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在折辱敌国公主前》 1、001 妃千笑死了,被她宠爱了三年的美人一剑封喉。 三年前,妃千笑在街边捡到了个楚楚可怜的美人。 美人瞧着不过刚及笄的年纪,似是受了极大的苦楚,浑身是血,颤抖着抓住妃千笑的裙摆,跪在那里,求着她救救自己。 妃千笑抬起美人的下巴,拭去美人脸上的血迹,细细端详美人的容貌。 肤若凝脂,泫然欲泣,好像一用力就能把她弄哭。 妃千笑还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她见色起意,将人带回府。 作为北齐恶名昭著的小郡主,妃千笑自然没那么好心。府医将美人治好之后,妃千笑便把人调//教成暖床的婢女。 美人身弱,稍一折腾便啼哭不已。妃千笑爱惨了她这副模样,夜夜都要美人侍奉在侧。 府中人人都劝她,说这美人来历不明,断不能留。 妃千笑一袭红衣,懒懒地倚在榻上,“送走了她,你们来替我暖床么?” 妃千笑话一出口,所有人都噤了声。 传闻这位小郡主凶残无比,无数美人死在了她的榻上,给她暖床的事情,寻常人可做不来。 无人敢劝,妃千笑便更加肆无忌惮。 所幸这美人当真是手无缚鸡之力,根本伤不到妃千笑。 身为北齐定国将军的女儿,妃千笑继承了母亲大笔财产又手握布防图,为了不叫北齐皇帝起疑,她只能整日里装出一副荒唐的模样。 外人只道妃千笑整日流连于秦楼楚馆,府上夜夜笙歌。唯有妃千笑身边的阿巧知道,这么多年,还无一人能爬上这小郡主的床榻。 直到她将那名叫阿月的美人捡回府之后,才真真正正坐实了荒唐的骂名。 郡主府中有无数珠宝,形色各异,世人趋之若鹜,求而不得,这弱不禁风的美人却一一尝过。 每晚,郡主房中都会传出美人哭着求饶的声音,那声音,任凭谁听了都会于心不忍,妃千笑却总是置若罔闻。 美人越哭,她越喜欢。 为了早日脱身,姜祁月以身为饵,将妃千笑灌醉,骗出了北齐的布防图。 愚蠢,好色,荒唐,空有一副好皮囊——这便是姜祁月对妃千笑的评价。 终于,在姜祁月的里应外合下,南疆的铁骑踏平了北齐的皇城。 妃千笑原想着在叛军破城之际带着她宠爱多年的美人逃走,可她寻遍了整个府邸,都不见她的身影。 她的贴身侍婢阿巧劝她快逃,一向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的妃千笑急得哭了:“不行,我得带着阿月一起逃走,她身子弱,我不能让她被人欺负!” 她那样柔弱,连杀死一只雀儿的力气都没有,又生得那样好看,怎么能落在敌军手里。 “她是我的人,我不能让她有事!” 可不知为何,妃千笑就是找不到她。 原以为阿月被敌军抓了去,可眼见着陪了自己三年的美人带兵来抓自己,妃千笑诧异之际又有一丝安心。 原来阿月没死,原来她是敌国的细作,真好…… 被剑指的那一刻,妃千笑才知道,她养了三年的美人就是南疆走失的小公主——姜祁月。 “妃千笑,你折辱我多年,可曾想过会有今日!”姜祁月眼中除了恨意,还有一丝妃千笑看不懂的情绪。 妃千笑收敛起方才的紧张,随手拭去眼角的泪。似乎方才眼角的泪不过是因为沙子迷了眼,才不是因为什么人伤心。 她一袭红衣,端坐在堂前,从容把玩着手里的玉佩。想到自己竟然折辱了敌国的小公主多年,如今小公主要报仇,她忍不住笑了。 “阿月,可还记得这枚玉坠子吗,每次你都哭着要我拿出去……” “你闭嘴!”不等妃千笑说完,长剑便刺穿了她的喉咙。 明明很疼,妃千笑却有些欣慰。 看来这些年她将这病弱美人养得极好,那么手无缚鸡之力的一个人,都能提剑杀她了。 也好,被心爱之人杀死,总好过落在敌军手里。 她的母亲战功赫赫,南疆的将士定恨毒了她。若她被抓去,必然生不如死。 只是,要是能重新选择,妃千笑还是不想死的。 姜祁月似是没杀过人,这一剑看似狠辣,却没能立刻要她性命,弄得她好疼。 “阿月,回了南疆,要好好生活……把我忘了……” 妃千笑还有很多话想说。 她还想嘱咐姜祁月,冬日里要多加些衣裳,生病了要听大夫的话好好吃药,还有,不要总是哭鼻子…… 可她好疼,已经没力气说话了。 鲜血从口鼻中溢出,妃千笑合上了双眼。 看着原本鲜活明媚的人死在自己面前,姜祁月愣住了。 她没想立刻杀死妃千笑。 她本想着把妃千笑抓回去,囚在身边,把自己这些年来所受的屈辱一一还回去,让妃千笑也尝尝被折辱的滋味。 可妃千笑偏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什么玉坠子。 这枚玉坠子形状圆润,每每情到浓时,妃千笑总逼着她吞下。 以至于后来,姜祁月一见到妃千笑把玩这玉坠,便抑制不住的腿软。 姜祁月只怕再不了结了妃千笑,她还会说出什么孟浪的话。 这种事情,妃千笑怎么敢当着众人的面胡说? 她还嫌折辱自己折辱得不够吗? 妃千笑死去的那一刻,姜祁月并没有多畅快,反而觉得一颗心都空了。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这些年韬光养晦,这些年忍辱负重,等的不就是这一刻吗? 可她的心好痛。 直到自己缠绵病榻,夜夜不得安枕,姜祁月知道何为刻骨铭心。 她怎么能爱上那个荒唐无度的小郡主,她不是应该恨她吗? 没过多久,南疆女帝失而复得的小公主便病逝了。 世人都说姜祁月是在北齐染上了顽疾,唯有她自己知道,那是心病。 …… …… “小郡主,那位姑娘醒了。” 好吵,自己不是死了吗,怎么还能听到声音。 妃千笑迷迷糊糊起身,宿醉后,头脑有些昏聩,她似是做了一场梦,梦醒之后,有些茫然地望着她的婢女阿巧。 空洞的眸子逐渐聚焦,阿巧的容貌愈发鲜活。 阿巧没死? 自己也没死? 妃千笑隐约记得,当日敌军破城之际,阿巧想护着她先离开,却被飞箭射穿了胸膛。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场景,让妃千笑心头一震。 “阿巧,你没死?!我也还活着?!”妃千笑望着自己的双手,又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脖子也没断,真好。 难道是那小公主心软,留了自己一条命? 阿巧一脸担忧,“小郡主,是不是又做噩梦了?奴婢为您温好了蜂蜜水,您快喝一杯压压惊。” 噩梦? 难道发生的那一切,都是梦吗? 不,那不是梦。 妃千笑记得与姜祁月的每一个夜晚,那绝不是梦。 可阿巧为什么这么说? “难道敌军没有破城?” “我北齐兵强马壮,区区南疆拿什么破我们的城池?”说起这个,阿巧是有些自豪的。 这一切可都是定国将军打下的。 妃千笑的母亲,北齐唯一的女将军,屡次立下汗马功劳,北齐的女子无一不仰慕她。 这也是为什么,妃千笑再怎么荒唐,也无人敢动她。 只可惜定国将军已不在,只留下这将军府给妃千笑一人住着。 这将军府太大了。 自定国将军去世,妃千笑便时常做噩梦,哭着要自己的母亲。 阿巧为她寻医问药也没个结果,那群无能的庸医只说是心病。 所有人都说妃千笑活不到及笄,唯有阿巧不信。在阿巧的悉心照顾下,妃千笑出落得愈发标致。除却行事孟浪,做事不修边幅,单论风姿,皇城贵女无一能比得上她天姿国色。 “主子,您忘了,南疆战败,才送了一批珠宝到我们北齐,皇上还赏赐了您许多。” 听着阿巧的话,妃千笑有些恍惚。 阿月的喘·息声,阿月的哭声,还有阿月拿剑指着自己时冷漠的模样……她都历历在目。 那样子,看得妃千笑心里好难过。 好歹在一起三年,那小公主当真绝情。 “主子,您没事吧?” 听阿巧这么问,妃千笑平复了一下心情,道:“是罢,是做噩梦了。阿巧,今日是初几?方才你说什么姑娘?” “今日是二月初二,小郡主,您忘了,前日您把一浑身是血的姑娘带回府中,让人好生救治。府医忙活了一天一夜,这才救回那姑娘一条命。” 二月初二…… 永安十八年的二月初二。 一个月前,北齐大败南疆,南疆国自此要年年向北齐进贡珠宝与美人。 上一世,妃千笑便是在这晚的宫宴后折辱了敌国的小公主。 想到姜祁月眼里的恨意,妃千笑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太吓人了,真是太吓人了。 自己真的是在做噩梦吗? 不,那不是梦,自己重生了。 被姜祁月杀死后,自己又回到了三年前。 妃千笑并不恨姜祁月杀了自己,若自己被那样折辱,只会报复得更狠。 她只恨没在临死前告诉阿月,她是很喜欢很喜欢阿月。 只是自小没了母亲,她孤身一人,还要与那些不怀好意的人勾心斗角,妃千笑实在心力交瘁,也不知该如何表达喜欢。 后来,听秦楼楚馆里的那些姑娘说,愿意日夜缠绵便是喜欢。 于是,妃千笑便与阿月日夜缠绵。 谁曾想,她的喜欢在姜祁月眼里成了折辱。 那个小公主恨极了自己,她必不会信自己的话。 现下听阿巧说姜祁月醒了,妃千笑长舒一口气,道:“既然醒了,那便派人好生照料她,吃穿用度莫要亏待了……对了,把她送到府东空着的那处院子,莫要离我这么近,惹得我心慌。” 这一世,还是与那小公主保持距离吧。自己好不容易重活一次,可不能再被她杀了。 阿巧有些疑惑,明明前几日妃千笑说要把这位姑娘放到离她最近的院子,好供她…… 不过,这位小主子行事诡谲,想一出是一出,说不准过几日新鲜劲儿过去了,便把那姑娘放了。 阿巧退下之后,妃千笑坐起身,仔细思考前世发生的一切。 北齐皇帝昏庸,亡国是迟早的事情,即便她没有弄丢布防图,以北齐的国力也撑不过太久。 到时候,敌军破境,身为定国将军之女,第一个死的就是她。 毕竟自己的母亲在战场上杀了无数南疆的将士,就算没有姜祁月的事情,南疆的将领也不会放过她。 所以,上一世的悲剧,妃千笑半点都不怪姜祁月。 妃千笑开始暗暗谋划,既然重生了,她得想办法逃走。 南疆与北齐这些年来战争不断,西魏虽小,倒是偏安一隅,海晏河清。 她可以想办法逃到那去。 要逃出去,就得多搜刮些金银细软,还得对府上这位小公主好些。若真的不幸被抓,希望这个小公主会看在救命之恩上,心软放她一马。 不管怎么样,上一世的荒唐事,妃千笑是断然不敢再做了。 2、002 阿巧将妃千笑的吩咐传了下去,又将温热的蜂蜜水送至妃千笑的面前。 妃千笑缩在榻上,裹着被子,喝下阿巧端上来的蜂蜜水,胃里有了些暖意,脸色也好了许多。 “主子,今晚宫宴要穿的衣裳已经备好了,您且试试合不合身。” 提到宫宴,妃千笑便恨得咬牙切齿。 妃千笑记得,上一世,二月初二的宫宴,狗皇帝为了试探她,派了一群美人灌她的酒。 就算她酒量好,也架不住一群美人轮着灌。 好不容易脱身回到府中,见府里那群不怀好意的美人要靠近自己,妃千笑不想被她们玷污,便闪身进了姜祁月的房间,还借着酒劲儿与她…… 姜祁月重伤未愈,无力反抗,只能任由妃千笑胡来。 那晚,姜祁月哭着说:“你最好杀了我,如若不然,但凡我还有一口气,定教你不得好死!” 姜祁月一边哭,一边颤栗,软软的声音没有半点威慑力。 旁人尚且不会害怕,这位孟浪惯了的小郡主更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妃千笑将人揽在怀里,明明已经气息紊乱,却不忘调戏道:“若能死在美人身下,便是千刀万剐也值了。只是,你当真忍心杀我么?” 她哪里想到,姜祁月真的忍心。 千错万错都是狗皇帝的错,若狗皇帝不灌她酒,怎么可能变成这样! 看着炭盆里的银炭,火星忽明忽暗,妃千笑思索片刻,对阿巧道:“阿巧,那位姑娘身子弱,如今春寒料峭,她房中的炭火要烧得旺些。” 上一世,终究是她对姜祁月不起。 人家重伤未愈,她竟逼着人家暖床,做了那些个荒唐事。 之后,本着要对人负责的态度,妃千笑说什么都要夜夜与她在一起。姜祁月总是红着眼睛,颤声问:“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了?” 把她当什么了? 虽没有三媒六聘,可在妃千笑心里,姜祁月已是她的爱妻。 不肯给她名分,也是为了保护她。毕竟朝堂之上,那么多人盯着她。 姜祁月哪里知道妃千笑在想什么,她只当妃千笑将她视作玩物。偏偏她无处可去,不得不委身于此。 重来一世,不管是为了活命,还是为了弥补上一世自己犯下的种种,妃千笑都打算对姜祁月好些。 她记得,姜祁月的身子弱,冬日里怕冷,春日里容易染风寒,夏日里又畏惧暑热,实在需要好好调理。 妃千笑撑着脑袋,难得正色道:“阿巧,我记得府上有只千年人参,你去库里取了,给她入药。” “那可是定国将军从西北带回来的,您自己都舍不得用的!”阿巧瞪大了眼睛,眼里满是不情愿。 单论这人参,倒没有多珍贵。只是它于妃千笑而言,意义非凡。 当初定国将军打了胜仗,带回了这只人参。之后府中生了变故,阿巧见妃千笑被噩梦折磨得不能安枕,想取了人参入药,还被妃千笑哭着骂了一通,说什么那是母亲留给她的念想。 每每想到府里有这么一只人参,妃千笑便能想起母亲是如何将她视为掌上明珠。母亲为她取名千笑,也是盼着她能无忧无虑,日日欢喜。 可没了母亲,妃千笑再难欢喜,只能靠着美酒佳人麻痹自己。直到遇见姜祁月,她才觉得自己的人生又有了色彩。 妃千笑叹了口气,好看的一双眼里生出一丝不舍。 想到从前姜祁月在冬日里落下了病根,一半是因她而起,妃千笑无奈道:“人参终是死物,哪里比得过活人。她身子弱,给她用了吧。” “可是……” “没有可是,阿巧,她与府上别的美人不一样,你吩咐下去,一定要待她好些,谁都不许给她气受。” 前世,妃千笑虽独宠姜祁月,但她唯恐皇帝起疑,有时候府上别人找姜祁月的麻烦,妃千笑也不会明面上护着她,只会暗地里把人弄死。 故而在外人看来,姜祁月也没有多受宠。 没多受宠,又身子弱,便可随意欺凌。 就连姜祁月自己也觉得,妃千笑不过是把她当做暖床的婢女,半点都不在意她。只是这将军府或许有些晦气,每次有人找过她麻烦,过不几日便会离奇死掉。 后来,妃千笑临死前也后悔过。 她明明那么喜欢姜祁月,可到死都没能说出来,还让她受了不少委屈。 这一世,一定要待她好些,不能给她气受。 听妃千笑这么说,阿巧默默良久。 定国将军留下的千年人参这样珍贵,小郡主竟真舍得给一个来路不明的姑娘? 就因为她长得好看? 阿巧得出结论,这个小郡主,真是越来越好色了! * 棠梨苑内,姜祁月艰难地抬起眼皮。 看着陌生的房间,姜祁月撑着身子想要坐起来。 她稍一动,便觉得浑身疼痛,无奈只能躺回原处。 她的病又严重了吗…… 阿巧推门而入,见姜祁月果真醒了,她忙将药放至床边,又拿了一个软枕给姜祁月靠着,不由分说地将她扶起来,道:“姑娘,您醒了便快些把这药喝了吧。” 姜祁月被阿巧有些粗鲁的动作弄得十分不舒服。 这个阿巧,只会对妃千笑有耐心。 不对,阿巧怎么还活着?! “阿巧?你……”姜祁月记得她已经死了啊。 姜祁月知道,阿巧是妃千笑的心腹。妃千笑多疑,将军府内,她只信得过阿巧一人。 姜祁月记得清清楚楚,阿巧是为了保护妃千笑而死,她怎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姑娘,你怎知我的名字?”阿巧端起药,一脸警惕地望着自家主子捡回来的这位美若天仙的姑娘。 这些年,皇帝和那几位王爷明里暗里送了不少美人到妃千笑府上。 这些美人皆是为着妃千笑的命而来。 妃千笑手握母亲留下的财产和北齐的山河布防图,因此皇帝一直想除了她。 若妃千笑死了,皇帝不仅能够收回布防图,还可将那些财产尽数收入国库。 妃千笑是功臣之后,手里还有先帝赐的免死金牌,定国将军在时最受百姓爱戴,皇帝明面上动她不得,只能暗地里想办法。 那些美人一到府上便不安分,或是下毒,或是设局。 有她们在府上,妃千笑根本无法安枕,只能装着荒唐无度的样子,借着侍寝的由头将人骗到房里弄死。 遇上背景复杂的,妃千笑不敢轻易动她们,只能让阿巧仔细盯着。 对外,妃千笑还得装作喜欢她们。 这些年,她们主仆二人可被这群美人折磨得心力交瘁。纵然府上养了几个信得过的亲卫,可那群美人实在难缠,死了一个,过不多久又会来第二个。 如今妃千笑带了个来历不明的美人回府,这美人又认得自己,阿巧不得不提防着些。 姜祁月亦是一脸警惕地望着阿巧,阿巧的容貌似是比她死那日要年轻些,神色也不似从前那般狼狈,又是一副不认得自己的样子。 再看这房间里奢华无度的装饰,以及床榻上熟悉的流光锦被,姜祁月心头一震。 她这是又回到了妃千笑的府上? 难道南疆又败了? 姜祁月刚要开口,便觉得心口一阵疼。 这种感觉太过熟悉,以至于回忆起来时,脑海里残存的记忆不可避免地与妃千笑的身形牵绊到一起。 她捂着心口,抬手时衣袖滑落,露出皓腕,葱白一般的手腕上有一点红。 姜祁月瞳孔一震,她的守宫砂,不是已经因为妃千笑…… “姑娘,你怎么了?” 一瞬间,仿佛被抽了力气。 姜祁月无力地靠着软枕,望着床头的流苏,思绪翻飞,最终艰难道:“我晕过去之前,似乎是听到有人唤了声阿巧,料想这是你的名字。” 姜祁月声音温温柔柔,十分动听。再加上她这楚楚可怜的模样,阿巧见了都忍不住出神,更别说一向喜欢美人的妃千笑。 阿巧不禁有些担心,这样的美人,若真是奔着妃千笑的命来的,以妃千笑的心性,未必招架得住。 就妃千笑目前的反应来看,已经有被迷住的倾向了。 阿巧一边为自家主子捏了把汗,一边道:“姑娘好生聪慧,我是小郡主的贴身婢女阿巧,是我家主子救了你,现下让我来给您送药。” 说话间,阿巧身后的婢女已经按照妃千笑的吩咐,在姜祁月房中添了炭盆,又将暖炉放至姜祁月的枕畔,笑吟吟道:“姑娘,我们小郡主怕您冻着,特意吩咐了奴婢们,要将您房中的炭火烧得旺些。” 小郡主救了她? 小郡主怕她冻着? 姜祁月头脑一片混沌,她思考着眼前婢女的话,半天才反应过来。 她这是重生了? 她居然重生在了被妃千笑带回府的这一日。 怎么偏偏是这一日。 只是片刻,姜祁月便已因房间的温度过高,热出了薄汗。 她想掀开被子,可一群婢女盯着她,就像是在替妃千笑审视囊中之物,惹得姜祁月有些不自在。 姜祁月不死心地望着阿巧,试探着开口:“今日……可是二月初二?” 阿巧觉得莫名其妙,这个姑娘怎么和自家主子一样,醒来之后便问今日是何日? 她将药端到姜祁月面前,催促道:“今日是二月初二,姑娘昏睡了一天一夜。既然醒了,还是快把药喝了吧。” 这千年人参珍贵,阿巧不忍浪费,她必要盯着这位姑娘把药喝下去才是。 得知了今夕何日,姜祁月的身子有些软。她一想到今晚会发生什么,便觉得有些绝望。 她记得这一日,妃千笑一身酒气闯入房中,不顾她身上的伤,非要与她圆房…… 阿巧这般催促自己喝药,定是为了让自己赶紧好起来,好有力气侍奉那荒唐的小郡主。 这个妃千笑,果然死性不改! 3、003 想着上一世的屈辱,姜祁月抬手,用尽全身的力气打翻了阿巧递过来的药。 阿巧没有防备,药碗被打翻,滚烫的药尽数泼在姜祁月的手背上,白嫩的皮肤登时被烫出一片红。 姜祁月吃痛,一双杏眼染上水汽,却是倔强地不肯吭声。 阿巧气道:“你这姑娘,怎得这样不识好歹!这药里的千年人参我们主子自己都舍不得用!” 姜祁月索性闭上眼睛,懒得与她争辩。 不过是不想沦为玩物,这便是不识好歹了? 前世的时候,阿巧就是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地护着妃千笑。 什么千年人参,分明是那妃千笑不怀好意! 阿巧心疼那人参,可见姜祁月被烫伤,想着妃千笑的吩咐,她不得不将此事报给妃千笑。 妃千笑正在房中焦虑地走来走去,她还没有从上一世惨死的恐惧中走出来。阿巧骤然开门,把她吓了一跳。 她以为敌军杀进来了,慌忙躲到了桌子底下,双手抱头,紧闭双眼。 “主子,您这是怎么了?” 阿巧的声音把妃千笑拉回了现实,她意识到敌军还没破城,才手忙脚乱地从桌子底下钻了出来,扶正了发间的步摇,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道: “那个,我活动活动筋骨……阿巧,那位姑娘怎么样了?” 妃千笑一边说着,一边喝水掩饰尴尬。 “主子,那姑娘不肯吃药。” 妃千笑拧眉,“伤得那么重,她不吃药怎能好起来?” “是啊,若她一直这样子,只怕没法给您暖床了。”阿巧还记着,妃千笑救人的时候打的这个主意。 “咳咳咳……”阿巧一句话,惹得妃千笑被茶水呛着了。也不知是憋得,还是害羞了,妃千笑有些不自然地说:“你,你瞎说什么呢,你家主子救人就是为了这个?” 虽说前世的时候她确实有这个意思,但也不完全是。 “是您在长街上说,这姑娘生得好看,要带回府上给您暖床的。” 阿巧先是疑惑,后恍然大悟。 原来妃千笑这话是说给那些暗中监视她的人听的! 还好,还好自家主子不是真的被那姑娘迷惑了。 阿巧趁机道:“主子,我瞧那姑娘不似寻常人家的姑娘,要不还是尽快把人放了吧。” 这样一个来路不明的美人,看着身娇肉贵,脾气也不大好,留在府上保不齐是个祸害。 妃千笑心道,她是南疆的小公主,当然不是寻常人家的姑娘。 至于放人,那是万万不可。 当初,姜祁月是被南疆皇室所害,她重伤未愈,若是送她回南疆,保不齐那人会故技重施。 若只是纵她离开将军府,她生得这样好看,孤身一人实在危险,妃千笑怎能眼睁睁瞧着她遇害。 思来想去,还是这将军府最安全。 可她不吃药,该如何是好? “阿巧,我还是去瞧瞧她吧。”不管怎么说,先得哄着她把药吃下。 见妃千笑要出门,阿巧取来赤狐轻裘给妃千笑披上,又仔细替她拢好,生怕有冷风灌进去。 从前妃千笑总觉得阿巧老是在这些小事上啰嗦,如今重来一世,她竟忍不住湿了眼眶。 除了母亲,这府上便只有阿巧是真心待自己的。 那些下人,表面恭敬,实则各怀心事。 这些年,要没有阿巧,她早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只是,感激归感激,在姜祁月这件事上,她还是不能听阿巧的话。 妃千笑拢了拢轻裘,走在熟悉的石子路上,想到要再见姜祁月,心中难掩激动。 阿巧引着妃千笑到了府中最为偏僻的棠梨苑。 这处院子装点的不错,地气也好,只是离妃千笑的住所远,便一直空着。 如今姜祁月来了,婢女们进进出出,棠梨苑才有了些人气。 妃千笑推开门,还未见着人,便闻见房间里浓浓的药味,似乎是很苦,难怪姜祁月不想喝。这个时候不便开窗,药味久久不散,浓郁得好似多待一会儿便会被浸透。 绕过屏风,看到了倚在榻上的美人,妃千笑不由得屏住了呼吸了。榻上人青丝散乱,侧脸冷清,明明柔柔弱弱,却气质出尘,一双杏眼像是深海的鲛珠,教人挪不开眼。 真美。 像是稀世珍宝一般,美好又易碎。 这张脸,妃千笑怎么都看不够。 尤其她哭的时候,更美。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姜祁月的心跳似是停了一拍,她抬眼,看清了那一身红衣明艳张扬的女子。 妃千笑喜欢红色,喜欢金饰,每每妆成,她都是满头的金钗步摇。这些东西若是放在旁人身上,定是俗不可耐。偏偏妃千笑生得好看,纵然珠翠满头,也不显庸俗,反而让人觉得她明媚照人。 从前,姜祁月也会忍不住觉得,不是步摇金钗妆点了妃千笑,而是妃千笑让这些死物熠熠生辉。 可就是这样明媚的女子,一到晚上便似没了人性一般。 姜祁月想到前世这晚她受到的屈辱,胸口堵得厉害,又没力气发作,只能狠狠剜了妃千笑一眼,没有血色的唇动了动,冷冷吐出一个字,“滚。” 好凶。 不愧是南疆的小公主,都这样了还敢凶。 想到前世姜祁月是如何一剑刺进了她的喉咙,妃千笑缩了缩脖子,躲到阿巧身后,只敢探出脑袋偷瞄姜祁月。 她这么凶,自己前世居然敢那样对她,定是那晚醉得太厉害了,竟不知道害怕。 妃千笑决定把一切都推到酒上,丝毫不反思自己之后的所作所为。 阿巧见这个来路不明的姑娘这样对待自家小郡主,气道:“你这姑娘好生不懂礼数,我家小主子救了你,你怎能这般无礼!” 姜祁月闭上眼睛,懒得看阿巧,只道:“你也滚。” 这主仆两人蛇鼠一窝,就知道折辱自己。 什么救人,不过是为了满足妃千笑的私欲! 妃千笑躲在阿巧身后,撇了撇嘴,小声说:“你身子不好,不要动气。你喝了药,我就滚。” 不管怎么说,先哄着她喝药才是。 前世是她不好,这一世,可不能让姜祁月落下病根了。 阿巧瞪大了眼睛,回头望着自己的小主子。 要知道,妃千笑可是敢仗着家中的免死金牌,在宫宴泼皇帝的酒,于太妃寿宴殴打摄政王的人。 皇城上下,谁见了妃千笑不是躲着走。 她为什么会对这个姑娘这样低声下气! 就因为姜祁月长得好看? 阿巧忍不住腹诽,就算小郡主好色,也得有个限度吧! 身子不好,不要动气? 妃千笑不这么说还好,她一这么说,姜祁月更气了。 前世,妃千笑每每把她折腾得晕过去,第二日又会命人给她做各种药膳。 姜祁月不想喝,妃千笑便耐心哄道:“你身子不好,得多吃些,好好补补。” 姜祁月狠狠瞪着妃千笑,补好了身子是为的什么,别当她不知道! 想到过往种种,姜祁月被气得眼尾泛红,她强撑着身子坐起来,拿起婢女放在她枕边的暖手炉,用尽全力向妃千笑掷去。 可她昏了一天一夜,这期间滴水未进,哪里有力气。 “哐当”一声,暖手炉落在了离床边半寸的地上,滴溜溜地滚到了妃千笑的脚边。 妃千笑看呆了。 美人生气的样子也这么好看。 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妃千笑的视线聚焦到姜祁月手上。 姜祁月手上有一块明显的烫伤,娇嫩的皮肤变得粉白。虽不严重,可落在姜祁月身上还是让她忍不住疼惜。 妃千笑壮着胆子,走到床边,拾起暖手炉,仔细用衣袖擦了擦,又放回了原处。 她解下身上价值不菲的赤狐裘,随手丢在地上,一拢衣襟,半跪在姜祁月面前,握住她的手,心疼地说:“疼吗?” 眼中的疼惜不是假的。 妃千笑生得妖娆妩媚,平日里总也没个正行,骤然如此沉静,姜祁月不免愣了一下。 只是片刻,她便用尽力气抽回了手,别过头,没好气地说:“死不了,不劳小郡主费心。” 每次妃千笑关心她,为的都是她的身子。 自己可不能再被她骗了。 又被凶了一下,妃千笑悻悻收回手。 她想不明白,怎么姜祁月脾气这么大,自己可没惹她吧。 定是这群婢女照顾不周,惹得这小公主不开心了。 那可是敌国的公主啊,她们怎么敢的! 妃千笑起身,看了眼安排在姜祁月房中的婢女,冷下脸,“怎么回事?你们给她气受了?” 她一改往日放浪的姿态,那双含情的凤眼变得凌厉,眼神被扫过的人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 “小郡主,我们不敢啊!是阿巧姑娘……” 一众婢女委屈地望着阿巧。 明明是阿巧没拿稳,打翻了药,烫着了这位美人,小郡主冲着她们做什么。 阿巧? “到底怎么回事?”妃千笑不信阿巧会为难姜祁月。 阿巧看出妃千笑是真的生气了,她忙解释:“小主子,是这位姑娘不愿吃药,她推了一把药盅,我没有拿稳,并非有意。” 听阿巧这么说,妃千笑无奈地叹了口气。 阿巧是母亲的旧部,照顾了自己多年,妃千笑实在不忍因为这件事苛责她,只能道:“那你总该去府医那里给她那些烫伤的药来。” 她扶起阿巧,对其余人道:“你们都退下吧。” 听妃千笑这么说,姜祁月忍不住冷笑。 还以为这个小郡主多在意自己,怎么一听是阿巧,便不置一词了? 果然,自己在妃千笑眼里,还不如一个婢女。 若不是阿巧逼她喝药,她怎么可能动手去推。 是非对错这样分明,妃千笑也能包庇! 亏得方才一瞬间,姜祁月还以为妃千笑转了性子。 婢女们鱼贯而出,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妃千笑与姜祁月二人。 妃千笑看着姜祁月一脸倔强,以为她在生阿巧的气,忙坐在床边,低声安慰道:“阿巧她不是故意的,你不要生她的气。” “我怎敢不识好歹,生她的气?” 不识好歹这话,还是阿巧说给她听的。 反正现在寄人篱下,妃千笑和她身边,怎么可能把她当人看。 姜祁月太过孱弱,明明是在赌气,声音却软软的。 听她说不生气,妃千笑便放下心,“不生气就好,不生气就好。” 她话音刚落,姜祁月又是一记眼刀。 妃千笑被她吓得想要后退,慌乱中踩到了地上的轻裘,腿一软,脚一滑,便跌坐在地上,茫然无措又委屈地望着姜祁月。 不是说不生气吗,怎么还是这么凶。 4、004 “你究竟要怎样才肯喝药?” 姜祁月不答话。 斑驳的光影透过窗户打在那清冷的脸上,衬得她愈发羸弱。 不知是不是错觉,妃千笑只觉得那双好看的眼睛上蒙了一层水雾,似是委屈极了。 她到底在委屈什么? 妃千笑仔细想了想,自己又没有得罪姜祁月,她这般委屈,一定是因为国仇家恨,绝不是冲着自己。 瞧着姜祁月面无血色,仿佛不多时便会玉减香消,妃千笑又害怕又心疼。 妃千笑见桌上的食盒动都没动,料想婢女劝不动这小公主,索性亲自端起碗,将温热软烂的粥捧至姜祁月面前。 “若你害怕药太苦,先喝点粥也好。你吃饱了,也好有力气骂我。” 姜祁月还是不答话。 姜祁月神色淡淡的,心里却是气得不行。 前世妃千笑便是这般,不论她怎么骂她,妃千笑都只当是在与她调//情,根本不在意自己说了什么。有时候姜祁月甚至会有一种错觉,这个人,越骂她,她越欢喜。 如今妃千笑这么说,姜祁月更不会遂了她的意。莫说骂她,就是一个眼神都不想给她。 她这般神态,落在妃千笑眼里,就像是即将开败的昙花,再不好好护着便要凋零。 妃千笑有些急了。 上一世这个小公主再怎么抗拒,也没闹过绝食啊。 不对,也闹过,但没成功。 有一次,姜祁月想通过绝食让妃千笑放了她,她说什么都不肯吃东西,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若是给别人,定会心疼得把人放了。 可她遇见的是妃千笑。 妃千笑轻轻摩挲着姜祁月的脸,“你生得这样好看,便是死了,尸身也是稀世珍宝。到时候,我做什么你都无法反抗。” 许是她笑得太过放荡,姜祁月不由得想到府里离奇死掉的那些美人,只觉得脊背生寒。 真是太无耻了! 亏她还是北齐定国将军的女儿,真是半点没继承她母亲的高风亮节! 妃千笑倒不至于真的丧心病狂到要对一具尸体做什么,但她知道姜祁月脸皮薄胆子小。这么吓唬一下,她定会屈服。 果真,姜祁月听后,红着眼睛瞪了妃千笑半天,却什么也不敢说。最后她委屈地张口吃下妃千笑喂她的东西,唯恐饿死之后还要被折辱。 当初妃千笑还感叹自己机智无双,现在想来,那番话落在姜祁月耳朵里也算是一番折辱。 这一世,妃千笑长了记性,说起话来总是深思熟虑。 见姜祁月似是打了个寒颤,她伸手替姜祁月掖了掖被子,轻声哄道:“你喝了这粥,我便去街上给你买桂花糖,好不好?” 妃千笑记得,姜祁月喜欢吃甜的,她最喜欢的就是八宝斋的桂花糖。 姜祁月疑惑,“你怎知我喜欢吃桂花糖?” 这问题倒把妃千笑问住了,前世两人缠绵了三年,姜祁月喜欢吃什么,她怎能不知道。 可重生这么离奇的事情,若说出来定会吓着姜祁月。 她只能对姜祁月道:“女儿家不都喜欢吃这些?我瞧别人喜欢,料想你也会喜欢。” 别人喜欢,自己便要喜欢? 妃千笑到底把她当什么了! 姜祁月捂着心口,只觉得有些喘不上气,眼泪不受控制地滚了下来。 “不吃,滚!” 前世妃千笑总巴巴地捧着各类糕点到她面前,她还以为妃千笑真的关心她,没想到她送来的东西是别人都喜欢的。想来这些东西,府上的姑娘都有。 什么桂花糖,她才不稀罕。 “你别哭呀。”妃千笑慌了神,她拿出帕子,替姜祁月拭去眼泪。 可不知怎的,姜祁月越哭越凶。 与动情时的眼泪不同,这眼泪看得妃千笑心里难过。 她顾不得会不会僭越,干脆坐到床边,如从前一般将人揽在怀里,耐心哄着。 “你是不是想家了?你先吃些东西,好好养伤。等你伤好些了,我便送你回家。” 这怀抱太过熟悉,姜祁月被拥住之后便不哭了。妃千笑的动作极为小心,她将怀里的人视作珍宝,连脑袋都不敢乱动,生怕头顶的步摇会勾到姜祁月的脸。 感觉到自己似有被这小郡主引诱的迹象,姜祁月心下一惊,她吸了吸鼻子,瓮声道:“你放开我,你不许碰我!” “好好好,我放开你。你不想见我,我滚便是。院子里那些丫鬟,你瞧着哪个顺眼些,我让她进来服侍你。” 妃千笑姿态极低,她只想哄着姜祁月快点吃些东西,才不在意姜祁月如何对她冷脸。 见姜祁月还是瞪着自己,妃千笑有些失落地垂下眼。 姜祁月这般,她倒也能理解。南疆才战败,姜祁月身为南疆的公主,定是恨透了北齐的人。如今她流落至此,自己又怎么能奢望她有好脸色呢? 她叹了口气,拾起方才丢在地上的狐裘,披到身上。 “你不喜欢见这里的人,便不见吧。我将粥放在你枕边,你记得喝。不管怎么说,身子是自己的。” 姜祁月抬眼,望着妃千笑的背影。明明是张扬的红色,此刻却显得有些寂寥。 她试着抬手去碰床边的碗,可她半点都提不起力气。 试了两次,都不行。 终于,在妃千笑即将推门离开时,姜祁月冷冷开口:“站住。” 声音很轻,还是被妃千笑捕捉到了。 妃千笑脚步一顿,脊背挺直,满眼期待地转过身。 只听姜祁月冷声道:“滚过来喂我。” 5、005 妃千笑殷勤地端着碗,喂姜祁月喝粥。她一张脸上,尽是谄媚与讨好。 阿巧拿着烫伤的药进来时,被眼前情形吓了一跳。她的小主子,怎么做起了这些事? 妃千笑倒像是没事人一样,丝毫不觉得被阿巧瞧见了会尴尬。她依旧耐心地喂着,喂完了一碗,又拿帕子仔细地拭去姜祁月嘴角的汤汁。 温热的粥下了肚,姜祁月的脸色稍稍好了些,瓷白的肌肤多了一点红润,鼻尖渗出点点薄汗。 妃千笑看着房中两个炭盆,嘀咕道:“我只说要她们把这弄得暖和些,可这屋子也太热了,都出汗了……要不你先解了衣裳,或者我一会儿让人将炭盆拿出去?” 若是热得出汗,再吹冷风,定要着凉。姜祁月又不肯吃药,若是感了风寒,只怕要受罪。 妃千笑觉得自己无比体贴,偏偏姜祁月冷眼瞧着她。 姜祁月更加失望了。 这就不装了? 这就要想方设法扒人衣裳了? 从前怎么不知道妃千笑这样诡计多端,竟会故意往自己房中多加炭盆。阿巧还在房中,她就这般迫不及待,当真是无耻至极! 察觉到小公主的脸色又冷了几分,妃千笑不知哪句话又说错了,只能小心翼翼地问:“你不热吗?那你吃饱了吗?” 姜祁月再次闭上眼睛,偏过头,不答话。 被如此对待,妃千笑也不恼。她接过阿巧手里的药膏,想为姜祁月上药。才碰到那柔若无骨的手,便觉得绸缎一般的肌肤从自己手心划走。 姜祁月将手缩进被子里,不想妃千笑碰她。 妃千笑瞧她阖着眼,睫羽上似是沾染了水汽,以为她疼了,便低声哄道:“你皮肤娇嫩,若不上药,只怕要留疤。” 妃千笑倒不在意疤痕,她幼年时跟着母亲去演武场骑马射箭,技艺不多精湛,伤却没少受。有时候伤口才结痂,她太过顽皮,不听大夫的话,还没好利索便上手去碰,血痂被提前弄掉,以至于身上留下了几道疤痕。 小女孩爱美,为着伤疤伤心了好久。好在母亲安慰她,这点小疤不过是白璧微瑕,女儿家当把胸怀放至保家卫国上,不必拘泥于皮相。渐渐地,妃千笑也就不在意身上那几处伤疤了。 但她想着,姜祁月这样自小养尊处优的小公主,每一寸肌肤都如美玉一般。她浑身上下半点瑕疵都没有,自己又怎么忍心让她手上留疤。 姜祁月静默良久,她原是想着用药,可听妃千笑这么说,她立刻又不想了。 察觉到妃千笑又想要拉她的手,姜祁月阴阳怪气道:“怎么,小郡主是我怕有了伤疤会有碍观瞻?” 难道自己在妃千笑眼里,值得珍视的只有皮囊吗? 妃千笑被噎了一下,觉得莫名其妙,却还是耐心道:“好好好,不想上药便不上。那你先休息一会儿,有事吩咐外头的丫鬟便是。” 姜祁月抬眼,瞪着妃千笑。 这个小郡主不是惯会油嘴滑舌,怎么解释都不解释一下?难道她真就只为了自己的这幅皮囊?如今被拆穿,才无话可说。 两人目光交汇,对上那带着几分哀怨的眸子,妃千笑觉得莫名的委屈。 她都这么顺着姜祁月了,姜祁月怎么还是没个好脸色? 难道北齐与南疆,真就势不两立? “罢了,我不逼你,你不要生气。” 阿巧瞪大了眼睛,小郡主怎能这样卑微?她不忍见妃千笑这般低声下气,提醒道:“小主子,时候不早了,该动身进宫了。” “好吧……”妃千笑将装着药膏的瓷瓶放到姜祁月抬手就能够到的地方,有些不放心地叮嘱,“你若不喜欢别人碰你,我不碰便是。只是,你心情好些的时候,还是要记得上药,这药膏抹上去好得快些,也不会那么疼。” 比起是否留疤,妃千笑更在意的是姜祁月疼不疼。 她记得,姜祁月最怕疼了。 稍一用力,就会哭出声。 眼下烫成这样,她一定很难过。 离了棠梨苑,妃千笑吩咐道:“她不肯吃药,便让府医多留意着,有什么不对要及时施针。你们切记,不可给她气受。” 妃千笑一心惦记着姜祁月的身子,直到轿撵到了宫门口,她才记起忘记带那副避毒的象牙箸。 前世,妃千笑处处小心提防,即便宫中宴席有人试毒,她也不会放下戒备。 阿巧不得随妃千笑一同入宴,见妃千笑没带象牙箸,顿时有些焦急,“小主子,要不您借口身子不适回府吧。” “若我提前离开,依照那狗皇帝的性格,少不得要我罚酒一杯。到时狗皇帝下毒,我回府后毒发,便是死得不明不白。” 妃千笑摸了摸腰间的匕首,神色凝重。纵然承袭了母亲的殊荣,得以剑履上殿,可她到底没有实权。加之儿时太贪玩,功夫也不到家,真要在殿上起了冲突,还是凶多吉少。 上一世,皇帝倒是没在宫宴上对她下过毒。 一来,妃千笑总随身带着象牙箸,想下毒也没机会。二来,阖宫宴饮,庆祝将士得胜。就算皇帝再昏庸,也不至于当着众人的面毒杀妃千笑。 只是,那皇帝不住地叫人灌她酒,想套出布防图的所在,属实恼人。 妃千笑料想这一世也不会有太大的事,即便没了象牙箸,大不了少吃点就是。宫宴上暗潮涌动,她当然不会指望在这吃饱。 宴席上,王宫贵胄皆已入座,殿前歌舞不断。 妃千笑一袭红衣姗姗来迟,皇帝并未责怪,只道:“听闻千笑新得了一位美人,朕起先还不信。今日你这般迟来,想必是被美人牵绊住了。” 摄政王闻言,立刻接话道:“是何等绝色佳人,竟能让小郡主这般留恋?不若改日带她入宫,为我们献舞一曲,也好让我们开开眼。” 妃千笑早知皇帝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府上多了个人,自是瞒不住他们。只是,他们算什么东西,也敢肖想姜祁月? 生气归生气,妃千笑脸上始终带着笑,她揽过一旁的美人,捻起面前的一颗葡萄,随手喂给了美人。 见美人吃下葡萄,妃千笑才给了摄政王眼神,“料想摄政王是忘了上次那顿毒打,若是皮痒了,本郡主倒不介意替摄政王松松筋骨,权当为诸位凯旋的将士助兴。” 妃千笑话一出口,顿时引得一阵骚动。沙场征战的将军哪里知道前朝的事,只当真能欣赏一下定国将军之女的风姿。 摄政王不服气地哼了一声,却也只能拿起酒灌入口中,半点也奈何不了她。 一年前,摄政王想往妃千笑府上送男人。这一举动,无疑惹恼了这位小郡主。 女人她尚且不想要,又怎么会正眼看那些男人。 妃千笑本就因定国将军的忌日伤心,又被这样当众羞辱,她不顾阖宫都在庆贺太妃寿宴,撸起袖子当着皇帝与太妃的面的面把摄政王揍了一顿。 皇帝想出言劝和,却被妃千笑泼了一身的酒。长公主疾言厉色,想处置妃千笑,妃千笑连免罪金牌都懒得亮。 “摄政王胆敢羞辱我,我打他一顿,有什么不可以的?摄政王不要忘了,在你之上还有皇帝。皇上厚待我妃家,你怎敢无视君恩,越俎代庖!” 妃千笑的祖母在世时是帝师,连皇帝都打得。如今妃千笑承了祖上荫蔽,区区一个摄政王,她有什么打不得的。 妃千笑重提当年之事,在场人无一人敢接话。虽知她惯会巧言令色,可为了不失人心,皇帝也只能忍了。 妃千笑满意地欣赏着众人变幻莫测的脸色,而后偏过头,假装轻嗅美人发间的香气。她闭上眼睛,看似陶醉,实则藏住了眼里的寒意。 也不知这美人用的是什么脂粉,香气刺鼻,难闻得厉害,偏偏妃千笑还要在皇帝面前做戏,装出一副喜欢的样子。 被讨厌的人贴着,妃千笑愈发怀念起家中那位病弱的小公主。 前世,姜祁月鲜少用香料,可妃千笑还是觉得她好香。自从她来到府上,拥着她入睡,妃千笑便再没有做过噩梦。 见美人吃了葡萄并未中毒,妃千笑才敢捻了一颗放入口中。 美人软着身子靠在妃千笑身上,伸出纤细手臂要为妃千笑斟酒。酒樽即将触碰到红唇时,妃千笑反握住美人的手,拿下酒樽,反手将酒樽送至美人的嘴边,将酒尽数灌进了美人口中。 妃千笑勾起唇,这一世,她决计不会再被这群人灌酒了。 妃千笑垂下眼,目光落在了美人的脸上,眼神缱绻。小郡主的一双凤眼实在勾人,美人被她撩拨得娇笑连连,丝毫没有察觉到她另一只手时刻按在腰间的匕首上。 见她不肯饮酒,长公主立刻给一旁的舞女使了个眼色,几人体态婀娜,足下生莲,随着鼓点,翩跹起舞,转了几个圈便到了妃千笑面前。 与前世差不多的场景,妃千笑多了几分防备。 她抿了一口酒,不动声色地吐在了帕子上。再开口,呵出的气息便带了几分酒糟的香气。 在那群舞女即将靠近时,妃千笑抬手摩挲着怀里美人的脸颊,道:“皇上,今日臣女只想要她一人,可否让这群姑娘退下。” 一个总比一群好应付。 “一个怎么够呢?”长公主拍了拍手,一位与妃千笑怀里美人体貌相似的姑娘缓缓走出,来到了妃千笑身侧。 在场人见了,皆是唏嘘。 这样一对并蒂莲,堪比稀世珍宝。 