《师兄们都是疯批?没关系,我也是》 第235章 秘境的破碎 “砰——” 心笼碎掉了。 被玉停舟一拳给打碎的。 玉停舟这人,看起来冷静持重,实则最为肆意妄为,总是想到什么就去做什么,从来不会考虑自己的行为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就譬如说眼下,因为他想要回家了,所以他就毫不犹豫地打破了这个阻拦着他回家的心笼,但他却完全没有考虑过心笼破碎后会带来怎样的后果,以至于…… “啊——” 除了玉停舟和云真以外,心笼里的所有人都发出了一声惨叫。 沈苓七窍冒黑气,其他人七窍流血,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捂住了自己的脑袋,脸上连一丝血色都没有,看起来似是伤得不轻。 想想也是,心笼既然能够将他们的过往的记忆呈现在他们的识海之中,那就必然是以某种方式跟他们的识海连接在了一起。 而现如今心笼破碎,那么他们与心笼连接在一起的识海自然也会受到伤害,这很合理,但他们看起来着实是伤得有些惨了,一个两个的都是一副面色苍白的模样,好像下一刻就要断气了似的。 偏偏作为始作俑者的玉停舟见了他们这副模样,还满脸疑惑地问了句:“你们为什么要一起吐血?是约好了的吗?为什么不约我们两个一起?是在孤立我们两个吗?” 所谓我们两个,指的自然便是他自己和同样没有吐血的云真了。 平心而论,玉停舟这话说得实在是有些气人了,不知道的可能还会以为他这是在阴阳怪气,但正在吐血的众人却都没有说他些什么……毕竟心笼的破碎对于所有被困在心笼里的人来说都是好事一桩,他们没理由来指责一个做了好事的人。 ——当然,这所有人里,并不包括作为心笼制作者的沈苓。 对于沈苓来说,心笼的破碎并不是一件好事,因为这意味着他陷入了被动之中,在场所有人都可以给他踹上一脚。 但是没关系,反正他自从来到这片秘境之后就一直在被人踹,从来没有主动过,所以哪怕是此刻面临着这样的境地,他的心态也依旧是极为乐观向上的。 只是被人踹两脚捅几刀而已,他早就已经习惯了。 所以没什么的,真的没什么的。 他根本一点都不在意的呢。 沈苓扯了扯唇角,本想如往常那般露出个玩世不恭的笑容来,但识海里的疼痛却折磨着他,让他无论如何都没法笑得如同往常那般玩世不恭。 他再怎么笑,唇色都是苍白的、脸色都是虚弱的,看起来就是一副命不久矣楚楚可怜的模样,完全没有半分玩世不恭,有的只是惹人怜惜的脆弱易碎。 但,真的有人会怜惜他吗? 答案自然是不会有的。 纵然他眼下如琉璃般脆弱易碎,玉停舟的剑却也还是落在了他的脖颈上。 “沈苓,请你告诉我,出去的办法。” 玉停舟如是道。 虽然玉停舟手上的动作连一丝一毫要客气的成分都没有,但他说话的语气却是客客气气的。 如此自相矛盾的言行举止,不免让他看起来显得有些荒唐好笑。 至少沈苓就没忍住笑出了声。 “哈哈,玉停舟,你这是在请求人的态度吗?你这分明就是在威胁我!” “抱歉。”玉停舟略微垂眸,语气轻缓地说道:“虽然你的确很讨厌,并不值得我好声好气的同你说话,但我其实并没有要威胁你的意思,我只是单纯想要回家了而已。” “哈,玉停舟,你以为你表现出这么一副礼数周全的模样,我就会把出去的办法说给你听吗?我告诉你,不可——” 沈苓笑意盈盈的,正准备学着话本里所描写的那样、演一出宁死不屈的戏码,可还没等他将“不可能”三个字说完,就听见天边传来了一道剧烈的“咔嚓”声。 听起来,就像是什么东西裂开的声音。 沈苓似有所感,下意识抬头看天,果不其然看到一片澄澈的浅蓝色天空上出现了一道并不明显的白色裂缝。 “秘境要碎掉了啊。” 沈苓低声将这句话说出之后,眉眼间不禁流露出了几分疑惑:“嚯,奇怪,秘境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碎掉?明明按理来说它还能维持几个月的,难道是宣楚那家伙……” “轰隆隆——” 他的话音还未落下,便听见天边传来一声巨响。 这是打雷的声音。 一道又一道的“轰隆”声响起,只见天边的裂缝越来越多,浅蓝色的天空一点一点碎成粉末,被风吹向不知何处。 随着浅蓝色天空的破碎,紧接着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片暗紫色的天空。 更准确点来说,这是一片被暗紫色的雷电所覆盖着的…… 充满了威压的天空。 暗紫色的雷电几乎覆盖住了整片天,天上时不时便会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带着令人忍不住想要跪下臣服的气息,压迫着所有人的心神。 在此等强烈的威压之下,就连玉停舟的嘴唇都有些白了。 沈苓垂下眼眸,轻声呢喃道:“嚯,原来是因为有人在秘境里渡劫,借九天雷霆之力劈碎了这个秘境啊,真是的,我还以为我又被抛弃了呢……” 此刻,沈苓说话的声音很轻。 轻轻的声音,立刻便被天空中的雷暴声给盖住了,就连离他最近的玉停舟都没听清楚他说了什么。 玉停舟下意识问了句:“你说什么?” 沈苓笑眼弯弯地说道:“我啊,没说什么呀,就是劝你们快点跑而已,不然待会可是会被劈成焦炭的哦。” 闻言,已经渐渐恢复过来的凤珩忍不住开口讥讽道:“呵,卑贱魔族,果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只不过是区区一场突破雷劫而已,也值得你如此惧怕。” “你不怕吗?这可是渡劫期修士的突破雷劫呢。” “?” 凤珩满脸不可置信:“你说这是什么期修士的突破雷劫?” 沈苓满脸无辜地说道:“这是渡劫期修士的突破雷劫啊——我没跟你们说过吗?这个秘境可是一位上古时期的渡劫期修士在飞升之前留下来的东西,非常之坚固,只有渡劫期修士的突破雷劫才能将它劈碎来着。” “!!!” “如果没有这场雷劫的话,这片秘境估计还能困住你们好几个月呢……说起这个也是蛮可惜的,我还没有在这里玩够呢,话说你们知道是哪位渡劫期修士在渡雷劫吗?” “……” “渡劫期修士的雷劫,威力极大,如果不能及时离开这里的话,那么……”凤珩的喉头动了动,嗓音有些干涩地说道:“不出意外的话,我们所有人都会死在这里,被雷劈死。” 说这话的时候,凤珩下意识地扭头看向了云真,不知为何,他忽然很好奇这片天地的主人在这种情况下会表露出怎样的反应。 意料之中的,她很平静。 即便是渡劫期修士的雷劫,也没能将她从打坐修炼的状态中拉出。 云真就那样静静地盘腿坐在地上,暗紫色的雷电落在她的脸上,将她的半边脸都给染成了暗紫色的。 她的面容,半边白皙,半边暗紫,似仙又似魔。 凤珩本有些焦灼的心,在看到云真平静的神情之后,瞬间就平静了下来。 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像是一捧雪划过了他的心尖,在他烧着滚滚烈火的心脏里留下了一片清凉与平静。 这一瞬间,他忽然觉得渡劫期修士的突破雷劫似乎也没什么好怕的。 但也仅仅只是他觉得而已。 天空之上的威压越来越强烈,凤珩心里虽然没觉得害怕,可他的身体却越来越向着崩溃边缘靠近。 一名渡劫期修士的突破雷劫,足以将在场所有人都给劈成焦炭。 若此刻还不走,那便只能等死了。 凤珩有些担忧地看着云真:“主人,此地甚是危险,您可要随我一同出去?我身上恰好有几张传送符,可以将我们传到……” “不必。”云真开口打断了他,语气是一如既往的冷淡:“顾好你自己便是,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 凤珩仍不死心:“可是这里很危险……” “嚯,你这凤凰还真是招人烦,没听见我师妹说你很烦,让你赶紧滚吗?你还留在这里打扰她修炼做什么?” 这一次,凤珩的话仍旧没能说完。 是被沈苓给打断的。 沈苓一边说着讥讽的话语,一边还不忘笑眼弯弯地伸出手,掐住了凤珩的脖子。 “既然不愿意离开的话,那就死吧,被我掐死可比被雷劈死好多了哦,你知道被雷劈一下有多痛吗?应该不知道的吧,真是只没见过世面的凤凰呢。” 闻言,凤珩的脸色瞬间变成了红色的。 既是被气的,亦是被掐的。 这一刻,凤珩不代表承认,他不是眼前这个被他称之为“卑贱魔族”的少年的对手。 只要对方想,就能立刻掐断他的脖子。 涌入口鼻之中的空气越来越少,窒息的感觉越来越明显,凤珩几乎以为自己要被掐死在这里了。 然而就在此时,玉停舟却出剑了。 第236章 被断一臂的小魔头 “唰——” 冰蓝色的剑光从众人的眼前划过。 而后只听得“啪嗒”一声,沈苓用来掐住凤珩脖颈的那只手臂直接便落在了地上,化作一阵黑雾,消散在了空气之中。 “唔呃——” 被砍掉了一条手臂的沈苓顿时便吐出了一大口黑气。 魔族身躯坚硬,一般不会受到伤害,但凡他们的身上出现了伤口,那就必然是本体受到了创伤。 因此,对于魔族来说,断掉一条手臂是很痛苦的事情。 撕心裂肺的痛苦从断臂处传来,哪怕是沈苓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魔头,也有些抵抗不住这样的疼痛。 他甚至连询问玉停舟的力气都没有,瞬间便疼晕了过去。 死里逃生的凤珩捂着自己的脖颈,正想向玉停舟道谢,然而玉停舟却已经神情淡然地将剑收入鞘中,并毫不犹豫地使用一张传送符离开了这个地方。 看起来,他似乎并不是为了救凤珩的命而对沈苓出手的。 玉停舟离开后,凤珩轻咳两声,看向云真,语气有些迟疑地问道:“主人,既然您现在不需要我的话,那么我就先离开了?” “……” 意料之中的,没有得到回应。 眼看着天空中的雷霆即将降下,凤珩不敢再做停留,遂起身朝着云真拜上一拜,而后便烧起一张传送符离开了此地。 凤珩也离开之后,此地就只剩下四个人了。 云真本想继续安静修炼,奈何祁婉和殷南玄的目光实在是太过于炽热了,炽热到像是要将她给瞧出一个洞来似的,她想忽视都忽视不了。 其实她也可以不理他们,但…… 云真想了想,终是睁开眼睛看向了他们两人,并从自己的储物袋中取出了两张崭新的传送符,分别放到了他们两个人面前的地面上。 “不想被劈死的话,就赶紧离开这里。” 相比起对凤珩说话时的语气,此刻云真对他们两个人说话的语气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温和了。 毕竟一把桃木剑,一块甜糖饼…… 也确实值得起她片刻的温和了。 祁婉泪眼汪汪地问道:“小师妹,你真的不跟我们一起走吗?我担心这场雷劫会伤到你啊。” 云真轻轻摇头,“这雷劫伤不到我,你若想要活命,自行离开便是。” “这雷劫真的伤不到你吗?” “嗯。” “话是这么说,可是小师妹啊,我还是不太放心你一个人在这……” 祁婉还想再说些什么,但云真已经有点不耐烦听了,遂直接伸手将传送符往祁婉的身上一贴,再将灵力往传送符里一灌,瞬间便将祁婉传送到了十万八千里外。 嗯,好吧,虽然可能没有十万八千里那么远吧,但也确实挺远的就是了……至少短时间内祁婉是赶不回来这边的。 将祁婉送走之后,云真又看向了殷南玄。 这一次,她没有过多废话,而是直接给出了殷南玄两个选择:“要么你自己走,要么像祁婉一样被我送走,你选哪个?” 闻言,殷南玄连忙将云真给的传送符从地上捡起,并笑眼弯弯地对着她说道:“那我就选自己走吧,小师妹,你修炼已经很累了,这点小事我自己就可以做,不用再麻烦你来帮忙啦。” 因着刚刚听见祁婉管云真喊了两声“小师妹”,所以此刻殷南玄终于知道眼前这位姑娘的眉眼为什么会给他一种熟悉感了。 原来是小师妹啊。 是那个,他最不想忘记、却也是最容易被他忘记的小师妹啊。 想到这里,殷南玄不由得握紧了自己掌心里的传送符,脸上的笑容也散去了一大半。 “小师妹。”殷南玄抿了抿嘴唇,小心翼翼地问道:“我的手里还有几张传送符,是之前我兄长给我的,我,我可以拿我手里的这几张传送符……换你这一张传送符吗?” 话毕,许是担心云真不会答应,他又连忙补充道:“我兄长的符都是很好的符,绝对不会让你吃亏的,所以小师妹,我拿三张上好的传送符换你这一张,可以吗?” 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殷南玄其实是有点紧张的,他既怕被云真拒绝,又怕云真会觉得他是个傻子,毕竟没有哪个正常人会做出拿三张传送符换一张传送符这种亏本买卖来的。 然而事实证明,是他想太多了。 云真一心只想着修炼,连要搭理他的意思都没有,见他问来问去问个没完,于是她略有些不耐烦地从自己的储物袋里抽出了一张新的传送符。 见状,殷南玄还以为云真要再给他一张传送符,遂连忙摆手拒绝道:“那个,小师妹,我只要一张就够了,你不用再给……” 他的话音还未落下,便见那张传送符已经在云真的指尖燃了起来。 “……” 噢。 原来这张传送符不是要给他的,而是小师妹自己要用的啊。 自作多情了的殷南玄眨了眨眼睛,倒也没有因此而觉得尴尬,反而还乐呵呵地朝着云真挥了挥手:“小师妹再见呀——” 话音刚落,云真的身影便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见云真已经离开,殷南玄立刻便小心翼翼地将被自己握在掌心里的传送符放进了储物袋里,并顺手从自己的储物袋里取出了一张新的传送符。 