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香夺玉陆清悦燕聿全文阅读最新更新》 第1章 佛寺破身 万籁俱寂的千佛寺里,某个池边假山里泄出了几声细碎娇柔的哭声,惊扰了一池月色。 陆清悦双手被缚,衣裙凌乱,被身后陌生的男子扶着腰,按在假山上。 她刚被破了身,巨大的疼痛令她几近晕厥,又生生保持着清醒。 浓稠似墨的夜色,如阴霾笼罩在她身心上,陆清悦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怎会如此倒霉。 疼痛流传四肢百骸,她的身体颤抖不已,潋滟的眼睛里含着莹莹泪光,像玉盘里的盛放着的珍珠,将掉未掉。 陆清悦屈辱地咬着嘴唇,死死压抑着声音。 不能叫,若是喊来了人,无论她是不是自愿的,她都落不到好下场。 到时候,怕是还会连累爹爹。 一切发生的太快了,陆清悦根本来不及反应,她只能悲戚地等待着,心中祈祷男人快些结束离开。 纤细白皙的脖颈在月光下泛着光泽,那人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陆清悦呜咽一声,夜风寂寂,她容色凄绝,好似被打破的玉瓷。 月亮渐渐没入云层,不一会儿,陆清悦像濒临灭绝的天鹅,悲鸣一声,不住挣扎了起来。 然而她挣扎的力道,在身形挺拔高大的男人看来,宛如幼猫踩奶。 男人伸手,温柔地摸了摸陆清悦咬得几乎见血的嘴唇,仿佛在安抚她。 陆清悦抖着嗓子,哽咽地问道:“你…到底是谁?!” 男人没有回答,陆清悦气急,不管不顾一口咬在了男人抚摸她的唇的手指上。 男人闷声轻嘶:“好利的牙。” 许是被激怒了,男人扯下她的裙带,绑住了她的眼睛,将她翻了过来。 假山的石块覆着夜风和水池的凉意,陆清悦冻得一哆嗦。 男人微微一顿,轻道一声。 “娇气。” 便抱着她离开假石,相拥姿势,使两人看起来过分暧昧亲昵。 陆清悦恨而狠地咬上男人的脖子,咬出了血。 男人抬手抚上她脆弱的后颈:“你想杀我?” 后又轻叹一声:“光靠咬脖子可行不通。” 男人使了力道捏着她的后颈,陆清悦哭着抓挠着男人后背的衣衫。 泪珠随着男人粗暴的动作簌簌落下,像抖落一地的栀子花,很快洇湿了眼睛上的裙带。 她悲愤地瞪大眼睛,只能模糊看见男人的轮廓。 夜色缠绵,漫漫无边,陆清悦承受不住地晕了过去。 一夜过后,陆清悦在厢房里猛然惊醒,望着熟悉的厢院,她有几分恍惚。 梦? 显然并不是。 身上撕裂般的疼痛,明明白白彰示着昨晚的一切不是梦。 陆清悦眼眶一下子红了,为何会这样…不该是如此的…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心中一凛,急急喊了自己的贴身侍女红棉和绿玉进来。 红棉和绿玉是她的陪嫁丫鬟,与她从小一起长大,对她忠心不二。 这会儿瞧见了她一塌糊涂的样子,两人心中大惊,当即朝她噗通一声跪下。 绿玉:“夫人,这到底发生了何事?!” 陆清悦眼尾通红,克制着泪水摇了摇头:“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红棉,你过来。” 她交代了红棉一些事情,红棉领命匆匆出了厢院。 凝脂般的玉肤上满是欢爱的痕迹,里里外外都沾染上了陌生男人的气息。 脏极了。 陆清悦整理了一下情绪,哑着嗓子,强装镇定道。 “绿玉,去给我打些清水来,我要沐浴。” 绿玉看着她欲言又止,最终回了一个是,急忙起身去打水。 绿玉一走,陆清悦好不容易压下的情绪瞬间翻滚上喉,眼底不知不觉浮出一层清泪。 希望爹爹没事,她已经失去娘亲,不能再失去爹爹了。 后又在心中咒骂起了昨夜那天杀的无耻之徒。 昨夜辱她时,那人蒙着她的眼睛,不许她见他的模样。 她连被谁侮辱了都不知道! 抓紧锦被的手,无意间碰到了一个东西,陆清悦摸起来一看,是一个圆形祥云玉佩。 她怔然地看着手心的玉佩,这玉佩是昨夜她无意间扯下来的? 可…… 陆清悦神情恍惚,陷入了沉思。 眼里盛不住的泪珠不声不响滑落下来,滴落在玉佩上,她才猛然回神。 她咬着牙,欲将玉配摔得稀烂。 但一想到这玉佩或许能帮她找到昨晚的歹人,她举着玉佩的手犹豫了。 几番思忖之下,她张开嘴,慢慢平复呼吸后,颓唐般缓缓放下了举高的手。 昨夜,她睡不着,独自来到厢院前方不远处的池边假山散心。 没想到无端被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歹人辱了清白。 早知会遇到这种事情,她打死也不会离开厢院,再不济也会叫上红棉绿玉一起去。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 陆清悦嗓子很疼,身上也疼,下床都费劲,得绿玉小心地搀扶着。 她没让绿玉伺候,自己攥紧了帕子,小心地清洗身子。 昨夜之事不时浮现在脑海中,陆清悦控制不住地啪嗒啪嗒掉着眼泪。 她的肌肤白,皮又薄,稍微磕磕碰碰都能留下痕迹,且不易散去。 昨夜那歹人对着她又掐又咬,半分不留情,留下了满身斑驳的痕迹。 尤其是脖子和胸口,这些日子怕是没法出去见人。 寻常清白女子,倘若被一个外男辱了身子,早承受不住,一死了之了。 她却不能死,娘亲已经因她而死了,她答应了娘亲,要和爹爹好好活下去。 她若是去了,她怕爹爹承受不住,她不能让亲者痛,仇者快。 心中的委屈像长了根一样,爬遍了她四肢百骸,堵得她发慌发涩。 陆清悦微微低下头,柔弱的脊背弯了下去,狼狈地把自己沉入水中,眼泪在水中如浪花化开。 守在外面的绿玉,听着屋里细碎的哭泣声,徘徊不安,心急如焚。 换上干净的衣服,陆清悦眼圈泛红地再次唤来绿玉。 “你去替我向母亲和二小姐告假,就说我害了风寒。” 绿玉:“是。” 从佛寺到陆府,最快也得半日有余。 陆清悦在心中不断向佛祖祈祷,望爹爹没事,同时开始思索男人是谁。 第2章 闭门称病 当今太后信佛,每年四月初八的浴佛节,会举宫前往千佛寺进行为期半月的礼佛祈福。 许多官家弟子,臣子臣妇,闺阁贵女们会随着一同前往。 不过他们大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毕竟谁人不知,当今圣上是个孝子,每年礼佛都会伴在太后身侧。 且圣上刚继位不久,后宫无人,贵妃和皇后至今都未册封。 不管是为哪样,他们都是奔着当今圣上来的。 此前,陆清悦是敬神佛而不信神佛。 成亲后,为在外征战的夫君,她才随着婆母小姑子信了佛,每年一同前往千佛寺为夫君祈平安。 她的夫君段衡,是现大名鼎鼎,屡建奇功的定远少将军。 而她,本是京城最大的富商陆氏独女,一跃成为少将军夫人。 外人都说她这是麻雀飞上了枝头, 然而两年前,她嫁与段衡时,侯府已然失势,是个能看不能吃的空壳子。 因为当年定远侯决策失误,我朝十万大军在与三万蛮夷之战中,连连溃败。 蛮夷连破五城,前圣上大怒,剥去定远侯封号,定远侯府所有家产尽数充公。 定远侯为了保全自己怀有身孕的妻子和独子段衡,以死谢罪。 前圣上心慈,念在定远侯往日赫赫战功份上,留了个有名无份,形同虚壳的侯府给孤孀遗子。 许是想要挣回侯府当年的荣光,段衡多次请命,一心想建战功。 只是当今圣上继位后,雷厉风行收复失地,打得蛮夷不敢来犯。 段衡空有抱负,无处可施,失意不已。 直到新婚之夜,蛰伏的蛮夷再度来犯,并有一小股精锐部队摸到了皇城附近,屠杀了周遭的村落。 段衡的机会来了。 他此前多次请命也有了效果,临危受命,率军去抓拿反贼。 甚至没来得及掀开陆清悦的红盖头,没留下一句话,之后也再没回来。 陆清悦身着火红的嫁衣,在婚房里枯坐了一宿。 第二日,有个小将回来传了消息,陆清悦才知道那夜段衡将反贼逼到了边境。 于边境看到了密密麻麻的蛮夷大军,他请旨留下抗敌,让陆清悦等他回来。 国与家之间,大事为重,陆清悦并不怪他。 但有不少人为她叹息,明明是大喜之日,夫君却留新娘子独守空闺。 婆母和小姑子恐她心中有异,常来安慰于她。 陆清悦本人,倒是看的开,像个没事人一样,从婆母手里接过了掌家之权,将府里打理得井然有序。 侯府一脉单传,子嗣凋零,除了段衡,没有近支族亲可依,两年来,吃穿用度全靠她的嫁妆。 好在段衡还算争气,短短两年,立下不少战功。 当今圣上沿用了定远二字,将段衡封为定远少将军,偶尔会有宫中的赏赐下来。 外面那些墙头草们自此开始羡慕起了她。 蛮夷来势汹汹,段衡征战两年,至今未归。 现在她贵为定远少将军夫人,夫君在外征战,她却被外人破了身子。 此事若是张扬出去,下场不堪设想,保守秘密最好的方法是让秘密烂在自己肚子里。 她要找到昨晚辱她的歹人,杀了他! 如此想着,陆清悦摸了摸手上的玉佩,玉质温润,通透玲珑,云纹精巧传神。 不是寻常人家用的起的。 昨夜之事不堪回首,为了抓住歹人,她不得不逼着自己回想昨日的细节。 她记得,那歹人身上的衣料甚是柔软平滑,还有… 昨夜挣扎时,她记得自己咬了那贼人一口,力道不浅,脖子上定有伤口。 思及此,她的清眸闪了闪,握着玉佩的力道不自觉收紧几分。 绿玉按照她的吩咐去向婆母王氏告病,没想到王氏竟随着绿玉一起回来看她,除此之外,还有小姑子段嫆。 “嫂子,绿玉说你染了些许风寒,可是很严重?” 段嫆清亮的嗓子在门外响起,陆清悦慌乱地拢了拢自己的衣服,想要盖住那些鲜艳的痕迹。 后想起人在外面,看不到她身上的痕迹,她才放松下来。 “二妹妹放心,我并无大碍。” 王氏端着身子,一脸担忧:“清悦啊,若是病得严重,不如唤随行太医过来瞧瞧?” 陆清悦闷闷的声音从屋头传来。 “不必了,母亲,太医自当以皇上太后为重,我已让红棉去寺外抓药了,这些小病无需劳烦太医。” “绿玉,你进来。” 她将绿玉喊至跟前耳语几句,便对着外面的王氏和段嫆道。 “母亲,二妹妹,我如今染了病,怕是不能为夫君祈平安福了。” 王氏体谅道:“无碍,你身体要紧,为衡儿祈平安的事,有我和嫆儿呢。” 段嫆:“是啊,嫂子,你安心养病吧。” “嗯,绿玉心细,这些天暂时跟在你们身边伺候吧,也好帮衬些。” 王氏和段嫆没有拒绝,领着绿玉离开。 前往佛堂的路上能远远看到不少官家弟子,绿玉垂着头,悄悄地观察。 此时,佛堂正殿,皇帝陪着太后在祈福,太后瞧见他脖子上缠了白布条,关切地问道。 “那东西又发作了?” 皇帝伸手摸了摸缠着布条的脖子,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 傍晚,红棉带着风寒药回来了。 陆清悦急切询问:“爹爹如何了?” “夫人安心,老爷一切安好,并未有事,话也已经带到了。” 红棉是不太明白的,明明是夫人出事,为何要她急急赶回去瞧瞧陆老爷子的安危。 但她明白自己的身份,身为奴婢,只需将主子的吩咐做好就行,其他无需多言。 听闻爹爹没事,陆清悦心中的大石落了地。 红棉:“我先下去给夫人煲药。” 陆清悦:“嗯,去吧。” 她其实并未感染风寒,风寒药只是个幌子,真正的药夹在风寒药包中间。 红棉小心地煲好避子药送给陆清悦,又出去将药渣谨慎处理掉。 被外人破了身子,断不能再怀上外人的孩子,哪怕只有一次,也要小心为上。 彼时,绿玉回来禀明陆清悦,并未看到有人脖子上有伤口。 陆清悦刚喝完药,嘴中苦涩,秀眉不由得跟着蹙起。 怎么会呢,莫非那歹人不在寺中? 可整个佛寺皆有皇家重兵把守,出入严格,不明身份的歹人如何闯得进来。 第3章 夜半黑影 红棉贴心地捧来一碟甜果,陆清悦捻了一颗放进嘴里。 甜丝丝的果子化开了嘴里的苦涩,却化不开心中的苦涩。 一天不抓住那歹人,她心中一天不得安宁。 绿玉和红棉对视一眼,终是忍不住问了陆清悦,昨夜到底发生了何事。 陆清悦信任两人,将昨夜之事说了个大概,红棉和绿玉听完气得发抖,又心疼得要命。 “佛门之地,竟有如此浪荡无耻之人,真是可恨至极!” 绿玉咬牙切齿,恨不得把那贼人撕碎,相比于绿玉,红棉显得冷静多了。 “兹事体大,夫人打算怎么办?” 现在的陆清悦已然冷静下来了,不像白日那般情绪失控。 她抿了抿嘴,下颌绷成一条直线,清了清发痒的嗓子,轻轻吐出几个字,语气隐忍而冷静。 “找到其人,杀之。” 仆随主子,闻言,红棉和绿玉眼底也划过一抹狠戾。 但两人终究惦念着自己失职之事,双双跪在陆清悦跟前。 “夫人,请责罚奴婢吧,夫人遭遇不测,我们竟然没有发现。” 说着,两人朝自己脸上重重甩了一巴掌。 陆清悦叹了口气,去扶两人:“不是你们的错,我不怪你们,起来吧。” 两人坚决不起,陆清悦拧了拧眉。 “你们已经扇了自己一巴掌了,便是罚过了,起来,别让我说第二遍。” 两人只好就着陆清悦扶她们的力道站起身。 安寝前,两人为陆清悦上了药,她身上太疼了,不上药不行。 夜里,窗外有动静,陆清悦本就因那事惴惴不安,辗转反侧。 这会子听到动静,如惊弓之鸟般从床上爬起来,小声唤了红棉和绿玉进来。 绿玉如同老母鸡张开双臂,眼神坚毅地护在陆清悦身前。 红棉则是举着烛台,蹑手蹑脚去开了窗,外面并没有人,只见窗台上放着几副药。 她略微懂一些药理,拿起药包闻了闻,是上好的治疗风寒的药,以及涂抹伤痕的外用膏药。 她目露怪异地把药拿了进来,请示陆清悦。 什么人送药需要这般偷偷摸摸,况且里面还有涂抹伤痕的药。 寻常歹人做了这档子事,恨不得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贼人倒好,还上赶着送药,真是大胆狂妄至极。 陆清悦的脊背一下子紧绷了起来,藏在袖下的手微微发颤,忙让红棉把药给处理掉。 红棉拿着药出去了,绿玉小心地安抚着陆清悦。 “我今日跟着老夫人和二小姐祈福,有几位相熟的夫人问起了夫人,老夫人便将夫人患了风寒之事说了。” “既然那人能打听到这般消息,定还在寺中,我明日再看仔细些。” 陆清悦攥紧的手指用力到指节泛白,她压着声音道:“切记不要打草惊蛇。” 后半夜,绿玉和红棉守在陆清悦的床前,饶是如此,陆清悦睡得也不安稳。 她梦到自己被外人侮辱的事情败露后,自己被处死,爹爹抱着她的尸身悲痛欲绝… “不,不要,爹爹!” 陆清悦小脸煞白,双眸紧闭,水葱般的十指紧紧抓着身下的被子,显然是魇着了。 红棉和绿玉紧张地候在她身边,怎么也唤不醒她。 “不要!” 随着一声凄婉的尖叫,陆清悦从梦里挣扎出来。 她呆呆地睁着眼睛,心有余悸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粉嫩的脸颊上,满是泪痕和惊梦沁出的细汗,红棉抽出帕子给她擦了擦。 绿玉连忙去给她倒了一杯清茶:“夫人,仔细些喝,润润嗓子。” 陆清悦揪着被子,浅浅饮了一口后摇了摇头。 “去抬些水给我梳洗吧。” 梳洗过后,她的思绪清醒了许多。 “绿玉,这里有红棉在,你去母亲跟前伺候吧。” 绿玉知道陆清悦的意思,纵使放心不下,还是去到了王氏跟前伺候。 如今能让夫人安心的法子,便是早日抓到歹人。 可惜,她观察了一天,也没有发现谁人脖子上有伤口。 陆清悦躲在房间里无聊,心里又因那噩梦烦躁不已,便叫红棉拿了笔墨来,在房间里写字静心。 此时屋外响起了叩门声和熟悉的声音。 兰婳朝屋里浅浅喊了一声:“悦儿妹妹,你在屋里么?” “兰姐姐?” 兰婳是大理寺少卿的嫡女,两人两年前在一场游宴上相识,因志趣相投,很快成了密友。 陆清悦放下毛笔,走到门前。 “兰姐姐怎么来了?” 听着陆清悦精神的声音,兰婳稍稍放下心来。 “听闻你害了风寒,我便急急赶来了,可瞧了大夫了?” “兰姐姐放心,只是寒风入体,养几日便好了,我让红棉去寺外抓了药了,但恐过了病气给兰姐姐,今日不能开门与你相见。” 兰婳笑道:“无妨,我来也是担心于你,听到你没事就好。” 或是担心陆清悦闷在屋里无聊,兰婳絮絮叨叨陪着陆清悦说了好一会儿话才离去。 晚间,陆清悦沐浴完倚在塌上看书,窗台处又有了动静,她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立即放下书给红棉绿玉使了个眼色。 红棉绿玉做好准备,一前一后猛的拉开窗子,然外边的人早已无影无踪。 这回除了风寒药和祛痕药,多了一副安神药。 绿玉和红棉两脸震惊,梦魇之事,明明只有她们三人知晓。 陆清悦则如坠冰窖般脊背发凉,心尖发慌,全然失了往日的沉稳。 她看都没看,就让红棉把药丢了。 没想到这歹人不止行踪鬼魅,竟然还在暗处时时刻刻盯着她。 这贼人只怕不简单。 绿玉急忙来到陆清悦的身边:“夫人,别怕,没事的,我和红棉都在呢。” 陆清悦点了点头,闭上眼睛,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歹人夜夜来送药,那晚的事情便如烙印般在她的脑海里反复出现,挥之不散。 担惊受怕下,她寝不安席,食不下咽,本就纤弱的身形,越加消瘦。 如此下去,只怕夫人身体承受不住,绿玉和红棉着急万分,但也无可奈何。 这天夜半时分,房中的窗子悄无声息地打开了,一个高大的黑影进了屋中。 第4章 痕消病好 黑影绕过守夜的绿玉,径直来到床边,目光紧紧锁着床上的人儿。 陆清悦小小一团缩在薄被里,美目紧闭,秀眉不安地蹙起。 青色单衣下,她的身形清瘦,腰身尤薄,整个人明显比前几日瘦了许多。 良久,那黑影似是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个白色小瓷瓶,坐到了床前。 带着薄茧的指腹,沾着微凉的药膏,抹到了陆清悦脖颈处青青紫紫的痕迹上。 手下的肌肤触感细腻柔滑,使人忍不住流连其中,黑影的呼吸不由得沉了几分。 脖颈处传来不适,陆清悦羽睫轻颤,漏出一声呓语,伸手不耐地挥了挥。 衣袖随着动作滑落,露出了一节宛如芦苇般,纤细脆弱得可怜的皓腕。 黑影抿了抿嘴,挖了一坨冰凉的药膏覆在她的腕上,放轻了力道细细揉开。 捏着她的手,将细腕放入被中的那一刻,黑影注意到自己捏过的地方,立马出现了一抹红色。 房中的气息一滞,黑影的唇线抿得更紧了些。 收好瓷瓶,黑影帮陆清悦拢好了被角,继而伸出指腹轻轻揉开她紧蹙的眉头。 …… “红棉,绿玉…” 陆清悦在床上迷迷糊糊喊着两人。 两人急急进来:“夫人,怎么了?” 看着两人眼底淡淡的青黑,陆清悦轻轻叹了一口气。 “辛苦你们夜夜轮流守着我了。” 绿玉驳道:“夫人说的什么话,这是我们该做的。” 红棉跟着点头:“夫人今日气色瞧着好了一些。” 她前去扶陆清悦,鼻翼闻到了几抹似有若无的淡香,不觉微微皱眉。 陆清悦摸了摸自己的脸:“是吗?大概是昨晚难得睡了个好觉吧。” 梳洗的时候,陆清悦惊奇地发现自己脖子和手上的痕迹淡了许多。 红棉脸色霎时变了变,扯着绿玉出了屋子。 绿玉:“你是说夫人身上有股极淡的安神香的味道?” 红棉捂住她的嘴:“嘘,小声些,不止,还有一股异香和药香,不仔细闻的话,闻不出来。” 绿玉瞪大双眼:“唔!是那贼人,你怎么不跟夫人说。” 红棉叹气:“此事不能说,夫人这几日被吓成什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若是再让夫人知道了此事,我怕…” 绿玉急得团团转:“那该怎么办,总不能一直瞒着夫人啊。” 红棉也知道这样不妥,可她更不想再去刺激夫人了,夫人身体会受不住的。 “见一步走一步吧,总之,以后守夜的时候小心些,别睡死过去,有你我在,那贼人不敢明目张胆胡来。” 绿玉咬牙:“只能这样了。” 今夜歹人没再送药,陆清悦松一口气的同时不免起疑。 但后面两日,歹人都没送过药,仿佛消失了一样,她时时刻刻紧绷的心,不免松懈了几分。 那晚的事情随着陆清悦刻意忘却,慢慢封存了起来。 白天兰婳会时不时来陪她说话解闷,渐渐的,她的胃口也好了,晚上也能安睡了。 最关键的是身上痕迹消得快,除了歹人还没抓到,一切似乎重归安宁。 但绿玉和红棉却知道这种平静,只是假面。 因为每到半夜,她们两人总是会不知不觉昏睡过去。 而夫人每夜醒来,身上都会沾上浅浅的三味香的味道。 唯一的好消息是,除了沾染香味,并未有其他不妥,两人很纠结要不要把实情告诉陆清悦。 尤其是绿玉,总觉得自己瞒着陆清悦是在背主,同时她也很疑惑。 “夫人平日里心细如发,这回痕迹消得如此快,她竟没有起疑?” 红棉摇了摇头:“别在这里妄加猜测了,快些去干活吧。” 她琢磨着,让夫人再养上三两日,精神头再好一些,便告诉夫人实情。 红棉有她的打算,绿玉自然也有自己的打算。 她每日跟在王氏身边,每见到一个男子,都恨不得上去扒开他的领子,看看有没有伤口。 两日后,陆清悦脖子和手上的痕迹,全然消得看不清了,气色也养了回来。 虽然其他地方的痕迹还很重,但影响不大。 连续八九天称病,臣妇贵女们猜测不断,已然传入了太后的耳朵里。 王氏和段嫆再次来到了陆清悦的屋前。 “嫂子,你的病这些时日还未好,不如请太医过来瞧瞧吧。” “是啊,清悦,切莫误了病情。” 陆清悦听着屋外两人的话,伸手轻轻抚过自己洁白无瑕的脖子,可以出去见见人了。 房门打开,陆清悦在红棉的搀扶下,走到了门槛前。 段嫆迎了上前:“嫂子的病大好了?” 陆清悦清浅一笑:“嗯,这次害病断断续续,令母亲和二妹妹担心,实属不该。” 王氏和段嫆对着陆清悦,上上下下瞧了一番,见她气色不错,才放下心来。 ‘病’好之后,陆清悦陪着王氏,段嫆前去祈平安,不少夫人贵女过来搭话。 “哎呀,夫人总算病好了,我们还想着这几日去瞧瞧你呢。” “是呀,怎么好端端害了风寒了呢?” 陆清悦笑着与她们寒暄:“多劳各位夫人千金挂心,大概是夜里没关紧窗,灌了风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夫人贵女们很快各自散了,本来也只是做做样子罢。 陆清悦是商贾出身,这群夫人贵女们大多是瞧不上她的。 成为少将军夫人前,她与她们并无交集,成了少将军夫人后,才开始进入圈子里往来。 开始还有几位夫人贵女愿递帖子给她,后来渐渐少了,举办宴会,也极少会邀约她。 她在人前露脸的机会少了,认识的人自然也不多。 与陆清悦不同的是,婆母王氏和小姑子段嫆在圈子里人缘不错。 两人是定远侯遗孀遗孤,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出身原本就比陆清悦要高。 段衡又封了定远少将军,虽还不及往日定远侯荣光,但前途无量,少不得人巴结。 且王氏为定远侯夫人时,便有了相熟的夫人圈子。 两人如鱼得水,陆清悦极力想要融入她们,但回回都遭到奚落。 渐渐的,她也不爱去与那些夫人千金交际了。 当然,也不是所有的夫人千金都对她怀有偏见,兰婳就是少数与她交好的人。 第5章 太后召见 在佛堂里为段衡祈完平安,王氏和段嫆找各夫人千金联络感情去了。 平日里,要见到一些重臣的夫人千金,都要下本钱拜帖子。 如今,大家一同住在千佛寺里,如此大好机会,岂能平白错过。 与她们打好交道,也能有利于段衡日后的升迁。 是以,王氏和段嫆来到佛寺之后,每天除了给段衡祈平安,便是忙着结识重臣夫人千金。 陆清悦可能是千佛寺最闲的闲人了。 先是称病了八九天,每天窝在厢院里看书写字,病好后,也只是加了给段衡祈平安这一项。 闲人陆清悦在佛堂前站了一会儿,正欲回去,不成想见到了兰婳,兰婳很是欣喜。 “好妹妹,你可算好了,不枉我这几日帮你向佛祖请愿,期望你的风寒快些好。” 陆清悦笑着福了福身子。 “那清悦在此谢过兰姐姐了,也幸亏兰姐姐时常来找我说话,为我解闷。” 兰婳亲昵地拉着她的手。 “你快别说了,你不在时,我一个人都要闷死了。” 陆清悦瞧了瞧外头的天色。 “听闻佛寺竹心亭最为清幽僻静,是个消遣散心的好去处,不如你我结伴去走上一走。” “好啊。” 兰婳挽着陆清悦正要走,兰婳母亲身旁的丫鬟匆匆来到两人跟前。 “小姐,夫人有要紧事寻你过去。” “什么事?” “奴婢不知。” 兰婳拉着陆清悦的手:“妹妹,走,待我一起去见了母亲,我们再去竹林。” 陆清悦摇了摇头:“既有要紧事,你快些去吧,我回去准备些糕点,你若好了,让人来知会我一声。” 回到厢院,红棉去准备糕点,绿玉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夫人,我听说竹心亭在竹林深处,你从前不是说竹林深处太过偏僻幽深,恐有不妥,不爱去么?” 陆清悦放下茶盏:“在屋里闷了许久,去一次无妨,况且…” 她压了压眼睫:“我也想见识一下竹心亭的景色。” 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兰婳的贴身丫鬟十芝来寻陆清悦。 陆清悦心道时候正正好,拉着红棉和绿玉起身前往竹心亭。 竹林常有世家公子在此谈笑风生,也偶有臣妇贵女相聚品茗说笑。 但越往里走越是僻静,人声也渐渐小了,三人多了几分警惕之心。 陆清悦来到竹心亭时,兰婳还未到,她于亭中坐下等待。 可小坐了好一会儿,兰婳都迟迟未来。 兰婳并不是无故爽约之人,陆清悦喊了绿玉去兰婳住处瞧瞧。 绿玉刚走一会儿,身后传来几道脚步声。 陆清悦以为是兰婳,捏着帕子急急回头,却见几位世家公子谈笑着走来,她微微一愣。 处于中间的是一位丰神玉立的蓝袍男子。 其脸庞线条分明,硬朗英俊,眉目里含着一抹凌厉之色。 双方相见,公子们停了说笑,蓝袍男子眼神清淡地望向陆清悦。 兰婳未到,又来了旁人,大燕朝虽对女子的束缚没有那么严苛,但该避的还是得避着些。 陆清悦与他们见了礼,领着红棉走了。 一公子哥摇了摇扇子:“平日里这个时候,竹心亭除了我们,鲜少有人造访,今日倒是来了新的客人。” 蓝袍男子目送陆清悦遥遥离去的背影,问了一嘴:“她是?” 另一公子哥为他解释:“那位是定远少将军夫人。” 蓝袍男子轻轻颦眉:“竟是她。” 陆清悦与红棉出了竹林,便遇到了一道回来的绿玉和十芝。 十芝行了一礼:“我家小姐临时有事,不能来与夫人相见,望夫人见谅。” 陆清悦浅笑:“嗯,你回去告诉兰姐姐改日再约。” 约莫是得以出门喘了口气,今晚陆清悦睡得很沉。 待守夜的红棉昏睡过去后,黑影裹着夜风,从半合的窗里翻了进来。 他放轻脚步走到床前坐下,指腹很自然地按向床上人的眉心。 快要触到的那一刻,他动作一顿,指尖往回收了收,片刻,又伸了过去。 他深知床上这人儿的皮肤有多薄,手下断不敢使太大劲儿。 陆清悦眉间的忧愁被他揉开了不少,睡得跟个小猪似的。 平日里她睡觉可乖巧了,今夜却有点不老实,竟踢开了被子,露出了白嫩的脚。 轻柔的单衣遮不住她小腿上的痕迹,黑影皱了皱眉,摸出了怀里的白瓷瓶。 冰凉的膏体接触小腿上的玉肤,陆清悦不舒服地踢了踢,一个不小心踢到了黑影的怀里。 娇嫩小巧的脚压在他的腿上,抵着他的下腹,黑影下颌一紧,双手顿在空中,莫名无措。 好半晌,他伸手捏住轻盈的脚腕,想将其放回被子中,免得受了凉。 不想,掌心的温度烫到了陆清悦,她哼唧了两句,往外抽了抽。 眼看着手里的玉踝,宛如蹁跹的飞蝶离他而去,黑影下意识收力捏住。 陆清悦嘤咛一声,眼睫颤动,似有醒来的迹象。 再看,脚踝上已然出现一圈红印,像一条颜色艳丽的红绳,勾勾缠缠挂在漂亮的玉踝上,好看得紧。 黑影喉结微动,眼神晦暗地摩挲了一下她的踝骨,缓缓放开了手。 不一会儿,床上人呼吸逐渐恢复平稳绵长。 黑影挖了膏体合在掌中化软捂热,才覆上她的小腿。 