不明所以的将士还以为长公主厚待将军之女,都盼着有一天能如妃千笑一般享齐人之福。 妃千笑深吸一口气,努力压制着心里的烦躁。 后来的那位姑娘如附骨之疽一般缠上了妃千笑,她媚眼如丝,凑到妃千笑耳畔,道:“小郡主,奴家与姐姐一同侍奉你,可好?” 妃千笑终于忍无可忍。前世那些人再怎么胡来,也不至于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她动手动脚。 眼见着她的手想要往不该去的地方伸,妃千笑一把推开姐姐,擒住妹妹。 她掌心一翻,将匕首塞进那美人手中,又紧紧握住了美人的手,不让她丢掉匕首。 手里莫名多出一把匕首,还是当着皇帝的面,美人眼中闪过慌乱,刚要喊人,妃千笑却起身将人按在了眼前的食案上。 长公主大惊,正欲命人拿下妃千笑。却见妃千笑好看的凤眼闪过一丝凌厉,在侍卫反应过来前,她冷呵一声:“你好大的胆子,天子脚下竟敢提刀行刺于我!如此行径,岂不是要将长公主置于不义之地!” 6、006 妃千笑见被压住的美人想要开口求救,她用力一掰美人的手腕,锋利的匕首割破了美人的咽喉。 一瞬间,鲜血喷涌,将妃千笑的红衣染得愈发妖冶,方才还千娇百媚的美人就这么没了呼吸。 美人的阿姐想要求救,不想妃千笑先她一步跪在地上,“皇上恕罪,方才情况危急,我一时慌了神,手下没个分寸,不曾想这匕首这样锋利。还好这刺客是冲着臣女,而非冲着皇上……所幸今日无人受伤,不然只怕会牵连了长公主,损了天家声誉。” 妃千笑说得正义凛然,她冷眼扫过身侧另一位美人,美人瞧着妃千笑脸上还沾着血,眼神狠厉,顿时被吓得瘫在地上,不住后退。 皇帝疑惑地望着长公主,他只知道这些美人是他皇姐安排的,却不知是如何安排。若长公主要当众杀死妃千笑,未免太大胆了些。 所幸妃千笑反手将人除去,也省得追查下去会让皇室蒙羞。 他摆了摆手,对妃千笑道:“罢了,千笑,你先起来。你不过是为了自保,何罪之有?” 先帝特赦,定国将军之后不必行跪拜之礼。妃千笑虽失手杀人,可她杀的也是“刺客”。再加上她以大礼给足了皇帝颜面,皇帝自不能当众追究。 长公主端坐在那里,死死地捏着手里的杯子,满眼震惊地望着她安排的另一位姑娘。 她不过是寻了一对双生花想要灌妃千笑酒,怎会闹出行刺之事? 那匕首又握在美人手里,所有人都见着了,做不了假。难道是妃千笑平日里太过浪荡,与人结仇,引得这姑娘想要报复? 活着的那位姑娘已经被吓傻了,亲眼见着妹妹死在面前,如今自己又被侍卫擒住,她又伤心又恐惧,偏偏家人还在长公主手中,她不敢乱说话。 妃千笑抬手用手背一抹脸上的鲜血,望向长公主,笑得愈发妖冶放肆。 “只可惜了这对双生花,我原想着让长公主把她们赐给我,如此一来,倒是我没有这艳福了。” 妃千笑语气里并没有惋惜之意,反倒透着丝丝得意。 前世这两个姑娘随她回府,不得近身后便去找姜祁月的麻烦。那日妃千笑行了荒唐事,酒醒之后也觉得难为情,便到秦楼楚馆躲了几日,顺道问了那里的姑娘何为喜欢。 等她确认了心意回到府里,才知道姜祁月受了委屈。她当晚便设法弄死了这对姐妹,只是没告诉姜祁月。 想来二人的矛盾从那时便有了。 这一世,能顺手除了她们,倒也省了烦恼。 说话间,已有宫人将地上的血渍擦干净。管弦声再次响起,歌舞伎神色自若,仿佛方才什么都没发生。 长公主笑道:“你喜欢美人还不容易,没了她们,还有旁人,郡主且瞧瞧,这对并蒂莲可还能入眼。” 话音刚落,两名身穿白色纱衣的美人便施施然走来,风采容貌半点不逊色于方才的两人。 妃千笑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 她不想府里被塞太多人,便谎称自己喜欢双生花,非要两个一模一样的美人一同服侍才能尽兴。 原以为双生花不易得,怎么到了长公主这里就跟不要钱似的。 妃千笑抬眼,打量着两个姑娘。 这两人,她前世倒是没有见过。美则美矣,只是瞧她们的体态步伐,便知是习武之人。 若真带回府,她未必打得过。 她撑着脑袋,眼珠一转,故做烦恼道:“这样两个美人身娇肉贵,带回府里还得养着她们,搞不好还会与府中佳人争风吃醋,当真恼人。长公主美意不可辜负,既然是为我准备的……我瞧她们的眼睛生得漂亮,不如长公主把她们的眼睛挖下来,供我把玩,也算是成全彼此。” 妃千笑话一出口,引得众人倒抽一口凉气。 早听闻小郡主生性残忍,不少美人死在她的床榻之上。原以为是坊间传言太过夸张,不想她当着皇帝的面,就敢说出这样的话。 才杀了一人还嫌不够,现下竟要剜了人家的眼睛。 坐在末位的骁骑将军闻言,眼中满是失望。原以为定国将军之女会继承她母亲的气度,不想竟真的如传闻一般这样荒唐。 长公主雍容端庄的一张脸上露出古怪的神情,她与皇帝对视一眼,似乎在说,这样的人能成得了什么气候,何须费心提防她? 皇帝倒是乐了,“朕从前竟不知眼珠还可做玩意儿,既然小郡主喜欢,皇姐便应允了吧。” 妃千笑心里一惊,这个狗皇帝,自己不过随口一说,他倒真敢应允。 后来的两个姐妹被吓得花容失色,天子脚下,她们不敢大声喧哗,刀子落至眼眶,也只敢小声啼哭。 妃千笑冷着脸,看到太监将四个眼球用锦盒装着送到她面前,她皮笑肉不笑道:“臣女多谢皇上,多谢长公主。” 妃千笑抿着唇,拿起酒樽凑至唇边,用酒香压下恶心的感觉。 来时发誓绝不喝酒,可今日筵席比前世还要荒唐,若不用酒掩盖住心底的厌恶,只怕要失态。 眼见着朝中的酒囊饭袋互相阿谀奉承,妃千笑借口脏了衣裳要先行告退。她携了装着眼珠的锦盒,离开大殿。 阿巧见妃千笑身边只有几个引路的太监,倒觉得新奇。 离了皇宫,阿巧低声问:“这次怎么无人往府上送美人了?” 妃千笑咬着牙,将手中的锦盒塞给阿巧。阿巧疑惑地打开,还未看清,就觉得血腥味扑鼻而来。 就着灯笼看,努力看清了盒子里的东西,阿巧瞪大眼睛,显然被吓了一跳。 她们还在宫门外,这东西虽晦气,却也不能乱丢,只能带回府中处理。 见妃千笑脸色不好,阿巧忙压抑着不适,扶着妃千笑上了轿撵。 主仆二人回到妃千笑居住的落英阁才敢松懈下来,阿巧一想到自己拿着四个眼珠走了一路,忍不住捂着心口干呕。 妃千笑前世见多了血腥的事情,倒还显得平静,只是不知为何,从上了轿撵开始,她便觉得闷得慌。 “阿巧,血腥味太重了,你去开一下窗。” “哎。”阿巧忍着不适,打开了窗户,冷风袭来,阿巧倒觉得好受些。回过身,见妃千笑的红衣沾了血,随身的匕首也不见了,这才知妃千笑为何会提前离席。 “小郡主……” 妃千笑随手褪下被血弄脏的外裳,只着里衣倚在榻上,长舒一口气,道:“我没事,皇帝不敢当众动我。阿巧,你去问问棠梨苑侍奉的婢女,阿月……我是说,那位姑娘晚上可有好好吃饭,身子有没有好些?” 许是才杀了人,浑身气血翻涌,明明解了衣裳,又开着窗户,妃千笑还是觉得有些燥热。 阿巧本想叮嘱妃千笑小心冻着,可她一看妃千笑的脸色红润,甚至摸出床头的话本开始扇风,只能将叮嘱的话压了下去。 妃千笑深深呼了几口气,她仔细回想着宴席上的情形,自己不过是喝了两口酒,吃了一颗葡萄,已经这般谨慎,按道理不会有问题。 她闭上眼睛,还想再回忆一些细节,脑海里却忍不住浮现出姜祁月颤栗啼哭的模样。 房中沉水香袅袅升起,沿着香炉弥漫至整个屋子,将血腥味掩盖。 还是这味道好,不像长公主送来的那些女人,香得刺鼻,让人头昏脑涨。 香? 妃千笑猛地张开眼睛,宫宴上,她便觉得那投怀送抱的美人身上香气有些不对劲。当初她没有多想,现在身上这般燥热难耐,想来是中招了。 难道前世那般,不是因为醉酒? 妃千笑的头脑有些混沌,她轻轻揉了揉太阳穴,想将身体中异样的感觉驱逐。可她越是抗拒,就越是忍不住想要拥住姜祁月。 纤细修长的指节死死抓着床单,妃千笑已然气息紊乱,残存的一丝理智不断告诫自己,这一世断不可以再对姜祁月做那样的事了。 可她好想阿月…… 妃千笑强撑着从榻上坐起来,灌了两口已经冷了的茶水,平息了一下。 阿巧捧着一碟点心进来,见姜祁月一个劲儿喝水,以为她饿坏了,忙道:“小主子,先吃些点心垫垫肚子。” 妃千笑摆了摆手,撑着脑袋,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失态。 “她怎么样了?” “那位姑娘用过晚饭后便堵住了房门,不许人进去,不知在做什么。您吩咐了要好好待她,因而没人敢破门,只能从窗户里送些点心进去。” 妃千笑的脑袋愈发混沌,她想着,能有力气下床堵住房门,也肯开窗接点心,应该身子无大碍。 只是为何要堵住房门呢,她真就那么不喜欢北齐吗? 7、007 此次沾染的气息不算多,妃千笑躺在床上兀自难受了会儿,脑子里想着姜祁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她睡得太沉,忘记关窗户,冷风吹进来也毫无知觉。 翌日,阿巧进门伺候她洗漱,才发现妃千笑额头滚烫,神志不清。 阿巧忙将帕子放入冷水过了一遍,敷在妃千笑额头上。 府医匆匆赶来,见妃千笑面色潮/红,双目紧闭,察觉到房中温度有些低,不必诊脉便知是怎么回事。她有些责备地望着阿巧,似乎在怪阿巧没有关好窗户冻着了妃千笑。 阿巧面露愧色,没有辩解。虽说昨晚事出有因,她处理完从宫中带回来的污秽之物,回房后也难受了许久,可到底是她没照顾好小主子。 许是阿巧放在妃千笑额间的那方帕子起了作用,妃千笑恢复了些许神志,迷迷糊糊张开眼睛,看清了来人,哑着嗓子开口:“她怎么样了?还是不肯吃药吗?” 阿巧与府医对视一眼,府医只知道她家小郡主要她救治一位姑娘。原以为只是小郡主一时发了善心,不曾想小郡主竟对人这般上心,病成这样还要担心旁人的身体。 昨晚究竟怎么回事。 府医叹了口气,搭上了妃千笑的脉搏,脸色凝重。妃千笑不是简单的染了风寒,是昨夜用了迷/情/香,一直不得纾解,又吹了冷风,才把身子折腾成这样。 想到棠梨苑那姑娘昨晚不知哪来的力气死死抵住了房门,府医已然脑补出了一出大戏。 昨晚定是妃千笑身上的混劲儿犯了,想和一个重伤未愈的姑娘行周公之礼,吓得人家拖着虚弱的身子下床堵门。 想到定国将军临终前的托付,府医怒其不争,从药箱中取了银针便往妃千笑手上的穴位上扎,疼得她直哼唧。 “阿月,轻点……”妃千笑眼泪出来了,嘴里还念叨着阿月。 府医看向阿巧,阿巧一脸茫然。 阿月又是谁?妃千笑到底惹了多少风流债? 府医为妃千笑施针后,又亲自去熬药。听丫鬟来报,说棠梨苑那位姑娘开了门说愿意服药,她便多煎了一副。 府医一边煎药,一边摇头。也不知妃千笑做了什么,竟把人吓成这样。 昨晚,姜祁月为了防着妃千笑像上一世那般轻薄于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桌椅推至门前,死死抵住房门。 做完这一切,她早已累得虚脱,里衣都被冒出的虚汗浸透。丫鬟要从窗户里把点心送进来,她也没拒绝。 能重来一世,只要对妃千笑多加防备即可,犯不着与自己的命过不去。 府医煎好了药,亲自送到了姜祁月房中。 姜祁月换了身干净衣裳,碍着身上的伤还不能沐浴,自觉失礼。见着府医,她敛起脾气,温声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待我身子好些,定登门致谢。” 前世便是此人救了她一条命,之后妃千笑做得过火时,这人也会重重地训斥妃千笑,半点都不给她家小主子留情面。姜祁月下意识觉得,这位大夫与妃千笑的爪牙不同,她至少分得清是非对错。 不像阿巧,妃千笑那么过分,阿巧还总帮她说话,简直就是黑白不分。 姜祁月的声音如同佩环叮当,十分悦耳。府医见姜祁月言语温和,举止端庄,根本不似丫鬟说的那样乖张无礼。她更加确信,定是妃千笑对人家姑娘做了什么,才导致这姑娘一见妃千笑就发脾气。 这姑娘看着不过十七八岁,柔柔弱弱的样子,妃千笑竟也下得去手! “姑娘,你莫要害怕,有我在,妃千笑不敢欺负你。” 府医原是随定国将军出征的军医,后将军战死,她便回到将军府同阿巧一起守着妃千笑。在府中,她说话还算有分量。 姜祁月仔细想了想,前世府医确实因为妃千笑不节制的事情多加斥责,只是那时候生米已经煮成熟饭,再说这些也没用。 这一世,保不齐府医真能护得住她。 姜祁月立刻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扯着府医的衣角,“我晕过去前,听说小郡主要抓我回来暖床,故而害怕。如有罪之处,还请您多多担待。” 姜祁月就像是一只受伤的小狐狸,可怜又无助。她这样子,府医一下子心就软了。 抓人暖床,的确像是妃千笑能干出来的事。 府医目光柔和,安慰道:“姑娘还是先喝药吧,听说昨日你把药打翻,还烫着了自己。伤得这样重,不好好吃药怎么能好?” 姜祁月低下头,小声道:“我害怕好起来就要……” 暖床。 最后两个字没有说出口,两人却是心知肚明。 毕竟前世,她还没好起来就发生了那样的事情。 府医瞧着姜祁月,越看越心疼。姜祁月一看就是大户人家里出来的清清白白的姑娘,比府里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好太多。 担心姜祁月抗拒服药,府医解释道:“昨日阿巧劝你吃药,并非为了帮小郡主促成那种事……那药里的人参是定国将军为小郡主带来的,小郡主一直舍不得用。小郡主担心你伤得太重,才让阿巧取了给你入药。阿巧也是不舍得浪费了那人参,才一个劲儿催促。她性子直,没什么坏心眼。” 姜祁月一愣,昨日阿巧是总说什么人参,不想这人参还有这来头。 这么看,倒真是她误会阿巧了。 只是…… “小郡主用人参做什么?”姜祁月记得妃千笑的身体好得很,前世她就没见妃千笑生过病。 府医叹了口气,“自定国将军去世后,小郡主便整日噩梦缠身,不得安枕……” 听着府医的话,姜祁月的眉头越拧越紧。前世三年,妃千笑几乎日日与她睡在一起,她就没见过妃千笑做噩梦。 还不得安枕? 她瞧着妃千笑睡得比谁都香! 还以为面前这位府医是府里唯一一个讲道理的,没想到也在帮着妃千笑游说自己。一个医者不好好想着治病救人,竟用这种拙劣的谎话诓骗自己,真是无耻! 府医见姜祁月一脸凝重,以为姜祁月听进去了她的话,开始心疼她家小郡主,顿时有些欣慰。 谁能想到,姜祁月的心已经凉了半截。 她扯在府医袖子上的手啪嗒一下垂了下去,一脸的生无可恋。 这府上,真是一个好人都没有! 等她拿到布防图,一定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无耻之极的小郡主! 8、008 妃千笑在宫宴上中了招,病了三日才勉强好些。这三日无人打扰姜祁月,姜祁月倒是落得清静。 姜祁月一人卧在床上,身子渐渐好起来了,脑子里全是前世的事情。 前世,妃千笑也是在这时候消失了三日。 那三日,姜祁月过得十分不好。 本来被欺负了之后心里就难过,偏偏妃千笑醒了以后什么都不说,起身披上赤狐裘就往外跑。她头发散乱,衣衫还落在地上,房间里的靡靡之气还未消散,妃千笑就这么跑了。 这样不负责任的举动,气得姜祁月差点一口血吐出来。 妃千笑走后没多久,就有一对双生姐妹上门挑衅。她们赶走了丫鬟,故意把姜祁月的药泼在炭盆上。炭被弄得潮湿,满屋子都是浓烟,呛得姜祁月直咳嗽。 那两人假模假样帮姜祁月开窗户,冷风猛地灌进了房中,姜祁月就这么被冻了整整四个时辰,即便有暖和的被子也无济于事。直到晚上,府医来看姜祁月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彼时姜祁月已经高烧不退,喂了药也免不了落下病根。 第二日,妃千笑还是没出现,姜祁月脑袋都快烧坏了,那两人不知怎么又跑了过来,这次倒是没泼她的药,只一个劲儿说什么小郡主去花楼寻姑娘了,以后都不会理她了。 第三日晚上,妃千笑才回来。她坐在床边叽里咕噜说了许多话,姜祁月昏昏沉沉也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只觉得心灰意冷。 这一世,虽无人上门挑衅,但妃千笑依旧没露面,想来又是流连于秦楼楚馆,寻欢作乐去了。 姜祁月哪里知道,妃千笑身子第四日才堪堪好些。她伸了个懒腰,因为躺得太久,骤然活动,几处关节发出咯咯的声响,听上去马上就要断了。妃千笑却觉得畅快了许多,她披着衣裳下了床,坐在镜前,铜镜映照出苍白憔悴的面容,几缕头发被虚汗浸湿贴在面颊上。 望着自己憔悴的模样,妃千笑只觉得心烦。这几日,她吃什么都觉得没味道,身上不住地冒虚汗,浑身黏腻也提不起力气沐浴。 她只是病了这一次,就觉得这般不适。前世姜祁月身子那样弱,她那样心高气傲,必然无助又心烦。 这一世,自己决不能让她再受那样的委屈了。 阿巧拧了帕子给她擦脸,妃千笑接过帕子抹了两把,又问了一遍,“那姑娘身子好些了吗?” “府医说已经好多了,这几日也都肯好好吃药。哦,对了,府医将人参的事情说给那姑娘听,她听后默默良久,应该是理解了您的良苦用心。没准过些日子,她就会愿意……” 阿巧想着,妃千笑这几日总记挂着那姑娘,应该真的是非常喜欢。没准她让侍奉在棠梨苑的婢女多说些好话,姜祁月也就愿意了。 妃千笑的嗓子还是有些疼,她摆了摆手,“她记我个好就行,至于暖床,那是万万不可。你们也千万不要在她面前说浑话,她还小,不能吓着她。” 妃千笑虽想去看看姜祁月到底有没有好些,可想着自己还没好利索,万一把病气过给那娇滴滴的小公主,又是麻烦。 正当妃千笑刚坐到案前,想要计划一下之后怎么安置姜祁月,两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美人提着食盒走了进来。 “小郡主,听闻您病了,我们姐妹二人特意炖了药膳给您补身子。” 这两个美人是皇帝赐给妃千笑的,妃千笑一直把她们养在院子里。前世她们没作妖,妃千笑就留了她们一条命。 想来是前几日宫宴,宫里没能将那对姐妹花安插到府上,这两人才接了她们的任务过来刺探。 妃千笑放下手里笔,勾起唇,有些憔悴的脸上强撑着浮现出几分神采,“还是你们姐妹心疼我,你们来得正是时候,你家郡主才想着要召哪个美人过来服侍,你们便来了……” 两人一听,立马笑吟吟地凑到妃千笑身边,一个打开食盒,将加了料的茯苓鸽子汤端了出来,另一个则坐到妃千笑身后,涂着蔻丹的手指抚上妃千笑的肩膀,有一下没一下地替她捏肩。 妃千笑脸上带着笑,藏在广袖中的另一只手不着痕迹地摸出案下的匕首。 她看了眼阿巧,阿巧会意,立刻去将房门关上,而后离开落英阁,准备招呼亲卫过来收尸。 *** 棠梨苑内,姜祁月已经能够下床走动。 婢女们待她还算恭敬,姜祁月便不再给人脸色看。她由着婢女为她穿上夹袄,裹上厚实的披风,扶着她到了院子里。 这时候原不用穿这么多,可这里的丫鬟不知怎么想的,一定要将她裹成毛茸茸的一团才肯放她出来。 “姑娘多下床走动,气色也好多了。若是再施一点粉黛,一定美极了。”服侍她的阿阮由衷夸赞。 姜祁月一脸淡漠地听着阿阮说这些话哄自己,她哪里是因为活动了才气色好,她分明是穿太多热得。只是她现在无意在这些小事上争辩,多穿些总比冻着好。 看着院子里有些陌生的布局,她意识到这不是前世她住的暖阁。 前世姜祁月病得重,妃千笑看她看得又紧,除了暖阁与妃千笑住的落英阁,这将军府里许多地方她都没去过。后来她身子好些,妃千笑愿意带着她出府走动,她这才有机会联络上南疆的人。 看来这一世有许多东西与前世不一样,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她得早些拿到布防图,联络上南疆安插在北齐的细作。 只是,布防图在妃千笑房间的暗室里,要想拿到,还是得接近妃千笑。 刚醒来的时候姜祁月身上带着伤,头脑也不完全清醒。现在冷静下来,她脑海里莫名浮现出一句话—— 欲杀贼,必先屈身侍贼。 要顺利拿到布防图,总要表面恭顺些才是。 冷风吹过,她被自己的想法吓得打了个寒颤。 这一世,妃千笑又没对她做什么,她倒不至于赶尽杀绝。前世,若非妃千笑当着南疆将士的面险些把她们床笫之事说出来,姜祁月也不至于下杀手。 姜祁月深吸一口气,罢了,这一世就放过妃千笑。只要她不再折辱自己,等拿了布防图,南疆就算吞并了北齐,她也会留妃千笑一命。 想到这,姜祁月缓和了脸色,脸上挂着恬淡的笑,这一笑,更让阿阮觉得她美得不可方物。 “阿阮,是小郡主救了我,如今我身子好些了,理应去叩谢小郡主的救命之恩。” 声音又软又乖,让人不忍拒绝。 “这……”阿阮听了,顿时面露难色。 妃千笑说了不许让外人知道她病了,阿阮也不知道姜祁月算不算外人。 