随后他在指尖蓄起灵力,点燃了这张新的传送符,毫不犹豫地离开了这个地方。 独留沈苓一人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天空中的雷劫此刻已然酝酿完成,只待一个时机,便会从空中落下,将他劈得形体消散、死无全尸。 可就在此时,却有一人撑着把青绿色的油纸伞,缓缓走到了他的身边。 “啧。”来人轻啧一声,顺手将自己手里的油纸伞往沈苓的脸上倾斜了点,挡住了一道险些直直地落在沈苓脸上的雷电。 随即他垂下眼眸,看着倒在地面上脸色苍白的沈苓,不禁再次轻啧一声,语气略有些嫌弃地说道:“你这个小魔头,本来就已经身受重伤了,还不好好在家里躺着,非要跑出来玩,这下可好,又受新伤了吧?要不我还是直接给你准备后事好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还在轻轻点头,看起来是真的打算给沈苓准备后事了。 已经陷入了昏迷之中的沈苓或许是在恍惚间听见了他的声音,一张苍白的小脸上蓦地流露出了几分委屈的情绪。 “……阿爹……我好疼……” 小魔头无意识地在口中呢喃道。 听到这句话,来人不禁愣了愣,脸上嫌弃的神情也蓦地散去了一大半。 “小魔头。”来人轻叹一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伞柄,脸上的神情极为复杂:“虽说你确实有着诸多做得不对的地方,可我最近总是忍不住在想……明明你小时候也是个单纯可爱的孩子,可如今你却变成了这副杀人不眨眼的样子,究竟是为什么呢?是被我逼的吗?还是被他们逼的呢?” “……” 已经陷入了昏迷之中的沈苓自然没有办法回应他的提问,他轻叹一声,正准备继续说些什么,可不远处却蓦地传来了几道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喊声,令他不得不将自己想说的话重新咽回肚子里去。 “容侍君,您找到二殿下了呀!” “此地不宜久留,容侍君,我们还是快点离开这里吧。” 是魔族的人找了过来。 早在听到他们的脚步声时,容玉衡就已经将那把油纸伞倾斜到了自己的头顶上,同时他还敛去了自己面上的复杂神情,又露出了一个堪称冷漠的表情。 从别人的视角来看,就像是他对沈苓并不关心似的。 匆匆赶来的几位魔族之人见到他这副对沈苓漠不关心的模样,倒也没觉得奇怪。 毕竟自从二殿下出生之后,容侍君对二殿下就一直都是这种不理不睬漠不关心的态度,他们伺候容侍君和二殿下已有将近三十年年了,早就已经对这种场面见怪不怪了。 一位魔族之人小跑到沈苓的身旁,毫不温柔地将沈苓扛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另外几人则是恭恭敬敬地站到了容玉衡的身后,并焦急地催促着容玉衡赶紧离开此地。 容玉衡瞥了一眼被人毫不温柔地扛在肩膀上的沈苓,略有些不快地皱了皱眉头。 小魔头本就身受重伤,要是就这么被扛着回去的话,肯定会在路上被颠死的吧? 见容玉衡皱眉,扛着沈苓的那人还以为容玉衡这是不想看到沈苓的脸,遂立刻动作熟练地用另一只没有扛着沈苓的手遮住了沈苓的脸。 动作之熟练,好像之前已经做过千百回似的。 容玉衡的心中蓦地一痛。 他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喉结动了动,到最后也没有说出一句关心沈苓的话,而是故作无理取闹似的对那几个正在催促他离开的魔族之人说道:“没看见这雷劫都要劈下来了吗?你们还不快点拿几张传送符出来!是不是想害我被雷……” 那几人似是已经习惯了他的无理取闹,还没等他一句话说完,他们便已经将一大叠传送符递到了他的面前。 “哼。”容玉衡轻哼一声,漫不经心地从那一叠传送符里抽出了一张最精致的,而后语气散漫地说道:“行了,赶紧走吧,可别让这雷劫把我的伞给劈坏了。” 言罢,他直接使用传送符离开了此地,随行的那几位魔族之人也连忙紧随其后地使用传送符离开了此地。 说起来,他们倒也算是幸运,因为他们前脚才刚离开这里,后脚便有好几道雷电从天上落了下来,并且还不偏不倚地、恰好砸在了他们方才的落脚点上。 若是他们再晚一点离开的话,或许就要被劈成焦炭了。 所以才说,他们很幸运。 但同时,他们也是不幸运的。 因为他们走得太快、也走得太远,以至于他们完完全全的—— 错过了一幅美景。 第237章 凤凰渡劫 是怎么样的美景呢? 是一只通体呈火红色的凤凰,即便身处于雷霆之下,遭受着数道雷劫的打压,却仍要带着一身绚烂美丽的火光、展翅朝着高空飞去的美景。 分界河畔,凤凰携着火光,展翅高飞。 火红色的尾羽划过天际,瞬间便染红了半边天,就像是一场绚烂而又美丽的烟火在天上炸开了似的。 美得令人震撼,也令人心醉。 同时被它身上的火光染红的,还有底下分界河的河水;以及不远处的鄞城城门外、众人或是惊讶或是喜悦的脸庞。 因为距离不远,所以此刻身处于城门之外的人们只需要抬起脑袋,便能轻而易举地看见那只正在展翅飞向高空的凤凰。 他们抬着头,脸颊被凤凰身上的火光照得通红一片,但他们却并没有感受到被火焰灼烧般的痛苦,只感受到了一阵又一阵的温暖与和煦,似乎就连他们的心窝子里都泛起了暖意。 “阿爹阿娘,你们瞧,那只大鸟长得好漂亮呀!” “是啊,那一定是传说中的神鸟吧。” “一定是神鸟大人破了那个秘境,把我们给救出来的!大家快跪拜神鸟大人啊!莫要让神鸟大人觉得我们不尊重它!” “……” 许是觉得那人说得有道理,城门外的众人纷纷跪了下来、朝着那只凤凰行了一记恭恭敬敬地跪拜之礼,以示尊重。 然而这一幕落在了城墙之上众人的眼里,却显得有些好笑了。 正坐在城墙边悠闲喝茶的白衣少年轻笑一声,语气略有些讥讽地说道:“哈,它算哪门子的神鸟?虽说按照古书上的记载,凤凰的确是神鸟不错——但那可是独属于凤凰王族的称呼!像它这种普普通通的凤凰,可不能被称之为神鸟啊。” 坐在他对面的青衫少年听了这番话,却是有些不太赞同地摇了摇头:“逾之,此言差矣,纵然它并非凤凰王族,但它却是实打实的破了那个秘境,救了城中百姓,救了许多修士,也救了你我二人……它既做出了此等济世之举,又怎会担不起神鸟之称呢?” “哎,我错了我错了,云宴表哥,我下次再也不说这种话了,你可千万别再给我讲你的大道理了,我听着就觉得头疼呐!要不你还是留着待会讲给小兰听吧?小兰可是我们修罗一族里最乖的孩子了,我想他一定会乖乖听你讲大道理的!” 被称为逾之的少年连忙摆手求饶,看起来似乎是真的很害怕青衫少年会继续来给他讲大道理。 见状,傅云宴笑了笑,没再说话。 但他的心里却还在想着这事。 说到底,神鸟也不过就只是一个没什么所谓的称呼而已,比起关注称呼背后所蕴含着的殊荣,他还是更想关注那只被称之为神鸟的凤凰都做了些什么事迹。 那只凤凰救了人,救了很多人。 不论血统如何,单看事迹而言,他觉得它完全配得上神鸟这个称呼,也值得起众人的跪拜。 若不是修罗一族的人不跪天地,他…… “云宴表哥!” 傅逾之忽然发出的惊呼声,将沉浸于自己思绪里的傅云宴给扯回了现实之中。 “嗯?”傅云宴有些茫然,“怎么了?” “你快看,那只凤凰,它的尾羽上是不是泛着点金色的光辉?!” 傅云宴抬头看向天空,果不其然在那只凤凰的尾羽上看到了点点金光,他微微眯起了眼眸,有些不可置信地道:“它是——” “尾羽带金,是凤凰王族的特征。” 一道黑色的身影不知何时来到了他们两人的身旁,还没等傅云宴将那只凤凰的身份道出,这道黑色身影便已抢先说道:“据一传闻所说,凤凰王族的血肉拥有能让人长生不老起死回生的效果,也就是说……” “清宴!”傅云宴心中一惊,下意识便打断了对方的发言:“闭嘴!它方才救了我们的命!你若还有良心的话,就不该在这人多眼杂之地说出这种无凭无据的话来,平白为它招惹祸端!” “良心?”傅清宴冷哼一声,眉眼间盛满了狠厉:“哼,算了吧,与其怀揣着良心早早死去,我还是更愿意做个万寿无疆的自私之人,兄长,你应该知道我们的寿命只有不到三年了吧?我不愿意死这么早,所以哪怕是要让我舍弃良心、做个忘恩负义的人,我也要不择一切手段的努力活下去。” “……” 傅云宴闭了闭眼睛,神情略有些疲倦。 像这样的对话,其实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在他和清宴之间了。 他和清宴虽是至亲兄弟,却总是很难在一件事情上达成共识,从小如此,长大了以后依旧如此,他的想法总是明媚如光,清宴的想法总是充满阴暗,就好像是上天注定了他们兄弟俩个要一人在明一人在暗似的,谁也没法说服谁。 吵了千百次,却始终无法达成共识,这一次他是真的觉得有点累了。 傅逾之在旁边看着,只觉得左右为难。 云宴表哥说得好有道理,清宴表哥说得也好有道理,良心是个很重要的东西,长生不老也是个很重要的东西,所以他到底应该帮哪位表哥说话呢? 真是,好纠结呐。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明明那只凤凰的尾羽之前只是很普通的赤红色,为什么只是一睁眼的功夫,它的尾羽就变成了红中带金的模样呢? 就好像是撕破了一层阻碍似的…… 真是奇怪。 傅逾之盯着凤凰的尾羽看了一下,还没等他看出些什么,便听见身旁的两位表哥又吵了起来。 “兄长,我把话放在这里了,反正这个长生不老的机会我是要定了的,你可以不支持我的想法,也可以不参与我的行动,但你最好不要试图来阻止我,否则我是绝对不会对你手下留情的。” “既然如此,那好,清宴,我也把话放在这里了——想让我袖手旁观是绝不可能的事情,除非你先把我给杀了,否则我是肯定不会放任你去杀害我们的救命恩人的。” “兄长,你为何如此冥顽不灵?难道你就不想长生不老吗?!” “我若想要长生不老,便该回去认真打坐修炼,靠着自己的努力得道成仙,而不是在这里想着该如何去残害他人的性命,好让自己得到长生不老的机会!” “……” 兄弟俩吵了半天,还是谁也不服谁。 傅逾之坐在旁边,满脸都写着纠结。 救命啊,他到底要帮谁才好啊?! 好在傅逾之的纠结并没有维持多久,因为正在吵架的兄弟俩忽然发现……天空中那只正在渡劫的凤凰似乎并不一般。 一时之间,兄弟俩同时抬头看向了天空中的凤凰,倒也没有闲心再继续吵架了。 这让傅逾之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呼,不吵了就好,不吵了就好,他是真的不太擅长劝架啊。 松完一口气后,他也抬头看向天边那只凤凰,并默默数起了落在凤凰身上的雷劫数量。 一道雷劫、两道雷劫,三道雷劫…… 傅逾之在心里数了半天,眼看着雷劫劈下的次数越来越多,却依旧没有要停歇的意思,他的脸色不由得变了。 “两位表哥。”傅逾之咽了口口水,满脸震惊地问道:“那只凤凰,它,那个,它是不是已经被雷劈了五六十多下了啊?怎么这雷劫还没有要结束的意思啊?” “五六十多下?”傅清宴冷笑一声,脸上的表情简直郁闷到不行,“你搞清楚,这哪里才只有五六十多下啊?它明明都已经挨了七十九道雷劫了!整整七十九道啊!” “……清宴表哥,冷静,冷静。” “我冷静不了!” 众所周知,在修仙界里,修士每次突破都需要渡一次雷劫。 从炼气期到筑基期,只需要挨过十二道雷劫就可以突破成功,但从筑基期到金丹期——却是需要挨过整整二十四道雷劫,方能突破成功。 以此类推,此后每提升一个境界,修士的突破雷劫便会增加整整十二道,旁人也能通过落雷的数量来判断正在渡劫的修士是个什么样的修为。 如今这凤凰已经挨过七十九道雷劫,至少得是合体期的修为啊! 也难怪傅清宴会如此郁闷了——毕竟就在上一刻,他还在心里计划着要如何夺取对方的血肉来助自己长生不老;结果到了这一刻,他却发现自己居然连给对方提鞋的资格都没有。 希望瞬间落空,计划瞬间破碎,这让他怎能不感到郁闷啊? 然而,在场却没有有任何一个人会心疼满脸沮丧的他。 作为至亲兄长的傅云宴不会心疼他、与他从小一块玩到大的表弟傅逾之不会心疼他、此刻正坐在城墙上的某个角落里打坐修炼的云真——就更不会心疼他这么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了。 说实话,其实云真已经坐在那块角落里修炼了有好半天了,但这三人却一直都没有注意到她,想来大概是因为她的修为比他们要高出了一大截,所以他们感受不到她的气息,自然也就发现不了角落里她的存在了。 云真一心只想修炼,本无意听他们谈话,可就在她准备进入冥想状态时,却蓦地听见那名为逾之的少年说出了一句:“我们修罗一族。” 于是她立刻便意识到,他们居然是修罗一族的人。 修罗一族啊…… 出于某些原因,云真颇有耐心地坐在角落里听了半天,想听听他们会不会提到修罗族的事情,可没想到他们居然因为行事作风不同而争吵了起来,半天过去都没提到过一句有关于修罗族的事情,听得云真都觉得有些不耐烦了。 有道是:百闻不如一见。 所以云真觉得,自己似乎有必要亲自去一趟修罗族了。 