他的掌心温度高,一碰上她的肌肤,她便要哼唧。 黑影盯着陆清悦恬静的睡颜,忍了又忍,捏着她的小腿背处,惩罚性的留下几枚指痕。 这一夜,黑影待了很久,久到天已然微亮。 离去前,他停驻在窗边,若有所思地回望了她一眼。 又一夜好眠,陆清悦舒爽醒来,在床上呆坐了好一会儿,才叫了红棉绿玉进来。 梳洗时,红棉频频皱眉,今天夫人身上沾染的香味有些过重了。 只怕不能再瞒下去了,红棉心里有了决断。 她正要说,却收到了一个意外的消息,太后要见陆清悦。 陆清悦羽睫微动,又一个变数。 她命绿玉去跟王氏说一声,自己换了身衣裳,领着红棉,随着侍女一同去了。 第6章 赵天良 太后的院子安静祥和,陆清悦站在外面,等着侍女进去通报。 不多时,一位老嬷嬷走了出来:“定远少将军夫人,请进。” 屋里燃着佛香,身着素服的太后,正闭着眼睛,捻着佛珠诵经。 “臣妇见过太后,太后金安。” 太后睁开了眼睛:“起来吧。” “谢太后。” “听闻你来了佛寺大病了一场?” “是,臣妇贪佛寺夜风舒爽,沁人心脾,不想着了风,幸得佛祖保佑,现已无大碍。” 陆清悦话里说得圆满,太后抬眼瞧了她一眼,似是满意地微微点头。 “定远少将军在外为国征战,你合该多保重身子。” 陆清悦低眉顺眼:“太后娘娘说的是。” 这时,外面有人通报皇帝来了。 太后笑骂两句:“他倒是会找时辰,平日里不见他这个时候来。” 太后让她退下了,陆清悦行礼告退。 屋外只站了通传的公公,她没有见到皇帝,陆清悦无疑是心下一松。 帝王的面,哪是她想见就能见的。 自个厢院前站着两个人,近了一看,是兰婳和十芝,陆清悦走快两步。 “兰姐姐。” 兰婳拉起她的手:“悦儿妹妹,我正要找你呢,你这一早去了哪里了?” “我这几日病得厉害,太后娘娘体恤,传了我去问话。” “原是这样,昨日实在对不住,害你白白等了些时辰。” 陆清悦牵着她进屋:“你我姐妹之间,何须计较这些。” 兰婳向她解释了昨日未能赴约的缘由,是太后召见了她和娘亲。 陆清悦没有多大惊讶,还有心思调侃起了她。 “兰姐姐才貌出众,蕙质兰心,可是太后娘娘瞧中你了。” 兰婳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好啊,坏悦儿,竟然取笑于我,你明知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屋里的小香炉熏着檀香,两人纵情嬉闹着。 陆清悦无意间瞧见绿玉风风火火回来,并面色有异,她抬手轻轻抚了抚额眉。 兰婳立马注意到了:“悦儿可是乏了?” 陆清悦露出勉强的笑容:“无碍,只是这几日总这般精神不济。” 兰婳顿生苦恼:“怪我,拉着你说了那么久的话,你生病初愈,合该多多歇着才是。” 说着,她起身告辞:“上回没去成竹心亭,下次咱们有机会再一起去瞧瞧。” 陆清悦跟着起身:“好,那我送姐姐出去。” “不必,你好生歇着吧。” 兰婳走了,目视人已走远,绿玉急切地来到了陆清悦的身边。 “夫人,人我找到了。” 陆清悦一惊,手指不自觉捏紧:“你瞧仔细了?是何人?” “是平南郡王的次子,赵公子。” 红棉一言难尽:“那位…你确定是他?” 平南郡王的次子,赵天良,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日日流连花楼,沉迷于声色犬马之中。 绿玉点了点自己的脖子:“我亲眼瞧见他这儿缠着白布条。” 闻言,陆清悦镇定了几分。 “嗯,光凭这点还不能断言,是不是,得去瞧了才知道。” 好色之人往往也是最有可能干出那种事情的人,不过也很好解决。 这位赵公子,陆清悦只闻其名,未见其人。 不止赵公子,京城的世家公子们,她大都不认识。 但这也不能怪她,男女有防,她又已成婚,一心扑在府里和铺子里。 绿玉:“我打听到这位赵公子平日最爱去寺里的荷园,那里也是许多贵女千金爱去的地方。” “好,那明日我们便去荷园会一会这位赵公子。” 陆清悦卷着手里的帕子,暗示着她心里的动荡不安。 红棉瞧出来了,嗫嚅几番,终究是没有将香味之事说出来。 一夜未睡的陆清悦,疲乏地捏着眉心,任由绿玉为她上妆。 荷园里不止有一大池子荷花,也有其他各式各样的花儿。 时节还早,荷花只零星开了几个花骨朵,其他花倒是开得十分灿烂。 贵女千金们聚在荷亭里赏花,陆清悦在红棉绿玉陪同下,沿着花径散步。 一声浪荡的调侃从旁传来,来人白衣青扇,长得一副白面书生的样貌。 “这位小娘子怎一个人在此独走,如若不嫌弃,在下愿与小娘子同游。” 绿玉悄悄扯了扯陆清悦的袖子,陆清悦便知眼前的这人就是赵天良了。 长得人模狗样,但言语放浪,行为放荡不堪。 仔细一看,他的脖子上确实缠着一圈布条。 陆清悦悄悄对比了身形,觉得此人并不是那夜的贼人,那贼人比这人高大许多。 她给了红棉一个眼色,红棉侧身微微挡到陆清悦面前。 “赵公子,我家夫人乃定远少将军夫人。” “哦?” 赵天良收了扇子:“原来是少将军夫人,失敬失敬,说起来,我与少将军也算是熟人呢。” 赵天良表面端着恭敬,眼神却像蛇一般,流连在陆清悦的身上。 因在佛寺,眼前的小娘子,身着素裙,身段窈窕多姿,肤白盛雪,小脸虽敷着厚粉,但细瞧之下,眉目又娇又俏。 赵天良自诩阅尽美人,敢打包票,此女子绝对是世间绝色。 正疑惑此前为何不曾见过,原是已嫁作人妇,深居简出。 不过听闻大婚当日,少将军未来得及掀盖头便领命离去,留此番美人独守空闺,着实可惜。 赵天良的目光赤裸且冒昧,红棉和绿玉各自往前动了一小步,将陆清悦结结实实挡在身后。 赵天良眯起眼睛,摇着扇柄敲了敲另一只手的手心,显然是对红棉绿玉挡着他看美人的行为不爽。 陆清悦淡淡一笑,无端晃花了赵天良的眼。 赵天良心中的不爽立马烟消云散了,失神地看着陆清悦。 但陆清悦说出话,使色令智昏的赵天良清醒了一些。 “赵公子与我夫君相熟,说起来我与郡王妃也见过几次。” 赵天良的亲娘是郡王妃身边的陪嫁丫鬟,他自小到大最害怕的便是郡王妃。 听到陆清悦与郡王妃相识,他的眼神顿时收敛不少。 “夫人深居简出,想不到会与我母亲相识。” 陆清悦与郡王妃不熟,只打过几次照面,但用来吓吓赵天良,足够了。 “前日我才与郡王妃在佛堂里遇见,她正为赵公子觅一宗良缘之事苦恼呢。” 果不其然,赵天良的脸色变了变。 第7章 撞破丑事 赵天良囫囵说了几句场面话,留恋地看了陆清悦一眼后,摇着扇子不甘不愿走了。 陆清悦没有逛园子的心情了,绕着原路回了厢院。 绿玉急切追问:“夫人,不是那个人么?” 陆清悦笃定摇头:“不是他。” 身形不像,感觉上也不像。 那夜的歹人身上涌动着强势而危险的气息,像蛰伏的野兽,让人无法忽视。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能轻易牵动她的情绪,拥有很强的压制性和掌控性。 而且光身形这方面,她就断定绝对不是赵天良。 绿玉嘀咕:“那他脖子上的伤也太巧了吧。” 陆清悦不置一词,或许吧。 此次礼佛还有三日就要结束了,如果三日内再找不到那人,回府之后估计很难再找到了。 绿玉和红棉也很明白这一点。 那歹人既能寻到夫人的住处,想必已经清楚了夫人的身份。 如果不找到他,他就是悬在她们脖子上的闸刀,不知何时会要了她们的命。 陆清悦叹息,拿出了一直藏着的玉佩,玉佩的样式很常见,单凭这点无从下手。 幸好红棉当时闻到了玉佩的流苏坠儿上有股异香。 “红棉,你还记得那股异香么?” 流苏坠儿上的异香已经消散了。 红棉坚定道:“夫人放心,只要那香味出现,我定能认出来。” “嗯,你们都下去吧。” 陆清悦摆了摆手,绿玉红棉往外走了一步,折返回来。 陆清悦抬眼瞧向两人:“有话就说吧。” 红棉和绿玉双双跪下了来:“夫人,我们对不起你。” “什么事非得跪下,起来说吧。” 红棉摇了摇头,将前几天陆清悦身上的安神香,异香和药香之事说了出来。 陆清悦身子僵了一瞬:“怪不得…” 红棉和绿玉垂下头等候发落。 陆清悦闭了闭眼睛,似乎在压制心中的情绪,随后睁开眼睛道:“起来吧。” 红棉绿玉不解地抬头,这轻拿轻放的态度有点不像夫人的性子。 绿玉嗫嚅:“夫人…” 陆清悦抬手截断她的话。 “不必说了,我知道你们也是为了我的身体着想,此事就此揭过。” 犟种红棉:“但我们知情不报,我们自愿领罚。” 陆清悦避开两人赤诚的目光,无奈:“那你们便在这儿跪上一刻钟。” 两人跪得板板正正:“是。” 闲来无聊,陆清悦取了一本佛经,倚在小塌上。 才翻了几页,心思便慢慢离了经书,落在了别处。 那贼人夜夜寻来,又能令红棉和绿玉不知不觉昏睡,手段和本事可见一斑。 红棉说,之前送来的药包里并没有沾染异香,说明送药之人并非贼人本人。 而夜夜来寻她的人身上有异香,陆清悦存了一丝侥幸。 入夜后,她悄然装睡,但苦等了两夜,也没见到那贼人。 佛寺的最后一日,陆清悦赴了兰婳的约,两人一起前往竹心亭,路上兰婳心事重重。 陆清悦询问:“兰姐姐,可是有什么烦心之事,不若与我说说。” “悦儿,我…” 兰婳几番要开口,但碍于什么,终是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陆清悦晓得了,往后递了一个眼神给红棉绿玉。 两人领会,和十芝默默往后退了退,远远缀在陆清悦和兰婳身后。 “兰姐姐,你可与我悄悄地说。” 兰婳抿了抿嘴,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附到陆清悦的耳边道。 “我母亲想让我入宫。” 陆清悦眼底闪烁:“真让我说对了?” 兰婳点头苦笑:“可不是嘛。” “定了日子了?” “尚未,我拒了母亲,可拒不了…” 兰婳没有把话挑明,陆清悦懂她的意思,握紧她的手。 “兰姐姐,你先不要着急,尘埃还未落定前,一切都还有转机。” 兰婳回握她的手,扯出一抹笑:“但愿。” 竹心亭除了清幽,没有什么特别的景色,兰婳心情不好,两人没有待太久。 两人前脚刚离去,后脚一条小竹径走来了几位世家公子,为首的便是那日的蓝袍男子。 他似有所感地望向去路,好友唤了他两声,他才回头。 陆清悦将兰婳送到了住处,才往自己厢院走。 兰婳的住处和她的住处,隔了一个荷园,穿过荷园回厢院是最近的一条路。 天色渐暗,陆清悦图方便,领着红棉绿玉走了荷园。 路过荷园的假山时,她活像后面有鬼撵着一般,步履匆匆。 然而走得再快,那鬼还是撵上了她,她无意撞见了一桩丑事。 先前白日人模人样的赵天良,这会儿便脱下人皮,带着一个婢子在此偷欢。 赵天良语气轻浮地捏着那名婢子下巴调弄道。 “乖乖,你瞧瞧给爷挠的,这会儿印子还未消。” 婢子娇笑着攀上赵天良的脖子,水蛇般的身子,在他怀里扭来扭去。 “还不是爷弄得奴婢太疼了,奴婢忍不住。” 赵天良被哄得舒心:“那爷今夜便好好爱惜爱惜你。” 两人旁若无人地交缠起来。 这下算是知道赵天良脖子上的伤哪里来的了。 陆清悦脸色十分难看,耳际满是难以入耳的淫词秽语,实在恶心。 假山真是克她! 她对着红棉绿玉抬了抬下颌,三人打算悄悄从原处退回去。 不想那赵天良竟然喘着粗气,油腻腻地喊了一声夫人,惊得陆清悦脸色一白,险些踩空栽倒。 红棉绿玉也是一惊,惶恐回头,赵天良还在跟那婢子痴缠,并没有发现她们。 陆清悦松了口气,赵天良喊了两声夫人,似乎是嫌不够刺激,又喊了两声清悦,悦儿。 陆清悦刹那间如遭雷劈,迈出去的步子顿在了半空。 赵天良越喊越激动,一声声‘清悦’,宛如魔音贯耳。 这赵天良竟然搂着婢子,喊着她的名字! 陆清悦掐紧手心,这该死的东西,如果被旁人听了去,她名声可就毁了。 红棉和绿玉也呆住了,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婢子气息不稳,隐隐有些醋味儿:“爷喊的是谁?” 赵天良脸皮奇厚:“小悦儿啊,爷赐这个名字给你如何?” 第8章 歹人夜袭 婢子甜腻腻地回道:“爷赐的,奴婢自当喜欢。” 赵天良喘着粗气:“小悦儿,爷与少将军,孰好?” 婢子以为赵天良在玩情趣,娇哼道。 “自然是爷更好。” 竟敢还用她的名给婢子! 陆清悦瞳底闪过戾气,按原路出了荷园,见到几位提着灯笼路过的僧人,她给了绿玉一个眼神。 绿玉意会,陆清悦则领着红棉绕远路回了厢院。 绿玉来到几位僧人面前,称天黑路不好走,请几位师傅护送自己一程。 几位僧人不疑有他,跟着绿玉进了荷园。 行至假山处,几位僧人听到了里面传出的令人脸红心跳的动静。 绿玉惊呼一声,捂着脸急忙跑掉了,跑掉前,她听到了僧人对着假山大喊。 “何人在此处!” 后来赵天良和婢子匆匆忙忙拢了衣服从假山里出来,被几位僧人当场擒获,扭送给了羽林军。 只是这事被郡王妃压了下来,没有闹开。 绿玉愤愤不平:“真是可惜,就该让那厮身败名裂才好。” 陆清悦呷了一口茶,懒懒抬眸。 “那厮名声本也狼藉,此番已是极好的结果了。” 赵天良始终是郡王府的人,同时,这也让她感受了深深的无力。 先前她信誓旦旦要将辱她的歹人先杀后快,可如今一个赵天良,她都动不了。 郡王妃显然也是个聪明人,事已经压下来了,便没有彻查此事。 一是抓到赵天良的是佛寺僧人。 二是那婢女已经全招了,赵天良那厮行为浪荡,与婢女偷欢是常有的事。 至于引路的小婢女,不管是否有意,当时天黑,僧人们并未看清其长相。 继续查下去,丢的只会是郡王府的脸,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离开佛寺之日,如进佛寺之日一样浩浩荡荡,世家的马车大排长龙。 回府之后,陆清悦第一件事,便是下令把少将军府的假山都拔了,王氏和段嫆疑惑。 “嫂子,为何要将这些假山去了?” 陆清悦露出一抹极淡的笑:“在佛寺时,有位师傅与我说,假山克我。” 段嫆和王氏对视一眼:… “对了,母亲,明日我想回我爹爹那儿一趟。” 王氏一脸慈爱:“你且去吧。” 得了准许,陆清悦回了自己院子里。 大概是回到了熟悉的环境,她不像在佛寺那般提心吊胆了。 翌日一早,陆清悦收拾妥当回了陆家,陆回见到她回来,又是惊喜又是兴奋。 “我儿回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爹爹我好让厨房为你做些好吃的。” “不忙。”陆清悦扯着陆回的袖子,左右看了看。 “爹爹,你这些天身子骨如何,可有哪处不爽利?” 陆回随着她的动作转圈:“没有,没有,你爹爹我身子骨好着呢,绕着京城走一圈都不打紧。” “爹爹,我说正事呢。” 陆清悦嗔了他一声,陆回举手投降。 “好好好,我不打岔了,但爹爹真没事。” 陆清悦仍是不放心:“爹爹,你可是答应了女儿的,若是有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告诉我。” “嗯,爹爹记着呢,来来来,别站着了,进屋进屋。” 陆清悦陪着陆回说了会儿话,陆回舍不得陆清悦那么快回去,传小厮去少将军府知会一声。 王氏身边的老嬷嬷当即拧了眉。 “虽说两家离得不远,但夫人已是少将军府的人,哪有出嫁的女子时常归宁的,成何体统。” 王氏不置可否,接过老嬷嬷奉上的茶,撇了撇茶沫。 陆清悦到底是少将军府夫人,老嬷嬷没敢说得太过。 在家小住了两日,陆清悦确定陆回身体健朗才回了少将军府。 近几日,来给府里下拜帖的人忽然多了,陆清悦作为当家主母,不得不出面接待。 大多时候,她都黯然地坐在冷板凳上陪笑,看着王氏和段嫆与贵夫人千金们交谈甚欢。 不过,几日后的一则消息,将她的黯然一扫而空。 “嫂子,听说了吗,哥哥大胜蛮夷大军,不日就要班师回朝了。” 段嫆像只小蝴蝶,蹁跹地围着陆清悦转圈,嘴里喋喋不休。 “嗯。” 陆清悦应着,脸上露出温软的笑。 她生得好看,如墨描雪砌,这一笑当如春风佛冬雪。 段嫆怔愣片刻道:“嫂嫂笑起来真好看,我哥哥真有福气。” 陆清悦忍不住红了脸,粉脸更显娇艳动人。 “对了,嫂子,我想打几副好头面。” 段嫆晃着陆清悦的手撒娇。 “到时候哥哥风风光光回来,我们可不能丢了哥哥的脸。” 陆清悦无奈地笑着:“好,你去铺子里要便是了。” 段嫆飞快松了手跑走:“我现在就去。” 说起铺子,陆清悦好久没去瞧过了,也该找个时间去看看铺子的经营情况了。 是夜,月华琼琼,落在庭院最高的梨树梢上。 木窗里,梨花镜前,绿玉面带喜色,为陆清悦梳着泼墨般的乌发。 “夫人,最近少将军要回京的消息都在外面传开了,想必归期近了。” 陆清悦理了理一下自己的鬓发。 “宫里没下旨,便是还没准信。” 话是这么说,可她眼底的笑怎么也藏不住。 红棉难得跟着调侃:“夫人这是迫不及待要见少将军了。” 陆清悦轻嗔:“胡说什么。” 她拢了拢身上的桃红曳地裙。 “你们这两个小妮子,真是越发没正形了,去去去,我要歇了。” 她躺下后,红棉和绿玉吹了烛火,退了下去。 夜半,月色浅了,雾蒙蒙的光晕像宣纸的毛边。 陆清悦半张脸埋在薄被之中,眉眼舒展,呼吸清浅,睡得正酣。 身子忽然贴上一个滚烫的东西,陆清悦猛地惊醒,一只手从后面捂住了她的嘴。 “嘘!我不想伤害你。” 森冷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陆清悦霎时肩线绷直,身子僵硬。 夏被纤薄,身后的躯体贴得很近,炽热的体温穿过布料熨贴着皮肤。 陆清悦知道,身后的人就是那夜的贼人。 原以为回到少将军府,佛寺那夜的噩梦就会散去。 想不到这贼人竟然大胆到夜闯少将军府,还能不惊动府里的侍卫。 他的身上似有一股浅浅的血腥味,这是受伤了? 陆清悦眼光闪动,小手悄悄探入枕子底下。 第9章 当她是肉骨头 男人的下巴搭在陆清悦的头顶上蹭了蹭。 “夫人不喊的话,我便松手,如何?” 陆清悦轻轻点了点头,男人还真松开了手,但那手却是不老实地放在她的脸颊上捏了捏。 陆清悦呼吸乱了乱,极力克制着自己想叫的冲动,嗓音惊颤地问道。 “你到底是何人?想做什么?” 男人将头埋进她的颈窝,闷声道:“夫人现在还是不知道为好。” 他粗粝而温热的指腹,滑到了陆清悦纤细的脖子上,顺着她的喉线轻轻摩挲。 陆清悦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脏不可避免地乱跳起来。 那宽大的手掌好像随时能折断她的脖子。 脖子上的触感痒痒的,陆清悦不由得软哼了一声。 男人的动作一顿,揽着她腰线的大手忽地收紧,声音暗哑。 “夫人,别招我。” 陆清悦心中恼怒,这人怎么恶人先告状呢! 可她回不了身,只能气鼓鼓地生闷气。 “呵~” 男人被她这样子逗乐,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 豆腐般光滑软嫩的脸上,很快出现了两个淡淡的红印子。 他凑到她的耳边:“夫人,气大伤身。” 陆清悦没理他,清淡的梨花香沁入心扉,男人闭着眼睛,安静地抱着陆清悦。 他感觉身上里躁动的情蛊被压了下去,慢慢地,情蛊发作带来的噬骨般的疼痛也缓解了许多。 察觉到身后男人的气息平缓了,陆清悦捏紧了放在枕子底下的手。 她现在是背对男人,看不到他的样貌,陆清悦扭动了一下身体。 男人睁开眼睛,淬了冰似的嗓音,贴着她的耳际响起:“夫人,想做什么?” 陆清悦小声道:“躺累了,想转个身。” 闻言,男人很是爽快按着她的腰,让她转了过来。 陆清悦姗姗抬起头,望向男人,陡然瞪大双眸。 这个该死的贼人竟然戴着面具! 银黑色的面具在黑暗中闪着冰冷的光泽,只露出了一双暗沉沉的黑眸,和轮廓分明的下颌线。 黑眸像两股漩涡,暗沉得仿佛不带一丝情绪,令陆清悦心生害怕。 她只撇了一眼,便匆匆垂下眼睛。 男人挑了挑眉,捏住她的下巴,盯着她的眼睛:“躲什么?” 不得不跟男人对视,陆清悦眼里满是不安和慌张,不知不觉溢出泪花。 室内一片静默,逐渐弥漫出瘆人的冰冷。 正面对着男人,血腥味儿比先前更浓烈了一些。 男人还逼着她对视,陆清悦咬紧牙,胸口起伏几下。 她不作犹豫,抽出了藏在枕头底下的金钗,用尽全力捅向男人的左胸口。 趁他受伤要他命。 男人瞳底微震,眼疾手快捏住了她纤细的手腕,声音骤然冷了一个度。 “想杀我?” 陆清悦含着泪的清眸,恨恨地瞪着眼前的人。 “好得很。” 男人眼底生出一瞬的猩红,但很快掩盖了下去,他用了点狠劲儿。 陆清悦吃痛,金钗脱了手,掉到了被子上。 男人扣住她的下巴,侵略十足地咬了上去。 狂风过境般的凶狠气势,以及越发浓郁的血腥味侵占着感官。 陆清悦感觉自己像海滩上搁浅的鱼,随时会窒息,随后她呼吸不上来,晕了过去。 醒来时,天色已经亮了,她顾不上穿鞋,赤着双脚来到梨花镜前。 镜子里的人,眼底嫣红,嘴唇红肿,下巴青紫,双肩惨不忍睹,脖子还有几枚吻痕,宛如盛开的蔷薇。 该死的无耻之徒! 陆清悦想要砸些东西发泄,可她屋里的东西都是上好的,贵着呢。 思来想去,她选了自己的枕子扔了出去,枕子砸不坏,洗洗还能用。 出了口气,陆清悦垂着泪,捡回了枕子。 外面红棉绿玉敲了敲门:“夫人,该起了,得去给老夫人请安了。” 陆清悦躲回到床上,抹去眼泪,拨乱长发遮掩身上的痕迹,清了清嗓子。 “进来吧。” 她提出要自己梳洗,不用两人伺候,红棉绿玉乖顺去到房外。 门关上后,陆清悦才敢下床,简单梳洗完,她想起了自己的金钗。 佛寺之事,在她心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 于是,晚上睡觉时,她会在枕头底下藏一枚金钗。 可是金钗呢? 陆清悦翻遍了床榻,也没找到她的金钗,那个贼人还顺走了她的金钗! 那是纯金打造的,好贵的! 早知道就藏银簪了。 她恨恨地捶了捶被子,一个白色小瓷瓶从被子里滚了出来。 上面贴着一张小纸条,龙飞凤舞三个大字:去痕膏。 陆清悦举起瓷瓶就要砸,想到自己身上的痕迹,她默默打开了瓷瓶。 一边上药,一边委屈地噙着泪,她的肌肤又不是铜墙铁壁,竟然咬得如此狠。 歹毒,阴险,无耻,下流的小人! 陆清悦在脸,下巴和脖子上抹了好厚一层脂粉,也幸得她皮肤白,不会太突兀。 对着进来收拾的婢女,她指了指凳子上的枕子。 “这枕子拿去洗一洗吧,昨儿不小心掉地上了。” 请了安,便是一家子坐在一起用朝食,王氏的胃口明显不大好。 段嫆搅着鲜香的小粥:“这京城都传遍了,宫里怎么还没下旨啊。” 她叹气道:“哥哥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王氏拧帕擦了擦嘴:“嫆儿慎言,圣上的意思不是我们能随意猜测的。” “知道了,娘。”段嫆噘了噘嘴。 朝食过后,陆清悦想起了一件要紧事,唤了红棉绿玉来,增加了一批新的侍卫入府。 美其名曰是为了更好地守护少将军府的安宁,王氏和段嫆没有异议。 即使如此,也没能防住那天杀的贼人。 那贼人进出少将军府,宛如入无人之境,来去自如。 陆清悦夜夜被那看不清样貌的贼人压在身下欺辱,逃离不得,挣扎不得。 那贼人的动作还越发放肆,仿佛一只疯狗,当她是肉骨头般啃咬。 陆清悦脸埋在被子里轻声啜泣。 男人在她身上落下一个吻后,掰过她的脸,眼神中流露出些许无奈。 “怎的这般爱哭?” 他用指腹轻轻磨了磨陆清悦深红的眼底。 她的眼泪如同窗外的小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男人深深叹了口气,把她拥入怀里,恶声恶气威胁她。 “不许哭了,再哭,我可就忍不住了。” 陆清悦顿时仰起头,咬着牙骂他。 “你这个无耻的小人,明知我已有夫君,还这般对我,夺人妻子,你也不怕遭报应。” 男人托着她的后颈:“我从未说过我是正人君子。” 他眯了眯眼睛,意味深长道:“况且,你那夫君说不定也与我一样。” 第10章 不及夫人半分 陆清悦泣声反驳:“我夫君跟你才不一样,他是顶天立地,守家卫国的少将军。” “呵,是吗?你如此确定?” “当然,我与夫君五载情谊,自是了解他。” 说起自己的夫君,陆清悦眼中含着浓浓的情意。 男人轻扯了一下嘴角,言语里多了几分锋利。 “五载情谊…有两载分离,你怎知他不会变心?又或者…” 男人停顿了一下,眸光微动,没有把话说完。 “不可能,我夫君说过此生只我一人,绝不负我!我自然也不会负他。” 陆清悦抿着唇,团着泪的水眸,气愤地瞪向男人。 男人情绪不明:“你还真是对他情根深种。” 他紧紧盯着她的眼睛,手掌沿着她身上的痕迹一路向下,引得她颤抖不已。 “可惜,你已经负了他了,不是吗?” 陆清悦小脸倏然巷白,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珍珠串儿似的顺着白嫩的脸颊滚落,语气透着怨恨。 “都怪你!是你的错!” 男人没有辩驳,他那天晚上情蛊发作,本来是想自己动手解决,偏偏遇到了她。 她的每一处,好似都按着他的心意长的,他被蛊惑了一样朝她靠近。 回过神来时,他已经把她按在假山上了… 男人拉起身下的被子,裹住了陆清悦的身子,把她抱在怀里,拍了拍她的后背。 “我不碰你了,睡吧。” 他的腔调带上了轻哄的意味。 陆清悦还在哼哼唧唧控诉他的罪行,他低下头,贴着她的脸,在她耳边轻声呢喃。 “看起来很精神,那我们继续。” 陆清悦立马闭上了嘴,男人的下巴搭在她的头上,环着她腰间的手臂霸道又有力。 他身上独有的气息包裹着她,许是哭累了,陆清悦很快迷迷糊糊睡着了。 狗贼留下的药效果甚好,陆清悦睡一觉起来,痕迹消了大半,哭红的眼睛也不肿了。 她这段时间都是自己梳洗,红棉和绿玉早已察觉不对。 绿玉急急地问:“夫人,是不是那贼人…” 陆清悦眼里透着疲倦:“什么都不必说。” 红棉闷闷道:“夫人,让我们来伺候你吧。” 陆清悦累得手都不想抬,准了两人伺候她梳洗更衣。 绿玉和红棉沉默地给她更衣,她身上的痕迹看得两人心疼不已。 绿玉抹了抹眼泪:“夫人,我们请一些武力高强之人吧。” 陆清悦摇头:“没用的,新添的侍卫里大多是武力高强之人,根本挡不住他,那人深不可测。” “那再多添一些侍卫。” 陆清悦还是摇头:“府里已经增添了许多侍卫,再添人,母亲她们势必会起疑。” “那怎么办,总不能让他一直这么折辱夫人啊。” 陆清悦沉默半晌:“等少将军回来吧。” 绿玉燃起希望般:“嗯,少将军武功高强,定能擒得那贼人。” 红棉却不抱太大希望。 “且不说宫里至今仍未下旨,少将军归期未定,倘若少将军发现夫人被贼人折辱,只怕处境更困难。” 绿玉反驳:“怎会,少将军那么喜爱夫人。” 红棉无言,在她看来,绿玉是太单纯了些。 狗贼到底还有些人性,没有在陆清悦的脖子上,脸上留下痕迹。 陆清悦打起精神去巡查铺子,瞧完最后一间铺子,她顺道去了一趟阅鲜楼。 在雅间等候时,陆清悦听到了窗口正对下大堂里的一桌客人的谈话。 “听说了吗?定远少将军大胜蛮夷,归期在即。” “你这消息也太落后了,少将军要回京的消息早就传来了。” “唉,两年了,少将军终于是要回来了。” “可不是嘛,少将军夫人独守空闺两年,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但少将军夫人倒是个有能耐的,你瞧瞧,这些年把破败的将军府打理得井井有条。” “嗐,还不是少将军的功劳,每立一次战功,宫里便下一次赏赐。” “可少将军夫人原本是京城富商陆氏独女,当年光嫁妆就有一百来抬。” “切,富商又如何,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哪里比得上少将军府啊。” “如此一说,也是,这次少将军归来,定是加官进爵。” 