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妖也有鱼尾巴吗》 1、路南迦尔 ……他没有死。 是的。海妖是不会死的。虽然他单枪匹马和秘密结盟的元素领主连日鏖战，紧跟着又灌注剩余全部的力量稳定了濒临崩溃的地海裂隙，但他是海妖。失去意识之后还能再次醒来也非常地符合逻辑。路南迦尔心想。他甚至有点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会想到那真正意义上永恒的终结。 不过很快他理解了。 因为他实在是太虚弱了。 根据以往死而复生的经验，睁开眼睛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恢复了八成的魔力。但这次的情况却有点不一样。他没有得到任何的魔力补充。也正是这一原因，路南迦尔的思维有点迟钝，反应了一会儿，方才意识到他已经置身在另一个世界里。 陌生的海洋生物好奇地在他的周围环游。宁静的水流轻柔地抚过他华丽的耳鳍与冰蓝的长发，过程中路南迦尔确认到其盐量、密度，乃至养分均与他所知的海域相异。元素的力量自顾自地流淌，并没有因为他的身体自发的汲取而向他汇集——位面法则不同而导致的常见现象。他需要首先完成元素同调，才可以将其吸收为自身的魔力。 路南迦尔进行元素同调，然后展开感知的视域。他需要知道，这个世界—— 一道声音突然响起在他的脑海。 【你好啊，小人鱼。欢迎来到《位面战争》的世界里。】 路南迦尔动作顿住。视线缓缓移转向身边均速升起的一颗浑圆气泡。 【……没错，这个位面的构成基础来源于名叫《位面战争》的一本书，其存在是由无数读者的不甘执念所凝聚。在书中，美强惨反派泽弗罗斯·艾沃尔·德蒙特被整个世界所抛弃，最终走上毁灭的道路，属于他的故事那强烈的悲剧色彩深深触动人们的心弦，无比希望一切可以重来一遍……于是，便有了这个世界……有了你。】 意识的领域里有光华在流淌，那是一行行心灵烙印，向他快速地传达了有关书中世界、以及最终反派泽弗罗斯的信息。小气泡微微旋转，再次发出空灵悦耳的声音： 【命运的丝线冥冥交错让你们相遇。你将成为照进深渊的一缕星辉。去拯救一个高贵的灵魂，让世界的轨迹因你而改变。让这个故事不再是一曲绝望的悲歌，而是充满爱与希望的美伦美奂的诗篇。去吧，小人鱼，完成你的第一个任务——】 『路南迦尔·塞壬。』蓝发银尾的海妖凝聚精神力打断它喋喋不休传输的心灵讯息，『你们这个角色扮演游戏没有玩家输入人物名的流程吗？』 小气泡明显噎了一下。 再开口就有点结结巴巴：【这并不是一个游戏，而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世界。我是……你的系统，协助你穿越之后融入环境与完成任务。宿主看上去对现状似乎存在着许多的疑问，比如你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如果无法完成任务又会怎样……我会一一为你提供解释。】 路南迦尔于是知道了其实他已经死了。是主系统检测到他具备救世主的特质，于是决定再给他一次机会：拯救最终反派。如果他能够很好地完成任务，改变泽弗罗斯的命运，对世界线的发展进行修正，那么便可以得到主神空间丰厚的奖励，彼时将可以回到原本的世界，当然，他也可以选择就此留在这里。而倘若他拒绝，或无法完成任务的话，便会被系统抹杀，生命从此落下帷幕。 系统小气泡上下游曳，在他的意识领域生成了方便他查询任务进度以及其它信息的控制面板，可以通过心念聚焦来展开与关闭。 『所以，我现在要做的就是去找到他，对吗？』 【是的。】系统回答道，【不过，他已经在那里了……】 路南迦尔转向系统浮动指引的方向，果然，感知的视域中出现带有能量反应的生命信号。他将鱼尾轻轻一摆，以一种近乎飞翔的优雅泳姿快速向其接近。 系统，以及它的背后更高位格的眼睛欣赏地看着蓝发海妖如丝绸般展开的奢美尾鳍上粼粼流映的珠光。 “……多漂亮的人鱼啊。” “不愧是父神，居然能从域外捕获到这种等级的尤物——” “他肯定会喜欢它，肯定会看上它……” “然后就不会再发疯了，不是吗？” …… 黯色的血丝如烟雾在海水中逸散。路南迦尔向上仰起头，看到人类男性的身躯被暗潮挟裹着下沉，宛若一尊遗落的大理石雕像。他抬手压住潮涌，让这具躯体在自己的身前悬停。受力的水波变向，掠开了人类那海藻般散开的黑发，现出后方如刀削斧凿轮廓分明的面孔。 失血与低温令他的皮肤苍白到几乎透明。他很年轻，年轻得简直过了分，根据系统所提供的信息，眼前的泽弗罗斯·艾沃尔·德蒙特还没有从皇家学院毕业，远远不像后期那样，强大到堪称不死不灭。只需片刻的延挨，他的生命便会就此消逝。路南迦尔感知到已经有肉食鱼类被鲜血的气息引来，焦灼在周边逡巡，只是被他隐隐泄出的威压所慑，不敢太过接近。 【》》主线：拯救最终反派泽弗罗斯】 【》当前任务：对重伤落水的泽弗罗斯进行急救（0/1），送他前往岸边（0/1）】 【任务难度：★★】 【任务奖励：积分10~1000】 【*[温馨提醒]：本任务拥有表现评定，评分越高，任务奖励也就越丰厚哦！】 【失败惩罚：任务失败导致重要角色死亡，宿主将被抹杀以示惩戒。】 任务信息展开在面板。路南迦尔仔细读完了每一项提示，然后又点开重新去看之前给的那份资料。架势可以说是非常认真——多亏没把小说原文给他，不然他怕不是还能对照着眼下状况，把原文一字一句地再给读上一遍。 系统懵在一边，不由就很急，【宿主，】它提醒道，【再说一遍，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它没有那种类似‘解说的时候时间会停止’的设定。】 『哦，』路南迦尔说，看了看资料又看了看因为他分心而没有控水于是又开始下沉的泽弗罗斯，“然后呢？』 【泽弗罗斯是会死的！】系统急到恨不得替他下场，【你再拖上一会儿就来不及了。】 『我该怎么救他啊？』 系统：【……】这居然也要问，但考虑到小人鱼是从异域穿过来的，之前可能没有见过人类，只好耐着心作新手引导：【就像帮助你受伤的同伴一样，不过他伤得很严重，需要喂一颗人鱼泪珠才能吊住性命，然后再把他送上岸，用灵能歌声将他唤醒。】 路南迦尔又说：『哦。』 怎么总“哦”呢。被寄以重望的漂亮人鱼竟如此冷漠。系统开始隐隐地感觉有点不妙了。 【宿主，】它忍不住再次开口道，【你……】 路南迦尔突然笑起来。冰蓝的长发在水中荡开，海族青年笑容张狂而又恣意，那种不妙的感觉疾速飙升转瞬拉到顶点，系统勉力控制住它的意识活动，才没有在惶乱之下直接给中枢发去求救的讯号。 笃笃的两声。系统感到它被敲了敲。 『那个，』银白鱼尾的海族青年说，『你选中的幸运宿主是有鱼尾巴没错，唱歌超好听没错，眼泪也会变成小珍珠……但这并不代表他是一条人鱼。 『还有一种可能：他是一只海妖。 『作为元素生物，反正不会死就全点攻击了，治病救人的活儿接不了的说。』 系统：【……？】 系统：【！！！】 怎么会有这种事……不是，拯救反派的任务这么重要，执行者的物种怎么可能会搞错呢？凉意从它最边缘的思维触角直灌进最核心的心智体，系统一顿团团乱转，好久才反应过来，现在是真该求救了。 上位的意志平静地接收了系统发送的求救信号。实际上他们并不需要它，因为他们从一开始就持续关注着存在位面的状况。系统很慌乱，为它绑错了宿主疯狂作检讨，他们并没有责难它，因为如果不是他们选定了这个任务者，它是不可能完成绑定的。 “怎会没发现这居然是一只海妖！” “哪可能看得出来。这东西和人鱼长得那么像……” “……那会我们还都觉得这家伙格外漂亮，在一群人鱼中间显得那么与众不同。” “怎么办。若是让父神——” 提起那至高的存在可能的怒火，深沉的恐惧如暴风雨来临之前催城的黑云，让空气瞬间一闷。 “但是，是父神先把它拉到了这个世界……” “你打算和父神说理是吗？他拉进来你自己不会选吗？何况父神是无意识之下完成……他一直在沉睡……” 系统收到了来自上边的回复。 定好的人鱼任务者居然能被错绑成海妖。如此离谱的错漏让主神勃然大怒。但考虑到世界已经开始运转，临时更改任务者会产生大量损耗，中枢看在它一直以来兢兢业业的份儿上众口为它说情，总算让主神同意：事情先给记到账上。虽说它错认了海妖当宿主，但只要这只海妖能完成拯救反派的任务，那和绑定人鱼也一样。 系统缓缓地松了一口气。几乎不敢相信中枢会对它这么宽容。一定要完成任务，这么想着它往路南迦尔那里看了一眼，刚刚松出的这口气差点儿没又背过去。 原因无他。某海妖居然把大反派往那里一扔，自顾自地游走了。 【宿主……喂！宿主！！】 2、逻辑带师 路南迦尔在前面游啊游。后面系统追着哔哔哔，不断劝他回去救人。 【宿主你明明也拥有能力，甚至比一般的人鱼还要更强，你一定有办法，可以用来救他……】 【你的眼泪也可以变成小珍珠，那海妖之泪的作用是什么？歌声呢？真的一点儿疗愈效果都没有吗？那至少……至少把他给送到岸上！也许他自己就挺过来了呢。】 系统忐忑地说着，回头看了一眼。察觉到强大海妖有意离开，环饲的肉食鱼类显见开始躁动，似乎下一刻便会一拥而上，【宿主——你别把他一个人类给丢到海里啊！！】 路南迦尔停下，回转身看了看它。 『人鱼的话，确实喜欢在浅海活动，有些时候你还能看到他们躺在礁石上晒太阳。但海妖却是不折不扣的深海生物……』他挑起唇角，『你难道没注意到，我一直在下潜？』 生活在深海的海妖凭什么要把一个陌生的人类好心送上岸。系统要哭了。【但是，宿主，刚刚的任务惩罚你也看到了，如果你见死不救，导致任务失败，目标死亡，作为惩罚，你将会被抹杀。】 蓝发海妖的反应像是听到了世间最好笑的事。 『是吗？——你来抹杀我一下试试啊？』 系统呆住。这鱼是哪里有问题，连抹杀都不怕的吗？【宿主。你刚刚从死亡那至暗的虚无中复苏，你确定不要珍惜你来之不易的第二次生命？】 『这是我的第二次生命？』海妖的声音依旧噙着笑，『……你确定？』 系统突然间莫名恐惧于那淡蓝眼眸内里凝蕴的深邃。哪里不对……不，海妖……特里丰斯没有海妖。它的信息库里不存在有关海妖半个字的资料。他说他是元素生物，反正不会死就全点攻击了……不会死的话，他又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呢？ 它的cpu（如果有的话）已经要烧了。而这在路南迦尔眼里的表现便是，小气泡紧张得都皱巴巴了，也是挺好玩儿的。他顿时大发善心，决定帮它一个忙。 刚刚系统用心灵烙印给他发来了前情提要还有泽弗罗斯的人物介绍一堆东西，路南迦尔也有样学样，把一份资料整合成烙印符号发了出去。 【这是什……】系统恍恍惚惚地看过去，【么？！？！】 是一份极至恐怖的战绩列表，用朴实无华的语言叙述了一个名为无尽之海的地方是怎么被眼前这条除了漂亮还是漂亮的“小人鱼”给杀穿的。 其实路南迦尔原本是不该有这个的，谁没事闲的全文背诵历年成绩单。主要是他的伟大父王如今想退休了，打算从一众子嗣中挑出一个担当下一任的深海之主，路南迦尔一段时间都在忙准备竞选材料，正好这会儿就用上了。 『那个半死不活的人类，为什么就一定要拯救呢？——你们明明还可以换个反派boss，比如我。』 路南迦尔目光移转，再次聚焦在系统所发布的任务上。『「拯救最终反派泽弗罗斯」——泽弗罗斯不再是最终反派，于是也便不用拯救，问题不就不存在了？』 系统：【……？】 宁就是逻辑带师？？ 【这个世界是被读者不甘的执念凝聚出来的啊宿主！！大家不甘是因为泽弗罗斯，不是因为你。直白了说，他们根本就不认识你是谁。你说当反派boss就当反派boss？取代泽弗罗斯在这个世界的位置？】 『……喔。』路南迦尔说，然后突然发起了光。 轻盈多色的气泡在他的周围如梦似幻地萦绕。冰蓝的长发像是丝绸在静水中流淌。迷离的柔光笼罩着他霜雪色的肌肤与冷银色的鱼尾，明艳动人把整个世界都给点亮。 “嗨，我亲爱的读者宝贝们，”绝色的海妖将双手打开，魔力的流辉在他的身前凝聚出增幅的符文，磁性的嗓音共振精神的力量，美妙宛如天籁在深海回响，“咱们商量一下，这本书的反派boss给我当怎么样？” 系统：【？？？？？】 惊了。 这还带跟读者商量的？ 或许是某人太过认真，或许是这幅画面给人的震憾太深，总之，系统直接被硬控了好几秒，用来查询信息库中是否存在先例……它真有一种下一刻虚空中就会传来一道代表读者的声音表示“好耶好耶”的错觉。 当然，这是不可能会有的，【宿主，可不可以别乱来——你看，读者根本不带理你的。】 『不，』路南迦尔挥散掉气泡，在水里转了一圈，『是没有一位读者对此表示反对哦。所以现在，本座就是这本书的反派boss了。』 【…………】 系统竟无言以对。 也是，它只是一个食物链最底层的小系统罢辽，怎么可能说得过逻辑带师。实在是没辙了，它再次把事情向上报告，请求中枢对此作出决定。 它的报告成为了一道提醒，让中枢——至高父神的侍奉者们刹那从对异域海妖那恐怖战绩的恍惚中回过神来。 “他x的父神……怎么就拉进来了这家伙……” “倘若让他知道，我们这个世界——！！” 已经够了。一切到此为止，让这场闹剧就此结束。对这一点没有人存在疑问。漫漫虚空中神侍们交换过眼神，再次确认了一遍心中的共识。 躺平等待决策下发的系统突然间产生了一种诡异的的抽离感。下一刻它便看见眼前风流多姿的海妖猛然间溃散成了一簇水花。【宿主——】系统惊恐地喊，而后方才意识到，它的宿主已经不复存在了。 向后回看，泽弗罗斯仍被暗流挟裹着下沉，肉食的鱼类在察觉到威胁消失后开始试探着向他靠近。系统扫描到他的生命信号尽管微弱但并未消失，任务目标没有死。可是他的宿主却不见了，这…… 中枢或者主神直接出手抹杀了他。因为他实在是太不乖了。他们宁愿选择付出更换任务者的成本。这岂不意味着，接下来它也将遭到清算？ 系统呆滞地悬浮在那里，看着那些肉食鱼类为争抢食物先后由试探接近转为全速冲刺。它应该挡一下吗？透支一些积分去换几样道具？这么想着它也确实这么做了，但在发出请求后，却发现它已经失去了访问权限……不。它已经与主神空间断开了链接。 他们撇弃了它。接下来它也要被抹杀了！系统发出无声的尖叫。极致的惊慌与绝望之下，它完全没有注意到，汹涌逼近的鱼群动作有一刹那齐刷刷地停顿，然后纷纷掉转回头，以比来时还要更快的速度竞相逃散。 造形古雅的三叉战戟森冷锋锷无声流转过一抹冰芒。所向披靡的霸主岸然降临在这片深海。终于察觉到异样，系统一点点向后回转，几乎不敢相信眼前之所见。 它的宿主还在，只是看起来有点凶残。所以刚刚上面并没有抹杀他，只是将他拉走小施了一下惩戒……也是，还没到最后一步，没必要平白多出一笔更换任务者的成本。不管怎样人还在就好，系统激动地就要向他飞扑过去，但却有一道力量比它来得更快。全无反抗之力地，将它拉到了他的身前，牢牢禁锢在方寸之间。 【宿……宿主？】 它原本打算劝他，现在知道忤逆的可怕后果了吧，所以还是要老实做任务……但那迎面迫来的骇人威压竟使得它半句也说不出已到口边的话。系统再一次意识到，情况恐怕与它所想的不同。而它已经没有心力去思索事情到底怎样。它如今在生死一线，只需对方一个心念，它便将从此化为虚无，系统深深震惊于自己居然直到此刻方才发现，眼前漂亮到过分的海族青年实则比什么中枢乃至主神都还要更加可怕。 邪孽海妖冷冷地看着它，却倏尔又笑起来。 『算了，就凭你？』 钳制随他的话语而松开。系统尝试了一下，它又可以自由活动了。但还没来得及松上一口气，便听到它的宿主那令人脊骨生寒的声音又说道：『带我去主神空间。』 系统哪可能带得了他去主神空间，它自己都和那边连不上线了。为什么啊，这不是也不打算抹杀吗，为什么还不允许它访问？系统滴溜溜地来回乱转，小气泡儿里已经变成了一团浆糊。路南迦尔盯着它看了一会儿，无耐心地将它给挥开。 华丽的尾纱在黛蓝的深水中飘曳。蓝发的海妖将三叉戟幻化为手臂一道精美的链饰，变换了一个更加舒适的泳姿。 系统呆了一会儿，赶忙追上他。它注意到它的宿主此刻已不再向下潜，而是改为了上浮。他斜线向上，重新回到了泽弗罗斯身边，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带着他向海岸方向游去。 系统：【？！】 系统：【！】 感天动地。它的宿主居然开始做任务了！系统紧紧闭着嘴巴跟在他的身后，半声也不敢吱，是生怕自己哪句话说得不对，让他又变了想法。 它如今已经转过弯来：刚刚他确实是被抹杀了。只是转眼便又再次复生。要问为什么——人都说了元素海妖是不死生物了。什么中枢乃至主神，根本拿他半点办法没有。之所以把它的访问权限断开，恐怕是怕他拿它当突破口杀过去吧。系统怂怂地缩成一团，拼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当泽弗罗斯被他推到沙滩上，小气泡终究还是没忍住说： 【宿主大大，您还是好心把他给救啦。】 『哈？』路南迦尔垂眸看了它一眼，控制水流进一步将前反派boss推远到不会被海浪卷回去的地方，『我只是不想让好好的后院死进一个人。』 【……后院？】 『虽然不知道这是哪里，但月之王座的统御者、渊海幽光之主宰，塔兰缇斯的第七王子殿下需要地方休养生息恢复实力来弄死主神空间里那几个老东西。所以这里现在是我家后院了。』 路南迦尔理所当然地说，把泽弗罗斯一丢就返身退回了海里，『拜拜了您哪。』 系统：【？？？】 系统：【啊！！！！！】 系统戴上痛苦面具，发出阴暗嘶吼。 路程南迦尔瞥了它一眼。 系统立刻闭上嘴巴，一秒钟安静下来。 海妖王子越游越远了，他有必要巡视一下他的后院——海妖领主在新海域的新领地。系统忍住眼泪跟在他的身后，一路上不断地向后回看。 人类青年在海岸上逐渐缩成一个小点。那么重的伤，又在海里泡了那么久，被这么丢在那里，一点儿急救措施都没有……就算是反派boss，系统绝望地想道，应该也很难活下来吧。 3、泽弗罗斯 “亲爱的，”泽弗罗斯轻声说，“醒醒。” 他的身体沉重得像是铅块。完全拒绝听从大脑的指令。他耐心地又额外给了自己一些时间，去细腻地感受身下的沙滩兼有的柔软与粗砺，清凉的海风带着淡淡的咸味轻拂过他的脸孔。疼痛……从一开始如撕裂般的尖锐逐渐转为迟钝的麻木。他静卧休息到终于能够慢慢坐起身，一口口呛咳出气道的海水与污血。 上一刻他还站在高台上宣读最后的裁决，冷眼看着执行官扣响扳机，帝国的前最高统帅应声倒去，脑后喷涌出刺眼的白浆与滚烫的鲜血。战争的鼓吹者们噤若寒蝉，在他的屠刀下终于承认了和平的可贵。他将手放在女神的圣典上，誓言特里丰斯将迎来新的时代。 然后时间突然静止了。他站在那里，感到这个世界似乎正扭曲着向一个未知的原点抽离。荒芜的死寂突然被取代以嘈杂的声响，似乎近在耳旁，又像是遥不可及，他听到男人恨声的咆哮，与女性空灵的一声叹息。 他失去了意识。再后便来到这里。身受重伤躺在海岸上……发生了什么？泽弗罗斯茫然而又困惑，他抬手擦拭了一下嘴角，视线旋即在手背停住。 他的惯用手，少了好几处近些年来在战斗与事故中留下的伤疤，看起来又像是那个在典雅的书桌前翻阅古老卷轴的贵族少爷了。 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两侧的太阳穴突然锐痛。人类青年暗紫色的眼瞳震颤，咬紧了牙关来迎受海量的记忆纷涌。 还算是愉快的童年。突如其来、宛若末日将临的大分裂。大地破碎像是江河般奔涌，凝成灿烂群星向上升起，崭新的宇宙就此形成。女人们化作一道道绚目的流光就此离去，维拉米拉在旧世界留下永恒的诅咒，她所庇护的性别将永远不会出生在这片罪孽与不公的土地。 这些都是他所经历过的，包括接下来整个世界都陷入了颠狂，战争的宣传甚至出现在小学以及幼儿园的课本里。但有一点却变得不同，那就是应对公众从此失去女性的恐慌，当局没有再导扬炒作人造子宫的替代作用，而是大力推介男人们选择使用一个新物种。 ——人鱼。 人鱼可以与人类结合而产下后代。尽管女神的诅咒仍然存在，但是，雄性人鱼也可以受孕生育。问题这就解决了……是吗？由人鱼来充当哺育者与抚慰者，解决在女人离开后长大成的新世代堪称灾难的精神状态，特里丰斯将拥有一支更加强大的军队——他别想再像上一次那样乘虚而入。 泽弗罗斯笑起来，举起手背再一次擦了擦双唇因震动而涌出的鲜血。 “不用担心，”他说，“我回来了，亲爱的。” 他不应该那么锋芒毕露的，仅仅只是为了讨那两个人欢心。导致的结果是他果不其然被盯上了。干掉他，抢在最后的窗口期——保证反战的开明贵族后继无人，对获取最终胜利至关重要，所以，不妨就让这片蔚蓝之境成为他的埋骨之地。 计划执行得是那么完美，他本该葬身在这里，只可惜，在最后的时刻，他的身边轻轻路过了一尾人鱼。 ……多么漂亮的小人鱼啊！作为上流社会的一员，泽弗罗斯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都没少见顶级的美人，可那条人鱼的容色依然让他深深为之惊艳。 看到他后他并没有第一时间救助他，犹豫了一会儿后他离开了，但最终却又再次折返。……不过是凑合能用的子宫罢了。男人们是如此看待人鱼，不必去讲它们在特里丰斯所享受的待遇。可是他依然选择救起他……泽弗罗斯轻轻揉按太阳穴，深感庆幸他自由自在地生活在大海，而不必与人类打太多的交道。 他还会回到岸边来看一眼他所救出的人类吗？泽弗罗斯觉得应该不会，但还是在一块合适的礁石上留下了德蒙特家族传承的古董胸针与怀表。他可以寻溯他的气息来找到他们——在这方面，人鱼的感官远比人类要敏感。 他的伤口在缓慢但平稳地愈合。但这并不意味着他能够恢复平时的战力。加上……他需要适应一下这具年轻但也稚嫩的身体。泽弗罗斯通过恒星的位置判断了一下方向。这里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离动手的地方远不远。倘若被发现了踪迹，与那些人再次对上，现在的他不会是他们的对手。调动念力清除掉体表的沙砾，泽弗罗斯快速离开了这片海岸，心中默默祈祷，那条小人鱼也能够平安。 …… 沉寂了半天的系统突然开始撒欢儿。路南迦尔疑惑地投去视线。【宿主大大！】小气泡咕嘟咕嘟旋转跳跃到他身前，【您的任务完成了，宿主大大！】 “……哈？” 【请看。】 系统把任务信息展开在他的精神领域： 【——》》主线：拯救最终反派泽弗罗斯】 【》完成任务：将泽弗罗斯送往岸边（1/1）】 【任务难度：★★】 【任务奖励：[家族胸针]x1；[古董怀表]x1】 路南迦尔停下，从小气泡下面接过了悬浮在两个小小气泡里面、造型精美的胸针与怀表，托在手中好奇地察看。 【因为任务的表现评定不高——您把他往那里一丢就不管了，所以没有得到积分。但这是您第一次完成任务，所以触发了额外奖励！】 小气泡围着他转圈圈。 【感觉怎么样，宿主大大？两件饰品很贵重，很漂亮是不是？所以，让我们继续做任务吧！】 系统元气满满地激励道。然后便收到了来自宿主的关爱智障的眼神。 『作为深海国度的实权王子，你猜我有多少个藏宝库？』路南迦尔不屑一顾地说，将两件饰品随手一丢。 系统目瞪口呆地追逐着那两道沉奢低调的流光，两件价值连城的古董宛如流星消失在夜空，就此沉入了深海。怎么可以这样……但是，路南迦尔的话又确实让它无法反驳。 ……所以王室贵族就是这样，不管多么贵重的东西说扔就扔的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小气泡缩成一团默默地向后退去，眼前却是突然又有明光一闪。 怀表与胸针又回到了蓝发海妖的手里面。 路南迦尔：『但是完成任务就能拿到奖励的感觉好好玩儿——真的像是游戏一样了，哎嘿。』 他戳破气泡，为两件物品做了简易防护结界，胸针装饰到了头发上，怀表则在鳞甲的结构上环绕了一下固定到了腰间，像极了花里胡哨啥都往身上戴的沙雕玩家，『可以丑，但我不能没有。』 