去看看,历经了那么多载春秋之后…… 如今的修罗族,是个什么样的情况。 第238章 妖界风云 近来,妖界里发生了两件大事。 这其一嘛,便是碧鳞玉蛇一族中出了位实力强大的小少主,不仅年纪轻轻的便拥有一身强大妖力,而且还仅用了十日的功夫便将妖界除无澜以外的大妖们都给打了个遍。 只等最后击败无澜,那位小少主便可顺利登上妖王之位,结束妖界已经维持了数百年的分割与战乱。 这其二嘛,便是妖界里最近来了一位名不见经传的神秘女修士。 听闻那名神秘女修士的相貌肖似九天仙子,可行为却与强盗无异——她才来到妖界没几日,便抢走了许多妖界小部族里的族中至宝,将那些小部族的族长们气得直吐血。 见自家族长被气得吐血,那些小部族里的妖怪们也都气愤不已,于是几个小部族里的妖怪联起手来去找那位女修士打架,势要夺回自族中的至宝! 然后…… “然后你们就因为打不过她,所以跑到我这告状来了?” 此时此刻,在碧鳞玉蛇一族的少主居所中,那位最近在妖界里名声大噪的小少主正用阴冷不屑的目光看着前来找他告状的各族小妖们。 小少主的眼神里难掩讥讽,就连语气里也带着十足的讥讽意味,显然是对这群小妖打不过就来告状的行为感到厌恶与不齿。 “呵,妖界的规矩本就是弱肉强食,你们技不如人就该乖乖服输,到我这里来告状又是怎么一回事?难道是觉得我会帮你们出头吗?呵呵,真是好一个白日做梦啊——” “……” 饶是底下的小妖们早就已经习惯了他毒辣的说话方式,此刻却也不免为他的态度感到有些气愤与委屈了。 “梅少主,我们在妖界那么多年,妖界的规矩我们自然清楚,弱肉强食这套规则我们也一直在遵守着……” “呵,既然遵守规则,那你们为何还要来找我告状?” “哎呀,这还不是为了咱们妖界的脸面着想嘛?您想想看呀——倘若今日夺走我们族中至宝的是其他妖族,我们自然一句话都不会多说,可偏偏如今夺走了我们的族中至宝的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人族修士!您说这事儿若是传出去了,丢的岂不是咱们整个妖界的脸吗?” “是啊梅少主,若是让外界的人知道了我们这偌大一个妖界、竟然连个平平无奇的人族修士都解决不了,还不知道他们要怎么笑话我们呢。” “是啊,为了妖界的脸面着想,您就出手帮帮我们吧。” “……” 底下的小妖们你一言我一语,自以为只需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便能成功说服上头那位阴晴不定的小少主出手去帮他们夺回族中至宝。 可当他们说完话再抬头的时候,却发现上头那位小少主已经半躺在王座之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底下讲了半天道理的小妖们:“……” 合着他们刚刚讲了那么多,梅少主是连一句都没听进去啊? 底下的小妖们面面相觑,既不甘心就这么离开了,又不敢去打扰上头那位休息,遂只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终是无一人敢发声。 他们哪敢开口说话啊? 要知道上一个敢打扰梅少主睡觉的妖,可是当着他们的面被挫骨扬灰了啊…… 底下的小妖们个个都是惜命的,见梅三思已经沉沉睡去,他们便安安静静地跪在下面等着,压根不敢发出声音将梅三思吵醒,免得步入之前那位胆敢打扰梅三思睡觉的妖怪的后尘——也被当场挫骨扬灰。 因为起身行走时也会发出不小的声响,所以那些小妖们只好安安静静地跪在了少主居里,并且他们还刻意将呼吸声都给放缓了许多,生怕打扰到上头那位小少主的睡眠。 事实上,这已经不是这些小妖们第一次来找梅三思了。 小妖主动寻求大妖的庇护,这在妖界里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这些小妖们为了寻求梅三思的庇护,已经连续好几日都雷打不动地来此地拜见他了。 而这连续好几日的拜见,也让他们早就已经习惯了梅三思的忽然入睡,于是小妖们纷纷习以为常地跪在少主居的地上,静静地等待着梅三思睡醒。 他们原以为梅三思这一觉也会如前几日那般、睡上整整半日。 可出乎意料的是—— 这次的梅三思居然只睡了一刻钟的功夫,便从睡梦中悠悠转醒了过来,并没有让他们如前几日那般从白天等到黑夜。 “唔。” 底下正打着瞌睡的小妖们听见了梅三思的闷哼声,连忙抬起脑袋朝上方望去,却惊讶地发现梅三思的胸口上居然插着把长剑。 而且他们的梅少主,好像在哭啊…… 等等! 这把剑—— 底下的小妖们纷纷睁大了眼睛。 “梅少主,这是那个女修士的剑!” “梅少主,那个该死的女修士居然敢将主意打到您的头上来!当真是可恶至极!您快起来,我们这就带您去收拾她!” “少主您别哭呀,我们带您去揍她!” “就是就是,去揍她!” “呵。”梅三思冷笑一声,抬手将暗剑从自己的身体里拔出,并泪光潋滟地对着底下那群小妖怪道:“看来你们都很闲啊,正好后面那片花田需要点新鲜血肉了,不如就用你们的血肉去饲养那些花吧。” 梅三思这一开口,便将底下的小妖们都给吓得瑟瑟发抖。 其中一位小妖结结巴巴地说道:“梅梅梅梅少主,我的血肉很臭的,可能不太适合用来饲养花花……您应该也不想看到那些漂亮的花花被我的臭味给熏死吧?” “呵。”梅三思唇角微勾,脸上的笑容是一如既往的阴鸷难看,“熏死也好,正好我嫌养那些花太麻烦了,若你这一身血肉真能熏死它们的话,我还要奖赏你呢——要不就赏你跟你的亲人一块去下面做个伴吧?这样也不会叫你觉得太孤单呢。” “……” 那位说话结结巴巴的小妖被他这一番话给吓得泪眼汪汪的,再不敢开口说话了。 果然,刚睡醒的梅少主,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不好惹啊……谁能想到哭得这么梨花带雨的梅少主,虽然看起来可怜巴巴的,可实际上却是个一点都不好惹的性子啊! 有了那位小妖的前车之鉴,其他小妖们也都不敢再开口说话了,毕竟他们可都是惜命得很,没谁会想成为少主居后面那片诡异花田的饲料。 好在梅三思也不是真想拿他们的血肉当饲料,见他们都不吱声了,他便垂下眸,饶有兴致地打量起了手里还沾着血的暗剑。 暗剑本身并没有什么出奇之处,真正让梅三思在意的——是剑上属于他的血。 妖族的血,是带有气味的。 血脉高贵,则血是香的;血脉低贱,则血是臭的。 作为碧鳞玉蛇一族的王族血脉,梅三思的血闻起来自然是极为香甜的。 而由于梅三思刚刚直接便简单粗暴地将暗剑从自己的胸口里给拔了出来、并且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对自己的伤口进行止血,所以此时此刻,他伤口处的血是越流越多,少主居内属于他的血脉香味也变得越来越浓郁。 满室的香气,将底下那群小妖们都给熏得晕乎乎的,没过多久便一个接一个地倒在了地上、陷入了沉睡之中。 梅三思听着那接二连三的倒地声,却是连半点目光都没有分给他们,他静静地看着暗剑上的血迹、闻着满室的芬芳,原本阴郁的眸子里渐渐透露出几分茫然。 这股味道,似乎已有许久未曾闻到了。 久到梅三思几乎快要忘记,他的身体上和血液里…… 原来还带有这样一股浓郁的香气啊。 梅三思忽然想起了年幼时的自己,那时候的他,因为不愿意听从穆景恒的命令,所以经常会被穆景恒打断双腿、然后再被毫不留情地丢进蛊毒宗的那片血池里。 小小的孩童由于双腿断裂,遂只能任人宰割般地坐在血池里,任由那一池血色染红了自己的白衣裳,也任由那数都数不清的蛊虫爬上了自己的身体、啃食着自己的血肉。 那个时候,梅三思总是能在自己的身上闻到这股浓郁的香味。 从五岁到十二岁,整整七年他都被困于那个暗无天日的血池里,每天只能与剧疼痛和浓郁的香味做伴……至少那个时候,梅三思是很讨厌自己身上这股香味的。 因为他知道,一旦这股香味变得浓烈起来,就意味着疼痛也来了。 当然,更准确点来说…… 是因为疼痛来了,所以他身上的香味才会变得浓郁。 在血池里遭受的七年折磨,让梅三思的在痛觉方面的精神变得脆弱至极,甚至哪怕只是被针轻轻地扎一下,都能让他疼得眼泪直流。 所以,他厌恶疼痛。 而同时,他也对自己身上的这股香味厌恶至极——因为每当他闻到这股香味时,都会不受控制地想起自己曾经在血池里所遭受过的折磨。 那些痛苦的回忆、以及身体上怎么也无法散去的香味,都让梅三思觉得恶心。 为了能够摆脱掉身上这股香味,于是在某个阴雨连绵的日子里,少年梅三思顶着一身或新或旧的伤口,找到了那位将他带到妖界的大妖,并请求对方教他隐去身上香味的办法。 彼时,那位大妖手持一把红色的伞、站在绵绵雨水中,神色悲悯地看着他道:“你应该知道妖界的规矩吧?弱肉强食,倘若你身上带着这股香味,那些妖怪说不定还会忌惮你三分,因为你拥有高贵的妖类血脉,所以他们会心有忌惮,可倘若你身上没有这股香味的话……” “那么从今往后,你将彻底失去在妖界存活下去的筹码。” “因为在其他妖怪看来,你既没有强大的修为,亦没有高贵的血脉,杀死你简直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到那个时候,恐怕你身上的伤口会比现在还要多。” “在妖界里,受伤是常有之事,如果你实在惧怕疼痛的话,那就离开妖界吧。” “离开妖界之后你还能去哪?啧,人间太大了,我也说不清楚,总之你先随便去外面找块地躺着吧……听我说,臭小子,如果你运气足够好的话,说不定能在外面遇到一个名为暮行容的修士呢。” “相信我,只要你能在外面遇到他,那就说明——” “你能好好的活下去了。” “……” “呵。”记忆回笼,梅三思抬手擦去了自己眼角的泪水,阴鸷的眉眼间蓦地流露出了几分杀气:“原来,被骗了啊。” 他真的是,很讨厌被欺骗啊。 所以—— “等着吧,我会找到你的,然后……” “再杀你一次。” 满室馨香的少主居里,梅三思如是道。 第239章 是恶灵,亦是旧友 云真在找自己的剑。 真没想到,她仅仅只是试着使用了一下自己曾经钻研出来的空间转移术法而已,便将自己的剑转移到了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 看来,即便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她的钻研成果也是极为有效的。 只可惜碍于境界的不足,云真现在还没有办法自由选择空间转移术法的落脚点,所以她也不确定暗剑最终会落在什么地方,唯一能确定的就是暗剑绝对不会伤到人。 因为确信暗剑不会伤到旁人,所以云真找起剑来的姿态也就闲散了许多,她悠哉悠哉地走在妖界的小路上,甚至还颇为悠闲地打量起了妖界里的一花一草。 “姐姐,妖界的一花一草都是被血肉浇灌出来的,长得黑不溜秋的也就算了,还带着股超级浓烈的死气和血腥味——真是又难看又难闻呢!” 小公子不知何时苏醒了过来,此刻他正蹦蹦跳跳地跟在云真身边、向云真介绍起了妖界花草看起来死气沉沉的原因。 的确,放眼望去,妖界里到处都是黑色的花和黑色的草,从头到尾,处处都透着股浓郁的死气和血腥味,不算特别好看,但也不算难看。 至少在云真看来,众生平等,眼前的花草和她平日里所见的那些花草并无差别,也就只是颜色不太一样而已。 甚至在她看来,身旁的小公子和那些花草也没什么差别,本质上都只是一团灵物而已。 只不过她身旁的这团灵物会蹦会跳,看起来倒是比那些花草要更加活泼一点。 “啊——” 这时,某个蹦蹦跳跳的活泼小灵物却忽然停下了脚步,并对着某个方向发出了一道略带些恐惧的惊呼声。 “姐姐……是……是四师兄……” 顺着小公子的视线看过去,只见身着一袭白衣的梅三思此刻正抱臂站在不远处只剩枯枝的古树旁,脸色是一如既往的苍白,神色也是一如既往的阴冷。 可他脸上那双鎏金色的眼眸,却好似一把带着光辉的利刃,划破了妖界里阴沉的气息,为这阴森的妖界带来了几分温暖。 许是对之前在秘境里被梅三思掐脖子一事仍旧心有余悸,小公子早在见到他的一瞬间就连忙躲到了云真的身后,稚嫩的眉眼间带着十足的惧意,显然是在害怕梅三思这个杀人不眨眼的疯子会再来掐他脖子。 见状,梅三思不由得轻嗤一声,似是在瞧不起小公子这般懦弱的行径。 “呵,胆子那么大的小师妹,身边却偏偏跟了这么一个胆小如鼠的小书灵,见到我居然就连要上来报仇的想法都没有吗?还真是懦弱不堪啊。” 小公子摇了摇头,“我不是懦弱,我只是不想欺负一条身受重伤的小蛇而已……四师兄,你的伤口那么重,难道就没觉得很痛很痛吗?” “呵,对于我来说,这点伤自然不痛。” “可是,如果真的不痛的话,那你又是为什么要流泪呢?” “……” 梅三思忽然不说话了。 倒不是因为被小公子这一句话戳中了心中的痛点,所以他无话可说了,而是因为一股凛冽的寒意忽然缠上了他的四肢五骸,让他连动动嘴唇都很困难。 连嘴都张不开,又怎么能说出话呢? “梅三思。”云真瞥了他一眼,语气淡然地说出了一个事实:“你捡到了我的剑,而且你好像还成为了某种东西的食物。” 因为有着一双能够直接看清事物本质的眼睛,所以此时此刻,云真很轻易便能看到攀附在梅三思身上的那几只恶灵。 