听着几人踩低捧高的说辞,绿玉气得想骂人。 外人都以为现在少将军府的光景多亏了少将军立下的战功。 可红棉绿玉最是清楚,当年要不是夫人带着嫁妆进了少将军府。 老夫人和二小姐还在吃糠咽菜呢,哪能活得今日这般金贵。 府里的用度样样都是极好的,宫里下来的赏赐却不是日日都有,怎么可能抵得住那样的开销。 陆清悦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绿玉劝慰道:“夫人别难过,外人不懂,但少将军,老夫人,和二小姐,还有府里的人肯定是都懂的。” 色香味俱全的菜品上来了,红棉边给陆清悦布菜,边说。 “将窗子关了吧,别影响了夫人的胃口。” 陆清悦微微抬手:“不必。” 晚上,红棉绿玉想要给陆清悦守夜。 陆清悦想到狗贼孟浪的行为,万万不敢让两人为她守夜。 男人闯她闺房已然轻车熟路,瞧见她坐在桌边喝茶,伸脚勾了她身边的圆凳,坐于她的身侧。 陆清悦握着茶杯的手指紧了紧,男人勾起她身上的素裙带,缠在手指上绕圈。 “在等我?” 陆清悦感觉身上的血液似乎冻住了,她轻舔了一下唇,佯装镇定道。 “我夫君不日便要回京了,届时不会放过你的,你最好赶紧消失,之前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 “哦?” 男人拉起她的手捏了捏,并扣着她细白漂亮的指尖交缠着。 “夫人真是大度,不过,我倒要看看一个小小的少将军,能奈我何?” 陆清悦心中一跳,面色已无方才那般淡然,隐隐有一抹愠色。 “你每次都要戴着面具,定是长得极丑,才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男人登时眼里含了笑,落在她的脸上:“嗯,自是不及夫人半分。” 这人莫不是蛇妖转世,真是会顺杆子爬,陆清悦脸颊微热,恼道。 “松开。” 第11章 宫中下旨 男人的手指紧紧扣着陆清悦的手指,宽厚而温热的掌心,像是带了电流,将她的手包裹在内。 “夫人手凉,我给你暖暖。” 男人托着腮,像只餍足的大猫,绕过她手指的指腹轻轻地,安抚地蹭了蹭她手背上的骨骼。 “不用你操心。” 陆清悦抽了抽手,男人知道她皮薄肉嫩,没敢使太大劲儿,她一抽便将手抽离了。 只是没过多久,男人没皮没脸地又追着她的手勾勾缠缠,甚至十指相扣。 “明明已是四月末,天也热了,怎的手还这般凉。” 陆清悦掰开他的手:“我要安寝了,你走。” 男人听罢,轻挑了下眉,嘴角漾起清浅弧度。 一双黑眸似笑非笑地瞧着床边的她,直至满意地欣赏到她软白的脸爬上绯色。 陆清悦怒瞪着男人,半晌,也只能咬着唇骂了一句:“无耻!” 男人倒也难得老实了几分,只是从背后拥着她,然不消片刻,他圈着她的腰的手就往内收了收。 “腰肢瘦了,近来胃口不好?” 陆清悦咬着嘴唇不说话,男人使坏地掐了掐她腰间的软肉。 “说话。” 陆清悦晶亮的眸子里浮了一丝怒气,回首狠狠瞪他,嘴角下压,俏脸气鼓鼓道。 “你想让我说什么?” 明明是气极了,可她这副神态,莫名令他想起活色生香的那一夜。 男人呼吸沉了一分,半阖着眼,伸出手指捏了捏她的脸:“牙尖嘴利。” 陆清悦扭了扭,想将自己的脸从他的手里拯救出来。 男人的喉结明显一滚,手指上用了力度,眼神里裹挟几分炽热,灼热的气息呵在她的脸侧。 “乱动什么,不想睡了?” 陆清悦瞬间不敢动了,像只鸵鸟缩在薄被下。 那之后,狗贼每日送来开胃的山楂丸子,做法很新奇,陆清悦没见过,吃着倒好。 隔日,宫里下旨了,段衡的归期定在一个月后,少将军府上下欢喜一片。 陆清悦大方地给全府的下人封了赏钱,下人们纷纷说着恭维的好话。 自从宫里下了旨意后,陆清悦眼底跟浸了蜜糖似的,整个人容光焕发。 为了让大家都沾沾喜气,陆清悦还在府前支了摊子,施舍吃食给城内的乞者。 又拨了银子给医馆,好让一些看不起病,付不起药钱的穷苦人家去免费看病取药。 尽管,她没敢做得太大张旗鼓,但她对少将军用情至深,乐善好施的事情,还是在京城不胫而走了。 王氏皱着眉:“清悦,我知你所做是为了衡儿,可衡儿如今在朝中地位尚未稳,还需时刻小心谨慎一些好。” 陆清悦端端正正地坐着,温顺的受教。 “是,母亲教训得是,我太过欢喜,才失了分寸,母亲安心,我已让人渐渐撤了那些东西了。” “那便好,我也不是要训你。”王氏拍了拍陆清悦的手。 “只是咱们侯府好不容易才有了些起色,一个不慎,只怕万劫不复。” 陆清悦明白王氏的意思,她现是少将军夫人,自然与少将军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王氏和段嫆,还有绿玉日日翘首以盼。 绿玉是盼着少将军回来,夫人就不会再受贼人所苦了。 唯有红棉难掩担忧,少将军回来,定要与夫人圆房,夫人失了身子,若是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红棉向陆清悦提了好几回,陆清悦只是沉默,红棉操碎了心,叹气比说话还多。 红棉磨着墨:“夫人,不如将事情告诉老爷吧。” 陆清悦落下最后一笔,轻轻拿起笔墨未干的纸张吹了吹。 “不可,爹爹年纪大了,此事万不能泄露出去。” 她指了指桌面上用布包好的散纸:“将这些送去墨香轩吧。” 红棉:“是。” 墨香轩是京城最大最知名的书坊,红棉并不知道纸上写的是什么,大概是夫人新作的诗词。 夫人时常会将自己写的一些诗词送到墨香轩成册售卖,听说还得了不少人的喜欢和追捧。 五月下旬,天气越来越热,陆清悦穿上了更轻薄的丝裙。 仔细想想,从下旨以后,狗贼有大半个月没来了,绿玉开心不已。 “那贼人定是听闻少将军要回来了,慌张跑了。” 陆清悦心中惘然:“真是如此倒好。” 红棉从屋外进来:“夫人,老夫人与二小姐说夜里闷热,不好入睡,想取库房里的瓷枕。” 陆清悦点头:“你拿了钥匙,去给她们取吧。” “哎。”红棉一并给陆清悦也取了只瓷枕回来。 夏日蚊多,红棉在自家夫人的床间挂了几只香包驱蚊。 精致高雅的山水白玉屏后,陆清悦舒服地泡在浴桶之中。 温水裹着她的身体,如同一层柔滑的丝绸,她轻轻抬起手臂,掬了一捧水至肩头。 水流划过她的肌肤,顺着肩膀,锁骨,腰线滑落,慢慢且缠绵地没入了隐秘的地方。 窗外的梨枝颤了颤,屋里三人在佛寺里已吓出了本能反应。 绿玉从旁扯了一条真丝细布,裹住自家夫人,警惕地瞧着窗外。 红棉立即过去瞧了瞧,看到一只跃起的飞鸟,将窗户阖小一些。 “是只夜鸟。” 绿玉松了口气,替陆清悦拢了拢湿漉漉的头发。 “都怪那贼人,总是神出鬼没,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红棉净了手,探了探浴桶里的水温:“夫人,水有些凉了,可要添些热水?” 陆清悦身子弱,纵使是炎炎夏日,用的也是温水,万不敢用冷水沐浴,就怕着凉。 “不用,泡久了有些头晕。” 她站起身,红棉绿玉一人替她擦身,一人替她绞干头发。 刚沐浴完,陆清悦全身透着湿漉漉的水汽,俏脸红扑扑的,看着如棉花一样软绵可欺。 几个丫头进来收拾,陆清悦让绿玉为她取来昨儿没看完的话本。 绿玉凑到她的跟前,一边替她摇扇,一边歪着头与她一起看。 “夫人,你以前从不看这些捞什子,还教训我们不许看,说什么玩物丧志,败坏志性,今儿倒自个看上了。” 陆清悦笑盈盈翻了一页:“从前是我迂腐,现才发现这些逗趣儿的东西也别有一番风味。” 她看得入迷,连身侧换了个人都不知道。 第12章 折腾 男人坐在她的身侧,压着她散着的红白丝裙,支着漫不经心的笑,替她摇着扇。 陆清悦倚累了,感受到身后有具身体,索性往后靠了靠。 嗯? 她从话本里抬起头,绿玉的胸膛怎的这般宽阔,这般硬? 她猛然回头,男人眼里,唇角都噙着笑。 陆清悦险些惊声尖叫,睁大眼眸,举着话本就要打他。 男人轻松握住她的手腕,将她压在塌上,一拢青丝全披散在塌上。 他缓缓贴近,垂下的长发与她的青丝交缠在一起,黑色的夜行衣与柔软的丝裙相贴。 一吻作罢,男人伏在陆清悦的颈窝。 一手禁锢着她的皓腕,一手掌着她的腰,似乎在缓解身上的燥热的气息。 话本掉在了塌上,陆清悦轻轻喘着气,小脸微红,眼里含了水般湿润,唇色嫣红,沾着晶莹的水泽。 她颤着嗓子:“你放开我。” “夫人真是无情。” 男人的手捏着她滑腻纤细的手腕,盯着她水润的红唇,眼底泛起细微的波澜,忽地松开了她。 陆清悦起身想要远离男人,还未走出一步,身后遇到了一股不大不小的阻力。 回头一看,她的丝裙竟被他结结实实压着,她扯了扯自己的裙摆,满脸怒容。 “你这无赖,还不快起来!” 无论她怎么扯,也扯不动,男人逗够了她,干脆大手用力一拉。 陆清悦跌坐到他的腿上,在她还未反应过来时,男人便扣着她的后脖颈,偏头亲了上去。 陆清悦双手抵着他的胸膛,使出好大的力气,才推开他。 “你够了!” “不够。” 他垂眸看着她,眸色渐暗,语气渐冷。 “听说夫人对少将军用情至深,得知少将军归京的消息,又是封赏钱,又是施吃食,又是拨银子,再过几日,他便要回来了,你…” 陆清悦气恼打断他:“我为我夫君如何,你有什么资格身份来质问我?” 男人眸色顷刻间暗沉如墨,一字一顿道:“夫君?他也配与我抢?” 陆清悦惊诧:“什么?” 男人强势抱起她走向床边,陆清悦慌张地攥着他的领子。 “你那话是什么意思?” 他亲了亲她的嘴角,仿佛礁石上妖魅的海妖,放柔嗓音,引诱着单纯的渔人。 “与他和离。” ‘渔人’愣神片刻,随后,想都不想便坚定地开口拒绝。 “不行,我不会与他和离的。” 陆清悦第一次直视男人,她的目光清亮且倔强。 心中顿有一抹烦躁升起,男人咬向她的脖子,言语间多了几分咬牙切齿。 “当真那么喜欢他?” 陆清悦侧脸,梗着脖子,没有作答。 或是也不想听到她的答案,男人凶狠地吻住她。 屋里的烛火灭了,点点情热在床上融开,抽丝剥茧地发酵扩散。 绿玉出去帮了红棉一些小忙,回来见到夫人屋里暗了,她站在门外询问。 “夫人,你歇下了吗?” 面对强大的肉食猛兽,弱小无助的草系小动物压根反抗不了。 陆清悦一手攥紧男人的衣裳,一手堵着自己的嘴巴,不让细碎的声音漏出去。 这会儿听到绿玉的声音,她挣扎起身,莹白的手从纱帐里探出来,想要抓住什么。 片刻,另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从上方覆上来,男人轻而易举把她按回身下。 陆清悦被欺负哭了,男人的目光落在她泪痕斑斑的脸上,存了点恶劣心思。 “不说话,她可要进来了。” 屋里有窸窸窣窣的声音,绿玉疑惑不已。 “夫人?” 男人贴着她的耳边:“若是她进来,见到这副场景,你猜她会作何反应?” 陆清悦满眼泪水,不停摇头。 明知绿玉不会那么没有规矩闯进来,可男人的话还是令她心头产生了不安。 满脑子都是不可以,绝不能让绿玉看到她这副样子。 门外的绿玉还在等着她的回应。 她伸出双手,哆哆嗦嗦攀上男人的肩膀,汗湿的小脸轻轻蹭了蹭他。 男人诧异,微微挑眉,停了动作。 得了喘息的机会,陆清悦压着嗓子道:“我乏了,就先睡下了。” “好的。” 夫人的声音如常,绿玉不作他想,脚步声渐远。 男人摸了摸陆清悦额间的细汗,目光灼灼。 “夫人惯会哄人,以前也这般哄过他?” 陆清悦哼了哼,酥酥软软的哼声,绕着他的耳际,逼得他发疯。 身上的情蛊突然发作了,情动耳鬓厮磨尽数褪去。 男人身上弥漫出了一股沉重的杀伐气息,压迫得陆清悦心悸不已。 危险和暧昧的气息铺天盖地,陆清悦抖着身子,任由脸颊被湿热覆盖,满眼恐慌之色。 陆清悦醒时,狗贼已经走了,她扶了扶自己酸疼的腰肢,眼眶又痛又涨。 昨晚那狗贼折腾她的狠劲儿,像极了佛寺那一晚,令人胆寒。 而昨夜的她,宛如落水之人脚上绑了一块沉重的巨石,被海水团团包围,窒息且无处可逃。 身上已经上满了药,陆清悦几乎要被那药腌入味儿了。 绿玉在门外问她是否起了,陆清悦面颊上迅速涌上两片红潮,一直蔓延到她的耳朵和脖子。 昨夜还差点被绿玉发现了,实在是… 红棉嗅觉灵敏,定能闻出她身上的药味,陆清悦没让两人近身,打发两人去做别的事,自己憋着难受,独自梳洗。 纱裙轻薄,为了掩盖身上的痕迹,她多穿了几层。 脖子上有几处痕迹,好在颜色不深,扑了脂粉能盖住。 绿玉去厨房取了蜜水来,陆清悦找了个还算舒服的姿势,倚在小塌上假寐。 身上累极了,又疼,她一点也不想动弹。 绿玉捧着蜜水迎上来:“夫人,可是昨夜没歇好?” 陆清悦半掀眼帘,双目无神地摇了摇头。 看出了她精神头不好,绿玉劝道:“要不歇会儿吧,左右没什么紧急事儿。” 陆清悦正要应允,红棉端着一沓本子进来了。 “夫人,这是上月各铺子的账本,各掌柜刚送来的。” 话音刚落,就被绿玉瞪了一眼,红棉不明所以。 第13章 抗拒 陆清悦强行打起精神:“拿来吧,爹爹那边如何了?” “老爷一切安好。” 陆清悦无精打采的瞳仁里,闪过柔柔的光:“太好了,我交代的事情呢?” “已安排妥当。” 红棉办事一向稳重有力,陆清悦自然是千万个放心的。 傍晚时分,陆清悦看完了所有账本,揉了揉酸痛的眼睛,又捏了捏酸胀的眉心。 今日一天,她都蔫蔫儿的,不光是因为昨夜的事,还有段衡的事。 空气里充满了闷热的气息,隐约的雷声从遥远的天际传来。 陆清悦看着窗外喃喃道:“要下暴雨了。” 她本以为这样的天气,那狗贼大概不会过来了,没想到他风雨无阻。 “今夜歇得这么早?” 昨夜那沉如鬼魅的声音,以及折磨她的场景历历在目。 陆清悦惊得一僵,瞳孔紧缩,双手手指不受控制陷入掌心之中。 在男人爬床,碰到她的那一刻,陆清悦全身泛起战栗,再也忍不住地起身,甩开他的手。 “你别碰我。” 男人脸上的错愕一闪而过,站在床边定定注视着她。 陆清悦蜷着被子缩在角落里,眼里满是惧意和恐慌。 触及她眼底明晃晃的恐惧,男人神色空了一瞬,感觉自己的喉咙被什么东西紧紧掐住。 他柔软了眼神和嗓音:“吓着你了?” 外面电闪雷鸣,暴雨骤降,眼前戴着面具的高大男人,看起来更如夜鬼一般瘆人。 陆清悦像只刺猬缩成一团,语气里透着紧绷:“你不要过来。” 她在怕他,就像佛寺那时一样。 男人瞬生憋闷,在陆清悦惊颤的目光中,大步走进,长臂一捞,把颤抖的她捞进怀里。 陆清悦挣扎了起来,只一瞬间,小眼泪花儿就掉了下来。 “怎么说哭就哭。”男人喉咙里滚出一道无奈,“别哭了。” 尽管他轻柔擦拭着她的眼泪,可陆清悦的眼泪还是掉个不停。 她时不时抽噎,言语盛满了委屈。 “为什么是我,求你,放过我,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男人闻言一愣,心底涌起戾气,他喉咙动了动,沉默半刻,再开口时,已是平静。 “身子还疼不疼?” 一提到这事儿,陆清悦身子颤得更厉害了。 男人一下子明白了,是他昨天失控做的孽。 “我给你上药好不好。” 陆清悦摇头抗拒,眼泪像决了堤的河流,一下下砸在他的掌心里。 男人垂下眼帘,后妥协般拿出了白瓷瓶放到了她的手里。 “好好上药。” 男人把她放回床上,窗户开了又合上,男人身影消失不见。 不一会儿骤雨初歇,夜风袭来,陆清悦眼泪模糊地看着,独剩自己的昏暗的房间。 与此同时,一个宽敞明亮,精致华美的屋子里,男人闭着双眼,面无表情坐在椅子上。 桌面上正放着摘下来的面具。 他花了大半个月,好不容易才让她适应了自己的出现和触碰。 不该失控的… 在房梁上蹲着的影十,沉默地看着自家主子。 凭自己主子的身份,什么人得不到,实在不懂为何要花费那么多的心思。 男人突然冷声:“看够了就下来。” 影十从房梁上倒挂下来:“主子请吩咐。” “去守着她,不该看的别看。” “是。”影十倒挂了回去。 男人手里不知何时捏着一枚金钗,瞳色沉沉地把玩着,思绪里满是女子委屈哭泣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他唤了一声影九。 “送些消息去大理寺少卿府。” 一场夜雨,并未能驱散夏日的炎热。 幸好用了药,睡一觉起来后,身上痕迹又消了一大半。 终于不用穿那么多捂着了,陆清悦多担心会捂出痱子。 她自行沐浴完,坐在镜子前,红棉给她理着云鬓,绿玉捡了几枝梨枝跑进来。 “昨夜的暴雨,院子里的花儿打掉了不少,连夫人喜欢的梨枝都打掉了好些。” 丫鬟婆子们在院子里扫落叶和落花。 陆清悦浅笑:“拿个瓶子装起来吧。” “哎。”绿玉捧着梨枝去找花瓶了。 陆清悦躲在屋里避暑,书坊送了新的话本,正好给她解了闷。 讲的是在外征战的将军遇到了惺惺相惜的女子,两人相爱的故事。 本以为这是一个甜蜜的谈情说爱的故事,情节却陡然直转。 将军将女子带回府中,发现将军府里已有一位夫人… 结尾故意断在此处,引人遐思。 陆清悦合上话本,绿玉追问。 “夫人,这故事没有后续了吗?” 陆清悦笑着将话本递给她:“没了。” 绿玉不甘心地翻着话本:“啊!怎么这样!” 心里像憋了一口气,不上不下,绿玉抓耳挠腮道。 “所以,后面的故事是什么,将军和女子如何了,那夫人又如何了?” 红棉啪的夺过话本:“这种话本以后还是少看些,不吉利。” 绿玉很快反应过来,她小心翼翼地偷瞄自家夫人,这故事有点神似… 绿玉摇了摇脑袋,呸呸呸!不能乱想,夫人和少将军才不会那样。 少将军当年有多喜欢夫人,可是有目共睹的。 而陆清悦像是没看到绿玉的小眼神,自顾自地眯起眼睛小憩。 过了几天,兰婳送来了帖子来,邀她午后去阅鲜楼小聚。 身上的痕迹已经全消了,陆清悦去应了邀。 “怎么找我找得这般急?” 兰婳起身去牵她:“我点了你爱喝的冰饮,先喝点降降暑气。” 陆清悦从善如流坐下,兰婳一向有话直说,除非遇到一些难以开口的事。 她斟酌了几番:“悦儿妹妹,我今日找你来,是有一些事要与你说。” 陆清悦以为兰婳要说入宫的事情,不想她开口提到了段衡。 “少将军如今已在回京路上了,听闻他们一路上受到了很多百姓的拥戴。” 陆清悦放下冰饮,细白的指尖,压着冰凉的碗口轻轻打圈。 “这些我倒也听说了,怎么了?” 兰婳向十芝和绿玉红棉,轻轻抬了抬下巴:“你们先下去,在外等候。” 陆清悦疑惑地笑问:“什么事如此神神秘秘的?” 兰婳嗫嚅道:“我听闻少将军身边有一位医女,与少将军…甚是亲近。” 第14章 段衡归京 陆清悦脸上的表情空白了一瞬,压着碗口打转的指尖停了,笑颜肉眼可见淡了下去。 “此事,你听谁说的?” “我昨日经过我哥哥的书房,无意间听到他的一位友人说的,那位友人在军中正好有一好友。” 陆清悦听完,木头似的静静坐着。 兰婳担忧地问:“悦儿,你还好吗?” 变数越来越多了,压下心绪,陆清悦摇了摇头,扬起一抹稍稍勉强的笑容。 “段衡娶我之前,曾经许诺此生只我一人,绝不负我。” 她的声音很轻:“兰姐姐,我相信他。” 话虽如此,可她嘴唇泛着白,眼里漫起了雾色,分明快要哭了。 兰婳不忍地握了握陆清悦的手。 “我这也只是听闻罢了,我瞧着少将军也不像那种人。” 后来,兰婳说起了一些京城的趣事,哄得陆清悦总算有了笑脸。 走之前,陆清悦谢过兰婳。 “不管如何,兰姐姐能第一时间告知我这些事情,妹妹感激不尽。” “嗯,去吧,回去小心些。” 无风不起浪,兰婳也只是想给陆清悦提个醒罢了。 回到府里,陆清悦支着下巴,坐在窗边,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不知何处响起了悠扬的笛声,仿佛从深谷之中传出来那般清幽婉转。 既抚平了夏夜的燥热,也抚平了躁动不安的心。 绿玉不解地朝窗外望了望:“哪里来的笛音?” 红棉侧耳:“听声音,离得不远。” 笛音里还掖着些许私心,陆清悦微愣,心中恍有羽毛拂过,引起一阵舒舒麻麻。 六月中旬,先行的驿使入了京,快马加鞭进宫禀报,这说明段衡和将士们也快到了。 王氏和段嫆连忙令下人清扫装点府里。 随着段衡和将士们离京城越来越近,一些小道消息陆续传了出来。 但是这些消息并没有传开,因而没有多少人注意。 那狗贼又消失了半个月,取而代之,笛音夜夜都会响起。 伴着悠长缠绵的笛音,陆清悦安安静静地读着诗书。 红棉整理好床榻,来到陆清悦身旁:“夫人,该歇了。” 陆清悦翻了一页书:“我还不困。” 绿玉笑嘻嘻道:“明日少将军就要回来了,夫人定是太高兴了。” 陆清悦抬指,戳了戳她的额头:“净会贫嘴滑舌。” 绿玉捂着额头:“算着日子,应是今日到京才对,不知是什么事给耽搁了,害我们白期待一天。” 两年的今天,是陆清悦和段衡大婚之日,也是段衡领命离开的日子。 第一年前半年,几乎每个月会有一封家书,问及府中情况,后便是倾诉对她的思念。 这个时候,婆母和段嫆免不得要调侃她,惹得陆清悦面红不已。 下半年,大约是战事吃紧,家书渐渐少了,但信中对她挂念只增不减。 第二年,家书更少,只有几封,信中内容能简就简,提及她的也仅剩寥寥几笔。 不过,王氏和段嫆总能从只言片语中,摘出段衡对她的思念之意,并大说特说,哄得她面红耳赤。 两年之期,没想到竟然会整整差了一天。 之前那些变故,她试探过几次,陆清悦将书页捻出了一个印子。 或许可以大胆一些。 她合上诗书:“罢了,明日还要早些起来,这便去睡了。” 屋里烛火灭掉的那一刻,屋外的笛音也停了。 次日,百姓们夹道相迎大胜归来的将士们进京。 陆清悦,王氏,段嫆,乃是全府上上下下,更是一大早候在了府门口。 王氏和段嫆穿着精致的华裙,戴着新打的头面,全身上下无不透着贵气。 这都是为了迎接段衡。 千呼万唤始出来,由远及近,将士们个个身躯凛凛,意气风发。 领头的主将是征远大将军韩忠,其次是在与蛮夷之战中立下汗马功劳的段衡。 百姓们一路欢送着将士们进了宫,他们要先去面见圣上,之后才能归家。 少将军府前,围了不少百姓,个个引颈而望。 都是为了一睹传闻中的战场奇才,定远少将军的风采。 以及前些日子情深不已,名噪一时的少将军夫人。 陆清悦派去打探消息的小厮回来了,告知众人,段衡随征远大将军进宫去了。 一直等到申时,段衡才领着浩浩荡荡的队伍穿过闹市,来到了少将军府门前。 段衡生得俊朗,一身戎装,坐于高头骏马上,宛如众星捧月,不少女子对其羞红了脸。 他利落翻身下马,王氏红了眼眶,哀哀切切地伸着双手迎上前。 段衡大步迈入府门,扶着王氏双手,坚毅的面容露出了温情之色。 “娘,儿子回来了,儿子不孝,让您挂心了。” 王氏抹了抹眼泪:“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段嫆脸上也挂着热泪,喊出了两年未喊过的称呼:“哥哥。” 段衡亲昵地摸了摸她的头:“嫆儿长大了。” 亲人久别再见,场面甚是感人。 陆清悦静静地站在一旁,好一会儿,段衡才注意到她。 陆清悦含笑颔首:“清悦恭迎、夫君、平安归来。” 夫君二字,她对着段衡初次念出,略微晦涩。 段衡凝视着她,两年未见,她出落得越发昳丽。 盛妆华服,色如渥丹,动人有余,端庄有度,隐约间还有一抹柔媚。 一声不大不小的夫君,足以明了陆清悦的身份。 围观的众人皆暗暗吸气,隐隐骚动,各个伸长脖子观美人。 “我方才就注意到了那小娘子,果真是少将军夫人?” “从前只闻其人不见其貌,想不到深居简出的少将军夫人竟生得如此美貌,天仙儿似的。” “是呀,少将军真有福气。” “…” 段衡有些生疏道:“这些年多谢你了。” 陆清悦摇了摇头,正要说什么,一个小将士跑过来,小声道。 “少将军,温姑娘问,可是到了?” 段衡闻言,立即抬脚往队伍后面走去。 陆清悦心里咯噔了一下,表情微凝,眼里的笑散了许多。 温姑娘?想来就是那医女了。 医女之事,并未有多少人知道,此时听说军中有姑娘,下人们暗暗惊诧。 而且看少将军的态度,那女子好似很重要。 都已进了府门口,少将军大步流星又走出来,这是要去哪儿,围观百姓不由心生奇怪。 第15章 医女入府 随着段衡的身影,众人这才顺势看到队伍后面有一架马车,在一众骑马为主的将士队伍里,显得格外格格不入。 段衡走到马车前,伸出手,眼眸和语气藏匿着些许柔情。 “来吧,已到我府门前了。” 周围的众人纷纷好奇探望,马车上的是何许人,竟让风光无限的少将军亲自去迎,奈何被一众护卫的将士拦着无法前进。 马车的帘子被一只芊芊素手掀开,出来一秀雅绝俗的女子。 长发以丝带作束,身量纤长,盈盈淡淡,虽穿着面料一般的浅色衣裙,但顾盼之间,自有一股清雅高华的气质。 可惜有陆清悦美玉在前,这女子显得平淡了些,不过,胜在气质出尘。 段衡亲自将那女子扶下车,两人对视浅笑,似有说不清道不明的默契流淌在其中。 周围人的视线汇聚到了两人身上,或疑惑,或猜忌,或八卦… 征战归来的少将军,竟然带了一个女人回来,还如此看重护着。 陆清悦黯然地瞧着两人并肩走来。 这副画面,使一些人鬼使神差地想到了前段日子某个话本故事里的场景。 他们看向陆清悦的眼神不禁带上了一丝怜悯。 段衡不疾不徐开口:“这位是温姑娘,随军医女,在战场上救过我的命,是我的救命恩人,如今于京中无依无靠,我想让她暂居我们府里。” “医女温知意,见过两位夫人千金。” 温知意朝她们端端正正行了一礼,目光淡淡扫过几人,掠过陆清悦身上时,微不可查地停顿了一下。 王氏面容端着笑:“既是救命恩人,自不敢亏待,清悦,你意下如何?” 温知意不动声色又瞧了陆清悦一眼。 陆清悦扯出一抹笑:“母亲说的什么话,夫君的救命恩人,自当是少将军府的救命恩人,只是…” 她轻轻抬眸,凝望着段衡:“夫君怎么不早些告知我们,我也好早做准备。” 段衡语气里有一丝不自然:“日夜兼程,没来得及。” “原来如此。”陆清悦垂下头。 温知意瞥了一眼情绪低落的陆清悦,又瞥了一眼冷淡的段衡,心里转了个弯。 她游历行医多年,算是见识了不少人,两人之间有情无情,她一眼就能看出来。 王氏张罗:“好了好了,凡事进府再说。” 陆清悦没再说什么,已定的事实,多说无益,反而生事。 堂上,段衡和王氏坐在主位上,温知意和段嫆坐在左边,陆清悦独坐右侧。 婢女奉上了茶,陆清悦端雅地端起茶杯,轻轻撇了撇茶沫,小啜一口。 王氏咳了一声:“温姑娘乃府中贵客,马虎不得,不知温姑娘可有什么喜好?” 段衡言语亲昵自然:“温姑娘喜静。” 闻言,温知意浅浅一笑:“嗯。” 两人过分熟稔的样子,落在陆清悦眼里,她喝茶的动作顿了顿。 温知意注意到了陆清悦那轻微的停顿。 还以为是个什么人物,原来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后宅妇人罢了,温知意不再看她。 王氏:“那正正好,流曲院恬静清幽,前些日子才添了新的摆件进去,温姑娘如不嫌弃,暂时住那儿吧。” 温知意:“谢老夫人。” 陆清悦放下茶杯:“温姑娘若有不适应之处,可打发人来问我。” 这是彰显自己在府里的地位? 温知意嫌恶嘴里的弯弯绕绕的人,直言道。 “不劳夫人费心,随军行医,风餐露宿,早已习惯,我没有那么金贵。” 陆清悦眼皮子一僵,王氏呵呵一笑,缓解气氛。 “你们想必也累了,都先去歇息吧。” 陆清悦回了自己的院子,今天站了一天了,腿可酸疼了,绿玉给陆清悦捏着腿儿。 陆清悦心不在焉,绿玉和红棉也不知该如何说道。 谁能想到有朝一日话本里的故事会成了真。 一想到今天少将军对温姑娘维护有加,绿玉就忍不住忿忿不平,她把郁闷撒到了无辜的话本上。 “红棉说得对,以后不能看那些不吉利的东西,真是晦气。” 陆清悦失笑:“你之前不还想知道后续么?” 绿玉哼道:“我现在不想了。” “真的?就算出了后续也不看?” 绿玉内心挣扎了一番:“那还是看吧,但我一定是站在夫人那边的。” 陆清悦闷笑着摇了摇头。 夜色沉沉,昏暗的房间里,一声极淡的叹气从纱帐里飘出来。 实在睡不着,陆清悦掀开纱帐,不料与翻窗翻到一半的男人四目相对。 男人平静道:“路过口渴,借杯茶喝。” 陆清悦:…… 她看起来很好骗么? 陆清悦放下了纱帐,缩回了床上。 男人没有靠近她,远远坐在桌边,貌似真的只是来借茶喝。 他也不知自己是何心态,明知可能会再吓到她,可他还是来了。 男人只喝了一杯,便将茶杯捏在手里把玩起来,神情不详,语气宛如切冰碎玉,令人为之一振。 “听说少将军带了个女子回来。” 陆清悦不吱声,男人接着道。 “十日之前,段衡曾派人送了一封家书回少将军府。” 陆清悦一时忘了害怕,掀开纱帐。 男人勾起一抹邪肆的笑:“夫人想知道家书上写了什么么?” 陆清悦小脸一白,双眼耷拉下来,手指无力地抓着纱帐。 王氏和段嫆早就知道医女的事情了。 怪不得,突然要给流曲院添新摆件,她原以为是为了迎接段衡回府。 是了,回京路程足有半月,只要段衡有心,怎会来不及。 只有她被蒙在鼓里,做不了准备,段衡才能以救命之恩,顺理成章让温知意入住府中。 陆清悦心里升腾起一股说不上来的情绪,噙着泪花抬头。 桌面上的茶杯孤零零立在上面,男人已经走了。 她自嘲地笑了笑,灌了好几杯茶水,才将情绪和泪意咽了下去。 第二日,陆清悦从下人嘴里得知,温知意一大早就出门了,说是要去行医。 陆清悦让下人去找些清淡花色的上好布缎给温知意裁衣服。 她是当家主母,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第16章 孤男寡女 陆回爱女如命,打从听说了医女的事情后,就要上门,被陆清悦劝住了。 陆清悦给自家老父亲顺气:“好了,爹爹,消消气,温姑娘只是暂住在府里。” 陆回是千万个不信,不愿意。 “儿啊,那女子若真没地方住,我们名下有不少府邸院子,随便寻个地方给她也就罢了,为何非要没名没分住在府里。” “这事母亲同意了的。” 陆回拧起眉:“他们这些大家子不都最看重名声,竟也能干出这种事来,我还是得去找他们说道说道。” 陆清悦叹气拉住他:“温姑娘对段衡有救命之恩,说出去也站得住脚。” “可是!唉!” 看着陆清悦的眼睛,陆回甩着袖子坐下独生闷气。 昨日少将军府的八卦,使得前阵子的话本重新兴起。 连带着写话本的人,三水散人也跟着名声大噪。 大家都在猜测三水散人的身份,以及‘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少将军和医女的八卦,才写出了这篇堪比预言的话本。 但墨香轩对于其的信息保护十分严密,探查不到一分一毫。 众人纷纷至信墨香轩,请求三水散人放出后续。 此前,大部分人都在为将军和女子的爱情动容,如今已逐渐开始偏向怜惜故事最后出现的夫人了。 流传的小道消息也在大街小巷里悄无声息流传开来。 温知意回来之后,看到了陆清悦差人送来的缎子,材质和花色全是上乘。 她问起了院里服侍的丫鬟灵翠和雪鹃:“你们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灵翠是个实心眼儿,一个劲儿夸起了陆清悦。 “夫人是个顶好的人,心地善良,对我们下人也好,也大方,我们都很喜欢夫人。” 她喋喋不休,大有说个不停的架势。 温知意摆了摆手:“好了,不必说了。” 雪鹃是个察言观色的,奉承道。 “要我说,姑娘也是个顶好的人,行医救人,那是大大的功德。” 温知意打眼觑了她一眼,微微点了点头。 “不过是尽了些微薄之力。” 雪鹃陪着笑:“姑娘太谦虚了。” 许是刚回京,事务繁多,段衡很忙,陆清悦在府里几乎看不见他。 温知意日日都出去行医,陆清悦也极少能见到她。 夏至到了,屋里放了冰盆降温,陆清悦在院里写写画画。 话本和传言愈演愈烈,甚至传进了贵妇千金耳朵里。 温知意在外行医,消息要比王氏和段嫆灵通。 出于好奇,她投了碎银子给路边的小乞者,让其买来了话本。 故事真假参半,写的情真意切,引人入胜。 一幕幕,温知意回想起自己和段衡的相遇相知相惜,她不知不觉沉迷其中。 直到看到结局,夫人的出现,她才猛地惊醒,表情难看地合上话本。 她对段衡是有几分好感不错,但她对后宅的争斗向来不耻,更不屑与别的女子争夺一个男子。 她冷起脸,将话本扔到一旁,不再理会。 王氏院里,段嫆抚了抚手上的新镯子。 “娘,外面都在传哥哥和温知意的事情,嫂子听到这些传言,也不知心里会怎么想。” 她坐正身子:“还有那个温知意,也不知让她进府是对还是不对。” 王氏倒很沉得住气:“慌什么,此事我自有打算,来人,去请夫人过来一趟。” 陆清悦随着婢女进了屋,段嫆已然走了,王氏慈笑着问起府里的事情,陆清悦一一作答。 而后,王氏说起:“想必,你也听说了外面的那些不虚传言。” 陆清悦平静地点头:“略有耳闻。” 王氏叹气:“那些都是空穴来风,也不知是从哪儿传出来的,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陆清悦乖顺地嗯了一声。 “今日让你过来,是有一事想与你说,如今衡儿回来了,你们两个也该将洞房补上才好。” 陆清悦一息之间羞红了脸。 王氏继续道:“我啊,过几日让人找个黄道吉日,我可是盼孙儿盼了两年了。” 陆清悦脸红得滴血:“可是我与夫君分别两载,未免有些生疏。” “哎呀,这有何忧,你与衡儿感情深厚,多相处几日,便好了,此事就这么定了。” 不容陆清悦拒绝,王氏单方面拍板。 晚间,段衡归至家中,王氏也喊了他过去说了一番大差不差的话。 段衡久久没有说话,王氏苦口婆心。 “衡儿,你如今正是关键时候,可不能传出不好的事情,否则功归一溃,得不偿失。” 从王氏屋里出来,段衡不知不觉走到了流曲院。 为了恢复定远侯府往日的荣光,从前,他以为自己一心只求军功。 直到遇险无意被温知意所救,又见她医术高明,他招揽她进了军中。 一个弱女子不嫌军中条件艰苦,也不曾以女子身份自持,吃住与将士们无二,对待所有人一视同仁。 她像石头缝里带着一身傲骨长出来的花儿,善良坚韧,清冷正直。 段衡没法对这样的女子不动心,可他肩上背负着整个定远侯府,府中也有了妻子,不得不将这份感情掩藏起来。 段衡正要抬脚离去,灵翠出门倒水瞧见,疑惑地问了一声:“少将军?” 温知意出门来瞧,与段衡四目相视,露出一抹清清浅浅的笑。 “来了怎么不知会一声?” “夜深了,不大方便。” 段衡负手立在月下院外,身上既有武将的铮然铁骨,也有文官的劲竹朗润。 灵翠不觉看呆了,意识到这是少将军,才连忙低下头去。 温知意瞥了一眼灵翠道:“你我从前在军中从不曾有这诸多规矩,进来吧。” 纵使不合规矩,伺候的婢女们还是被赶了出去。 灵翠在外面不安地徘徊,少将军怎么能跟温姑娘,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雪鹃倒是喜闻乐见:“你急什么,我看温姑娘迟早会成为我们真正的主子。” 灵翠为难:“可是…” “可是什么呀?到时候,我们可就是温姑娘身边一等大丫鬟了,你家不是缺钱么,大丫鬟的月银可比普通丫鬟要多多了。” 灵翠不说话了,雪鹃的心思则更加活络了一些。 第17章 道你是知己 段衡进屋落了座,温知意给他沏茶,两人就如尚在军中那般。 “听下人说,你这几日都外边行医?” “嗯,回京那日我们不是救了一位夫人么,那夫人府里名下有一医馆,荐了我去医馆那儿。” “你呢,是在忙宫中的事?” “是,还有将士们归家安顿等一些事宜,一月后,宫里会举行一场嘉赏宴,将领们届时可携家眷入宫赴宴。” 段衡看向她:“到时我带你一起去,你在军中行医,救了不少大燕将士的命,理应受赏。” 温知意弯唇一笑:“我做那些事情,并非为了论功行赏。” 段衡眼神柔了下来:“我知道。” 温知意被段衡这么直白看着,不免微微脸红心跳。 烛火中,温知意清秀的脸蛋晕着薄红,朦胧且柔和,段衡心里一片悸动。 回想着王氏与她说的话,陆清悦眉间蹙得厉害。 与段衡圆房,她破身之事定然瞒不住,等着她的也只有死路一条。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跟段衡圆房。 次日,灵翠在陆清悦院外踌躇良久,终是走了进去。 不管如何,夫人才是她们的主人。 灵翠将段衡和温知意夜里私会的事情告诉了陆清悦。 绿玉很生气:“这个温姑娘和少将军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五岁小童尚且知男女大防,他们、他们…” 陆清悦半阖着眼睛,像只娇贵的猫儿似的卧在塌上。 脸上不见半点儿波澜,只抬手让红棉拿了赏银给灵翠。 “好了,别气了,气坏自己,不值当,此事不用管。” 陆清悦在绿玉心里说一不二,绿玉立刻被哄好了。 段衡夜访流曲院的事并没有瞒住王氏,王氏当晚又找了段衡。 “衡儿,你这是在做什么,这事我能知道,你以为陆清悦会不知道?” 段衡放下兵书,坦然道:“我与温姑娘清清白白,何恐她知道?” “不管如何,她还是你的正妻,如今府里上上下下还仰仗着她,你该多往她那里去。” 王氏操碎了心:“衡儿,我们筹划了那么多年,千万别因儿女私情耽误了大事。” 段衡沉默了一会儿道:“放心吧,娘,我记着呢。” 之后,王氏还寻了个时间,去见了温知意,温知意从容地等着王氏开口。 王氏雍容富态地啜了一口茶道。 “温姑娘在府里住的可还习惯?” “多得老夫人照拂,甚好。” “温姑娘是何许人也?” “于州温氏。” “听衡儿说,你们家世代行医?” “是,我此生所求,以毕生所学,为天下人治病救灾。” 王氏含笑:“怪不得衡儿总说你与旁人不同,道你是知己。” 温知意愣了愣,段衡竟然当着王氏的面如此说? 不枉她平日亦当他为她之知己。 女子于世上,安身立命已是难事,她却妄想闯出一番名堂。 连她的亲爹都道她是痴心妄想,唯有少将军这样的男子,才能明白她心中所想。 王氏:“如此,我便祝温姑娘得偿所愿了。” 温知意受宠若惊:“谢老夫人。” 随后,王氏话峰一转:“不过,这里不比军营,温姑娘还需注意一些分寸,隔墙有耳,以免传出不好的名声。” 话里带着敲打之意,但事先给了一颗甜枣儿,这会儿听起来没那么厌烦。 温知意恭谦:“是。” 两日后,段衡出现在陆清悦院前,陆清悦吓得手里的蜜瓜都掉了。 她惊讶地问:“夫君怎么来了?” 陆清悦的屋里摆着大大的冰盆,怪不得完全没有一丝热意。 冰盆上还放着填漆托盘,上面镇着蜜瓜和蜜水。 尽管在两年收到的信里,段衡大致清楚府里的变化,可回府当天亲眼目睹到如今的奢华,还是被惊到了。 他知晓陆清悦有钱,但没想到她如此有钱,如今少将军府比当年的侯府还要富丽堂皇。 为了抚养两个孩子日渐枯槁的娘和从小孱弱的妹妹,现也养得丰腴圆润。 种种无一不多亏了陆清悦的钱两。 段衡撩了袍子坐下:“得了空,来看看你。” 出征两年,他性子更沉稳内敛了,说话透着一股战场上带下来的冷冽。 陆清悦嘴角抿起羞涩的笑,让绿玉奉茶。 段衡浅饮一口,道:“我记得你从前很喜欢吃西城区那家豌豆黄儿。” 说起往事,陆清悦面上生出几分怀念之色。 “嗯,不过很可惜那家豌豆黄儿一年前已经没了。” 段衡皱了皱眉:“倒是不知京城变化如此之快,自回来之后,还未曾去逛过。” 陆清悦应和道:“是啊,物是人非事事休。” 听着她略微悲凉的语气,段衡望向她。 “我记着我们以前也经常在坊间各处游逛,外边日头不大,不若我们借着风光不错,故地重游一番?” 陆清悦绽放出惊喜的笑容,宛如夏花明媚。 “好啊。” 小厮们套了马车,段衡伸手,陆清悦手里攥着帕子,搭上他的手,借力上了马车。 挑了窗边坐下,她双手拢在袖子下,捏着帕子一寸寸搓着手心的热度。 一路上,两人没有多少言语,分别两年,两人中间似乎隔了一条巨大的沟壑。 马车走走停停,行到热闹之处,段衡邀陆清悦下车走了走。 陆清悦总是抬头装作不经意地去瞧他,短短一眼,便很快低下头去。 段衡注意到了,眉间不觉拢了起来,眼底飞快划过一抹厌色。 红棉和绿玉跟在两人身后,眉头皱得能夹死一个段衡了。 少将军对待自家夫人的态度,过于冷漠了,一点也不见两年前的影子。 那时的少将军对夫人可谓视若珍宝,现在全然变了个人似的,但自家夫人好像没有发觉。 日色渐沉,段衡眉宇间的紧凑松了许多,语气也松弛了一些。 “已经这般晚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陆清悦笑意连连:“好。” 段衡的回来貌似真的起了作用,除了那一夜,狗贼再没出现过。 这对陆清悦,绿玉,红棉三人而言无疑是个好消息。 但无奈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跟段衡出游之后,圆房之事像一块巨石,压在陆清悦心头,扰得她心神不宁。 第18章 仔细看我一眼 字写到一半,陆清悦没了心思,她放下毫笔,仿佛无意提起。 “今夜好生安静。” 红棉替她妥善收起笔墨纸砚:“之前夜夜响起的笛声没了。” 绿玉接着说:“估摸着有六七天了吧,大概是吹笛子那人倦了。” 陆清悦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时间还早,我去院子里走走。” 红棉给她拿来外衣,陆清悦拢了拢。 “你们不用跟着我,我想自己独走一会儿。” 朗月星垂,佳人如玉,陆清悦一身鹅黄丝裙,身段儿纤弱又苗条。 院子里栽种着当季花儿,花儿们争奇斗艳,却一点也比不上赏花的人。 一声轻呼之下,几片花瓣落在了地上,拐角位置的地上,投射出两个重合在一起的身影。 男人使了劲儿,抱着陆清悦的后腰,将她整个人托在自己身上。 之后再没多余的动作,只是安安静静抱着她抵在墙上,高大的身影结结实实欺压在她身上。 过了些时日光景,陆清悦心中害怕消了大半,不像之前怕到要躲着男人了。 陆清悦怒视着他,怒中带慌,看得男人心痒痒。 他想起她白日看段衡那眼神,如春日蒲草,含羞带怯,丝丝缕缕摇曳在夏日炎炎的气息当中,勾得人心猿意马。 男人眼中暗沉,轻轻咬住她圆润的耳垂,每一个触碰都充满了火似的燥热。 “夫人,仔细看我一眼,我就放过你。” 陆清悦不明白他是何意,却还是照着他的意思做了。 上回第一次直视他时,陆清悦就发现男人的眼睛生得尤其好看。 像一碗明湖,揉合了天地四季最美好的景色,只是这碗明湖现沾染了惊人的墨色。 陆清悦眼皮一跳,撇开了眼。 男人心里不爽利,松开捂着她嘴的手,按在她的眼尾处,呵道。 “夫人这一眼可真敷衍。” 陆清悦回眸瞪他:“这下可以了吧。” “嗯…” 男人用力按了按她的眼尾,直至按出了些许嫣红和水雾,边哄边教她。 “眼神再柔一些,软一些。” 男人深深注视着她,环着她腰的手掌更是异常滚烫,惹得她的腰肢软了几分。 陆清悦被揉软了腰,雾蒙蒙的眼睛嗔视他。 “夫人有话就说。” 陆清悦动了动四肢:“你说了放过我。” 男人松开了对她的禁锢,但没有放她离开。 陆清悦低声叱他,声音里流露出几分气急败坏的味道。 “你不守信用,你到底要做甚?” 恼他比害怕他好多了,男人嘴角的弧度已是极力克制后的。 “我如何不守信用了,这不是放开了么,夫人要向从我身上下去,得自己来。” 他说得很慢,故意拖长了语调,让人遐想。 白日听手下来报,段衡邀她出门了,急急忙忙处理完最要紧的事务,他抽了个茶歇的功夫出来。 结果,便是见到她时不时偷望段衡的情形,眼里是浓得化不开的情意,令他郁闷。 “你!” 陆清悦的脸红成了清蒸螃蟹,两只白净的耳朵红艳艳的。 她不知该骂什么,每回都是那两句相同的话,男人早就不痛不痒了。 她干脆不说了,男人迁就纵容道。 “夫人想骂我,不如我教夫人几个新词?” “不用,怕要污了我的耳朵。” 男人轻笑:“是我考虑不周。” 陆清悦在小院子里没了身影,绿玉红棉出来寻她。 “夫人?” “夫人这是去哪儿了?” “四下找找看吧。” 听着两人的话语,陆清悦绝俏无比的五官填上惊慌失措,比夜月还要清朗的眸里漫出若有似无的水雾。 看着便叫人心生劣念,想要继续欺负她,让她哭出来。 “你快放我走!” 男人欺近几分,眼神相擒,逼着陆清悦与他对视。 “不怕,她们一时找不到这儿。” 红棉绿玉分开来,红棉沿着小径一路往这边来了。 陆清悦眼神紧张不安,拼命压制着呼吸,大气都不敢出,后背似乎直冒冷气。 就在红棉走到拐角处时,陆清悦从拐角处走了出来。 红棉松了口气:“夫人,你在这儿啊。” 陆清悦佯装疑惑:“怎么了?” “我和绿玉看不见你,担心你出事。” “我没事,走吧,回去了。” 陆清悦从红棉身侧经过时,红棉闻到了一股异香,她蹙了蹙眉,回头悄悄看了一眼拐角。 白天,很多人看到了少将军和少将军夫人一同出游,外面传的小道消息不攻自破。 不出两天,坊间竟出现了将军和夫人的话本,也是三水散人所著。 内容同样是杜撰的和真实的,各占一半。 温知意对这些本不在意,可架不住总有人在她耳边提起。 当年,有不少人见证了段衡轰轰烈烈追求陆清悦的场面,说得那叫一个兴起。 莫非她那日看错了? 温知意鬼使神差买来一个话本,看了前半段就看不下去了。 她将话本压在了当初买来的第一个话本下面,连同心里那点不舒服一起压了下去。 三水散人的这两个话本卖得特别好,有人发现了商机。 之后,越来越多仿写的话本出现,一拨写少将军和夫人的,一拨写少将军和医女的。 一些酒楼说书的还编排起了三人之间的爱恨情仇。 一个前途无量的少将军,一个商户出身,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少将军夫人,一个救过少将军的命,与少将军患难与共的医女。 满满都是看点,一时间,三人成为了京城茶余饭后的谈资。 段衡懊悔,本来是想平息传言,没想到反而将事情闹大了,还将温知意牵扯得更深了。 共事的官员打趣段衡好福气,段衡心口憋起一股气。 回府之后,他来到流曲院,雪鹃自觉低下头退出门外。 至于灵翠,已经不在屋里伺候了,她被调到了外面做杂扫。 雪鹃来到了灵翠身边,灵翠正在扫地,雪鹃倚着廊柱子看她。 “你看你那傻样,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却把握不住。” 雪鹃伺候了温知意好些时候,大概摸清了温知意的喜好。 “奉劝你一句,像我们做丫鬟的,一定要管好自己的眼睛,不该看的别看。” 灵翠停顿了一下,后继续默默扫着地,没有说话,雪鹃感到无趣,扭着腰走了。 第19章 观莲宴(一) 屋里,温知意瞧段衡脸色不好,关心道。 “近来烦心事很多?” 段衡欲言又止:“外面的传言,是我对不住你。” 温知意打断他:“你不必抱歉,清白自在人心。” 段衡态度坚定:“不,你且安心,我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温知意张了张嘴,最终没说什么。 这些话本对她的影响最大。 陆清悦坐于内宅,如坐井之蛙。 段衡在宫中,应对的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而她,面对的是普通百姓,且她只是一介医女。 虽说随了军,却不像宫中派下的医师那般有名有姓。 有些胆大的百姓,几乎当着她的面,询问她和段衡的关系。 温知意自诩清白自在人心,不屑多解释。 大家就把她的态度当成了默认,看她的眼神也带上了不少的揣测。 若是继续放任不管,只怕会坏了她的名声,对她日后行医不利。 让段衡去解决这件事也好。 段衡动作很快,隔天就以少将军的威名,雷厉风行销毁了一部分泛滥成灾的话本。 可传播得最远最广的三水散人的两本著作,段衡却无能为力。 因为以墨香轩在京城的地位,少将军府根本撼动不了。 而且三水散人的话本上,一开始便明明白白标注着,书中故事均为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让人追究不得。 段衡更没有理由去追责墨香轩和三水散人了。 于是,有人仿照起了三水散人的做法,事先写上免责声明。 其他小书坊们也采用了墨香轩对外的说辞。 没个几日,话本如烧不尽的野草,春风吹又生,段衡只得继续强压。 因着这桩三人之间的韵事,很多夫人千金给陆清悦下了帖子。 陆清悦不想被给别人当戏角看,没有特殊情况,通通回绝了。 但没想到平南郡王竟在郡王府设了观莲宴,邀请了不少人,陆清悦不去也得去了。 堂堂少将军府以强压手段去解决这件事,恐怕只会适得其反。 王氏瞟了一眼桌面躺着的观莲宴邀帖,心里有了算计。 她派人去告诉段衡,让他不必再出手费力清理那么些话本流言了。 观莲宴是段衡回京后,第一次在大场合里露脸,马虎不得。 王氏问陆清悦支了些银子,陆清悦没问做什么用,干脆利落让账房支给了王氏。 当日,陆清悦和段衡同乘一车,两人没有什么言语,无言的沉默流淌在马车内。 郡王府前,段衡主动牵着陆清悦下马车,一举一动间尽显恩爱,陆清悦施着粉黛脸上漾着羞赧。 坊间不仅流传着三人之间的故事,还热衷于比较陆清悦和温知意的容貌。 是以,不少人的眼神,或光明正大,或隐晦地落在陆清悦的脸上,陆清悦心里不舒服极了。 与段衡分开后,陆清悦随着王氏,段嫆去了后院。 夫人千金们表面矜持,没有像苍蝇一样立即围上来,但内地里都投以好奇的目光,尤其集中在陆清悦身上。 左右没有相熟的人在,陆清悦自请离座,携绿玉出去了。 来别人府里做客,不好带太多丫鬟,陆清悦只带了绿玉来,红棉留在府里帮她掌管其他事。 陆清悦没有走太远,平南郡王府盆栽花卉许多,引来了不少蝴蝶飞舞。 她手执一把闲云小团扇,起了扑蝶的心思,刚走近一簇月季,便听到了些动静。 陆清悦不假思索拉着绿玉离远一些,月季丛里动静越来越大。 陆清悦凝眸细望,一只通身白,额上一点黄毛的猫儿从里面跃了出来。 “喵~” 白猫踱步到陆清悦的脚边,很亲人地挨着她蹭了蹭。 陆清悦心生欢喜:“这是哪儿来的猫儿呀。” 她拿着扇柄的珠穗儿,逗起了圆滚滚的猫儿,正逗得兴起。 一声粘腻的夫人,令陆清悦刹那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我与夫人真是有缘,又见面了。” 若说平南郡王府,陆清悦最不想遇到的人,便是眼前这个赵天良。 赵天良端着翩翩公子的范儿,笑吟吟地走到她面前。 “赵公子。” 陆清悦行了一礼,后退几步,拉开距离,而后抬脚要走。 不料赵天良竟然伸手阻拦她:“哎,夫人莫走啊。” 绿玉霸气地挡在陆清悦面前。 “赵公子,这是何意?” 换作平时,遇到如此堂堂无礼的婢子,赵天良定要一脚踹开。 可这婢子是陆清悦身边的,赵天良对美人一向很有耐心。 “我对夫人一见如故,想与夫人说说话罢了。” “赵公子说笑了,我家夫人只出来透透气儿,这会儿各家夫人小姐都在等着呢,劳烦赵公子让一让。” 赵天良还欲纠缠:“这有何急,待会儿便开宴了…” 两名年轻男子从回廊里拐了出来。 一位绯色衣装,高瘦身形,眉目疏朗,清隽俊雅,如松如竹。 另一位,陆清悦见过,是竹心亭的蓝袍男子,今穿了驼白色暗纹锦袍。 绯色衣装男子大阔步走了过来:“将军,原来你在这儿。” “喵~” 白猫翘着尾巴,迈着步子走向男子。 陆清悦哑然,如此可爱的白猫竟然叫将军这等威武的名字。 不过这白猫额上一抹黄,瞧着确像将军挂印。 能在郡王府后院随意走动的,除了赵天良,就只有未来的小郡王,赵砚。 陆清悦行礼,赵天良老老实实,恭恭敬敬喊了一声大哥。 赵砚瞥了一眼赵天良,随意找了个由头,打发走了他,然后朝着陆清悦温润一笑。 “将军好上蹿下跳,总让我好找,多谢夫人帮我照料将军了。” “偶然遇到,算不上照料。” 赵砚抱起白猫:“对了,这会儿差不多要开宴了,夫人快些去入席吧。” “谢小郡王提醒。” 陆清悦福身告退,期间驼白色暗纹锦袍男子一直没有说话。 赵砚搓着将军毛茸茸的肚子,眯起眼睛调侃道。 “子初,你好像特别关注这位少将军夫人。” 姜立坦坦荡荡:“曾见过她一面,看她有几分有趣。” 赵砚挑了挑眉:“哦?” 第20章 观莲宴(二) 这边陆清悦正好在路上遇到几位夫人,便随着她们一同去了莲池。 水雾弥漫的圆形莲池之上,有四座开敞通达,重檐飞翘的水榭。 四座水榭中间连接着一精美的圆形水台,乃水上舞台。 优伶们借助婆娑水影与清越水声,在水台上轻歌曼舞。 四座水榭中间均放置着冰盆,丝丝缕缕的冷气驱散了空气中的闷热。 往水榭走去,陆清悦和夫人们遇到了段衡,赵天良,赵砚,姜立,他们都被人簇拥着。 段衡立了战功,外面的流言再多再狂妄,也不过是些风月韵事,一点也不影响旁人巴结他。 陆清悦站在夫人们的后面,几个男人并没有看到她。 四座水榭离得不远,能看到榭中人彼此的身影,也能听到对方的声音。 大家可随意入座,陆清悦与段嫆坐一处,兰婳也在,与她母亲坐在一起。 陆清悦一落座,周围的夫人千金纷纷看了过来。 早知该跟王氏,段嫆一起来,也好有人帮她分担一些灼热的目光。 陆清悦在心中叹气,抬头见到了温知意,她是随着安世侯夫人一起来的。 安世侯夫人一直拉着她说话,看起来很熟稔。 郡王妃问起了安世侯夫人身边的温知意。 “这位是?” 温知意站起身:“民女温知意,见过郡王妃。” 在座的夫人千金一下子来了精神,视线在陆清悦和温知意之间来回转动。 旁边水榭的人,包括段衡闻声,也朝这边望来。 安世侯夫人道:“温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那日回京城途中,我突发心疾,是温姑娘救了我。” 陆清悦微诧,回京途中?细想之下,就只有段衡回京推迟的那一天了。 莫非是变数引起的变化,而且这变化对温知意有利。 陆清悦捻了捻手指,果然还是…不对,明明已经发生了那么多的变数。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时,脸上的表情就会变得很淡。 旁人以为她是因为温知意在,神色才会变淡。 郡王妃瞥了一眼陆清悦,看来这场宴会免不得要热闹了。 果不其然,一位夫人问道。 “温姑娘现暂住将军府,怎不随少将军府马车一起来?” 大家存了看戏的心情。 这话问得很不好回答,温知意颦眉,她今日有事要做,万不能出差错,心下思索该如何回答。 王氏,段嫆,陆清悦都没有帮温知意的意思,段衡生出担忧。 安世侯夫人适时为温知意解围。 “温姑娘今日给我复诊,她初到京城,我带她来开开眼界,郡王妃不会怪罪于我吧?” 郡王妃笑道:“只是寻常之宴,来者是客,何来怪罪之说。” 温知意对着安世侯夫人感激一笑,安世侯夫人亲近地拍了拍她的手。 “比起你的救命之恩,这些小忙何足挂齿。” 正式开宴,大家推杯换盏,听歌赏莲,宴席上少不得要吟诗作乐。 平南郡王和郡王妃一合计,提议以莲为题,正好应了观莲宴。 两人分别设了头彩,一块贡墨和一对白玉并蒂芙蓉步摇。 那墨一瞧便是墨中珍品,很是难得,步摇也是实属珍贵。 陆清悦对贡墨很有兴趣,不过,她并不打算争彩,她若真想要,自会有法子买来。 