系统：【…………】 你这鱼说话大喘气儿啊！ 虽然被狠狠耍了，但它还是高兴的——准确来说是超级开心。【宿主大大的意思也就是，接下来也会继续做任务的，对吗？】 路南迦尔把怀表一抛一抛。 “我能拿到这两件奖励道具，便说明上一个任务已经完成了。” 【是啊，虽说反派boss是靠自己挺过来的，但任务也算是成功完成了。宿主大大您看，您的任务其实做起来很简单的——因为凝聚出这一世界的读者都希望泽弗罗斯再来一次能够拥有一个美好的结局……】 “既然任务完成了，”路南迦尔说，打断了系统的逼逼叨叨，“你上面管事儿的为什么还要抹杀我呢？” 【因为……因为……】 系统想要说，上面抹杀他是因为看他胡作非为，明摆着不打算做任务了，决定换一个任务者。他们也没想抹杀居然会不成功，而他接下来竟尔还又把人给救了。但是，也正是由于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事情会怎么样、任务者究竟会作出怎样的选择，世界的规则才会是“任务失败后抹杀”，而不是“看任务可能失败就抹杀”，上面只能比它更懂规则，为什么要这么乱来呢？ 『你能通报任务完成，给我发奖励物品，证明已经重新和上面连上线了，既然答不出来，那就去给我问问呗？』 系统有被提醒到。它真去给他问了问。它私心揣测，这次抹杀应该是主神出手，中枢的管理员没有权限也没有胆子做这种事。 所得到的答案果不其然，主神抹杀了路南迦尔，因为祂被他的无法无天严重触怒。祂的指令下来中枢也拦不住，所幸海妖的生命形式特殊，他的宿主并没有因此死去。中枢提醒说，想要彻底杀死海妖，需要动用特别的手段，有关这些主神眼下已经查询到。祂并不打算付诸使用，因为路南迦尔终究还是完成了任务，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损耗问题。如果，它的宿主今后再这么肆意妄为的话，祂不会介意付出一些小小的代价，来永远告别他。 系统瑟瑟发抖把它所了解到的信息和路南迦尔说。 路南迦尔：『呵呵。』 路南迦尔：『真的吗？我不信。』 系统生无可恋：【宿主——】 路南迦尔不理它，接着继续巡视领地。他需要收揽一些忠诚的仆从，来负责一些琐碎杂务，服务生活起居。首先要有一个舒适的环境，他才能安心地进行休养……但随后，路南迦尔发现有哪里不对。 这个位面的海洋，尽管同样充满生机，但是却少了一些东西：他巡游的距离绝对不能算近，可是一路上却是没能发现一点海洋文明的形迹。大海浩瀚而荒芜，像是一方失落的世界，他独自一人在深海游荡，被暗蓝海水浸没在无尽的寂寥里。 又前行了一段距离，路南迦尔停下，向跟在后面的系统转去。 他居然转过来了！小气泡整个泡都为之一亮，【宿主大大，你是不是打算接……】 路南迦尔打断了他。『你们这里是不存在高等智慧的海洋生物，对吗？』 系统呆滞了一下，【对……不是啊，我们这里有存在的，人鱼就是啊。】 『既然有人鱼为什么还要从域外拉进来我，』路南迦尔疑惑道，『甚至还认错了。』 【因为穿越者比起本土人而言往往会比较有优势啦，而且还少了自身的社会关系需要处理，当然我们也会有绑定本土人的情况，因为上述原因相对比较少见。不小心认错您的身份真的是很抱歉……】小气泡给他磕头，如果可以的话，它多么想换一条乖软小人鱼来完成系统任务，海妖什么的真是太难搞了呜呜。 路南迦尔：『那你们的人鱼呢？』 【人鱼都在陆地上生活。】 『海洋生物为什么会在陆地上生活。』 【因为海里什么都没有呀？宿主大大游这一圈下来应该也看到了。像是这样一片荒芜的海洋，根本满足不了社会化的智慧生命的需要。】 『社会化的智慧生命是做不到在海洋中建立起文明吗？』 【陆地上有现成的为什么还要在海里开荒，】小系统说，已经不想再把这个话题给继续下去，【别管那么多了宿主大大，我们来看下一个任务吧，下一个任务——[重逢：与泽弗罗斯再见]！】 任务信息徐徐在控制面板中展开。 【温馨提醒，系统任务并不是固定的，而是会根据当前的情况调整生成。就如现在，如果宿主大大第一个任务有好好做，拯救反派boss，悉心照顾他，待在他的身边，后续刷新出来的任务肯定超简单——简单还能大把赚积分。现在可好，您把他一扔，然后就走了，接下来还能干什么？那只能是再见了。】系统幽怨逼逼叨，【您还又游出了这么远，说不好等您再拐回去，反派boss早就已经走了。】 『哪走了，我就是反派boss，我这不在这儿吗？』路南迦尔对系统一口一个泽弗罗斯，不承认他新任反派boss身份的表现很不满。 系统抓狂地恳求他——能不能正经点。路南迦尔一边漫无目的四处游动一边和它胡搅蛮缠。又游出了不短的距离，突然，他在斜上的方向有所发现。 『那是什么？……一艘船？』 一艘人类使用的船。从外观上看简直和他在影剧与游戏里见过的一模一样。 路南迦尔当下便飞快地游了过去。 【！！宿主……！】 系统下意识地喊，就要提醒他不要轻易靠近，船上的人不知道什么来头，很难说是好是坏，不过紧跟着便记起来它的宿主大人那杀穿一切的恐怖战绩……哎，对那些人类来讲也不知道是好是坏，系统担心地忙也跟了过去。 …… 以赛亚紧盯着能量波动分析仪那发出淡蓝荧光的屏幕，生怕错过一个哪怕再细微不过的信号。泽弗罗斯与他们对阵不敌，选择了跳海逃生。理论上来说，就算不考虑受伤，这也不是个明智选项——大型船只移动时产生强劲水流会迅速将落海者卷入船底，难以脱出而生存几率渺茫。可他却依然这么做了。是他的念力依然强到能够对抗水流？还是携带有某种特殊物品？他身上必然有什么让他在这种局面下也依然能够活下来的倚仗。 事实也确实是这样。监测画面显示，代表泽弗罗斯的能量信号一开始的确是被卷进了船底——位置甚至预期还要更深，这应该是洋流所造成的影响。他们也没办法同跳海里去追杀他，只能是密切关注等他浮上来——泽弗罗斯没有浮上来。他就这么一直下沉、下沉，下沉到从设备的监测范围里消失了。 “他能在海里闭气闭这么久？” “——不可能！” 肯定是通过某种手段跑了。没有人相信他会就这么死了。想当初接这一单生意的时候他们还觉得捡了个大漏，一个还没毕业的学生，居然能开出这么高的一笔佣金，直到双方动上手，佣兵团一瞬间产生的那血淋淋的伤亡让他们意识到，没有一笔酬金会高过任务所对应的风险。 ……他跑不了哪里去的，这毕竟是一片海。他们控制了这艘船，在附近海域展开搜寻。今天是第二天。船上人员的情绪已经从最初战斗爆发时的恐慌中稳定下来，还有水手热心地给他们指示了洋流可能把任务目标带往的地点。 等抓到了那小子，他绝对会让他为大伙儿这两天额外多花的功夫付出报酬。一个老牌贵族的公子哥儿，怕是从不知道底下道上那些教人听话的手段吧。以赛亚恶狠狠地想道，嘴角不受控制地挂出微笑。 分析仪持续运转发出细腻的白噪音。突然间，有能量信号在屏幕上出现了。以赛亚神经一跳，立刻看过去，旋即却又皱起了眉头。信号屏显醒目的亮度宣示出它的高能量等级，可它却并不是他们的任务目标。以赛亚眯起了眼睛，细看琢磨那多维度皆与人类迥异的能量参数，这会是什么，一头高等阶海兽？ 以赛亚脑海中刚有一道“贵族小子之所以消失不见会不会是被海兽给吞吃了”的猜测飘过，便听外面船舷上猛地喧乱起来。“人鱼！！”他听到船员和他的下属无比兴奋的声音，“我去……”“这么漂亮的一条人鱼！”“它不跑！哎——难不成这是一条野生人鱼？” 4、捕鱼游戏 ……人鱼？野生的？以赛亚把监测仪器丢给了副手，快步抢出了控制室。内舱的乘客们听到动静也都纷纷向外涌上甲板。以赛亚喝骂着让他们滚回去，从而站到了最前面。他看到了那条人鱼—— 珠白的鱼尾半露出水像是一抹落自天外的雪，冰蓝的长发在恒星的光辉下闪耀着水晶般的光，剔透的水珠滑过他线条完美的下颌，顺着锁骨至胸膛那曼妙的沟壑流淌而下，穷尽所知的一切语言都无法真切形容它的美丽。 佣兵头子直站在那里呆愣了好一会儿，方才意识到他此刻所应作出的行动。“一个个都傻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去给我抓！” 他的怒吼让同样呆滞的众人如梦初醒，水手长一声令下，水手们飞快地奔向各自的岗位，佣兵们则粗声大骂着把无干人员赶回船舱，同时作好了出手的准备。船长来到了他的身旁，紧张地搓着手，准备适时地开口，同他就这条美貌人鱼未来出手的分成进行商讨与议价。 蓝发人鱼安静而又好奇地看着船上人类往来奔忙，似乎完全不知道这所昭示的自己接下来的命运。以赛亚在心中暗叫一声好：倘若抓获这条人鱼并没有费多大的功夫，船上便没理由跟他要价太高。 绞入了合金丝的巨大捕网迎头撒下。以赛亚紧握双手，向至高之父神暗暗祈祷。 他并不知道，在平静温和的表象之下，某虚假的人鱼实则比他们还要更加兴奋—— 『你看他们拿网网我，他们拿网网我！』路南迦尔用精神讯息激动地跟他穿书送的系统说，『就像是在玩捕鱼游戏一样耶。』 系统：【……】 是吗。游戏里被捕的鱼也像你一样开心吗。 它的宿主就这么开心地被鱼网网住，然后拖到船上了。一路上还不断地和它说：『好神奇好神奇。』 系统：【…………】 通过精神讯息沟通并不需要发出实质化的声音，且宿主以外的人是看不到系统的存在的。小气泡仍然悬浮在路南迦尔身边，没有人对此感到异样。确定人鱼不会再跳回海里去，水手们七手八脚地拉下了罩在他身上的捕网。以赛亚扶着佩在腰间的粒子震荡军刀，挥开了众人向他走过来。 路南迦尔手撑在甲板上，抬起头来看着他。柔润的发卷顺着一侧肩膀倾泄下来，衬得他冷色的肌肤越发如同美玉无暇。 佣兵头子几乎压不住两边疯狂上扬的嘴角。“——喂，”他锃亮的军靴停在路南迦尔的身前，“能听得懂我说话吗？” 路南迦尔：“哇里哇啦叽里呱啦？” 笑死。哪可能听得懂。路南迦尔看向系统，『你们居然没有穿越之后自动变得会说异世界语言的设定吗？』 系统：【一般来说是有的，但是宿主大大的情况……有点特殊……】 在设定里，小人鱼就是要不会说人类语言，跟着反派boss慢慢学，过程中培养感情。谁让它的宿主偏偏就不按套路出牌。现在好了吧。 路南迦尔愤怒。『所以说我玩游戏还得再学一门外语。』 系统：【……这不是游戏啊啊啊！】 这条人鱼听不懂他说话。这也说明它确实是一条野生的人鱼。以赛亚猜测，可能是哪条逃逸人鱼把蛋下到了海里，然后在海里孵化了出来？……也只有野生的人鱼会不知道人类的恐怖，看鱼网撒下来躲都不带躲的，被拖到船上都不知道害怕，还忽闪着那双漂亮的蓝色眼睛好奇地看着他。 搞笑。它以为他把它弄上来是为了和它做朋友吗？ “素了这么些天，老子枪都擦出火星儿了，今儿竟弄着这么漂亮一条人鱼，这运气，啧，没得说。”后面佣兵团里不知哪个说道，其它也都附和，还有船上水手，一群男人看着美貌人鱼那条撩人的大尾巴发出粗俗不堪的调笑，“老大先去泄火！”“……回来差不多了，让弟兄们也都爽爽呗？” 以赛亚慢慢地向后转回身来，嘴角喜色已一丝不见，脸上神情阴沉得可怕，“你们在说什么？” 空气死一般的寂静。没有谁敢重复一遍自己刚刚的话。佣兵头子冰冷视线缓缓地、逐一扫过那一张张凶恶同时又怯惧的脸。粒子震荡军刀即使被敛在鞘中，也难掩其不安涌动的深沉血光。 “这条人鱼，谁都不准动，”他一字一顿地说，“——包括我在内，也不会去动它。” 尚且未与人类有过接触的野生的人鱼，意味着什么？那份儿懵懂与青涩，那份儿天真与好奇，都将赋予它除去无双美貌之外无可取代的价值。以赛亚毫不怀疑，把这么一条人鱼带去拍卖会，那些饥渴的有钱人将为它竞出怎样的天价。 “那小子跑了。”以赛亚放缓了一些语速接着道，“我们收不到一个铜子儿，还白白死了那么多人。这条人鱼——我知道你们很可惜。但他必须好好的来给我们回点儿血。不然，咱们团生意还能不能接着开张都难说。” 事情确实是这个理。泽弗罗斯见势不妙直接跳海，他就算确实已死，拿不到他的人头，老板也不会爽快给这个钱。佣兵们的神情都严肃起来，同意要保护起他们的财产。水手们讪讪的，刚刚说话的几个自觉无趣干脆散了，船长则是喜笑颜开地走上来。 人鱼是在那场可怕的大分裂之后由父神创造的。它们直接出现在神恩之池里。没有野生的。至少他行船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刚听着一群人在那里嚷，他是生怕以赛亚居然犯浑，点头同意了他们的提议。要知道人鱼这玩意儿宝贝得很，若是到这么一群粗人手里走一遭，别说模样了，到时候活不活得下来都难讲，虽说做成标本乃至“鱼肉”照样也值钱，但那都是和活的时候没法比的。“我们直接改道去鎏金海岸，”他提议道，“以免耽搁得久了又生别的风波。” 以赛亚颔首，着船长去安排一个够大的水箱来装这条人鱼。自然而然地，他转过了身，但却突然感觉到不对。 刀尖儿上舔血过活的人的总有一种本能反应，排斥别人擅自靠近与触碰他们的武器。然而现在——佣兵头子的视线缓缓向下移转——蓝发银尾的人鱼向他的佩刀伸出了手。 5、佣兵团长 时间倒转到片刻之前。一群长很难看的男性人类叽里呱啦。路南迦尔半句都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于是他让系统给他提供实时翻译。然而小系统不。它只说：【宿主，这些人类不好，我们不要理他们，还回海里去吧。】 然后开始不断唠叨让他回海里去。路南迦尔对此肯定是不听不听。这时看起来像是个首领的男性人类又说了几句话，空气突然就安静了。系统“诶”了一声，转口说：【宿主，你要是想在这船上多待一会儿也行。】 路南迦尔：『……？』 『所以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啊？……都有什么是本反派boss不能听的。』海妖王子发出抗议，然而他的随身系统开始装死，追问了几句路南迦尔感觉没意思，于是开始把注意力移转到身边，正好以赛亚向一旁转过身—— 即使插在鞘里也依然发出光的直刃军刀成功吸引了的他的视线。 他理所当然地就伸出了手，察觉到他的动作，以赛亚侧步退开。他退开，路南迦尔就追——没错，身为反派boss的强大海妖并不需要这点察觉弱小人类江湖规矩的眼力见，对此以赛亚是没有想到的，他所退出的这半步远不够超出前者臂展长度，轻轻松松地，路南迦尔便抓住了他的刀鞘。 感受下后下方传来的拉力，佣兵头子动作顿住，再次斜向垂下了眼，循着那紧扣在哑黑鞘身的冷白手指，他与蓝发人鱼那清澈明净的眼睛对上了视线。 一个没忍住，以赛亚竟笑了出来，“知道这是什么吗，都敢拽？” 真就像白纸一样天真。佣兵头子心道，手指屈起缓缓扣住了刀柄。 他将锵然一声抽刀出鞘，向前挥出削落它额前的一缕发丝，却分毫不伤到那娇嫩皮肤。凌厉刃光如此之近地闪过眼前，想也该知道那将是怎样的一份惊吓。以人鱼的胆量，恐怕当场就烫手一样把他的刀鞘给扔了，缩成一团再也不敢靠近他——从此他将很好地在它心中竖立起权威。……谢谢小人鱼，上来就给了他这么好的一次机会，省了回头还得另添麻烦教它学会听话。以赛亚想着，当下便抬手一抽—— 没抽出来。 ……怎么回事，难道是刚被拽了一下结果什么地方卡住了？以赛亚心中浮起疑惑，因为随身武器他日常保养，一般是不会卡住的——关键时刻卡一下那可是要命的事。他加大了一点力度，再次一抽—— 纹丝不动。 佣兵头子脸上笑容僵硬了。他开始意识到情况不对。而某条漂亮小人鱼因为他向后抽的这两下，以为是小气人类不愿意把他的武器给他，当下便蛮横霸道地把剑刃往后一拽。 以赛亚不是没有反应过来。他已经判断出这条人鱼或存在威胁。他是完全没能抵抗得住前方那猛然间传来的一股大力——周围佣兵与船员们无不是张大了嘴巴，发出尖叫的头音，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的老大，用鲜血与死亡将恐怖阴影笼罩在航船头顶的人，就这么一个跟头向前栽了出去，狠狠地撞在了堆放物资的集装箱上。 还好他及时调动能量抵御，这一下并不至于让他受伤或者晕眩。倒地状态对战斗不利，以赛亚一个翻滚试图跳起身，可是却没能做到。因为军刀被武装束带十分牢靠地固定在他的腰间，某人又抓着刀鞘不撒手……于是就这么单手把他给拎了起来，然后抖了几抖。 被腰带半吊着甚至在空中顺时针滴溜溜转了半个圈的以赛亚：“？？？” 不是，这什么人鱼，力气怎么这么大，还能讲点道理吗？ 逆时针回转的时候他反应过来，顺势飞脚向前踢去。路南迦尔一个仰身轻巧躲开，同时抓住握柄将军刀从鞘里抽了出来。拿到了刀，人当然也就没用了，当下他便随手把人类向旁一丢——多亏了这片海域现在已经被划归为了他家后院，以赛亚没有被丢到海里，而是呈大字状一路旋转着，以一个完美的抛物线从这头直飞到那头，啪唧一声拍在了船尾的舷墙上。 庞大的船身甚至都因为他砸下的巨力而猛地倾斜了一下。延迟了好几秒，人方才从墙上落下来，可以清晰辨认，合金打造的墙体表面被浅浅压印出了一个佣兵头子的形状。 这一次以赛亚没有再尝试跳起来。他已经被摔懵了。而其它人则不用摔，根本全程都是懵的。系统小气泡默默向一旁转，藏起脸上没眼看的表情。至于路南迦尔，作为负责任的反派boss，他会关心他都做了些什么吗？……答案是当然不会。人类的武器还怪好玩的，那些粒子嗡嗡嗡的，一到他手里就与他的魔力共鸣震荡，刀刃喷吐出幽蓝的光。 当人手里握着一把十分新奇，而且看起来还有点好用的刀，总是会有一种乱削乱砍的冲动。而海妖对此也不例外。路南迦尔抬起了手，将刀刃向前一挥—— 哐当。冷轧钢板打就的集装箱直接向两边分开。堆放在里面的物资用品哗里哗拉地倾倒了出来。 路南迦尔满意。随手又向下一划—— 喀嚓。厚重甲板被劈出一道深深裂隙，完全暴露出船体内部的机械结构，输送能量的线缆与震荡的粒子交撞，噼啪迸炸出火星。 怎么说，这手感还真挺好的就。路南迦尔在身后发现了一个亮橙色的救生圈，当下非常好心地把它切成了片片。然后又看向斜前方的桅杆，双眼放射出明亮的光芒。 船长：“！！！” 事情到了这一步。他再也无法继续观望下去了。实际上刚刚人鱼把武器拿到手里的时候他就已经感觉不妙，但却还痴心妄想着佣兵们会出手解决问题。只是……他就算不再观望又能怎样，人鱼又听不懂人类的话，控制住它那就更不可能了，唯一剩下能做的，好像也只有…… 老船长高高举起双手飞扑过去就是一个滑跪，比比划划阿巴阿巴努力让人鱼停止损坏他人财物的暴力行为。他的抽象表现可歌可泣地从桅杆那里拉回了人鱼的注意，路南迦尔垂下眼睛，打量着跪伏在自己眼前的人类，再次举起了手里的军刀—— 咻咻咻咻。听着利刃不断在耳边带起的风声，老船长双手抱头缩成一团，唇颤目霎肝胆欲裂，无比后悔自己怎么想也不想的就只管冲了上前。野生的人鱼。说白了那跟一头大型野兽何异。……完了，今儿他怕是要交代到这里了。船长绝望地想道。然而，刀锋切入人体的剧痛却是迟迟没有来袭，倒是……不知道是不是极致恐惧之下的错觉，他感到自己身上好像正逐渐凉爽。 这不是错觉。一阵说大不大的海风恰逢其时地吹过。老船长的余光看到自己的衣服就像魔脸荚风干的外皮剥落，一片一片飘到地上。人鱼收回了不断在他头顶挥舞的刀刃，连滚带爬地，大难不死的人类赶紧逃到了一边，切身体会到什么叫风吹屁屁凉。 当佣兵头子拖着的踉跄的脚步回到梦开始的地方，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令人头秃的美妙场景。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握紧了倒提在手里的刀鞘。 关于他刚刚为什么没能把刀抽出来，这会儿已经破案了，取下查看，他的刀鞘被人鱼所抓过的地方，产生了明显的几道由手指留下的形变。这什么鬼身体强度！以赛亚惊了个呆，要知道这可是专为容纳粒子震荡武器所设计的特殊材质。人鱼这玩意儿，人工养殖的和野蛮生长的，个体差异难道这么大吗？ 像这样一条人鱼……以赛亚心思电转，转眼便又有了一番计较。而路南迦尔看到他回来，也向他投去了欣赏的眼神（『这人类还怪好嘞，一上来就给爆这么好一件装备。』他快乐地和变出了两个小小气泡捂住了眼睛的系统小气泡说）。以赛亚缓步上前，单膝跪地，双手捧刀鞘向他奉上。 『阁下似乎对这柄军刀很感兴趣，』佣兵团长凝聚起精神，尝试传输心灵讯息，『我想，这刀鞘您或许也同样需要。』 『是哦。』路南迦尔老实不客气地就把刀鞘给接了过来，转身对系统又把他一顿夸。 这种方式果然可以沟通！以赛亚精神一振，试着又说道，『很抱歉未经同意就把您给请到了船上。这柄军刀便算作赔礼，还请阁下不要与我们这些鲁钝的人类计较。』 路南迦尔：『我能上你们的船，就说明已经同意了啊，不然你以为你们能请得动吗。』 以赛亚：『……』 它说得好有道理，让人完全无法反驳。『那么——那么这就充当见面礼吧，』人类佣兵露出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我们在船上和一个敌人发生了战斗。他见势不妙，直接跳到海里逃跑了。我们搜遍了所有他可能出现的地点，但却始终一无所获。阁下的力量如此惊人，想必是这片海域的霸主，不知阁下在附近是否有见到一个落水的人类吗？』 6、一起嗨啊 系统：【！！】 小气泡飞快地放下了用来挡着眼睛的两个小小气泡，并重新转回了身。 路南迦尔：『有啊有啊。』 他举起刀斜向指了指，『在那边掉下去的对吧。』 『对，』佣兵头子眼睛一亮，『就是在那边！可我们事后却无论怎样都搜不到——』 『——搜不到是正常的，』路南迦尔说，『我看他快死了就给他扔到岸上去了。』 以赛亚：“……” 行吧。又破案了。难怪他们遍寻不着，任务目标原来并没有什么保命底牌，单纯是不想给他们收人头于是跳了海，临了居然能遇上一条野生人鱼还被好心救起来，就问这谁能想得到。 也是这一刻，他注意到，人鱼头发上的饰品，和悬挂在腰间的怀表，雕刻图案似乎都与德蒙特家的家纹共享着相同的元素，估计就是从那贵族小子身上薅下来的……就和见面就薅走了他的佩刀一样。『可以冒昧再问一下……』他从跪姿换作扶膝，视线掠向海面，『您把他送到了哪边的海岸吗？』 【！！宿主——】 系统焦急地喊，他冲过来，然而路南迦尔已经漫不经心地把军刀挽了个花，随手往另边一指—— 小气泡在空中打了个圈，不知道该怎么阻止他的宿主丝滑到过分的动作。『谢谢您所提供的消息，』以赛亚说，在心中展开了航图，那个方向确实有个海岛，『——非常感谢。』 路南迦尔玩够了把刀给收回了鞘里。他也发现刀鞘被他给抓得变形了，于是便从另边又捏了一下。甲板上一片静悄悄，众佣兵和船员们无不是抽着凉气看他把特制的合金钢揉圆捏扁。 佣兵团长的头皮也是又一阵发麻，『事态……非常紧急，』他斟酌着词句，『我们需要立刻转向前去追击那个人类。请问阁下……想要回到海里去吗？』他站起身，向众人摆手使了个眼色，『我这就安排送您下去。』 领会到两边沟通的大概，一群人有如大罪得赦，哄地就忙乱起来。老船长腰间围着件破麻袋，指挥着船员甚至大大打开了一侧的舷墙。佣兵团长手扶腰带，紧盯着美貌人鱼那妖孽饱满的双唇，是多么希望它能从善如流地吐出一个“好”字……考虑到他们只能通过精神讯息沟通，就，流露出那么一点允可的意愿也行，他们这就恭恭敬敬送大爷下船。 然而某个海妖大爷只顾折腾刀鞘根本就不带回的。他不回话佣兵头子也不敢催，其他人更是。时间一分一秒地流淌着，非常符合事件发展顺序的，之前被派去找水箱装人鱼的船员，合力推着一个一人高的大玻璃缸吭哧吭哧地走了上来。 这玻璃缸正是用来装人鱼的，上面甚至还贴着一个带有人鱼图案的商标。虽然少见，但有些时候也会有人携带人鱼出海，想接到他们的生意，船上自然要做有相应的准备。闲置的时候缸里堆放了不少的杂物，突然用着了，清理杂物然后再把箱子从底舱给挪过来，自是要花上不少的时候，也就耗到了现在。 以赛亚、老船长，乃至其它瑟瑟发抖苦等着送大爷走的佣兵与船员们：“……” 几个船员在下面舱里待得太久了，只听到甲板上先后几声亮响，并不知道具体都发生了什么，上来甚至还热情万丈地招呼道：“来吧！来把人鱼往里面搬吧！” 