那几只形似黑雾的恶灵,如同藤蔓一般紧紧地缠绕在梅三思身上,它们张开猩红的嘴巴,露出黑色的獠牙,肆无忌惮地啃食着梅三思的血与肉,俨然是将他当成了一道美味的佳肴。 其中一只趴在梅三思的肩膀上、撕咬着梅三思肩上血肉的恶灵,甚至还挑衅般地朝云真扬了扬獠牙。 明明已经将梅三思咬得皮开肉绽,可它的獠牙却依旧是黑的,没有染上半分血迹。 看来,这些恶灵啃食的并不是梅三思的肉体,而是他的魂体……难怪刚刚见到梅三思的时候,她就觉得他的身上带着一股破碎不堪的阴冷气息,原来是因为他的魂体已经被这群恶灵给啃碎了啊。 从云真的视角来看,梅三思的魂体是破碎不堪的,但他破碎的魂体似乎又在缓慢地进行着自我修复。 一边被啃食,一边进行自我修复…… 或许,梅三思已经不是第一次被这些恶鬼啃食魂体了。 他的魂体,也许经历过许多次啃食,但是因为他拥有极为强大的魂体恢复能力,所以当那些恶灵们下一次来找他的时候,他依旧能为他们献上一个完好无缺的魂体。 毕竟他身上那股破碎的气息,实在是太浓重了……这样浓重的破碎气息,绝不会是一次两次就能形成的,大概只有经历过许许多多次魂体破碎的感觉,才会产生出这种程度的破碎气息来。 “哈。”云真忽然笑了,笑容中带着些许讥讽,但更多的却是冷漠,“利用他人的魂魄来维系自己性命,你们的做派,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恶心啊,我的——” “旧友们。” 话音刚落,几条金色的链子忽然从她的袖中飞出,落在了那几只恶灵的身上,并用一种极为强硬的态度将那几只恶灵给捆到了云真的面前。 “姐姐。”旁边的小公子咽了咽口水,语气有些紧张地问道:“唔,呃……这几个看不见的东西,是你的旧友吗?” 旧友,是指从前结交的好朋友。 眼前的这几个恶灵,在很久以前的确是云真的朋友。 那时的它们,还只是几个心思纯净的小妖怪,并没有那么多坏心思,只不过后面因为畏惧于即将到来的死亡,所以它们选择了一条用他人血肉堆积出来的长生之路——那便是靠啃食他人的魂魄来维系自己的生命。 云真得知这件事后,本想亲自去了结它们的性命,却没想到最后反而是它们几个先到天上找到了她…… 它们跟随着乌泱泱的一大片人,来到天上猎杀她,最后成功夺走了她的些许力量与权能、以及她亲手制作出来的几件宝物。 算旧友吗? 或许算,或许不算,但也就只是一个没什么所谓的称呼而已。 所以,就当他们是吧。 于是云真淡笑着说道:“嗯,是啊,他们都是我的旧友,你想认识认识他们吗?” 小公子连忙拒绝:“不不不,不用了。” 跟云真不同,小公子并没有一双能够看穿事物本质的眼睛,因而在他看来,梅三思的身体是完好无缺的,没有恶灵啃食,也没有血肉淋漓。 但他能看到从云真袖中飞出的那几条金链子,也能看出这几条链子似乎是捆住了什么东西……虽然他看不到是什么东西,但通过云真所说的那番话,倒是不难猜出被这几条金链子捆住的应该是几个人。 看不见的人,那不就是鬼吗?! 想起书王大人曾经讲的那些鬼故事,小公子只觉得毛骨悚然。 天呐,姐姐怎么会跟鬼打交道啊! 他好怕鬼的呀! 沉浸于恐惧之中的小公子,完全没有注意到云真在说到“旧友”二字的时候,语气有多么的冰冷。 等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云真的语气好像有点不太对劲的时候,那边的梅三思已然恢复了行动能力,并用一贯阴冷的语气对云真说道:“你把他们杀了?呵,多谢。” 欸。 四师兄居然会说“谢”? 诶不对,重点好像不是这个,重点是姐姐居然把她那几个旧友给杀了?! 小公子有些惊讶地看向云真,却见云真只是淡然地垂着眸,一副并不想提及此事的模样。 都这样了,小公子哪里还敢多问? 于是他连忙收起了自己的好奇心,乖乖地待在云真身后,一句话都不敢多说,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小鹌鹑似的。 “呵呵。”梅三思忍不住嘲笑道:“胆子这么小还敢来妖界,等进了镇妖司,你不得被里面那些妖怪给吓死么?” 小公子的脸上写满了疑惑:“我为什么要进镇妖司啊?” “因为——”梅三思看向云真,语气幽幽地说道:“你要找的那样东西,现在就藏在镇妖司里,我可以帮你拿到它,但前提是你得答应我一件事情。” 云真并不吃这套:“没有你的帮助,我也能拿到它。” “呵呵,那就试试看吧,小师妹,看看如果没有我的帮助,你能否成功找到去往镇妖司的路。” 说着,梅三思将已经被他洗得干干净净的暗剑从储物袋中取出,并毫不犹豫地将其抛给了云真。 云真并没有急着抬手去接剑,倒是从她袖中飞出的那几条金链子,像是急着要在她面前表现一番似的,早在看到暗剑飞过来的时一瞬间,它们就已经殷勤地扑了上去。 如今它们更是直接用自己的身体将暗剑牢牢缠住,并将它带回到了云真的身边。 云真刚抬手握住剑柄,他们便自发地松开了缠绕着暗剑的身体,乖乖巧巧地缩回到了云真的袖子里。 明明是几条闪闪发光的金链子,但从它们的行为动作上来看,却更像是几个殷勤的狗腿子。 这是缚灵链。 梅三思曾经见过这个宝物,只不过那个时候它还是毒罗雀一族的至宝。 因为它们拥有强大的武力,能够为毒罗雀一族扫除一切外来的威胁,所以被毒罗雀一族的族长当成了祖宗一样供着。 梅三思记得,毒罗雀一族的族长经常会去试着讨好它们,可它们却总是懒得搭理那位族长——没想到如今只是换了个主人,它们就变得如此殷勤乖巧了。 看来,这缚灵链……以及其他被夺走的妖族至宝,之前应该都是小师妹的东西。 正因为她是它们的主人,所以它们才会显得如此乖巧,否则以这几条缚灵链的心高气傲,早就应该闹翻天了,又怎么会急着在她的面前献殷勤呢? 想起宣楚之前说过的一些话,梅三思不由得垂下了眼眸。 如果是这样的话…… 或许,她真的,可以带来一场毁灭呢。 第240章 跳脱的傀儡,将死的故友 坐落在妖界最深处的镇妖司,因为其内囚禁着一大堆作恶多端的妖怪,所以为了防止有意外情况的发生,镇妖司的祭容掌司特意在外面设立了一个阵法。 此阵法能够将镇妖司隐藏起来,外面的人无法看到镇妖司的存在,里面的人也找不到出去的路。 唯有得到祭容掌司的许可,方能自由出入镇妖司。 不得不说,这个所谓的隐匿阵法确实是个非常完美的阵法,即便是见多识广的小公子,也没法在这个阵法上看出半分漏洞,他想尽了所有阵法书籍上的内容,却也依旧想不到解开此阵的方法。 然而,即便是这样完美的阵法,在云真的面前却也依旧是不够看的。 她只是随手拔掉了地上的两株枯草,便破掉了这个完美的阵法,让进入镇妖司的道路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见状,一直跟在她身后的梅三思不由得挑了挑眉头,语气略有些诧异地问道:“祭容那老妖怪的阵法就这么被你破了?” 不怪梅三思对此感到诧异,主要是祭容搞出来的这个阵法吧,非常厉害,厉害到就算是宣楚那样的阵法奇才来了都需要花上三天三夜的功夫才能成功解开。 可如今,这困住了宣楚整整三天三夜的隐匿阵法,居然就这么被她轻而易举一个动作的给解开了? 这很难不让梅三思感到诧异。 在他的印象里,云真的阵法造诣似乎没有宣楚高,于是他问云真:“呵,是谁将破阵之法教给你的?是宣楚那家伙吗?他怎么会忽然变得这么好心?你不会揍他了吧?” 云真淡然反问道:“我若想要破此阵,又何需他人来教?” 小公子立刻点头附和:“就是就是,区区一个阵法而已,姐姐想破就能破,根本不需要别人来教!” “……呵。” 能说出这样的话,可真是狂妄啊。 但放在她的身上,却又显得挺合理的。 梅三思垂下眼眸,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他忽然开口说道:“祭容那个老妖怪可不好对付,所以,需要我陪你一起进……” 他的这句话还没说完,便被从镇妖司里传出来的一道暴躁声音给打断了:“喂,暮行容!你这家伙烦不烦啊!都说了来别人家要先敲门的!你怎么又一声不吭的就把我们镇妖司的门给撬开——” 白衣白发的少年骂骂嚷嚷地从不远处的镇妖司里走出来,本是气势汹汹的模样,却在看到云真的一瞬间就愣住了。 “?” 少年从头到脚地打量了她一番,而后有些迟疑地问道:“嘶,不是吧,这才几年没见而已,你居然连怎么变女相都学会了?还变得这么好?!” “呵呵。”云真还没开口说些什么,反倒是站在她身后的梅三思忍不住先发出了两声冷笑,并用讥讽的语气朝那少年问道:“云息,是不是每个能破掉这个阵法的人,都会被你当成是暮行容变的啊?” 闻言,那名为云息的少年立刻便笑眼弯弯地说道:“哦豁,又是你呀,可爱的小蛇蛇,你又带人来破我们镇妖司的阵法啦?不错嘛,这姑娘可比宣楚那小子厉害多了,一下子就把我们镇妖司的阵法给破掉了,而且气质还这么沉稳,真是个很好的姑娘呀。” “云息。”梅三思额上青筋跳了跳,脸色瞬间就变得极为阴沉,“如果你再敢这么称呼我的话,我就……” “行啦,可爱的小蛇蛇,十个你加在一起都打不过我的,所以请别嘴硬啦,省得待会被我打哭了丢出去,会很丢人的哦。” “……” 闻言,似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梅三思忽而垂下眼眸,满脸都写着郁闷二字。 见梅三思不再说话了,云息又将视线投向了云真和小公子,并继续用一副笑眼弯弯的礼貌模样对他们说道:“按照我们镇妖司的规矩,只有解开阵法的人才能进来,所以就请姑娘独自进来吧,这个小孩只能跟可爱的小蛇蛇一起留在外面哦。” 让小公子和梅三思独处? 小公子连忙摆手拒绝:“不不,我……” 云息笑着打断了他:“我知道,你并不是一般的小孩,而是一只可爱的小书灵,但很可惜,按照我们镇妖司的规矩,凡是生了灵智的东西,都不能随意踏入镇妖司,除非你能凭借你自己的本事解开这个阵法。” 解开阵法? 小公子眼前一亮:“没问题!” 虽然他看不懂这个阵法,但是他看到了姐姐刚刚是怎么解开这个阵法的呀,不就是拔掉两根草而已嘛,根本难不倒他的耶! 可怜的小公子,光顾着自信了,完全没有注意到梅三思和云息都向他投来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 云真看起来也没有要开口提醒小公子的意思,但她在动作上却是悄然动了动指尖,不动声色地往小公子的身上留下了一道保命的灵力。 见她已经往小公子身上施加了一道保命的灵力,于是不远处的云息便悄然收回了自己指尖的灵力,并笑着对她说道:“那么,就请跟我进来吧,姑娘,我带你去见我们的掌司大人。” 镇妖司外的阵法,既有隐匿之效,亦有隔绝之效。 站在阵法之外,便是还没有进入镇妖司;站在阵法之内,便是进入了镇妖司。 此刻云真正站在阵法之外,只需要往前走上一步,她便能直接进入阵法之内,进入镇妖司里。 可这时,她却忽然问了句:“傀儡也能感受到喜乐哀怒的滋味么?” 云息愣了愣,“你……” 他似乎是想说些什么,然而就在这时,云真却忽然往前走了一步,走进了阵法之中,走进了镇妖司里。 原本被她破开的隐匿阵法,也在她进入镇妖司后,便恢复了原状,将梅三思和小公子隔绝在了外面。 至少表面上看起来,阵法是恢复成了原状,可这时,阵法外却传来了小公子惊讶的声音:“欸,不是,姐姐刚刚拔掉的那两根草怎么不见了?!” 紧接着传来的,便是梅三思略带讥讽的嗓音:“呵,蠢货,你不知道镇妖司的阵法是瞬息多变的吗?要是镇妖司的阵法真像你想得这么简单的话,估计里面那些囚犯早都越狱八百回了。” “怎么这样!!!” “呵呵。” “……” 无视了阵法外传来的对话声,云真抬眸看向云息,语气淡然地说道:“你们不打一声招呼就偷了我的阵法来守这镇妖司,就不怕我秋后算账吗?” 闻言,云息收敛起了面上的愣怔,又恢复成了一副笑眼弯弯的模样对她说道:“这阵法可是为了守住您当时留下来的东西才会不得已而偷之的,若您非要秋后算账的话,那我们也只好认栽啦,毕竟我们可打不过您……不过您真的要做这过河拆桥的事情么?我们可是会很伤心的呀。” 云真又问他:“傀儡也能感受到喜乐哀怒的滋味么?” “哈,您说得对,我只是一具傀儡,感受不到喜乐哀怒的滋味,所以就算您现在杀了我,我也是毫无怨言的,毕竟伤心什么的我也感受不到,就是跟您开个玩笑而已。” “所以,我的东西放在哪里?” “您的东西被好好的放在镇妖司的最深处,外面还设有整整八十一道禁制呢,保证没人能偷走的哦——不过我先说好哦,祭容大人并没有将解除禁制的记忆交给我,所以那些禁制只能靠您自己去解了,我不会。” 八十一道禁制而已,也不难。 ——云真是这样想的。 可当她在云息的带领下来到了镇妖司的最深处后,看着眼前层层叠叠的禁制,她的脸上却难得流露出了几分怒意。 她指着那多到数都数不清的禁制,朝云息问道:“这就是你说的八十一道禁制?” 这明显是成千上万道禁制,哪里才只有八十一道而已?! 