水上舞台只留下抚琴的优伶,起起落落的诗词,伴着迷人的水韵,醉人的莲香,自有一番仙意。 安世侯夫人突然道:“温姑娘,我瞧你也有了一首,不妨试一试。” 温知意摇头:“民女才学疏浅。” 有人跟着劝:“吟诗作乐,为的就是一乐,温姑娘何必自谦。” 温知意将自己作的诗吟出来,谈不上好,但她容貌清丽,站若青莲,不卑不亢,声音铿锵有力。 “民女温知意,一心望着行医救人,救死扶伤,并盼如青莲,立尘世而不屈。” 此言一出,顿时收获了不少文人墨客的好感,传来几道赞扬之声。 也引起了几个世家公子的注意,包括赵天良。 赵天良偏爱绝色美人,像温知意这种容貌不算绝色,但气质脱尘的女子,他是第一次见,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温知意接着道:“定远少将军就是知晓了我这番想法,才招我做了随军医女。” “又知我在京中无依无靠,让我暂住少将军府,民女甚是感激。” “只可惜,少将军为国为民,风光霁月,芒寒色正,却有人恶意中伤。” 温知意所道的恶意中伤,无非指的就是关于三人之间的各种编排故事。 闻言,席中一片凝滞。 有人变了脸色,有人意味深长,他们顶多聚在一起聊聊八卦,恶意中伤四字过于言重了。 段衡心中独自腾起热意,这种事情竟然要知意出言相助,怪他现在站得还太低了,他必须再站高些。 眼看席中气氛不好,平南郡王带头夸了温知意一句,又夸了段衡,气氛这才重新热络起来。 偏有人又扯陆清悦下水:“不知少将军夫人可有了?不如也念出来。” 这里谁人不知陆清悦是商贾出身,王氏和段嫆脸色不大好看。 段衡那边也听得真切,面色同样不虞。 只有兰婳很期待,别人不知道,但她很清楚,陆清悦的才识实际一点也不输名门贵女们。 她每每与陆清悦对诗,还总被陆清悦隐隐压一头。 在大家伙的注视当众,陆清悦不慌不忙起身:“那我献丑了。” 她思忖了一下,现作了一首,中规中矩,但比温知意的好。 既然决定大胆一些,陆清悦没有特意隐藏自己的风格。 各位夫人千金们略微惊讶,竟有点小瞧陆清悦了。 这诗虽中规中矩,但细品之下,每个字词搭配得严丝合缝,一丝错也挑不出来。 后来一想,她们倒忘了,陆家好歹是京城最大的富商,自是有钱请得起先生私下教学。 没有给少将军府丢脸,王氏和段衡暗自松了一口气。 不过他们以前从不知陆清悦还会作诗,以为她只会些商贾的本事,一身铜钱味儿。 第21章 天大的好事 温知意掀起眼帘,幽幽地扫陆清悦一眼。 她不清楚陆清悦是不是故意的,但被陆清悦隐隐压一头,她莫名烦闷。 期待落空,兰婳嗔了陆清悦一眼,陆清悦笑着摇了摇头。 隔壁三座水榭,一些人放下手中的酒樽,因他们听着陆清悦的诗,觉得风格好生熟悉。 素有才名的国子监主簿之女,应采桑大大方方提出了疑问。 “少将军夫人这诗的风格,有些像地青居士的风格?” 凡是京城里的文人,谁人不知墨香轩出了个地青居士。 其文采斐然,诗作超凡脱俗,缀玉联珠。 陆清悦何德何能,敢碰瓷地青居士。 陆清悦从容解释:“我平日颇爱看青居士的诗集,新旧诗集都收集了不少。” “有时也爱誊抄几首细细琢磨,想是多多少少受了影响。” 原来是地青居士的热衷者,众人点了点头,此番也说得过去。 不常作诗,尚未形成自己作诗风格的人,确实很容易受到旁人诗风的影响。 加上陆清悦堂堂正正承认了,大家也就没有继续细究。 然而,应采桑却仍心存怀疑,细细打量起了陆清悦。 俗话说,画虎画皮难画骨,作诗的风格可以模仿,诗骨却模仿不得。 陆清悦模仿得太像了。 赵砚笑着与姜立对饮了一樽酒,暗暗道了一声。 “你说得没错,这位少将军夫人果真有趣。” 这时,有人调笑一声:“宋大人还不打算出手么?我等已洗耳恭听久矣。” “不急。” 男子的声线不紧不慢,磁性清润,如山泉流动,他意兴阑珊地巡视众人。 兰婳听着这声,双眼盈出光亮,怕被人发现,她急急低下头掩去。 大家继续作诗争彩,但至今为止,还未有头彩出现。 郡王妃笑着让大家别藏着掖着了,快快把好诗好词拿出来。 段嫆冥思苦想,在纸上修修改改。 陆清悦瞥了一眼,其中有一首作得还行,稍微改动一下,也算得上是首好诗。 不过,陆清悦不打算提点段嫆,什么样的笔,就该配什么样的墨。 她不愿再为他人做嫁衣了。 不一会儿,坐了许久的兰婳站了起来,陆清悦知道,没有十足的把握,兰婳是不会轻易起身的。 果不其然,兰婳一首出色的莲颂,令四座纷纷拍手叫绝。 陆清悦跟着众人为兰婳喝彩。 宋存被激起了兴致,随后吟出一首对莲颂,更是惊艳四座。 两人的诗结合起来就是抛砖引玉。 兰婳的是抛砖引玉之砖,宋存的便是抛砖引玉之玉。 兰婳回头悄悄看去,不巧宋存也正在看她。 他一身墨绿云绣锦袍,襟韵洒落如晴雪,秋月尘埃不可犯,淡淡一笑道。 “得罪了。” 宛如冬雪初融,引得周围贵女面红耳赤。 陆清悦好整以暇望向兰婳,兰姐姐好胜心可强了。 正如陆清悦所料,兰婳不服,又丢出一首,宋存接得很快,其他人基本插不上话。 两人一来一往斗了两三首诗,周围人听得酣畅淋漓。 最后兰婳先没了辙,她作好的几首诗都交代出去了,可宋存依旧云淡风轻,运筹帷幄。 兰婳对着宋存行了一礼:“宋大人才华横溢,臣女输了。” 常言传闻宋存不苟言笑,这回却笑得如沐春风,并对着兰婳举杯。 “小姐言重,不过是切磋几番,何谓输赢。 宋存乃朝中新贵,当今最年轻的状元郎,很受圣上器重,可谓是京城香饽饽。 千金小姐们看愣了,段嫆同样怔怔地注视着宋存。 陆清悦小小地喊了她好几声,她才回神,后知后觉满脸通红。 后面,段嫆也出了一首诗,只不过反响平平,她却不气馁,偷偷打眼瞧宋许。 但宋存并未注意到她。 陆清悦端起茶杯轻啜了一口,这次宴席发生了好些变故,不知道爹爹那边如何了。 她来赴宴之前,特意交代了红棉,爹爹一旦出事,必须立刻来告知她。 红棉未来,说明爹爹应是没事。 宴席到了尾声,宋存自然而然夺了男子那边的头彩,兰婳得了女子这边的头彩。 散席离去前,兰婳拉住了陆清悦,想说上几句话,陆清悦摇了摇头。 “兰姐姐,我知你要说什么,我心里有数。” 兰婳叹气:“你性子软,我担心你受欺负。” 陆清悦露出柔软的浅笑:“如今一切都还好着呢,我还要恭喜兰姐姐今日拔得头筹呢。” 兰婳哼道:“分明是你让我。” “兰姐姐哪来的话,真真是捧杀我了,我是真没想到好的,况且兰姐姐那几首确实出彩,何必自贬,不如我们找宋大人评论一番。” 兰婳脸上染了薄红,嗔怪道:“好了,不与你闹了。” 回时,温知意随了将军府的马车,与王氏和段嫆同乘。 王氏和颜悦色:“辛苦了,温姑娘,我替衡儿谢谢你。” 温知意摇头:“这也是为了我自己。” 今日的手笔是她们故意为之,包括安世侯夫人,都在她们的计划当中。 陆清悦回到府里,还没进院子,就急急问起了红棉。 “夫人别担心,我一直盯着呢,老爷他没事。” 陆清悦拍了拍忐忑不安的胸口:“真好。” 她随之笑了起来,喊底下婆子备好酒好菜,心情好,想小酌几杯。 红棉不由得问起:“可是宴上发生了好事?” 绿玉摇头,不仅没有好事,还在宴上遇到了温知意和赵天良。 陆清悦独自愉悦:“你们俩还站那儿做甚,快进来陪我喝两杯。” 几杯下肚,陆清悦小脸红扑扑的,她乐呵呵地倒在塌上。 “红棉绿玉,我有些热了。” 绿玉绞了凉水帕子,给她贴了贴通红的脸,劝道。 “夫人这是喝得有些多了,喝多伤身,还是莫喝了。” 陆清悦捂了捂自己热腾腾的脸。 “嗯,不过是高兴,贪多了几杯,这便让人撤了吧。” 红棉招来小丫鬟和婆子撤下酒食,倒了一杯清茶过来。 “夫人从没这般高兴过,想来是发生了天大的好事。” 陆清悦粲然一笑:“确实是天大的好事。” 第22章 青鸿 {既是天大的好事,红棉绿玉自然也是替陆清悦高兴。 两人一唱一和,哄得陆清悦笑容更灿了些。 偏偏这时有人来扰兴,外头有人传唤一声:“夫人,少将军来了。” 屋里的三人一下子愣住了。 陆清悦敛了笑意,撑起身子,酒醒了大半:“他怎么这么晚过来了?” 莫不是王氏又说了什么? 方才饮酒放肆了些,陆清悦衣衫不整,云鬓散乱,红棉和绿玉手忙脚乱地帮陆清悦整理装束。 陆清悦眉色淡淡,眼神半遮半掩,问红棉要了最厚的外衣。 段衡站在门外,等了好一会儿,陆清悦才打开了门。 褪去华裙浓妆,她小脸俏生生的,云鬓半挽,丝裙飘飘,如出水芙蓉。 段衡知道她容色姣好,但这副柔软的样子,还是第一次见,一时之间竟移不开眼。 陆清悦不动声色地拢紧外衣,段衡回过神来,问道。 “扰着你歇息了?” “没有。” 陆清悦低垂着头,怯生生露出白嫩细腻的颈,乖顺得不可思议。 不知院子里的花儿,还是眼前的人儿身上散发出来的,鼻尖满是淡雅的馨香。 段衡上前一步,面对段衡的靠近,陆清悦下意识往后退。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陆清悦忙抬起头,脸上闪过慌张。 “不是,我…” 段衡愣了片刻,善解人意道。 “你我分离两年,生疏在所难免,你不必自责。” 如此温声细语的段衡,似乎变回了两年前,满心满眼都是她,只会对她好,并许下海誓山盟的少年郎。 陆清悦心中一股情绪翻涌而起,她抿了抿嘴问。 “夫君这么晚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夫妻间同房本该是寻常事,此时段衡却心存抗拒,难以启齿。 “回京之后,一直忙碌,来瞧你的时候少之又少。” 陆清悦眼眸微闪:“大丈夫正事要紧。” 话毕,两人相顾无言,段衡几番找话题都没成功,最后只得尴尬地告辞。 “你歇息吧,我走了。” 之后,段衡夜夜来找陆清悦说一些话,大都说的都是两人之前相识相知的事情。 渐渐的,两人的隔阂似乎少了一些,话题也多了。 衡儿已经主动了,王氏这边立即找人查一查近期的黄道吉日。 结果被告知这个月里没有黄道吉日。 王氏不信,找了好几个算命先生,都是一样的结果。 别说,算得还挺灵验,当晚,陆清悦道自己来了葵水,没有出去见段衡。 段衡面色莫名地走了,绿玉回来禀告陆清悦。 “夫人,人走了。” 红棉忧心忡忡:“这样下去也不是法子,总不能一直收买那些算命先生,迟早会惹得老夫人起疑,若是去问了钦天监,这事儿铁定会败露。” 陆清悦喝了口冰镇的蜜水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屋里烛火刚刚熄灭,窗口便有了动静,陆清悦撩开纱帐,男人已经坐下了,笑吟吟瞧着她。 他时常半夜跑来借茶喝,没有近陆清悦的身,陆清悦由着他去了。 男人对着散发着凉气的冰盆凝眉。 “夫人不是说来了葵水,屋子里怎还放着这么大的冰盆,身子怕是要受凉。” 又不是真的来葵水,陆清悦背过身没有理他。 男人抿着唇,抬脚走了过来,轻轻坐到她的床边。 陆清悦身体僵硬了一瞬,但很快放松下来。 男人热乎乎的手掌,贴着她的肚子,边轻轻按揉,边低声哄她。 “我不做别的,你睡吧。” 男人真当她来了葵水,这样也好,免得他又兽性大发。 陆清悦不知男人是何时走的,总之每次她醒来,他都已不在了。 段衡前些天夜夜来陆清悦这儿,主子和睦,下人们也是高兴的,到处说着两位主子伉俪情深。 温知意无心想听,但不可避免听到了许多。 陆清悦身体不爽利,段衡没再来找她,陆清悦清闲地窝在自己小院子里。 相较于陆清悦,温知意很忙碌。 自她在观莲宴露了脸,有人上门求见她,多是文人墨客,温知意也愿意与他们结交。 其中有一位书生,对温知意十分欣赏,还写了几首诗称赞她,两人很快相熟起来。 渐渐地,温知意医术精湛的名声传了出来,又有安世侯夫人作保。 不少与安世侯夫人交好的夫人,请了她去问诊。 温知意是有真本事的,很快就凭借医术,与这些夫人们交好。 温知意的名声越传越盛,仿佛有人暗地推波助澜般。 她不再在医馆坐诊了,越来越多夫人千金来请她,甚至下了贵帖。 这天,段衡回来,正巧看见温知意和那位书生交谈甚欢,言笑晏晏。 阳光从窗棂投入,落进温知意娴静淡雅的眼睛里,更显娴雅出尘。 段衡顿生悸动,同时也生出几分恼火,因那笑容是对着别人的,他大跨步走了进去。 温知意微微惊讶:“你今日怎么如此早回来了?” 书生握着扇子行了一礼:“少将军,在下青鸿。” 段衡打量了青鸿一番,转脸对着温知意温柔道。 “没什么事,就提前回来了。” 温知意:“那你快去歇着吧。” 段衡:“不急,喝杯茶再走。” 温知意笑嗔:“我这儿的茶叶与你那儿并无不同,你非得来这儿喝?” 两人言语间尽是亲昵,青鸿笑眯眯摇着扇子。 段衡望向青鸿,语气冷淡:“方才在外头听你们笑得开心,是在说什么趣事,不妨说与我听听。” 青鸿笑道:“是个民间小故事,少将军想听,在下就再讲一遍吧。” 青鸿讲得绘声绘色,将温知意逗得笑声不断。 段衡瞧着相处甚欢的两人,笑不出来,他打断了青鸿,冷着脸走了。 段衡走后,温知意兴致索然,也没了继续听下去的心情,青鸿知趣地起身告辞。 走之前,青鸿邀请温知意两日后一同参加游湖宴,那是文人墨士们自发举办的宴席。 之后,丫鬟引着青鸿出府,在游廊遇到了喂金鱼儿的陆清悦。 青鸿彬彬有礼:“见过少将军夫人。” 陆清悦微微点了点头,青鸿低着头告退。 第23章 互诉衷肠 那天之后,段衡和温知意似乎闹起了矛盾。 在军中,两人百无禁忌,几乎日日见面,常坐一处畅聊。 如今,段衡顾虑着两人的关系,已经很克制的没怎么去找温知意。 温知意是碍于王氏,也知这里不同于军中,不能像在军中那样主动去找段衡。 闹矛盾之后,两人见面的机会更少了。 雪鹃劝温知意与段衡和好,反而被温知意斥责了几句。 雪鹃不敢再自讨没趣儿了。 之前,温知意不能平白无故将灵翠调到院子里,便抓着灵翠告状的事情为由。 于是,陆清悦将灵翠调了出来,重新安排新的丫鬟进去服侍。 但温知意仍只留了一个雪鹃在屋里伺候。 除了王氏和段嫆身边的人,府里的其他丫鬟,婆子,小厮都是陆清悦亲自买回来的人。 什么人是什么心性,陆清悦一清二楚。 温知意的事情,陆清悦通通当听故事一样。 还有两日,陆清悦口中的葵水就要干净了,而两日后,正是温知意赴游湖宴的日子。 游湖宴当天,青鸿来接温知意,又送了温知意回来,偏偏那么巧两次都被段衡撞见。 段衡沉着脸坐在温知意对面,嗓音泛着怒气和冷意。 “你一整天都与他待在一起?” 温知意凝眉:“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段衡尽量压抑着自己满腔的妒火:“你是女子,他是男子,总是在一处像什么话?” 温知意恼怒地噌地站起身。 “从前我以为你与别人不同,想不到你也在意这种世俗的看法,既如此,日后你也不该再来见我了。” 眼看着温知意要赶他走,段衡急了。 “那不一样。” “如何不一样?” “因为我心悦你。” 段衡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心意,温知意错愕半瞬,脸上飘起两朵红云。 “你…” 温知意转过身,咬了咬唇边。 “可你已经有了妻子了。” 段衡急切解释:“我对她并没有男女之意。” 温知意心里顿时涌出喜意,面上却镇定地问:“那你为何要娶她?” 段衡说起了少将军府以前的状况,以及自己从前一心只想建军功。 娶陆清悦是迫不得已,当时那种情况,根本没有贵女千金愿意嫁给段衡。 府里的生活艰难,想要快速改变府里的状况,唯有娶一位有钱的商户之女。 陆氏是京城最大最富有的大商户,又只有一独女,因而陆清悦是他最好的选择。 有了陆清悦家里的帮持,他才能安心地独自去上战场。 段衡深深地凝视着温知意:“我以为我不会喜欢上任何人。” 温知意与他对视,怦然心动,段衡这样优秀,又懂她的人,她何尝不仰慕于他。 可她有自己的清高和坚持。 “谢谢少将军的厚爱,我虽出身不高,但我从小便发过誓,宁为寒门妻不做高门妾。” 段衡握上她的手:“我知道,我不会让你做妾的。” 温知意犹豫:“那你的妻子…” “不用担心,只是要委屈你多等待些时候,你愿意等我么?” 温知意点头:“好。” 互诉衷肠之后,两人之间的氛围变了很多,温知意每每见到段衡,都会羞涩低下头。 过了几天,几抬贵重礼品被送进了少将军府里,动静大得惊动了王氏。 王氏疑惑:“这些是?” 温知意出门行医了,陆清悦正在安排人,帮忙抬进流曲院。 “是北乐王府差人送来的,说是送与温姑娘的谢礼。” 陆清悦拿出了一封帖子:“母亲你看,还送来了邀帖,想请温姑娘去北乐王府做客呢。” 王氏惊讶:“北乐王府?” “是啊。” 王氏浑浊的双眼极快闪过一抹精光。 经过多方打听,才知原来游湖宴那天,温知意无意救了北乐老王妃。 这北乐老王妃可是皇帝的叔母,温知意入了北乐老王妃的眼,那可就不一般了。 温知意回来看到了院里放着的厚礼,平静地问。 “这些是什么?” 雪鹃欣喜万分:“姑娘,是北乐王府送来的,对了,老夫人说请你回来后,过去一趟。” 她算是跟对主子了,相信过不了多久,她的好日子就来了。 到了王氏那儿,温知意一进屋,王氏便热忱地招呼她坐下。 “这是北乐王府来的帖子。” 温知意接过:“谢老夫人。” “要去见北乐老王妃马虎不得,这里有些首饰。” 王氏身边的老嬷嬷捧着一个小红木盒子放到温知意面前。 “还有,我这边有几匹宫里赏赐下来的布料,从衡儿那儿得知你喜欢清雅的,便拿了来。” 小丫鬟呈上布匹,温知意本想拒绝。 不过那布料十分柔软,花色也好,那些首饰清丽淡雅,也正中她怀。 看出了温知意的犹豫,王氏慈眉善目道。 “之前你帮了衡儿大忙,我也未曾好好谢过你,这些也当做小小的谢礼了,你可不要推辞了。” 温知意:“谢谢老夫人的美意。” 先前还劝段衡不要跟温知意见面太密,要常去陆清悦屋里的王氏,一改之前的作态。 段衡又刚与温知意表明了心意,两人打着救命之恩和军中交情的名义,来往亲密,这会儿更是不想去陆清悦院里了。 府里上下心知肚明,却不敢点破。 虽然解了圆房这个燃眉之急,但也是暂时的,世上哪有妻子不与夫君行房的。 绿玉算是体会到了红棉的心情,当初有多想段衡回来,现在就有多想段衡别过来。 可她又担心夫人伤心,毕竟夫人一直盼着少将军回来,甚至为了庆祝少将军回京,做了很多善事。 京城没有不透风的墙,北乐王府大张锣鼓地送礼。 夫人千金们听到消息,对着温知意的态度刹那间热络了不少。 温知意去见了北乐老王妃,北乐老王妃很喜欢她,又赏了她不少东西。 此后,老王妃常常邀请温知意去北乐王府做客,次数多了,温知意见到了北乐王爷。 她原以为北乐王爷是一个上了年纪的中年男人,没想到北乐王正值壮年,且长相英俊。 温知意凭借医术在京城的名声大好。 得知温知意在京中无依无靠,暂时借住在将军府,老王妃甚是怜惜温知意。 接着,便是从哪儿传出了,老王妃要给温知意寻一门亲事的消息。 市井百姓都道老王妃心善,消息如风刮到少将军府里头了。 第24章 两情相悦 陆清悦主动拿了一些膳食去书房找段衡,段衡对她的到来略显诧异和尴尬。 “你怎么来了?” 陆清悦柔柔道:“夫君日日处理事务,要当心身体,我拿了些驱暑的吃食过来。” 段衡点了点头:“我还有些事情没处理完,先放那儿吧。” 陆清悦放下了吃食,但没有急着离开。 “夫君,可听说了温姑娘和北乐王府的事情?” 段衡抬起头,表情平淡,但语气隐隐有一股不善:“你想说什么?” “既然北乐王府有这份好意,我想着不如趁此机会,给温姑娘谋一桩好亲事。” 他的脸色倏地沉了下来,呵斥道。 “胡闹,空穴来风的东西,你竟也信,再者,知意才进府多久,你就为她寻个亲事,别人该怎么想我和少将军府?” 他的语气和态度吓到了绿玉和红棉。 以前他从没这样对待过夫人,今日竟因为温姑娘的事,对着夫人如此大声。 两人还注意到段衡对温知意的称呼变了,从温姑娘变成了知意。 陆清悦轻声辩解:“我不是这个意思。” 段衡眼神凌厉:“那你是何意?还是说,你就这么容不下她?” 陆清悦张了张嘴,喉咙一阵干涩,刚到喉咙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欲言又止。 段衡摆手:“好了,此事不必再说,你出去吧。” 被他冷漠的表情刺到,陆清悦默默退出了书房。 绿玉忿忿不平:“少将军怎么这样,夫人你也是一番好意。” 陆清悦还在想着段衡方才那副冷漠的样子,没有听到绿玉的话。 红棉:“好了,夫人已经够烦了,你莫要反复提起了。” 平常,陆清悦总爱看些书籍话本,今晚,她什么也没有做,只颦着眉,愣愣地看着窗外。 “夫人,夜深了,歇息吧。” 绿玉喊了好几声,陆清悦才回过神来,她嘴角浅浅动了动。 “好。” 放下纱帘,陆清悦按了按自己的眉心,颦眉时间久了,眉头真累。 隔天,王氏院子里。 “知意已经与我解释过了,她并没有那方面的意思,北乐老王妃也从未提起过要为她寻亲事,纯纯是外面那些不知死活的在乱传。” 如果不是少将军府的根基不深,他一定要揪出乱传之人。 王氏摇头叹气:“儿啊,纵使老王妃一开始是没这个想法,现恐怕也生出了些想法。” 外面夸得如此好听,北乐老王妃定会顺水推舟。 “我之前劝你与温姑娘离远些,你偏…” 王氏拍了拍桌子:“弄得府里不免也有些风言风语,你实话告诉我,你与温姑娘到底是什么关系?” 段衡露出几分情意:“儿与知意两情相悦。” 王氏有些喜色:“当真?” “是。” “嗯,温姑娘也确实是个好姑娘,医术了得,既然你们两情相悦,那好办,等嘉赏宴后,寻个好日子,抬她入门便是。” 知意才进京不久,就靠医术获得了安世侯夫人和北乐老王妃的青睐。 日后说不准能结识更多贵夫人,对衡儿的宦途很有帮助。 段衡拧眉:“娘,此事急不得,我答应了知意,不会让她做妾。” 王氏表情瞬间变了,凝重地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想让知意做我的妻。” 王氏敛起眉:“可是温姑娘的出身…” 陆清悦好歹是京城最大的商户独女,家财万贯,而且之前是没得挑,才勉强让她正妻。 “衡儿,今时不同往日,清悦是你明媒正娶的正妻,你要掂量清楚。” 王氏在心里盘算得很清楚,衡儿虽立了战功,赏赐必不会少,可到底比不过陆清悦的家底。 据她所知,陆清悦目前手里只有几间铺子,已经让府里的日子比以前鼎盛时期的侯府富贵百倍。 陆回年纪大了,就陆清悦一个女儿,最后定会将所有的家产都交与陆清悦,到那时… 何况,往后跟各路打交道,少不得用到银钱打点。 “莫忘了,当年迎娶清悦时,你曾向她和陆回起过誓,想要抬妾已是难事。” “嗯,所以此事暂时急不得,嘉赏宴那天,我打算带知意进宫。” 他已与知意心意互通,知意愿意等他。 事缓则圆,等他和知意,陆清悦三人之间的事情风头过去了。 等他和知意在京城里站稳脚跟,等他不用再受人牵制,他就迎娶知意进门。 王氏有些乏了:“你从小就是个会拿主意的,此事你看着办吧。 “倒是清悦那边,纵使不喜,你也不该冷落她那么久。” “外面又传了那么多风言风语,她不说,不代表心里没有芥蒂。” “你该明白,我们现在还得抓牢她,女人么,想要什么,你也清楚,最好能让她生个孩子下来。” 这样的话,陆家偌大的家产就能… 段衡眼眸晦涩:“嗯。” 段衡抽了个时间,前去找陆清悦时,陆清悦倚在榻上昏昏欲睡。 真会挑时间来,陆清悦不得不爬起来洗把脸,醒醒神。 绿玉引着段衡进了屋:“夫人马上就出来了,请少将军稍等片刻。” 陆清悦轻移玉步,从里屋出来,桃色长裙随着她的脚步而轻扬。 她弯起漂亮的眼眸,冲段衡浅浅地笑:“夫君。” 段衡开门见山:“我来,是特地来向你赔礼道歉的,那日在书房,我说话重了些。” 陆清悦玉容漾起涟涟笑意。 “那作为赔礼,夫君明日可否陪我去一个地方?” 段衡答应得爽快:“好。” 翌日,段衡陪着陆清悦出门了,两人安安静静坐在马车里,马蹄声哒哒敲击着地面。 到达了护城河边,两人下了马车。 护城河边此时风景正好,河里水波粼粼,岸上垂柳依依。 往前几步是一座汉白玉石拱桥。 陆清悦笑盈盈问道:“夫君,还记得此处么,这里是我们初次相见的地方。” 她的声音缥缈柔和,段衡不禁随着她的话陷入回忆。 那年花灯节,大家都在河里放花灯,陆清悦在婢女陪伴下,也来到了桥上凑热闹。 可桥上人群拥挤,差一点,陆清悦就掉下河里去了,是段衡拉住了她。 第25章 点破(一) Np陆清悦和段衡所在的位置,没什么人,两人在追忆往昔,旁边有不合时宜的声音打断。 陆清悦迟疑:“咦,那不是温姑娘么,还有青鸿公子,他们怎么会在此处?” 段衡眼神微凝:“你认识那书生?” 陆清悦柔声道:“青鸿公子与温姑娘交好,常来府里与温姑娘见面聊天,我与他打过几次照面。” 段衡竖起眉毛:“他常来府里?” “是啊,温姑娘说,她与人交往,看中的是人品和谈吐,无关性别,第一次还是温姑娘请他来的。” 段衡眸色沉了沉。 两人站在一颗大柳树后面,是以温知意没有看到他们。 但两人能清楚地听到温知意和青鸿的对话。 “温姑娘,青某前去少将军府找了你好几次,你都避而不见,是厌烦了青某?” 温知意矢口否认:“不是的。” 青鸿追问:“那为何避着青某不见?” 温知意转过身,对着河面,不知道该作何解释。 她身后的青鸿,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决心般道。 “温姑娘,其实青某从见你的第一面开始,便喜欢上你了。” 温知意讶然回头:“你说什么?” 青鸿眼里透着毫不掩饰的炽热之情,慢慢地,一点点向前靠近温知意。 “温姑娘尚未婚嫁,青某也还未娶,可否给青某一个机会。” 段衡闻言,手指捏成拳,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温知意往后退了退:“承蒙厚爱,但恕我不能接受。” “为什么?难道是因为少将军?” 青鸿声音里带上了一抹苦涩。 “那日在流曲院,我便感觉出来了,你与少将军之间非同一般。” 温知意目光游离,默不作声。 青鸿苦笑,语气里带上了一丝讥讽。 “原来流言是真的,亏我还以为你真如青莲一般高洁。” 温知意恼了,忍不住拔高声音。 “我与少将军没有你们想到那么不堪。” 青鸿眼里含着毫不掩饰的嘲弄,言语也激烈了起来。 “可惜你怕是要一厢情愿了,当年少将军求娶少将军夫人的盛况,全京城的百姓都有耳闻。” 平日里,青鸿都是捧着温知意,很顾及温知意的情绪,说话也是文雅如清风。 何曾像今天这般强烈,咄咄逼人。 “少将军回京之后,还与少将军夫人故地重游,两人既有年少情意,又是结发夫妻,情深意浓,你不过是救了少将军一命,如何比得过少将军夫人。” 青鸿每说一句,温知意牙齿就咬紧一分,接着她脱口而出。 “够了,我与阿衡两情相悦!” 陆清悦听到温知意和青鸿的话,如遭雷劈,她呆愕地转头望向段衡。 段衡掩着嘴轻咳一声,眼珠快速转动,避开与陆清悦对视。 发现附近有人,温知意脸色一白。 青鸿到底对她是有感情的:“你不方便出面,先走吧,我去看看。” 温知意点了点头,半遮着脸匆匆走了,她是个医者,该时刻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 方才实在太冲动了,竟在那种地方大声说出那种话。 青鸿来到了柳树后面,看到了陆清悦和段衡,面露震惊。 段衡目光锐利阴冷,像一柄杀敌无数的利剑,刺向青鸿。 书生到底是书生,怎敢直面战场的肃杀之气,青鸿紧张地低了低头。 段衡心里冷嗤,对着陆清悦道:“我们回去吧。” 陆清悦回头瞧了一眼青鸿,青鸿宛如一座雕塑立在原地。 