见阿阮神色有些闪躲,姜祁月叹了口气,装出一副惋惜的样子,“难道是我身份卑微,不配见到小郡主?” “怎会!”阿阮赶紧反驳,妃千笑身边的阿巧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说一定要对这位姑娘好,她怎么敢觉得这位姑娘身份卑微。 “姑娘莫要多心,只是我家小郡主这几日病着,担心把病气过给您,才不肯见您。” “她病了?” 姜祁月蹙眉,仔细回忆着前世的事情。 难道前世是自己误会妃千笑了? “既然小郡主病了,我更该去探望。” “这……好吧,姑娘,你把暖手炉抱上,随我来吧。”阿阮犹豫之后,往姜祁月手里塞了个暖手炉,确认她不会冻着,才敢带人往落英阁去。 姜祁月跟在阿阮后头,努力记着路线。 想不到将军府这样大,前世她住的暖阁离落英阁还算近,故而不觉得路途遥远。如今从棠梨苑去,路过后花园时,姜祁月已经微微有些气喘。 阿阮回头,见姜祁月脸色惨白,汗水沿着脸颊淌到下巴,顿时紧张得不行。 “姑娘,你没事吧?”阿阮也没想到姜祁月的身子这么弱,才走了没多远就一副要晕过去的样子。 想到死在妃千笑床上的那些美人,阿阮顿时有些心疼眼前这位姑娘。她这样子去见妃千笑,若是回不来可怎么办。 毕竟,从前府上便有先例。那些许久不得见妃千笑的美人主动去寻妃千笑,起初房里还会传出美人的娇笑声,过不多久,阿巧便领着亲卫将尸体抬了出去。 这姑娘的身子,不像是能经得起折腾的…… “姑娘,你还是先回房里歇着吧。” 姜祁月捂着心口,摇了摇头。 不管见不见得到妃千笑,她总该先熟悉了去落英阁的路。 现在她身子虚弱,想必妃千笑也不会过多提防,正是去偷布防图的好机会。 姜祁月强忍着不适,跟着阿阮到了落英阁。还未进门,便听到了里面传出来不堪入耳的声音。 “小郡主,你说我美还是妹妹美?” “若论容貌,自然是你更胜一筹,可你妹妹的身子实在软……” 姜祁月瞪了眼阿阮,眼神多了几分凌厉,似是在问,这就是你说的小郡主病了? 阿阮红着脸,她也没见过这阵仗,有些尴尬地说:“姑娘,要不我们先回去,今日小郡主恐怕不便见您……” 姜祁月死死捏着手里的暖手炉,她已经认了路,按理说该直接回房。可不知为何,她觉得胸口堵得慌。 前世妃千笑再荒唐,却也从未让她见着这情形。每每相拥在一起,妃千笑都说她只有她一人。那时候的姜祁月迷迷糊糊也就信了,现在想来,自己一剑杀了她真是便宜了她! 阿阮见姜祁月面色铁青,小声说:“姑娘……” 姜祁月咬着下唇,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了妃千笑的房门。 房间里,妃千笑一左一右两个美人,两人满面春风,眼神缱绻。 妃千笑一手揽着一个姑娘,另一只手被案几遮挡着,不知在做什么。 姜祁月红着眼睛,气道:“白日宣淫,当真无耻!” 9、009 ——“铛” 匕首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妃千笑嘴角的笑容凝固,愣愣地看着突然闯进来的小公主。 她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清瘦的身子被白狐裘包裹着,毛茸茸的一团,看上去十分惹人怜爱。即便不施粉黛,也美得让人挪不开眼。 只是不知为何,她眼眶湿润,圆圆的杏眼蒙上一层水雾,眼尾泛红,似乎是要哭了。 难道又受委屈了,所以过来找自己求救? 妃千笑头都大了。 不是已经吩咐下去要好好照顾这个小公主,不管她提出什么要求都尽可能答应,这一世那对欺负姜祁月的双生花也没进府里,到底谁又惹她了? 若被她揪出来是谁惹了这个小公主,一定要重重责罚! 妃千笑很想赶紧解决了身边的两个人,然后去哄小公主。可她自己的身子都还没好利索,此刻她脑袋有些昏聩,手上也提不起力道。 匕首脱了手,妃千笑也不敢当着姜祁月的面拾起来。 小公主胆子那么小,要是当着她的面杀人,一定会把她吓坏的。 眼见着身边两人要有所警觉,妃千笑一把将人揽在怀里,不许她们往下看。 早知道就让阿巧留下了,眼下的场面,仅凭她一人实在不好控制。 两个美人见着姜祁月,先是微微吃惊。后想到小郡主府上莺莺燕燕多不胜数,这个打扮得像只小白兔的美人保不齐是摄政王送来的。 被妃千笑紧紧揽在怀里的那位笑着说:“外头凉,妹妹快进屋,咱们一起侍奉小郡主。” 一起侍奉??? 姜祁月红唇微张,只觉得一口气要提不上来。她真的很想痛骂眼前这三个无耻的女人,尤其是妃千笑! 青天白日的做这种事也就算了,还那么多人!!! 可她不会骂人,翻来覆去也只会说“无耻”。 “你们、你们真是……” 姜祁月想说她们不要脸,可这三个字似乎有些太重太难听了,她实在说不出口。 “小郡主,她这样子不解风情,怎能服侍好您?还是让我们姐妹两个伺候您吧……” 自己不解风情??? 姜祁月被气得胸腔剧烈起伏,呼吸开始有些不畅,本就虚弱的身子再也支撑不住,一下子晕了过去。 手中的暖炉落地,姜祁月的身子也似被雨水打过的花瓣,摇摇欲坠。 “阿月!”妃千笑心头一震,她一把推开了怀里的两个女人,想都不想就起身去扶姜祁月。 偏偏那两个女人又缠了上来,就是不让她走。 妃千笑急得不行,所幸阿阮扶住了姜祁月,没让她摔着。 姜祁月脸色比她身上的狐裘还要白,纤弱的身子仿佛易碎的瓷器,看得妃千笑心都要碎了。 棠梨苑离这里这么远,她身子不好,怎么走到这了?有什么事让婢女说一声不就行了。 阿阮也是,府里不是有软轿吗?怎么能让她走过来! 阿阮费力地扶着姜祁月,可她年纪也不大,如果没人帮着,她没办法把人送回落英阁。 “小郡主……”阿阮有些着急,她也不知道这时候打扰了妃千笑会不会被责罚。 妃千笑垂下眼,狠戾地看着这对姐妹。 都怪她刚刚说什么服侍小郡主,才把姜祁月吓晕了。 本想着她们安分些,就留她们一条命。 她们怎么敢当着姜祁月的面说那种话! 还有那加了料的茯苓鸽子汤,别以为她看不出来。 “你们两个,真是找死!” 妃千笑越想越气,她脚尖一用力,落在地上的匕首便被挑起。在两个美人惊慌的目光中,妃千笑接住匕首,锋利的刀刃寒光乍现。 不等二人做出反应,妃千笑就利落地抹了她们的脖子。 鲜血喷涌,血珠溅到了妃千笑的脸颊上,为原本有些憔悴的一张脸平添了一丝妖冶。 病弱不适合妃千笑,这样明艳热烈的外表才是她该有的模样。 只是,在外人看来,这太吓人了。 目睹了这一切的阿阮忍不住尖叫。 阿阮被吓得脸色煞白,整个人都在哆嗦。她只是府里的一个小丫鬟,哪里见过这样的事情。先前小郡主在屋子里与两个美人调笑已经够让她震撼了,怎么小郡主转眼就把美人杀了。 两位与妃千笑有过鱼水之欢的美人尚且如此,她和这位姑娘还有活命的机会吗! “别……别杀我……” 身体比大脑先感觉到恐惧,阿阮腿一软,晕了过去,身子重重砸在地上。 妃千笑看到阿阮倒下,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阿阮怎么晕倒了! 阿阮怎么能这时候晕倒! 若是摔着了姜祁月可怎么办! 妃千笑手撑着案几,想要翻过去扶姜祁月。可她高估了自己的身体状态,刚刚料理了两个人,妃千笑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她的手才撑住案几,就觉得胳膊脱力,身体不受控制地倒在了桌子上。 等阿巧带着亲卫回到落英阁,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 房门外,阿阮倒在地上,姜祁月倒在阿阮身上。 房间内,两个美人没了气息,妃千笑脸上血迹未干,倒在两个美人的尸体上,疼得龇牙咧嘴,怎么都爬不起来。 “小郡主!你没事吧!”阿巧越过了晕倒在门口的两人,快步跑到妃千笑的面前。 阿巧走近了才知道,妃千笑身上的血是那两个美人的,这才松了口气。 妃千笑膝盖跪在地上,她结结实实摔了一下,疼得只冒冷汗。 见阿巧带人来,她努力撑起上半身,颤抖着抬起手,指着晕倒的姜祁月,咬着牙说:“快……快把她扶到床上……传府医……” *** 府医来时,落英阁已经被打扫干净,屋子里已经点上了水沉香。水烟袅袅,香气沁人心脾,半点血腥气都闻不见。 “这位姑娘是气急攻心,要好好休息,不可再动气。”说罢,府医有些责备地望着差点摔断腿的妃千笑和没有看好妃千笑的阿巧。 阿巧正在替躺在美人榻上的妃千笑揉腿,莫名被府医盯着,她手下的力道没控制住,疼得妃千笑到抽一口凉气。 姜祁月还没醒,妃千笑不敢闹出太大动静,只能咬牙忍着。 听到姜祁月哼唧了一声,妃千笑伸长了脖子,望着姜祁月,小声嘟囔:“你施针的时候轻些,别弄疼她。” 姜祁月闭着眼睛,眼睫上挂着泪珠,似乎是因为府医方才施针疼出的眼泪。 真娇气,都晕倒了,还这么怕疼,难怪前世一碰就哭。 “你既舍不得她疼,何苦把人吓晕?” 妃千笑觉得自己好无辜,她明明是在姜祁月晕过去之后动的手,姜祁月晕倒绝对不关她的事情。 “这事真不赖我,我没对她做什么……” 姜祁月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着熟悉的房间,心里一惊。 她怎么在妃千笑的床上! 艰难地动了动脑袋,看清了房中的情形,又听妃千笑一个劲儿地推脱责任,姜祁月差点以为又回到了前世。 妃千笑见姜祁月醒了,赶紧三指并拢,郑重其事地发誓:“你别听她们胡说,我发誓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姜祁月的手死死抓着锦被,关节已然泛白。 这番话本该让姜祁月松一口气,可不知怎么,她却觉得心里有些酸涩。 姜祁月轻咬着下唇,眼尾泛出点点绯红,比哭更惹人心疼。 妃千笑一脸紧张,“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姜祁月本想用被子把自己蒙起来,但她一想那三个女人可能才在这张床上面做些不可告人的事情,便觉得浑身不舒服。 还有这被子,没准三个人一起盖的! 姜祁月扑腾了好几下,终于把被子踢掉,然后强撑着身子坐起来,想要踩着鞋子回棠梨苑。 只是,地上一双鞋子都没有,阿阮也不知道在哪里。 “阿阮呢?我要她陪我回去。”姜祁月一开口,便带着重重的鼻音。 她是有些委屈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委屈。 明明已经接近了放布防图的地方,可她心里堵得慌,迫切地想要逃离。 妃千笑秀眉轻蹙,她也不知道小公主又发什么脾气,只是听她说话瓮声瓮气,似是病了。 “外头冷,你身子不好,先休息一下,等喝了药再回去。”说着,妃千笑给府医使了个眼色,让府医帮她劝一下。 担心姜祁月的身子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阿阮现在还晕着。她惊吓过度,也不知什么时候能醒。等她醒了,也得好好叮嘱,确保她不可以乱说。 “我不要在这里休息,我要回去!”姜祁月瞪着妃千笑,像是被侵/犯了领地的小兽,面对着比自己强大的猎人露出爪牙嘶吼。又因为太过弱小,愤怒在猎人眼里竟生出几分可爱。 妃千笑皱了皱鼻子,房间里已经没有血腥味了,为什么她不愿意在这里休息一会儿? “你若是嫌吵,我们退出去便是。” 妃千笑话一出口,府医和阿巧皆是一脸震惊地看着妃千笑。 她刚刚说什么? 要把房间让给这个来历不明的姑娘? 沉浸在愤怒中还没意识到这是多好机会的姜祁月红着脸,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对着妃千笑吼道:“我不要躺在她们睡过的床上,我嫌脏!” 10、010 “我不要躺在她们睡过的床上,我嫌脏!” 这句话几乎耗了姜祁月大部分力气,她说完之后,只觉得脸颊有些发烫。这样粗俗无礼的话,居然从她口中说了出来。 不知为何,姜祁月觉得骂完之后心里有些畅快。 妃千笑并未觉得粗俗,只是一脸疑惑的望着姜祁月,“她们?” 她们是谁? 这是她的房间,这张床没有别人睡过啊。 “这是我的房间,我的床不脏啊。”妃千笑十分不解,但还是顺着姜祁月的话说:“你若嫌弃我,那我让阿巧给你换床新被子?” 妃千笑那张勾人的脸少见会出现懵懂单纯的神色,看起来竟有几分无辜。 她凭什么无辜! 姜祁月没想到妃千笑对这种事情是这样无所谓的态度,她马上就要炸毛了。 这是换床被子就能解决的事情吗?! 她们三个,在床上做了那种事,妃千笑也好意思说这床不脏?! “你无耻!” 妃千笑有些委屈,她的床有那么脏吗? 阿巧忽然想到了什么,她脸色微变,俯身至妃千笑耳边,低声耳语。 妃千笑瞪大了眼睛,红着脸,憋了半天,终于有些艰难地解释:“你别误会啊,我没和她们在床上做那种事……这床很干净,你放心躺着便是。” 没在床上? 那就是幕天席地了? 姜祁月重重呼出一口气,三个人幕天席地,这简直比在床上还要无耻!!! 难怪房间里焚了这么重的香,呛得她头晕。现在想来,定是妃千笑为了遮盖那种味道,特意让人焚的。 “我不要待在这间屋子里!这间屋子也是脏的!” 她这么说,阿巧已经有些生气了。 自家小主子捡回来的这个姑娘也太过分了,自家小主子都这么低声下气解释了,她非但不听,还恶语相向。 “姑娘,我家小主子救了你,你怎能这样说她?” “若是觉得我这条命是你们救的,我还给你们便是!” 居然拿救命之恩相要挟,姜祁月直接气哭了。 这群人,把她当什么了! 她咬着牙,不肯哭出声,眼泪却像是鲛珠一般从眼尾漾出,沿着泛红的脸颊往下滚。 妃千笑拼命拉着阿巧,哀求道:“你可别说了!” 现下她只觉得自己百口莫辩,要不是府医和阿巧还在屋子里,她都想给姜祁月跪下了。 妃千笑脸上少有这种惊惶无措的神色,被身边的人瞧着,她更觉得羞赧,干脆同府医说:“沁姨,您不是说要去煎药吗?还有阿巧,你不是还有事要做吗……你们要不先出去。” 妃千笑只有极度心虚的时候,才会唤府医一声沁姨。 府医摇了摇头,提着药箱离开了。她看出来了,小郡主很在意这个姑娘。 恐怕是小郡主之前做的荒唐事太多了,这姑娘或许已经听过她的“恶名”,一时半会必不会信妃千笑的话。 但如果有人能让妃千笑少做些荒唐事,倒也不是坏事。 府医离开后,阿巧还是有些不放心。 阿巧不明白,为什么妃千笑这么纵容这个来路不明的姑娘。 小郡主现在身子虚弱,腿又摔伤了,万一这姑娘起了歹心…… 不过看姜祁月那柔柔弱弱一阵风就能吹倒的样子,一时间恐怕也弄不死她家小主子。 最终,阿巧也退出去了。 妃千笑有些无力地解释:“我真没和她们做那种事,我不是那种人。你别哭了,我求你了。” 妃千笑不会哄人,只会一个劲儿求她别哭。 姜祁月冷哼一声,她不是谁是? 那两个美人,可是还想邀请她一起…… 真是太过分了!!! “你到底怎么才能相信我?” “你让她们过来亲自和我说,我便信你。现在就把人叫来,不许提前串供!” 姜祁月吸了吸鼻子,声音糯糯的,带着重重的鼻音,似是委屈极了。她也不知为何,就是想让妃千笑把话说清楚。 妃千笑眨了眨眼睛,那两个被自己抹了脖子的美人,她们怎么亲自来说?要是她们来了,莫说姜祁月,就是自己也要被吓晕了。 “她们恐怕来不了了……” “骗子!”姜祁月就知道,她早就看出来了,妃千笑现在不仅身子虚弱,腿也软了,整个人这样有气无力地倚在美人榻上,这不是纵欲过度是什么?! 前世,她还没见妃千笑累成这样! 那两个姑娘,恐怕也爬不起来! 所以,方才她晕倒了,妃千笑还继续做那种事,以至于最后三人都筋疲力竭? 妃千笑见姜祁月不肯信她,她开始犹豫,要还是告诉姜祁月那两人其实是刺客,自己忍辱负重、以身为饵,终于抓住了她们? 可这听起来也太像现编出来的故事了吧,这个小公主会信吗? 如果说出来,吓到了小公主,小公主不敢住在这可怎么办? 毕竟姜祁月年纪还小,又是被南疆王室迫害至此,若是说了实话,会不会让她觉得是刚出狼口又如虎穴? 前世妃千笑一直不许姜祁月在府中乱走,就是害怕府里不怀好意的人会伤着她。她又担心说出实话会吓到姜祁月,所以只能瞒着。 可她的保护落在姜祁月眼里成了囚/禁,姜祁月以为妃千笑怕她不堪其辱想要逃跑,才日日命人看着她。 见妃千笑一脸纠结,姜祁月一颗心都凉了。 一想到自己躺在这张床上的时候,她们三人就在自己身边白日宣淫,姜祁月就觉得喘不上气。 纤弱的手掌再次捂上心口,用力平复着呼吸。 妃千笑见她做这动作,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这个小公主,不会又要晕过去了吧! 房间里一个丫鬟都没有,她要是晕了,摔到地上怎么办! 妃千笑顾不得腿上的疼痛,强撑着从美人榻上下来,一瘸一拐地走到床前。 好不容易走过去,她便觉得膝盖传来一阵刺痛,整个人直直地跪在了姜祁月面前。 明明已经疼得只冒虚汗,妃千笑还是抬起头,望着姜祁月那双蓄满了泪水的眼睛,艰难开口解释:“她们是皇帝派来我府上的细作,我方才与她们虚与委蛇是为了抓她们个现行,不想被你撞见了。我与她们真的没什么,这张床很干净,只有我一个人睡过。床上的东西阿巧日日都换,你放心躺着便是。你不要哭了,你哭得我心里好难过。” 姜祁月懵了一下,她眨了眨眼睛,眼泪倒是止住了。 妃千笑跪在自己面前解释,她一时间情绪翻涌,不知该如何应对。 这个不可一世的小郡主给自己下跪? 虽说她贵为南疆的公主,可她记得,定国将军之女甚至无需向北齐的皇帝行跪拜之礼。 妃千笑居然…… 难道她说的都是真的? 她说那两人是细作,姜祁月半信半疑。 姜祁月很清楚,妃千笑府上藏了不少有用的东西,想必是定国将军为了死后依旧能护着妃千笑才留下的。北齐皇帝为此派来细作,倒也说得过去。 不对! 若这个小郡主真的是韬光养晦隐藏锋芒,为何前世与自己发生那样的事情,还囚了自己三年! 要不是她拿到布防图,联络上南疆的人,只怕要一辈子被妃千笑折辱。 若她真是高风亮节之人,怎会对自己做那种事,还做得那样熟练! 想到前世的事情,姜祁月又忍不住生气,原本有些清瘦的脸鼓了起来,像是软软的一团棉花。 妃千笑眼巴巴地望着姜祁月,像只做错了事的小狗,耷拉着尾巴等着主人伸手摸一下才能重新打起精神。 见原本张扬跋扈的人卑微地跪在自己面前,姜祁月忍不住心软。 可是有件事还是要问清楚。 “你救我时说要把我带回府里……暖、暖床……”说到最后时,姜祁月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清。 她的手不自觉拧紧了身下的床单,脚趾也勾了起来。说完之后,她觉得自己的脸马上就要烤熟了。 被南疆女帝保护得极好的小公主一言一行皆彰显皇家的矜贵,这样粗俗的话,她听都很少听,更不要说宣之于口了。 前世在妃千笑府上,这些浑话她倒是听了不少,可她还是羞于启齿。 提起这件事,妃千笑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那是因为宫里有人盯着我,我担心救了你之后他们会起疑心,才故意说给那些人听的。我发誓,我对你……绝无歹念!” 说完这话,妃千笑缩了缩脖子,警惕地望了眼窗外。所幸外头晴空万里,不会一道雷落下把她劈死。 姜祁月低头打量着这个小郡主,妃千笑那张美艳的脸上少有这样严肃的神情,看起来不像假的。她说得这样信誓旦旦,难不成这一世她真的不会伤害自己? 那就信她这一次吧…… 姜祁月呼出一口气,别过脸,不敢看妃千笑。想到方才自己居然哭了,姜祁月便觉得难为情。她微微低头,青丝垂下,勾勒出恬静美好的侧颜。脸上的绯红还未褪去,睫毛上还挂着泪珠,一张脸似乎能滴出血。 妃千笑愣愣地看着,哪怕重来一世,也还是会情不自禁被这个小公主吸引。 怎么会有人生得这样惹人怜爱。 被盯得有些发毛,姜祁月忍不住开口:“你先起来吧,你救了我,给我下跪算怎么回事。” 妃千笑苦着脸,她不是真的要下跪,她是腿太疼了站不起来,坐在床上又怕姜祁月嫌脏,索性直接跪下来。 可当着姜祁月的面,她又不好意思说自己现在站不起来。 她抿着唇,良久才开口,“我喜欢跪着。” 11、011 “我喜欢跪着,跪着对身体好。” 这是妃千笑唯一能想到的挺起来还算合理的解释。 大不了跪一两个时辰,再说自己腿麻了站不起来。那也比告诉姜祁月自己只是收拾了两个细作就虚弱到摔到在地,还摔坏了腿。 “可是……”姜祁月总觉得奇怪。“算了,你若喜欢,那便跪着吧。” 不过既然妃千笑说了这张床是干净的,这床被子也是干净的,她还是安心躺下吧。 