云息笑着回应道:“不知道呀,反正在祭容大人给我的记忆里,我就只看到了八十一道禁制而已——至于这些多出来的,可能是祭容大人后面加上去的吧,他没把这方面的记忆给我,所以我也不知道,您要算账还请去找祭容大人算账,我只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傀儡哦。” “所以,祭容呢?” “祭容大人啊,”云息勾了勾唇角,满不在意地说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是快要死了吧,您要是现在过去的话,说不定还能刚好帮他收个尸呢。” “……” 说实在的,哪怕这么多年过去了,云真还是不太会跟这个由祭容亲手制作出来的傀儡谈话。 就如同多年前一样,她总是能在跟这具傀儡的谈话的过程中被他整得沉默无言。 也许是因为他说话的方式太跳脱,而她则并不是一个性子跳脱的人吧。 所以,她很难跟他聊到一块去。 见她不说话了,云息又笑着问道:“所以说,天道大人,请问您要去吗?要去为您仅存于世的最后一位故友……” “收个尸吗?” 第241章 云真此名 “不去。” 云息的提议,最后当然是被云真给拒绝了。 云真一边破解着眼前的禁制,一边语气淡然地拆穿了对方的谎言:“傀儡与主人生息相关,生死相连,如果他真如你所说的那样快要死掉了的话,那么你现在也应该是奄奄一息的,而不是这么活蹦乱跳的,所以我猜他现在应该还死不了。” “嚯,厉害呀。”被戳破谎言的云息笑着为她鼓了鼓掌,不见丝毫尴尬,“不愧是天道大人,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敏锐呢,一下子就看出来我在说谎了,可惜我只是个可怜的小傀儡,身无分文,两袖清风,否则我肯定是要拿上一件稀世珍宝来奖励您的呢。” 这具名为云息的傀儡,明明没有任何有关于喜乐哀怒的情绪,却总是能表现出喜乐的一面来。 但在云真的记忆里,他明明是不会笑也不会哭的,他只会冷着一张脸去讲那些特别活泼跳脱的话,那副冷脸讲笑话的模样实在是充满了反差感,倒是有点惹人发笑。 于是云真问他:“你是什么时候学会笑的?” 云息蹲在她的身旁,几乎是立刻便回答了她的问题:“啊,您说这个呀,是之前有一个可可怜的孩子跟我说,爱笑的傀儡运气不会太差。” “然后你就会笑了?” “嚯,您知道的,我一直都是个单纯可爱的小傀儡,别人说什么我就信什么,所以当时我听了那个小孩的话,在祭容大人的面前笑了一整天——结果您猜怎么着?还真被那可怜的小孩给说对了!一向抠门小气的祭容大人居然给了我大一袋钱,让我去找个大夫看看脑袋呢!我的运气真是太好啦!” “你觉得这算是好运气?” “诶呀,向来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居然为我拔了毛,这难道不算是一种好运气吗?” “……” 很奇怪。 听着云息轻快愉悦的语气,云真总觉得有几分熟悉。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 “哎,说起来,那个小孩倒也真是挺可怜的,爹不疼娘不爱的也就算了,偏偏他族里的那些人还都要联合起来欺负他,您是不知道呀,那么小小的一个孩子,每次来的时候都是遍体鳞伤的……但他不哭也不闹,脸上总是挂着七分笑,我虽没有七情六欲,却也觉得那是个让人心疼的可怜孩子。” 云真忽然问他:“那孩子叫什么名字?” 云息笑着答道:“那孩子的名字啊,好像是叫乌龟……因为他也想像乌龟那样坚韧顽强,任凭风霜覆身,亦能从容不迫——听起来寓意还是挺不错的,对吧?” “……”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不奇怪了。 说话间,云真已经以极快的速度解开了整整两百二十七道禁制。 这堪称恐怖的解禁制速度,让身为傀儡的云息都感到有些惊讶了:“我的天呐天道大人!您都死了那么多年了,居然还记得解禁制的办法吗?” “你觉得,我像是不记得的样子吗?” “嘶,就是因为您还记得那么多年前的事情,所以才很奇怪呀——天道大人,我说这么多年过去了,您这颗小脑袋瓜子里的记忆居然都没有遭到磨损的么?” “没有。” “嚯,真不愧是天道大人呀,小脑袋瓜子就是耐造,那么多年过去都没坏掉,不像祭容大人,记忆稍微多一点就会脑袋疼,还得辛苦我帮他储存那么多的记忆……” 说到这里,云息忽然一挑眉头,露出了个得意洋洋的表情:“也就幸亏我是个没有痛觉的傀儡,能够帮祭容大人存住记忆,否则那么多的记忆放在他的脑袋里,估计他的小脑袋瓜子早就应该要炸掉了吧。” 不难看出,祭容确实将他自己大部分的记忆和情感都放入了云息的体内,否则云息一具没有七情六欲的傀儡,又怎会表现出这样生动的言行举止来呢? 远古时期的云息,虽然说话方式也是像现在一样跳脱的,但他脸上的表情总是固定的冷漠,说话的语气也是毫无波澜的,那副毫无生机的模样,一眼就能让人看出他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具没有感情的傀儡。 但现在的他,看起来却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了。 回想起多年前,白衣白发的少年祭容说要做出一个通人性的傀儡时,所有人都觉得这是一件绝对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因为在他们的认知里,傀儡即是傀儡,人即是人,两者之间隔着巨大的鸿沟,是无法跨越的。 可如今,这个通人性的傀儡,还偏偏就让祭容给做出来了。 只可惜当初的那些故友都已身死道消。 能看到这具傀儡如今模样的,也就只有一个云真而已了。 听着耳边云息的絮叨声,云真忽然又想起了许多年前的一天。 那一天,春光正好,来自几个不同部族的少年少女们坐在一块,质疑着祭容有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傀儡连七情六欲都没有,又怎么可能会通人性呢?” “傀儡就是傀儡,怎么可能变成人呢?” “傀儡也会有喜乐哀怒吗?” 面对着这诸多的质疑声,少年祭容却是信誓旦旦地说道:“等着瞧吧,挚友们,总有一天我会打破傀儡和人之间的界限,让人也能变成傀儡,让傀儡也能变成人,到那个时候你们可得好好奖励一下我呀~” “哈哈,好说好说,倘若你真能做出一个通人性的傀儡来的话,那我便将我珍藏了二十年的一窖好酒都送给你!” “我给你做三个月的饭!不要钱!” “啊,怎么办,我手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几十座金矿而已,如果到时候我只送你几座金矿的话,你会不会觉得太俗气了啊?” “……” 于是乎,他们兴高采烈地商量着等祭容做出了通人性的傀儡之后、要为祭容送上怎样的奖励。 最后的最后,每个人都选好了自己要送的奖励,唯有一人始终保持着沉默——那便是坐在角落里的、来历不明的云真。 也许是她的存在太过于显眼,总之所有人都将视线投向了她所在的那个小角落,并不约而同地露出了为难的神情。 “诶,祭容,你知道的,我们的云大魔王平日里总是只顾着修炼,很少跟我们一起出去游历,所以我估摸着她浑身上下最值钱的东西就是那把木剑了……我说,你总不能让她把那把唯一值钱的木剑送给你吧?” 来自修罗族的少女傅留缨一开口,便得到了所有人的赞同。 “对啊,小真平日里连饭都不去吃,确实是一穷二白的,要不我帮她出了她的那份吧?” “我也可以帮小真出。” “喂,祭容,阿真身上值钱的东西就只有那一把木剑而已,我说你要不先去招惹几个仇家来吧,然后到时候再让阿真去帮你打败那些仇家,这样就算是给你奖励啦!” “哈哈,白厌霜,你可真会出主意啊。” “哇,傅留缨,你笑什么嘛,我出这主意还不是想为阿真排忧解难一下嘛,你看阿真都没有拒绝我的提议呢!这说明我的提议还是很不错的嘛!” “有没有一种可能性,我是说,云大魔王之所以没有拒绝你的提议,并不是因为你的提议很不错,而是因为她正在走神呢?” “!!!” 是的。 傅留缨说得没错。 那个时候的云真,确实在神游天外。 因为就在前一天晚上,她身上唯一值钱的那把木剑被只小老鼠给啃坏了一个角,所以那个时候的她一直在心里思考着——这种事情到底该不该忍呢? 作为天道,她确实应该拥有一颗包容之心,毕竟那只小老鼠也是被她亲手创造出来的生灵,所以按理来说,她不该跟它过多计较的。 但作为云真,她却觉得有点生气,因为那把木剑确实是她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了。 当然,值不值钱还是次要的。 最主要的是,如果没有剑的话,那她还怎么去钻研剑法呢? 那时的云真,来到凡间才不过三年。 当久了天道的云真还是第一次当人,因为这忽如其来的身份转变实在是让她感到非常陌生,所以那个时候的她,在诸多地方都表现得极为茫然无知,且总是容易固执地陷进一个死胡同里面去。 就譬如说—— 她知道天道要具有一颗包容之心,但人却可以拥有一颗斤斤计较的心。 但她不知道…… 天道变成的人,又该怎么办呢? 是该包容,还是该计较? 这是一个死胡同,云真完全想不通。 “喂喂,大魔王,别走神啦,你听到我刚刚说的了吗?我说——你的姓氏还挺好听的,适合用来取名字,所以等我成功做出一个通人性的傀儡之后,你能不能把你的姓氏奖励给我呀?不是要抢你姓氏的意思,就是让我的傀儡跟你姓而已!” 最后还是祭容的声音响起,才暂时将云真从那个死胡同里给拽了出来。 她先是轻轻地垂下了眼眸,掩饰住了自己眸中一闪而过的金光,随后又语气淡淡地对祭容说了句:“你随意便是。” 一个姓氏而已,云真并不在乎。 毕竟就连她的这个名字,都是用一种很随意的方式取出来的。 只是因为她下凡那一天,恰好听到有人说了句:“你瞧,今天的云真好看呀。” 所以她便为自己取了个名字,叫云真。 云真此名,虽来由随意,但却甚是好听。 她,很喜欢。 第242章 记忆的异常 “所以说,天道大人,您当初到底把什么东西存在祭容大人这里啦?为什么他宁可豁出性命也要帮你守住这样东西呀?我记得他可是非常惜命的耶。” 存了什么东西在这? 云真想了想,觉得这也不是什么需要隐瞒的事情,遂如实告诉对方:“不知道。” “哦,您不知道呀——”云息刚开始甚至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的,直到片刻过后,他才忽然后知后觉地挑了挑眉头:“您不知道自己存了什么东西在这里?” “嗯。” 云真只记得自己存了一个东西在祭容这里,但具体是什么样的东西,她其实一点印象都没有。 只是潜意识里觉得,这个东西很重要。 有多重要呢? 大概是足以颠覆掉一整个世间的那种重要吧。 但同时,云真又在潜意识里觉得…… 这样东西,她现在还拿不到。 而事实也确实跟云真潜意识里想的一样——当眼前的禁制只剩下最后一道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的脑海里竟然是一片空白的,就好像是有某股力量在阻挠着她去拿回藏在禁制后面的东西一样。 “为什么?”云真垂下眼眸,在识海里无声地质问着自己:“为什么我不能拿回属于我自己的东西?” “……” 这个问题,最后自然是没有得到答复的。 云真抬眸看向那最后一道禁制,却只能看到一团迷雾,连带着识海里也是一片白茫茫的迷雾,令她几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这是不想让她动脑子的意思吗? 那就让她试试看…… 那个不用动脑子的办法好了。 * “轰——” 镇妖司内忽然响起的一声巨响,将蹲在镇妖司外琢磨破阵之法的几人都给吓了一大跳。 小公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到了梅三思的身旁,穗宁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到了银阙的身旁——至少从表面上来看,这副场景就是两个小孩子被吓得缩在两个大孩子的身旁,乍一看竟还透着几分诡异的和谐。 “四师兄。”小公子蹲在梅三思身旁,小心翼翼地问道:“如果我没有听错的话,这里面是不是传来了爆炸的声音啊?” “呵。”梅三思的语气仍是一如既往的阴阳怪气:“那真是恭喜你了,耳朵还没聋。” “阿不,我的意思是……四师兄,你能不能想个办法把二师兄叫过来破阵呀?我有点担心姐姐会在里面出事啊,我们得想个办法进去救她。” “呵,蠢货,先不说宣楚那家伙是不是我能叫得过来的,就说里面那动静吧……你要不要猜猜看,这会儿到底是她在镇妖司里面出事了,还是她把镇妖司炸出事了呢?” 小公子有些心虚地低下了脑袋。 本来他还没这种想法,但经过四师兄这么一说,他也觉得好像是姐姐炸掉了镇妖司的可能性更大一点。 镇妖司,真的能被炸掉吗? 应该是能的吧…… 而相比起他们两人这边的针锋相对,另一边的兄妹俩则是显得极为和谐。 “哥哥。”穗宁有些害怕地拽了拽身旁少年的衣袍,一双泪光潋滟的眼睛里盛满了担忧:“里面的动静好大,是不是姐姐在里面遇到危险了?虽然镇妖司很可怕,但是,我们一定要进去救姐姐。” 