马车里死一般寂静,段衡没有做任何解释,陆清悦揪着帕子无所适从。 恍惚之下,陆清悦下马车时,差点踩空栽倒下去,幸得红棉绿玉及时搀扶住。 绿玉担心不已:“夫人,发生了什么事?” 陆清悦摇了摇头:“回去再说。” 自古人心就是偏的,在红棉和绿玉心里,谁都不能越过自家夫人去。 因自家夫人的关系,绿玉和红棉才会对段衡另眼相看。 这会儿闹出这档子事,绿玉心疼地宽慰神伤的陆清悦。 “夫人,那话说不定是温姑娘一厢情愿罢了。” 陆清悦扶着额头,眼里隐隐有泪光。 “你们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段衡回来之后,派人去查了青鸿,青鸿这个意外两次打乱了他的计划,他不得不怀疑。 可手下传回来的消息是,青鸿就是一个穷苦的书生。 平常最爱去的地方是墨香轩,没与什么人有交集。 陆清悦让他陪着去护城河,撞见知意和青鸿,估计只是一个意外。 段衡阴沉着脸坐在书桌前,知意深受北乐老王妃的喜爱,在京城又如无根之萍。 没人护着,很容易被人觊觎,想借着她一飞冲天。 既然陆清悦已经知道了他和知意的事情,段衡屈起手指敲了敲桌面,不如将计就计。 那日之后,青鸿消失了,说是回乡下去了。 他本就不是京城人,一介小小书生,走了就走了,无人在意。 陆清悦因白日温知意的话耿耿于怀,偏偏晚上又遭到了狗贼的突然袭击。 男人带着一身浓重的血腥味,压在陆清悦的身上,亲吻像暴风雨一样又急又凶。 陆清悦注意到了他脖子上缠着白色的布条,上面晕出了星星点点的红色血迹。 这个吻十分漫长,陆清悦双手被男人压制着,嘴都被亲麻亲破了。 她难受地皱着眉哼哼,男人吻得更深了些,陆清悦喘不上气了,手脚逐渐瘫软。 直到尝到了血腥味,男人才意犹未尽地松开。 好些日子没碰过她了,想念得很。 男人偏头,紧紧揽着她的腰身,吸了吸她身上清清软软的淡香。 情蛊在他体内宛如一把锯子,在割着他的五脏六腑。 男人磨了磨牙齿,啃上了陆清悦的锁骨。 陆清悦疼得身子一缩,男人松了口,在齿痕处轻柔地落下一吻。 陆清悦还未喘过气来,她满脸红晕,眼含春水,潋滟不已,唇瓣红肿得厉害,透出艳极的绯色。 轻薄的纱裙下的身段且娇且媚,尤其是那截柳腰,男人兴起,用手丈量起了她的细腰。 第26章 点破(二) 陆清悦怒上心头,扑腾着两只脚,踢向男人。 “别乱动。” 男人按着她的腰际,黑沉沉的瞳底酝酿着恐怖的潮涌。 陆清悦瞳孔微缩,一阵冰凉的寒意从脊椎延伸到全身。 无形的恐惧笼罩在她的心头,又是这种感觉,陆清悦迫切想要逃离这可怕的场景。 男人察觉到了她的害怕,把陆清悦圈进自己怀里,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带着薄薄的茧子的手覆盖在她的眼睛上,陆清悦砰砰乱跳的心,缓缓安定了下来。 小扇子似的眼睫毛,轻轻颤动着,扫在他的手心里,一下一下仿佛撩在他的心上,痒得泛麻。 男人垂头,直勾勾看着她白软的小脸,嫣红的嘴唇,眼神无比摄人。 他一口轻咬在她的脸颊上,好像咬在一朵软软乎乎,散发着香味的糯米团子上。 陆清悦看不见,脸颊肉被含着细细舔咬,只觉得男人真要把她吃掉了一样,心里打怵。 她挣扎着躲了躲,男人没松口,脸颊被扯得有点疼。 她委委屈屈喊了一声:“疼。” 男人不舍地放过了她,陆清悦白嫩的脸颊泛着红,上面还留有浅浅的齿痕。 男人舔了舔自己的犬齿,又亲了亲她的唇珠。 “这么点疼都承受不住,娇气。” 陆清悦不满地哼唧:“那你给我咬一口,看你疼不疼。” 男人抬起捂着她眼睛的手,嗓音里含了懒悠悠的笑:“你想咬哪里?” 陆清悦错愕,小眼神扫过他的脖子。 男人微微眯眼,大拇指轻轻从她的下巴上划过,语气又低又沉。 “呵~这一点,你倒是从一而终。” 大拇指最后落在陆清悦的颈侧,似乎带了些警告的意味。 “夫人别惹我生气。” 男人凑到她的耳边,热气吐在她的圆润的耳珠上,语速不急不缓,自带一股压迫感。 “否则,我可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想起之前惹男人生气的下场,陆清悦打了个寒战。 情蛊不知不觉被压了下去,怕压坏了她,男人懒洋洋抱着陆清悦翻了个身,隽美的下颚搁在她的头顶蹭了蹭。 另一只手轻抚她乌黑的云鬓,后又捏着她柔软的后颈摩挲。 “睡觉。” 言罢,他闭上了眼睛,放缓了呼吸。 陆清悦枕着他的胸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眼皮越来越沉重。 而后上下眼皮纠缠在了一起,陆清悦跌入梦乡之中。 怀里的人睡熟之后,男人拿出白瓷瓶,给她上药。 上好的手感,使他忍不住捏了捏她腮边的软肉,又摁了摁她的下唇。 次晨,陆清悦醒了,她的身上沾满了异香,她蹙着眉换了一套衣裙。 随后凑到镜子前,摸了摸自己破了的嘴唇和脸颊上留下的淡淡痕迹。 她怀疑那狗贼真是狗变的,老喜欢咬她。 昨天,陆清悦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绿玉和红棉还担心自家夫人会因为温知意的事睡不好。 可瞧着她眉目清明,神清气爽的样子,摆明昨夜睡得不错。 直到服侍陆清悦洗漱时,发现了陆清悦脸和嘴的痕迹。 绿玉直言道:“夫人,你的脸和嘴怎么破了?” 陆清悦舔了舔嘴唇,张口说着胡话。 “天气热,有些干燥开裂了,脸上是因为有蚊子,我自己抓的。” “那该多喝些水了”红棉捧了一杯茶来,“等下我再弄些艾草香包来。” 陆清悦:“嗯。” 她盯着墨绿色的茶面出神,距上次借茶水,狗贼隔了差不多一个月才来找她。 算算日子,嘉赏宴近了。 她放下茶杯:“吩咐小厨房,做些清热解暑的糕点来,等会儿我要去找夫君。” 陆清悦打扮了一番,为了遮住痕迹,她上了一层脂粉,嘴上的红脂也用得极重。 也只有她长的这番容貌,敢这么折腾。 段衡似乎早就预到陆清悦会沉不住气来找他,只是没想到她来,是来重提要给温知意谋亲事。 段衡甩了甩袖子:“我不是说了不许再提此事。” 陆清悦不依不饶:“为何?” “你当初也说了,温姑娘是在京中无依无靠,才暂住府里。” “眼下是大好机会,有北乐老王妃帮着掌眼,想来温姑娘的父母也是同意的。” “况且也不是马上就要成亲,日后不和,大可再寻便是。” 段衡低声呵斥:“够了,你容不下她,我过几日送她出府便是了,你何必拿这事来逼我。” “逼你?” 陆清悦透亮的眸子染上几分愠色。 “我不过是想尽一份好心,如何成了逼你,还是说…” 她双目通红,声线微微颤抖,仿佛风中破碎的羽毛,随时随风飘散。 “莫非温姑娘昨日说的话是真话?” 喉咙有些堵塞,陆清悦闭了闭眼睛,再也忍不下去了一般,干脆点破两人关系。 “夫君,心悦温姑娘?” 段衡没有第一时间辩驳,陆清悦脸上浮现一抹痛色。 “段衡,你还记得曾向我和爹爹起过誓么,此生只我一人,绝不负我,你怎么能!” 段衡神情阴郁,自责道:“我记得,可感情之事,我也控制不了。” 听到他亲口承认,陆清悦像是站不稳一样,往后退了几步。 “你起了誓,你就该做到,你怎么能负我!我不会同意的,我爹爹也不会同意的。” 大声喊罢,陆清悦哭着离去,在外面的绿玉红棉着急忙慌跟了上去。 在周围伺候的小厮丫鬟们都听到了陆清悦的那番话,他们面面相觑。 在段衡出来后,连忙装作没听见,低下头干活。 陆清悦一口气跑回了院子里,院里的丫鬟婆子们忙过去扶她。 “夫人,这是怎么了?” 陆清悦只是哭,丫鬟婆子们七手八脚把她扶进屋里。 红棉和绿玉终于跑了回来,遇到了从屋里出来的丫鬟婆子,忙问。 “夫人呢,可回来了?” “回来了,在屋里呢。” 没来得及顺气,两人急急进屋去看陆清悦。 剩下丫鬟婆子私下猜测,大家都知道夫人拿着糕点,高高兴兴去找了少将军。 哭成这样回来,只可能是跟少将军吵架了。 第27章 小狸奴 红棉和绿玉进来时,陆清悦独自坐在床边,两眼呆呆地凝望着窗口。 泪还在流着,双唇紧闭,任凭眼泪肆无忌惮顺着脸颊滑落。 陆清悦和段衡的争吵声,两人听见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默默陪在陆清悦身边。 等情绪缓和过来,陆清悦捻着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泪珠,她眼睛又红又肿,整个人狼狈不已。 “去给我备两个玉珠子来滚一滚眼睛,还有收拾东西,明日我们回爹爹家一趟。” 过后不久,府里的人全得知两位主子吵架了,夫人还要收拾东西回陆家。 王氏和段嫆听罢,匆匆找了过来。 红棉候在陆清悦身边,拿着玉珠子给她滚眼睛。 绿玉指挥着其他丫鬟婆子井然有序地收拾着东西,还得时常叮嘱她们小心些。 “夫人屋里头的东西都金贵着呢,手可得轻点,别弄坏了。” 王氏斥退在屋里收拾东西的丫鬟婆子们:“好了好了,别忙了,都出去罢。” 丫鬟婆子们停了下来,看向陆清悦。 王氏身边的老嬷嬷声色俱厉:“都聋了?老夫人让你们出去。” 陆清悦给了红棉一个眼神,红棉拿着玉珠子退到一边。 随后瞥了一眼李嬷嬷,轻轻抬了抬手,丫鬟婆子们鱼贯而出。 “母亲和二妹妹怎么来了?我院里的丫鬟婆子向来只听我使唤,望母亲见谅。” 王氏面带慈祥宽厚的笑容:“怎么会。” 绿玉给王氏和段嫆看了茶,王氏过来拉起陆清悦的手。 “我听下人来报,你与衡儿吵架了,怎么吵个架,还闹出这些阵仗来,叫人看了笑话。” “是啊,嫂子,你从哥哥那里受了委屈,大可告诉我和娘,我们替你教训哥哥。” 段嫆亲昵地挽住陆清悦另一只胳膊。 陆清悦抽出自己的胳膊:“母亲和二妹妹可知我与夫君因何事争执?” 王氏:“这,我们来得急,还没问。” “母亲和二妹妹还记得两年前,夫君求娶我时起的誓么。” 陆清悦哽咽地接着道:“夫君他心悦温姑娘。” 王氏和段嫆两脸吃惊,两人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段衡在陆清悦哭着离去时,就去找了王氏,那时段嫆也在。 王氏惊讶之后笑道:“嗐,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不过是个狐媚子。” “母亲是何意?” 王氏重重拍了拍陆清悦的手。 “在我心里,一直拿你当女儿看待,有我在的一天,你始终是衡儿的正妻,谁也越不过你去。” “我知你看重誓言,可你再想想,衡儿现在的身份地位,已全然不同往日,有多少人前仆后继。” “现在不过是与你分别太久,一时被人迷了去,你这时候可不能闹脾气。” “当年啊,衡儿父亲身边也常环绕着莺莺燕燕,可最后陪在他身边从来只有我一个。” 陆清悦下意识蹙眉:“可是…” 段嫆跟着附和:“哎呀,嫂子,娘说得对,你忘啦,当年哥哥为了追求你,花了多少心思,哥哥肯定是爱你的。” “一个小小的温知意怎么能比得过你,而且我和娘也是站在你这边的。” 王氏点了点头,陆清悦神情有几分松动。 王氏见时机成熟:“过几日宫里嘉赏宴,衡儿会带温知意一起去。” 陆清悦当即抽了抽手,表示不同意。 王氏拉住她:“你先别急,到时温知意得了赏,不就能在京城安身了么。” 陆清悦顺着她的话沉思。 “所以啊,这几天,你也不用急着对付她,嘉赏宴后,她自会搬出府去。” 王氏苦口婆心:“你现在最要紧的是沉得住气,想法子好好挽回衡儿的心。” 红棉和绿玉听着王氏的话,心里头有几分不对劲,可又觉得她说得在理。 陆清悦被说动了,答应了王氏,不提回陆家,以及不再提为温知意谋亲事的事。 王氏:“那你好好歇着,不许再动气了。” 陆清悦:“好。” 夜色融融,陆清悦酣睡中,男人翻窗而入,屋里架着冰盆,凉气缓解了披月而来的燥意。 男人掀了纱帘,来到陆清悦身边,她的脸上还挂有淡淡的痕迹。 男人挖了药膏抹在她脸上,重重磨了磨。 “傻子,几句话就哄得你听话了。” 不过,那个王氏是个口蜜腹剑,巧舌如簧的,一番话,摘出了段衡的错。 最后反成了陆清悦在闹脾气,还让陆清悦放下脾气去讨好段衡。 男人捏着陆清悦的脸,食指指腹摁在她柔软的唇上。 “哼,对我时,像只勾人又难训的小狸奴,张牙舞爪的,对别人倒收起了爪子。” 陆清悦的嘴唇被磨红,男人闷着脸,甩了袍摆走了。 陆清悦一向说到做到,第二日没有回陆家,也没再提为温知意谋亲事的事。 一个丫鬟在外边通传二小姐来了。 段衡叽叽喳喳跑进来:“嫂子。” 陆清悦白净的指尖正捻着一株开得极灿的月季,对着花卉纹瓜棱瓶比量。 “怎么跑的满头细汗?” 她拿起剪子,剪断底下多余的枝节,插进了瓶子里。 “你也到了要议亲的年纪了,得学着沉稳些了,否则日后嫁人了怎么办?” 段嫆听闻,脸一下子红了,羞赧地低下头。 红棉捧起花瓶放到屋里的架子上,丫鬟抬了一小盆清水进来,陆清悦净了净手。 “瞧二妹妹的样子,是有心上人了?” 段嫆羞得不行,扭捏地朝陆清悦撒起娇。 “哎呀,嫂子,我是担心你心情不好,来陪你说说话的,怎么还打趣起我了。” 陆清悦端起茶杯浅啜一口。 “母亲昨天对我说的话,我仔细想了想,觉得不无道理,今日已经想通许多了。” 段嫆:“真的?” 陆清悦浅笑:“骗你做甚。” “太好了。” 段嫆信誓旦旦拍着胸脯:“嫂子你尽管放心,我说过,我和娘永远站在你这边。” 陆清悦嘴角的笑未落,眼底的笑尽数褪去,她若有所思道。 “是么?” 这份永远会维持多久尚未可知。 陆清悦:“之前我让铺子赶制了赴嘉赏宴的新衣裳和心头面,等会儿估计会送到府里。” 段嫆眼睛一亮:“就知道嫂子想得最周到齐全。” 第28章 娶她为平妻 自从陆清悦点破段衡和自己的关系,温知意就尽量避着陆清悦。 她不想将心思花费在那种事情上。 今日,她应邀来北乐王府做客,没想到遇到了安世侯夫人。 老王妃笑呵呵道:“这也是缘分,我前几日去见少将军夫人时,偶然遇到了安世侯夫人,聊了两句,觉得投缘,请了来陪我聊聊天。” 温知意神情略微紧张:“您去见了少将军夫人?” “是啊,少将军夫人也是个心善心细之人,她说,你救了少将军的命,她无以为报。” “知晓你还未订亲,便想着能不能替你在京城谋一桩好亲事,可她到底是年轻,识人不多,就请我们多替你掌掌眼呢。” 安世侯夫人帮腔:“先前没怎么与少将军夫人打过交道,深聊之下,发现倒是与传言不符,为人很真诚。” 老王妃问道:“知意,你如今可有心悦之人?” 温知意面容布满忧虑之色,她若回答有,只怕是要被追问是何许人家。 “多谢太妃和夫人美意,知意暂时志不在此。” 安世侯夫人:“可以先处着看看,京城里的好儿郎可谓抢手且难得。” 温知意不知道该如何驳了北乐老王妃和安世侯夫人的好意。 有她们二人做媒,温知意成为了京城的香饽饽。 一日之内,无数青年才俊,文人书生纷纷上门自荐。 段衡万万没有想到,昨日才解决了陆清悦的事情,还未松口气。 又出了这档子事,偏偏他这次没有立场阻拦。 其中还有些军中的士兵,以及段衡的副将,任万青。 温知意一阵愕然:“任大哥,你怎么也?” 任万青黑黝黝的脸憋得通红,他的嘴又笨,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话来。 温知意想了想道:“任大哥,能否帮我一个忙?” 任万青一百个愿意:“你尽管说。” 任万青都私自跑去自荐了,段衡怎会不明白任万青的心思,藏得够深的。 任万青送温知意回府时,段衡对任万青便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温知意转身上台阶,不小心踩空,身后的任万青扶了一把。 温知意笑道:“谢谢任大哥。” 任万青嘿嘿挠了挠头:“没事,你没摔着就行。” 在府里暗处看着的段衡表情阴沉,风雨欲来,他从府里走了出去。 任万青惊喜:“少将军,你在府里啊?” 段衡瞥了一眼他和温知意,温知意想要解释,段衡率先开口道。 “回京后好久没松动筋骨了,去比比?” 与段衡相处了两年,温知意清楚地知道他生气了。 任万青却在憨笑:“好啊!” 温知意:“阿…少将军,等等,事情不是那样的。” 段衡没有听,拉着任万青去了军营。 士兵们一听少将军来了,还要与人切磋,一窝蜂跑来围观。 段衡下了狠劲儿,任万青也认真了起来,温知意怎么拦也拦不住。 两人打得面上挂了彩,又拼了酒,终是任万青不敌酒意,败下阵来。 温知意气得瞪了段衡一眼后走了,段衡撇下众人,急忙去追。 追出了军营外面,段衡一身酒气拦下温知意,温知意气得打他。 “我说了不是那样,你为何不听我解释?” 段衡抓着她的手:“我当时气急了。” 温知意觉得段衡这气生得好没道理,使出力气挣扎。 段衡酒意上头,不管不顾抱住了温知意。 “知意,我从未为一个人那样失控过,这是第一次。” 温知意心里一阵兵荒马乱,她该推开他的,可段衡为了她与人动手,还伤成这样。 她的心乱了,这一刻,她不想拒绝他。 她也厌倦了老是躲躲藏藏。 温知意和段衡昨夜留在了军营里,任万青去找温知意没找到,就去了段衡那屋。 屋里拉锁没压紧,一推就开,看到屋里床中的景象时,任万青黝黑的脸瞬间变得黢黑。 “咦?少将军房门怎么开了?” 又一人进来看到了屋里的场景,那人大惊失色。 任万青和士兵目睹了睡在一起的段衡和温知意。 段衡黑着脸封众士兵的口,任万青在暴怒的边缘,双手紧紧握成拳头。 温知意羞红着脸:“任大哥,我喜欢少将军。” “可是…” 看着温知意坚定的神情,任万青魁梧的身形陡然一塌,他逼问段衡。 “少将军,温姑娘是对你,对我,对很多将士都有救命之恩,你打算怎么做?” 段衡:“我绝对不会辜负知意。” “但愿你说到做到。”任万青松开拳头走了。 暂时堵住了悠悠之口,段衡思考接下来的对策,现在最好的法子,就是娶温知意进门为平妻。 可是陆回和陆清悦那边,怕是没那么容易松口。 “知意,陆清悦没犯七出之条,我还不能休了她,现在只能委屈你了,但你且安心,我答应过你,不会让你做妾。” 温知意靠进段衡的怀里,信赖地道了一声好。 男人听了手下来报,笑得散漫不羁:“真是个蠢货,也好,省事多了。” 今晚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小狸奴,她定又要哭了。 她总那样爱哭。 段衡回府后,第一时间去找了王氏,王氏那儿坐了一上午,才去了陆清悦院子。 陆清悦没给他摆脸色,但也没了之前的温柔小意。 段衡明显有话要说,却几次三番欲言又止。 陆清悦:“夫君有什么,不妨直说。” 段衡面带愧色:“清悦,这次是我对不住你。” “我要娶温知意为平妻。” 陆清悦听到他的话,有些恍惚。 见到绿玉红棉愤怒的表情,她后知后觉惊出了两行清泪。 “你说什么?” “清悦,我没有办法,我…” 陆清悦气得发抖,不敢相信地问:“你要娶她?为平妻?” 她一把摔碎了手中的瓷杯,溅起的水和碎片通通砸到段衡身上。 “段衡,你是不是以为我不会疼,一而再地伤我的心,你滚!我不想看到你!” “我死也不会同意的,你想都别想,现在滚!” 陆清悦一边流着泪,一边声嘶力竭让他滚。 段衡第一次见陆清悦这副样子,他有几分颤动。 陆清悦几乎要站不稳了,红棉扶住陆清悦。 绿玉忍着满腔怒火:“少将军还是先走吧,别再刺激夫人了。” 第29章 若想和离 段衡目露复杂:“清悦,你听我说。” 陆清悦已然泪流满面,她闭着眼睛,撇过头。 红棉疾言厉色:“少将军请离开。” 段衡走后,陆清悦止了泪,泪光莹莹的眼睛,如同藏在流云中的朦胧月儿。 红棉把陆清悦小心地扶到床边,喊来小丫鬟打扫碎掉的瓷杯。 绿玉对段衡彻底失望,心疼极了自家夫人。 自家夫人虽然不是什么世家大小姐,可也是披金戴银,千娇百宠长大,何曾受过此等委屈。 绿玉怒不可遏:“少将军真是太过分了,怎么能这么对夫人你。” 她和红棉从小在陆府长大,只论富贵,陆府是京城里的大户人家了。 像这样的大户人家,陆老爷却只有陆夫人一人。 两人举案齐眉,琴瑟和鸣。 陆夫人过世后,陆老爷也没再纳续弦,全心全意抚养小姐长大。 然后,小姐遇到了段衡,原以为会像陆老爷和陆夫人一样恩爱白首。 现在才发现像陆老爷和陆夫人这样的,在世间是极少的。 红棉比绿玉要沉着:“夫人,此事要禀告老爷么?” 绿玉情绪激动:“一定要告诉老爷才行,让老爷给夫人找回公道!” 陆清悦眼眸低低,面上表情很淡,细声道:“给我备墨。” 绿玉:“哎。” 爹爹迟早会知道,早知道好过晚知道,话里一两句说不清楚,得写封信送过去。 陆清悦扫一眼地上遗留的茶水痕迹:“红棉,把茶具换了吧。” “是。” 红棉拿出一套上好的青釉茶杯换上。 幸好夫人前两日说,她有点想念以前常用的那套瓷杯了,拿了来换上。 否则,今天碎的就是这套价值不菲的青釉瓷茶杯了。 旧瓷杯用的时间久了,有一只杯沿缺了个小口,摔了也不可惜。 红棉收拾旧瓷杯时,发现剩下的瓷杯都是完好的,夫人摔的那只竟就是有缺口那只。 她抬眼看向夫人,夫人提着笔轻轻颦眉,而后蘸着黑墨的笔尖轻快游走于纸上。 信写完了,陆清悦交给红棉,不是其他人用不得,只是陆清悦更信任红棉。 爹爹看到这封信,肯定要生气,有红棉在,她可安心些。 红棉刚走,外面小丫鬟来报:“夫人,老夫人和二小姐来了。” 陆清悦口气中透着冷淡:“不见。” 小丫鬟去回了王氏和段嫆,段嫆想要硬闯,王氏拦住她。 “罢了,先回去吧。” 不一会儿,有陆府的人报,陆清悦急得拍案而起。 “什么?!” 段衡竟然去见了爹爹! “来人,备车!” 陆清悦胸口快速起伏着,指尖不安地紧紧抓着桌角。 他怎么敢去见爹爹! 如果爹爹被气出个好歹,她绝对不会放过他,陆清悦眼里锋芒毕露。 还未走远的王氏和段嫆,看到陆清悦匆匆的背影,忙走了过去。 “清悦,你这是要去哪儿?” 陆清悦没有管她们,上了马车,催促车夫快点走。 她脸上布满了焦虑和紧张,心乱如麻,仿佛喘不上气一般。 绿玉催促车夫:“快些,再快些!” 紧赶慢赶,到达了陆府,陆清悦急冲冲进了府。 “爹爹呢?” “在堂厅。” 堂厅上聚集了一些人,陆清悦顾不上什么劳什子仪态了,急急忙忙进去。 红棉候在堂厅外边,陆回闭着眼睛,坐在椅子上顺着气,老管家和大夫站在旁边。 段衡则跪在地上。 老管家最先注意陆清悦:“老爷,小姐回来啦。” 陆回闻言睁开眼睛:“孩儿,你怎么回来了?” 段衡脸上愕然一闪而过,他在见到红棉那一刻,便知陆清悦会回来。 只是没想到她会那么快赶回来。 陆清悦看到桌面上的信已经开封,走到陆回身边,心里提着一口气,两只苍白的小手扶上陆回的胳膊。 “爹爹。” 她的眼眶微微泛红,声音打着颤:“你,你没事吧?” 陆回心疼地拍了拍她的手:“我没事,倒是你,怎么吓成这样?” 陆清悦摇了摇头,她实在是太害怕了,她好怕像当年那样,只能看到母亲冰凉的身体。 “孩儿,我已经知道你们俩的事了,女婿都告诉我了。” 段衡懊悔,认错姿态做得十足好。 “我来就是特来请罪的,我,昨日喝醉了酒,做了糊涂事。” 陆清悦微微睁圆眼睛,还有这种隐情? 她像半截木头愣愣地戳在那儿,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对了,她让人把段衡赶出去了。 段衡对着陆清悦,满眼羞愧难当。 “清悦,是我辜负了你和丈人,你想要如何责罚我都行,可温姑娘是随军医女,我不能随便处置她,我答应了副将和士兵们,要给她一个好名分。” 陆回已经缓过来了,这会儿中气十足的啪啪重重拍着紫檀寿纹宝桌。 “那是你的事情,你当初是怎么承诺我和我女儿的,这些年,我女儿和我陆家哪处对不住你,你也不必来求我和我女儿,恕不远送。” 段衡投来柔情的眼神:“清悦。” 陆清悦背过身,声音发紧:“你走,我说了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陆回:“来人,送客。” 段衡却是不愿意走:“我犯了糊涂,自甘受罚。” “哼,你要跪去别处跪,别在这儿碍我们的眼,孩儿,我们走。” 陆回拉着陆清悦离开堂厅,大家跟着散去,只剩下段衡一人跪在堂厅中间。 段衡暗暗用力握紧了拳头,眼里泛起点点杀意,但很快掩盖了下去。 陆回拉着陆清悦去了膳厅,满心满眼的心疼。 “我的孩儿,你受委屈了,全怪为父当年识人不清。” 陆清悦依赖地靠着陆回的肩膀:“这事不怪爹爹。” 陆回心里存着气:“嗐,要是你娘在,眼光指定比我好,为父也是男人,也不是没喝醉过酒,什么喝酒犯糊涂都是屁话,不过是得了权势富贵,便想享齐人之福!” 一番话说得人醍醐灌顶,红棉和绿玉连忙记下这番话。 听爹爹提到娘亲,陆清悦生出了一片落寞自责,掐着手心低下头。 “爹爹,如果我做了糊涂的决定,你会怪我么?” 陆回笑道:“傻丫头,无论你做什么决定,爹都支持你,你若想和离…” 第30章 来葵水 陆回叹了口气,陆府家大业大,京城里多少人眼热。 他就是怕他去了之后,自个小女儿,孤身一人守不住这偌大的家财,还会招来横祸。 这才为小女儿物色起了夫婿。 世家大族看不起商贾,陆回也不愿他的女儿屈人之下。 且高门大户里多腌臜事,段衡虽虎落平阳,但家世简单,没那么多枝外生枝。 为人品性也不错,正直上进,又肯为他的女儿花心思。 恰逢女儿也挺喜欢他,他原以为段衡会是个合格的夫婿。 没想到啊,到底是他看走眼了。 “你若想和离,爹也支持你。” 大不了重新再找一个。 他不信凭他女儿的相貌和陆府的万贯家产,会找不到一个好儿郎。 陆回抚摸着陆清悦的云鬓。 “天塌下来,你爹我这副老骨头也能为你撑一时半晌,不过你也得跑快些。” 陆清悦笑了笑,随后正经道。 “爹,我现在还不能跟段衡和离,我也不会同意温知意进门。” 陆回:“好。” 陆清悦在陆府住下了,段衡一直在堂厅跪着,老管家去劝了好几次,都没劝动。 段衡在堂厅跪了一天一夜,陆清悦用完了朝食就回少将军府了,全然当段衡不存在。 陆回打发老管家去赶人,老管家来到段衡跟前,端上了一封信。 “少将军,这是我家老爷给老夫人的,我家小姐方才已经回少将军府了。” 笔直跪了一夜,段衡起身时,踉跄了一下,老管家眼观鼻,鼻观心。 陆清悦一回去,王氏和段嫆就寻来了,陆清悦没有见她们。 段衡带着信去见了王氏,信里,陆回指责他们身为有门有脸的大家族,居然如此不要脸面。 王氏气得让人烧了这封信,得知段衡独自在陆府跪了一天一夜,更是气得手抖。 李嬷嬷在旁添油加醋:“要我说,这陆府实在是不识抬举,要不是借了咱们大公子的光,他们哪能飞上枝头变凤凰。” 王氏吩咐下人:“去请个大夫来,好好看你这腿。” “无妨,儿子在战场厮杀,受过的伤比这重多了,不算什么,只是…” 段衡眼眸寒光乍现:“昨日那份羞辱,有朝一日,我定要还回去。” 李嬷嬷:“大公子还是听老夫人的吧,况且温姑娘不就懂医术么,正好今日她也在府里。” 王氏顿了顿:“瞧我,倒是气昏头了。” 王氏给了李嬷嬷一个眼色:“李嬷嬷,你与衡儿去一趟流曲院。” 李嬷嬷:“哎。” 一进流曲院,李嬷嬷就大声嚷嚷道:“温姑娘,你快来帮大公子看看腿吧。” 温知意走出来:“怎么了这是?” 段衡看着她:“没事。” 李嬷嬷:“怎么没事,姑娘你是不知道,昨儿个,大公子为了你,去了陆府,结果在陆府跪了一天一夜。” 温知意心中一震,眼中满含情意。 李嬷嬷悄悄退了出去。 陆清悦精神不振,晚膳只用了一些,夜里也早早歇下了。 一连两日都是如此,也不爱出去见人,王氏,段嫆,段衡来了几次,她通通拒见了。 有一人,她却不得不见。 