说着哐当一声打开了水缸的侧开门——同时也是个装卸坡道，并贴心地调整到正对着蓝发人鱼的方向。 以赛亚、老船长，瑟瑟发抖的佣兵和船员们：“…………………………” 你们哥儿几个就生怕鱼看不懂你们过来是干嘛的对吧！！ 路南迦尔果不其然地看懂了，毕竟他是没有语言包也要坚持玩游戏的顽强玩家。『比起回到海里，』他和佣兵头子说，『你的手下好像更加希望我可以留下来啊？』 以赛亚：“…………” 那些蠢登西不是他的手下！！！ 但关于这点他和人鱼分辩好像没有意义。而且这句话——他好像怎么答都是个错，『渺小的人类还从来没有见过有如阁下这样……令人惊叹的伟大的生命。他们愚钝的脑壳没有办法思考太多，尽管有任务在身上，还是私心想要您能多在他们身边留上一会儿。当然，是离开还是留下，还是看您的意思……』 路南迦尔的意思是玻璃缸有点脏。不过没有关系，小小灰尘——他引海水过来冲刷一下就好啦！伴随他的一个响指，海面冲起了一个巨大的水龙卷，高速激转的水流挟裹住水缸形成一个球形漩涡，刹那之间便将玻璃内外清洁一新，并用干净的海水完成了灌注。满盈的海水顺着装卸坡道奔涌出来，路南迦尔迎着水流大尾巴一摆—— 非常优雅地就游进了玻璃缸里面，啪地一声关上门，然后从上面的开口冒出了头。把胳膊肘往水缸的边缘处一架，『手艺不错嘛，人类！』 收到夸奖的佣兵头子：“…………” 很难有语言，能够用来形容他这一刻的绝望。 当搬运工的几个人叹为观止地看着他从清洗到装箱的一整套操作，震惊到只会发出“卧槽卧槽”的声音，许久方才从震撼之中脱离出来，七嘴八舌地说： “这人鱼真就懂事得有点过分了你看——” “是啊你看这，自己给自己装箱，它甚至连咱们往里面灌水的麻烦都省了。” “这么乖。哪怕是看这份儿上，待会儿玩的时候也别太过分了我跟你们说。哦对。这鱼不能玩……” “……以赛亚老大可得给它找一个心善的买主啊。” 一边说着一边讨好地向佣兵团长看去，后者那森冷到几乎能杀人的眼神让几个人都是一愣，他们的话音相继小下来，终于回过了味儿意识到情况不对。 是哦。这人鱼拥有那么强大的控水能力，为什么还要表现这么乖，要知道这可是海上，不像陆地控水就是个鸡肋能力轻易可以被压制。以及，那边的舷墙为什么要拉开那么大一片，还有，他们的船长…… “船长你衣服呢船长，船长你为什么披着一个破麻袋啊，船长？！……” 持续风吹屁屁凉的老船长：“…………” 关心船长显然是个不错的可以光明正大从佣兵头子死亡凝视之下逃出来的理由。几个人一拥向船长扑过去，对此老船长当然是感动地提起腿来，一人踹过去了一jio。 他开了一个头。周围其它的船员乃至以赛亚手下的佣兵们嗡地一声就扑了过去，按住这几个哐哐就开始暴揍。 也唯有暴揍才能抒解他们凄苦的内心，眼看就差一点儿就把这尊凶神大爷给送走了啊啊啊啊啊！！ 现在好了。大爷搁他们船上安顿下来了。半透的尾鳍如轻纱在水中荡漾，美丽的人鱼好奇地打量四周，时而浮出水面，时而向下深潜。看起来是如此动人，就宛如童话一般梦幻，唯有他们知道，被伺候得舒服了还好说，但凡一个不满意，鱼大爷随时就字面意义把友谊的小船掀翻。 乱七八糟穿上了一身替换衣服，老船长和佣兵头子点了根烟，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办。这大玻璃水缸就放在这儿吗？被赶回船舱的乘客都可劲儿在扒着窗户往外看。如若有人凑过来，对漂亮人鱼露出难看嘴脸，甚至使用精神讯息说了一些乱七八糟让他给听懂了的话…… 以赛亚分派了他的属下，把守住了通往甲板的各处出口，不经允许谁也不准出来。鱼缸就这么先摆在甲板上了，老船长狠狠又瞪了一眼几个新鲜揍出的猪头，把全体船员都叫了来训话。 『他们在干什么？』 『在明确如何全心为您服务，阁下。』 所有人都知道某漂亮人鱼的可怕了。 “救，野生人鱼和家养人鱼差别原来这么大吗？” “……是啊。对比一下我家里那条，简直就是两个物种。简直不敢想，咱们让这种凶兽搁家生孩子……” “就别提这个了。它留在了咱们船上……它留在了咱们船上！” 船长让一侧的舷墙继续保持大开。玻璃缸里空的又没有什么东西，鱼大爷待一会儿新鲜完了估计就无聊了，到时候没准儿自己就回了海里去。 船员们从另一边小心地回返船舱，一路上忧心地不断向后回看，“它、它真的会自己回海里去吗？” 答案是哪可能这么容易。鱼缸里确实很快就无聊了，但比起回海里，明明还有近在咫尺的更加新鲜有趣的选择。 路南迦尔哗拉一声冒出在水面，把冰蓝的长发掠向背后，昂起下巴发号施令。 『带本座去船舱里参观一下，人类！』 既然已经明确要为他服务了，所以路南迦尔这次的精神讯息直接命令了视线范围的全体人类。 刚回到各自岗位，以为能稍微消停一会儿的船员和佣兵们：“……” 老船长就如同屁股被烫到了似的跳起来，和狠狠在舷栏上掐灭了烟的佣兵头子交换了一个仿若生灌了一吨苦瓜汁的凄切眼神。 他们能怎么办，还不是只好把乘客们蛮横赶进一个舱室关了起来（“干嘛啊！”男人们破口大骂喧乱推攘，“没人动你们的人鱼，看一眼都不行吗？”），几个猪头再次充当搬运工，推着玻璃水缸，恭恭敬敬送鱼大爷进入船舱参观。 不断传出叫骂的舱室上来就吸引了路南迦尔的注意：『把人都关着干嘛？出来一起嗨啊？』 一边说着一边控制水流灵巧就如法师之手一样拨开了门闩。 推搡着想要出去乘客们：“！！！” 谁能想得到居然是漂亮人鱼把他们给放了出来！男人们涌出舱室，团团围住了玻璃鱼缸，满怀着感激，拿出终端疯狂拍摄，肆意评点着他的胸，他的腰，他销魂的大尾巴，看一眼就再也忘不掉的脸蛋。当然。叽里呱啦路南迦尔是听不懂的，或许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或许是想要更好地引起小人鱼的注意，这么一屋子的人，总有几个比较擅长精神领域的，他们传递出精神讯息，向美人表达了自以为是问候的冒犯。 『哇。你看这些人类居然想和海妖生小人鱼诶。』 路南迦尔震惊地说。 跟着他也来到了风暴中心的系统：【……】 系统小气泡飘荡在水缸里一言难尽，沉默地看着他的宿主缓缓露出了“一群黄名怪刷地一下就变成红名了”的微笑。 场面，一度非常惨烈。 当然，这是对于没有礼貌的人类而言。 人类看上了美丽人鱼。而人鱼大爷也看上了人类身上的许多东西。他只是浅浅表露出了一些意图——甚至都还没到亲自动手那一步，佣兵头子一个眼神，众属下齐刷刷地便亮出了武器。 船舱里哀号遍野，人类自发对同类完成了一场残暴洗劫。“没人管管吗？”“你们就看着根本不带管的是吗？”“——我们是花钱坐你们的船！”乘客们叫骂着，尝试向船长求救。不过后者只想扔他们到海里喂鱼。船员们帮忙封锁通道，生怕跑了一个，无不展现出强烈的求生欲。 路南迦尔在一堆亮闪闪里挑挑拣拣，又得到了许多或新奇或精致的大小玩意儿，对此表示相当满意。 不过随即他也遇到了一个小麻烦。由于位面法则的不同，他的随身空间来到这个世界便无法打开，东西太多没地方放就挺让人头疼的。他琢磨要不要奴役这些人类在他的玻璃缸里装一个陈列柜，但这应该是专业工匠的活儿，以船上这些家伙的低俗以及愚蠢程度，难说他们做出来会是什么效果…… 【宿主大大，宿主大大！】 系统小气泡兴冲冲地飘了过来。 路南迦尔目光转向它，顺理成章地就开始想奴役人类不现实的话，那奴役系统行不行。 小气泡：【我透支积分在商店里给你换了储物背包！多出来的东西放到背包里就可以了。】 路南迦尔：『啧。』 他看着小气泡忙上忙下，一堆东西一件件消失：『还有系统背包。』 系统：【我知道您想说什么，但这确实是个真实的世界，不是您以为的游戏，宿主。】 路南迦尔打了个哈欠，等着小系统继续逼逼叨催他做任务。然而这一次系统却没有叨。他并不知道，他现在在系统的心目中已经被认定为了福星：虽然不打算也不好好做任务，可到末了阴差阳错的任务总能完成。 就像现在。他和佣兵头子说了泽弗罗斯所在的方位，自己又留到了这艘船上。海船这会儿正飞快地向那边海岸驶去。到时候任务岂不是自动就完成了？甚至连游过去的力气都省了耶。 白赚一大笔积分。小系统美滋滋地想道。所以它才去给他透支储物背包的。才不是怕这些东西没地方放最后再给丢了，嗯。 7、大胆想法 ……由乘客出言不逊所导致的翻船危机，勉勉强强算是解决了。以赛亚甚至没心力再惊叹——鱼大爷居然还有空间能力，抬脚踢开了一个被殴打得两眼翻白的乘客，重重坐到了客舱沙发上，一整个身心俱疲。 怕是不会只这一次。后续要相处的时间还长。从它进来参观时候，那好奇中带着欣赏的表情来看，接下来怕不是还得再给它安排个房间。 老船长拖着沉重的脚步走来，又给他敬上了一根烟。相对打火把香烟点燃，两人同声长叹一口气。什么叫请神容易送神难……把大爷给弄过来，然后大爷就不走了，挣扎在社会底的佣兵头与船老板，如今竟享受到了与神之领域高高在上俯瞰尘世的治理者同款的悲催与难受。 “他们的那些个终端，全部都收上来了，”船长说，刚刚发现很多人在悄悄用终端拍摄，又记不得都是谁，佣兵头子索性让收缴了船上乘客所有的智能设备，各种腕带式的终端，全面屏的平板，便携式的光脑，满满当当地装在一个大泡沫箱，“你得把我们不好的也给删掉。” “删他个头，全给他扔海里去，”以塞亚说，他哪有那功夫一台台设备挨个检查，“你们人的终端也都交我这儿。” 船长一愣：“我们的……” “你们的删。倒是犯不着扔，下船了再让他们领走。” 船长点头，看着他副手去收，倒也非常理解。信息时代了，有爱出风头的啥事都往网上发，但凡火了就是一串的麻烦。多亏这会儿船在远海，连不上网，把终端一收，该删的删了，下船再给，事情基本上就捂住了。 有船员抗议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但没过一会儿就安静了。“接下来咋办啊。”船长小声问。他现在只想赶紧靠岸以防大爷掀他的船，但也清楚，这事他说了不算。 “去加哥湾和去波光岛实则差不了多少。”以赛亚说道。波光岛是泽弗罗斯被送往的地方，他决心按原计划继续向前。 “差不了多少那也得错好几天。”老船长掸了掸烟灰，苦着脸又往鱼缸方向看去了一眼，“我这人胆小，就生怕……拖这几天出事……” 以赛亚简短截断了他的话。 “给你钱。” 和鱼大爷在一块儿待着，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关于任务目标，当时状况怎么样，具体又被它送到了哪一带、哪一片海滩上，都可以从它那里询问得到详细的情报。泽弗罗斯当场没死，后续还明确被救到了岸上，这场任务基本上可以说是已经失败了，但是，额外获取到这么多的信息，以赛亚盘算了一下觉得，接下来他们还是能搏一搏。如果运气好一搏成功了，高额的佣金多少也抵得上一点点本该拿人鱼卖得的收益。 他不介意到时候分给这倒霉船长一些。 几日后，船舶抵达了波光岛（不必细说这期间可怜人类们受到的欺压），以赛亚请出鱼大爷，指认了当初将泽弗罗斯送往的地点。系统小气泡紧张地冒泡，看着佣兵们登岸探查——判断出那里的确有目标的气息残留，但余量非常微弱，估计他已经离开了有好几天。 佣兵团长不死心地派人深入小岛上搜索。波光岛是一个季节性开放的旅游岛屿，平时几乎没有人在岛上活动，甚至连度假酒店也歇业无人维护。根据当事鱼所提供的情报，泽弗罗斯被丢上岸的时候处于一个几乎就已经死了的状态，无人孤岛，缺医少药，换一般人没准儿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直接就能捡到尸，他虽然不是一般人，也有相当几率还在岛上，重伤恢复毕竟需要时间。 残酷事实破灭了佣兵们的美好愿望。孤岛上一片寂寥，只有几片落叶打着转儿从他们眼前飘过。岩石遮蔽的小型船坞里沉积物的形变标记出一艘备用快艇的驶离，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任务目标早便已然离开了这座岛屿。 从岩缝里外钻的海甲虫摇动着触角刚刚探出了半个身子，便又飞快地缩了回去。抽剩了一半的香烟被焦躁扔在地上，用靴跟狠狠地碾灭。“追！”以赛亚几乎是从牙缝儿里迸出一个字来，“小艇再快也快不过大船，他是比我们先走，但也不一定就能走出多远！” 海船用比来时更快的速度离开了这座小岛。其组织与高效让监控画面前的男人哑然失笑。澄透的酒液像是华贵的红宝石在闪耀的水晶器皿中旋转，桃花心木的典雅餐桌上已经备好了飘香的干果与奶酪。泽弗罗斯敛起浴袍，在椅子上坐下来，隔空取来毛巾，按了按仍然挂着水珠的发稍。 “你可以在这里想待多久就待多久了，亲爱的。” 去慢慢理清因记忆的融合、世界观的更新而变得纷繁混乱的思绪；制造出假象，濒死重伤到完全恢复需要这么多天的时间，以及—— 学会如何驾驶那些该死的快艇劈波斩浪把他安全送到陆地。 享受完落难孤岛的第n天简单又朴素的一餐。泽弗罗斯拿过斜放在桌面一角的平板，选中监控画面滑动到一旁关掉，重新打开了船舶维护修理手册还有他的笔记文件。 “今天去练开船可以碰到你的小人鱼吗？——可以。”前最终反派在心里说，重生一次运气总要变得好一点。 毫无悬念。全速行进的佣兵团一路上没能见着某人半根头发。眼看海湾近在眼前，宣示着这提心吊胆的日子终于要结束，船老板忍不住流下欣喜又疲惫的泪水，却是万万没想到，紧跟着便被佣兵头子威逼着调转了船头，折返去搜索离开波光岛的另一道稍远一点的航线。 然而，由于某反派boss今天也在努力学习驾驶快艇，以及尝试在这片美丽的碧青海域再会小人鱼，从头到尾压根没有离开小岛，远洋船的搜索行动顺理成章再次宣告失败。 ……他们的任务彻底完蛋了。以赛亚必须承认。海岸再一次出现在视野，老船长也再一次喜极而泣，以赛亚没有再去理会他，而是靠在舷墙上静静地思索。 该怎么办。他损失的这些人，一个在校生都搞不定所折损的声誉……还有军刀，想要重新配备一把如此趁手的武器也是一笔不菲的花费。最初接下这单任务，对待目标态度上是有些轻视，这一点他承认。但即便如此，他也选择了海上作为动手的地点，为的就是防止出现一切意外状况——除非能干过他们一整个佣兵团，否则就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事情的发展也确如他们的计划，贵族青年硬被逼到走投无路，悍然跳海以求一线生机，实际上这种情况是不可能有生机的，谁想，他会恰巧碰到一条……不想让自家后院好好的死进去一个人的野生人鱼。 人鱼现在已经被送回甲板上了，因为船只要靠岸，在甲板上会更方便它回海里。可是它却——看上去好像完全不明白这些愚蠢的人类究竟是什么意思。奢丽流光的尾鳍舒展着，继续时而上浮，时而下潜，在大玻璃水缸里悠哉，游哉……佣兵团长盯着它的灵动的尾巴尖儿。这是还不打算走吗？ 来到波光岛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尝试过送走这尊大佛。但鱼根本连甲板都不带上的，连指路都是隔着舷窗玻璃意思意思。行吧。可以理解这是刚来船上没几天还没有新鲜完。到了现在，所有能看的地方都看过了，船长室都变成它的游乐场了，这还不打算走，难不成是想要跟着他们去陆地上转转么？ 一个想法突然升起在脑海，就像是划破黑暗的一道闪电。佣兵头子不受控制打了一个寒颤，承认这个想法的大胆甚至让他自己都感到害怕。 扶在战术腰带上的手握紧又松开。他最终来到邪孽海妖面前，恭谨地躬下身。 『请问伟大的深海领主，也许您会对……人类城市的繁华感兴趣吗？』 美丽人鱼转来视线。佣兵团长侃侃而谈。他们会进入前方港口，卸下船上那些吵吵嚷嚷的蠢蛋游客。补充一些物资，然后再重新启航，前往旅人如织的鎏金海岸，『每年敦霍尔德都会举办一场持续多日的大型拍卖会。领主阁下似乎对人类的造物颇感兴趣，那么——这绝对是一场不容错过的盛宴。家传渊源的贵族，走南闯北的商人，还有那些来自浩瀚星海的旅行者，都将在海岸聚集，带来他们最瑰丽的收藏与最奇异的发现……』 他着重提到深海领主的驾临必将为这场拍卖会增添更多殊彩。对此某具有清晰自我认知的王子殿下深以为然。小系统飘荡在一边，欲言又止止言又欲。路南迦尔把手肘枕在脑后，换了一个更加放松的姿势沉潜下来。 『你上面那些老东西，如果放在那里不管的话会死不？』 系统被他给问得一愣。 【不会……应该不……不是！怎么可能放着不管就会死啊？】 『好哦，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放心了，』路南迦尔举起一根手指，冰蓝渐变的尖尖指甲在恒星的辉光下流转着星芒，『我先去岸上玩儿，等回头再去找他们算账。』 事情就这么敲定。佣兵头子找老船长安排转航去鎏金海岸的事情。小气泡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下行的通道里，忧心地在玻璃缸转了一个圈。 【宿主，】它终究还是没忍住说，【您确定您到岸上是去玩儿的吗？】 路南迦尔：『不是玩还能是干什么。』 系统：【我总觉得这家伙他没安好心。因为你的出现，他已经损失了那么多的钱，邀请你去拍卖会，你看上什么东西，继续压榨着他买单……要知道一个无利不起早的佣兵，哪可能上赶着去吃这样的大亏……】 『哦。』路南迦尔懒洋洋地抬了抬眼，『这重要吗？』 系统：【……】 系统：【…………】 小气泡气鼓鼓飘到一边。 不重要。 打扰了。 …… 几日后，绿松石湾度假酒店。 礼宾部主管惊喜而又惊恐地接过用永久墨水签署的费用清单，就这些天来被使用的房间与物资、消耗的食物与酒水、破坏的安防设施，骇入的管理系统及智能设备……等等所需的付费与赔偿进行初步结算。 泽弗罗斯耐心地等待他将每一份文件复核无误，使用新购入的设备，又与岛屿的资源管理委员会拨去通讯，告知了备用快艇与能源的使用情况，他的身份、住址以及联系方式。 他回到了人类的世界。此生或将再也无法再见那条拯救了他的人鱼。泽弗罗斯其实有点想不明白，他要么对他漠不关心，根本不会在意他在之后是死是活还是怎样，要么会感兴趣地回来看看，从而发现他所留下的怀表与胸针，与他产生更进一步的联系。情况为什么会是，既收下了他的礼物，又半点不打算和他进行更多地交流呢？难道说，把他救上海岸，对他来说就类似一单一次性的生意，收下他的谢礼两边就两清了？ 希望……不，他应该不会有事。虽然在离开海岸的时候他曾为他祈祷，但渺小的人类实则没必要多情担心自由自在遨游大海的一条人鱼。人鱼普遍拥有控水的能力，不同于陆地，海洋有万顷碧波尽为他所驱使。就算佣兵团控制了那条船不断在附近水域搜寻，他打不过也能跑得过，尾巴一摆向下一潜，人类便只剩望洋兴叹。 所以他单纯就是，不想和他牵扯太多所以就走了。虽然他在岛上额外停留了许多天、驾船在附近海域不断寻找想要再次遇到他，目的其实也正是为了劝告，如果再遇到类似的情况，无论多么悲惨都不要轻易伸出援手——绝大多数的人类并不值得被拯救，但当眼下亲身领会到他的决绝，还是很难挥别莫名萦绕在心中的那抹怅然的情绪。 不过情绪是不会影响任何当下所应当采取的行动的，包括他报平安的短讯收到了家里的回复，他母亲纪曼云纪女士担心得要疯了要求他立刻就回家。泽弗罗斯订了悬浮列车的车票，目的地却是鎏金海岸。每年举办一次的大型拍卖会，如今开场在即，他绝对不能错过。 ……虽说，还没毕业的他口袋里并没有多少钱。泽弗罗斯把分散在各处的资金都转移进了同一个账户，再算上卢卡斯·德蒙特——他的父亲大人听说他险些死了难得大方地给出的一笔安慰费，合计了一下，感觉捡些漏应该还是没问题，有太多的东西现在的人其实并不知道它真正所具有的价值。 列车行至中途，银行发来信息提示了一笔大额退款。紧随其后他接到度假酒店执行董事的通讯。酒店高管对他落难孤岛一事深切表达了慰问与同情，并表示绿松石湾非常荣幸为他提供帮助。应急避险使用酒店设施实属合情合理，他不需要为此而付费，至于赔偿更不用提。他们非常欢迎他在风波平息之后再度光临波光岛，真正意义上享受一次碧海蓝天的无上美景。 是想要和德蒙特家族攀上关系，以谋求日后合作的意思。泽弗罗斯礼貌又妥帖地回应，当然，也半点不带客气地把这笔钱一并打进了他的小算盘里。……这么一来他能捡到的漏就更多了。泽弗罗斯愉快地想道，虽说他早便知道这些钱很快便会回来。 这份儿乐观一直持续到列车抵敦霍尔德。贵族的衣装与气度让黑白侍者服的推广人员立刻锁定了他，快步走来给他递上一份宣传册。 泽弗罗斯微微欠身接过。他也正要看看这一季的拍卖会主办方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都有些什么。 不需要翻开，单只看到封面他就已经僵住。 ——他的人鱼。 8、鎏金海岸 准确来说，他苦苦寻觅了这些天的人鱼，如今被作为揽客吸睛的亮点，大幅的写真照印刷在宣传册的首页。 泽弗罗斯刹那感到入骨的严寒，周身的血液仿佛都已冰结。用来替代人造子宫的人鱼没有人权，出现在拍卖会上也是正常的。泽弗罗斯多么希望他看错了，那不是救起他的那条，毕竟银白尾巴与冰蓝长发在人鱼中也并非什么少有的特征……但是，在强权之下被迫恭顺的生命不可能现出这样飞扬的神采，只有自由的灵魂才能拥有那份率性的高傲。 大写字母的宣传语在他的身旁亮光闪闪：深海领主莅临鎏金海岸。 “深海……领主？” “这位年轻的大人真是拥有一双慧眼，上来就看出了这件展品的不凡之处。能称为深海之领主，当然不会是‘池’里长大的普通人鱼——是的，这条人鱼它是野生的，以天生具备的控水能力，驾驭波涛在四海畅游，完全称得上是一方霸主，直到被我们的远洋船发现。” 看得出来眼前的贵族少爷对这条人鱼不是一般地感兴趣，推广立刻投其所好地展开了介绍，带他前往拍卖会的展场，“这位先生仪表堂堂，如今正是谈论婚姻的年纪。一般的人鱼哪里配得上您显贵的身份，把这条人鱼带回家，恐怕整个圈子都会惊叹于您的品味……” …… 路南迦尔双手环胸看着主办方的牛马给他做海报。 『再威风一点儿。再大气一点……话说你到底会不会做设计？愚蠢的人类。就一个最基础的光影都调不好……五彩斑澜的黑都做不出来。什么？键盘给我我来做？我要是会做还花钱找你干嘛。』 他划动屏幕，嫌弃地对比了前后修改的十几个版本。 『算了。还是用初稿吧。』 扑通一声。是给他做设计的牛马连人带椅向后仰倒昏了古七。路南迦尔漫不经心地沉进池里——没错他现在已经换进了一个奢华宽敞大水池——作为反派boss没必要去在乎一个不配有姓名的打工人受到了怎样的伤害。 小系统怂在一边，嘀咕着今天也是宿主大人横行霸道的一天。这时候佣兵团长推开门走了进来，路南迦尔向他看过去。 『总感觉你们这边的人类都很菜啊……就这宣发，属于是我把通关的古早游戏再打一遍都不会点进去的类型。你确定这能——吸引到社会最顶层，掌握着最多财富的那群人，并一掷千金，为得到侍奉我的恩赐而打破头吗？』 『肯定可以的，尊敬的领主阁下。这些海报仅仅只是用于拍卖会现场，除此之外我们还有多样化的手段进行宣传。请阁下放心，您的英名早便已经传遍了特里丰斯，此刻已有无数人为得到您的一道注视而疯狂……』 佣兵头子舌灿莲花，甚至还打开一个社交app给他看那些热情的网友留言。老船长跟在他的身后，一整个目瞪狗呆。 这样……不是，这样的真的可以吗？ 他们带着鱼大爷上了岸，去参加敦霍尔德的拍卖会。果不其然，大爷对会场拿出来预展的许多商品都产生了兴趣，并命令他们给它拍。对此佣兵头子非常诚实地告诉了它，他们不过是一群挣扎在食物链底层的佣兵罢了，那些跑船的口袋里更是没几个子儿，一般的小玩意儿捡个漏还行，稍微贵重点的东西，便不是他们所能买得起的，不过——他抢在大爷让他们领教它的怒火之前说，他有一个办法，能够很好地解决问题，让它得到一切它所想要的，『我们虽没有钱，鎏金海岸却多得是有钱人。阁下只需要抛弃我们，换有钱人来为您服务就可以了。』 路南迦尔：『有道理。那么你接下来就负责去找有钱人来为我服务吧。』 他有被提醒到，为什么不借着这一机会，把仆从的事给搞定了？