银阙抬起手,轻轻地揉了揉自家妹妹的脑袋,语气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晦涩:“既然她能解开祭容的阵法,那就说明她也有可能是祭容一直在寻找的那个人,所以,祭容应该不会伤害她的……应该不会的……” 话是这么说,可银阙素来清冷的面容上此刻却透露着几分难以掩饰的慌乱。 并非担忧,而是慌乱。 他在意的并不是云真的安危,而是…… “在想你和你妹妹的妖丹吗?” 这时,一道清冷的声音忽然在银阙的身后响起,准确无误地戳中了他心里的想法。 银阙慌忙回头,只见月色之下,有个白发白衣的少年正站在他的身后。 那少年从头到脚都是白的——白发、白衣、白鞋、眼睛上覆盖着一条白绫、就连脸色也是极为苍白的——借着月光看去,他就像是一个在人间游荡的男鬼似的。 穗宁拽了拽银阙的袖子,有些害怕地小声对他说道:“哥哥,有鬼,我好怕。” “阿宁别怕,这不是鬼,这是……” “你好。” 银阙的话还没说完,便被那忽然出现的少年给接过了话茬。 少年一边整理着自己略有些凌乱的衣袖和发尾,一边语气淡然地对众人说道:“我是镇妖司的掌司……或许现在应该说是前掌司了,总之如果你们愿意的话,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我的名字是——” “祭容。” 而几乎是在他话音落下后的一瞬间,镇妖司的阵法就从里面被打开了。 阵法里面,有两道身影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正是云真和云息。 “姐姐!” 小公子连忙小跑到云真身旁,正想说两句关心话,然而云真看起来还是那副从容淡定的模样,似乎并没有遭到任何伤害。 反而是一瘸一拐地跟在她身后的云息看起来更加狼狈一点,他痛苦地捂着胸口,不仅一身白衣沾满了灰尘,甚至就连头发都变得乱糟糟的。 简直就像是被什么给炸了一样。 于是小公子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天……呐,云姑娘,我都最后说了那道禁制应该是不能用蛮力来解决的,您怎么直接提着剑就砍上去了啊!您自己倒是没什么事情,可我就惨了,被炸成这个样子,而且镇妖司也被炸塌了半边,您太可怕了!” 云息一边走着,一边还不忘抱怨云真方才的鲁莽行径。 是的,所谓不用动脑子的办法—— 便是直接动用武力。 云真那一剑砍下去,用了十成的力度和灵力,结果最后禁制什么事都没有,她自己也什么事都没有,反而是镇妖司在那巨大的力度下被炸塌了半边,跟云真离得最近的云息也不幸被波及…… 结果他变成了什么样子,也已经是有目共睹的了。 云真揉着手腕,没有说话。 倒不是因为心虚愧疚才不说话,而是因为她在想…… 自己是不是缺失了一段记忆? 这样的猜想并不是平白无故产生的,云真也是刚刚才发现——她的记忆里,似乎有几个片段是没法衔接起来的。 在那几段记忆中间,似乎有什么至关重要的记忆被抹去了,以至于一整段记忆都没有办法很好的连贯起来,透着股十分浓郁的不合理气息。 是谁,居然能抹去天道的记忆? 云真忽然觉得有些头疼。 “大魔王。” 这时,一只苍白的手忽然伸到了她的面前,并在她的面前晃了晃。 云真抬眸看向了这只手的主人。 然后,她忍不住微微地蹙起了眉头。 “梅三思。”云真问那人:“你做什么?” 是的,虽然那句“大魔王”是由祭容说出来的,可那只伸到了云真面前的手…… 却是梅三思的。 听到她的声音,梅三思就像是如梦初醒一般、连忙收回了自己的手,并用故作凶狠却难掩慌乱的语气朝她反问道:“怎么?难道我不能晃晃我自己的手吗?你连这个也要管吗?” 云真当然不会管这个。 但有另外一件事,她却是要管管的…… “梅三思,我的剑上为什么会有你的血气?你是不是拿我的剑捅伤了你自己?” 云真如是问。 “?” 首先,还没有理解过来她话中意思的梅三思稍微呆滞了一下。 随后,理解了她话中意思的梅三思有些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最后,梅三思怒了! “呵,这件事情我还没找你算账呢,结果你倒是先来怪罪我了?呵呵,明明是你的剑忽然出现捅了我一下,你居然敢说是我自己捅的?你到底还有没有良心了啊?!” “不可能,我的术法绝不会伤到……” 话还未说完,云真的眉头忽然皱得更紧了。 明明按理来说,这道术法应该不会伤到人的,也不会伤到妖魔鬼怪什么的,可为什么—— 等等。 云真忽然想起来,自己脑海中的记忆并不是连贯起来的。 所以,她大概是缺少了一段有关于该术法的记忆,从而漏掉了某个步骤,以至于最后术法出了问题,伤到了本不该受到任何伤害的梅三思。 失忆…… “大魔王。” 此时,又有一只苍白的手伸到了她的面前,轻轻地晃了晃。 这一次伸到她面前的,并不是梅三思的手,而是祭容本人的手。 “我觉得吧,这种时候,你不应该继续在这个死胡同里瞎晃悠了,我建议你现在还是好好的去妖界里散散步、看看景色吧,说不定会有奇效哦。” 这样的态度,实在是有些可疑,让人很难不怀疑他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于是云真问他:“所以,祭容,你知道原因是吗?” 祭容没说知道或不知道,他只是淡笑着说道:“等你能解开那道禁制的时候,你也能知道原因的,话说大魔王,你应该有把那道禁制带出来吧?” “嗯。” 虽然还没有办法解开那道禁制,但利用空间术法将那道禁制和禁制里的东西一起带走,云真还是能做到的。 此刻那道禁制就被她放在明昙册里,只要她想,就随时都能再次去挑战那道禁制。 得到她的答复,祭容放心地点了点头。 “呼,行,带走了就好,总算不用我这把老骨头继续留在镇妖司里帮你守住那样东西了,镇妖司里什么好玩的都没有,我每天不是坐着就是躺着,骨头都软了哦,等离开妖界之后我一定要好好的去逛一逛,话说大魔王,你知道外面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 “……” 云息笑着提醒道:“祭容大人,我想云姑娘应该并不喜欢四处玩闹,所以这种与玩闹有关的事情,您还是去找书隐大人或者那只小凤凰问问比较好。” 祭容赞同地点了点头:“确实,这种事情得去问他们两个,五十多年没见了,也不知道他们两个还活着没有啊。” “应该还活着的,您放心吧。” “不过就这么走了也不是个事啊,先等我安排一下镇妖司的事宜吧,免得我前脚刚离开后脚那些妖怪就跑出去祸害人间了,到时候可就什么好玩的都没有了。” 云息笑着点头附和:“嗯嗯,是啊,您说得对,那就请您先好好的处理一下镇妖司的事务吧,云姑娘已经走了,我得先去跟着她才行,免得她待会在妖界里面迷了路,来怪您招待不周怎么办?” 说完,没等祭容做出回复,他便像阵风一样离开了这里。 祭容忍不住轻啧一声。 该说不愧是他的傀儡吗,简直跟他本人一样怕麻烦,真是的,跑得这么快,他本来还想让那臭傀儡帮他分担一下的呢。 哎,罢了罢了,既然云息走了…… 那就另外找大冤种帮他分担分担吧。 于是祭容朝还蹲在地上的兄妹俩伸出了手。 “我看你们这两只小妖怪天资卓越,非同凡响,今后必然会有大作为,所以……” “你们有兴趣成为镇妖司的新掌司吗?” 第243章 被迫承受的代价 是夜,碧鳞玉蛇一族的少主居内。 梅三思躺在冰冷的地砖之上,身体多处都传来了骨头断裂的声音,而他却只是紧闭着双眼,丝毫没有要反抗的意思。 或者应该说,他压根就反抗不了。 因为,这是他需要付出的代价。 他拥有几乎不死的身躯,当然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这样的断骨之痛,每个月都会定时出现在他的身上,并且它每次出现都会在他身上待够整整六天。 整整六天,每天晚上他都要承受一次断骨之痛,只有等到第二天黄昏时,他身上的骨头才会愈合起来。 这样的疼痛,他只能忍受,无力反抗。 即便是梅三思这种不愿向任何人任何事屈服的人,这种时候也不得不承认——全身骨头都断掉了的感觉,实在是有点难熬。 剧烈的疼痛使得梅三思的额头上布满了冷汗,并且每当疼痛袭来的时候,他的眼角便会划过一滴血泪。 血泪落在地砖之上,立刻便将地砖给腐蚀掉了一小块,同时还将他的一小撮头发也给腐蚀掉了。 这样的折磨持续了许久方才停歇,到最后梅三思已经疼到极度虚脱了,可他却仍是努力睁开了自己涣散的眸,定定地看向了虚空中的某一处。 倒不是因为那地方有什么东西,而是因为他现在必须要为自己找点事做……只要能稍微转移一下注意力就好,至少不要把自己全部的心神都放在身体的疼痛上,否则他一定会被疼晕过去的。 虽然,就算他现在直接被疼晕过去了也不会有什么关系……反正现在的天色也已经很晚了,他要是这会儿晕过去的话,说不定还能刚好一觉睡到明天早上去呢…… 可是,不行。 哪怕疼痛缠身,哪怕痛苦不堪,此刻他也必须得咬着牙保持清醒,因为他有绝对不能晕过去的理由。 至少,他绝不能在今晚晕过去…… 否则就太丢脸了。 也许是因为人在精神涣散的时候总是容易想起过去的事情,总之这种时候,梅三思忽然不受控制地想起了自己第一次遭受这断骨之痛时的场景—— 彼时,他还是个幼小的孩子,因为全身骨头断裂而疼得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 见此情形,他那尚在人世的母亲不由得拍案而起,怒气冲冲地指着穆景恒的鼻子骂道:“穆景恒!你这没用的东西到底对他做了什么?为什么他会疼成这个样子?!” 而他那血脉上的父亲穆景恒,则是笑容温和地对母亲解释道:“放心吧,阿嫣,他不会死的,这疼痛也只不过是蛊虫所带来的反噬而已,等反噬结束就没关系了。” “穆景恒,你的那些蛊虫到底能不能行啊?看他这一天天的,又是嗜睡症又是蛊虫反噬的,今日还突然暴起伤了我,你不是说他没法伤害我们两个人的吗?” “阿嫣莫气,是我做得还不够好。” “呵呵,你每次都是这样说,可你叫我怎么才能不气?!你知不知道妖界里面如今斗得正厉害,那些大妖都对妖王之位虎视眈眈的……以我的实力,绝对没有办法在他们手里讨到半分好处,难道你要看着我将妖王之位让给其他妖怪吗?!” “我知道的,阿嫣,你需要一个能助你拿下妖王之位的帮手,所以我用尽全力,将我们的孩子炼成了不死之躯……阿嫣,请你再相信我一次,我们的成蛊啊,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 “哼,最好是如你所说的这样,他能顺利拿下妖王之位,否则我一定要杀了……” 母亲想杀了谁? 梅三思不知道。 他虚弱至极地躺在地上,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眼前一片漆黑,只能通过自己的耳朵听见不远处传来了一道利刃刺进血肉里的声音、以及母亲的闷哼声。 然后,他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情了? 梅三思想睁开眼睛看看情况,但疼痛所带来的无力却让他完全睁不开眼睛,只能听见穆景恒似乎用刀划开了什么东西的血肉。 然后,穆景恒走到了他的身边,将一颗冰冷湿润的、像珠子一样的东西递到了他的嘴边,并用温柔的声音对他说道:“成蛊啊,来,张嘴,阿爹喂你吃糖。” 彼时的梅三思,失去了全身的力气,没有办法反抗,遂只能任由穆景恒掰开了他的下巴,将那颗所谓的“糖”强行喂进了他的嘴巴里。 霎时间,冰冷刺骨的感觉涌现出来,让梅三思本就疼痛的身体变得更加疼痛。 可他却连开口呼痛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只能无力地躺在地上、任由那剧烈的疼痛一遍又一遍地扫过他的四肢百骸…… 也任由穆景恒的脚踩在了他的右手上。 “成蛊啊,你的右手上怎么有蛇鳞?看起来真是有点碍眼呢,还是让阿爹帮你把它们刮掉吧。” 随后,一把冰冷的匕首贴在了梅三思的右手上。 又为他带来了一阵—— 新的疼痛。 可到了最后,却也正是那只被穆景恒说“有点碍眼”的右手,亲自断送了他的性命。 而刚刚,也正是这只右手…… 差点就要挖掉了她的眼睛。 是因为有他的及时制止,所以这只右手最后才只是轻轻地在她面前晃了晃而已。 想到这里,梅三思的眼睛里不由得流露出了几分厌恶。 他动了动自己的指尖,在发觉自己的身上居然已经恢复了几分力气后,他毫不犹豫地开口对着空气说道:“呵,碧鳞嫣,因为今天是穆景恒的忌日,所以你又忍不住跑出来兴风作浪了是吗?等着吧,我迟早会把你——” “送下去陪他的。” *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镇妖司门口。 祭容将一本书放到了银阙的手里,又将一块星盘放到了穗宁的手里,随后他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了个如释重负的笑容。 “好了,既然我们之间的误会都已经解开了,那么从今以后,镇妖司就交给你们这两个小家伙啦——记得闲着没事的时候一定要多翻翻看这本阵法书呀,它应该能帮你们解决掉很多麻烦,还有这块占星盘,它可是能帮你们占卜危机的,闲着没事的时候一定要记得多去占卜一下。” 