她方才动了气,现在虚弱得很,正是需要休息的时候。 姜祁月扯回被踢开的被子,重新缩了进去,用被子遮挡住羞红的脸,背过身不去看妃千笑。 妃千笑安安静静跪在床前,胳膊肘抵在床边,双手托着下巴,撑着脑袋去看缩成一团的小公主。 姜祁月的背影很单薄,哪怕被棉被包裹着,看上去也瘦得让人心疼。 这一世,姜祁月身子还没好利索。妃千笑有些心疼,也有些着急。她想着,要是能快点把小公主养得像上一世那样一样就好了。 虽说上一世姜祁月也是手无缚鸡之力、动不动就生病,但至少能提剑杀自己。 也不知道南疆的王室是怎么回事,怎么忍心这么对待姜祁月,把她饿得这么瘦? 要是养得胖一些,捏起来也是软软的。 妃千笑忍不住想到前世的种种,她摇了摇头,迫使自己把那些不该有的颜色从脑海里驱逐出去。 感觉后背被盯着,姜祁月只觉得背后有些痒意。 她觉得妃千笑比前世的做派还要吓人,一个小郡主,一动不动地跪在自己床前算什么? 若是让下人瞧见了,只怕要误会。 尤其是那个阿巧,姜祁月总觉得阿巧对自己有成见,要是一会儿她进来,只怕又会以为自己欺负妃千笑。 “你起来!不许跪着了!” 姜祁月突然出声,把妃千笑吓了一跳。 这个小公主这一世的脾气可真大,自己就想跪着都不行吗。 “我、我腿麻了,起不来……你能扶我一下吗?”妃千笑眨了眨眼睛,虽然才过了不到一刻钟,但这个小公主应该会信吧。 姜祁月猛地坐起身,一脸不信任地看着妃千笑。 这个小郡主,就是满嘴谎话。 “你不是说你喜欢跪着,怎么才跪了这么一会儿就腿麻?你若喜欢,便是跪一天一夜也应当无事!” 居然还说什么让自己扶她一把,她身强体健,哪里需要自己扶? “真的麻了……”妃千笑的腿不敢用力,若是没人拉她一把,她根本起不来。 见小公主不愿纡尊降贵拉自己一把,妃千笑只能自己扶着床沿,试探性地想要爬起来。 “你要做什么!”姜祁月被妃千笑的动作吓了一跳,她大吼一声,惹得妃千笑腿一滑,差点又要倒下。 慌乱之中,妃千笑抓住了姜祁月的大腿,才使得自己没有摔到。 “你!”熟悉的感觉传来,姜祁月竟觉得大腿因为眼前人的触碰生出一丝痒意。 就像是前世无数次相拥,姜祁月嘴上抗拒,身体却渴望被抱得紧些。 自己面对的可是妃千笑啊,是那个恶名昭著、荒唐事做尽的妃千笑。 自己怎么能对她生出好感…… 自己怎么能喜欢上折辱自己的人…… 妃千笑同样因手心的触感生出了一丝不该有的心思,小公主平日鲜少活动,她腿上的肉软软的,像是棉花一样。 虽然隔着布料,可妃千笑却忍不住回想起前世无数次从自己掌心滑过的触感。 “无耻!” 感觉到妃千笑的手指轻轻揉捏着自己的肉,姜祁月又羞又气,她抬起手,一巴掌掴在妃千笑的脸上。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两人都愣住了。 房间刹那间变得十分安静,只能听到两人的心跳声。 姜祁月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心。 手心微微泛红,有一点麻木。 她刚刚居然打了妃千笑…… 虽然力气不大,可打的毕竟是脸。 她的手都有些疼,妃千笑的脸会不会很疼? 姜祁月记得,这个小郡主平日里最爱打扮,每次妆成都要对着镜子欣赏好久,十分自恋地感叹母亲将她生得这么好看。平日里被蚊子叮一下,脸上起个小包,妃千笑都要念叨好久。 自己居然打了妃千笑的脸? 妃千笑还跪在地上,她身子往后仰了一下,坐到小腿上,尽可能稳住了身形。 她的腿还是很疼,只是比起腿上的疼,妃千笑更想弄清楚心里为什么难过。 刚才,姜祁月打她脸了? 她长这么大,还没有人这样打过她。 母亲将她视作掌上明珠,朝堂之上,那些人虽看不惯她,却也无人敢对她动粗。 演武场上,切磋比试,虽是真刀真枪,却不会有人对着她这张脸招呼。 真是想不到,这一世会莫名其妙被姜祁月打了一巴掌。 这一世她又没做对不起姜祁月的事情,姜祁月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对自己? 就因为自己是北齐的郡主? 就因为北齐与南疆多年来战争不断? 妃千笑有些自嘲地笑了,前世姜祁月能狠下心杀她,这一世打一巴掌算什么。 姜祁月这样恨北齐,前世三年,她一定日日都想杀死自己吧。 前世,她真的不爱自己。 可她还是很喜欢姜祁月。 她本想着这一世能够有机会对姜祁月好些,现在看来,只能尽快将她医好,送她去安全的地方了。 本以为这一世可以再贪心一次,多照顾小公主几天,起码让她记得自己曾对她好过。日后南疆的铁骑攻进来,也能留自己一条小命。 妃千笑心底泛起一丝苦涩,看样子,这一世她与姜祁月还是没有太多缘分。 妃千笑忍不住在心里骂自己太愚蠢了,本就是敌国,她的母亲又杀死了南疆那么多将士,小公主怎么会对她有好感? 可要她送走姜祁月,她一时间实在无法放下心。 她不清楚南疆皇室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姜祁月会受伤。不敢直接将她送回南疆,实在是为了她的安全考虑。 前世姜祁月能将布防图送出去,那就意味着姜祁月知道南疆的细作藏在哪里。自己找机会送她至安全的地方,应该就可以了吧…… 妃千笑还是有些不舍。 她甚至又生出一丝阴暗的心思,这一世她把人困在府里,不许她出去,会不会就能够再贪恋她一段时间…… 不,她不能这么自私。 妃千笑抬眼,漆黑的眸子里生出悲凉,她有些想哭,却也只能极力压制,最终哑着嗓子开口,“手疼吗?” “什、什么……”姜祁月有些不知所措。 “刚刚打我,你手疼不疼?” 妃千笑觉得,她的脸有些疼。 小公主身娇肉贵,因为刚才那一巴掌,她的掌心已经泛红。 妃千笑想着,这么用力,她的手会疼吧。 看着眼前人总是一副卑微的模样,姜祁月心中五味杂陈。有害怕,也有不忍。 她很害怕自己再次爱上这个好色荒唐的小郡主,也不忍心看这个肆意张扬的人在自己面前这么低声下气。 姜祁月咬着下唇,犹豫好久,终于鼓起勇气对妃千笑说:“对不起,我不太习惯别人碰我……你的脸……没事吧……” 姜祁月觉得,妃千笑的脸好像有点肿了。看样子,不像没事。 感觉到小公主在关心自己,妃千笑心里的苦涩一扫而过,原本因为失落有些暗淡的眸子忽然又变得亮晶晶的,比皇宫里的夜明珠还要亮。 “你在关心我吗?” “我不过是怕你身边的人知道我打你了,她们会与我过不去!” 毕竟,前世的时候,妃千笑府里的人可没少欺负她。 妃千笑赶紧向她保证:“不会的不会的,绝不会有人欺负你!” 妃千笑的语气有些雀跃,她也知道自己太没出息了,可小公主毕竟年纪小,自己让着她些也是应当的。 只是,她现在的姿势实在难受。再这么僵持下去,这双腿只怕要废了。到时候,府医又要唠叨了。 妃千笑想了想,她在地上蛄蛹了两下,背对着床,坐在地上。现在她的腿动不了,只能用手肘撑着床沿,将上半身支起来,让自己坐到床上。 腿上的压力减轻,妃千笑终于能松了口气。 姜祁月愣愣地看着她的动作,眼中满是不解。 妃千笑小心翼翼地说:“我的腿受伤了,刚才真的起不来,不是有意要占你便宜,你别害怕。” 姜祁月低下头,脸颊再次染上绯红。她怎么忘了,妃千笑刚解决了两个细作。 想到妃千笑急着过来哄自己时又摔了一跤,跪在了地上,姜祁月忍不住心疼。 红唇动了动,姜祁月刚想说什么,手上便传来了温热的触感。 妃千笑的一双手覆上了她的手,拇指轻轻揉着她的手心。 “你做什么?”姜祁月垂下眼,睫毛微微颤动,却没有将手抽回去。 她觉得妃千笑好像真的没有恶意。 妃千笑一边替她揉着手心,一边说:“你手心都红了,方才打我,定然疼坏了。” 姜祁月:“啊?” 12、012 妃千笑将那只有些凉的手捧在手心,用拇指轻轻揉着发红的手心。她动作极为认真,眼神清澈,只有心疼,不含半点欲念。她本就生得好看,认真起来的模样更让人觉得美好。 她害怕用力太大会弄疼了小公主,又怕力道太轻无法缓解疼痛。 她记得,小公主最怕疼了。 姜祁月的手有些凉,妃千笑看着房里烧得正旺的炭盆,再看小公主裹着被子,她心里忍不住犯嘀咕。 屋子里这么暖和,被子也够厚,为什么手还是凉的。 她揉过之后,干脆两只手将姜祁月的手捂在手心里,试图让她的手暖起来。 感觉到手心的温暖,如同上一世被妃千笑如珍宝一般护在怀里,姜祁月愣了片刻,有些不确定地说:“你真的没事吗?你的脸好像肿了。” 好看的一张脸变得不对称,白嫩的皮肤微微泛红,发髻也有些凌乱。这样子若是在旁人身上,定叫人避之不及。可妃千笑生得实在美艳,看上去竟多了一丝别样的美感。 虽然姜祁月无法确定前世妃千笑是不是真的如她这一世说的那样,与那些细作只是虚与委蛇、逢场作戏,但姜祁月可以确定,妃千笑对她确实不算差。 自己的脸肿了吗? 妃千笑抬起右手,左手还握着小公主那柔若无骨的手,似乎怕一撒手人就跑了。她用手背碰了一下被打过的脸颊,便觉得皮肉紧绷,有微微的痛感传来,似乎是肿了一点。 见小公主一脸愧疚,她赶忙说:“不碍事的,我不疼,也没有肿得很严重,过两天应该就没事了,你别想太多。” 她只希望小公主能够安心在府上住下,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 方才阿巧说什么她们救了姜祁月,要以姜祁月的救命恩人自居,把这个小公主气哭了。妃千笑实在害怕,若这个小公主气不过,不愿住在这里,那该怎么办呢? 姜祁月身子也没养好,外头形势如何妃千笑也不清楚,她不敢贸然放姜祁月出府。 妃千笑说得十分诚恳,小公主更愧疚了。 姜祁月倒不是害怕妃千笑会把她赶出府,她只是担心,妃千笑这样爱美,如今脸被打肿了,她身边的人该怎么想。 “若是让你身边的人瞧见你的脸肿成这样,可怎么是好?她们会担心吧。” 姜祁月能看得出来,府医和阿巧都很心疼这个小郡主。与其说她们是府上的下人,不如说她们就像是长辈一样看着妃千笑长大的。 对哦,会被别人瞧见的。 妃千笑有些苦恼地转了转眼珠,若是让府医瞧见了,确实麻烦。阿巧若知道了,只怕要劝她尽快送走姜祁月了。 不过,前世那么多人都劝她不要把来路不明的人养在府里,妃千笑不还是养了她三年,直至北齐亡国。 这一世,应该也没什么关系吧。 姜祁月的手还捏在她手里,感觉到指尖绸缎一般的触感,妃千笑眼睛一亮,“那要不你再打我一下?” “什么?!”姜祁月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方才自己打了她,她回过头问自己手疼不疼,已经够让姜祁月害怕了。现在怎么又说出这种话,什么叫再打一下? 怎么会有人提这种要求?难道自己方才那一下,把她打傻了? 妃千笑眨了眨眼睛,一脸认真,“你把我另一边脸也打肿,两边都肿起来,我只说我胖了,她们便瞧不出来是被打肿了。” 姜祁月:??? 姜祁月吓得抽回了手,她低着头,只觉得被打的是妃千笑,可脸上火辣辣的却是她。 “你不要胡说了!哪有这样的道理!” 哪有人被打了一下,非但不发脾气,反倒要人家再打她一巴掌? 这个妃千笑,当真是疯了,比前世还疯! 不过,仔细想想,前世的时候,妃千笑都不曾对她发过脾气。 不论她怎么骂、怎么咬,妃千笑都不会生气,永远都是一副好脾气的样子。有一次她把妃千笑的胳膊咬得鲜血直流,妃千笑也只是笑眯眯地说:“若是没咬够,这只胳膊也给你咬。只是一点,白日里咬我了,晚上可是要还回来的。” 可即便如此,她也不能再打一巴掌啊! 手心柔软的触感消失,妃千笑有些失落地望着姜祁月。 小公主的脸红得像只苹果,她实在想要咬一口。 “你不愿意打我,是害怕打我会手疼吗?你别怕,要是疼了,我再给你揉揉便是。”妃千笑觉得,小公主不肯再打她,一定是怕手疼。 “你!”姜祁月气呼呼地瞪着妃千笑,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 不管是前世,还是这一世,姜祁月都没见过比妃千笑更无耻的。 这一世,妃千笑的无耻程度明显胜过了上一世! 她甚至觉得,这些皮肉伤对妃千笑来说根本算不得惩罚,而是奖励。 见小公主缩回了手,也不愿打自己,妃千笑有些失落。不能接着揉小公主的手,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她看着姜祁月,把脸凑过去,可怜巴巴地问:“真的不能再打一下吗?我实在不想顶着这样一张脸见人,一定很难看。” “阿阮呢,我要回去!我不要在这里!”姜祁月被吓得尖叫。 方才她都未察觉,就因为短暂的心疼了妃千笑一下,现在两人又在一张床上了。 这太危险了! 她决不能和妃千笑在一张床上,哪怕中间隔着厚厚的被子,哪怕妃千笑坐在床边,哪怕妃千笑的腿几乎动不了,她也不能和妃千笑在一张床上! 绝对不能! “你不许坐在这了!”姜祁月气呼呼地瞪着妃千笑。 方才一不留神,便被妃千笑握住了手。万一由着她离自己这么近,又酿成了前世的荒唐事该怎么办! “可我的腿动不了,我不坐在这里,难道要躺在床上?”语调有些勾人,与前世一样,像只红色的狐狸。熟悉的环境,熟悉的人,她这张嘴又像上一世一样没个把门,开始说些孟浪的话。 只是,说完这话,妃千笑立刻反应过来,她重生了,她不能再这么说话了。 还好这次没说得太过分。 可姜祁月还是被吓到了。 小公主裹紧了被子,只露出两个眼睛,又羞又气地瞪着妃千笑,“你不许上我的床!” 要不是害怕妃千笑真的喜欢挨打,姜祁月甚至想再打她一巴掌。 妃千笑被她这可爱的模样逗笑了,“这是我的床,你怎能不许我上?还是说,你这样喜欢我,竟要把我的当成你的?” 姜祁月:??? 13、013 说完了不着边际的混账话,妃千笑恨不能给自己一巴掌。 明知道这个小公主有点害怕在这里,她怎么还敢这样吓她。她那么记仇,以后若回了南疆,定要找自己麻烦。 她突然出现在这里,又被自己气晕过去,本就…… 不对,刚刚只顾着哄她,竟然忘了问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记得你住的地方离我这里很远,你为什么会来我这里……你身边的人欺负你了?” 姜祁月摇了摇头,“她们待我很好,没有人欺负我。” 阿阮待她确实仔细,她不过想出房间走走,阿阮怕冻着她,便要把她裹成毛茸茸的一团。姜祁月又怎么会那么不识趣,觉得阿阮不好。 “那就好,若是谁欺负你了,你要与我说,我必不会放过她们。”妃千笑还是有些不放心,“可你要出门,她们总该给你准备轿撵。这么远的路,怎么能让你亲自走?” 姜祁月一愣,哪有那么娇贵?前世也没见妃千笑这么仔细对她。 不过想想,前世她几乎没力气出门,自然也不存在出门一定要乘坐轿撵这么一说。 妃千笑忽然想到了非常重要的事情。 既然没有被欺负,那姜祁月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总不至于能下地了便要过来辞别吧? 妃千笑记得,前世的时候,姜祁月总是懒懒地窝在房里,连院子都不愿出。她现在身子明显没好利索,绝不可能是散步到这里的。 除了辞别,妃千笑想不出别的理由。 妃千笑有些失落地问:“你是不是真的很讨厌这里,迫不及待想要离开?” 姜祁月蹙眉,觉得更加莫名其妙。她刚要解释,便被妃千笑捂住了嘴。 “我不想听!”妃千笑十分抗拒。 她不想从小公主嘴里听到告别的话。 也不知这一世还能有多长时间,但起码让她能够再贪心几次吧。 姜祁月:??? 姜祁月用力挣扎,可她的力气哪里比得上妃千笑。 她觉得妃千笑真的疯了,明明是妃千笑问自己来做什么,她都还没来得及解释,就被人捂住了嘴。 姜祁月气得不轻,偏偏妃千笑一副伤感的模样,低垂着头,自言自语:“我知道你不喜欢这里,可你总要养好了上再走,你这样子,我不放心让你离开。更何况,外面那么冷,你要是离开,冻坏了可怎么办……” 姜祁月眼里满是不解与抗拒,她实在无法理解妃千笑的脑回路。 姜祁月发出呜呜的声音,可妃千笑就是不放手。 似乎不让姜祁月说话,时间便可以静止,她们也就不用那么快分开。 温热的手压在柔软的唇上,不由得让姜祁月想起,前世的时候,她的唇也总被这么蹂躏。 她怎么敢这么对待自己呢! 姜祁月被气急了,干脆一口咬住妃千笑的手。 痛感传来,妃千笑愣愣地望着眼前拼命想要甩开自己的小公主。 两人的距离很近,不知道怎么回事,挣扎着挣扎着,妃千笑已经把小公主压在了榻上。 柔柔弱弱的一只,被气得红了眼睛,却没有力气反抗。姜祁月气急了,便用尽力气咬破了妃千笑的手,鲜血涌出,如同前世一般。 血沿着嘴角流淌,滑到了脖颈。白嫩的脖子因为鲜血的浸染,更显得娇艳。 妃千笑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她赶紧收回手,坐起身,背过去,不敢看姜祁月。 “对不起,我方才就是害怕你说你要走,我害怕听到那些话,不是有意冒犯你的。” 姜祁月恨恨地坐起来,抹了一把嘴角的血,气呼呼地说:“我不过是听阿阮说你病了,想着来瞧瞧你,毕竟你也算是救了我,于情于理,我也该好好谢谢你。可是你……你根本不让我说话!” 她当然不会告诉妃千笑,她是来认路的。 认清了路,她便要找机会摸走妃千笑藏在府里的布防图。 妃千笑眨了眨眼睛,丝毫不在意手正在流血,语气有些雀跃:“你是来看我的?那你……你怎么不早说?” 这个小公主,居然是因为她生病,特意过来看她。 她是在关心自己,对吗? 姜祁月更气了,她根本不给自己说话的机会啊! “我刚要说,你就捂着我的嘴不许我说话!你……手没事吧……” “没事没事!”被小公主关心,妃千笑觉得受宠若惊。 “你还是叫人进来给你包扎一下吧,还在流血呢……”口腔中的血腥味久久没有散去,姜祁月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不过,妃千笑这般对自己,咬两口也是应该的。 妃千笑眼睛一亮,所以小公主是在关心自己对不对。 原来她也没那么讨厌自己啊。 妃千笑想把阿巧唤进来给她包扎,忽然想到,伺候姜祁月的阿阮被吓晕了过去,现下阿巧应当是在教她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一时半会,阿巧或许过不来。 她可怜巴巴地望着姜祁月,“这伤不便让府医知道,至于阿巧,她真有重要的事情在处理。” “那阿阮呢?”这一世,也不知为何,姜祁月对照顾她的这个小丫鬟很是信任。 妃千笑:“她……晕过去了。” 姜祁月:“她怎么会晕过去?” 妃千笑有些心虚,她总不能告诉姜祁月,人是被自己杀人的血腥场面吓晕的吧。 “她……被你砸晕了。” “我?”姜祁月更加难以置信了。“我做什么了?” 妃千笑只能睁着眼睛说瞎话,“你晕倒的时候,身子往后倒,她着急扶你,被你压倒了。她年纪小,扶不住你,被你砸晕了。” 听妃千笑这么说,姜祁月顿时愧疚难当。自己晕倒也就算了,怎么还把照顾她的阿阮砸晕了。 她红着脸,低下头,像只闯了祸的猫咪。 妃千笑实在喜欢她这单纯可爱的模样,见她脖子上还挂着血珠,便拿起帕子,替姜祁月拭去了还未凝固的血。 察觉到妃千笑小心翼翼的动作,姜祁月忍不住关心,“你自己的手还流血呢,真的不需要包扎一下吗。” 妃千笑本想喊个婢女进来,可看到眼前像只炸毛小猫一样的姜祁月,她又忍不住贪心。 “那你替我包扎好不好,我不想传府医,让府医知道了,又该训斥我了。” 妃千笑惯会利用她好看的模样装可怜,加上她的手还流着血,看得姜祁月心里一阵愧疚,只能点头答应。 桌上还有府医留下的药与纱布,妃千笑的腿不能动,姜祁月光着脚便要下床去取。 “哎?地上凉,你别下床。”妃千笑拉住那只纤细的手臂,感觉手臂也是有些凉。她这个样子,怎么能下床? 姜祁月那双鞋子沾了血,妃千笑便命人丢掉了。 现下姜祁月没有鞋子穿,要下床只能赤足踩在地上。她身子弱,妃千笑哪里忍心让她光着脚。 “我不下床,怎么去取了药帮你包扎?”姜祁月觉得莫名其妙。 妃千笑现在动不了,她又没有鞋子,只能光着脚啊。 距离又不远,屋子里这么暖和,她都要热出汗了,光脚走一会儿应该没关系。 妃千笑想了想,“你若不嫌弃,便先穿我的鞋子。你若是嫌弃,便算了……” 姜祁月心中有些疑惑,妃千笑前世那样嚣张跋扈,为何现在看起来胆子很小,说起话来也是低声下气的。 难道是自己的错觉吗? 见姜祁月迟迟没动静,妃千笑还以为她真的很嫌弃,一双好看的凤眼难掩失落,仿佛要哭了。 不等她又说出自怨自艾的话,冰凉的手便握住了她的脚腕,将她的鞋子褪下。 