黑暗里,银黑色的面具衬得男人更为阴沉,晦深的黑眸像一张细网,网着陆清悦 屋里的冰盆只有小小一盆,轻微有些燥热,沉寂在周遭散开。 许久,男人开口了,语气极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夫人,近来吃不下东西,为了那个人?” 陆清悦不作声,男人朝她走来,每一步都像裹着碎冰。 近到跟前,他打量着她的小脸和瘦削的身形,本就挂不住肉,还为了不值得的人折腾自己。 男人俯下身,陆清悦躲了躲,偏过头,但没像往常一样用手推他。 她小声哼哼:“我身子难受。” 男人得寸进尺地靠近了一些:“夫人在说什么?” 陆清悦转首,两人的嘴唇擦过时,男人和她双双怔住了。 下一刻,男人温热的手掌扶着她的下颌,亲在宛如上好的红玉般的朱唇上。 细细尝够了,男人拇指的指腹轻轻描摹着陆清悦的下唇线,轻笑道。 “夫人,惯会哄人。” 陆清悦记得他说过这句话,想起那晚的事情,她心头无名火起,背对着他,扯着薄被躺下。 男人不明白:“好好怎么又恼了?” 他伸手抱她,陆清悦拍开他的手。 “别乱来,我来葵水了。” 刹那间,男人微微皱了皱眉。 女子不是一月来一回葵水么,距她上次来葵水分明还不足一月。 瞟到小了一半的冰盆,不消片刻,男人眉眼舒展,薄唇轻勾,看上去心情极为愉悦。 “夫人是因为这个才吃下东西?” 陆清悦动了动,算是给他回应了。 男人伸手贴在她的腹部:“这里可疼?” 陆清悦摇了摇头,声如细蚊:“腰酸。” 男人将她捞进怀里,大掌握上了她的腰,轻轻按揉。 腰身没那么酸了,陆清悦软绵地靠在他的怀中昏昏欲睡。 他本来昨夜就来找她了,可惜她回了陆府,陆回是她爹,男人便收敛了一点,没有夜闯陆府。 王氏和段嫆吃了几回闭门羹,心里难免也有些不爽。 “我们今天就在这里等到她愿意见我们为止。” 外边日头毒辣,王氏和段嫆晒得满头大汗,满脸通红,陆清悦松了口,请她们进来。 “母亲,二妹妹,要是来劝我的话,便不必再说了。” 王氏张了张嘴:“清悦,我知道你难受,衡儿这个混账东西,喝了酒干了糊涂事,我已罚他日日去跪祠堂了。” “嫂子,哥哥他真心十分悔恨,跪了几日祠堂,站都站不稳了,还总想着来见你一面。” 段嫆拿出了一个人形木雕:“这是哥哥让我给你的。” 以前,段衡也总送她木雕,刻的是各种各样的她。 陆清悦伸了伸手,后又缩了回去,她垂着头,蝶翼般的眼睫轻轻颤了颤。 王氏:“别的我们也不多说了。” 段嫆将木雕放到桌面上,与王氏走了。 段嫆喜道:“娘,果然还是你有主意,我瞧着嫂子心里松动了些。” 第31章 燕姓 王氏一字一字慢慢道。 “睹物思情,这是衡儿与她的定情之物,听闻以前衡儿送的那些,她还好好保存着。” 陆清悦:“红棉,将这个东西收起来。” “是。” 红棉从外面抱进来一个破旧的木匣子,上面落满了灰尘。 她随意吹了吹,打开来,将木雕放进了匣子里,后又把匣子拿出去放回原处。 少将军出征两年,夫人说睹物思人,但室迩人远,难免伤心伤神。 便让她把少将军的木雕都收进匣子里,放到了夫人看不到的地方。 夜里,陆清悦就着瓷枕翻来覆去睡不着,只因身侧的男人身体热。 偏现在又不能用大冰盆,而他又爱抱着她。 夜里睡不好,白日精神头不足,害得陆清悦做事时,总是分神打瞌睡。 男人见她动来动去,问道:“哪里不舒服?” 陆清悦挣了挣:“你松开些。” 男人松开了些,但只是一些,两人的身体依旧贴在一起,睡到半夜,陆清悦总会热醒。 又忍了两夜,陆清悦忍不住了。 在男人爬床的时候,她壮起胆子,伸脚踩在他的腰腹上。 “我腰不酸了,你身上太热了,害我三日未睡好,离我远些。” “夫人,这是过河拆桥?” 男人低头,直勾勾地瞧着她白嫩的小脚,恬不知耻地握住,暗哑道。 “夫人踩错地方了。” 他牵着玉足往自己身下按了按。 陆清悦的脸刹那间红得滴血,连眼梢处也勾勒着薄红。 她急忙往回抽脚:“你这人怎么整日想的净是这些下流之事。” 男人倒是坦坦荡荡,十分不要脸:“食色,性也。” 陆清悦干脆踢他,男人拉着她的玉踝,把她拉到自己身下。 他松开她的脚,双手撑在床上,凑近她:“真如此热?” 陆清悦缩着身子,往后挪了挪。 男人抿嘴,直起身:“等我一会儿。” 说罢,他以一个漂亮的动作翻窗走了。 男人回来时,陆清悦已经睡熟了,白生生的小脸睡得红扑扑的,甚是可人。 他贴了上去,热滚滚的气息刚接触到她的身子,陆清悦很不客气地伸脚踢他。 男人闷笑一声,从怀里拿出一柄翠绿冰凉的玉如意。 接触到凉凉的玉石,陆清悦嘟嘟囔囔凑过去。 男人心满意足把她捞进怀里,嘴上说着真真是个娇气包,又怕冷又怕热的,语气里却是含着笑意。 一觉醒来,怀里抱着个玉如意,陆清悦有些迷糊,为了不让人发现,她将玉如意藏了起来。 段嫆又来送木雕了,这三日她天天来。 “嫂子,哥哥为了刻木雕,双手都破了,还不愿意上药,别人怎么劝也劝不动。” 陆清悦有几分动容:“伤了手,以后怎么上战场杀敌卫国,” “嫂子,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是念着哥哥的。” 段嫆拉着陆清悦的手臂晃了晃:“你别怪哥哥了,他真的是一时糊涂。” 陆清悦哼道:“你不用替他卖乖,你且去问问他,要怎么处置那件事,至于纳平妻之事,我决不会同意。” 是夜,毛边儿月亮印在寂寂长空之上。 玉如意不会太凉,搂着睡觉正正好,陆清悦昏昏沉沉之际,男人来了。 男人随手将一个东西放到她枕边,那东西还散发着是清澈的莹莹绿光。 陆清悦揉揉眼睛,支起身子,拿起那东西瞧了瞧,是一个精致的双鱼衔珠黄楠木雕摆件。 双鱼衔的那颗珠子是一颗深绿色,龙眼大,饱满透亮,圆润光滑的随珠。 “这是何意?” 男人淡淡道:“你喜欢这种东西,我那儿多的是。” 陆清悦不明所以,按下不表。 “我的金钗和那些个银簪呢?” 男人眯起眼睛:“你问那些做什么?” “那些很值钱。” 男人:“…” “陆氏是京城第一大商贾,堆金积玉,你还在意那几样东西?” “在意。” 男人沉默片刻,随手扯下腰间的一个玉佩扔给她。 “先拿这个抵着。” 陆清悦借着随珠的光,捏起玉佩仔细看看,与之前那个圆形祥云玉佩不同。 这个玉佩是燕子纹,并刻着个燕字。 陆清悦摸了摸上面的燕字,若有所思。 大燕朝,燕姓只有圣上和皇室宗亲,或者被圣上赐姓的人才有。 怪不得当初在世家大族公子中找不到他。 男人圈住她的腰:“这个要好好收着,不许弄丢了。” 陆清悦点了点头:“好。” 葵水干净了,屋里终于可以换回大冰盆了。 嘉赏宴在即,陆清悦不松口,王氏几人有些着急了。 当年段衡起誓在前,陆清悦不同意纳平妻,明面上也占理。 何况三人的风波还没完全平息,段衡和温知意的事,要是捅出去,只会对段衡和少将军府不利。 但只要陆清悦松口了,到时候再做些文章。 那就是当家主母大度,成全了一对两情相悦的璧人,不乏为一桩美事。 陆清悦被请去了堂厅,王氏,段衡,段嫆都在。 段衡喃喃喊了一声:“悦儿。” 陆清悦恍惚了一瞬,越过他,向王氏请过安后,这才神色哀戚地看向段衡。 “两年前,你也总喊我悦儿,可从你回来后,从未喊过我悦儿。” “我不是感觉不到你的疏远和冷淡,我原以为是你我分别太久,如今看来是你心中有了别人。” 段衡张了张嘴,不知作何反驳,故选择沉默不语。 王氏看着低头神伤的陆清悦道:“清悦啊,今日可否听母亲一言。” “衡儿当初是怎么对你,你心里也门清,怪只怪世事无常,你们刚成亲,衡儿便去了战场。” “回京之后,衡儿苦恼与你生疏,可刚回京,事务繁多,没法子去见你。” “只得夜夜去寻你,他是很想修补你们二人之间的关系,可他这两年在战场上惯了些坏毛病,嘴笨性子也淡了,总有心无力。” “战场上生死难料,他难免对温姑娘生了些情意,他不想做对不住你的事情,已尽力避着温姑娘了,谁曾想会出了这档子事情。” 第32章 嘉赏宴(一) 王氏继续道:“清悦啊,当今世道,哪个男子不是三妻四妾,衡儿…” “母亲,不必说了,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她进门,我乏了,我先走了。” “清悦,算我这个做母亲的求你了。” 陆清悦回头,泪水不自觉涌出眼眶,声线颤抖:“母亲何苦逼我。” “清悦,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可我也没有办法。” 王氏捶着胸口:“就让我这个做母亲的替衡儿赔罪吧。” 段衡和段嫆连忙去劝阻王氏。 陆清悦闭了闭眼睛,强压着哭声道。 “想要她进门可以,但她只能做妾,我只让步到此。” 不顾后面几人如何哭闹挽留,她狠心地抬脚走了。 回到自己院里,陆清悦便擦掉了眼泪,吩咐小厨房准备些清甜小食。 自个儿没骨头似的,躺倒在榻上,拿着时刻备着的玉珠子滚眼睛。 红棉和绿玉攒了一肚子安慰话,在目及她这番样子,两人像被掐住了脖子的大鹅,怎么也说不出来。 绿玉干巴巴道了一句:“夫人,你别太伤心过度了。” 陆清悦含糊:“嗯。” 夜里,窗子被叩响,陆清悦掀开纱帘,没看到男人,只看到一个金嵌宝石盒。 她下了床,朝窗口走去,四下张望一下,并未看到人。 她抱起盒子放到梨花镜台前,打开一看,里面是琳琅满目的金钗钿合,光彩四射。 她大致翻了翻,被男人拿走的那几支不在,盒子里还有一封折起来的纸张。 陆清悦打开来,掉出一条血胆红玛瑙梨花金链,她拿起来搭在手心上。 这链子打造得十足精美,玛瑙呈血红色,配合着精雕细琢的梨花金链,瑰丽而华贵。 她放下链子,目光落在纸上,上面只写了一句。 夫人不想瞧瞧我长得丑不丑么,眼睛哭瞎了,可就看不到了。 陆清悦心下微动,这人真是没皮没脸,哄人的话也不拣些好听的。 接下来,陆清悦又回到了闭门不出,不见人的模样。 纵使段衡在外如何含情脉脉,纵使王氏和段嫆在外面晒得晕倒。 段衡不可能让温知意做妾,否则,就是出尔反尔,辜负了温知意,又在士兵前面失了信。 那他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了。 嘉赏宴当日,府里一早便忙碌了起来,陆清悦也早早起来梳妆打扮了。 她拉开妆奁匣子,拿出一对金穿红玉珍珠耳坠儿。 “今儿戴这个。” “咦?这对耳坠儿未曾见过。” 陆清悦笑了笑:“别人送的,今儿个也是第一回拿出来。” 嘉赏宴上,或许能揭开那个男人的真面目和身份。 这对耳坠儿是昨夜宝石盒里的,既然是那个男人送的,说不定他能认出来。 但也不排除他对这些女儿家的东西不熟悉的可能性。 为王氏,段衡,段嫆准备的衣饰,全是陆清悦实打实,花了大把大把银子赶制的,自然十足华美,但又不会过度浮夸。 而温知意的衣饰是临时准备出来的。 因为在陆清悦眼里,起初,段衡以及王氏,段嫆都没跟她说过,温知意要与他们一起去嘉赏宴。 前几日,出了那挡子事,陆清悦才从王氏口中得知了,段衡要带温知意一同去嘉赏宴的打算。 饶是如此,温知意没有任何怨言,只特意打扮了一番。 那种面见天子的场面,即使她未曾见识过,也该知道不能扮得太素,且段衡也提点过了她。 备衣之人也算有心了,知道她爱淡雅,给她准备的衣裙没有太华丽,但也不算太素,是一件雅竹翠仙裙。 正巧配上王氏先前送的几支翠簪,整个人犹如清风拂林般清幽。 段衡不免多看了几眼,温知意羞涩地撇开头。 与此同时,陆清悦也来到了府前,众人一见,尽数愣住。 此前,大家俱知夫人容色不俗,谁曾想今日这番更是无与伦比,恍若仙娥下凡。 一袭祥云纹霞影纱拂拂娇,勾勒出她轻盈窈窕的身段。 如瀑青丝尽数挽起,盘了一个精致的发髻,珠围翠绕。 以纤纤细步而来,如踩云乘雾,绰约多姿,袅袅娉娉。 近到跟前,众人发觉陆清悦玉容略带淡淡忧愁,眼波如泣如诉,活脱脱一破碎美人,一哭便能月坠花折。 段衡已然失了神,他当初选中陆清悦,也是相中她的容貌。 温知意面上一脸淡然,藏于袖下的手却不知不觉使了劲儿。 她同样心惊陆清悦过于出色的容貌,纵使没有情意,凭姿色也能使人铭记于心,长长久久不能忘。 陆清悦扫了一眼呆若木鸡的众人:“不是要到时候了么,走吧。” 段衡猛然惊醒,回避着咳了一声道:“走吧,别误了时辰。” 陆清悦身为少将军夫人,自然要与段衡同乘一车,温知意就跟着王氏和段嫆两人。 马车里,气氛沉闷且尴尬,陆清悦像是受不住这种情绪气氛,她闭上了眼睛养神。 段衡一直在看着她,过了一会儿,他忍不住说了一句。 “悦儿,我们之间真的生疏成了这样了么,你甚至不愿见我一面,看我一眼。” 陆清悦睁开双眼,语气悲伤:“不是我们生疏了,是你变心了。” 段衡顿时恼了:“我说了我只是一时糊涂,试问世间何人不会犯错,我,娘,还有妹妹百般求你,也是因我身不由己。” “可你身为我的发妻,却丝毫不肯为我想一想,非要闹成今时这样,半步也不肯退。” 陆清悦怒瞪向他,满目不满。 “段衡,你还知道我是你的发妻,你欺我负我,可曾想起,我也曾是你百般求来的妻子。” “何况,我没有让步么?我说了想要她进门可以,但她只能做妾,你还想我退到何种地步?” 她越说越难过,眼里似有泪花,她扭过脸去,深深呼吸了几口,才勉强将眼泪咽了回去。 段衡见状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委屈,可她作为平妻,并不会威胁到你。” 他定定看着她:“我也不会让她威胁到你,你信我好不好。” 第33章 嘉赏宴(二) 陆清悦闭上眼睛,不想在外边与他争执,免得大家看了笑话。 段衡的神色骤然冷了下来:“望你不要后悔。” 马车缓缓驶过街巷,视野逐渐开阔。 飞檐反宇,楼可摘星,鎏金铜瓦,金碧辉煌,庄严肃穆的皇宫出现在眼前。 朱红色的宫门大开,森严的羽林卫守在两侧,一辆辆各色各异的马车有序进入。 此次宴会从四品以上的官员都在,然后便全是将士们了。 到了地方,男男女女分开,自有宫人内侍引着大家分别往各处走。 皇宫不似他处,需谨言慎行,因而大家都只沉默走着。 贵夫人千金们在一处华美的宫殿歇着,陆清悦寻了个安静的角落,独自坐着。 只要过了今夜,很多事就变了,但愿一切顺利。 众人并未等许久,便随着宫人前往和云殿。 和云殿内悬着明月珠,亮如白昼,进出间,珠帘玉幕微微摆动,响起清脆的撞击声。 席间金杯银盏,熠熠生辉,随着众人陆续入席,和云殿内逐渐热闹起来。 但大家穿梭其中,皆轻手轻脚,纵使交谈也是淡声细语, 鼎沸之中并无一丝喧嚣之感,尽显宫宴之庄重。 男女分两席,男在左,女在右,少将军府的席位在中段位置。 陆清悦伴在王氏身侧,与段嫆,温知意一同入席时,备受众人瞩目。 这些视线大多落在陆清悦和温知意身上。 陆清悦仙姿佚貌,粉面含春,姿色乃人间少有。 温知意则清新靓丽,纤尘不染,不落俗套。 陆清悦察觉到有一道黏腻的目光,她打眼一瞧,是赵天良。 赵天良朝她作揖,陆清悦移开眼,看到了赵砚和姜立。 她知道姜立的身份,怀国公府的世子,与赵砚是极好的好友。 千佛寺那时,赵砚因病并没有来,否则她在竹心亭遇到姜立那天,也会遇到赵砚。 宋许也在,这几人都在靠前的位置。 陆清悦也看到兰婳了,两人的位置隔得不远,奈何这里是宫宴,没法随意走动。 众人分宾入座,这时,上首御座旁立着的一内侍,高喊一声皇上驾到。 众人拜下,行礼之际,皇帝携太后而来。 “众爱卿免礼。”沉冽的声音不严自威。 “今日之宴,乃为大燕开疆卫国,大胜外敌而归的将士们所设,诸位爱卿不必过于拘谨。” 皇帝端的是金昭玉粹的天家威仪,周身雍贵凌厉之气,让人不敢抬头窥视半分。 随后,皇帝赐酒,手握杯盏,敬大胜而归的大燕将士们,众人纷纷举杯。 一樽饮毕,皇帝道:“众爱卿落座吧。” 珠帘后透出丝丝乐音,桌上摆上了龙肝凤髓,珍馐美味。 皇帝与底下重臣拉起话常,席间渐渐有了笑语。 有一道热切的视线,遥遥落在陆清悦身上,尤其是她的耳坠儿上。 她悄悄抬眼,寻迹而去,却是上首的那独一二无之人,她立即敛了眉,低下头。 那视线消失得也快,她不敢确定,况且那上首之人,不是她能妄加猜测之人。 宴至一半,丝竹声停了,这是要到此次宴席的高潮阶段,嘉赏环节了。 众人停著,等候着皇帝开口,首先是主将征远大将军韩忠上前听封领赏,被封为了关内侯。 而后是段衡,然皇帝还未行赏,段衡便跪下道。 “末将斗胆,向皇上求赏一人。” “哦?是何许人,竟得少将军亲自为其求赏?” “于州温氏,温知意,末将遇险无意被温姑娘所救,又见她医术高明,遂招揽进军中。” 又道她不畏军中艰苦,任劳任怨救了许多受伤将士,且在京城也一直恪守本心,悬壶济世。 “此事朕有些许耳闻,倒是个奇女子,可至宴中?” 段衡:“是。” 皇帝:“宣上前来。” “宣温知意上前觐见!” 温知意在众目睽睽之下,站起来步至段衡身侧跪下行礼。 “民女温知意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意味深长地问:“温知意,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温知意低着头:“民女不敢,民女治病救人,乃遵循本质,不负家望,并不是为了求功求赏。” 雍容的太后忽然问:“北乐太妃跟哀家说,你与少将军两情相悦,此事当真?” 温知意:“是,民女随军两年,与少将军历经生死,早已心生倾慕。” 段衡:“末将恳请皇上准我娶温姑娘为平妻。” 太后看向皇帝:“既如此,皇帝,不妨为两人赐婚如何。” 燕聿略有意味地瞧脸色瞬间煞白的陆清悦一眼。 “准了。” 两人忙领赏:“谢皇上。” 几乎所有的人都望向了席中的面容戚戚的陆清悦,颇有些同情。 先前在平南郡王府的观莲宴上,温知意曾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否认外面的流言。 现在又说早已倾慕少将军,两人还是两情相悦,请皇上赐了婚。 不免让人觉得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可怜少将军夫人曾经几时,还热心为温知意谋一桩好亲事来着。 北乐老王妃摇了摇头,这次是她对不住少将军夫人了。 安世侯夫人脸色也不大好,对温知意颇有怨言。 她曾与北乐太妃那么热情为温知意掌眼,寻好儿郎。 结果温知意早有了心上人,还是少将军,却不早说。 事到如今,她和北乐太妃反成了笑话一般。 温知意回到了席位中,只见陆清悦一口闷了酒,却被酒呛得轻咳不已,小脸通红。 温知意油然而生一抹暗爽,陆清悦死活不愿意松口又如何,皇上赐婚,哪能轮到她不从。 况且自己是以平妻的身份入门,不是陆清悦所说的妾室,她如今这样,只怪陆清悦咎由自取。 嘉赏还在继续,陆清悦已全然没了心思,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姜立看见她这样,不由得微微皱紧眉头。 兰婳也在内心担忧陆清悦,闷闷地喝了一杯酒。 嘉赏完毕,优伶们入场,丝竹声复起,舞姬们蹁跹起舞,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十分动人。 皇帝捏着白玉杯,意味阑珊。 第34章 脱面具哄她 很快,宴席步入尾声。 宴散人去,徒留金银器皿间,残留着盛宴的痕迹。 今夜的月亮好像特别亮特别圆。 酒意正浓的陆清悦端坐于马车一角,美丽容颜沾了酒意,更显娇艳姿媚。 段衡在宴席上也看到了陆清悦为他买醉,他有几分动容。 “悦儿,你何苦呢?” 陆清悦眨了眨迷蒙的眼睛:“我不后悔,再让我选一次,我也绝不会让她进门。” 她态度坚决,段衡刚软下来的语气被气硬了。 “从前没发觉你竟这般倔。” 两人不欢而散,绿玉扶着陆清悦回院子,红棉快步出来搭把手。 “夫人,怎么喝了那么多酒。” 绿玉忿然作色:“少将军请皇上赐婚,要娶温姑娘为平妻。” 红棉抿了抿嘴:“先扶夫人进去吧,来人,去备醒酒汤来。” 此时,影九捧着一个小小的小银杯,呈到男人面前。 小银杯里还有残留着酒香,男人捏着小银杯,脑子里浮现出陆清悦难受灌酒时的模样。 他沉着脸,拿起了桌面上的面具。 陆清悦沐浴完,又喝下了醒酒汤,这会儿精神了许多。 “红棉,给我研墨。” 她提笔一连写下好几首诗词,好久没作诗词,这段时间光顾着写别的东西了。 红棉劝道:“夫人,别再为了旁人,伤自己身了。” 陆清悦眼里流光溢彩:“红棉,我是为我自己喝的酒。” 红棉愣了愣,很多时候,她都不懂自家夫人在想什么。 夫人明明会为少将军变心而哭,可她好像又不是很伤心。 不管怎样,红棉都希望,自家夫人能一辈子都高高兴兴的。 陆清悦捏着毫笔,笔杆子搁着自己的下巴。 红棉以为陆清悦在思索诗句,不想陆清悦舔了舔唇边,回味道。 “今夜的酒真不错。” 红棉无奈:“那也不能贪杯,贪杯伤身。” 陆清悦勾着笑:“好好好。” “夫人答应得那么敷衍,日后定还会再犯。” 陆清悦拿笔杆子轻轻戳红棉:“啧,你什么时候也跟绿玉一样啰嗦了?” 绿玉进来嗷嗷反驳:“夫人,我什么时候啰嗦了!” 陆清悦和红棉均被逗笑了,绿玉气鼓鼓来到案边,一边气,一边替陆清悦掌灯。 陆清悦写到眼睛有些累了,才放了笔。 “已经这般晚了,你们去歇,这些我自己来收。” 红棉和绿玉退出屋内,陆清悦收了纸张笔墨。 正要吹灯时,男人悄无声息出现在她的身后,吓得她腿都软了。 男人伸手把她抱到了书案上,冰冷的面具抵住她的额头。 “我有那么吓人么?” 陆清悦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你走路怎么没声,是特意吓我?” “不是。” 男人一手扶着她的腰,一手抚上她的脖颈,如情人般在她的耳边轻声呢喃。 只是语气里隐隐含着几分咬牙切齿。 “今儿的酒好喝么,喝得那么急那么多,都呛着了,也不怕醉了。” 陆清悦不答,只问:“你也宴上?” 男人拉着她的手,放到自己的面具上:“夫人,想看我长什么样子么?” “你舍得摘下来?” “能博美人开心,有何不舍。” 男人直勾勾盯着她,随后闭上眼睛,按着她的手上用力,面具缓缓离了脸。 眼前之人颜如冠玉,一双眉眼仿佛本就为山水墨色染就而成,俊美若神,陆清悦看痴了。 男人扶着她的后颈,轻轻地笑着,带了点促狭。 “心情可好些?” 陆清悦回了回神,羞恼地躲开他。 “你拿这来哄我?” “嗯。” 男人捏了捏她的耳垂,与她耳鬓厮磨。 “那对耳坠儿很适合你,我给你的血胆红玛瑙梨花金链可戴了?” 陆清悦缩了缩脖子:“没。” “为何不戴,那是特意夹纸里给你的。” 陆清悦伸了伸自己的两只手腕:“我手上带着东西了,不便再戴一条手链。” 男人闻言,不禁皱眉:“手链?” 然后,他哼笑道:“你以为那是手链?” “不然能是什么?” “夫人把它放哪儿了,拿出来,我告诉你是什么,该戴在何处。” 陆清悦打开柜子,抱出里面的宝石盒。 男人之前送的那柄玉如意,和双鱼衔珠黄楠木雕摆件全好好地藏在里面。 这些全是好宝贝,就是有些见不得人,她只能把它们藏起来了。 这个柜子不常用,好宝贝藏里面不易被发现。 为了防止积尘,她每天都有打开看看,摸摸,心情怪好的。 男人有些失笑,陆清悦在宝石盒好一通翻找,才找了那条血胆红玛瑙梨花金链。 她拿了出来:“在这儿。” 男人玩味地勾起嘴角,蓦然将她打横抱起。 陆清悦惊呼,双手慌乱地抓住他的前襟:“你要做什么,放我下去。” 男人把她放到了床上,陆清悦踢掉鞋子,拉起被子迅速卷到了角落里。 男人欺身上来,一手按住陆清悦的肩膀,使她无法乱动。 另一只手探进了薄被里,摸到了她的脚,接着,握住了她的右脚脚腕,拉了出来。 他轻轻捏了捏她的脚脖子:“夫人,链子呢?” 这种时候,陆清悦还有什么不懂,她攥紧了链子。 “我,我自己来。” 男人有些许遗憾地松开了手,陆清悦急忙把脚缩回被子下。 “遮着光,能看得见么。”他松散地坐在床边。 陆清悦嗫嚅:“戴好了。” 男人来了兴致般坐直身子:“伸出来,我看看。” 若是不按他说的话,只怕他又要硬来胡来了。 陆清悦羞得要命,偏偏他盯得十足紧。 羞恼成怒,她咬着嘴唇,心一横,将脚伸了出去,结果,刚好踩在了他的腿上。 男人的呼吸一下子变重了,眼里暗光浮动。 陆清悦暗道不好,急急抽腿,却怎么也抽不回来。 血胆红玛瑙梨花金链圈在纤细的玉踝上,宛如雪里绽放的红梅,艳得惊人。 男人紧紧扣着她白玉般的脚腕,深沉的目光一寸一寸地慢慢掠过她的踝骨。 早在佛寺为她上药时,他便想着,如此好看的玉踝,如若能戴上一条颜色极艳的红珠宝链子,定会美极。 如今看来,他想得不错。 第35章 要说法 p陆清悦的脚腕,仿佛要被男人掌心的温度烫化了。 她双手无措地揪着被角,面颊滚烫,小声地抗议。 “你,到底看够没有。” 男人捏着她的腿骨留了好些个印子,才扶着额角,垂眼道。 “很好看,以后都戴着,不许摘下来。” 戴在脚上,旁人也看不见,陆清悦点了点头。 男人抬手灭了书案上的烛火,拉着陆清悦的脚,把她拉到身下。 陆清悦推搡着他:“别,我头晕。” 男人顺势往旁边斜躺,一手撑着头,一手勾着她腰侧的裙带。 “哼,喝了那么多酒,自找的,受着。” 陆清悦咬着嘴唇,眼里转悠起蒙蒙的泪花,她转过脸去,不想看男人。 男人一下子敛了眉,捏着她的脸蛋,把她掰回来。 “怎么又哭,还说你不得了?” 眼看着陆清悦就要哭出来了,他忽的俯身凑过来,张嘴含住了她的双唇。 陆清悦瞪大双眸,眼泪奇迹般止住了,只剩下一脸惊讶。 男人舔了舔她亮晶晶的唇边:“险些忘了问,夫人对我的样貌还满意么?” 陆清悦含糊道:“嗯。” “嗯为何意,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陆清悦眼神躲闪,先前她为了激他摘下面具,曾讽刺过他长得丑来着。 谁能想到他不仅长得一点也不丑,还十足好看。 只是她好像从未在京城里见过他,他的年纪看着也不大。 到底是自己认识的人太少了,陆清悦冥思苦想,满足年纪,又为燕姓,她搜肠刮肚只能想出三人。 一个是北乐王,一个是远在封地的闲散王爷,燮王,还有一个... 她想起了昨夜那道视线和高高无上的人,心里微颤。 男人摩挲着她的脸庞:“夫人在想什么?” 陆清悦否认得极快:“没有。” 男人显然不信:“是么?” 段衡请求娶温知意为平妻,以及圣上赐婚的事情在京城传开,两人在府里光明正大来往。 雪鹃跟着傲气了起来,指使其他丫鬟干这干那,自己一点活儿也不干。 府里,谁不眼热红棉和绿玉,两人身上穿的衣裳都是一等一的料子,更别提那些个头饰,耳坠儿,手上戴的镯子的,无一不全是好东西。 且那样貌那身段养的,半点也不像丫鬟,倒像半个主子。 等温知意进门之后,她也是温夫人身边的一等大丫鬟了。 温知意在少将军心里分量那么重,日后还不知道谁眼热谁呢。 灵翠这个拎不清的,活生生失了这个机会,不过也好,日后的好处少了一个人分。 经过御前求娶和赐婚,那日温知意在观莲宴上的说辞俨然成了一个笑话。 段衡劝温知意这些日子别出诊了,在府里准备成婚事宜。 温知意误会了:“阿衡,我嫁给你是因为心悦你,我不会因此放弃我想要的东西,你也说过会支持我的不是吗?” 段衡无奈解释:“我并不是要阻止你行医,是如今外面...” 温知意抬手打断:“不管旁人怎么说,我只管做好我的事情,我相信她们有朝一日会像之前那样放下成见,且我还得去谢谢北乐太妃,幸得她帮我们在太后跟前美言。” 温知意前去拜见北乐老王妃,老王妃不如之前那样亲近了。 “昨日之事多谢太妃,知意无以为报。” 