银阙抱着那本厚重的书,认真地点了点头:“祭容大人放心,我和穗宁一定会好好守住镇妖司,绝不会叫您失望的,您大可放心去做您自己的事情。” 闻言,祭容欣慰地笑了笑,但同时他又有点不放心,怕这两个小家伙会为了守住镇妖司而豁出性命来。 于是他又开口嘱咐道:“若有一日,镇妖司里出现了你们解决不了的麻烦,那你们也不必强守此地,直接撤走便是,总之一定要先护好你们自己的性命,然后再去考虑其他的,明白了吗?” 这次是穗宁认真点了点头:“嗯嗯,祭容大人放心!阿爹跟我说过的,哥哥活得很不容易,所以我一定要保护好哥哥,一定一定要让哥哥好好的活着!” 祭容无奈地摇了摇头:“不仅要保护好你哥哥,也要保护好你自己呀,你自己也得好好的活着,知道吗?” 穗宁再次认真点头:“知道啦!” 见兄妹俩都是一副乖乖听话的模样,祭容唇角的笑意变得愈发欣慰了。 这样的话,他也能放心离开了。 然而就在祭容准备离开的时候,银阙却开口叫住了他。 “祭容大人。”银阙问他:“您离开镇妖司后要去哪里呢?是要跟着云真姑娘一起去外面游历吗?” 祭容笑着摇了摇头:“当然不是,大魔王她有她自己的路要走,同样的,我也有我自己的路要走,所以等离开妖界之后,我应该就会跟她分道扬镳……” “放心吧,祭容大人,云姑娘刚刚已经带着她的小书灵离开妖界了,哪怕您想再跟她结伴同行一段路,也是做不到的了。” 忽然出现的云息如是道。 祭容:“……”啧。 这个大魔王,说走就走,连个招呼都不打,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不给人留面子啊。 罢了,他还是去找书隐喝酒吧。 五十多年没见了,但愿书隐还活着吧。 * “阿嚏!” 刚回到书灵界的墨书隐忽然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他揉了揉鼻子,小声嘟囔道:“嘶,真是奇了个怪了,怎么感觉好像有人在背后蛐蛐我啊?不是吧,我记得我好像也没有跟人结仇啊,怎么会有人蛐蛐我呢……” 带着满腹的疑惑,他回到了自己的居所里。 然后他更加疑惑了。 因为他居然看见一堆小书灵围在宣楚的身旁,让宣楚教他们扎风筝……而宣楚那个让人不太能看得透的家伙,居然也认认真真地坐在桌子旁边给孩子们扎风筝?! 不是,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宣楚吗? 墨书隐陷入了深深的疑惑当中。 他想,自己大概是误食了毒蘑菇吧。 否则又怎么可能会看到这种不切实际的画面呢? 和颜悦色的宣楚,真是有点吓人啊。 第244章 书阁来信 让一个阴险狡诈的人待在心思单纯的孩子们身边,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因为谁都不能保证他会不会忽然出手伤害孩子们。 墨书隐相信宣楚吗? 他当然不相信。 可看着孩子们满眼期待的样子,他却不舍得打碎他们看到的美好假象了,于是他隐匿起了自己的身形、默不作声地站在旁边看着他们其乐融融的场景。 不得不说,小书灵们还真是挺喜欢宣楚的,平日里连看书都昏昏欲睡的他们,此刻竟然都认认真真地围在宣楚身旁、学习着宣楚扎风筝的步骤。 墨书隐看着看着,忽然觉得有些心酸。 这些小家伙,跟他都没这么亲,怎么就跟宣楚这家伙这么亲呢…… 他好歹也是看着他们长大的啊。 可能这就是传说中的,老父亲般的心酸吧。 墨书隐在旁边等了许久,等到宣楚扎好了一个风筝、等到小书灵们带着那只漂亮的风筝离开了书王殿后,他才缓缓从隐蔽处里走出。 走出来之后,他一边摇着扇子,一边漫不经心地朝着宣楚问道:“喂,不是说只在我们书灵界里待三天吗?这都多少天了,你怎么还没走啊?” 这位“老父亲”说话的时候,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的语气里还带着一股浓浓的酸味呢。 宣楚低下头,先是慢条斯理地将扎风筝剩下的材料收进了自己的储物袋里,随后又语气温和地说道:“是啊,我原本是准备待够三天就离开的,但你们书灵界的这些小幼崽们好像很喜欢我,非要让我留下来陪他们玩,所以我就在这里多留了几天……毕竟孩子的心意总是让人不太舍得辜负的啊。” “我可不信你会有这么好心。”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总之我的事情已经做完了,先走了,告辞。” 说完,宣楚直接转身离开,动作间竟还透露着几分匆忙,似乎是急着要去做什么事情。 看着宣楚渐渐远去的背影,墨书隐忍不住狠狠地皱起了眉头。 魔族与修仙界的百年条约即将到期,以两族之间积怨已久的现状来看,到时候必然免不了一场大战。 偏偏在这个紧张的节骨眼上,明显与魔族有所牵扯的宣楚却来到了他们书灵界,而且还在书阁里待上了整整三日,只怕是收获不小啊。 看来过不了多久,外面的天就要变了。 墨书隐摇了摇手中折扇,忍不住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跟他一起住在书王府里的小书灵言筠刚从学堂里回来,刚进门,就恰好听见了他的这声重叹。 于是小言筠连忙跑到了他的身边,并满脸担忧地问道:“怎么了,书王大人,您在叹什么气呀?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墨书隐摇摇头:“现在还没出事,但过不了多久可能就要出事了,仙魔二族之间恐有一场大战要来啊……” “那,我们是要帮仙族还是魔族呀?” “我们啊,自然是要保持中立,哪边都不帮——毕竟我们书灵可是不能修炼的,除了知识渊博一点,其他方面跟普通凡人也没什么太大的差别,以我们的战力……上了战场之后说不定会被他们打成小鼠片,我自己倒没什么事,但我可舍不得你们受伤啊。” “所以,到时候我们要关闭通道吗?” 墨书隐轻轻点头:“嗯,打架的事情交给他们,我们明哲保身就是了,你去传信将小公子叫回来,我们书灵界绝对不能少了任何一只书灵。” 言筠领了命,却没有立刻去做,而是犹豫着问道:“那云姑娘呢?也要叫回来吗?” “言筠啊,你这是怕我不管她吗?” “书王大人的决定,言筠不敢置喙,可言筠也不想看到认识的人死去,所以书王大人……若是外面终将战火纷飞的话,那能让云姑娘和谢姑娘、还有无澜阿哥来我们书灵界避战吗?至少能给他们留有一片净土。” 墨书隐笑着摇了摇头:“言筠啊,你有这份心倒是挺好的,可你也该知道,从他们选择离开书灵界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他们是要加入这场大战的。” “言筠不理解,明明战争那么不好,为什么他们还要加入其中呢?在书灵界里安稳度日难道不好吗?” 闻言,墨书隐又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 小言筠啊,平日里总说自己长大了,可其实还是个既单纯又死脑筋的小屁孩嘛。 还是需要他来开导一下啊。 于是墨书隐开口解释道:“言筠啊,我们之所以会选择在书灵界里安稳度日,是因为红尘中并没有值得我们牵挂的人与事,但他们跟我们是不同的,他们有牵挂,比如无澜记挂着他的兄长楚如镜,谢无绫记挂着她的宗门昶清宗……” “在这种剑拔弩张的时候,若是让他们抛下楚如镜和昶清宗,心无旁骛地来到我们书灵界躲避外面的战火,我想他们应该是做不到的。” 言筠闷闷地问道:“那云姑娘呢?她为什么不来我们书灵界躲避战火呢?也是因为在红尘中尚有牵绊吗?” 墨书隐再次摇头,用一种听起来极为高深莫测的语气说道:“她啊,与其说是在红尘中尚有牵绊,倒不如说是一种……很有野心的无所畏惧吧。” “很有野心的无所畏惧?” “所谓很有野心的无所畏惧嘛,指的就是那种根本不怕死的、而且还很讨厌过安稳生活的、只想在红尘里叱咤风云的人,这世间的任何人与事都无法留住她的脚步,她注定不会属于任何一个地方,或许她会短暂的停留在某个地方,但她绝对不会永远停留在那个地方——” 说到这里,墨书隐忽然话锋一转,笑眼弯弯地对言筠说道:“我说,言筠啊,若是你平日里闲来无事的话,便去书阁里翻些话本子来看看吧。” “啊?”言筠一愣,脸上表现出了几分迟疑:“我们不是在说云姑娘吗?您为什么忽然要让我去看话本子啊……是因为话本子里有提到云姑娘吗?” “哈哈,那倒没有,只是本书王看你总是这么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想让你找些好玩的事情来消遣一下而已,如果你不喜欢看话本子的话,那我还可以带你去放风筝,或者你喜欢自己做和糖葫芦吗?” “不用啦书王大人,我不喜欢这些,所以如果可以的话,我现在可以回去写夫子布置下来的课业吗?” 墨书隐笑着挥了挥手:“去吧。” 目送言筠带着一大摞课业离开之后,墨书隐也准备回到自己的居所里小憩片刻了。 然而他才刚挪动了一下脚步,便听见一道破空声从他的头顶上传来。 他抬头一看,只见一只通体雪白的鸽子正朝他飞来,并且隐约还能看见那鸽子的脚上绑着个小竹筒。 看方向,是从书阁那边来的送信鸽。 书阁既是一个供人看书的场所,同时也是一个用来收集天下之事的情报网。 书阁的成员们会将收集到的所有情报全都整理好,但一般不会拿那些看起来无关紧要的情报来麻烦墨书隐。 所以,能通过这只书阁送信鸽送到墨书隐手里的情报,一定是非常非常重要的。 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墨书隐不敢有丝毫的松懈,遂抬起手,让那只前来送信的鸽子稳稳地落在了他的手背上,而后他动作熟练地将绑在鸽子脚上的竹筒取下,并取出了放在竹筒里面的白色小纸条。 打开小纸条,只见上面写着两句话。 第一句写的是:“祭容大人欲来书灵界寻您喝酒。” 第二句写的则是…… 墨书隐猛地变了脸色。 “清遥君重伤濒死?!” 第245章 行容踪迹 痛。 冰冷刺骨的痛。 暮行容觉得自己好似沉在了一片阴冷寒凉的湖泊之中,他睁不开眼睛,只能感觉到四面八方都是冰冷的湖水。 那湖水如同鬼魅一般紧紧地贴在他的身上,冰冷刺骨,疼得他几近窒息。 就在他意识恍惚之际,却听得岸上传来了许多道脚步声,似乎有一大堆人正在朝着湖边走来,他们一边走,一边还在兴高采烈地说着些什么。 暮行容听不清楚他们说的全部内容,只隐约听到了一句断断续续的话:“湖里……红色的……大鱼……值钱……换粮食……” 这是,把他当成值钱的大鱼了吗? 可是他既不是大鱼,也不是很值钱,只身上一件红色的衣裳,还是被他的血给染红的。 所以……恐怕要让他们失望了。 暮行容的嘴唇动了动,哪怕每说出一个字他便要呛一口水进去、哪怕每说出一个字都会令他的五脏六腑和喉咙都发疼—— 可最后,他却仍是坚持着用虚虚的气音说出了一句完整的道歉:“抱歉啊……不是……故意……要让你们失望的……” 说完这句话后,他终是支撑不住,任凭自己的意识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 “什么?!” 常年积雪的昶清宗无晦峰上,现任掌门鹤吟灀一拍桌子,再也无法维持平日里的温柔和煦,只神色急切地朝着来向她传递消息的贺子书问道:“贺师兄,当真有人找到了小师叔的下落吗?” 贺子书一脸凝重地点了点头:“林师弟已经亲自去看过了,确认是小师叔无疑,只不过……” 鹤吟灀连忙追问:“不过什么?” “只不过,林师弟方才传来的灵讯里还说了,小师叔他受了很重的伤,从伤势上来看……大概是先被烈焰灼烧,后又被寒气入体,现如今烈寒二气在小师叔的体内进行碰撞,若是不能及时得到救治的话……恐怕小师叔撑不过七日。” “冰寒之气可用真火压制,烈火之气可用雪莲压制,昶清宗的库房里恰好有一株千年雪莲,可以抵挡烈火之气,待会去找祝瑶长老登记一下便好,至于那冰寒之气……” 鹤吟灀想了想,终于想到了一个好办法:“贺师兄,要麻烦你开一下剑池了,我要拿几把剑去跟剑宗宗主见上一面。” 驱寒一事,最好的选择便是找到一个火灵根的人去帮忙。 所以,她要以剑为报酬,借他们剑宗的大弟子殷去寒一用。 贺子书也赞同鹤吟灀的想法,便轻轻地点了点头,但在去剑池取剑之前,他还有一事需要言明:“掌门,小师叔所在的村落名为鄢竹村,那村落与妖界离得很近,但与我们修仙界却离得极远,所以……恐怕我们得做好多手准备才行了。” 贺子书说得没错,如今情况紧急,他们必须要做好多手准备才行,这样若是剑宗那边的路行不通的话,他们也还能有其他的路可以走,不至于全然束手无策。 鹤吟灀一边点头,一边说道:“那便只能麻烦祝瑶长老再去库房里找几件能够驱寒的东西出来了,另外,听说横亘在妖界与人界之间的那个秘境已经碎裂了,既然小师叔所在的那个村子离妖界很近,那便让林师弟去分界河边看看,若是能找到蔺师妹和殷师弟他们的踪迹……” 她的话还没说完,便有一条灵讯从外面飞进来,落在了她的指尖上。 听完灵讯里的内容后,她原本沉重的脸色瞬间就变得轻松了许多。 “是蔺师妹传来的灵讯。”