……没错，算账的事可以先放放，仆从的话还是得要的。海洋生物没有，陆地生物也不是不能凑合，佣兵头子既然提了，路南迦尔也就干脆把这一伟大而光荣的任务交给了他。然而以赛亚却说： 『不不不，领主阁下此言差矣，不过是账户里额外多出一些闲钱罢了，终究也不过是渺小的人类。他们何德何能接过阁下主动抛去的橄榄枝。』 他恭谨地欠身，作出邀请的手势，『以在下的一点愚见——我们不妨借用拍卖会的舞台，将侍奉阁下的机会拿出去拍卖。为得到这一恩赐，他们必然踊跃参与，到时候阁下不仅能得到一个财力最为强大的仆从，作为这场拍卖直接的结果，还能当场大赚一笔。』 路南迦尔：『！』 『这可真是天才的想法啊！』他称赞道，『很好，就这么办吧。』 事情就这样顺利地进行了下去，佣兵头子去找了拍卖会的主办方，敦霍尔德海岸商会。商会被某海妖的容貌给惊艳，在确认过它真的是来自野外，而非被相关部门登记在案的逃逸人鱼后，立时展现出极大的热情，邀请他们移步前往贵宾接待室详谈。“我来为深海领主找一位多金的侍奉者。”以赛亚说。 商会方当场便表示，完全没有问题！ 没错。他们把“侍奉者”理解为了养宠人自诩的“铲屎官”之类的表述。至于“深海领主”——作为野生人鱼的宣传噱头实在是再合适不过，可远比一般的说法更加具有吸引力。相谈过程中，进一步了解到，这条人鱼打上船上以来没有受到半点儿委屈，是以真的以领主的身份自居，商会方更是几乎拍案叫绝，“这是怎样一份儿商业眼光！”会长当着一众人的面大声夸奖，“单是这份儿天真，就足以让它拍出惊世的高价。” 拍卖场当天就给安排了大房子和豪华水池。至于吃的喝的常见人鱼喜欢玩儿的更是不在话下。为保住这份儿值钱的天真，他们对它的态度同样也是恭恭敬敬——从而使得，人鱼大爷没有发现一点儿异样，被伺候得开心了于是也把佣兵头子一顿夸奖。 “我就想知道，等到那些有钱老爷把它给拍走之后呢？”老船长瑟瑟发抖，“……还继续这么两头骗吗？” 9、拍卖盛会 对老船长的担心，佣兵团长回应以施施然的微笑。 “害怕的话，你可以先走嘛。” 老船长才不要走。他要留下拿钱。这趟船跑得一堆的糟心事，还有得罪乘客带来的后续名誉上的损失，都必须要从佣兵头子这里找补回来才行。 他哆嗦着留下来。以赛亚看着并没有说什么，继续忙自己的事。 时间很快过去。预展期结束，到了拍卖会正式开场的日子。 泽弗罗斯在侍者的带领下进入头等包厢落座。一路上他经过一张又一张蓝发人鱼的巨幅海报。会场的营销做得很好。这些天线上线下，几乎所有人都在讨论这件事，猜测谁将有幸成为——所谓深海领主的侍奉者。 靠定期换年轻人躯壳的活着的老肯尼思接受采访时毫不掩饰他对人鱼的垂涎。财富排行榜第七的布伦尔家的公子哥儿在社媒上如今已是一口一个“老婆”。早晚把这些人都给杀了。泽弗罗斯面无表情地在终端备忘录里写下一长串的姓名。他又给家里拨去通讯。 “你不回家！非要去鎏金海岸，是不是也是因为那条人鱼？！” 纪女士急起来的时候声音总是格外地尖锐：“网上热度那么高，那些正经的有钱人都下场了，咱家根本拍不起。” 然后一叠声地催他赶紧回家——要不是卢卡斯不让，说外面不安全，她贸然远行没准儿会被抓作人质，让事情变得更加麻烦，她早就飞鎏金海岸揪他去了。 “我跳到海里本该活不了的，”泽弗罗斯说，“是那条人鱼把我给救了上来。” 纪女士愣住了。 泽弗罗斯就看着标示通话状态的呼吸灯闪烁了一会儿，然后便收到了银行的信息。有零有整的，这是纪女士所攒起的零花钱——作为德蒙特家的女主人，每个月都有一笔零花钱供个人消费，她舍不得花总是攒起来，虽说时不时地就会被骗走一点，但总体来说还是相当可观的。 当然，就算再可观也不可能够，毕竟他是要用来在拍卖会上跟人血拼。纪女士说：“你等下啊。” 通讯挂断了。过了一会儿卢卡斯的通话拨了过来。 泽弗罗斯接听。卢卡斯仔细地又询问了一遍他落海到被救起的具体情况，确认了一下他没有因为意识恍惚而认错鱼，当场就爽快给他打了钱。看着账户更新的余额，泽弗罗斯轻轻地抽了一口气。以卢卡斯优秀的理财能力这些年持续对家族资产造成的伤害，这基本上是德蒙特家现有的全部流动资金了。 卢卡斯让他尽管下手拍。虽说这些钱……毫无疑问肯定不够，德蒙特家还有一些股权，住宅，土地等等能够变现。以老牌贵族的声誉，卖场方面会同意他分期付清拍卖的款项。 倾家荡产只为拍一条漂亮人鱼。想必那些觊觎着德蒙特家祖产的人要急死了。泽弗罗斯微微笑，就这么带着他增长了十数倍的小金库来到了拍卖会上。现场的气氛炒得很是热烈，观众们躁动叫嚣着，要看野生人鱼。穿着典雅的侍者将鎏金海岸特产的樱桃酒小心地倒进高脚杯里。泽弗罗斯将酒杯拿起，轻轻晃了一晃。 哪会这么早就把人鱼给亮出来。拍卖会持续多天，无悬念它将作为压轴的珍品，以确保观众全程保持兴趣。当然，就这么硬拖到最后大家肯定会不耐烦，主办方对此设计了巧妙的应对手段。泽弗罗斯的视线在用于展示商品的中心区两侧短暂停留。那里有施工人员穿着镶嵌亮片的演出服，一边作出舞蹈的动作，一边慢慢构筑一个华丽的水晶回廊。 『等到水晶回廊建好注满水，尊敬的领主阁下就可以前往卖场了。』 佣兵团长恭敬地说。 『好哦。』 路南迦尔控制水流托举着平板，一边疯狂点点点，一边漫不经心地应道。作为合格的玩家，就是要在游戏里玩游戏，虽说大字不识一个，一般的小游戏还是不影响的。没见过的游戏就是好玩儿。他已经沉迷好几天了。 总之。就完全不知道拍卖会已经开始了。系统小气泡悬浮在一边，一动不动假装待机。按理说它应该提醒他的，但……但！就算是系统也是有脾气的，之前好心提醒他佣兵头子目的不纯他不当一回事，今后无论发生什么它都不会再提醒了，生气。 只是浅浅冒了一下泡结果就被抓壮丁当了几十个小时智能翻译器的小系统气鼓鼓地想道。 …… 最先拿出来拍的都是一些比较普通的东西。为的是让大家不管口袋里有钱没钱，都能有点参与感，给拍卖会热热场。泽弗罗斯跟了一天，捡漏了一些有的没的——主要是看着好看感觉小人鱼可能会喜欢——的小玩意儿。到第二天便开始出现稀有品了，竞价也随之水涨船高。泽弗罗斯该拍照拍，并没有受到价格的影响。第三天运气不好遇到了竞争对手，花大价钱拍下了一匣龙血晶砂，然后是第四天，第五天…… 卢卡斯与纪女士多亏了在家，但凡有一个在这儿，都非得被他给气死不可。他们忙筹钱急得焦头烂额，某好大儿坐在最豪华的包厢，一边享用着最奢侈的美食最名贵的佳酿，一边斥重金拍拍拍买买买，什么改变体质的绝版药剂，属性特殊的能量晶石，不知做什么用的异源核心……甚至还有一颗鸟不拉屎偏远星球的独家开发权。 拍卖会场随消费金额的累积不断升级为他提供的服务。为他倒酒的最初是普通的侍者，而后换成了曲线诱人的女装招待。再后，也就是这日，一条人鱼来到了他的包厢。 是走进来的。乍一眼看上去不过是一个秀美的年轻人而已，是那双水青色的耳鳍标示出了他所属的族种。他卑顺地躬身，以赏心悦目的优雅在高脚桌上排开了酒具，通过人鱼控水的能力，操控澄红的酒浆离开容器，在空中旋转出绚目的花式，恰到好处地柔化了单宁，释放出丰富的葡萄香气。 是最为尊贵的客人所专属的待遇。当然，除了倒酒，还可以满足客人更进一步的所需。 但泽弗罗斯所关注的是他的脚——白皙骨感的双脚踩在一双的纤细的高跟鞋里，“是喝了药水，还是你拥有变形的能力？” 人鱼借着动作的转换仔细斟酌哪个答案能够更好地取悦这位出手阔绰的客人，“是我自己变出的双腿，先生。” 令人难以觉察的，年轻的贵族叹了口气。“很难掌握的能力，”他轻声说道，“请坐吧。” 人鱼侍者小心翼翼地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指尖紧扣衣袖，抬起眼睛等待人类向他伸出手。 人类没有伸手，但是也没有让他离开。 确定人鱼侍者没有像那个女装招待一样被赶出来，会场经理一度以为这是个好兆头。直到一天拍卖结束人鱼再次回到他这里（他理应被带回宾馆），“什么，你说客人没有碰你？！” 人鱼紧张地分说，他并没有做错什么，那位尊贵的客人应该单纯只是不想在外面与人发生亲密行为。经理不耐烦把他挥开，赶去向泽弗罗斯确认。 “是那条蠢鱼哪里做得不好吗，大人？” 但凡收到些许认同，他就会让这条下贱的水生物种见识一下它从未想象过的恐怖。 泽弗罗斯顿了一下，回答：“并没有。珀尔的服务很贴心，请不要苛责他。” “……那，”会场经理一颗心提起来，“大人不喜欢人鱼？” “怎会。”黑发的贵族漫不经心把玩着今天拍到手的一颗迷雾宝石，“只不过要看人——让我心悦的就那么一条而已。” 他的视线状若无意地在深海领主的海报上转过。经理懂了。不再在乎人鱼侍者珀尔怎样，向外退出去的时候几乎按捺不住要从嘴角溢出的狂喜。 他要人鱼。但是只要被称为深海领主的这条。那么多的有钱人非它不可，到时候撕起来，按成交价比例发放的奖金怕不是够他直接退休了。 拍卖会继续进行。泽弗罗斯也继续拍。是半点儿也不为小人鱼未来所将竞出的高价而担忧。拍卖会持续到第十天，即将迎来盛大高潮同时也是华丽落幕的时候，他给一个号码拨去通讯。 “您好，尊敬的尼古拉斯·约伦·希尔顿防长阁下。或许您会好奇您为什么会接到这道陌生的来电，是这样的，您有一个朋友——没错此刻就在距离您的基地大约一个星时航程，风景宜人的鎏金海岸，万分期待着您的一点小小帮助。” 他忽视掉那边关于他是什么人的询问。 “您一定会来的。不仅仅是因为您有一颗金子般的心灵，更是因为我知道——您恐怕从未想过这一秘密居然会有人知道——您是个女人。” 终端那边陡然沉默。 “那么，”贵族青年的手滑向结束通讯的按键，“待会儿见。” 今天的拍卖也有许多不容错过的珍品。泽弗罗斯接着一掷千金。华丽的钟表镶嵌宝石的指针缓缓移转，他耐心地等待——到高大强壮的男人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的身后。友善又优雅地，他拿过空杯与“他”分享了至尊客户专享的名酒。 “……或许您同样也会感兴趣，这些冷盘和精致的小点心？” 物品清单一行行向下滚动，终于固定在了页面的底部。一抹流光特效从最后的拍卖品名称上滚过，瞬间点燃了全场的气氛。搭建回廊的舞者鱼贯行进到展台的中心，扭动腰肢为观众送上热情的表演，渐扬的音乐声中，水晶回廊缓缓灌注进澄透的海水，被多色的灯光交错妆点得宛如斑澜的梦境。 某深海领主终于打完了手头的这把游戏，打了个哈欠，游进了早就为它准备好的特别通道里。 颀长的身影被聚光灯拉长投向四角。随着舞者渐次退场，妖孽的人鱼摆动轻纱般的尾鳍，循着回廊款款游至最前。 随着那骨节分明的左手向上举起，随意掠了掠冰蓝的长发，喧嚣的会场一刹寂静，定格了几秒过后，猛地掀起潮涌般的尖叫。 比舞者的动作甚至都还要更加夸张，拍卖师挥舞着黑胡桃木的展示棒，激动地向观众们进行介绍。 初见时它是如何威风凛凛，驾驭万倾波涛；远洋船毕恭毕敬，总算将它邀来海岸。敦霍尔德联合商会是如此荣幸得到授权，为深海领主来寻找一位多金的侍奉者…… 就如同讲述一个光怪陆离引人入胜的故事，但泽弗罗斯听不到具体都是些什么。他只感到好像有钟声震耳欲聋地在脑海中回响，但须臾之后，这一方天地好像又变得无比安静。华丽的舞台，金色的墙壁，乃至精美的吊灯，一切的一切仿佛都在褪色，相继从他的视景中消逝，唯一剩下的只有蓝发的人鱼那双美丽又幽邃如若深海的眼睛。 他几乎停止呼吸与心跳。 军区防长尼古拉斯·约伦·希尔顿冷冷地打量着他。这个年轻贵族说破她最大的秘密，使得她来到这里，但对此行目的却是闭口不提，从头到尾只是在盛情邀请她享用美食以及品味美酒。大费周章只是为了请她吃顿饭吗？……虽然这顿饭是挺好吃的，但这怎么可能。 她一直在暗暗猜测，期间甚至从头梳理了德蒙特这个秉持“生而高贵”祖训的老牌贵族那错综复杂的关系网，但始终没有得到合理的推论。直到此刻，她捕捉……不，那根本不需要捕捉，明显到简直一眼就能看出来面前人的失态。 一个没忍住，她当场冷笑出声：“别和我说你是想要那条人鱼。” 泽弗罗斯回过神来。没有说话，而是慢慢地又啜饮了一口酒。……何至于此，不过是遥遥望去了一眼，他想道，同样震惊于自己刚刚的表现。 “猜得很对，不愧是你，尼古拉斯。所谓一见钟情，应当便是如此：从看到它的那一眼起，我就知道，此生怕是非它不可了。” 尼古拉斯不会吃一个小男人故作深情的油嘴滑舌。“一条被拍卖会放到最后压轴的野生人鱼。”她讥讽地说，“落魄贵族拍不起，女人防长也一样。不过没有关系：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 “……请不要乱改谚语，防长阁下。”泽弗罗斯向后舒适地靠上椅背，“不必担心钱的问题，因为——当你根本不打算出钱，那么钱就不是问题。” 尼古拉斯：“？” “关于这条人鱼，计划是这样的……” 生而高贵的黑发青年微微挑起唇角，向她赠以了一个温雅而又迷人的微笑。 “——我直接抢。” 10、塞壬之歌 拍卖师报出了起拍价。甚至不等他正式宣布竞拍开始，各个包厢的灯牌上就已经亮起了一组又一组的竞标。是完全没有逐渐上升的曲线，一开场就是天文数字，然后这些天文数字又被更高的天文数字无情扫进垃圾堆……如此循环往复，使得打开始就唯有望洋兴叹的普通观众们时或发出一浪又一浪的惊呼。 面对此情此景，作为本场主角的某条当事鱼表示非常满意。他的视线掠去环形场馆的二层平台，将一间间豪华包厢逐个扫过，尝试推测哪个包厢的主人将凭借其出色的财力光荣地得到他的仆从的职务。 突然，装死了半天的小系统狂喜乱舞跳了出来。 【宿主大大！恭喜你，[重逢：与泽弗罗斯再见]的任务也成功完成啦！！】 一边嚷着一边螺旋上天，把任务信息糊了他一脸： 【——》》主线：拯救最终反派泽弗罗斯】 【》完成任务：重逢：与泽弗罗斯再见（1/1）】 【任务难度：★★★】 【任务奖励：[幻颜之触]x1；积分+300】 【宿主大大这个积分我就拿走了哦。毕竟之前透支兑换了系统背包，现在后台那边还欠着账呢。至于奖励道具，也待会儿再给你，现在在舞台上那么多人看着，手里突然出现个东西很奇怪的。】 路南迦尔点头，没说什么，现在正是寻找仆从的关键时刻，从这些天的接触上来看，人类这种生物好像很胆小，万一再把里面最有钱的给吓走了。 【宿主您可真是太棒了宿主！哪怕这样都能完成任务。】当在小岛上没能发现泽弗罗斯，系统一度以为这个任务就这么寄了，世界那么大，海天茫茫的可要到哪里找去，谁能想到，佣兵头子一个铤而走险，它的宿主一个心血来潮，事情居然就出现了如此柳暗花明的转折。 它居然还提醒——还试图阻止它的伟大宿主跟以赛亚他们上岸！多亏了他的宿主没有听它的。【呜呜呜宿主大人真的是福星，再见的任务完成了，这说明，泽弗罗斯也在这里，他参加了这场拍卖会！正好，下一个任务是——[跟泽弗罗斯回家]，宿主大人，我们乘胜追击一下，来把接下来的这个任务也给一起完成吧！】 小系统满地撒欢，再一次进入鸡血模式，疯狂对宿主展开激励。 它也再一次收到了来自海妖宿主的冷漠眼神。 『我为什么要跟他回家，他有钱吗。』 【他很有钱的宿主！你知道的——剧情提要里写了，德蒙特家是老牌贵族。】 『——落魄的老牌贵族。】路南迦尔冷漠给它补充上三个字的前缀，『你当我是金鱼，记忆只有七秒吗。』 为什么不可以只有七秒呢，小系统委屈，你看明明海妖也有鱼尾巴。可宿主不听它的，它也没有办法。只能指望着……指望着谁都行！快让泽弗罗斯发现如今被拍卖的就是拯救了他的那条小人鱼啊！！ 拍卖师向路南迦尔停留的地方走过来。 『尊敬的领主阁下，』人类试探地问道，『可以恭请您，用强大的歌声，让在场这些浅薄的人类领略一下深海的威严吗？』 出价数字的刷新终究还是慢下来了，因为它已经高到了榜上有名的富豪也要犹豫一下的程度。难道，这场竞拍就要这么走向结束了吗？作为经验丰富的拍卖师，他觉得，还有很多钱包的潜力可以挖掘一下。 以正常流程，被拍卖的人鱼是应该对各个身体部位进行详细展示，以及为大家献上激情热辣的表演的。这条却什么都不做，干巴巴地游那一两圈，就算长得再好看，也难持续调动现场的气氛。针对它的展示，上面有要求：想象它就是深海领主，全程保持对领主的尊敬。行。仅仅让它唱首歌，应该没有问题吧？ ——问题简直大了去了。以至于某海妖领主听完，头顶竟缓缓冒出问号。 『干嘛要给他们唱歌，』路南迦尔疑惑地垂下头，『我看这些人类都还挺好的啊。』 ……既然挺好的难道不应该给他们唱歌吗，拍卖师无语擦掉额角将要冒出的黑线，『大家都迫切想要膜拜一下——您的歌声所蕴含的力量。』 『这个想法很危险，以后还是不要想了。』路南迦尔好心地建议道，『谁要是活得实在不耐烦，拖出去枪毙一会儿就可以了。』 拍卖师：『…………』 这话他怎么接！ 『啊，』路南迦尔甚至还严谨地问了下他的系统，『像是人类这样脆弱的生物，枪毙一会儿应该是能打死的吧。』 系统：【……………】 救命啊。 为了提成！拍卖师跟他杠上了。总之就是非得让他唱歌，为此甚至还动员起了现场的观众。虽然拍不起野生人鱼，但是却能听野生人鱼献歌——也不知道和普通人鱼歌唱是否有不同，这好事谁不想要。当下观众们便纷纷喧嚷起来，最后甚至还形成了整齐划一的口号。 “唱歌！唱歌！唱歌！！” 路南迦尔和智能翻译器（系统小气泡）确认过这是真的要听他唱歌，实在忍不住露出了“这些人类明明超弱却过分不慎重”的表情。 ……那他就唱给他们听好了，既然他们非要。蓝发的海妖从一侧长廊回转到中心的圆池，向上浮出水面，缓缓张开了他明光涟滟的双唇。 天是一瞬间黑下来的。大海在不安地躁动。但却有柔和的力量抚平了那毁灭的狂澜，仅仅只是厚重的层云倾刻氤氲成末日的风暴。骤雨倾泄而下，转眼便把街道冲刷成了湍急的河流，小型的车辆直接被水力托起，随着涡流无助地旋转。 行人慌乱奔逃。气象司紧急发出灾难的警报。但灯红酒绿的海岸商圈、用于举行这场拍卖会的高档奢华的会展中心，一切紧急应对似乎全数陷入瘫痪——当然，实际上的情况是，这里的所有人都失去了对危险的感知，哪怕积水的洪流已经涌入了那金碧辉煌的大门。 无论是场内还是场外，无论是人类还是其他，享受服务的观众，提供服务的侍者，随时待命的会场安保，各司其职的其它人员……所有人都深深地沉陷在那空灵的歌声里。 哪怕说美妙如天籁也远远不足以形容，深海的歌者清越的嗓音有着非凡的魔力。是如此诱人沉沦，仿佛灵魂都被窃取，令人无从察觉时间的流动，无从感知物与我之存在。沉重的躯壳已完全被抛却了，只剩下灵性自由无束地在天地间游离。 有什么连续脆断，听起来像是外墙的装饰物被狂风给卷去了，不过那又怎么样呢。碎石击碎了一边的窗户，瓢泼的大雨倾泄进来，也只是给空气带来了一点湿润的凉意。积水漫上了脚面，微微有点发麻……同样没有关系！虽然，电力供能的装饰灯带正在噼里啪拉地乱闪—— 【宿主！】小系统要哭了，【可以了，快停下——就到这里吧，不要再唱了宿主——宿主！】 天啊。它知道海妖的歌声和人鱼的恐怕不是一个效果。却也没有想到，居然会如此……如此可怕。它发誓它只是想着，多出了唱歌的这么一个变数，没准就能让泽弗罗斯意识到什么，然后带他回家呢。虽然这在逻辑上似乎没有什么直接的因果关系，但随着歌声响起奇迹往往就会发生，影剧动漫里面不都是这么演的吗。谁能想到他的宿主这一张嘴，直接就是泥石流啊！ 泥石流（物理）。由于没有启动任何防灾举措，富丽堂皇的拍卖大厅入眼一片狼藉，宛如末日废墟。观众们就这么齐齐整整……及满脸陶醉地坐在满地的泥水与垃圾里。 路南迦尔这一次还是很配合的，小系统求他不要唱，他也就停下了。毕竟这些人类还怪好嘞，他一开始也没打算弄死他们来着。……不过，他已经停唱，观众们却还是那样一动不动地坐着，拍卖师举着黑胡桃木展示棒，也宛如雕像一样傻愣在中心区的一角。 【不要啊，】小系统惨叫起来，【不要发生触电事故啊！】 如此大范围的触电事故，想想该多恐怖。它慌忙扫描众人的生命信号。还好，没有异常。他们只是依然沉醉在塞壬之歌的震撼余韵里，感知不到除此之外的一切。 防区长官尼古拉斯·约伦·希尔顿是最先醒回神来的，她不解地望向窗外。如墨的积雨云把白天几乎变成夜晚，几个星时前她驾驶飞行器穿越云层，可还是万里晴空的好天气。这就是沿海的气候吗？翻脸快如翻书，恐怖如斯啊如斯……也不知道晚些时候还能不能顺利赶回去。 然后是泽弗罗斯。确认过小人鱼在水池里安然无恙，人类贵族平静地打开了特等包厢的空气屏障。美妙歌声是如此令人心往，但相比之下还是歌者本身更让他感到痴迷。“多么适时的一场雨啊，我的朋友。我们的计划想必能展开得更顺利了呢。” 尼古拉斯：“……” 尼古拉斯：“恶恶心心的。” 11、别来无恙 会展中心的安全部长被上司劈头盖脸一顿大骂，逃一般地亲自带队各处奔走抢险排查。其它工作人员也纷纷开始忙碌。观众们发出尖叫，为灾难的突降而惊撼，许多人争相选择了离场。 ……啥情况啊，咋回事啊，更重要的是，接下来该怎么办啊。拍卖师裹着湿淋淋的正装瑟瑟发抖，虽然作为主持他很擅长随机应变，却也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令人头秃的场面。好像水突然就冲了进来，可大家却对此无知无觉。他们都沉浸在歌声里……该死的。肯定是那些安保部的人也擅自脱离岗位过来听歌了！ 结果就导致事情变成了这样。好好的气氛全毁完了，这歌还不如不唱呢。回想之前的竞拍价格也不低，已经是他从业以来未曾见过的天价了，他是真不该贪这个心。现在可好，鬼知道那些金枝玉叶的大老板会不会受惊离开，顺便撤回之前的出价数字。是的，发生了这样的事故，为体现主办方的歉意，如果有人决定撤回出价，那是肯定得同意的。 侍者扶着他下了场，去后台换干净衣服。过程中拍卖师紧张目光始终死死盯着他的终端——还好，并没有收到竞拍者撤回出价的通知。他向父神祈祷，后续也不要有。 后续也确实没有。不过并非源自伟大父神的庇佑，而是……有钱人都在二层平台的豪华包厢，并没有受到这场灾难的波及！ 以他们的视角所看到的就是极端天气突然袭击了鎏金海岸，由于专注聆听深海人鱼的歌声，所有人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不过在反应过来之后，主办方迅速作出了应对。实力强劲的安全人员冲进场中，仅仅只是为了打扫卫生，泥水与脏污瞬间便被清洁一新，然后又有高管带领侍者来到了他们的包厢，诚恳致歉并送上了贴心的赔礼。一整个体验极佳，完全可以称得上是满分服务，他们当然不会被影响到继续这场拍卖的兴趣。 “真是可怕啊！你看这雨下的。” “我们坐在这儿，居然是没有发现外面……哪怕一点儿的异样！” 人鱼！都是这条人鱼的歌声太过美妙，才让他们甚至感知不到周围环境的变化。一场意外事故，反而令他们更加眼热，更加迫切地想要拥有它。试了一试竞拍设备仍然可以运行，各个包厢不约而同地又开始出价！ 数字一次次刷新。拍卖师望着周围那不断亮起的价牌，天旋地转间，不由得一阵发傻。居然……这居然反而还能迎来又一波高潮吗？他用力甩了甩脑袋，来让自己脱出这份儿完全不讲道理的有钱人震撼。 “实不相瞒，我刚刚都以为，最后的这场拍卖到这里便要迎来结束！谁能想到……”拍卖师扶着麦克风，赞叹地摇了摇头，“我们来看——大家一起来看，到底哪位尊敬的顾客，可以成为深海领主最终的归宿！” 出价直线狂飙。有钱人的钱包比他先前所想象的还要更加具备潜力。没有离场的顽强观众先先后后地在位置较高的后排落座，没有座位的干脆就站着，不断为这场竞拍之之激烈而吸气。 “我现在都还在回味，多么动听的歌声……” “那来自深海的旋律……” “真是慕了这些有钱人，什么好东西都只有他们能享受。前有女人，后有野生人鱼。” 不过就算是有钱人，也只有最有钱的那一批才有可能享受——飙升到一定的程度，出价数字刷新的速度又一次变慢了，任拍卖师巧舌如簧，拿出各种话术对顾客们进行刺激，也终归没能起到太大的作用。拍不起就是拍不起，灯牌的变幻最终趋向停滞。如今，能再次对这些大老板们构成有效刺激的，只剩下最后一个手段—— 浅浅试探着，拍卖师按下了结束竞拍的数秒器。 