眼见着姜祁月穿上她的鞋子,下了床,妃千笑有些不确定地问:“你不嫌弃我吗?” “我……就算嫌弃又怎么样,我总不能见你流血而死吧!” 姜祁月本想说不嫌弃,可她也不确定妃千笑与府里那些女人是不是真的只是逢场作戏,嫌弃与否还是得继续观察一下。 就这么直接说不嫌弃,真是太便宜她了! 即便如此,妃千笑还是忍不住欢喜。 小公主居然不嫌弃自己哎。 14、014 姜祁月小心翼翼踩着妃千笑的鞋子,走到案几前,拿过了纱布。看着药箱里的瓶瓶罐罐,她忽然有些迷茫地看向妃千笑,“你知道哪个是止血的药吗?” 这些小瓶子只是颜色不一样,上面也没有用文字做标记,姜祁月实在无法分辨。 万一用错了,会很麻烦吧。 妃千笑也不懂这些,她本想实话实说,可如果说了实话,姜祁月定会让人将府医请回来。 到时候,小公主便不会管自己了。 妃千笑眼珠一转,想到反正不管怎么样,府医也不会把毒药放在这,便随手指了一个,“那个红色的小瓶子吧,我记得我之前摔着了,府医给我拿的便是这个。” “这个吗?”姜祁月打开瓷瓶嗅了嗅,一股清新的薄荷味传来,闻着倒叫人舒心。 可这味道,真的是止血药吗? “你确定是这个吗?” 妃千笑认真点了点头,“就是那个,我确定!” 姜祁月将信将疑,她取了纱布与药来到床边,在妃千笑身侧坐下。 妃千笑乖乖伸出手,眼巴巴地等着小公主替她包扎。 姜祁月葱白一般的食指捏着红色的瓷瓶,每一个动作都让人觉得赏心悦目。她试探性地将药粉撒在伤口处,一边撒,一边观察妃千笑的反应。 让她没想到的是,才只撒了一点,妃千笑便疼得龇牙咧嘴,额头鼻尖渗出汗水。 “很疼么?这……真的是止血药吗?”见妃千笑疼得不轻,姜祁月感觉有些不对劲。她也不懂药理,妃千笑说这是止血药,她便当这是。眼下瞧见妃千笑这般反应,她说什么也不敢再撒了。 妃千笑疼得眼泪都要出来,她也没想到会这么疼。一开始还能忍着,可手上感觉越来越辣,血也越流越多。火辣之后,又有一种凉飕飕的感觉。冰冷与灼热交替,闹得她十分不适。 终于,房间里发出撕心裂肺地惨叫。阿巧冲了进来,看到眼前的情形,赶忙过来检查妃千笑的手怎么回事。 姜祁月微微敛眉,有担心,也有不解。 阿巧见妃千笑手上清晰的牙印,上面还洒了转治蚊虫的薄荷脑,而那装着薄荷脑的瓷瓶就在姜祁月手中。 她生气地质问姜祁月,“你对我家小主子做什么了?!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阿巧这番态度,姜祁月也来了气,“我对她做什么?是她自己说这是止血的药粉,是她要我帮她上药!” “我家小主子为什么要上药,我离开时她还好好的,总不至于我家小主子自己把自己的手咬破吧!还有我家小主子的脸,为什么会肿!” 阿巧觉得自己又不是瞎子,妃千笑的脸肿成这样,还有姜祁月,嘴角的血还没擦干净呢! 听阿巧这么说,姜祁月被噎了一下。 妃千笑的脸确实是她打的,手也确实是她咬的…… 阿巧最心疼妃千笑,见她疼成这样,下意识觉得是姜祁月仗着妃千笑纵容,便肆无忌惮。 不过,她的小主子不是躺在软塌上吗,怎么上了床? 再看两人皆是发髻凌乱,衣衫不整,阿巧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一时间,房间里只有妃千笑大口喘粗气的声音。 她好不容易缓过来,忙对阿巧说:“阿巧,不怪她,是我自己说这是止血药……” 阿巧气急,她搞不懂,为什么都这时候了,小郡主还是这般维护这个来路不明的姑娘。 眼见着妃千笑疼得不轻,血也越流越多,阿巧只能先去请府医过来帮她处理。 阿巧走后,姜祁月气呼呼地问:“你为什么骗我?!” “我、我没骗你,我也不知道这个这么疼……”妃千笑脸都白了,她可怜巴巴地望着姜祁月,“我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好不好。” “你……”对上这张脸,姜祁月的气居然一下子就消了。 这个妃千笑是傻子吗? 明明疼得要死,却还是在道歉。 姜祁月别过头,道:“我才懒得和你生气!” “不生气就好,你伤还没好,千万不能再动气了。” 妃千笑并不算傻,她只是害怕姜祁月生气。本来就身子不好,要是气坏了可怎么办。 姜祁月忍不住回头,望着眼前的人,她忽然有些想不明白。其实妃千笑也没做错什么,反正疼的是她自己,可她为什么要道歉? 姜祁月想不明白,索性不再想。 府医听了阿巧的描述,只恨妃千笑太不让人省心。她急匆匆赶来,见妃千笑与姜祁月都坐在床上。妃千笑手上都是血,却直勾勾地盯着姜祁月,姜祁月则抱着被子看向别处。 房间里的场景,实在有些诡异。 府医看出了妃千笑似乎是挨了一巴掌,不过想到妃千笑平日的做派,若她吓着了人家姑娘,被打一下也没什么。 这些日子与姜祁月接触,府医便感觉她是个有教养的姑娘,她又甚至妃千笑的秉性,自不会像阿巧那般不由分说地包庇妃千笑。 府医走上前,替妃千笑处理好伤口,有些责备地说:“小郡主,你不通药理,怎能乱用药。” 妃千笑撇了撇嘴,“我知道你不会将有毒的东西放在我这,即便用错,也不会有大碍。” “荒唐!怎会无大碍!那薄荷脑是外用的,有活血的功效,你怎能直接用在伤口上。再多用些,止不住血,看你和谁哭!”府医当然不会像阿巧那般责备姜祁月,她知道这事定是妃千笑不好,于是训斥起来也没有太留面子。 “还有你的腿,我不是说了,不要轻易下床,如果一定要下床,就要有人扶着。你倒好,怎么自己过来了!” 说着,府医捏了下妃千笑的膝盖,见膝盖已经肿了起来,她抽出针包里的银针,准备施针。 那针又细又长,针尖闪着寒光,看着便觉得吓人。 妃千笑一见,赶紧护着自己的膝盖,“莫要再扎我了,我养几日就好。” “养几日就好?你连着几次受伤,当心以后都不能走路!”府医说得严重了些,却也是为了妃千笑好。她摔伤之后不静养,还敢这样乱来,真不怕落下病根。 听到府医说什么以后不能走路,一直默不作声的姜祁月忽然开了口,“真的很严重吗?” 声音冷冷清清,听起来还有一丝担忧的意味,清瘦的身子显得姜祁月更加惹人怜爱。 见她关心自己,妃千笑的心都要化了。 府医方才不过是吓吓妃千笑,眼见着吓到了看起来胆子很小的姜祁月,她刚要改口安慰,却听妃千笑大声说:“当然严重了!你把我弄成这样,你要负责才是!” “明明是你自己……”前世姜祁月便说不过妃千笑,这一世,她也不知该如何分辩。 可明明是妃千笑自己折腾的,凭什么要她负责。 府医在一旁板着脸,斥责道:“小郡主,你明知道这位姑娘身子弱、胆子小,怎可这样吓人家!” 妃千笑不服气地说:“明明是你先吓唬我的。” 说完,她望着姜祁月,见姜祁月似乎又因为自己方才夸张的话不高兴,她赶忙低声下气地哄道:“我错了,我不要你负责了好不好?” 姜祁月气道:“你闭嘴!” 妃千笑撇了撇嘴,见小公主好像更不高兴了,她试探性地问:“那你到底是想负责,还是不想负责?” 15、015 姜祁月红着脸,抱起放在一旁的轻裘,也不管是不是妃千笑的。她胡乱往身上一披,踩着妃千笑的鞋子就往外跑。 明明受伤的是妃千笑,可姜祁月却像是被人欺负了一样。 进来送药的婢女瞧见姜祁月衣衫不整、头发凌乱地从小郡主房里跑出来,几人会心一笑。 不等姜祁月回到自己房中,府上大半的婢女便已经知道,小郡主宠幸了那位被她救回来的姑娘。 回到棠梨苑,姜祁月躲到房中,想到方才在妃千笑那里发生的事情,只觉得自己疯了。 她怎么能因为妃千笑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就气晕了过去,她怎么可以心疼妃千笑! 上一世妃千笑做了那样的事情,即便这一世她还没有来得及对自己做什么,哪怕这一世妃千笑不会对自己做什么,她也不该就这么原谅了妃千笑! 姜祁月把妃千笑的鞋子踢开,轻裘也丢在地上,然后气呼呼地坐在床上。 这个妃千笑,好大的胆子,居然还敢让自己负责? 前世发生那样的事情,妃千笑都没说过要对她负责,只知道日日折腾,真是无耻! 过了一个时辰,阿阮才回来。 阿阮一见窝在床上的姜祁月,又想到府里的那些传言,看着姜祁月的眼神多了几分欲言又止。 阿阮怎么也想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是这个走向。 先是这位姑娘忽然晕过去,然后小郡主急着冲出来扶她却被两名美人缠住,再然后小郡主竟反手杀了两个活生生的人。 阿阮被吓晕后,再次醒来,面对的是一脸严肃的府医和阿巧。两人围着她,严厉告诫她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小郡主杀人的事情断不可说。 小郡主关心这位姑娘的事情是一定要说。 阿阮弱弱答应,然后胆战心惊地往棠梨苑走。一路上,她都在听别人议论说小郡主宠幸了这位捡回来的姑娘。 起初阿阮还不太相信,可等她回来,见妃千笑的鞋子和披风被丢在地上,而坐在床上的姜祁月又不知道在气什么。 阿阮信了。 姜祁月抬头,见到阿阮,眼神缓和了几分,想到妃千笑说阿阮被自己砸晕了,她有些愧疚地问:“你好些了吗?” 阿阮不知道姜祁月为什么会这么问,她满腹疑惑,但想到阿巧警告她的那些话,于是鼓足了勇气,走到床边,安慰道:“阿月姑娘,你莫要害怕,小郡主待你总归是和别人不同的。” 阿月姑娘? “你唤我什么?!”姜祁月蹙眉,一脸警惕地望着阿阮。 她怎么会叫自己阿月? 这一世重生,姜祁月提防着将军府里的每一个人,她根本没敢告诉她们自己的真名。 这个阿阮,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阿、阿月姑娘……您若是不喜欢奴婢这么叫……” “你为何唤我阿月?谁告诉你我叫阿月了?”难道阿阮是南疆的人? 阿阮不知道为什么姜祁月看起来又有些不高兴,她紧张地说:“您晕过去时,小郡主喊了声阿月,奴婢听到了……” 这些话,阿阮也不知道该不该说。但姜祁月一凶,她便什么都说了。 姜祁月一脸严肃,仔细思考这些日子发生了什么。 她刚醒来时,府医曾问过她叫什么。 上一世,姜祁月以为自己真遇上了好人,便告诉府医她叫“阿月”。 这一世,姜祁月知道妃千笑是什么德行,她才不会傻傻地告诉这里的人自己叫什么。 可妃千笑怎么会知道呢? 难道…… 难道妃千笑也是重生的?! 想到这,姜祁月捏紧了衣襟,眼里迸出一丝恨意。 难怪这一世妃千笑对她这么好,难怪妃千笑有时候表现得有些怕她,难怪不管她对妃千笑多恶劣,妃千笑都只说让她别生气。 难怪、难怪这一世妃千笑突然就高风亮节了起来,并未对自己做什么。 感情她是忌惮上一世被自己所杀,所以这一世她才处处哄着自己! “姑娘,您怎么了?”阿阮突然有些害怕伺候这个姑娘了。 一来,才见着小郡主杀人。二来,府上都说被小郡主宠幸的姑娘都活不过太久。 姜祁月见阿阮似乎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她语气稍微缓和,好看的脸上露出笑容,像是冰雪融化一般。 “阿阮,我不叫阿月,许是你听错了,或者小郡主身边的姑娘太多,她记不清我叫什么了。” 阿阮挠了挠头,见姜祁月说得这样认真,她也就信了,毕竟这府上姑娘确实太多了。 “那奴婢该如何称呼您。” “我叫……长乐。”姜祁月说出了她在南疆的封号。 这封号南疆人人识得,女帝希望她往后健康长乐,寻常百姓给家中孩子大多会避讳。不过眼下她在北齐,让人听了也只会以为是个普通的名字。 只是不知道妃千笑听到以后会怎么想。 妃千笑临死前,可是知道了她的身份。 “阿阮,你我年龄相仿,往后你直接唤我的名字就好。一口一个姑娘,倒是显得生分。” 姜祁月伪装得极其和善,让阿阮受宠若惊。 阿阮忙道:“长乐姑娘莫要这么说,小郡主要奴婢照顾您,您就是主子。” 姜祁月笑道:“是我有一事要求你,只盼着你能答应。” “姑娘有事直说便是,只要奴婢做得到,奴婢都会尽力。” 姜祁月低下头,轻轻抿唇,装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她假装犹豫了好久,才再次抬头,“倒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小郡主救了我,又待我这样好,我在府上白吃白住,总归不好。你能不能陪我去厨房,让我亲手做些东西。” “我想报答小郡主。” 姜祁月说得十分诚恳,阿阮又动摇了。 只是,阿阮也知道,妃千笑入口的东西都十分仔细,厨娘们每日都战战兢兢。 这位长乐姑娘看起来十指不沾阳春水,怎么都不像是会做饭的样子。 “阿阮,可以吗?”姜祁月声音柔柔的,一双杏眼水汪汪的,让人不忍拒绝。 最终,阿阮把姜祁月带到了厨房。 姜祁月仗着妃千笑吩咐过所有人都要好好对她,她便有恃无恐地将厨娘们赶了出去,只留阿阮一人。 看着眼前的食材,姜祁月突然犯了难。 她好像不会做饭。 不过,本来就是要试探妃千笑,会不会做有什么关系? 姜祁月撸起袖子,上手便去取灶台上的红辣椒。 阿阮见了,赶忙提醒,“长乐姑娘,我们小郡主不喜吃辣。” 姜祁月勾唇,她当然知道妃千笑不喜欢吃辣的,可她只是想整妃千笑,为什么要管妃千笑喜不喜欢吃辣。 若妃千笑并非重生,依照她怕死的本性,必然会拒绝吃自己做的食物。 若妃千笑忍着不适吃下,这般纵容,必然有问题! 想到这,姜祁月便一脸懵懂地对阿阮说:“可我只会做带辣椒的食物,或许小郡主吃了会喜欢呢?” 16、016 厨娘们从厨房里退出来之后,还是觉得不放心,便去了落英阁禀报妃千笑。 妃千笑正躺在床上,手被裹得像个粽子,腿上的几个穴位都扎着针,整个人看上去十分不好。 见厨房的人来了,饭却没有来,妃千笑更加烦躁,“你们人来了,饭呢?” 她都要饿死了,怎么这群人空着手就来了。 领头的厨娘忙解释:“小郡主,前些日子您救回来的那位姑娘去了厨房,说是为了报恩,要亲自做饭给您吃,还把咱们都赶出去了。” “什么?!”妃千笑猛地坐起身,一动弹,腿上扎的针就是一阵疼。 妃千笑疼得到抽一口凉气,阿巧过来扶着她,只听她急道:“她做什么饭?她哪儿会做饭啊?我留她在府上又不是为了让她做饭的!” 阿巧不知道妃千笑为什么这么着急,她一边扶着妃千笑的腿,一边安慰:“小主子,那位姑娘既然说要做饭给您吃,许是真的会做呢?她知恩图报,总不是坏事。” 妃千笑急得不行,那可是南疆的小公主,她那双手哪里是做饭的?她不把厨房点了就不错了。 点了厨房是小事,若是伤着了,她那么怕疼,一定又要哭了。 “阿巧,你快带人把厨房门撞开,一定不能让她伤着自己。” 妃千笑话音刚落,姜祁月便端着一盘看不出是什么的东西走了进来。 姜祁月脸上带着温柔缱绻的笑意,她望着妃千笑,语气也是软软的。 “小郡主,你救了我,我实在无以为报,只能做了我的拿手菜,还望小郡主不要嫌弃。” 妃千笑愣了一下,她看着姜祁月的眼睛,有些呆了。 是错觉吗?这个小公主,竟也会对自己这么温柔? 难道这次重生,她们有机会好好相处? 很快,妃千笑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姜祁月才走近,妃千笑就闻见了刺鼻辛辣的气味,混杂着某些食物烧焦的味道,感觉吃一口就能把人送走。 阿巧一脸紧张地护在妃千笑面前,这哪里是给人吃的东西,这就算是给牲口,牲口都吃不下吧。 “姑娘,你的心意是好,可我家小郡主不喜食辣!” 姜祁月轻咬着下唇,她端着白玉瓷盘,假装不经意露出来纤细的手指隐约可见点点红斑。 白嫩的一双手上被烫的地方十分明显,她却没有喊疼。被拒绝后,只委屈道:“是我不好,竟不知道小郡主的口味……” 阿巧始终没有卸下防备,这哪里是辣不辣的问题。她说妃千笑不吃辣,不过是为了给彼此一个颜面。总不能直接和姜祁月说,她做的这道菜一看就不是给人吃的吧。 妃千笑的心情有些复杂,她望着姜祁月的手,忍不住蹙眉,“你烫着了?疼吗?” “小郡主别为我费心,不疼的。”姜祁月这么说着,眼眶却是越来越红,声音也有些哽咽。 她这样子,妃千笑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这个小公主又不会做饭,她肯纡尊降贵为自己做饭,自己身边的人却这样防备,她必然会伤心的。 “阿巧,快去取了烫伤的药膏来。你身子还没好利索,做这些事干什么?你先把手里的东西放下,一直端着不累吗?你快坐下休息会儿。” 阿巧一脸难以置信地望着妃千笑,那眼神分明在说:小郡主,人家要毒害你,你怎么还这么关心她? 感觉到妃千笑的关心,姜祁月心中多了几分确信。 妃千笑的反应,的确反常。 姜祁月隐了心思,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软软地对妃千笑说:“这点小伤不碍事的,小郡主救了我,我总该为小郡主做些什么。” 一旁的阿巧被刺鼻的气味激得打了个喷嚏,她看着那一盘子菜,欲言又止。 这哪是报恩,这明明是恩将仇报来的。 小郡主现在都这样了,要是吃一口这种东西,只怕府医来了都救不了。 妃千笑一脸为难,她感觉姜祁月要整她,可是姜祁月说得这样诚恳,还把自己烫着了,没准真是想给自己做些好吃的,但是不擅长做饭呢。 万一她不吃,那姜祁月的烫伤不就白受了? 妃千笑一咬牙,做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阿巧,拿筷子来。” “小主子,府医说了,你病没好,身上还带着伤,要吃些清淡的。这位姑娘做的……实在辛辣,您还是不要吃了……”阿巧尽可能把话说得委婉些,可姜祁月还是一副委屈的样子。 姜祁月垂下眼,好看的脸上露出伤心的神色,柔弱可怜的模样,眼看着就要哭了。 妃千笑见不得她这样,眼中多了几分动容。 姜祁月继续说:“是我考虑不周了,还望小郡主不要怪罪。既然这菜做得不合小郡主胃口,我还是自己吃吧……” “你别吃!我吃!”妃千笑拼命拉阿巧,“快去拿筷子呀。” 妃千笑急得不行,姜祁月做的菜一看就会吃出问题,她吃两口也就罢了,要是姜祁月吃出个好歹来可怎么办。 姜祁月低垂着眼睛,眼中多了一丝得意。 妃千笑的反应,真是太反常了。她对自己这般纵容,实在是有违人性。 前世,妃千笑十分惜命,从不会吃辛辣的东西。 食物的气味若是太重,被人混进去什么东西也无法察觉。妃千笑怕死,因此从不吃辣。 阿巧极不情愿地拿过了那双象牙箸,筷子碰到烧得和焦炭一样的菜时,倒是没变色。 是没下毒不假。 可即便没下毒,也不代表能吃啊! 妃千笑接过筷子,视死如归地夹起一小块。 见姜祁月那双水汪汪的杏眼正注视着她,她心一横,将那分辨不出是什么的东西放入了口中。 又辣又咸又苦…… 妃千笑被呛出了眼泪。 阿巧赶忙用帕子为妃千笑接着,“小主子,快别吃了,快吐出来啊!” 这要是咽下去,可怎么是好。 阿巧觉得姜祁月一定是什么人安排过来害妃千笑的,可也不知道为什么,妃千笑竟真的这么纵容。 难道她的小主子是想以身入局,引出幕后的人? 姜祁月望着妃千笑,就像是高傲的猫咪忽然开始粘人,她好看的眼里满是希冀,似是渴望听到妃千笑说出夸奖的话。 见妃千笑迟迟不开口,她假装失落道:“很难吃吗?” “不……咳咳……不难吃……咳……”妃千笑咬牙咽下去,擦了擦眼角被呛出的眼泪,然后对姜祁月说,“好吃,我很喜欢吃。” 听妃千笑这样说,姜祁月的眼中再次出现光亮。她语气雀跃,“真的吗?小郡主若是喜欢吃,我以后每天都做给你吃!” “小主子!”阿巧跪在床边,想求着妃千笑把那东西吐出来,没想到妃千笑见姜祁月因为她的夸奖喜笑颜开,她竟然又吃了一口。 妃千笑一边吃,一边流眼泪,整个人看上去十分狼狈。偏偏她担心姜祁月因为她的反应不开心,于是压抑着难受,对姜祁月说:“真、真的很好吃。” 看着妃千笑那样难受又强忍着哄自己,姜祁月心中有些复杂。 这样折腾妃千笑,她并没有觉得多好受。 她唯一能确定的是,妃千笑果然有问题。 17、017 姜祁月走上前,笑吟吟地拿过妃千笑手里的筷子,夹了一块辣椒,送至妃千笑的嘴边。 “既然小郡主喜欢吃,那便再吃一块吧。” 姜祁月眨了眨眼睛,像是顽皮的小狐狸。她知道妃千笑已经很难受了,她想试试妃千笑能够装到什么地步。 这样难吃的东西,只要不是傻子,应该都不会接着吃。 辛辣的气味扑鼻而来,妃千笑实在装不下去了。她不知道姜祁月都往菜里加了些什么,她只知道,若是再吃一口,她恐怕还得在床上多躺些日子。“我现在还不太饿,可不可以等会儿再吃?” 姜祁月这样望着她,妃千笑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只能骗她说晚一点再吃。 