难得听到一个好消息,鹤吟灀的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了些许笑意:“她说,她和祁师妹如今正在傅师弟的家里养伤,还有殷师弟和李师弟也都在,他们几人在秘境里受了重伤,昏迷了好几日,今日才刚醒来。” 贺子书也松了一口气:“他们没死,真是个好消息。” “而且除了他们自身的安然无恙以外,蔺师妹在灵讯里面,还说了另外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什么?” “她说,他们在那个秘境里,遇到了云真小师妹。” “……什么?!” 听到这个消息,贺子书算是再也没法维持表面上的镇定了。 向来端正持重的人,此刻却有些气息不稳地晃了晃身子,而后他抬起眼眸,认真地看着鹤吟灀问道:“这次是真的小师妹吗?不是同名同姓的、不是妖邪假扮的、不是一句玩笑,而是真真正正的小师妹,对吗?” 说这话的时候,贺子书的手是颤抖的,语气也是颤抖的。 整整三年,在这件事情上他已经失望了无数次,每次得到消息后匆匆赶过去看,却只能得到一场空。 他是真的很害怕,这一次也是假的。 对于贺子书来说,虽然刚开始他是收了钱才去教导小师妹那些修炼之道的,但后面教着教着,他却是真心将她当作了自己的半个弟子…… 虽说他在各方面都比不过小师叔,并且他也从没想过要跟小师叔抢徒弟,但看着什么都不懂的小师妹在自己的教导下慢慢变得强大,那实在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虽然很大程度上并不是因为他教得好,而是因为她足够聪明,但至少他是很满足的。 整个宗门里,若论谁跟小师妹相处的时间最多,那必然得是他贺子书, 所以当后面得知小师妹消失不见的消息后,他也是反应最大的那个人。 用林允安的话来说,大概就是像一位年迈的老父亲忽然失去了自己的唯一的女儿似的。 而此刻,在得到了鹤吟灀肯定的点头之后,这位“老父亲”立刻做了个决定:“那么,到时候就由我带着那些材料去鄢竹村找小师叔吧,正好我很有空闲,而且我走得也比较快。” 虽然他身上还背负着好几份工,但比起小师叔的性命和小师妹的下落,他打不打工就也无所谓了。 只是少点钱而已,没关系。 “掌门,我不在的日子里,恐怕要麻烦您与各位同门帮我看着点我院子里的那些小灵宠了,我会将所需的灵石给你们……” “灵石就不必了。” 冰天雪地里,忽然响起了一道温柔的声音。 贺子书与鹤吟灀同时回头看向声音来源,只见一道鹅黄色的身影正定定地站在雪地里,任凭凛冽的风霜刮过,却也无法吹起她的衣袍半分。 贺子书恭敬行礼:“祝瑶长老。” 鹤吟灀向前一步:“祝瑶长老,您怎么来了?” “我来本是为了向你汇报这个月宗门那些铺子的亏盈情况,但如今就先别说那些闲话了,现在我要说的是——” 说着,祝瑶忽然抬眸看向了贺子书,她的语气虽然仍旧是温柔的,但态度却也是不容拒绝的坚定与强硬:“子书,你院子里的那些小灵宠我会派人去照顾的,但这次鄢竹村之行,我也会跟你一起去。” 贺子书一惊:“您日理万机,何必麻烦您走这一趟?” 祝瑶微微一笑道:“嗯,就是因为日理万机,所以我才要走这一趟的,子书啊,如果再不能快点把我的徒弟找回来的话,我想我是肯定会累死在书房里面的。” 贺子书:“……” 鹤吟灀:“……” 忽然有些可怜刚醒过来的蔺师妹了怎么办? 无视了两位小辈一言难尽的眼神,祝瑶继续用温柔的语气说道:“而且你们不是说行容重伤濒死了吗?那就让我去看看,究竟是谁敢把他伤成这样的……” “还有我们昶清宗的弟子们,不是也都受了重伤吗?我倒要过去问问看,究竟是谁敢把他们伤成这样的……然后再让那些管不住手的人看看,现如今的剑道榜榜首——” “究竟是谁。” 简单来说,就是要帮他们昶清宗的人找场子去。 贺子书立刻朝她拱手行礼:“祝瑶长老威武!” 有祝瑶长老在的话,这趟出行确实会轻松很多。 毕竟祝瑶长老,可是能力压剑宗宗主和一众剑宗长老、成功拿下剑道榜榜首的…… 现如今当之无愧的—— 修仙界剑道第一人啊。 第246章 书灵界的由来 云真盘腿坐在悬崖边上,静静地看着天空中的云卷云舒,眸中无悲无喜,好似一位游离于红尘之外的神明。 事实上,她已经在这里坐了三天了。 整整三天,没有修炼、没有思考,就只是单纯地坐在这里,看着日月更迭、看着繁星满天、看着云卷云舒、甚至是看着漫天雨水由小变大…… 这样的事情,她之前从未做过。 不论是现在略显弱小的她,还是从前绝对强大的她,似乎都没有像现在这样……静下心来观察过这世间红尘里的自然之象。 作为与天地同生的天道,她却从未认真看过这片天地里的自然千变万化,也从未认真看过这片天地里的一花一草一树木——至少在她的记忆里,是只有修炼和变强这两件事情的。 从天道到凡人,她的脑海里似乎始终都只有变强这一个选择,就好像别的什么事情都入不了她的眼似的。 可,事实真是如此吗? 似乎未必。 经过这三日的静心赏景,云真总算是弄明白了一件事情。 虽然这件事情离谱连她自己都觉得很难以置信,但她必须得承认—— 远古时期的那场猎杀天道之举,除了他们自己心中的贪婪以外,似乎还有她自己的一份纵容在里面。 纵容那些心怀不轨的人来猎杀自己……云真很难相信这是自己会做出来的事情,但事实偏偏就是这样,如果不是因为她自己的有意纵容,那么纵观这世间红尘六道,又有谁能杀死天道呢? 而且,就算他们有再大的本事——应该也没有办法抹除天道的记忆、更没有办法让天道进入六道轮回之中吧? 让天道入轮回这种事情,纵观天下,也就只有她自己能做到了。 抹除自己的记忆,让自己入轮回,她到底在图什么? 抬眸看着天边的云卷云舒,云真总觉得答案就藏在这红尘万象之中。 否则,为什么明明只是第一次看到这副景象,可她的心里却对此产生出了一股极为浓烈的厌倦感呢? 就好像这样的景象,她已经看过了千百次似的。 直觉告诉她,如果想要解开装在明昙册里的那道禁制、拿回自己的记忆和力量、弄清楚一切事情的原委的话,或许她还得亲身去红尘之中走上一遭。 那么,便去吧。 不过是去红尘走上一遭罢了—— 又有何惧? * 刚回到书灵界的小公子有点悲伤难过。 他趴在书桌上,满脸都写着郁闷。 旁边的言筠见到小公子这副模样,便放下了自己手中已经做到了一半的课业,并动作轻缓地凑到了小公子的身边,语气有些担忧地问道:“小公子,你看起来好像不是很开心的样子,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小公子立刻闷闷地说道:“嗯嗯,是这样的,言筠阿哥,我总觉得……相比起书灵界的各位前辈来说,我好像并不是一个合格的书灵啊。” “小公子,你向来对自己很有信心,为什么今天会忽然产生出这样的想法呢?” “因为我觉得,姐姐她真的很厉害,厉害到……好像并不是很需要我的样子……我知道的她都知道,我不知道的她也知道,甚至前两天收到书灵界的传信时,我还想着要不我还是留在外面保护她好了,反正信里也没说让我一定要返回书灵界……” 提起这个话题,小公子更加郁闷了。 因为当他将自己做出的决定告诉给了姐姐听的时候,姐姐居然只是一脸平静地对他说了句:“回去吧,小公子,我想你大概是保护不了我的。” 那一刻,小公子其实是想反驳的。 但才刚动了动嘴唇,他就发现自己居然完全反驳不了,毕竟姐姐说的是大实话,以他的实力,连保护自己都够呛,更别说保护实力比他强出一大截的姐姐了。 所以小公子才觉得郁闷。 他用双手托着自己的腮帮子,有些郁闷地问言筠:“言筠阿哥,为什么修仙界里的修士们可以修炼,但我们书灵界的书灵们却不能修炼呢?” “是啊,为什么呢?天地之大,为什么唯独只有我们无法修炼呢?” 说着,言筠忽然抬头看向了天边那一轮曜日,明明那轮金色的太阳看起来还是那么的耀眼,什么变化都没有,可从云端落下的阳光,却无端让他感到寒冷。 然后他轻轻地说了句:“我想,也许是因为……我们命该如此吧。” 小公子没听清,便问了句:“什么?” 言筠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 关于这个问题,其实言筠在很久以前也曾问过墨书隐。 那个时候,虽然书王大人嘴上说着“小孩子知道这些事情之后会不很开心的哦”,但在他执意要求想得到一个答案的时候,书王大人也认认真真地将原因说给了他听。 “非要说的话,大概是因为我们有罪吧,不能修炼也是对我们的惩罚。” “可是书王大人,我们为何有罪?” “言筠啊,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其实在一万年以前,这世上是没有书灵界的,也没有书灵,那个时候,只有一个愚蠢的少年从遥远的地方而来……” “有多遥远呀?” “哈,我也不记得有多遥远了,我只记得那少年是个大蠢蛋,他为了能够回到自己的家乡,所以就听信了奸人的话,放出了一只穷凶恶极的远古凶兽……最后导致天下大乱,好多人都因他而死……” “他的朋友因他而战死,收留了他的村庄也因他而毁掉……甚至就连村庄里刚出生没多久的孩子,都在他的面前被那只凶兽给吃掉了。” “然后呢?” “然后那少年就被天道给关进了一本书里,天道说,要让他用终身的监禁来赎那一场罪,但后面也许是因为外面作恶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天道有些应付不来,所以她将越来越多的恶人关进了书里,让那些恶人也来跟着少年一起赎罪。” “……那后面呢?他们一直在赎罪吗?” “不,在众多有罪之人里,唯有那少年曾因一场机缘而得到了长生不老的能力,其他的恶人则是有着正常的生老病死……所以那少年后面看着一个又一个的有罪之人死在了自己的面前,唯有他自己,不论怎么样都死不了,所以只有那少年能一直赎罪。” “少年本以为自己会被永远囚禁在那本书里,可他想错了,因为就在某个再平平无奇不过的日子里,那位天道忽然找上了他,并对他说——” 说着,书王大人忽然轻咳两声,而后似乎是模仿着那位天道大人的语气说道: “罪人,我们谈个交易吧,我可以让你拥有片刻的自由,虽然不是全然的自由,但至少可以让你去外面祭奠一下你的那些故友们,至于我的要求嘛——” “我需要你弄出一个特别厉害的东西来,至于要有多厉害?大概就是可以探听到天下所有消息的那种厉害吧,最好能帮我找到一个人——那是一个美丽、强大、完美、让人只是看了她的画像一眼就会觉得喜欢得不得了的女子。” “为什么不把她的画像拿给你们找?因为你们是罪人啊,而她却是这世上最完美的存在,所以——你们不配观摩她的画像。” “还有这些犯了罪但却罪不至死的人也都交给你了,他们跟你一样,肉身碎裂,如今也是灵体状态,虽然还有着正常人的生老病死和生育能力,但到底不算是人了,只能算是灵体……如果不嫌弃的话,你可以把他们培养成你的帮手,不过你们仍需赎罪,至于该怎么赎罪呢,让我想想啊……” “有了,那就罚你们不能修炼好了,毕竟总不能让恶人变得太强大吧?犯了错就是犯了错,哪怕你们后面会改过自新,我也不会再给你们机会的,还有你们的后代也要跟着你们一起赎罪的哦。” “还有,你们每年只能出去一个月,就定每年的二月份吧,要是你们不能在每年二月的最后一天前赶回这本书里的话,那么你们的身体就会慢慢变得虚弱,到最后就算死在外面也是有可能的。” 说到这里,书王大人的眸中忽然流露出了几分悲伤。 “然后,书灵界就诞生了,但代价却是罪人连同其子孙后代都无法修炼,世世代代的书灵们都要为了祖先的罪行而赎罪。” “而那少年虽然得了片刻的自由,却并不觉得开心,因为他觉得自己其实不配拥有自由。” “……” 言筠不是傻子,自然知道那少年指的是谁。 也知道那些罪人指的是谁。 原来他们的祖先,是有罪之人啊。 可祖先之罪,却要祸及其无辜的子孙后代,这真的是对的吗? 言筠也想不明白,他只是觉得很难过。 他是很渴望能修炼的,从小就渴望,甚至做梦都在幻想自己变成了世上最厉害的修士,斩妖除魔,荡清邪祟。 而今美梦破碎,说不难过是假的,但让他去责备书王大人和书灵界的先辈们,他也是做不到的。 所以,大概就只能说是因为他们命该如此吧。 命该如此,所以,只能认命。 没什么好奢望的。 没什么,好奢望的啊…… 不过,虽然言筠自己的美梦破碎了,但此刻看着满脸好奇的小公子,他却只是温和地笑了笑,并不打算将那些沉重的过往讲给小公子听。 虽然真相迟早会到来,但至少现在,他还不想将那么沉重又残忍的真相搬到一个孩子的面前。 所以…… “小公子,来,笑一笑吧。” 说着,言筠抬手揉了揉小公子的脑袋。 “别顶着个苦瓜脸啦,小孩子还是要多笑笑才可爱嘛,话说小公子呀,你想去放风筝吗?或者吃点儿糖葫芦和?” 小孩子的注意力总是很容易被转移,刚刚还在伤心难过的小公子,这会儿听到言筠提到吃的和玩的,立刻就眼睛亮了亮。 “好呀好呀,言筠阿哥,我可以叫上小花和阿华他们一起来吗?到时候我们先一起去放风筝玩,然后再一起带着糖葫芦和去书阁里面看话本子,可以吗?” “当然可以啦,只要你们开心就好。” “好耶!言筠阿哥最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