越是珍贵的拍卖品，结束数秒越会持续更长时间。完全足够享用甜点的人放下银叉，拿过一边专用于竞拍的服务终端。泽弗罗斯慢条斯理地输入，报出了他在这场拍卖中的第一次出价。 “新的报价！”拍卖师无意外但还是惊喜地瞪大了眼睛，“大家，来自特等包厢的一位先生，赶在倒计时即将结束的时刻，进行了出价！” 大腹便便的中年人低声骂出了一句脏话，拿过了终端跟价。虽说他也知道，一次倒数就达成交易，对于如这条人鱼级别的拍卖品根本不可能。 他跟价泽弗罗斯也又出价。接着又有其它的观望者加入战团。这场竞拍居然又被拉上了一个小高潮，且战况相当激烈。 不过，真切打算为人鱼付那么多钱的人，是绝对不可能豪爽过一个子儿都不打算出的人的。任由数字如何刷新，这场竞拍结束得毫无悬念，会场经理欢天喜地地冲进来，恭贺德蒙特家年轻的继承人得到了野生人鱼的所有权。 “三生有幸能为您服务，大人！接下来请随我到这边详谈……” …… 以赛亚把拳头握紧又松开，无数次去摩娑已经换上了一柄崭新军刀的武装束带。不管怎么说也是刀尖上舔血过活的人，即使在这种时刻，他也很好地保持住了……至少是表面的镇定。不像某老船长，叉手舞脚的开场就滚倒在了地板上，这会儿更是阿巴阿巴胡言乱语了起来。 奇怪人类每天都有迷惑行为。路南迦尔评价，顺着专门的水道一路游回了豪华大水池。『接下来就是等着我的仆从过来见我了，对吗？』 『是——您说得一点儿没错，尊敬的领主阁下。』 佣兵团长回答道，看着他舒适地半仰在水面上，又拿起平板开始了游戏。数码设备与网络游戏！这是多么伟大的发明，强如深海领主也要为此沉迷。每次游戏一开始，接下来的几小时它都可以乖乖的……很好。就这么沉迷下去吧。稍等他把钱拿到手，从此就可以拜拜了。 那边门口商会会长探出了他秃秃的头。以赛亚会意，从沙发上站起身，一边整理衣装，一边向外走了出去。老船长听到他的脚步声响，忙也一骨碌跳起来跟上。 “两位坐在这厢，想必已经看到了我们深海领主的成交价。”商会会长赞叹地将双手打开大大的幅度，“这笔金额——它甚至刷新了鎏金海岸迄今为止单场交易的最高记录！” “是啊，”以赛亚淡笑着说，“这么一笔天文数字，可以说是我这种底层佣兵这辈子都不敢想的了。感谢父神是如此眷顾他忠诚的子民。” 老船长举起了双手叉在胸前，也啰啰嗦嗦的一顿祷谢。不过无论是商会会长还是佣兵头子都没有那份儿耐心去听他说话。他们来到外面的会客厅——用来签订合同完成交易的地方，在宽大舒适的真皮沙发上坐下。 以赛亚微微眯起了眼睛，耳边是老船长絮絮叨叨在自言合计这笔钱该怎么花。……自己的话，干脆就去奥特兰克买一片农场吧，剩下的钱就交给专业人士代管，整一些相对来说高回报的投资。不过实话说，这笔钱也不知道真正能到手多少，就算是顶级的富豪，手里也难说会有多少现金流，他们的财富往往是以其它的方式陪伴在左右。待会相当大的可能，买主会提出分期支付。分好期，交上首付，人鱼就可以先带回去……然后深切地领教到深海领主的威严。到那时候，可怜人类还会心甘情愿地补上后续的钱款吗？ “像是这种级别的有钱人，”老船长小声嘀咕，“想必是有办法制住它的吧。” “……” 有吗。那可是一张嘴就能召来气象灾害的存在。虽说大家都不觉得这场暴雨和漂亮人鱼有什么关系，以赛亚是唯一一个敢打包票：那绝对是它干的没错。还好它很快就不唱了，这才没有酿成灾难后果。 这么想想，买农场什么的还是算了，拿到钱还是赶紧的逃到域外比较保险。域外有女人，没准儿他还能讨到个媳妇儿…… 胡思乱想着，佣兵头子将头转向走廊的方向。杂乱的脚步声正自那边响起，是海岸商会的高管正带着他的买主从那边走过来。……且让他看看是哪个小倒霉蛋，以赛亚的心里已经在编排针对不同的人所适合使用的不同话术，下一秒，笑容凝固在了他的脸上。 “别来无恙，”黑色长发的贵族青年微微弯起他暮紫色的眼睛，“……我亲爱的佣兵团长。” 12、我的朋友 老船长的一双腿当时就在空中弹腾着空蹬了好几圈。然后方才意识到，不是，等下，他慌什么，泽弗罗斯又不认识——准确来说都没怎么见过他！ 应该着慌的，某佣兵头子的手下意识地一把抓住了新配军刀的刀柄，不过旋即便又松开。一整个屋子里黑压压的，全是会场的安防人员——还有很多正陪着泽弗罗斯从外面走进来。完全没有任何必要去勾起他们的紧张。肌肉尽管有些僵硬，以赛亚还是重新向他展露出微笑。 “你好，德蒙特先生。很高兴看到……您也别来无恙。” “是吗？真的就像你所说的那样高兴吗？”泽弗罗斯摇了摇头，“我怎么觉得有点儿不像啊。” 佣兵头子在心里骂出一句脏话。 他向他候在厅子里的副手使眼色。实际上，并不需要他暗示，副手已经快步向外走去。 “怎么了？这表情，”一墙之外的休息室里，佣兵们看他表情凝重，纷纷开口问道，“难道说是合同签得出了什么问题？” 副手缓缓摇头，几乎是从牙缝儿里挤出几个字：“泽弗罗斯……拍下人鱼的，是泽弗罗斯！” “泽弗——？！” 一群佣兵里面有憨的，一听就张嘴问，所以接下来是不是冲进去杀了他，“居然还有这等好事！自个儿送上门来……嗨这任务都没人管了，居然还能完成。”说着呵呵地傻乐。旁边人跳起来就是一暴栗，“蠢货！这小子拍了人鱼，接下来还指着他给钱呢！” “他会老实给钱吗？”一个蓄须的佣兵忧心仲仲地说，“这人鱼倘若是别人送来拍的也就算了，偏偏是我们……”在船上两边打得你死我活，人甚至被他们给逼到了跳海，“倘若他把之前事提出来，为顺利拿到钱，商会会不会反过来对我们不利。” “头儿他担心的就是这个。”副手沙哑着嗓子道，“都过来。看他们接下来怎么说。” 众佣兵纷纷从坐具上起身。人鱼是他们带来的，会场安防自是不会拦着他们，在副手的带领下，佣兵们鱼贯进入谈判的大厅。 “……啧。” 尼古拉斯·约伦·希尔顿默默数过他们的人数，挑了挑一边眉毛。『还越来越多了。提前和你说，小子，虽说被逼无奈不得不帮你这个忙，但正面作战从来不是我擅长的领域。假如你是觉得，有军区防长在，这就是个辗压局，随便打打就完事……听我句劝，你最好还是合计一下，家里都有些什么东西能拿出来变卖，好把你捅出来的这窟窿给补了。』 『你真正所擅长的领域，我当然是知道的，尼古拉斯。』泽弗罗斯一边与商会会长就交易的细则进行商洽，一边以心灵讯息对她作出回复，『不必去担心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比起这些……请你去替我看看，我的小人鱼怎么样了。』 会场方当然允许他们去查看人鱼——这件即将交易到手的拍卖品。泽弗罗斯仍然舒适坐在沙发，他今天所穿着的是一件低调但不失典雅的暗色长袍，宽大的衣摆从一旁的扶手处斜斜垂下。尼古拉斯起身，随会场人员前往水池看了人鱼，并满头黑线地应其要求帮忙递去了放在一边矮桌上的耳机。 『你家小人鱼玩得还挺开心呢。』她说。 她告诉了泽弗罗斯水池所在的地方。 『好的。』泽弗罗斯道，『接下来你就暂且到外面避一避吧。离我太近我担心待会儿受伤。』 军事长官看起来比房间里所有的人都要更加高大健壮。无疑问他们会将她判断为他的保镖，并在冲突爆发后第一时间集火。 他既然这么说。尼古拉斯也便向外退出来。不过距离的拉远……乃至墙壁的阻隔，都不会影响到她继续从他那里接到精神的讯号： 『他们没能成功，尼古拉斯。虽然你冒死潜伏在这里，不断进行调查并想办法破坏的——用来蚕食位面存在的巨噬黑洞，他们几经曲折最终还是造了出来，但是，它并没有投入使用。特里丰斯没有对诺瓦娜发起进攻。 『因为——我把那些人都杀了。』 星区长官的脚步倏然顿住。 『你说什么？』 『但在随后发生了一件不讲道理的事。』泽弗罗斯接着说道，并没有回答她的疑问，『以我的推测，应该是他们的「父神」出手——时间，突然就倒转回了几十年前。这个世界也巧妙地多出了人鱼。在上一世，特里丰斯是没有这一物种的。』 一点一点地，尼古拉斯向后转回了身。 『我并非从一开始就知道，』泽弗罗斯补充，『也是直至前些天，遇到一场意外，方才恢复了那份前世的记忆。』 尼古拉斯深深吸了一口气，『德蒙特，你……』 『未来我们将会是很好的朋友，尼古拉斯。』年轻的贵族轻声言道，『现在，就让我们正式来认识一下吧。』 尼古拉斯猛地拨步，向大厅里冲了回去。几乎是同一时间，她听到大厅中遽然响起惊憾的怒骂与绝望的尖叫。脚步声凌乱嘈杂，不知多少人在奔跑，一名会场安防端着闪光的超导枪大声呼叱着冲向她——尼古拉斯扭曲空间规避掉一束束迎面而来的高压电弧。身影交错的瞬间，她反手一扣一推，伴随一声巨响，一颗扁了的脑袋深深地嵌在了开裂变形的墙体上。 正面硬碰硬的战斗，没错，并非她所擅长的领域，不过，此刻所遭遇的敌人似乎恐惶更多地压倒了斗志。……按理说这不该，毕竟会展中心可是他们的主场。尼古拉斯冲回大厅，随后她知道了原因。 满目是惊心的猩红，这源于遍地横流的鲜血。商会会长那肥大的身躯斜斜躺倒在半圆形的扶手椅上，剪裁精致的织绵衬衫正在慢慢吸取从他破裂肚腹外溢的油脂。收割了他的生命的、狭长的刺剑游曳着寒光，她未来的朋友用优雅的舞步在奢华的大厅掀起一场死亡的风暴。没有任何人可堪被称之为敌手，是过于游刃有余，他的动作明明快如电闪，给人的观感却慢条斯理，那双暮紫色的眼睛至今仍然平静到没有一丝波澜泛起，他微笑着，向她打了一声招呼，将最后一名佣兵逼到墙角，送他去拥抱了终焉的永寂。 …… 即使是戴着耳机，路南迦尔也能听到外面一片乱糟糟的。能量的波动在不断传来，好像是什么地方打起来出事了。 不过，人类之间打架，和他一只海妖又有什么关系呢？ 硬要说的话，就是他们打架可能会阻碍他多金的仆从过来见他。但考虑到其十分有钱——有钱人一般是不会受小小骚乱影响的吧。路南迦尔乱七八糟地分析，总之就是懒得去管……因为他手头的这把游戏还没有打完呢。 别说，人类做的这些小游戏有的还挺有难度。路南迦尔好不容易才找到手感，现在根本就不敢暂停——就连凑过来要给他发放任务奖励的系统都被他无情推到了一边。但凡他敢暂停那么一下，他操纵的小纸片人啪唧就死了，好不容易破了记录的得分又要归零。 而他这一局游戏打完……外面的那场架也打完了。金箔装饰的旋转门被缓缓地推开，空气的对流送进鲜血的腥甜，也让池水微微泛起涟漪。漆亮的靴跟富有韵律地敲打着地板，滴血的长衣随着来人的步幅而轻轻摆动。路南迦尔疑惑地抬起头，海蓝的双眸对上暮紫色幽深的眼睛。 『诶这人看起来好像有点儿眼熟……』他嘀咕道。系统小气泡已经尖叫着冲了出来，旋转跳跃，硬生生凭一己之力在他眼前刷屏。 【泽弗罗斯——泽弗罗斯过来接你了宿主！】 【天哪，难道你这就已经不记得他了……之前是谁跟我说他不是金鱼，记忆也不止有七秒啊。】 【跟他，快跟他，宿主你快跟他回家……啊啊啊他伸手了！】 小气泡飞快地窜到了一旁，是生怕影响到它的宿主接受反派boss的邀请。年轻的贵族单膝半跪在的水池的边缘，深沉血色从长袍的下摆顺着地板溅出的水迹一片片晕染开。他向蓝发的海妖友善而恭谦地伸出手，耐心地等待。 路南迦尔的耳机正好又不想戴了。当下便摘下来往他手里一放。 小系统目瞪狗呆。某优雅贵族的完美笑容也不由得出现了一丝裂痕。 泽弗罗斯把耳机放在一旁干净的地板上，再次伸出了手。 『和您忠诚的仆从一起离开吧，尊敬的领主阁下。』 『！』路南迦尔惊，『你就是我的仆从？』 『对啊。』 深海领主小小的内心顿时多出了许多大大的疑惑。泽弗罗斯把他仆从的职位拍了下来？他一个落魄贵族有那么多的钱吗？还是说，他这个仆从职位拍出的价格其实也并没有多高，属于是哪怕落魄了也能拍得起的程度？ 泽弗罗斯看出他在犹豫。『您不相信我吗？』 那肯定了。先是外面突然出现骚乱，然后这家伙便跑来，一身都是血腥……路南迦尔严重怀疑，他怕不是一路砍过来的。『别捣乱，』他警告道，『我还要参加拍卖会呢。』 系统：【……】 都是它的错！都是它看着宿主大人上当受骗，却不把实情告诉他，才导致眼看就要完成的任务居然这么奇奇怪怪地卡住。小气泡冲出来，急得当场又要乱舞了，但在它慌乱开始解释之前……人类贵族淡定地掏出了一份儿签名的合同书。 13、载入史册 『这是啥。』某大字不识一个的异世界顽强玩家发问。 【是……交易完成后签订的合同书！宿主大人。】小系统这一次真·自愿充当翻译器，【确实是他最终赢得了这场竞拍。】 原来还真是他的仆从啊。那没事了……不。他的问题现在变成了“成为他仆人的荣耀是不是不值钱”。『值钱的，领主阁下。』泽弗罗斯忍住笑回答道，他已经扣住了他的手，真切感知到他骨节的纤细，以及那比人类要低上许多的体温。 『那你是怎么拍得起的啊，你家不是已经落魄了吗。』 路南迦尔接着问。但泽弗罗斯这一次却没有回复他。他看起来就像是没有听见一样，路南迦尔疑惑地抓着他的手晃晃。 【你不能把关于世界这本书、包括你直接从书里得到的信息透露给书中人物的宿主！】系统见状赶紧出来解释，【当然你非要说谁也管不住，不过书中人物不会听见……当然，也不会对此作出反应。】 路南迦尔：『懂了。如果npc会听到并作出反应，你们这游戏剧情就进行不下去了是吧。』 系统：【…………】 系统：【我们不是游戏啊啊啊啊啊！】 但不管怎么说，它的宿主还是被成功说服不再去纠结这一点，甚至，还非常配合地用手臂圈住了泽弗罗斯的后颈，让最终反派把他从池子里抱了出来。 系统：【啊啊啊啊啊。】 在路南迦尔疑惑的眼神里，小气泡飞快地躲到了一边去。 感受着怀中所移转的重量，泽弗罗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退一步站稳了身体。 人鱼的尾巴……好长好大啊。那半透明的尾鳍就像是水晶凝成的纱。就连发丝的质地也与人类的不同，似乎是完全疏水的，当离开水面，水珠便也跟着滚落了，冰蓝的长发倾洒在他的臂弯里，隔着衣料也能感受到其柔润与蓬松。 他抱着他向外走。慢慢穿过横七竖八躺满尸体的走廊以及鲜血染红的大厅。路上他告诉小人鱼，如果害怕就闭上眼睛，不要去看。路南迦尔害怕个der，他甚至还盯着仔细研究了一下——悬挂在骑士雕塑枪尖儿上的一颗人头好像也有点眼熟来着。 不过人类这种生物，除了长特别好看的和特别难看的，搁他眼里都长一个样，现在又没了衣服只剩下那么一颗头，鬼才认得出来他是谁。路南迦尔很快又移开了视线，内心对此毫无波动，倒是系统小气泡拖拖拉拉跟着又变出了一对小小气泡专门用来挡住眼睛。 泽弗罗斯抱着他，登上会展中心二楼的天台，磁力悬浮的起降坪上，一台小型飞行器已在此等候。看到他们过来，尼古拉斯便打开了舱门。泽弗罗斯抱着他登上舷梯，小心地在舱室里预先准备好的便携水箱里放下。 路南迦尔感受了一下水箱靠背的倾斜仰角。这个座位还挺舒服——他也就愉快地向后倚了上去，然后又一次拿起了平板。 泽弗罗斯坐在一旁看着他。……别看人鱼小小的一条，这心可真大啊，反派boss叹为观止。这都能继续玩。不过随着他的防长朋友启动了飞行器，他们离开了会展中心的无线网络覆盖范围，小人鱼的游戏就掉线了。与服务器断开连接的提示弹出固定在屏幕正中。他抓着平板晃了一晃，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可爱！泽弗罗斯觉得他的眼睛很像是家里纪女士打算变卖出去的那一块海蓝宝石。不。区区海蓝宝石哪里又能比得上这双眼睛的澄净与清澈。漂亮到过分的蓝色眼睛带着疑问转向他，泽弗罗斯也就以解决问题的态度把平板接过查看了一下。 『喔，』他说，『那些人可真是小气，这都是好几年前的上上一代产品了，居然还好意思拿给您玩。』 『？！』路南迦尔惊，『什么？』 『把它给扔了吧，』泽弗罗斯热心建议，点亮终端打开了购物app，『我来给您下单全新未拆封的最新型号。』 路南迦尔：『好耶。』 他把平板拿过来，啪唧就扔了。 一套动作是如此丝滑。系统：【？！？！？】 你说扔就扔啊！！ 也就是反派boss在一边看着，拥有勤俭节约美好品格的小系统好险没冲上去完成废弃智能设备的回收操作。没有任何保护的全面屏直接就给摔碎了，泽弗罗斯好心地过去捡起，打开一边的舷窗，嗖—— 他们飞离了鎏金海岸，离开了海岸就是海，小系统心痛到无法呼吸地看着，造价不菲的平板光脑就这么飞速下堕，先在水面上拍得粉身碎骨，然后又被浪花给吞没。 尼古拉斯坐在驾驶位，同样清楚地围观了这一幕，她侧过身来给后面两位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这样就不必担心他们通过它来追踪我们的去向了。”泽弗罗斯理所当然地说。 他投影出厂商官网的界面，陪着路南迦尔挑平板，屏幕选最大的，配置直接拉满，颜色定和他的大尾巴相近的银白，『还可以添加镌刻，领主阁下要在设备上镌刻您的名字吗？』 带有签名的道具！在游戏界往往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路南迦尔那是肯定要刻。泽弗罗斯于是便把虚拟键盘调出转给了他，路南迦尔抬起手来，动作旋即却又顿住。 ……这个世界的输入法是不可能支持异界海族使用的文字的。他要怎么刻啊？ 『抱歉，抱歉，我忘了……』泽弗罗斯扶额，他野生的领主大人不识字，输入不了他的名字，『请告诉我发音，我来为你拼写。』 顺理成章地，异域的海妖告诉了他，“路南迦尔·塞壬。” 泽弗罗斯和他认真地讨论定下了能够组合出这一音韵的每一个希尔瓦字母。完成了输入，悄悄地开心。 『订单提交。添加了镌刻的设备出厂会稍慢一点，最迟到明天，就可以收货了。』 海妖王子满意地点头。人类贵族认真地看着他，『领主阁下想要知道，您忠诚的仆从的名字吗？』 『我知道，』路南迦尔说，“泽弗罗斯·艾沃尔·德蒙特。” 他的声音是那么地动听。这个全名……泽弗罗斯推测，大概是从那些佣兵嘴里听到的？ 『我们人类很少称呼对方的全名，除非是在一些正式的场合，或者是为了表达某种情绪。在日常生活中，我们称名，或者称姓，关系亲近的人往往还会使用更加简单亲切的昵称。您可以叫我泽弗，泽弗罗，泽克……或者其它您觉得顺口的什么。』 『好的，』路南迦尔挨个念出来试了试，『我叫你埃斐。』 『可以。』 “埃斐？” “在呢。” 尼古拉斯从后视镜里看着两个互换名字。某人扬起的嘴角是全程没下去过。 “上辈子我跟你的关系也好到——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帮你追老婆吗？” “……？”泽弗罗斯严肃澄清：“上辈子我没有老婆。” “那看来这一次我可达成了一项不得了的成就呢，这不得载入史册。” 友人的揶揄让杀人放火也能保持优雅的前反派boss开始尴尬起来。“什么，这也不是我老婆。人是一条自由的小人鱼。”泽弗罗斯道，“过几天我就又送他回海里去了。” 尼古拉斯默了一默。 “我也正想和你说。只是看你全身都在冒粉色泡泡，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开口。因为这话实在是太过扫兴——破坏掉如此难得的美好，简直是十恶不赦。” 泽弗罗斯向前转过头。视线在后视镜里相对，防区长官的神情从轻松转为严肃。 “今天的这件事办得说不上很漂亮。主要原因在于实在是太仓促了。如若你能早些天找我，恐怕一切都将大不相同。” “你猜我最初是从哪里得到消息？——商会派到车站的地推。”泽弗罗斯摊了摊手，“高效能人士告诉你，远离数字媒体，你会收到惊喜，你看这就是一个。” 尼古拉斯回想了一下。某人从认识到现在，真的是没刷一下终端，“……啧。” “既然你打算过几天就将他送回大海，那就没事了。”她接着说道，“他太漂亮，拍出了太高的价格，觊觎他的人实在是太多。倘若随后被发现失踪的人鱼居然在你这里……就算案发现场每一处细节都处理到极致完美，他们也能硬掰出疑点来给你栽赃，更何况，实际的成效经不经得起推敲我完全不能保证。” “是啊。我知道的，他们不可能接受得了——一场意外发生，然后他就成了我的。所以，我很快就会送他回去。我喜欢他，但不代表就要占有他。他在大海自由自在就挺好的。” 泽弗罗斯轻轻叹了口气，“而且，眼看要建立起新秩序，时间倒转了，辛辛苦苦这些年，一朝回到解放前，所有都要从头开始，熟悉的世界还发生了剧变……一堆的乱七八糟，哪有那份功夫去谈情说爱啊。” 尼古拉斯点了点头，很是赞同他的意见。而对此，上位空间时刻关注着存在位面的神侍们，表情可以说是相当地精彩。 不要啊，你小子倒是谈情说爱去啊！！ ……最初的发展还是很好的，某最终反派记住了小人鱼，不仅特意留下胸针与怀表，还在小岛额外停留寻找了他那么多天。因为没能找到，只好回了陆地，在鎏金海岸再次收到小人鱼消息的时候，其所作出的也是正确的反应……但跟着就不对了，怎么会拿人鱼当借口从家里搞到钱，用来满场拍拍拍呢！ “他不急的吗？心心念念的小人鱼落到那帮人手里，他是一点儿都不带急的吗？” “可能是因为商会拿什么深海领主当噱头，表明他们没有怎么样它？” “家里给的钱他拿来乱买，等回头人鱼怎么办。” “大概是有别的打算？看了下他家里的钱，就算不乱买，想拍人鱼也是不够的吧。” “那些没用的东西，他拍它干什么。” “没用吗？我怎么记得，这里面好像有不少在未来……” ——未来。 空气一瞬间变得安静。隔了好几秒，方才有神侍颤颤巍巍地开口： “难道说，他的记忆……” 纵观已知的人类之濒死体验，常见会出现一些玄乎的事，哪怕法则的力量也无法控制。无情海妖见死不救，导致泽弗罗斯鬼门关外走了一遭，这一意外，极有可能使他前世的记忆得到了复苏。神侍们无不祈祷，伟大父神付出巨大的代价方才逆转时间重启了这个世界！千万、千万不要…… 泽弗罗斯前世的记忆复苏了。不是可能，而是确是。他喊来了他的朋友，那个一次次摧毁特里丰斯黑洞计划的可恶女人。按照正常的发展，在这个时间点他们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认识的。 可对此神侍又能做什么呢？神侍什么都做不了。父神预留了一条通道，用来把人鱼投放到这个世界，这项工作完成后，随着通道的关闭，他们便无法再对世界直接进行干涉。实际上在当时对某海妖抹杀失败，事情发展超出控制的时候，他们就应该向父神进行汇报，由帕特里来作出新的决断，但是，没有人敢于去面对父神的怒火。 现在好了，不止任务者无法控制，泽弗罗斯恢复前世记忆，也明摆着不打算按套路出牌。若是让父神知道，这一切都是他们磨蹭延挨，知情不报所导致…… 但凡是牵涉这件事的，所有人都要死。泱泱特里丰斯，多得是人愿意成为无上父神的新的侍奉者。 神侍们对视了一眼，无声间达成了协议。反正大错已经铸成，相比立刻就死，显见应该搏一搏以求一线生机，再一次，他们略过了唤醒父神的选项。将压力给到系统，要求它阻止泽弗罗斯放归小人鱼。 系统：【……】 救命！！ 泽弗罗斯为小人鱼准备了很多好吃的，此刻一样样拿出来放满了折叠桌。于是，在霸道神侍“不听不听”“就要就要”的强硬要求，与可怜系统“求你善良”“臣妾做不到啊”的悲愤哀号里，路南迦尔炫了一袋椒盐小鱼干，一包甜辣香酥蟹，一块树莓小蛋糕，飞行器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了……终于，降落在了一座静谧的庄园里。 『我们到家了。』 泽弗罗斯说，哪怕是精神讯息也带着语气上扬的愉快。 路南迦尔：『……？』 【恭喜宿主，】小气泡紧跟着也冒出来，【[跟泽弗罗斯回家]的任务也成功完成啦。】 路南迦尔：『？？？』 小系统有气无力的播报下似乎隐藏着某种情绪。不过路南迦尔没空去在乎这个。 他很震惊。怎么就成功回家了啊？！ 14、不幸上当 华美庄园巨大的水面区域已经完成了清洁与灌注，衣装典雅的青年管家双手交扣身前，安静而恭谨地等待。舱门向一边滑开，泽弗罗斯抱着蓝发人鱼从舷梯上走下。路南迦尔攀着他的肩膀向四周看。 已经看不到敦霍尔德的地标，同时也感知不到大海的气息了。 ……这家离得还挺远呢！ 银色头发但年轻又帅的管家上来拿了他们的物品，随后引擎发动的声音响起，舷梯徐徐向上回收。