是商量的语气,好像只要姜祁月再坚持一下,她就会毅然决然地吃下去,丝毫不在乎吃下去之后会不会死人。 明明到这里已经够了,可小公主起了坏心思,她想知道,这个小郡主究竟能纵容她到什么地步。 姜祁月脸上又露出了悲伤的神色,哽咽着开口:“难道我做饭真的这么令人难以下咽……都是我不好,耽误了小郡主用午饭,这菜还是我自己吃吧……” 说着,姜祁月就要把那一筷子辣椒往自己嘴里送。 妃千笑瞪大了眼睛,她赶紧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抓住姜祁月的手腕,微微欠身,吃下了那块辣椒。 辣椒入口,妃千笑被呛得止不住咳嗽。 妃千笑觉得咽喉都要被点着了。 她明明不吃辣,为什么厨房里会有辣椒! 阿巧急坏了,她一把推开姜祁月,对妃千笑说:“小主子,您可别闹了,快吐出来吧!” 妃千笑还想咽下去,可她只觉得喉咙一阵火辣辣的疼,话还没说出口,一口血便吐了出来。 “小主子!”阿巧大喊,“来人,去请府医!把她给我抓起来!” “别……”妃千笑抓着阿巧的手,她不想那些人抓姜祁月,可她实在说不出话。 看着妃千笑吐出了鲜血,姜祁月愣在原地。 她只是想在菜里多放些辣椒捉弄一下妃千笑,她没想毒死妃千笑。 怎么会吐血呢…… 姜祁月紧张又无措。 她想上前看看妃千笑是不是真的很严重,可阿巧冷冷地挡在她面前。“你到底想干什么?!” 在阿巧看来,姜祁月就是要害妃千笑的刺客。 偏偏此时妃千笑说不出话,也没法子拦着阿巧。 下一刻,亲卫冲了进来,擒住了姜祁月纤弱的胳膊,连带着在外头等姜祁月的阿阮也被一起拿下,关进了柴房。 府医匆匆赶来,她检查了一下妃千笑方才吃的食物,确认无毒后才施针催吐。 阿巧紧张地问:“怎么样?” 府医摇了摇头,“小郡主吃不了辣,方才咳得太厉害引起咽喉出血,没什么大碍。阿巧,不是说了,小郡主这几日饮食要清淡,你们怎么给她吃这种东西?” 辣就算了,看上去还那么难吃。 阿巧恨恨地说:“还不是那个来路不明的野丫头,小主子待她那样好,她真是不知好歹!” 妃千笑刚吐完,难受得不行,她喝了一碗清水,好不容易顺了气,听见阿巧在埋怨姜祁月,她艰难抬手,抓住了阿巧的衣襟。 “阿巧,你快把她放出来,不许关着她。” 姜祁月身娇肉贵,怎能被关着? 方才那些人虽是好意,可她们就那么把人抓了起来,要是吓到了小公主可怎么办。 阿巧瞪大了眼睛,气得不轻,“小主子,她那样害你,你怎能一再纵容!” 这姑娘只是害得妃千笑有些皮外伤也就罢了,可她今日让妃千笑吃这种东西,万一吃伤了肠胃落下病根可怎么办? 妃千笑方才咳得太厉害,现下只觉得头晕。 她轻轻揉了揉太阳穴,倚着软枕,有气无力道:“她年纪小,许是有些顽皮,你与她计较什么?我现在这不是没事吗,你快把她放出来,不要吓着她。” 府医望着妃千笑,脸色凝重。 阿巧极不情愿地应下,只听妃千笑继续说:“阿巧,你方才推她了,一会儿见了她记得给她赔罪,省得她不高兴。还有,你们方才那样把她架出去,把她的披风都弄掉了,若是冻着她了可怎么办。” 阿巧:??? 阿巧实在看不明白。 这样难吃的东西,直接拒绝不就是了,小郡主为什么要这样纵容这个来路不明的姑娘! “小郡主!” “阿巧!” 最终,阿巧极不情愿地抱着姜祁月的披风去柴房里寻她。 若由着她最开始的想法,纵然姜祁月生得好看,可她那样害小郡主,这样的人也是不能留在府上的。 可偏偏小郡主非要护着她,简直是色令智昏! *** 柴房里,姜祁月抱着膝盖坐在草堆上,小小的身子看起来十分可怜。 阿阮吓坏了,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一个劲儿地拍打着柴房的门。 见外头始终没人应她们,阿阮坐在地上,哭着说:“长乐姑娘,我真是要被你害死了,我都说了小郡主不能吃辣,你怎么还放那么多辣椒。呜呜呜,小郡主一定很生气……我还想着满二十岁就能够回家寻我爹娘呢,我不想死啊……” 姜祁月十分愧疚地望着阿阮,她也没想到妃千笑那么不能吃辣。明明只吃了一点,就辣到吐血。 可她明知道自己不能吃,为什么还要吃呢? 她是傻子吗! 比起自己会不会被为难,姜祁月此刻更在意的是妃千笑到底有没有事。 明明前世妃千笑的身体那么好,为什么这一世她一醒来,妃千笑看上去这么虚弱? 好好的一个人,几乎浑身是伤。腿也摔了,身子也虚了,现下又吐血了。 若妃千笑也是重生,总该知道如何避开不好的事情才是。 还是说,前世妃千笑也知道对不起她,所以这一世才百般纵容。 既然如此,她更改想办法把前世受到的屈辱报复回来才是! 姜祁月思索着,柴房的门突然被打开,外头的光照射进来,一时间有些晃眼。 阿阮看到来的人是阿巧,她吓得瑟缩了一下,双手抱头,哭着说:“阿巧姐姐,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可不可以别杀我。” 阿巧并未理会阿阮,她将披风递给姜祁月,而后冷着脸行了个礼,道:“姑娘,方才我一时情急,以为您要害我家小郡主,这才让人把你抓起来。若有得罪,还望姑娘不要往心里去。” 姜祁月倒是没有因为这件事往心里去,她更担心的是妃千笑有没有真的吃出个好歹来。 就算是要报复妃千笑,也得人活着才行——姜祁月是这么说服自己的。 她接过披风,犹豫了一下,开口询问:“小郡主好些了吗?” 阿巧深吸一口气,她还是很不高兴。明明小郡主就被她害成这样,她现下又假模假样关心,这算什么? 想到妃千笑的叮嘱,阿巧只能冷着脸说:“府医已经为小郡主催吐,现下没有大碍,姑娘可放心了?” 最后几个字,阿巧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听说妃千笑没事,姜祁月这才松了口气。见阿巧一脸敌意,姜祁月索性冷起了脸,也不装什么柔弱无害,而是冷冷地对一旁抱着头蹲在地上的阿阮道:“阿阮,起来,我们回去。” 阿巧瞪着她,心里十分不服气。 明明是个来路不明的姑娘,却摆起了主子的架子。 不知怎么,姜祁月这般倒不显得奇怪。明明她身上的衣服脏了,方才被亲卫拉扯着头顶的发髻也有些松散,可她往那里一站,便让人觉得天生的矜贵。就算阿巧看不惯她,也无法忽视她身上的气质。 等阿巧回去同妃千笑复命时,妃千笑已经喝下了药,恢复了精神。 妃千笑腿上的针被府医取下,她见阿巧回来,立刻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她还生气吗?” 阿巧忍不住道:“小主子,明明是她把您害成这样,她凭什么生气?!她那副柔弱的样子明明是装给您看的,方才在柴房,她好大的架子!” 妃千笑撇了撇嘴,心想,人家是公主,有点架子便有点架子吧。想到前世与姜祁月的点点滴滴,妃千笑心情复杂。前世她欺负了人家,这一世就让着她些好了。 若要她杀了姜祁月免得留下后患,她实在是舍不得。 没准这一世好好哄着小公主,便不会酿成前世的惨状了。 想到这,妃千笑抬起头,目光坚定,对阿巧说:“这其中原委我一时半会解释不清,你只要记着,要对她好,不能给她气受。还有,她的手烫着了,你让人取了烫伤的药膏给她送去。不,要让府医去给她瞧瞧,被热油烫着了实在麻烦。” 吩咐完这一切,妃千笑这才重新躺好。 她望着床边的流苏,心里想着:小公主啊小公主,这一世我对你这么好。有朝一日,南疆打进来,你一定要记着我的好,可不许再杀我了。非要杀我的话,你还是让手下的人动手吧,你拿不稳剑,杀人实在太疼…… 18、018 棠梨苑内,姜祁月在房中撑着脑袋思索下一步该如何。一旁的阿阮则像是得到了什么宝贝一般,欢喜地围着姜祁月。 “长乐姑娘,看样子小郡主真的很在意你,你这样捉弄她,她都没有生气。” 不仅没有生气,还让人送了许多好看的衣服和首饰,各式各样的好东西几乎要把房间堆满了。 这些东西在姜祁月眼里都不是什么稀罕物,尤其前世,妃千笑见她不喜欢那些珠宝,便将那些珠宝当成那种玩意…… 姜祁月看着那圆润的珍珠便来气,她冷冷对阿阮道:“你若喜欢,拿去便是。” 阿阮难以置信地看着名贵的东珠,这样昂贵的东西,姜祁月就这样不放在眼里? 有一瞬间,阿阮是心动的。可她很快想到小郡主杀人时狠辣的模样,颤抖的手立刻缩了回去。 “不行不行,这是小郡主送给您的,若我拿去,小郡主定会怪罪的奴婢!” 姜祁月疑惑地望着阿阮,“你们小郡主很可怕吗?你好像很怕她?” 语气懵懂单纯,眼神也十分清澈。方才回房间,阿阮已经为她解开了发髻,现下乌黑的头发散开,就像是话本中刚刚化作人形的小狐狸。 阿阮忽然明白为什么小郡主会这样纵容这位姑娘了。 她生得这样美,任凭谁都不忍心对她太过疾言厉色。 “阿阮?”姜祁月轻轻唤了一声,才把正在发愣的小丫头拉了回来。 阿阮挠了挠头,她收回眼神,有些心虚地说:“其实小郡主也没有很可怕,起码她对姑娘很好。” 姜祁月还是觉得奇怪,前世的时候,她觉得妃千笑的脾气好像很好。除了说话有些气人,姜祁月就没见她发过脾气。 为什么这里的人这么怕她? 不过,听阿阮说妃千笑对她好,姜祁月还是有些不服气。 “她是你主子,你自然会替她说好话。” 姜祁月闷闷地垂下眼,什么叫对她好?只给些小玩意便叫好了? 若是阿阮知道前世妃千笑都做了什么,她还会觉得妃千笑好? 不过,眼下不是纠结妃千笑对她好不好的时候。 姜祁月已经确认,妃千笑极有可能是重生的。妃千笑之所以这样纵容她,只怕是因为妃千笑害怕前世的事情再次发生。 可她若是害怕前世的事情,为什么不杀了自己呢…… 直接杀了自己,不就半点威胁都没有了? 难道这一世妃千笑色心不死,想图谋更多? 想到前世的屈辱,姜祁月死死捏住手中的茶盏。 *** 阿巧为妃千笑温好了牛奶,妃千笑被折腾得十分虚弱,她裹着被子,乖乖喝下牛奶。想到小公主可能也受到了惊吓,她对阿巧说:“让厨房做些点心送去棠梨苑,她喜食甜的。对了,前几日漠北的使者带回来不少奶豆腐,那个也要给她送些,记得多淋些蜂蜜,再放些桂花,她不喜欢腥气。” “小主子,你怎么知道她喜欢吃甜的?她给您做菜可是加了十足十的辣椒,保不齐她喜欢吃辣呢!”阿巧可还在记仇。 凭什么小郡主受了这样的苦,她却好好的被养在府上。 妃千笑生怕阿巧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赶紧解释,“她不能吃辣,且不说她身上的伤还没好,就算是伤好了也不能给她吃太辣的东西。” 小公主身子那么弱,要是辣坏了怎么办。 阿巧不服气地瞪大眼睛,小郡主明知道身上有伤是不能够吃太刺激的东西,为什么小郡主就要忍着不适吃下那个姑娘做出来的难吃的东西? 那个来路不明的姑娘,这样对待她的小主子,她的小主子为什么还要对她那么好。 “小主子,难道就因为她生得好看,您就要这么委屈自己?” “只是让厨房给她做些她喜欢吃的东西,又不是我亲自做,我没有委屈自己呀。”妃千笑有些不明所以。 那些东西,府上要多少有多少,就算都给小公主送过去,也碍不着什么事。 “可您为了哄她开心,吃了那样的东西!她做得那样难吃,分明就是要害你!” “只是做饭难吃,也不一定是要害我吧。”妃千笑想了想,“她一看就不会做饭,第一次做饭难吃些也正常。她为了做饭,都烫伤了自己,她肯定不是为了害我。怎么会有人为了害人让自己受伤?” 妃千笑不相信小公主会这么盼着她死。 明明小公主也会心疼她,这一世她又没做出什么亵渎姜祁月的事情,姜祁月没理由害她。 妃千笑说服了自己,却没办法说服阿巧。 阿巧怎么看都觉得妃千笑被迷惑了。 可她不想让妃千笑不开心,只能按照妃千笑的吩咐命人将各式点心送到棠梨苑。 见阿巧乖乖听话,妃千笑脸上才再次露出了笑。 这一世姜祁月这样抵触她,妃千笑无可奈何,也只能趁早做好计划逃走。 “阿巧,若是把母亲留给我的商铺都卖了,能换多少黄金?” “这个一时半会儿也不好计量,小主子,您问这个做什么?”这些商铺平日里都有专人打理,收回来的银钱会按月送至府上,从前妃千笑是不会过问的。 “我想把商铺都卖了,换成黄金。” “小主子,您是担心账房那边有什么问题?” 妃千笑从前就知道账房或许会从中收些油水,但若半点油水不让他们刮,时间久了也会出乱子。当时阿巧将此事说与她,她也没放在心上。 难道最近账房做得太过,妃千笑忍无可忍了? 妃千笑摇了摇头,“账房做得很好,只是……我们的皇帝太昏庸了。他这般贪图享乐,又疑心臣子,长此以往,北齐迟早亡国。与其等敌军破城被杀,还不如收拾了金银细软离开这里。” 阿巧见妃千笑一脸凝重,她叹了口气。 她的小主子没有实权,无法自保,皇帝又整日盯着府上的财产。每每到收税的日子,总少不了对妃千笑名下的商铺多加为难。 这些阿巧也心知肚明。 阿巧也心疼妃千笑整日里活得那样累,可若是把名下商铺都卖了,这样大的一笔交易,一则无人能收得下,二来这举动实在太惹眼,只怕会引起那个狗皇帝的怀疑。 “小主子,皇帝盯得紧,若是卖了商铺,只怕会叫他起疑心。更何况,我们还能逃到哪儿去?” 南疆那么多人死在北齐将士的刀下,妃千笑又是定国将军的女儿,南疆她们是万万去不得的。 若是躲在北齐,以那狗皇帝的做派,定会把她们找出来。到时候,随便安个什么罪名,纵然有免罪金牌,也要破些财才能保全自身。 “去西魏。”妃千笑目光坚定,“卖商铺的事情倒不急于一时,可以一点点卖,我们大概有三年的时间可以准备。” “为何是三年?”阿巧不解。 妃千笑也不知道该如何与阿巧解释,她总不能说她重生了,她知道大概三年后南疆便有能力破开北齐的城门吧。 其实,按照北齐的根基,再撑五年也不成问题。前世南疆那么轻易攻进来,一半是因为她弄丢了布防图。 那也怪不得她,毕竟,一直对自己冷脸的美人忽然笑吟吟地喂着自己喝酒。妃千笑还以为美人想明白了,愿意与她长相厮守,便被哄着一杯又一杯地喝下去。 等她醒来,布防图没了,美人也没了。 这一世,她得把布防图藏好,不能太快被姜祁月摸到。 等她把一切都准备好,还得保证小公主有办法联络到她们南疆的人。不然,太早让她拿到布防图只会给她带来危险。 “阿巧,我们一点一点来,每两个月转手一间商铺,再把府里那些华而不实的摆件卖掉,换成能保命的东西。” 前世,妃千笑哪里动过这种脑筋。她觉得自己考虑的挺周全的,可她忽视了重要的一点。 莫名其妙开始敛财,又要准备保命的东西,这行为怎么看怎么可疑。 阿巧不忍泼她冷水,可眼下这种情况,她不得不实话实说。 “小主子,您若真想逃,有些东西还是要舍弃的。若是按照您说的去办,皇帝会觉得我们想要造反……” 19、019 造反? 妃千笑撑着脑袋仔细在想这个问题,很快,她摇了摇头。 不行,她不能造反。 造反听起来太麻烦了,她还是找个地方躲起来,用母亲留下来的财产过好以后的日子。 且不说她本无意造反,就算要造反,她也没那个本事。 没有兵权,没有实力,若是败了,只怕史官会借着这件事说她母亲的坏话。 那不是给母亲蒙羞吗? “那好吧……那就舍弃一部分财产好了……” 妃千笑有些不情愿,却也没什么办法。 光是活下去就要耗费她许多精力,再去想别的,实在好累。 那些商铺可以舍弃,一些华而不实的东西也需要丢掉。 还有阿月…… 前世妃千笑就有些舍不得阿月,这一世,再见面,她的心情更加复杂。 到了傍晚,府医再次给妃千笑施针,她终于能够下地走动。 虽然还是有些疼,但不至于再那么狼狈地跪在地上了。 妃千笑能下地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布防图挪到放珠宝的暗格里,再把珠宝放至空下来的暗格。 前世妃千笑就是太在意这些珠宝,把布防图放到了相对容易寻到的地方,才给了姜祁月可乘之机。 这一世,这么重要的东西还是要先藏好些。等到时机成熟,她再将布防图献给小公主,没准小公主能领她的情。 妃千笑将能够开启暗格的花瓶复原,而后重新坐回去等着厨房做好饭菜。中午因着吃了难吃的东西,又喝了好多药,现下她觉得好饿,只等着晚饭多吃些。 房门被推开,妃千笑以为厨房的人做好了晚饭,不想是阿巧一脸不忿地进来通报:“小主子,那个长乐姑娘不肯吃饭,说什么要与你一起吃才行!” “什么长乐短乐,又是谁送进我府上的刺客?她爱吃吃,不吃就饿死,也省得以后我还得亲自动手!” 妃千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长乐是姜祁月的封号,她只当又是府里哪个姑娘闹起了脾气,顿时觉得有些烦。 她都被小公主折腾成这样了,这群女人还要找麻烦! 本来被迫在府上养这么多不怀好意的人就让她心烦,她们吃不吃饭和她有什么关系!早些饿死她们,自己也好早些逃跑。 阿巧愣了一下,随后应道:“啊?好,奴婢这就去告诉她!” 阿巧虽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小主子突然转变了态度,但她觉得这是一件好事。 当初要是早点解决了这个来路不明的姑娘,她的小主子也不至于受伤了。 阿巧十分得意地来到棠梨苑,把妃千笑的话原封不动地告诉了姜祁月。 “长乐姑娘,我家小郡主没空陪你吃饭,我们小主子说了,你爱吃便吃,不吃就饿死,也省得她以后还要亲自动手。” 姜祁月身后的阿阮一下就慌了,她赶紧低声下气地询问:“阿巧姐姐,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小郡主不是很在意长乐姑娘吗?” 明明小郡主才让人送了好些东西过来,怎么说不在意就不在意了? 阿巧冷哼一声,“误会?小郡主对这位姑娘这样好,她却几次三番对小郡主恶语相向,还做了那样难吃的东西害小郡主。小郡主凭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纵容她!阿阮,你不要忘记了,这是将军府,小郡主才是你的主子!” 原本还在房中梳妆的姜祁月一下子就愣住了。 她望着镜中自己还有些憔悴的容颜,只觉得心口像是被塞了一团棉花,闷闷的,有些喘不上气。 妃千笑真这么说她? 一时间,好看的脸上失了神采,眼帘垂了下去,要用力吸着鼻子才不至于让眼泪流下来。 姜祁月是有些难过的。 她还想着趁机去妃千笑的房里找一下布防图,她以为妃千笑定然不会拒绝。 妃千笑怎么会这么说…… 爱吃吃,不吃就饿死,省得她以后亲自动手…… 原来这一世,妃千笑不是真的纵容她,只是没找到杀她的机会? 姜祁月愣愣地看着方才厨房里送来的奶豆腐,厨娘来时还十分殷勤地说:“姑娘,我们小郡主担心您不喜欢羊奶的膻味,特意让我们往奶豆腐上多淋些桂花蜜。您快尝尝可还能入口?” 那一刻,姜祁月以为妃千笑是真的在意她,记挂她的喜好。 原来妃千笑的在意都是假装的…… 阿巧前脚才走,后脚便有一群丫鬟又送来一大堆首饰。 看着这一堆没用的东西,姜祁月红着眼眶,抓起玉簪便往地上扔。白玉簪子落地声音清脆,姜祁月一连摔了好几个也不解气,最后她干脆将桌子上摆着的那些她从前爱吃的点心一并摔在了地上。 这些东西,她才不稀罕! 来送东西的丫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们只知道小郡主吩咐了要把这些东西送给这位姑娘。可这位姑娘发了脾气,还把东西都摔了。 她们担心小郡主怪罪,只能去禀报给妃千笑。 *** 落英阁里,妃千笑才拿起筷子要吃东西,便听丫鬟说棠梨苑的那位姑娘又发脾气了。 她看着眼前的鸡腿,只觉得最喜欢吃的东西都不香了。 “怎么又生气了,你们谁又惹她了?不是说了要好好哄着她吗?你们这样一直惹她生气,要是气坏了她的身子,当心你们的小命!” 妃千笑想不明白。 她觉得前世姜祁月也没那么容易发脾气,顶多就是爱哭了些。就算不开心了,在床上好好哄着也能好。 怎么这一世不是摔东西,就是把自己气晕。 这样一直生气,身体怎么能吃得消? 到底是谁惹小公主不高兴了! 一旁的阿巧彻底看不明白了,“小主子,方才您不是说,她乐意吃饭便吃,不乐意吃就饿死,怎么才不到半个时辰,您又开始关心她了?” 妃千笑懵了。 “我什么时候……”妃千笑还没来得及否认,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长乐……长乐公主…… 长乐是小公主的封号! 这一世,小公主没告诉身边的人她叫阿月,而是说了她的封号! 前世妃千笑叫惯了阿月,长乐这个封号是她临死前才知道的。 方才阿巧说时,她没反应过来阿巧口中的长乐姑娘就是小公主,她只当那是皇宫里那群人安插进来要害她的人,才说什么不吃就饿死。 