尼古拉斯原本的计划里是不包括送佛送到家的，她跟泽弗罗斯打了一声招呼，赶紧的就回驻地去了。路南迦尔就看着银白色外壳的碟形飞行器放出冰蓝光芒，快速升上了高空。 『喂！！』 泽弗罗斯刚把他在水池里放下来。不满的小人鱼扑腾了他一身的水花。 『怎么了，』泽弗罗斯连忙问道，『水有问题吗？』 他试了试水温——作为人类，能试出来的也只有水温了，管家收到他的视线，便走过来答道，“水里已经按推荐配比加入了营养矿盐。请人鱼先生先试试适应一下，然后再来看是否要调整浓度。” “这是我们尊敬的领主阁下。”泽弗罗斯说道，将他的话向小人鱼进行了传达。事实这跟水半点关系没有，银白珠光的大尾巴愤怒地把水面一拍，『说了我要参加拍卖会！你带我回家干嘛？』 泽弗罗斯：“……” 路上都走了大半天了，这会儿才作出反应是不是有点儿晚啊？ 当然，他并不知道这是某深海生物在陆地上——尤其还是在交通工具内，完全没有空间距离感的原因。『海滨的拍卖会已经结束了，我的领主。』 路南迦尔感到离谱，『……就拍这一场就结束了？』 『这是最后一场拍卖，』泽弗罗斯敛起衣摆，再次屈膝在他的身前蹲下，『在这之前，拍卖会已经持续了很多天。』 路南迦尔额角缓缓冒出问号，同时视线一点点转向视景的一角。作为穿书任务者认真负责的随身系统，小气泡此刻当然是……疯狂地往水面下躲！ 路南迦尔一把将它给揪了出来。 『……是吗？』 【……是。】 系统磕磕巴巴。 路南迦尔动作顿住，一时间很不理解。 这在泽弗罗斯眼里就是小人鱼愣在了那里，『以赛亚邀请你来参加海岸拍卖会。所以你才跟他走了是吗？』 『这些人好奇怪！』路南迦尔说，『一边热情邀请，一边又故意让我错过拍卖会，这不矛盾吗，他们怎么想的啊？』 『他们所想的当然是……』请您来参加拍卖会，但是以商品而非顾客的身份。泽弗罗斯在心里默默补全，这一事实并不适合在眼下说出来，虽说他之所以把小人鱼带回了家，而非直接放他回大海，为的正是在接下来的这些天里带他了解到人类的危险与狡诈。 『他们坏！』他粗暴简单给出答案。 『太坏了，』路南迦尔愤愤，『故意耍我是吧。』 大概是因为他拿走了那柄军刀还有别的那些什么，小气人类嘴上装得大方，心里其实记着仇呢。路南迦尔推测。对此，作为新官上任的反派boss，他有必要让这些人类为他们的报复愚行来付出代价！ 『……领主大人没必要为此而动怒，』泽弗罗斯轻轻抚过气鼓鼓乱拍的鱼尾巴，『因为，您忠诚的仆从已经为您出过气了。』 他引导小人鱼去回想——毕竟后者可是半点儿不带怕的大睁着眼睛看了一路——路南迦尔总算知道了，那个被挂到骑士枪尖儿上挑着的人头原来就是船长的。至于某个佣兵头子…… 以赛亚捂着一侧胁下的剑伤，在地下街的幽暗阴影中快速穿行。他无法理解——不过是几天没见而已。动起手的那个瞬间在惊诧之余他的心中甚至还飘过一道“居然真能顺带把任务也给完成一下”想法，然后便迎来森寒剑刃透体而过的剧痛。目标怎么换了打法……连武器都变了！他抽出新佩的军刀，也就挥舞了两下——大厅里就已经堆满了尸体。黑发的青年娴熟又优雅地用纤细剑刃割开了那位满满殷勤带领他来到这里的会场经理的喉管，暮紫色的眼睛里仍然噙满了礼貌的微笑。 ……这小子疯了，以赛亚惶然地想道。他是不可能打得过一个疯子的，作为一个死人堆里滚出来的老手佣兵，以赛亚对此刻所身临的局势有着清醒的认知。所幸，在场的所有人——无论是他手下的佣兵，还是会场的安防——全都是这家伙的敌人，他暂时并没有特别地针对他。不带半点儿迟疑，佣兵团长发动能力穿过了一边的墙壁，落地拔腿就跑。 一气跑出了很远，他才意识到，这是故意放他跑掉的。商厦外壁的大屏幕挂出了他的巨幅照片，悬赏通缉并警告市民们千万小心他这个在鎏金海岸会展中心制造了恐怖屠杀的亡命之徒。 怎么会悬赏通缉他！失血、剧痛……以及巨大的震惊，让佣兵团长双耳嗡鸣，感到一阵阵晕眩。在紧急插播的新闻报道里，泽弗罗斯·艾沃尔·德蒙特反而成了这场可怕袭击的受害者。 行人们一道道诡异的眼神投过来。有人甚至已经点亮了终端。以赛亚猛醒过来，再一次夺路飞奔，所幸他对鎏金海岸还算比较熟悉，穿越墙体的能力又最为方便逃亡，通过曲折下行的通道，他逃进地下街，倚靠在湿冷的墙壁上将浸满药水的纱布塞进伤口，终于想明白今天的一切。 是泽弗罗斯带来的那个人——战斗爆发时那人反而起身离场，那么作为帮手他来到这里的意义又是什么？泽弗罗斯不可能闲得没事特意带个人过来观光，显而易见，他就是专门用来处理后续的，他…… 以赛亚惊悚地意识到，他已经完全记不得那个人长什么样子……不。 泽弗罗斯哪里有带人？他分明是自己来的。 世间唯一的野生人鱼，在鎏金海岸拍出了惊天的高价。但在合同签订的时候却出现问题：佣兵团与远洋船无法证明人鱼合法归他们所有，这场拍卖理应被宣布无效。佣兵头目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何况——指出所有权问题的买方，德蒙特家的继承人还恰恰是他们的任务目标。血腥的冲突就此爆发，商会会长与远洋船船长皆不幸遇难，泽弗罗斯负伤出逃生死未卜，美丽的野生人鱼也在混乱之中下落不明…… 消息一出说是举世皆惊也毫不夸张。作为当事人他爸妈，纪女士和卢卡斯虽说早就被打过预防针，看到来自海岸的重磅新闻（以及亲友雪片般发来的询问消息），还是不免感到心慌。尤其是……“这小子还不接我通话！” 泽弗罗斯其实是接了的。但再怎么接也架不住纪女士她一会儿一个不停地打，还要他开视频连线。 泽弗罗斯对此那是肯定不会答应，且不说他还要陪他的小人鱼，父母两人住在老宅，许多的佣人来来去去人多口杂，同意了视频连线，给看到了不该看到的，岂不是平白增添不少麻烦。 这在纪女士眼里便是他躲躲闪闪的语焉不详，“还说他没事，信他个鬼！肯定有事！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桑格伦镇！” 卢卡斯就看着她没头苍蝇似的在房子里乱撞：“……夫人，夫人你冷静一下。” “我要去桑格伦镇！”纪女士叫道，“你就说你去不去吧。” 说着蹬蹬蹬地上楼，一叠声地开始喊司机。 “曼云！” 卢卡斯追上来拉住她，“去去去。不用喊司机，飞行器我来开……走吧。” …… 『情况大概便是这样了——船长上到了枪尖儿上，以一个绝佳的视角来欣赏海岸美景，而佣兵头子喜提一纸红色通缉令，对他这一行来说绝对是一份不可多得的荣耀。对于这样的处置，不知领主阁下还满意吗？』 路南迦尔：『……』怎么说。人都已经这样了，他满不满意好像也没多大区别。于是也就敷衍点了点头。 收到肯定的前反派boss显得很是高兴。 『那么，您忠诚的仆从申请先去洗个澡，换掉这身脏衣服可以吗？父母亲知道了我在这边，多半要过来，可能马上就到。看到我一身血，我妈会尖叫。』 路南迦尔再次点头，同意了他去洗澡。泽弗罗斯站起身，即并没有即刻就走，而是先把管家给拉了过来。 『这是多里安，我的管家。他留在这边陪你，有事就喊他，和喊我是一样的。多里安！我洗澡去。你陪我们的领主大人在家里转转。』 『好呢，少爷。』 泽弗罗斯就进屋子里去了，年轻的管家在水池边蹲下了身。不过——路南迦尔这会儿并不打算跟他去参观，他没进水中，再次一把抓住了某悄无声息又一次将自己藏了起来的小气泡。 系统：就很想大呼救命。 【有、有什么事吗，宿主大大？】 『……你自己说？』 路南迦尔面无表情看着它。 系统说：【都是宿主大大非要我当翻译器把我的能量给用完了——你不能怪我没有提醒！我一开始就提醒你了：佣兵头子不安好心。你自己说不重要的。】 路南迦尔：『还挺理直气壮哈？』 【……】 被他这么一说，小系统顿时就理不直气也不壮了，【这个、这个确实不重要哈，宿主大大说得对，反正咱们也没有什么损失，还成功跟大反派回家啦。说到回家——之前的任务奖励还没给你呢！咱们现在一块领了吧。】 它在拼命转移话题。不过路南迦尔也确实被提醒到，他还没来得及领[再会]任务给的那个叫幻什么触的什么呢。 【是幻颜之触，宿主！】小气泡满血复活，欢快地将一件东西交到了他手里——是一张假面。其质地柔软而轻盈，银白色泽流淌着神秘的光晕。 【一件奇妙的魔法面具，可以随意地改变外貌！】 【这种改变甚至包括种族，宿主想用它变成人类、长出双腿也是可以的哦。】 路南迦尔：『……』 路南迦尔：『哦。』 他随手就把它一丢。 系统：【……？！】 怎么又丢！ 还好这里不是深海，不用担心东西沉进海底消失。停顿了几秒看他没有再次捡回来的意思，小系统心疼地冲过去，把面具收回了背包。 【你干嘛呀宿主。】 它幽怨道。 『就扔啊？』路南迦尔疑惑，『不要乱捡垃圾。』 作为宿主，他当然也有管理系统背包的权限。非常熟练地，路南迦尔凝聚精神把物品选中，咻地拖到外面。 刚捡回来的面具就这么又被扔了出去。小系统委屈兮兮，又不敢再次去捡，唯一能做的只有据理力争：【……我不懂。它哪里有垃圾？要知道人鱼想变出双腿，可是要喝下可怕的药水，经历痛苦的蜕变过程的宿主！而你呢有了它——只需要把面具轻轻往脸上一戴就可以了。】 『啊？』路南迦尔同样也不懂，『你们这儿的人鱼都不用变形术的吗？』 系统：【……用啊，但是宿主大大你知道变形术有多难掌握吗！！你连语言都不愿意学，学变形术——】 『有没有可能我本来就会呢。』 系统：【……】 对不起，又打扰了。 『总之这个奖励道具真就纯纯垃圾。』路南迦尔评价道，『后一个任务的奖励是什么？』 小气泡又怂起来，缩成了皱皱的一团。 路南迦尔：『？』 【回家的任务，没有奖励道具，就给了点儿积分也不多……】小系统弱弱答道，【我拿它补后台的欠账了。】 连续完成两个任务一个积分都没有摸到的穿越人士：『……』 『这欠账再补不完了是吧。』 【因为——你哪个任务都不好好干，全都是泽弗罗斯带躺完成的啊，宿主！】小系统委屈，生气，并恨铁不成钢，【这些任务都有表现评定，像这样躺着完成，只能拿到最低积分，要有主动性，积分才会多的好吗。】 『这样。』 【是啊。所以接下来的任务——】 『接下来的任务你就不用给我发了。』路南迦尔没好气说。 系统：【……】 系统：【哦。】 居然“哦”……？而不是追着他仿佛世界要毁灭了一样地叨叨叨。路南迦尔有点奇怪。 他在池子里游动了一圈，仍然没有听到叨叨声音，于是向小系统转过头。 透明气泡微微浮动，表面流淌着神秘的光晕，【宿主。】 『说。』 【接下来要做的是[体验岸上生活]——子任务分别是游览庄园、品尝美食，还有试用各种人类的造物，您确定不用给您发么？】 『……』 路南迦尔收回刚刚的话。 ——像是这种任务，还是可以发一下的。 水域占据这座庄园室外百分之七十以上的面积。且有多条水道用以连接庄园不同的功能区。年轻的管家带着他小小绕了一圈，通过心灵讯息耐心地介绍了各个区域。 [游览水上庄园]的子任务完成度随着他每到达一个新地方而不断上涨。不过涨幅并不大，每个地方也就1%，对此系统表示，得分点主要分布在他们住的地方，也就是主建筑里。 管家带他从另一边前去了主建筑。路南迦尔在一处感应屏幕上录入了他的能量波纹。波纹是用作身份识别，在获得了权限之后，他点击虚拟按钮，红铜色合金门缓缓向两侧开启。 这扇门很特殊。巧妙的结构使其关闭时能够严密地封锁水上与水下的两个空间——是的，水道一直延伸到室内，从门口游进去，可以看到室内水面同样占了将近一半的面积。 『之所以采取这样的设计，是考虑到人鱼同样也是这个家的主人，他理应能够方便自由地以舒适的方式前往每个地方。』管家介绍道，『这里是会客室。从那边向前可以到达餐饮区。还有水上水下的休闲娱乐区域，不过由于庄园还从未迎来过人鱼的入住，所以欠缺了不少的设施，只好日后再补齐。尊敬的领主如若有什么需要的话请尽管说……我想少爷一定会尽力满足您的心愿。』 人鱼在陆地上原来是这样的生活体验吗？路南迦尔觉得他大概知道这个世界的大海一片荒芜的原因了。 多亏某反派boss这时洗完澡出来了。他换上了一身青黛色的睡袍，真丝的面料柔软而具垂坠感，很好地显现出颀长而不失力量感的身材，它的凶残宿主立刻便被吸去了视线。 『进来了呀。』泽弗罗斯向他们打了个招呼，『外面都已经看过了？』 『简单看了一看。』管家回答。既然少爷过来，那么接下来当然是他陪小人鱼继续参观了，管家非常识趣地告退。 泽弗罗斯重新来到了路南迦尔的身边。蓝发的海妖盯着看他的胸膛。其目光之灼烫使得泽弗罗斯顿时怀疑起他胸前是不是有东西，检查了一下未见有异，于是奇怪地抬起头。 『怎么了吗？一直在盯着我看。』 『之前居然没有发现——你真漂亮。』路南迦尔夸奖道，修长的手指隔空描摩了一下那流畅的肌肉线条，『可惜腰下面长了两条腿，如果是鱼尾巴就完美了。』 泽弗罗斯的动作停顿了一瞬，在水池边蹲下身，『你喜欢人鱼吗？』 『肯定的啊。』路南迦尔点头，不然他怎会也是人鱼的样子。 一抹如若暮霭的沉黯从人类贵族那双矜贵的暗紫色眼睛中闪过。小系统：就很想尖叫。不过它现在仍然不敢说话。 路南迦尔并未在意他的这句话在一人一统心中掀起了怎样波澜。[游览水上庄园]的子任务进度现在才到10%，鱼尾翩翩地摆动，他接着向前游去，泽弗罗斯站起来跟上他。 『主宅上下分作三层。我们目前所在的是一层——人类与人鱼共享的空间。二层是专属于人类的区域，需要通过电梯或者楼梯前去，有供人类使用的健身房、卧室与工作室。』泽弗罗斯在旋转阶梯的一旁止步，『而负一层，便完完全全是人鱼的领地，一片构筑在地底的水下世界。绕过这面装饰墙，就可以进入下层空间……领主大人游得好快！水下的光线有点暗，您不用我下去一起？』 作为深海生物，怎么可能会嫌光线暗。转过那面用以呼应旋转阶梯的装饰墙，眼前视景豁然开朗，路南迦尔大尾巴随便一摆，就把自己向前送出了老远，泽弗罗斯在上面喊他得不到回应，当下便把睡袍解下——他的睡袍下已经提前穿好了泳装——也跳进了水里。 路南迦尔听到身后的声响，便停下转回了身。漂亮的人类正在费力地踩水艰难地跟上，他的心中不禁再次升起他的腰下可惜是一双腿，而不是人鱼大尾巴的遗憾。 他等了等他。泽弗罗斯来到了他的身边。『因为之前没有用过，下面到今天这才注上水。担心会有问题，务必小心一点。』 没有出什么问题，只不过是由雪花白色的花岗岩墙划分出的几个空间全都空荡荡。对此泽弗罗斯很是歉然，路南迦尔倒是并不觉得有什么，管家都说了这座庄园之前没有人鱼入住过。 『今晚我的领主可否先住到一层？一层因为在外面，最基本的东西还是有的，』泽弗罗斯顿了一顿，询问刚刚管家是否有带他看过，路南迦尔摇头。『我带您去看您的房间。』 路南迦尔执著地把所有的空房间都给看完，额外收获了15%的完成度，方才跟着他重新回到了一层。泽弗罗斯从水里出来，在旁边找毛巾。路南迦尔看到，便摆摆手帮他清除掉了头发身上的水珠。 『谢谢您。』 一层的卧室也是水面与地板各占一半的布局，澄透的水体一侧环绕着床铺，连接往落日余晖照耀的露台。巨大的砗磲微微张开陈放在水中——这是另一处设计独特的床位，专供人鱼来使用。路南迦尔游过去，伸手扣住了贝壳的边缘。感应到向上的推力，沉重砗磲缓缓向上抬开，露出了里面蓬松柔软的寝具。因磁力而悬浮的、珍珠形状的小夜灯随之点亮，徐徐释放出柔和的灯光。 『这是海明玉的材质，内置有温控，可以自动或根据需要来调节睡眠温度，算是市面最高档的一款人鱼床，领主阁下感觉怎样？』 路南迦尔就一个感觉，『原来你们是有人鱼床的啊。』 『……是啊？领主阁下上这么问，难道说……』 『我还以为没有！……我不问他们也不吱声，之前的那几次我都是睡在水底地砖上的！！』 意识到自己在睡觉方面又被坑了，路南迦尔愤怒。小系统赶忙往角落里藏，就很怕被他给揪出来打一顿。 泽弗罗斯：『所以我把商会会长也给杀了，因为知道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很好。』 水面一半露出一把专供人鱼使用的椅子。路南迦尔上浮按着扶手坐了上去，『说到拍卖会，我正有一件事想要问你。』 泽弗罗斯在岩石的地板上坐了下来，『您请说？』 银白珠光的华丽尾鳍池水中摆一摆。『虽然你和他们签了合同，但所有人都被杀光了，钱当然也就没必要给了，对吗？』 『是这样呢。』 路南迦尔向他伸出了手。 『然后就可以直接给我，还省了他们中间商赚差价。』 泽弗罗斯：“。” 他的小人鱼居然还记得钱的事。他还以为他早就忘记了呢。 空气久久地沉默。海妖领主的手掌心迟迟没等到代表着财富的重量。 『……怎么，难道你是打算不给钱强行担当我的仆从吗？』 15、主从契约 这就有点搞笑了。路南迦尔活动了一下手指，审视地看着身前的人类。『仆从可不是你想当就能当——人类签署的文件没用，成为仆从必须得到领主本人的认可。如果你觉得我前后被骗两次，想必很好糊弄，那可就错了。』 身处一个陌生的世界，怎能少了仆从的贴心服务，拍卖会什么不过是玩玩罢了，寻找仆从他是认真的。这句话说出口，空气立刻便沉冷下来。系统气泡冒出头焦灼地摇摇晃，很想出来打圆场，但却又不敢吱声。 它还处于宿主发现又一次上当的恐惧中。尤其是此刻凶残海妖沉下了脸，给人感觉就更吓人了。 不过泽弗罗斯听到只是愣了一下，而后便哑然失笑。 『绝无此意，领主阁下，』他摆了摆手，『请允许我就此为您作出解释。您对人类社会所知不多，故此可能对拍卖会上您的仆从职位最后达成的成交额没有什么概念——即使是顶级的富豪也很难当场拿出像是那么多的一笔钱，对于这种情况，我们一般采取的交易方式是分期付款。』 『好呢，你分期付款也是可以的，』路南迦尔豪爽地答应道，『那现在先把首付给了？』 伸出去的手仍然保持着没有收回来，甚至还舒展了一下身体，将手进一步地向泽弗罗斯那里递了一递。 系统：【……】 认真的吗，坐拥无数藏宝库的深海王子其实这么财迷的吗，它都要忍不住出声了，但随之却看到……泽弗罗斯淡定地扣住了他的手。 『关于这个，我还需要再补充一点，在数字化的今天，完成如此巨额的交易，人类已不再使用——也没有那么多的现金，而往往是通过银行转账过开具支票来实现。我很乐意来向您支付这些钱款，但无论是银行转账还是支票兑现都需要您拥有一个用来接受资金的个人账户，而开设账户则需要进行身份认证。由于您来自浩瀚的大海，而非人类的机构，您是没有合法身份来完成开户手续的。』 他的指尖轻轻点了点海妖向上的掌心，『所以，我的领主，您的仆从现在所能给出的，只有永远忠诚于您的承诺，以及包含这座庄园在内，我的财产将同时也将是您的财产，对此您看可以接受吗？』 “嗯……”路南迦尔思考了一下，『听起来似乎还挺有诚意。』 憋了半天的系统系统：【有的，有的，绝对不可能有人比他更有诚意了，宿主大大！】 路南迦尔：『闭。』 小气泡飞快地变出来一个小小气泡捂住嘴巴，并再次消除掉了自己的存在感。路南迦尔视线重新转回身前。 『那么我就姑且答应你吧。不过，我也有必要补充一点——领主作为支配者，是随时可以改变想法的，这点你应该懂吧。』 『再自然不过，领主阁下。』 路南迦尔握了握他的手。共识就这样达成了，他丢给泽弗罗斯一个精神烙印。 『这是什么？』 泽弗罗斯将精神力聚焦在意识海中如星辰般发出恒定光亮的银蓝符文。 『主从契约。』路南迦尔说，『用来和你的领主进行联系，接受召请，以及在必要的时候借用他的力量——当然，首先要征得同意。』 泽弗罗斯愣住。一旁系统气泡人性化的嘴巴同样张成了一个圆圆的o——居然还有这种东西！ 系统开始惊悚了，源于展开联想强大的海妖领主将为原定的剧情发展路线可能带来的变化。不知道该不该说是幸运，某反派boss并不像它这样知道很多的信息。所以他的想法就比较朴素：他的领主在海上就是用它来号令众多海兽为他捕猎吗？这么想着他脑海中浮现画面，蓝发银尾的人鱼在悠然凝立在波涛之上，俯瞰着巨鲸时而从身周跃起，将庞大的猎物围堵在浪墙之间。 大海是如此广袤。使得他心中升起隐秘期待而忍不住询问：『这个烙印的通信距离最远可以多远？』 『最远有多远就可以有多远。』 海妖领主的回答是如此朴实无华。泽弗罗斯：“……” 他的错。 他指望从一条不识字的小人鱼那里听到怎样的答案。 抬手按了按额角，泽弗罗斯把话题拉回来，『领主需要钱，是有什么东西想买吗？』 『现在没了，』路南迦尔没好气翻了翻眼睛，『当初需要钱是因为在拍卖会上看到了一些东西想拍。』 『诶？都是些什么呢？』 路南迦尔一时回想不起来。不过是一点临时起意的消费冲动而已，到现在已经过了这么多天，『谁还记得那玩意儿。』 泽弗罗斯笑起来。 『正好，我在拍卖会上遇到了一些有意思的展品，觉得您可能会感兴趣，于是便预先拍了下来，领主阁下请看，这里面有您喜欢的吗？』 他从储物空间一样样取出物品，摆在人鱼椅旁边仿鹅卵石设计的椭圆小桌。路南迦尔偏过去看了一看——每件都十分地精巧别致，好像还有最初他看上的！ 心情一下子就好了。 看到他开心，泽弗罗斯也悄悄地开心起来，『那些错过了的等后续想起来了再买，或者看看有没有替代。』 『好哦。』路南迦尔说，把这些东西挨个新鲜了一遍（期间泽弗罗斯为他许多不懂的地方提供了讲解），重新放回桌子上，靠在椅背，向他的仆从抬起了头。 『我没有身份，不可能收得到钱，有关这些那个佣兵头领没有提到一点。他的计划大概是让钱进他的账户然后卷款跑路，以此过程所能得到的利益，便是他一路上对我奴颜屈膝的原因。 『那么你呢，埃斐？你之所以争求成为我的仆从，又是为了实现怎样的愿望呢？』 他深深看着俊美的青年暮紫色的眼睛，『感觉得到，你对待我的态度与他们大不相同。』 小人鱼是认真要履行领主的义务。泽弗罗斯的呼吸在不觉间放轻。『一无所求，我的领主。』他说，『只要您能够平安快乐，我的心愿也就满足了。』 路南迦尔指尖在桌面轻轻叩了一叩。 『所以是为了报恩吗？那天你其实存留有意识，知道是我将你送到了海岸。』 『……』 泽弗罗斯没有回答。所幸他的领主似乎只是随口一问，并未在意他不正常的沉默，『其实我本意并不是为了救你，只是不想让自家后院多个死人罢了。』路南迦尔坦诚地说，『所以我把你丢到岸上就走了，至于你后续能不能活下来，我对此不关心。佣兵首领问我你在哪，我还给他指了路来着。』 『无论初衷是什么，您救了我，这是结果。』泽弗罗斯平静地回答，『您原本便不负有救助我的道义，向人类伸出援手只会为您增添不必要的风险。』 『很好，自愿担当冤种，』路南迦尔夸奖，『不过强大的领主不会占仆从的便宜。之前你的死活与我毫无关系，但今后，保护仆从的安全是领主的责任。以后再遇到险情，你可以直接求助我了，或者现在就和我说说——谁雇佣了他们来追杀你？』 泽弗罗斯突然不敢去看那双专注望向他的明蓝眼眸，『没……这个，不用了，』他有些混乱地答道，视线在房间四周躲闪过一圈，这才重新找回了一贯从容，『那些废物哪里值得尊贵的领主出手。我自己就能搞定。』 『是吗？那之前你怎么受伤掉到海里去了啊？』 『之前不过是一场意外。』 这并非实话。但他也不好向小人鱼解释重生相关一堆东西。 他不知道这就使得他看起来很像是飘摇风雨中的小白花。海妖领主用一种很是复杂的表情看着他。 ……现在压力就给到他那边了，路南迦尔心想。居然一点儿也不向他进行索求，如果是在一般时候，他一点儿也不在乎是领主付出的多些还是仆从付出的多些，但今天是他们认识的第一天——强大的领主不会占仆从的便宜，他拿到了供奉，也需要给出一些回礼，从而给仆从留下以仁慈慷慨的印象。路南迦尔也的确实是一位很是慷慨的领主，向来不吝于给他的仆从以赏赐，但是…… 但是他现在面临着一个巨大难题——因为位面法则的不同，他的随身空间打来到这儿之后就打不开了！ 『您怎么了，领主阁下？』泽弗罗斯关心地问道，察觉到小人鱼好像在为什么而苦恼。 路南迦尔：“%$#&@……” 他该给他些什么呢，一个如此柔弱的人类，他应该赏赐一些能够用来自保的东西比较好吧……排除掉系统背包里堆着的那些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儿，他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管家就是在这个时候敲响房门的。 说是敲响房门，其实也不尽然，房门原本就是开着的，他在门口停步，用指节在门框上叩了叩。 “请进。” 管家走进来，手里托着一张银白色的面具。『刚刚在做清理的时候发现，似乎是领主阁下的东西落进了池子里。』 “！” 正在头痛的深海领主双眼立刻爆发出光亮。 『系统，』他暗挫挫地问道，『这个人类不会变形术的，对吧？』 系统：【对……？！】 【不会吧不会吧，】小系统震惊道，【尊贵的王子殿下该不会是打算拿他刚扔的垃圾当人情吧？】 路南迦尔：他是。 泽弗罗斯就看他的领主大人哗啦一声从椅子上翻下来，高兴地向管家游去，『谢谢你哦，一不小心就弄丢了，多亏你帮我找回来。』 说着将面具接了过来。 哪来的面具……泽弗罗斯不禁奇怪，是会场给他的舞台道具吗？说起来回来这一路上也没见有这玩意儿啊？ 管家微微躬身转步离开了。路南迦尔游回到他的身边。在小系统一言难尽的目光里，把面具往他手里一拍。 『送你啦。』 『——谢谢！领主阁下对您的仆从可真好啊，』泽弗罗斯感动，小人鱼又要保护他又要送东西给他，明明自己都一无所有，『这张面具……』 突然他意识到哪里不对。 这……不是一件所谓的表演面具。奇异的能量如波纹般荡漾，轻吻着他的指尖，呼唤着他来决定它的变化。他尝试着将它戴到脸上，并在心中勾勒了一下……因为没有什么预先的打算，所以他随便勾勒了一下佣兵头子的模样，下一秒，腰间佩戴着粒子军刀的佣兵团长便出现在了水池的边沿。 路南迦尔：『效果还可以，哈？』 泽弗罗斯实不相瞒给吓了一跳。他的指尖探索着触向腰间，虽然军刀只是个空壳并不能正常使用，但这已足够他感到惊讶。低头看看泳池，那澄透的天蓝色并不能映照出他的形象，于是他站起身来，用镜子进一步确认了此刻自己外表的变化。一整个毫无破绽，哪怕气息也同样发生改变，他试探着开口，并成功发出佣兵团长的声音。这种程度！就算是那个跟随了以赛亚多年的副手死而复生站在这里，恐怕也要将他认作老大。 他之前不是没有见过类似的易容道具。但是那些——两世为人的眼光让他可以确信，没有一件能够与这张面具相比。如果之前就有它，今天完全不用麻烦尼古拉斯，单他自己就可以搞定所有的事。小人鱼为何会有这样一张面具，还要慷慨地送给他？ 微微发颤的手指将面具摘下，泽弗罗斯重新回到路南迦尔的身边。 『我的领主。我想您应该知道这张面具的珍贵。』 路南迦尔假装他之前没有扔过垃圾，『所以我才把它赏赐给你呀。』 泽弗罗斯摇了摇头，『我连仆从职务的钱都没有支付给您，又哪里值得您送出这种级别的赏赐。』他把面具重新归还回去，『以特里丰斯的社会环境，事实上您远比我更需要它。』 路南迦尔：『真的吗。我不信。』 路南迦尔：『给你你就收着。』 路南迦尔不耐烦推回他的手。 『这玩意儿对我没用，你拿着吧！』 再拒绝他的领主就要烦了！泽弗罗斯无奈收回了手。怎么会对他没有用呢？难道说，这张面具带有种族的限制，只有人类才可以使用吗？ 应该就是这样没错了，他把面具收进储物空间，『领主阁下，我可以知道——这张面具是您从哪里得来的吗？』 路南迦尔不要跟他说这是伟大领主被他带着做任务奖的：『一艘沉船上捡的。』 『之前您是把它给放在哪里？』泽弗罗斯又问道，『我好像没印象有见过。』 『你有储物空间，我当然也有呀，』路南迦尔说，『你为什么会觉得你的领主没储物空间呢？』 说着指挥起系统小气泡，现场演示了一下把椭圆桌上的物品收进储物空间。 储物道具大概也是从沉船上捡到的吧，泽弗罗斯心想，他知道许多知名的航船沉入大海，从此成为在海底深渊尘封的宝藏。 这时他的通讯终端响了，离开的管家也又出现在门口，“少爷，”银发的年轻人向他报告，“老爷和夫人来了，正等在庄园外。” 空气波动荡开涟漪，无形笼罩着整片庄园区域的顶层的能量屏障浮现出冰白的轮廓，在轻微的电流声中打开了一个容许通过的圆环。一台流线设计的家用飞行器于是得以降落进来，以一种仿佛坠机般的架势，重重地砸在了顶层的停机坪。 泽弗罗斯搭乘电梯前往始发室，还没从轿厢里出来就听到了母亲的尖叫，“通讯不接！咱俩的进入权限他都给下了！还搁这儿硬说他没有出事，这话谁信，啊？——你就说这话谁信！” 一边嚷着一边往这边跑，鞋跟踩在地面轻一脚重一脚的。泽弗罗斯怕她跑得急再摔了，瞬间移动了一下从始发室抢出去。纪女士看到他，定了一定，先是狠狠地一把将他揪住，跟着就哭了起来。 “……妈，”泽弗罗斯无奈，“真的没事。” 纪曼云不理会他，扯着他的衣服前前后后一顿检查，确认了真的没有伤，紧张神经这才真正放松下来，跟着怒火又开始往上蹿，“为什么下我跟你爸的权限！我们俩买的房子，现在是连门都进不了了是吧？！” “不止是你们的，所有的访客权限都下了，刚给安全系统做了一次升级。” “那为什么不接我通讯！！视频通讯你是一个不接！” “当然也是有原因的……哎呀。你冷静一下，妈！” 纪女士无法冷静。在海上出了那么大的事，不说回家而是先去拍卖会，虽说他有必须要去的理由，却也不是抽不出回家一趟的时间。这么放着父母亲在家里担心，纪曼云这些天是越想越气，更何况好大儿还又搞出这么一大新闻！ 她主意已经定了，今天就非得好好教训他一顿不可。 而这就使得某发话要庇护仆从的深海领主听到吵闹的声音，随之从房间里游出来，看到拉拉扯扯的两个人，感到十分疑惑。 『这是在干什么？』 『这是……』 泽弗罗斯尴尬。好在接下来并不需要他来向伟大领主介绍这是当妈的正在教育气死人的好大儿，看到蓝发银尾的人鱼，纪女士一整个呆住，然后脸上的表情就像沿海天气一样极其讯速地出现了由阴到晴的变化。 “哎呀——”一头黑发的高贵女士小碎步冲到了水池边，“小人鱼来了呀。” 声音从尖锐到温柔狂转三百六十度，似乎嗓子都随着这句话夹了起来。 路南迦尔：“？？？” 他警惕地向后退开了一点。 说起来这还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次见到女性人类，路南迦尔认真地观察起她。 纪女士想要拉住他的手，他向后一退她就拉不到了。于是求助地看向站在一边的儿子。 “我就说让你冷静一点，你不，”泽弗罗斯冷漠，“你看现在人被你吓到了吧。” “还怪上我了，”纪女士火道，“你倒是早说啊，你把小人鱼给带回家了！” 说着转向小人鱼，恼火表情刷地又一下切换成温柔关怀：“你也还好，没有受伤吧？” 路南迦尔持续迷惑中。纪女士意识到他可能听不懂她的话，于是便切换成精神讯息又问了一遍。 路南迦尔：『没有谁可以伤到我，人类。』 纪女士笑起来。认真地感谢他把儿子救上了岸。又问他感觉这幢房子怎么样，住着开不开心。 『……我还没住呢，我也刚来。』 路南迦尔答道，他的仆从的母亲真的是一位让鱼捉摸不透的女士。 这时卢卡斯·德蒙特也从楼梯上下来了。对于蓝发人鱼的存在，卢卡斯倒是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讶，从儿子的遮遮掩掩，到看到庄园的室内区域也完成了注水，对可能发生的事情他心下早便已经有了猜测。 卢卡斯同样就路南迦尔将儿子救上海岸而向他进行道谢，而后便向泽弗罗斯转去。“还不错嘛，现场杀得那么可怕，佣兵团干脆还是冲着你来的，末了不止自己跑出来，还把他也给带出来了。” 泽弗罗斯抬眼看向他。 他的父亲对此是有些许的满意，但这句“不错”却并不是对他的夸赞。因为接下来他还有问题要问：“你带他回来，没被人给看见吧？” “你们两位，就是唯二知道这件事的人。”泽弗罗斯回答。 “下一件事，”卢卡斯接着问道，向水池边笑靥如花不停问东问西的夫人那里看去了一眼，“这条人鱼——你的救命恩人，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送他回去啊，”泽弗罗斯理所当然地重复了一遍已有的答案，“他送我上岸，我送他回家，没毛病吧？” 毛病那可大了去了。纪女士震惊地转过身，当场尖叫起来，“回家？你要送他回海里？他这样的出名——这样漂亮的人鱼，你知道多少人在抓他吗？” 16、父母双亲 泽弗罗斯知道。并不需要去看母亲怼他脸上的终端，公众如何为人鱼失踪的消息而陷入狂热——如今只需提供人鱼去向的有效线索，就可以得到足够一个普通人潇洒一生的赏额。 “比起我，倒是你更需要好好看看这个，从而打消掉那份理所当然的自信。你为什么会觉得，在那么多厉害人物盯上想要得到他的前提下，我们家会比无尽深海更安全呢？” “他们不讲道理的吗？谁都得讲道理！”纪女士叫道，“——是你最先遇到他的！” “曼云！”卢卡斯用力地拧起了眉头，“这有用吗？” 纪女士的声音逐渐小下来。看了眼路南迦尔，忍不住又开始哭泣。“你们一起住在这里多好啊，”她说，“我买这座宅子……为的就是让你和小人鱼开开心心一起住的。” 卢卡斯把她抱在怀里轻拍着安慰，目光却依旧看着泽弗罗斯。“既然你知道大海比我们家要安全，当初为什么不直接送他回去？我看会场旁边就是海岸线，不比飞回我们家要近。” “因为他是被那些人给骗上岸的，”泽弗罗斯平静地回答，“我显然有责任来避免类似事件再次发生。” 德蒙特家的男主人暗紫色的眼睛深深地看着他。 “打算留他在家里住几天？” “具体看情况。” “……你会送人家回去的吧？” “都说了。” 卢卡斯冷哼了一声。 “别给我说一套做一套。” 泽弗罗斯转过头，不耐烦地吹出一口气。面对父母亲，时隔一世的再见，他的心中原本也是鼓荡着许多复杂的情绪的。不过现在，却好像被风卷过，一瞬间什么都没有了。 路南迦尔半倚在水池里，远远看着他侧脸硬朗的线条分开光与暗的交界，觉得他的仆从应该很头疼——虽然他听不懂这些人类再说什么，但却能明显地体察到萦绕在厅子里的那令鱼烦躁的气氛。 于是他摆摆尾巴就游走了。卢卡斯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 “行，既然没有什么事，那我们就先走了。” “喔，”泽弗罗斯礼貌地问，“你们这就走吗？连坐都还没有坐。” 纪女士从丈夫怀里抬起头，瞪大了眼睛，也是很吃惊，“我们这就回去？” 她还没和小人鱼说够话呢……小人鱼已经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这边庄园年轻的管家适时走了出来，“老爷，夫人。” 卢卡斯抓住妻子的手臂。 “我们这就走了。后续几天安全要格外小心看顾好，权限下得很对，尤其是泽弗罗斯那些乱七八糟朋友，谁都别给放进来，”这句话让泽弗罗斯猛地向他转回头，卢卡斯顺势警告地瞪了他一眼，“人鱼的事别给他们乱说。” “这正是我打算说给你们的话。”泽弗罗斯说，“你们走吧，我就不送了。路上小心。”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但卢卡斯认为这是必须的。“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咱们家，紧要关头我们两个突然到了这边，再在这儿留一夜，岂不是是个人都猜出来，小泽已经回来了。” 泽弗罗斯是从现场逃出来的，是最有可能知道野生人鱼去向的人。不知道多少人在等着拿他当作为突破口调查，卢卡斯交待妻子，切不可透露出泽弗罗斯其实已经回了家。 纪女士明白了过来，紧张地点头。 “还有那些东西，”卢卡斯接着道，“说的是要卖，现在又不用了，尤其是卖主都找好了的，也得赶紧跟人家说。” “他们也都有看到新闻，咱们说一声，都是能理解的。” 卢卡斯认同，原本都已经做好了全部家产一朝清零的打算，谁知儿子竟趁乱把人鱼给偷带走了，“还挺有本事这小子。”他说，脸上终于浮现出笑容。 他是极少夸奖孩子的——准确来说是从来没有夸过，纪女士听到很是开心，点亮了终端短讯给泽弗罗斯说。 卢卡斯看到她发消息，想起件事来。 “忘了咱家的钱还都在他手里，和小泽说一下，让他转回来。” 特设的提示音响了一声。泽弗罗斯把终端点亮，查看母亲发过来的信息。 父亲夸了他有本事，让他把家里的钱转回来。 ……夸他有本事吗？ 泽弗罗斯嘴角轻轻抽了一抽，视线在后面几句上停留了片刻，脸上缓缓露出笑容。 “哎呀，”他回复说，“别这么快就给要走嘛，我还打算给我的领主添点东西呢。” 纪女士笑着转述。卢卡斯却是警惕起来。但想到他给家里省下了这许多的钱，也没有立刻就急，“你马上就把他给送走了，能添多少东西，看着留点儿这几天用，剩下的转回来。” 泽弗罗斯拉过张椅子坐了下来。 “好吧，其实是没有了，已经被我给花完了。海岸拍卖会上看到了不少后续有用的东西，趁着现在价格不高，就赶紧入了手。家里不是打包了一堆的东西打算卖吗？你们两位手头紧就随便出点先花。” 这条回复让纪女士看得愣了一下，修改了一下措辞，方才转述给丈夫听。卢卡斯踩在动力控制踏板上的脚猛地一抖，饶是有控制系统的平衡，飞行器还是向上疾速蹿出了好长的一段距离。 “这小子想干什么？！” “应该……是在跟我们开玩笑吧？”纪女士恍恍惚惚道。 “玩笑，你见过谁这么拿家里的钱开玩笑？”卢卡斯又急又气，伸手去点妻子的终端，“来我跟他说！” 他一边还要看路，所以根本是在乱点。纪女士给泽弗罗斯拨了通讯。 泽弗罗斯不接。 纪女士又拨。 泽弗罗斯仍然不理不踩。 卢卡斯踩制动，已经做好了准备向后调头，但两人都已经走出去了这么远，这里也不是能够调头的地段，想了想压着低速继续向前开，“给他发语音！” 纪女士发了一段语音，催泽弗罗斯快点把钱转回来，“你爸要发火了。” “随便发，”泽弗罗斯也回复了一段语音，“我是不会转的。家里的钱不能放在你们两个手里，看看我爸接手这些年来，家族资产缩水的速度就知道了。” 卢卡斯听完呆了足足有一分钟，而后猛声开始咆哮。纪女士手忙脚乱地录音，漏掉了开头的几个字，后面完整地给他发送了过去。 看着最新收到的这条长语音，泽弗罗斯沉吟了一会儿，拿过了耳机戴上方才点开。 其实他不用听也知道，这是卢卡斯狂怒骂他忘恩负义白眼狼之类的话，并后悔说早知今日当初就不会砸锅卖铁给他筹钱，也不会给他买这座水上庄园，中间夹杂着纪女士夫唱妇随的数落。 “哈，”泽弗罗斯笑出声，“我不把钱收走等着你们那些亲戚朋友过来抢吗？倾尽家财只为拍一条长得好看些的人鱼，他们可比你们更心疼，不知道这一点两位这些天可有感受到吗？……嗯。我想大概是感觉不到的，人家纯粹是出于好心。这么好心，就只能由我来当这个坏人了，毕竟家族资产我作为未来的继承人也是有保护责任的，真没办法啊。” 回复完这一段，他直接把终端给关了静音。另一边纪女士把消息点开，卢卡斯听了两句就破口大骂起来。 一骂就没能听清后面的，只好又点了一遍播放。 这一次听到中间又骂了起来。 纪女士再点。就这样，两个人来回让一段话阴阳怪气了三遍，“亲戚！”卢卡斯吼叫道，“问问他，他说的是哪个亲戚！从小到大谁对他有一点儿不好？良心都喂到狗肚子里了是吧？” 泽弗罗斯那边却不再回复了。纪女士发送了很多句责问，半天没有等到一点儿的回音。卢卡斯一整个暴跳如雷。 “回去收拾他！——看我收拾不死他！！” 扶在方向舵上的双手直气到发抖，他拉低飞行器的高度，以进入允许调头的交通层，但这时，尖锐的警报声响起来，安装在飞行器突出结构上的示警灯也开始闪光。 是剧烈的情绪波动触发了用来监测驾驶人精神状态的报警器。纪女士吓了一跳，连忙释放出精神力来安抚丈夫翻涌的意识海。卢卡斯胸膛起伏，在她柔和的干预下将情绪平复到了安全区间——示警灯不再闪了，但附近巡逻的交通管制员还是拦停了两人的飞行器。 “怎么回事？” “没事……没事，长官，”纪女士摇下舷窗，“我丈夫他因为孩子的事动了点气，我看着他的，现在已经好了。” 居然有个女人。管制员严肃的表情缓和，没强制他们降落，只指向一边说，“在这儿冷静冷静！” 卢卡斯不得已把飞行器开进了明黄光带围出来的悬泊区。坐着又懵了一会儿，再一次消化掉所发生的事，怕被听见不敢大声，嘴里咕咕哝哝的继续骂。纪女士轻轻拍他手臂：“好了，有什么话等会儿见面说。” “见面？我见他$%#&……”卢卡斯火气上来，劈头把纪女士也骂了一句，瞪着管制员背影，“现在只剩回家！” 被管制员这么一查，夫妻两人的行踪就明牌了，从桑格伦镇离开又折返，加上路上生气，等于是明摆着说泽弗罗斯其实已经回来。卢卡斯生气归生气，轻重还是分得出的。 纪女士被骂得很委屈。抹着眼泪又点亮了终端，“你爸被你气得触发警报，连管制员都来查了，你这孩子真是让人心寒……” 这一次泽弗罗斯给出了回复。 “你们两位不会因为生气就在外面乱说的，对吧？” 听到他的话，卢卡斯好险没在管制员跟前吼叫。 过了有十几分钟，没听警报器再响，管制员给两人放行了，卢卡斯总算带着妻子回到了家。 此刻时间已经不早。德蒙特家的老宅却是迎来了一位曾也是主人的客人，坐在空中花园的凉亭里慢慢品着一盏红茶。“马修？”卢卡斯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马修·德蒙特站起身。 “我看到了新闻，想着过来这边兴许能给你们帮点忙，兄长和夫人去了哪里？小泽他……是持续没有消息吗？” 他的神情是如此关切，对比之下越发显得逆子面目可憎，“看看，”纪女士尖叫道，“大家都那么关心他，他还说那种话！” “什么？小泽说了些什么？——你们和他是已经联系上了吗？” 舱门向一侧滑开，马修伸手搀扶兄长从舷梯上下来。卢卡斯按住他的手臂，满腔的愤懑压抑了一路，现在终于得到了对象来倾诉。 “……原来小泽已经回来了啊，这么一来就放心了，我看新闻说他受伤……没有伤到？太好了，”马修宽慰点头，并大为惊讶，“那条人鱼，被他带回了家？！” 17、留下睡觉 马修过来其实只是为了探听一下卢卡斯接下来的打算：关于家族资产。他是坚决反对并多次劝告夫妻二人不要倾家荡产去帮儿子拍那什么野生人鱼的，就算它是救命恩人又怎样。“兄长，你是德蒙特家的家主，作出决定所影响的不仅仅是自己，还包括整个家族。你要为了一条人鱼，让德蒙特家从此跌落到平民阶层？不，仅仅平民还不够，因为平民穷尽一辈子也不可能积累起那么高的负债。不要让父亲后悔选择你成为家族的继承者！” 作为继承人的卢卡斯·德蒙特，在老家主走后承袭贵族头衔以及领地等家族的主要资产。头衔也就罢了，当今时代的贵族头衔已经鲜少直接带来利益，家族资产的真金白银是马修这些年来始终耿耿于怀的。 既然老爷子不给他，那么他就抢过来。不过具体该怎么抢，必须要讲究策略。同为德蒙特，他和兄长可以有不少的经济往来，但这一过程绝不能让后者感到吃亏，卢卡斯不是那种吃一堑吃一堑吃一堑吃到死不长智的蠢蛋，他要扮演一个好弟弟，平时甚至让兄长多赚点，直到机会来到，一次套走他所有的资产。 ——破碎星区的项目，就是这么一个不可多得的机遇。只是时间上目前还不是很完美，要晚一些才更有可能说服卢卡斯加入，马修于是也就等了一等，万万没想到，在这之前会有一条人鱼横插进来。 他拼命劝阻亲爱的哥哥不要把钱花在这种没有意义的事上。但卢卡斯认为知恩不报将辱没老牌贵族的高贵。 “即使父亲在这里！他也会同意我——” “——同意生而高贵的德蒙特从此沦落到贱民等同？” “——高贵从不在于钱财而在于品格！” 两个人吵了一架。但卢卡斯钱在自己手里，他怎么花不怎么花其他人对此毫无办法。马修只能肉痛地看着夫妻两个拉资产清单，无比后悔过去该出手时不出手。拍卖会的最后一天，他时刻关注着相关讯息，等待野生人鱼最终的成交价以及花落谁家——他等到一条来自海岸的重磅新闻。 心跳如鼓点般加速，一瞬极致狂喜。 远洋船长死了，野生人鱼失踪。物主与卖品同时出了问题——他老实小侄子还真给拍到了手！只可惜出了这样问题，拍到手也没用。 钱保住了。不用出了。且非常恰巧，卢卡斯夫妻还集中盘点好了一应现有资产。这种情况就非常适合搞一些投资，马修急匆匆赶去了德蒙特家老宅，打算问问侄子情况，修好两边关系，再探探兄长口风，也许破碎星区的项目能向前提一提…… 又又又是一个没想到，侄子已经平安到家，同时带走了野生人鱼……如此劲爆消息他亲爱的哥哥一上来就说给了他，他又拿到一条千金难买的情报！ “父神啊，”马修惊悚地说，“他没让人看到吧？” “应该没……谁知道，这小子办事毛手毛脚，”卢卡斯黑着脸道，“不然能让人给打到海里？” ……是被佣兵团给打到了海里，马修心里思量着，好言劝慰说：“兄长别气了，不管怎么说，省下了那么大一笔钱呢。” “钱！！”卢卡斯现在最听不得就是这个字，当场又吼叫起来，马修艰难辨认出每声咆哮所代表的意义，登时也呆住，“你把钱转他，然后钱就被他给扣住了？” 卢卡斯骂出一长串的脏话。 马修张开的嘴巴半天没能合拢，侄子向来是个听话的好学生，怎么会一朝做出这种事……那可是他马修的钱！马修忍捺着不安，小心地探听泽弗罗斯这么做的原因。 “他——说是拍卖会上看到了一些东西然后花了！”卢卡斯肯定不能当着亲戚朋友面学一遍泽弗罗斯那些有关亲戚朋友的暴论，“说家里的钱就应该放在他手里——他这个继承人。我和他妈都不会管钱！” 这话是事实。马修后脊微微泛出冷汗。 “那么多的钱，人鱼末了也没拍，怎么可能花得完，”他安抚卢卡斯同时也是在安抚自己，“应该只是在开玩笑。” “这是能开的玩笑？” “是啊，爸妈辛辛苦苦地供养他长大，怎么能说这种话，”马修点头说，“这孩子该不会是跟人学坏，沾上一些不该沾的东西了吧？” “谁知道，”卢卡斯顺着一想，顿时觉得大有可能，于是又骂起来，“看看他交的那些狐朋狗友！” 马修用宽慰的形式，不断地附和，给卢卡斯支招要怎么把钱从泽弗罗斯那里拿回来。“冻了他的银行账户？” “他现在成年了，冻不了他的账户了。” “拿失踪理由试试看？那么大的新闻。” “新闻是新闻。”此一计卢卡斯显然已经考虑过，“人家按规定办事，他这个报失踪还不够时间。” “唉……” 这事是真难办。马修在心里盘算。所幸泽弗罗斯拿走的现金资产只占家族总资产的一小部分，就算真要不回损失也不算太大……就当是给兄长一家的安慰费好了，好歹也是亲戚一场。 这时，卢卡斯收到了一条信息。 泽弗罗斯发来的。想也知道父亲被气成什么样子，虽说有母亲在，终究还是有点担心，于是也便算着时间问了问老宅的管家两人到家了没有——从而得知马修过来了。 他可太记得这个叔叔了。“……如果他拉你做项目，破碎星区，或者别的什么，”泽弗罗斯考虑到人鱼的出现也许会导致投资大坑有所变化，“答应了就等着把家底给赔光吧。” “又他x的乱放狗屁！”卢卡斯扫了一眼就大骂起来，“什么破碎星区？！” 他觉得这儿子出趟远门怕不是得了什么大病，并未留意有惊恐之色从弟弟的眼睛里一闪而过。“破碎星区？”马修强令自己的声线听上去丝毫无异，“那边又怎么了？” “没什么，”卢卡斯把屏幕关闭，“他说不让我们往破碎星区那边投资——谁说要往破碎星区投资了？” 他只差——那么一点点就说了，马修紧了紧外套，只觉一阵心悸，刚刚他有过考虑是否现在就拉兄长往破碎星区项目里投钱（“晚了就赶不上了，小泽但凡懂事就会把钱给交出来”），多亏按下了没讲，此刻一听赶紧附和，“他为什么会这么想我们？破碎星区那边我们又不了解，好好的干嘛要往里面投钱啊？” 破碎星区是不行了。除此之外还有哪些地方适合拉卢卡斯投资？马修本能顺着地往下想，但旋即便硬将这一念头给刹住。 他这侄子——他这侄子一个没毕业的学生，为什么会这么可怕？卢卡斯是个刚愎自用的人，向来不曾让儿子参与投资决策，也没见往经商方面培养他的才能，他是怎么发现的破碎星区那边项目巨大机遇之下隐藏的暗坑？ 这一暗坑能发现，那么其它地方的暗坑是不是同样也能发现？这个年轻人如今已经意识到了他们所面临的危机，并尝试把财政大权收归自己手中，他马修想要套走卢卡斯一脉所继承的祖产，是否已经不再存在可能？ 如此他岂不白白隐忍这许多年。马修狠狠捏了一下手指。“唉，”他柔声细语地说，“年轻人很多时候就是会有很多让人难以理喻的想法。不过，小泽还是很优秀的，那条人鱼，他还真把它给带回了家！” “我现在真恨不得他没把他带回来，家里指不定又得多出多少麻烦！” “是啊，是啊。”