那样的话,她怎么可能是冲着姜祁月说的! 所以姜祁月那么生气,是因为…… 妃千笑一脸紧张地望着阿巧,有些艰难地开口问:“方才我说的那些话,你都同她说了?” 阿巧有些不知所措地点了点头,她不仅说了,还添油加醋地骂了照顾姜祁月的阿阮一顿。 啪嗒一下,妃千笑手里的鸡腿落到了地上。 “完了完了,这下真完了!” 20、020 妃千笑看着眼前一大桌子菜,半点胃口都没有。她要是早点反应过来是小公主要她陪着吃饭,哪还至于到现在这个地步。 只要小公主能乖乖养身体,莫说陪她吃饭了,就是喂她吃饭,妃千笑都不可能有怨言。 前世她可是一句重话都不敢和小公主说,这一世倒好,才见面没多久,就说了这样的话把人惹生气了。 “阿巧,快些让人准备软轿,我得去瞧瞧她。” 小公主被气成这样,不哄是不行的。万一气得不吃饭,再饿伤了身体可就不好了。 妃千笑现在还不太能下地走动,只能让人抬着她去。 阿巧十分不理解为什么她的小主子这么在意姜祁月,可小主子有吩咐,她只能照做。 一路上,阿巧都在替妃千笑感到不平。凭什么她的小主子要这么纵容这个来路不明的姑娘,小主子送了她那么多价值不菲的东西,她不感激也就罢了,居然都砸了。 现在,小郡主伤还没好,饭也没吃,就要去哄她。 真是不像话! 等到软轿停在了棠梨苑,妃千笑还未下轿撵,便听到里面传来摔东西的声音。 这么生气吗,摔了这么久,也不嫌累…… 妃千笑由人搀扶着下了轿撵,她担心人太多吓着姜祁月,便吩咐无关的人都退下,而后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 门才开了个小缝,一个茶盏便飞了过来。 茶盏落地的一瞬间,茶水飞溅,碎片迸了一地,吓得妃千笑赶紧关上了门。 所幸妃千笑躲得快,才没被砸到。 听到里面没了声音,妃千笑才敢再次推门。 看样子,小公主的身体倒是好些了,都能把茶盏丢那么远。妃千笑欣慰的同时又有些担心,她的身体好些了,是不是就意味着更有力气生气了。 妃千笑躲在门后,探着脑袋,看着屋子里满地狼藉,她赶忙解释:“你别生气,那些话我不是冲着你说的,我不知道她们口中的长乐姑娘就是你,我以为是府里别的什么人……你不是要我陪你吃饭吗,我过来了,我陪你吃饭好不好,你不要生气了。” 她不解释还好,这么一解释,姜祁月更气了。 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以为长乐是别人?意思是府里还有别人叫长乐? 那些人凭什么叫长乐,凭什么冲撞她的封号! 姜祁月红着眼睛,气道:“你出去,我不想见你!你去找别人吧!” 明明在发脾气,可语气中却透着几分委屈。 妃千笑心疼坏了,却不知道该怎么哄。 前世哄人的法子这一世不能用,她只能放低了身段,对小公主说:“我一开始真的不知道你叫长乐,阿巧与我说时我没反应过来。若我知道你便是长乐,莫说陪你吃饭,就是你要我跪在你床边喂你吃,我也断不会拒绝。只要你别生气,要我做什么都好。” “你……”姜祁月正拿着一个香炉想要丢妃千笑,可听她说不知道自己是长乐,姜祁月的手顿了一下。 妃千笑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封号是长乐? 难道是她猜错了,妃千笑其实不是重生的? 不对,若妃千笑不是重生的,为何阿阮会知道她叫阿月,为何会对她这样小心翼翼。 要么就是妃千笑太能演了,要么就是妃千笑根本没把她放在心上,才会记不住她的封号。 又或者,妃千笑根本就是假借着不知道自己的封号,故意让阿巧传话来骂她一顿! 想到这,姜祁月更气了。 她一点都不想看到妃千笑。 妃千笑站在门口急得不行,见姜祁月气呼呼地要往她这边走,她忙道:“你别乱走动了,地上都是些瓷器的碎片,当心扎着你的脚。你先坐好,我让人把地上的碎片清理干净,好不好?” 说着,她忍着腿上的不适,小心翼翼地往姜祁月那边走。 可姜祁月之所以往外走,是想要把妃千笑关到门外,她怎么可能容忍她进屋? “你出去,你不许进来!” 被小公主呵斥了一下,妃千笑站在一堆碎片中间,进退两难。 她艰难转身,悻悻地关上门,省得候在院子里的丫鬟看笑话。 可关门只能隔绝她们的视线,却无法隔绝里面的声音。 院子里的丫鬟清晰地听到她们的小郡主对那位姑娘低声下气地说:“只要你别生气,我做什么都可以。就算你要生气,也得吃了晚饭才有力气。到时候,你打我骂我都可以。先吃饭好不好?你想吃什么,我让厨房给你做。” 想到小郡主平日里跋扈不讲理的样子,所有人都恨不能捂住耳朵,只怕事/后被妃千笑灭了口。 站在院子里的阿巧气坏了,她的小主子都这么说了,那个姑娘怎么能不识好歹! 若是换做旁人,见着这样明艳张扬的人如此恳切地道歉,定不会再生气。可惜姜祁月被那句“爱吃吃,不吃便饿死”气坏了,眼下妃千笑说什么她都不想听。 妃千笑艰难地避开地上的碎片,走到姜祁月面前,捧着她的脸,心疼地说:“你若想摔东西解气,大可以让丫鬟替你摔。这么多东西,你何必亲自动手,万一累坏了可怎么办?” 此时,候在外头的丫鬟一个个瞪大了眼睛,面面相觑。 这叫什么话? 这位姑娘摔了这么多东西,有不少还是价值不菲。怎么小郡主非但不生气,还说什么让人替她摔? 难不成这姑娘是山上修炼出来的狐狸精,真有那迷惑人心的本事,以至于小郡主对她纵容到如此地步? “你不是要饿死我吗,何必管我累不累?”姜祁月红着眼睛,一开口便带着重重的鼻音,眼泪也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她是想骂妃千笑的,可她也不知怎么回事,一见到这个人,便委屈了起来。 妃千笑的腿疼得要命,府医都说了她得卧床休息,可得知姜祁月被气坏了,她还是想先把人哄好。她忍着不适,手忙脚乱地替小公主擦眼泪。 “不哭了,不哭了,都是我的错。我怎么可能想要饿死你,你想吃什么,我这就让厨房去做。” 姜祁月吸了吸鼻子,垂下眼不肯看妃千笑。 她赌气似的说:“我要吃蒸羊肉。” “不行,你不能吃那个!”妃千笑想也没想便拒绝了。 前世,小公主误食了一块羊肉,结果浑身起了疹子,到了半夜便开始喘不上气,妃千笑守了她整宿,府医忙活了好半天才把人治好。 自那以后,府上便再不许有羊肉。即便妃千笑喜欢吃,为了小公主,她也再没碰过。 这一世,明知道姜祁月吃不得这东西,妃千笑怎么可能应允。 听到妃千笑拒绝得这样果断,姜祁月低垂着脑袋,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妃千笑果然还是暴露了。 她如果不是重生,怎么可能知道自己吃不得羊肉? 姜祁月忽然有些好奇,这一世妃千笑对她的纵容究竟能到什么地步。她懵懵懂懂抬起头,假装疑惑地问:“为何不能吃?难道羊肉价贵,小郡主舍不得给我吃?” 虽然止住了眼泪,但好看的眼睛还是闪烁着泪花,一副惹人怜爱的样子。她看上去好像真的单纯无害,只是想吃蒸羊肉的样子。 这模样,实在让妃千笑不忍心拒绝。 可羊肉对姜祁月来说可是要命的东西,妃千笑怎么敢答应。 妃千笑努力让自己不被小公主好看的眼睛迷惑,她低头踢开了脚下的碎片,扶着小公主坐下,而后十分认真地说:“除了羊肉,你要吃什么都可以。” 姜祁月歪着脑袋,望着妃千笑露出的半截手腕,笑道:“若我要吃小郡主的肉,小郡主也舍得割肉么?” 妃千笑:…… 阿巧:!!! 一直趴在门外听墙角的阿巧恨不能立刻冲进去护住她的小主子。 这个姑娘就是个疯子! 整日发脾气折腾她的小主子也就算了,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妃千笑愣愣地望着姜祁月。 方才还哭得梨花带雨,如今又绽开了笑,就像是雨后沾了露水的莲花,美得让人挪不开眼。 前世小公主还从对着她未露出这样的笑。 如果她非要吃两口自己的肉才能解气,那便吃吧。 只是这几日她还病着,都没办法沐浴,也不知小公主会不会嫌弃…… 小公主要吃她的肉,她是不是得先沐浴更衣? 不过,若是沐浴时间久了,小公主等急了,会不会又生气? 妃千笑顿时陷入了纠结,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姜祁月见妃千笑不肯答话,偏过头轻哼一声,“你不是说什么都可以,原来是骗我的?” “啊,可以,我没骗你!”妃千笑回过神,想也不想便应下了。 这个小公主,应该吃不了太多吧…… 想到这,妃千笑竟真的伸出胳膊,想让姜祁月咬。 在外头候着的阿巧终于忍无可忍,想要破门而入。可门被妃千笑从里头上了门栓,阿巧怎么也推不开。 “小主子,你莫要被她骗了!!!”阿巧急坏了,她拼命拍打着房门,生怕她的小主子真的被迷惑着割了肉。 这个姑娘真是比任何一个刺客都要毒辣,竟然把妃千笑唬成这样! 姜祁月见妃千笑一脸认真,她吓了一跳。 “你当真应允了?” 妃千笑无视了门外阿巧急切的声音,她认真地说:“你若是想吃我的肉,我让你咬一口也无妨。只要你不生气,怎么都好。” 妃千笑也知道,小公主顶多咬她两块肉出气,不可能真的把她活活咬死。 她胆子那么小,连只鸡都不敢杀,怎么可能要人性命。 不对,前世自己便是被小公主杀死的。 小公主不敢杀别人,倒是敢杀她。 妃千笑忽然有些不确定了。 自己好不容易重生,不会真要被这小公主咬死吧…… 妃千笑忽然有些怂了,“那个……你能不能少吃点,至少留我一条命?我、我也不是怕死,只是我要是死了,没人保护你,我会担心的……” 其实她也是有些怕死的。 可她更害怕小公主一直生气。 见妃千笑明明害怕,却还是小心翼翼地哄着自己,姜祁月的心情有些复杂。她推开妃千笑的胳膊,别过头,不敢去看那张脸。 “你都没洗澡,我才不要咬你!” 妃千笑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失落,这个小公主好像有些嫌弃自己。 她扯过一张软凳坐在姜祁月对面,试探着开口:“那你要怎么样才能消了气乖乖吃饭?” “我……”其实姜祁月已经不生气了,可她还是倔强着不肯给妃千笑好脸色。想到妃千笑前世的做派,姜祁月眼珠一转,勾唇道:“我要你,给我暖床。” 21、021 “我要你,给我暖床。” 小公主清冽的声音带着几分咬牙切齿。 说出这句话,也费了她不少力气。 姜祁月并非那种喜欢纵情声色之人,只是,前世妃千笑胆敢那样对她,这一世她也要妃千笑尝尝被人欺负的滋味。 其实前世,若非妃千笑当着南疆将士的面说那些混账话,姜祁月也只是想把她抓回南疆,囚在公主府上,把从前受到的折辱一一还回去。 一国公主,被人这般折辱,姜祁月本就又生气又委屈,没想到她带兵闯进将军府时,妃千笑正在到处寻什么美人。 姜祁月想知道,妃千笑心里惦记的到底是谁,她那日到底在找谁。 妃千笑死后,姜祁月甚至想过,她之所以当着南疆将士的面说那些冒犯自己的话,是不是为了激怒自己,好为她心里惦记的那个人争取逃跑的机会…… 只可惜,姜祁月还没有查清楚那日妃千笑到底在找哪个美人,便抱病而终。 姜祁月知道,这个小郡主极好面子。一个嚣张跋扈惯了的人,若是被人知道她沦落到要给自己这样一个来路不明的丫头暖床,妃千笑的面子一定挂不住。 姜祁月所指的别人就是那个一直看她不惯的阿巧。 明明她是南疆的公主,若论身份,她比妃千笑要尊贵。可在阿巧眼里,就像是她辱没了妃千笑一般。 她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 现在,风水轮流转,她就是要妃千笑给她暖床! “啊?”妃千笑愣愣地看着姜祁月,语气中透着几分难以置信,“你、你要我给你暖床?” 小公主怎么、怎么会说这种话…… 明明前世,小公主那么容易害羞。每次在床上,小公主都不敢睁眼。她的模样实在太美,妃千笑将她拉至铜镜前,想让她瞧瞧。那时的她紧闭着双眼,一边流泪,一边颤栗。 缠绵了三年,还是一碰就害羞。 前世,妃千笑便是爱惨了她这幅样子。 为什么这一世,她会对自己说这种话呢? 小公主怎么会主动提出让她暖床? 她是在说笑吧? 见小公主一脸认真,不像是在说谎,妃千笑顿时陷入了迷惘。 她这是在做梦还没睡醒吧? 前世小公主还从未主动邀她…… 妃千笑用力拧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好疼,不是在做梦。 难道这次重生,是上天给了她一个和小公主再续前缘的机会? 天底下竟真有这样的好事么? 门外的阿巧听到姜祁月竟然对自己的小主子这么说,她气得用力撞门。 这么多年,宫里派进来的那些刺客都不得近身,她的小主子小心谨慎了这么多年,怎么能被这个来路不明的姑娘玷污了清白! 就算她长得好看也不行! 若是小主子要这姑娘暖床也就罢了,她凭什么让小主子替她暖床! 这是原则性的问题! 撞不开门,阿巧便声嘶力竭地大喊:“小主子,你不要被她迷惑了!你可是定国将军的女儿,你身份尊贵,怎能让她这样欺辱你!” 阿巧的声音很大,院子里的丫鬟们一个个抱着脑袋,只盼着自己什么都听不见。 姜祁月听到外头的阿巧气急败坏,又见妃千笑迟迟没有答应,她以为自己的话真的侮辱到了这个行事荒唐的小郡主。 “怎么,小郡主不愿意么?”姜祁月得意地望着妃千笑,只等着妃千笑求她放过她。 只要妃千笑好好认错,她还是可以考虑放她一马的。 不过…… 妃千笑的脸上并没有露出姜祁月期待看到的表情。 姜祁月有些疑惑,她怎么半点都不害怕呢? 妃千笑轻抿了一下唇,虽然知道开口可能会冒犯,但她还是对姜祁月说:“我可以答应你,但是你可不可以先吃饭?” 小公主身体那么弱,不吃饭的话,怎么能行呢? 她的体力,会支撑不住吧…… 就算不做这种事情,她也不能饿着呀。 “你说什么?你这是什么意思?”这次换姜祁月发懵了。 她不是要折辱妃千笑吗? 怎么妃千笑非但没觉得受到侮辱,反而好像有些期待? 她就这么答应了? 妃千笑明知道门外的阿巧可能够听清她们的对话,她还是不得不说实话:“就是……我怕你身体虚弱……” 毕竟,有些事情也是需要体力的。 “你!”姜祁月好不容易消的气,又被妃千笑点起了火。 妃千笑这是看不起她吗?! 她怎么就身体虚弱了! 姜祁月猛地起身,想要让妃千笑瞧瞧她到底虚不虚弱。 可她方才摔了那么久的东西,到现在也未曾吃晚饭。由于起得太猛,她眼前一黑。 清瘦的身子摇摇欲坠,地上都是她摔的瓷器碎片。要是摔在地上,会出大麻烦的。 姜祁月明知自己不能倒,可她就是头晕目眩,半点提不起力气。 妃千笑眼疾手快,她赶忙起身扶着人重新坐了回去。见姜祁月脸色煞白,半天还没缓过来,她忍不住小声嘟囔道:“都要站不稳了,还发脾气。” “你!”姜祁月恨恨地瞪着妃千笑,却又无话可说。 “好了好了,不生气了,先吃饭好不好?我也还没吃晚饭呢,我陪你吃,你不要生气了。”这个时辰,妃千笑也很饿。 她忍着腿上的不适,走到门口,拉开了门栓,将阿巧放了进来。 阿巧一进门,见着屋内一地狼藉,再看小郡主,明明腿上有伤,还要站在这哄这个姑娘。她又生气,又心疼。 那可是定国将军唯一的女儿啊,怎么能被一个来路不明的姑娘这样欺负! 妃千笑怎会不知阿巧在想什么,她赶在阿巧说出会惹姜祁月生气的话之前伸手捂住了阿巧的嘴巴。 “好了好了,阿巧,我饿了。你命人传菜,再叫几个人进来把这地上的东西打扫干净。” 一想到方才姜祁月险些晕倒,妃千笑就觉得后怕。 看来以后姜祁月房中的瓷器玉器不能摆太多。还有餐具茶具,得让人打一套银器,省得她摔一地碎片,再伤着自己。 厨房得了吩咐,准备的都是清淡的菜式。 妃千笑见小公主低垂着脑袋,似乎还在因为方才差点晕倒的事情羞赧,她忍着笑意,替小公主盛了一碗粥,而后安慰道:“其实这没什么的,你瞧我,不也把自己的腿摔坏了?谁的身体都不是铁打的,都有虚弱的时候,你不必因此觉得难为情。只要好好吃饭,总会养好身体的。” “你……”见惯了妃千笑不正经的样子,她这样认真的安慰人,姜祁月倒有些不自在。想到方才发生的事情,她有些不自然地接过妃千笑递来的鱼片粥,小声问:“你的腿还疼吗?” “不疼了!” 其实还是很疼,但小公主这样关心她,妃千笑就像是被揉了脑袋的小狗,只顾着摇尾巴。 见姜祁月愿意吃饭,妃千笑便更加殷切地给她夹菜。“你多吃些!” 妃千笑夹的,都是姜祁月喜欢吃的。 前世,妃千笑最喜欢做的便是喂小公主吃东西。小公主对食物很是挑剔,好在妃千笑不缺银钱,可以让人变着法地让人给她做珍馐美馔。不管是什么,只要小公主想吃,妃千笑都能想办法给她寻来。 从前妃千笑也疑惑,这个姑娘这么会吃,她的母家究竟多有钱才能养得起。 更让她想不明白的是,这么会吃,为什么还这么瘦。 看着碗里堆成小山的菜,姜祁月心情复杂。 “你自己也多吃些,别光顾着给我夹菜了。” 姜祁月记得,方才妃千笑说她也没吃饭。 白日里,妃千笑还被自己捉弄着吃了那么难吃的东西,眼下明明是妃千笑应该多吃些才对。 妃千笑察觉到小公主别扭的关心,她的心里像是化开了桂花蜜一般,十分欢喜地吃着东西。 其实,光是看着小公主,妃千笑便觉得胃口好。 妃千笑扒了两口饭,迅速吃饱后,又开始殷勤地给她布菜。 此时,房间已经被打扫干净,丫鬟们也都退了出去,并没有人知道妃千笑到底是如何讨好这位姑娘。 “好了,我真的吃不下了。” 方才生了一肚子气,现在虽然气消了,胃口却没那么好。 “再吃一块云腿好不好,我记得你……”妃千笑话说了一半,突然闭上了嘴。 她本想说,她记得小公主以前很喜欢吃这个。 可若是说了,岂不是惹人怀疑。 她虽闭上了嘴,小公主还是听出了她想说什么。 姜祁月并不急着拆穿,而是一脸好奇地问,“你记得什么?” 姜祁月等着妃千笑露出马脚,可妃千笑话锋一转,打着哈哈便糊弄过去。 “我记得你方才夹了三筷子,别的菜你只夹了两筷子,想来你是喜欢吃这个的。” 这个小郡主说起谎来,面不改色。姜祁月心里暗骂了一句骗子,她望着丫鬟铺好的床,又看着妃千笑,起了捉弄人的心思,道:“我吃饱了,有力气了,你不是要替我暖床么?” 妃千笑:…… 妃千笑以为姜祁月已经把这事忘了,怎么还想着呢。 倒不是她不愿意,只是现在两个人的身体都不太好,小公主年纪又小。 她记得这一年,小公主才十九岁。 前世那么早发生那样的事情实在是意外,这一世,哪怕真的有缘,妃千笑也想等两人都表明了心意后慢慢来。 不过,要是小公主非要这么做,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经过了短暂的思想斗争,妃千笑乖乖躺到床上,撑着脑袋,眉目含情,一副任人采撷的样子。 姜祁月:…… 姜祁月忽然有些后悔说这样的话了。 这法子根本不能让妃千笑觉得屈辱!!! 不可能,妃千笑好歹也是名门之后,怎么可能这样无耻? 她一定是假装不在意,好让自己打消这个念头。明明方才阿巧因为这件事很不服气,妃千笑身边的人都看不下去,妃千笑自己就半点不在意吗? 姜祁月总觉得这个法子一定能报复妃千笑! 她深吸一口气,来到床边。颤抖着手,勾住妃千笑的衣带。 有什么好怕的,前世又不是没见过!虽然前世姜祁月大多紧闭双眼,可偶尔也是会张开眼睛看一眼的。想到这,姜祁月的胆子大了起来。 她将床上的人剥干净,而后两人四目相对,谁也没有动弹,谁也没有说话。 姜祁月静静注视着床上的人,她白皙的肌肤上隐约可见舞刀弄剑时留下的疤痕。这些疤痕并不会有碍观瞻,反倒为这个明艳的女子增添了几分别样的美。 姜祁月记得,她曾在黑夜里抚摸过她身上粗粝的伤疤。前世的三年,她未曾看清那是什么。 不想重来一世,竟有机会窥得从前不曾知晓的秘密。 她一个姑娘家,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多伤?不是都说这个荒唐的小郡主只知道享乐,不擅长武艺吗? 还有,为何妃千笑的体态这样好?前世她总不敢睁眼,不想竟错过了这么多。 房间里,姜祁月的心跳声十分清晰。 她情不自禁地咽了下口水,随后意识到了一个非常严峻的问题。 她把人剥干净了,然后呢? 姜祁月忽然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她学过琴棋书画,知晓诗词歌赋,唯独不知道这种事情该怎么做。 妃千笑眨了眨眼睛,她憋了半天,虽然她不想惹小公主不高兴,可她现在实在是…… 终于,妃千笑忍不住开口:“你……是不是不会?” 姜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