马修要的就是他这份儿担心，“会场的安保那么严，佣兵团也厉害得很，就算局面再是混乱，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它带出来也不容易……嘶，”他长吸了一口凉气，试着打探道，“小泽该不会有伤人什么的吧？” …… 路南迦尔继续做岸上体验任务，看完了一层剩下没有看过的部分，又前往参观二楼的房间。如泽弗罗斯所说，二楼是人类的区域，他看到好几间摆放床铺的卧室，像影视剧里一样的书房，有点好玩儿的健身房，一些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屋子……留下深刻印象的是一间带有阳台的画室，风景与人物，纷彩与黑白，各种各样的画作悬挂在墙上，摆放在地上，从这边一直延伸到那边。 『很独特的艺术形式，这是我的仆从创作的吗？』 『啊，不是的，』年轻的管家在后面慢慢地推着立式人鱼移动载具（这一载具为[试用人类造物]的子任务提供了8%的完成度），『领主阁下有看到喜欢的吗？我取下来送你。』 『这些作品是不是不能湿水。』 『……是的。』 路南迦尔就不要了。他看到了画笔与颜料，在管家的指导下自己胡乱画了一幅（画面可谓十分惨烈），各处新鲜完一圈，[游览水上庄园]的子任务进度涨停到78%，[试用人类造物]的子任务也刷到了33%，他指指电梯，管家推着他重新下到了一层。路南迦尔滑进水道里，管家就收起人鱼载具退下去了。 泽弗罗斯从落地窗前转过头。 『转完了？』 『没错。』路南迦尔游到他的跟前，在水中直起身，『你看起来似乎不太开心。』 泽弗罗斯蹲下身来，『没有。』 『领主向来没有义务去管仆从高不高兴。不过考虑到我现在就你一个仆从，我还是可以多宠你一些。』路南迦尔说，暗银色的耳鳍微微向上挑起，『说说你在为什么而苦恼吧，埃斐。』 『不过是一些家庭关系方面的问题，领主阁下犯不着为此而费心。』泽弗罗斯道，『比起这个，现在时候已经不早，我的领主是不是该休息了？』 路南迦尔就游去了给他准备的卧室。『要准备睡了吗？』管家再次出现，带来了一套人鱼用盥洗用具，『看看还缺什么我去取。少爷今晚睡哪里？』 『我当然睡我的房间。』泽弗罗斯无语地说。 路南迦尔诧异地转过身。 『你不睡仆人床吗？』 『啊？』 愣了一下过后，泽弗罗斯明白过来，在人鱼领主视角，水池里海明玉雕就的大砗磲是他睡觉的地方，房间中央摆着的则是给人类仆从睡的床，『不，』他摇头，『这张不是仆人床。哪有仆人床会摆在主卧的中间。』 『那这是什么床啊？』 『是给人鱼和人类一起睡的床，所以才这么大。』 『人鱼怎么会睡在这张床上，』路南迦尔不理解，『不会缺水吗？』 『会缺水。所以人鱼一般还是睡在水池。』 『既然人鱼睡在水池，为什么还说这是人鱼和人类一起睡的床。』 泽弗罗斯：“……” 他该怎么解释！……关于人类和人鱼亲热过后，往往人类留在床上，而人鱼则下来回去水池。 路南迦尔：『所以这是人类使用的床。』 泽弗罗斯只能顺着他点了点头。 路南迦尔：『所以这是仆人床。』 泽弗罗斯：“…………” 不能这么推理！！ 可是他又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分说。 站在一旁的管家：憋笑。 泽弗罗斯凉凉的视线向管家转过去，“我没有笑，”银色头发的年轻管家飞快地说，“绝对没有。” 路南迦尔：『你是我的仆从，为什么不睡仆人床？』 绝对没笑的管家：“噗。” 泽弗罗斯愤怒瞪了他一眼，柔和了神情向路南迦尔转回来，『你想要让我留在这里陪你吗？我怕和人同睡一个房间你会不自在。』 『我睡在贝壳里能有什么不自在，』路南迦尔的逻辑向来十分强大，『其实是你怕不自在吧，埃斐？』 泽弗罗斯：『我、没……』 为了证明他确实没，前反派boss最后不得不同意了陪他的领主大人一起在这间主卧里睡觉。 年轻的管家非常麻利地把他的生活用品从楼上拿下来。 『哎呀，』他说，『少爷好久都没有笑得这么开心了。』 泽弗罗斯缓缓转头：“………………” “是你好久都没有笑得这么开心了吧，多里安？！” 多里安：“。” 多里安：“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多里安：“你不能又让我当管家又不准我说管家的台词吧？” 泽弗罗斯把手里枕头一丢大步跨过床边。多里安疾速转身，一身严肃的正装一点儿也不影响他蹿得超快。 路南迦尔懵逼地看过去。 【唉。】 系统小气泡从他身侧浮现出来，发出悲凉的叹息。 【随着剧情的失控，就连工具人管家也站起来了呢。】 18、问题来了 系统为故事的发展操碎了心。不过反派boss对此却有着一套合理的解释。『我和多里安是一起长大的，所以他常常会有点皮。对了，刚刚在楼上有看到那间画室吗？放着的全都是他的画。』 『难怪他会问我要不要。』路南迦尔记起来。除了画，他对其它的东西也有表现出兴趣，管家说的都是“回头问少爷送你。” 泽弗罗斯在洗澡的时候就已经洗漱过。他伺候着路南迦尔在大砗磲里躺好，合拢了贝壳，自己也转移上床，调暗了各处的光照。 『那，我们睡觉？』 『好呢。』 『晚安，我的领主。』 小人鱼睡觉安安静静的，还把那颗珍珠小夜灯也给关掉了。泽弗罗斯看看他，又看看他。最后干脆侧过来面向水池这一侧睡。路南迦尔在贝壳里动了一动，银色透明的、像是月华凝聚的尾鳍有一角从砗磲的缝隙里滑了出来。泽弗罗斯就看着这片尾鳍。 多里安说得没错。能够以仆人的身份留在这里，他的确很开心。他的领主多好啊，不仅要保护他的安全，还会关心他高不高兴。 ……只可惜，过几天他就要送他回大海了。 第二天。泽弗罗斯准点被生物钟给喊起来。他去了厨房。尽责的管家已经准备好了多样化的食材，抬头看到他立刻露出了如见救星的表情。 “人鱼的推荐食谱里有很多的鱼类。我买了，但是并不会做。” “我也不会，不过没关系，琢磨一下，”反派boss自信地说，“做条鱼而已，难不倒我们的。” 路南迦尔眨眨眼睛醒了。他向上推开了合拢的贝壳。 【宿主完成了[智能砗磲床]的试用！】系统播报，【[试用人类造物]的子任务进度值上涨到19%。】 路南迦尔说：『好哦。』 【[游览水上庄园]当前进度为38%，宿主大大英明神武！】小气泡激动道，【把三个体验任务刷完，就可以还清历史欠账打开积分商店啦！】 随身空间打不开的海妖领主真的很需要……不，很好奇道具商店里都有些什么。 [品尝人类美食]的子任务现在进度还是零。虽说回来飞行器上他吃了不少的东西，但那里还没接任务，所以不能算数。路南迦尔离开卧室游到厨房。 厨房……厨房昨天好像不长这样吧？ 好像遭了什么大难。『抱歉，我们正在研究该怎么做早饭，』穿着不再典雅的管家说，『请领主阁下先到这边等候。』 路南迦尔从善如流地游向餐厅。『你头上有片鱼鳞。』 『哎！』 鱼鳞转移到了某位少爷头上。 【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系统说，【查询了一下，为了节省用人成本，这座庄园没有请帮佣，活人就他们两个。】 路南迦尔：“……”落魄贵族的设定很真实了就是说。『我这个品尝美食的任务，该不会寄了吧？』 如果不存在美食，那么他又该如何品尝呢。 一墙之隔的厨房，泽弗罗斯专注地凝视着面前的一锅鱼汤。 在进行琢磨并失败了几下过后，炖汤成为了唯一不会浪费珍贵食材的解决方案。只是，权威烹饪指南所标示的盐添加量对应的是供人类食用的普通食盐，而非人鱼食用的复合盐……不同牌子的复合盐实际吃起来还是不同的咸度。专注人鱼食谱的美食博主建议酌量添加。 等于是没建议。 这么大一条鱼，这么深一锅水，加得少了会不会没有味？ 复合盐咸味往往还比较淡，泽弗罗斯加进去两大勺。 “少爷，领主大人会不会等急了，要不先把牛奶给端出去。” “哎我去端。” 泽弗罗斯倒牛奶端牛奶。没错，牛奶也是人鱼配方。多里安在厨房接着忙。鱼汤已经炖成了奶白色，在汤锅里不断翻滚，管家调小了火，记起来还没有放盐。 复合盐咸味往往还比较淡，管家加进去两大勺。 泽弗罗斯回到厨房，又拿起了盐罐。 “少爷，鱼汤已经加过盐了。”多里安提醒道。 “加过了。”泽弗罗斯凑锅前看了看。他加的盐会不会还是不够？要知道人鱼作为海洋生物，对咸味的要求比人类要重。 复合盐咸味往往还比较淡，泽弗罗斯又加进去两大勺。 然后就可以吃啦！泽弗罗斯把浓白的鱼汤盛出去，把刚烤的软酥饼，金黄流油的芝士鱼肠也放进托盘一起端了出来。 食物在升降餐桌上摆好了（使用[升降餐桌]得到1%的任务进度），美丽强大的深海领主拿起汤匙。 这个汤看起来像是自己做的。系统开始担心了。 路南迦尔浅浅地吨了一口。 系统：【？！】 这种时候不要也这么勇啊，像是这样可疑的食物怎么可以想都不想就直接吨啊！！ 但是汤已经吨过了。 系统就眼睁睁地看着路南迦尔动作停顿：『哇。』 然后猛地放下汤勺：“！！！” 在系统“完了”“这一下可完蛋了”的绝望悲泣里，路南迦尔惊为天人！高兴地夸奖道：『这是我在人类的世界里吃到的最好吃的食物！』 系统：【……哎？】 泽弗罗斯：『诶？』 多里安：『不愧是我们。第一次做鱼就这么成功，简直就是天才。』 『是天才，』路南迦尔夸奖，并再次拿起勺子，『昨天回来路上我吃的一堆东西都没有这个好吃。』 看出来是真的很好吃了，『喜欢就好，』泽弗罗斯矜持地微笑道，把餐巾在腿上铺好，『不够吃厨房里还有。』 美味鱼汤为[品尝人类美食]子任务提供了2%的进度。加上刚刚尝的牛奶，共计3%。认真做任务的穿书人士又尝了酥饼和芝士肠。 『汤好喝。这两样就只能吃个口感了。』路南迦尔点评，把牛奶推到了一边，『难喝，而且连口感都没有。』 『汤是做的，那两样是半成品，牛奶就不用说了，』多里安说，『你就夸他吧。少爷好久没有笑得这么骄傲了。』 泽弗罗斯在桌子下面踩了他一脚。 三个人一起用餐。路南迦尔汤喝完了，泽弗罗斯又去给他续了一碗。 然后拿过一个小碗，给自己也盛了一点。 肯定要记一下小人鱼的口味，方便以后复刻。一贯优雅地，泽弗罗斯把小碗举起来—— 浓郁的汤汁淌过齿列的一刻，反派boss俊美的面容扭曲了。 泽弗罗斯切换到私聊频道，『人鱼的口味很重正常吗，多里安？』 『正常的吧，』管家边吃边回，『网上人都说人鱼口味重。』 『这锅汤，』泽弗罗斯说，『我加了两次盐。』 『什么？你加了两次？我也加了一次——』 管家的黄油刀叮当掉进了餐盘。 『我一共加了四大勺。』 『我也加了两大勺。』 多里安急匆匆跑进了厨房。 路南迦尔：“？” 『你们厨房是又发生了什么新的重大灾难吗？』 盛碗汤怎么还把两个人都给盛进了里面。 不过很快泽弗罗斯便没功夫去担心小人鱼过高的盐摄入是否会损害健康的问题了。他的通信app不断在冒小红点——朋友在找他。勿扰模式下没有声音与振动提醒，多亏他点亮了终端查资料方才看见。通知中心未读消息已经积了一堆。 【[莱恩德若]：[未接听通话]】 【[莱恩德若]：怎么回事，你把那条野生人鱼带回了家？】 【[莱恩德若]：回话回话回话回话】 【[莱恩德若]：不是吧哥，你来真的啊，拍不到就抢回家，不管怎么着都得是你的是吧】 【[莱恩德若]：我服】 【[莱恩德若]：治安厅的人要查你了。小心一点。可能待会就上门】 【[莱恩德若]：[未接听通话]】 【[莱恩德若]：111】 【[莱恩德若]：222】 【[莱恩德若]：333】 【[莱恩德若]：看终端，回消息！】 【[莱恩德若]：用不用帮忙】 【[莱恩德若]：[未接听通话]】 【[莱恩德若]：算了，我过去找你】 泽弗罗斯关闭屏幕，把盛好的汤给小人鱼端了出去。 “嘶……”跟着也尝了一口的管家抽凉气，『少爷，这个喝了真的没问题吗？』 『或许就这一次，以后就喝不到了。』 几分钟后多里安方才明白过来他的少爷这句话意思是什么，『治安厅……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我确定我做事很干净。』泽弗罗斯起身离席，拿过耳机挂上，发起了对卢卡斯的通话。 卢卡斯很快接听。在胸中积压了一夜的怒气像是火山喷发，泽弗罗斯用静音键跳过了他的咆哮，“嘱咐我要保密，自己的嘴却不受限制，是吧？” “没教养的东西，这么跟你爹说话？”卢卡斯骂道，声音却是已经小下去，“……发生什么了？” “是马修吧，”泽弗罗斯说，“昨晚他来了，于是也就顺便和他说了。” “马修是你叔叔！”卢卡斯又开始吼叫，“亲叔叔那能算是外人吗？！” “治安厅的人一会儿就来。”泽弗罗斯看看门外。 终端另边有片刻的沉默。 “我去找人。”卢卡斯说。 然后又骂起来，“自己办事不利落，往你叔叔身上怀疑！我们家真是白养了你这一狼心狗肺废物种子——” “如果是我的问题，”泽弗罗斯打断他，“治安厅昨晚就来了，不会等到现在——当然，现在他们还没到。消息是莱恩德若传给我的。” 卢卡斯又噎了一下。骂骂咧咧地把通讯给挂断了。 泽弗罗斯也没再理会他。切出了界面与莱恩德若联络。他的朋友又给他拨来一个通讯。这一次泽弗罗斯接住了。 这顿饭是吃不了了。多里安收走了他的餐盘。路南迦尔把自己的餐具也给递了过去（含一个空碗，一个空盘，用过的刀叉汤匙与半杯实在难以下咽的牛奶），关心地问道：『发生什么了？』 他眼看着他的仆从刚刚还很骄傲，一转眼就又不开心了。 『是不是那个爸，老是欺负他。』 多里安惊了。他知道人鱼的听力十分敏锐——但这是不是也太敏锐了，少爷都已经戴上了耳机，隔这么远他仍然可以听到吗？！ 『有关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管家走向厨房，『等到少爷通讯结束来和您讲吧。』 路南迦尔就等待泽弗罗斯结束通话。他一向很有耐心——反正也没有别的什么事可做。于是泽弗罗斯和朋友说完回来，看到的便是蓝发银尾的人鱼双手托着下巴，坐在桌子前安静地等待着他。因为刚刚吃了好吃的食物，那双海蓝的眼睛微微弯出弧度，看起来乖巧而又甜美，泽弗罗斯不由得恍惚了一下。 “埃斐。” 『在，我的领主。』 泽弗罗斯在他的身边坐下，突然又无措起来，『今天的炖汤，』他听到自己问道，『真的很好喝吗？』 『好喝好喝。』路南迦尔再次夸奖，『要不是今天吃了你做的饭，我还以为你们人类的食物都没有味道呢。』 泽弗罗斯：“……” 属实汗流浃背了。 他思索了一下要怎么开口，『领主阁下，您的仆从想要请求一些帮助。』 来活儿了。海妖领主坐直，『什么帮助啊，你说？』 『很快会有一些不速之客来到，做一些没有礼貌的事。』泽弗罗斯最终采取简单表达，『到时候如果问你话，不要让他们知道尼古拉斯……正在玩游戏的你被我冲进来带走了。路上我用能力推开了几个佣兵。』 『好哦，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了。』泽弗罗斯说，『剩下的由我来解决。』 『……』路南迦尔无语地瘫回去，『这也算帮助？你大可大胆一点。』 『其实我也希望能够借用您强大的力量简单快速地解决问题，无奈人类社会的运转依靠的是一套复杂的规则。』泽弗罗斯很会哄他的人鱼领主，『请相信，您的这一帮助非常重要。』 『那行吧。』 既然他这么说。 路南迦尔从椅子上滑下来，摆摆尾巴游走了。 人鱼有时候会躺在礁石上晒太阳，路南迦尔看着大落地窗透进的明亮光线，心血来潮决定他也去晒一下。他悠哉游哉地游向阳光房——精神领域传来系统的尖叫。 【宿主大大啊啊啊啊！】 泽弗罗斯把事情说得轻描淡写的。以至于小系统到现在方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路南迦尔就看着一个慌乱小气泡连滚带爬冲到他的身前，【糟了，治安队过来了！】 『哈？』 【根本就不是像他所说的那样，‘一些不速之客’‘做些不礼貌的事’，他血洗拍卖场的事走漏了风声，治安队过来抓他了！】 19、治安长官 小系统团团乱转惊恐，【他杀了那么多的人。就算有贵族关系顶着也得被判无期……】要知道反派现在就已经够反派了，若是让他被抓去牢狱里走一遭，怕不是当场就得彻底黑化，【拯救反派任务直接就完蛋了！】 它给路南迦尔解释什么是无期，说明情况的严重性，【快想办法来拯救他，宿主！他现在已经是你的仆从，当仆从受到威胁，领主肯定是要出手的对吧？】 『但是，』路南迦尔说，接着向前走，『他没有请我出手啊？』 【他不想麻烦你，但我们也不能坐视不理……】 『仆从没有正式提出请求，领主是不会上赶着提供帮助的。』路南迦尔说，游进了阳光房，悠闲地沉进波光粼粼的水池，『怎么，想教我做事？』 系统哪敢。 它这系统当得真的是太难了，小气泡左探右探，拼命组织语言来从新的角度进行劝说。 澄澈的池水在这时猛地震荡了一下，飞溅出大片的水花。家居摆件同时向上掀起，巨大的轰响声几乎能撕裂耳膜。 对声音敏感的海妖哗地从水池中直起身。 第二次剧震紧随而至，半开放的阳光房被完全笼罩进爆炸的闪光，泽弗罗斯瞬间移动到了他的身边，循着他视线之所向，路南迦尔看到一台台飞行器从空中合围起他们的宅邸。 『少爷，』管家的声音从精神的信道里传来，『他们用重型武器轰击庄园的安全屏障！』 第三枚冲击弹装载完毕。驾驶员转过头来，向他的长官进行发射前确认。 “这一枚先不发，”利亚姆向他摇了摇手，“这种民用屏障，能挡下两弹就差不多了，再来一发怕是真会碎掉，让它缓缓。” 驾驶员得令。中止了攻击任务，转而启动了飞行器搭载的广角扩音设备。 “开门，治安队！！” 嘈杂的的电流声中，安防屏障断断续续地扩大出了一个用以通行的圆环。喊话的治安员动作停顿了一下，利亚姆把他的权限给接了过来。 “室内人员注意！撤除能量屏障，开放空中领域！” 这扇安全门一次只能允许一台飞行器进入。而安全厅等待在外的是一个执行序列。 水上庄园没有就这一命令作出反应，利亚姆稍停了一下，以更为严厉的语气又重复了一遍。 “你们爱进不进。” 安防屏障的对讲装置向外传出一道无所谓的声音。 空气有一瞬的凝固。执行序列的长官脸上勃然变色。 泽弗罗斯冷冷看着那一台台武装飞行器在低空悬停了几秒，最终还是鱼贯飞了进来。他披上了一件长外套，绕过阳光房的玻璃幕墙，向外走了出去。 他的心情现在真正地变得很不好。那些冲击弹……意识到爆炸发生的一瞬间，他的心脏猛地提起在半空。小人鱼没有受伤，在移动到他身边后他确认到。但这并不足以消除担忧——人鱼的听觉远比人类要敏锐，巨大的响声很容易使他们受到惊吓。 『路南迦尔……领主阁下，你还好吗？』 他半跪在水池边，急切向前伸出手。美丽的海妖闻声从天边收回视线。他对上一双如旧平静的浅蓝色眼睛。 『终于决定要向领主大人求助了吗，我的仆从？』 语气玩味中甚至带着几丝兴奋。泽弗罗斯愣了一下。 是了，作为一条半眼不眨看遍血案现场的狠鱼，他的领主不是一般的胆大。 没有受惊真是太好了，泽弗罗斯站起身。『我来看看您。不用费心。』他柔和地说，『我会解决他们。』 飞行器依次着陆。治安员们端着各式武器从舱门跳下，将住宅区一半包围。那条野生人鱼果然在这里！小队长按了按通讯器，兴奋请示下一步的行动。利亚姆一步步走下舷梯，抬起眼睛看向阻挡在他们身前的年轻人。 他很随意地披了件外套，双臂甚至没有穿进衣袖。然而，即使被衣服额外撑起了一部分的体格，也依然能够显出他的身形那青年时期特有的单薄。一向是个好学生，从未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按理说，这样的一个小年轻，应该很好搞定才对。但是他展现的态度语气，必须治安队依次从安全门进来的下马威，乃至那一头垂到肩膀上打出一个漂亮的卷、比信息库里资料卡上要长出了许多的头发，都让利亚姆产生一种感觉：今天这件事恐怕远比他们所以为的要麻烦。 利亚姆出示了治安官的证件。“跟我们走一趟吧，德蒙特先生。鎏金海岸特大凶杀案你是在场者，拍卖的人鱼也被你带回了家。你需要配合治安厅的调查。” “你们可以在这里调查。”泽弗罗斯淡淡地说，“我会配合回答从被佣兵团刺杀而始的一切问题——说到这里，究竟是什么人幕后买凶谋杀我，你们可不可以也一并查一下？” “当然，治安厅会把一切犯罪分子绳之以法。”利亚姆回答，“正是因为所涉案情复杂，才必须请你来治安厅走一趟。私人住宅并不是能够展开严肃讨论的地方。” “我和你们走，他也要和你们走吗？”泽弗罗斯向身后的水面扬了扬下巴，“他只是一条天真的小人鱼，全程在几墙之隔的水池里，什么都不知道。” “皇家学院的高材生不应该问出这样愚蠢的问题。”治安长官已经失却耐心与他往来废话，“他是人证，也是赃物！不一起接受调查难不成留在你家？” “赃物。”泽弗罗斯玩味地重复了一遍，“不知道这场人鱼拍卖如火如荼地展开的时候，执法严格的治安厅确认过这一商业行为的合法性了吗？” 利亚姆低声骂出一个脏字。 “你是打算拒绝调查？” 年轻的贵族仍然是微笑着的：“我拒绝你们带他走。” 利亚姆活动了一下手指，关节发出咯咯的声响，“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已经违法——” “就像你们在事先没有任何沟通的情况下，直接用重型武器轰击民宅一样是吗？” 治安长官哑了几秒，横肉遍布的脸上缓缓浮现出狞笑。 “原本不想把事情弄得这么难看。”他举起手来，用力向下一挥：“带走！” 众多属下听令。他们分散在四周，早就已经摆好了包抄抓捕的队型。阳光房直接联通向室外，男人们飞步冲向玻璃幕墙一侧的入口。 路南迦尔微微挑起了如夜幕般的眼睫。虽说他依然听不不懂两边的对话，却也看得出，这些穿着同样服装的男性人类是冲着他来的。现在与仆从是否有向他求助无关了——高贵的玩家怎么可能会允许愚蠢的小怪在他头上动土。 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荡漾的水波，邪孽的海妖唇角勾起人类未曾想象过其轻蔑与危险的微笑。 元素之力无声蕴集。死亡的阴影在阳光下凝聚。但这场交锋最终却并未触发，哪怕冲在最前的小队长前脚已经踏入了室内的分界。 有无形的力量笼罩，牢牢禁锢住他们的身躯，向前的动作骤然凝止，像是时间在此定格了一秒——下一刻，人群便如被乱风卷起的残叶，四面八方地飞旋了出去。 男性的体重砸在地面发出沉重的闷响。一声声痛呼从远方传来，贵族的青年优雅地放下了他向前举起的左手。 ——连他带的人都敢动！治安长官发出怒极的咆哮。特种纤维的制服被拉得紧绷，本就魁梧的身躯猛然爆涨，虬结的筋肉膨大堆积成狰狞的山岳。他如金刚向前进击，一步踏出，脚下传来咯嚓声响，石质的地砖自中心如蛛网般龟裂。 泽弗罗斯从他恐怖体格所投下的阴影中滑开，脚尖轻盈地离开了地面。路南迦尔已经将元素的波动止息，悠闲地斜倚在水池的边缘，追寻着那精神的力量作用在物质位面——刚刚卷走了冲过来的那波小怪，而现在则凝聚于能力者自己的身体。利亚姆向后转身，看到对手已经悬停到了空中，暮紫色的眼睛遥遥投下如神明般冷淡的一瞥。 他的属下——有人再次向人鱼展开了行动，也有人瞄准空中扣响了扳机。专用来抑制能力使用的弹药激射，悬停，然后砰然破碎，幽绿的药剂在半空炸出一蓬蓬的鬼雾。利亚姆开始感受到气压……不那不是气压而是念力的锁定，他绷紧了腮帮，试图以强化过后的身躯来与这一力量抗衡，但紧随其后便感知到如螳臂当车般的绝望。 不……这不应该！利亚姆惊惧地瞪大了眼睛，努力想要抓地但终究还是向上飞离了地面，在半空与他忠诚的下属们相遇。“长官！”“我们——”他听到无数慌乱的声音从四面响起，他的身周旋舞着一张张惶恐扭曲的脸。他们呈螺旋状向上升高，如新星的凝成般汇集向中点，利亚姆的脸狠狠撞在了一个治安官肋下然后向上卡在腋窝，扑面而来的气味满满灌进鼻腔，让他差点儿没当场窒息。 “德蒙特！！” 尽管如此利亚姆还是顽强地张开了嘴，充分体现出奋不顾身的美好品格，“你敢这样对待地区的治安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