老王妃淡淡瞥她一眼:“你有心上人,应早些与我们说,我与安世侯夫人也不会...唉。” 温知意心生愧疚:“此事确是我的不是,可我当时也是有苦衷的,有口难言啊。” “罢了罢了,我也算成全了一桩美事,我今儿乏了,你去罢。” “是。” 温知意随着婢女往外走时,于回廊里处,遇到了迎面走来的北乐王爷,燕祺。 “民女温知意见过王爷。” “温姑娘免礼。”燕祺声音沙哑。 温知意见过几次北乐王爷,不过都是遥遥一见,没有什么交集。 燕祺似乎有些隐疾,时不时会咳嗽两声,但从外表一点也看不出来。 “温姑娘救过我母妃一命,本王还未曾亲谢。” “王爷言重了,民女瞧王爷偶有咳嗽,恐有内疾,民女略懂几分医术,可为王爷诊断一二。” “不必劳烦,是些老毛病了,不打紧。” 还没说完,他掩着嘴咳了几声,然后对着温知意身旁站着的婢女道。 “好生送温姑娘出去。” 婢女:“是。” 温知意:“民女告退。” 离开北乐王府,温知意又去拜见安世侯夫人,安世侯夫人还在气头上,没有见她。 悬着心等了两天,身边和爹爹那儿都没发生什么事情,陆清悦微微卸出一口郁气,但她还没办法完全放松下来。 陆回听到消息,已是两日后,他气冲冲来找王氏和段衡要说法。 小丫鬟急匆匆跑来通报:“夫人,陆老爷来了。” 陆清悦连忙让红棉绿玉替她更衣。 堂厅里,王氏撇了茶沫,温和道。 “亲家,何事如此气急败坏。” 陆回吹着胡子:“何事?这该问问你们自己才是。” “你们当初求娶我家女儿时,是怎么说的,满口山盟海誓,结果呢,两年而已,这誓言就跟石子投到海里似的,只听了个响?” 王氏:“亲家稍安勿躁。” 陆回冷哼:“受委屈的我家女儿,不是你的儿子,你自然让我稍安勿躁。” “当年你们侯府一穷二白,我女儿嫁进来后,没有任何怨言,辛辛苦苦替你们操持府里的上上下下。” “这两年,你们少将军府吃穿用度,哪样不依仗我的女儿,如今鸡犬升天了,你们就过河拆桥,传出去也不怕世人笑话!” 王氏面色难看,隐隐有了怒气。 李嬷嬷竖眉喝道:“陆老爷慎言,这里是少将军府!” 陆回不屑:“我在与亲家说话,你是我亲家?” 李嬷嬷被一句话堵住了。 王氏强忍下怒气,心平气和道:“我们都记着清悦的好,誓言一事,是我们不好,那时衡儿也还年轻,年轻气盛下少不得冲动了些...” 陆回:“呵,你们脸皮真厚,竟然想出这样的借口。” 王氏忍不住了:“陆老爷,你要是再出言不逊,可别怪我们少将军府不客气了。” 第36章 陆回吐血 陆回捋了捋胡子:“你用不着威胁我,我陆回走南闯北,活那么久,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他仗着的就是少将军府现在不敢动陆氏。 王氏被气得胸口起伏不定,如果当年的侯府还在,他们何苦受制于区区商户。 陆回轻飘飘瞅她一眼:“以为你们好歹是将门之后,没想到也是嘴上说得好听,只哄着我女儿嫁了过来。” “陆老爷说的什么话,那时分明是两个孩子两相情愿的事情。” “我那时最后悔的就是识人不清,让我家女儿白白做了两年的善人。” 陆回话里有话,王氏气得说不出话了,只颤抖着扶着自己的胸口。 陆回捡了王氏的话,还给她:“亲家稍安勿躁。” 陆清悦在外听着,不禁感叹,爹爹的嘴还是那么厉害。 恰逢,段衡和段嫆来了,陆清悦与他们一起进去。 陆回的眼刀冷冷刮过段衡:“总算到齐了。” 段衡恭恭敬敬行了一礼:“丈人。” 陆回视若无睹,只管对着陆清悦和蔼道:“女儿,来爹爹这儿。” 陆清悦拉着他:“爹爹怎么不说一声便来了?” 陆回拍拍她的手:“儿啊,爹爹给你找回公道。” 他是特意不让下人去通报她的,她要是知道了,肯定要拦他。 陆清悦蹙眉:“可是...” “好了,你好好看着就行。” 李嬷嬷在给王氏顺气,段衡和段嫆见状,忙走过去问。 “娘亲,你这是怎么了?” 王氏不好说是被陆回气的,只道没事。 段衡坐下道:“丈人若是为了平妻一事来,段衡无话可说,此事确实是我对不住悦儿在先。” 他看向陆清悦,陆清悦正从婢女手里接过茶杯,并未看他。 陆回嗤笑:“一句轻飘飘的对不住就结束了,少将军府好大的威风,怪不得方才老夫人说,要对陆某不客气。” 陆清悦喝茶的动作一顿,眼底飞快掠过一抹冷然。 段衡则下意识皱眉,王氏没想到陆回还会将两人说过的话捅到小辈面前。 李嬷嬷帮腔:“那是陆老爷对老夫人不敬,出言不逊,老夫人一时气急才说了那番话。” 陆回淡淡道:“老夫人身边的人就是不一样,我陆府的下人可不敢在主子说话时随便插嘴。” 王氏脸色难看得厉害,斥责李嬷嬷。 “多嘴,这里不用你伺候,你先下去。” 李嬷嬷委屈,在王氏的眼神示意下,她低着头退了出去。 段衡:“丈人,我跟悦儿说过了,知意进门并不会影响到她正妻的地位。” 陆回:“她本就不该进门,你们堂而皇之违背诺言,你们觉得你们的话还值得信几分?” 段衡语气克制:“那丈人想如何?” “皇上下令赐婚,我岂敢不认,但我女儿还是少将军夫人,我当是希望我女儿在你们府里过得好。” 段衡和王氏对视一眼,冷静下来,等着陆回的下文。 陆回端起茶杯,掀开杯盖吹了吹。 “这用的还是我们茶庄里的上好的茶。” 他喝了一口:“如今少将军飞黄腾达了,想来是不差银子了,以后往铺子里取东西,可不能空着手白白来了,至于以前的,就算了。” 王氏顿时掐紧了手心。 段嫆年纪小,还不太会隐藏自己的表情,她也是最常往铺子里取东西的人,尤其是成衣铺子和首饰铺子,听到以后要拿钱换了,她的脸色唰地一变。 段衡还算平静:“是,丈人放心,我段衡不是无耻之徒,先前,多谢悦儿和丈人帮扶府里了。” “还有,如今府里的开支用的都是我女儿的嫁妆吧,这传出去也不好听是不是。” 段衡:“嗯,这也是自然。” “还有,当初你迎娶我女儿时,我看在你们府实在落魄,免了你们的聘礼,如今少将军要娶平妻,这聘礼也是要下的,便把我女儿那份一起补上吧。” 段衡表情险些维持不住:“丈人说得是。” 王氏手心也都掐紫了,偏偏还不能动怒反驳些什么。 “好,既如此,我便等着了,告辞。” 陆清悦跟着起身:“我送送爹爹。” 两人走后,屋里只剩下王氏,段衡和段嫆。 段嫆屏退了婢女,哭丧着脸:“娘,哥哥,你答应得那么爽快,这下怎么办啊?” 王氏头一回表露出鄙夷:“商贾出身到底是不光彩,算计得那么清楚。” 段衡眼眸森然:“我若是不应得爽快,陆回哪能那么容易善罢甘休。” 他虽在宫中封了职,可那点俸禄哪能支撑府里那么大的开销,且不说还要补聘礼了。 “娘,这些年宫里头送来的赏赐呢?” 王氏叹气:“都收在库房里,没动过,可是那点东西如何能抵得了陆回提出的那些。” 段嫆:“要不我们去求求嫂子吧,嫂子心软,又对哥哥你用情至深,她肯定不会像她爹那样的。” 王氏想起了陆清悦死活不愿意松口让温知意进门的事情,黑着脸道。 “未必。” 有其父必有其女。 段衡头疼地捏着眉峰。 陆清悦将陆回送到府门口,陆回遗憾地摸了摸她的鬓发。 “爹爹还是太没用了,只能用那种法子为你讨一点公道。” 陆清悦笑着摇了摇头:“爹爹,你刚才真的太帅了!” “哈哈哈,你这小丫头,从小就会恭维我,行了,我回去了。” “嗯,爹爹慢走,注意安全。” “好。” 然而下一刻,上马车时,陆回忽然踉跄了一下,然后无缘无故吐出一口血。 陆清悦一下子慌了:“爹爹,你怎么了?” 她冲着车夫:“快,去最近的医馆!” 大夫说是怒火攻心,陆清悦却知道不是,看来有些事情还不能改变得太快。 陆清悦小心地将陆回送回陆府,陆回虚弱地躺在床上。 “傻丫头,哭什么,大夫不是说了是怒火攻心么,爹爹没事。” 陆清悦握着陆回的手:“爹爹,你好好歇着,等等我。” 她抹掉眼泪,赶紧让人送她回府。 王氏三人那边听下人来报,陆回在府门口吐血了,被送到了医馆。 三人心里不免出了口气,但面上还要端着担忧。 段衡:“我过去看看。” 刚走出堂厅,他便迎面撞到了红着眼眶回来的陆清悦。 第37章 送药 陆清悦几乎要站不稳了,她的眼眶红了一圈,像破碎的晚霞,其中氤氲着浓浓的水汽,随时可能流淌而下。 可细看之下,又有一片黑沉的雾霭遮挡其中,如被搅浑的死水。 段衡伸手去虚虚扶她,关切地问:“清悦,你怎么了,怎么这副模样,丈人出了什么事?” 陆清悦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各种纷杂的情绪像潮水一样朝她涌来,不甘,无助,无可奈何,全部交织在一起。 王氏和段嫆这时候也走了出来。 王氏:“亲家出门前不还好好的么,怎么突然就吐血了呢,现在是否已安然无恙?” 喉咙堵塞得厉害,陆清悦吞咽了一下,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尽量平静开口道。 “大夫说是怒火攻心。” 接着,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我爹爹方才说的话,你们不必放在心上,他只是气急了。” 段衡和王氏目光不由得闪烁了一下,段嫆则心下一喜。 段衡作势要将陆清悦拉进怀里安慰。 “现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丈人在何处,我陪你一同去看看他。” 陆清悦不着痕迹躲开:“不必,少将军事务繁忙,我一人回去就好。” 她对着王氏道:“我这回要回陆府小住上几天。” “去吧去吧。”王氏的话带上了几分真心:“好孩子,你也别太伤心了。” 陆清悦抹着眼泪,回了自己的院子收拾东西。 瞧着陆清悦摇摇欲坠,纤细脆弱得可怜的背影,王氏揣测道。 “莫非是陆回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陆府的马车还在外面候着,陆清悦简单收拾了些衣物。 王氏看似好心道:“清悦,让嫆儿跟你一起去吧,也好有个照应。” 陆清悦幽幽掀了掀眼帘,没有拒绝,与段嫆一起上了马车。 一路上,段嫆旁敲侧击地询问陆回的真实状况,陆清悦只垂泪摇头,一副不愿意多说的样子。 到了陆府,陆清悦喊来老管家招待段嫆,自己往爹爹的屋里去。 段嫆挽住陆清悦的手臂:“不必劳烦老管家招待我了,嫂子,我与你一起去吧。” 男子的房间,段嫆一个未出阁的女子不方便进去,她唯有站在外面,往里面张望。 屋里只有陆清悦,陆回,胡大夫三人。 陆清悦守在陆回身边,陆回虚弱的脸色已经好了许多了。 胡大夫摸着胡子直言怪哉。 “真是奇了,先是强健的身体,突然之间亏空得厉害,有重疾将死之兆,现这脉却又越发稳健了。” 胡大夫是京城有名的游医,被陆清悦以重金挖进了陆府,专门为陆回调理身体。 方才陆清悦回少将军府的那段时间里,多亏了胡大夫施针吊住了爹爹的命。 陆清悦福身:“刚才多谢胡大夫了。” “嗐,你花了那么多银子请老夫来,老夫也不能干吃白饭,不过,老夫倒是很好奇,小姐是用了什么法子使陆老爷恢复的?” 陆清悦垂下眼:“请恕我现下不便说,我还想请胡大夫帮我演一出戏。” 不一会儿,胡大夫摇着头出来了:“唉...” 段嫆迎了上去:“大夫,陆老爷怎么样了?” 胡大夫什么也没说,唉声叹气地背着手走了。 段嫆转了转眼睛,正要往里看,陆清悦走了出来。 “嫂子,陆老爷他...” 陆清悦长长的睫羽上凝着未干的珠水,显然是刚哭过,绝美的容颜流露着几分凄婉和伤感,她哀哀地开口。 “别问了。” 段嫆抿了抿嘴:“要不多请几个大夫来看看?” 陆清悦咬了咬嫣红的嘴唇,拧着帕子,呜咽了一声,像是再也承受不住了一样,趴伏到了段嫆的肩头。 细碎的哭声从肩头传来,陆清悦纤瘦的身体轻微地抖动着,段嫆伸手拍了拍她。 “嫂子,别伤心了,你还有我们,还有我哥。” 陆清悦闻言,擦干泪水,从她的肩上起来。 “二妹妹,天色有些晚了,今夜可要留下来?” 段嫆:“嗯,眼下这种情况我怎么能丢下你。” “好,我让人给你准备厢房。” 段嫆是第二次来陆府,第一次是两年前,随着王氏和哥哥一起来下聘,那时,他们就被陆府的奢靡给震撼了。 而现在的陆府比起当时,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光是厢房和一顿晚膳,就险些晃花了段嫆的眼。 段嫆摸着榻上的绫罗绸缎,少将军府与这满屋子的富贵比起来,那是小巫见大巫。 陆府简直是个铜山金穴,一想到日后她也能享受到这些,她就迫不及待期待起来。 陆清悦此次只带了红棉回来,红棉细心地服侍她更衣沐浴, “夫人眼睛都哭肿了,待会儿得好好消消肿才行,不然明日怕是见不了人了。” 陆清悦掬起一捧水轻轻按在脸上:“不用,这几日在府里,我们也见不到外人。” 岂料当晚外人主动找上门。 “你怎么来了?!” 红棉一会就回来了,陆清悦怕得要命,这里可是陆府,要是被人发现了,她和爹爹就完了。 男人一手擒着她乱折腾的双手,另一只手的手臂绕过她的腰,按在她的脊背上,轻声道。 “别闹,我送了东西就走。” 他松开擒住她的手,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小巧的瓷瓶。 “这是玉露丸,能续命。” 男人把瓷瓶塞到她的手里,压低声音。 “不许再像之前那样让人丢了,听到没有。” 陆清悦应好,之前在佛寺丢他差人送来的药,是被他吓到了,而且那时候她正处于心慌意乱之中,哪能想那么多。 但这一味丸药不同,何其珍贵,哪是几副伤寒药比得上的,她怎么舍得丢。 陆清悦乖巧又珍重地捧着小小的瓷瓶,她这副宝贝得紧的小模样,惹得男人忍不住想碰碰她的脸。 他目色沉沉地抬手,按在陆清悦哭得不轻的嫣红的眼尾上,他叹了口气,心底泛起一丝怜惜。 “夫人莫不是水做的,总是有流不尽的眼泪,当心真把眼睛哭瞎了。” 陆清悦的眼皮忍不住颤了颤。 第38章 自有道理 外边红棉回来了,陆清悦慌了。 男人松开了对她的禁锢,利落地翻窗离开。 看着男人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她小心翼翼将瓷瓶收了起来。 可红棉一进来还是发现了不对劲儿的地方。 “夫人,是不是有什么人来过?” 陆清悦摇头,红棉也就没有深究。 继日,陆清悦拿了一粒玉露丸去找胡大夫。 “胡大夫,这味丸药可以给我爹爹服用么?” “哦?这可是好物!对身体有很强的滋补作用,你爹刚从鬼门关走了一趟,刚好可以用。” 陆清悦给陆回服下,陆回除了身体还有些虚亏,基本上恢复得与之前大差不差。 陆清悦想不通,明明之前出现了那么多变数,爹爹都没事。 日后她需得再仔细慎重些了。 陆清悦昨夜没有给眼睛消肿,一早起来,她的眼睛肿得厉害。 段嫆以为陆清悦为了陆回哭了一整个晚上,看来陆回很不容乐观。 段嫆在陆府住了两天,陆回一直卧床不起,陆清悦日日服侍在跟前。 那老大夫也日日去屋里为陆回诊治,可回回都摇着头叹着气出来,陆清悦也常红着眼睛出来。 段嫆苦恼自己没法进去,亲眼见到陆回的情况。 陆回躲在床上悄悄道:“儿啊,你爹我天天躺着,骨头都躺软了。” 陆清悦扫了一眼,在屋外探头探脑的段嫆:“那我想想法子。” 之后,陆回屋里的药味越来越重,苦涩又难闻。 段嫆待不住,不一会儿便用帕子捂着鼻子走了。 后来,她都是远远望了一眼,并不靠近陆回的屋子。 而此时陆回在屋里跟着胡大夫练锻体术,陆清悦在看书。 这样又持续了两天,少将军府派人来问了,段嫆不得不回去了。 她很是不舍:“嫂子,我在这里也叨扰了许久,该回去了。” 她其实不大想回去,陆府的吃穿用度比自个府里奢华太多了,她完全沉浸在了这个富贵乡里。 陆清悦有几分愧色:“好,这几日,我光想着照顾爹爹,没顾得上你,委屈你了。” “嫂子,你这话就不对了,我们是一家人,哪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 “那劳烦你回去,跟母亲和夫君说一声,就说我想多陪陪爹爹,晚几日再回去。” 段嫆:“哎。” 段嫆随着少将军府派来的人走了。 陆回当即绕着自己府里跑了一圈,总是待在屋头,当真憋死他了。 随后,陆回召来所有下人,命令他们从今日起,但凡有人问起他,一致对外称他病了。 若是谁走漏了风声,就仗三十,发卖出去。 震慑完下人,陆回对着陆清悦道。 “女儿啊,爹爹虽不知道你为何要这样做,但爹爹相信你。” “这次在鬼门关里走了一趟,爹也明白你往日的良苦用心了。” 陆清悦:“爹爹,对我来说,你只要好好地保重身体便足够了。” 少将军府,王氏,段衡,段嫆汇聚一堂。 王氏:“你可探清楚了?” 段嫆:“我看得真真的,那陆回就没下过床,大夫日日去诊治,日日摇头叹气着出来,嫂子也整日以泪洗面。” “还有,陆回那屋里,满屋子的药味,死气沉沉的,瞧那样,怕不是患了绝症,时日无多了。” 王氏和段衡一合计,寻思着陆回和陆清悦也没有装病哄人的理由,便信了几分。 如果是这样,陆清悦也算是个拎得清的,知道日后只能依靠少将军府,所以那日才会自己提出那些话。 几日后,陆清悦回府了,她肉眼可见地消廋了一些,人也憔悴了。 王氏摆出心疼的样子:“瞧瞧,怎的瘦成这样,吩咐厨房,多做些滋补的。” 李嬷嬷:“哎,我这就去。” 王氏又问:“清悦,亲家他还好吗?” 陆清悦眉眼聚起淡淡忧愁:“爹爹在家里安养着。” 王氏跟着叹气:“唉,都道世事无常,我看要不这样,让宫里的御医替亲家瞧一瞧?” 陆清悦摇头:“不必了,胡大夫已为爹爹诊治过了。” “胡大夫?是曾被誉为京城圣手的胡大夫?” “是。” 王氏心道,陆回患了重症,十有八九是真的了。 胡大夫曾被太医院招揽过,只不过他无心入官场拒绝了。 连胡大夫都束手无策,这世上恐难有人能医治了。 只不过… 王氏:“胡大夫这两年不曾露面,还以为他不在京城了呢。” 想来是隐居起来了,但胡大夫性情有些古怪,取诊金时,常狮子大开口。 尤其是对于那些有钱的大户人家,陆府怕是动用了不少银两才请得动他。 陆清悦抬手,苍白的指尖抚了抚眉心,精神头看起来很不好。 王氏不好继续拉着她说话:“你好好回去歇着吧。” “嗯。” 陆清悦在红棉的搀扶下,回了院子。 陆清悦瘦得太厉害了,把院里的丫鬟婆子都吓到了。 她本来就纤弱,瘦了之后,看起来轻飘飘,仿佛风一吹就能将她吹跑。 绿玉心疼地盯着陆清悦,不一会儿就抹起了眼泪。 她只知道陆老爷出事了,夫人赶回去照顾陆老爷,肯定是忧心陆老爷,夫人才成了这样。 陆清悦敲了敲她的脑门:“傻丫头,哭什么,你这是在咒我和爹爹呢?” 绿玉憋着泪摇了摇头。 陆清悦笑着叹气道:“红棉,你跟她说去罢。” 红棉:“是。” 陆清悦无力地挥手:“好了,都出去,我累了,想歇一会儿。” 红棉拉着抽抽噎噎的绿玉,来到私密的地方,凑到绿玉耳边,悄悄说了陆府发生的事情。 绿玉瞪大眼珠子,随后连忙掩饰好表情。 夫人做什么,自有她的道理,她虽疑惑,但也全身心依赖相信着陆清悦。 好好睡了一觉,陆清悦面色好了很多。 晚膳的时候,王氏差人送来了滋补的药膳,陆清悦瞧了一眼,发现药膳太油了,她不太想喝。 用膳用到一半,小丫鬟来报:“夫人,少将军来了。” 自从嘉赏宴后,段衡就去宫里朝参了,只有散了朝和休沐时间才会在府里。 那他这会儿应该是刚回到府,就往她这儿来了。 第39章 中了药(一) 陆清悦:“让他进来吧。” 段衡撩了袍子,跨进屋里,他身上的朝服还没换。 “悦儿,听娘说你瘦了,精神头也不好。” 陆清悦站起来迎他:“嗯,母亲还差人送了药膳汤过来。” 她明知故问:“夫君,用过晚膳了么?” 段衡:“还未用。” “那我让人传些新的膳食进来。” 他道:“不必了,我与你一起吃些便好。” 陆清悦为段衡盛了一碗王氏差人送来的药膳汤。 好歹是特意送来的,一点也不用不太好,幸好段衡来了。 段衡瞥了一眼面前的药膳汤道:“这是娘专门为你补身子用的,你该多喝些才是。” 他抬了抬手,让在旁边伺候的绿玉为陆清悦盛上一碗。 绿玉有些犹豫,夫人本就吃不了大油之物,这药膳上浮着一层薄薄的油,她看着都腻。 陆清悦抬眼给了她一个眼色,绿玉走了过来,仔细撇了撇上面的油,才盛了一小碗,送到陆清悦面前。 在段衡的目光下,陆清悦硬着头皮喝了一小口,里面的药材味和油腻腻的味道,令她有些不适地蹙了蹙眉。 她的态度比之前柔软太多了,段衡心下百转千回。 “丈人如何了?” 陆清悦捻着帕子印了印唇边,哀愁地垂下眼。 “大夫说是怒火攻心伤了根本,在府里安养着。” 段衡端起药膳汤饮下:“改日,我去找丈人赔礼道歉。” 陆清悦摇头:“大夫说爹爹以后万不能再动气了,要闭门休养。” 后续,陆清悦已无心用膳。 流曲院门口,雪鹃伸着脖子张望,见到温知意的那一刻,她急急忙忙上前道。 “姑娘,你可算回来了。” “慌慌张张的,出了什么事?” “出大事了,少将军往夫人那儿去了。” 温知意在贵夫人千金那里处处碰壁,她眼下正烦得紧,语气不大好道。 “去便去了,以后这种事情别往我跟前报。” 她甩着脸色进了屋里,雪鹃悻悻地跟了进去。 丫鬟们来撤下残羹,段衡感觉身体发烫,体内气血翻涌。 成年男子怎会不懂这种反应,他狠狠地拧起眉,脸色阴沉。 “你在菜里下了什么?” 陆清悦也感觉到了不对劲儿,她的心头在微微发烫,她看向了桌上的药膳汤。 “不是我,我的膳食一向清淡,是母亲送来的药膳汤。” 段衡听不进去,他喝了整整一碗,药效猛烈,他咬着牙道。 “陆清悦,你什么时候也学会用这种下作手段了?” 陆清悦解释不清,眼前的段衡有点危险,她连忙道。 “来人,送少将军回去。” 段衡却大斥道:“都滚出去!” 丫鬟婆子们被吓住了,绿玉和红棉想要上前护住自家夫人。 段衡拿出了战场上厮杀的气势:“想死么,还不快滚!” 现在的他就像一只暴怒的野兽,但凡绿玉和红棉敢上前一步,他就能拧断她们的脖子。 陆清悦对着红棉绿玉摇了摇头,在段衡的威胁下,所有人退出了门外。 绿玉急得不行:“怎么办,该去找谁帮忙?” 红棉摇头,药膳是王氏送来的,夫人与少将军又是夫妻,天经地义,去找谁都没有用,只能听天由命了。 房门关上,只剩下陆清悦和段衡在里面,段衡逐渐逼近陆清悦。 陆清悦缓缓后退:“段衡,你冷静一点。” 段衡冷嗤:“这不是你想要的么?” 陆清悦被圆桌挡住了去路,她转身,拿起桌面上的茶水泼了过去。 茶水泼了段衡一脸,茶叶稀稀拉拉挂在他的头上和脸上。 段衡眉目间清醒了一些,他喘着粗气看向陆清悦。 “你这是干什么!” 陆清悦捂着自己的心口轻喘:“清醒了么,清醒了少将军就回去吧。” 她如描似削的身材隐在长裙下,白净的脸上透着红晕,一双眼睛盈盈生波,尽显媚态。 段衡喉咙不由得滚动了一下:“你想要圆房,大可直接与我说,何必使这种手段,现又装出这副样子,是在玩儿欲擒故纵?” 陆清悦气结:“我说了不是我,我怎会知你今夜会到我这里用膳。” 闻言,段衡很快想通其中缘由,情欲再度上涌,他干脆道。 “娘也是为了我们好,既如此,我们今夜便圆房吧。” 说着,他很快把陆清悦压制在桌面上,那套上好的昂贵的茶具就这么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论力气,陆清悦一个深闺女子,根本敌不过在战场厮杀过的段衡。 巨大的声响惊动了外面的丫鬟婆子,红棉和绿玉担心地拍了拍门板。 “夫人!里面是怎么了?!” 屋里传出一道暴怒:“闭嘴!谁再敢来打搅我,明日就当众杖毙。” 绿玉鼓起勇气,还想拍门,红棉拉住了她。 “夫人刚才就是不想少将军迁怒我们,才让我们出去的,你别上赶着送命,辜负了夫人的好意。” 外面没有了吵闹的动静,段衡伸手去扯陆清悦腰间的裙带。 陆清悦奋力挣扎:“段衡,你放开我!” 段衡眉头隆起,她的反应不太对,若是欲擒故纵,一两次是情趣,多了就没意思了。 陆清悦在情急之下,喊了一声温姑娘,希望能唤醒段衡的理智。 然而段衡却误会陆清悦是吃醋了,所以才反抗得那么激烈,这反而激起了他的征服欲。 陆清悦触及他眼里呼之欲出的情欲,暗道不好。 眼下只有一个法子了,虽然之后解释起来可能有些麻烦。 她好不容易挣脱出左手,摸索到自己头上的珠簪,衣襟在挣扎中散开,露出了半边白嫩滑腻的肩头。 段衡的呼吸顿时变得沉重,他俯下身就要去含咬。 陆清悦拔出珠簪就要给他后背来一下,段衡却突然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陆清悦愣愣地攥着珠簪,段衡并没有砸到她的身上,一身煞气沉沉的男人正拎着他的后领,把他甩到了地上。 陆清悦拢好自己的衣襟,惊慌失措地看着面前宛如一尊杀佛的男人。 她从没见过他这副样子,冷厉阴鸷,令人不寒而栗。 第40章 中了药(二) 男人二话不说,上前把陆清悦藏在自己怀里,对着窗棂外面道。 “把他丢出去。” 陆清悦只听见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随着雕窗关上,段衡已经不见了。 闻着男人身上的气息,陆清悦莫名的安心,她无意识地蹭了蹭男人的胸口。 男人整个人暗沉得可怕,眼眸冷如万载玄冰,他扣起她的下巴,逼着她抬头看着自己。 “药是你下的?你想跟他圆房?” 影十在听到段衡质问陆清悦在菜里下了什么的时候,就马不停蹄飞回去找自己主子。 男人赶来的时候,看到两人纠缠在一起,瞬间就失了理智,闯进来打晕了段衡。 要不是顾忌段衡的身份,他能把他打死。 陆清悦眼里的波光换成了水雾,哼哼唧唧喊着:“热。” 热浪从心口的位置向四处泛开,她有些犯迷糊了。 眼前的男人像一块散着寒气的大冰块,她双手抱着男人结实的腰身,头贴在他的胸膛上,毫无章法地乱蹭,将他的衣服蹭出了一些细小的褶皱。 男人无动于衷,冰冷的视线落在陆清悦的身上,仿佛能将她浑身的血液全部冻住。 陆清悦娇娇柔柔伏在男人身上,身上难受得不行,她的手指甲猫挠似地抓在他后背的衣裳上,用着最后一丝理智,拿出了珠簪道。 “不是我下的药,我想扎他来着。” 男人眼里的冰冷刹那间快速退散,捏住了她拿着珠簪的手。 “倒像你的风格。” 陆清悦没有回应,只管抱着他的腰贴贴,男人捧起她红彤彤的小脸蛋。 “很难受?” 陆清悦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觉得口渴,胸口很烫。 她勾着男人的脖子,张了张嘴。 男人顺从地低下头,嘴上倏地被咬了一口,随后传来细细密密的疼感。 他双手撑在桌面上,低着头,任由陆清悦勾着他的脖子,在他的唇上一通胡乱地舔吻。 陆清悦明显呼吸不上来了,可她又像沙漠旅人好不容易寻觅到绿洲一样,不想那么快结束这个吻,因而急得不行。 男人笑着拍了拍她的后腰:“好了,别把自己亲晕了。” 影十拖着段衡出去,一脚把段衡踢到了池水里。 段衡被水淹醒,他狼狈地从池里爬上来,全身都趟着水渍。 他记得他刚才中了药,在陆清悦房里来着,怎么突然掉到了池里。 想不起来,身上的药还没解,燥得厉害,他转身去了流曲院。 陆清悦中的药比他轻,有丫鬟婆子在,估计没什么事情。 段衡强撑着来到流曲院,温知意讶异。 “你怎么来了?还这副样子?” 段衡没有说话,抱着温知意亲了上去。 雪鹃急忙退了出去,并关上了房门。 温知意抵抗了一下,发现段衡的状态不太对,伸手把了把他的脉,果真如此。 又想到他去了陆清悦那儿,她不免对陆清悦生出几分鄙夷,竟然使用这种见不得人的手段。 温知意小声引导着:“阿衡,你别急,慢慢来。” 她和段衡是圣上赐婚,等旨意下来,她就能和段衡成婚了。 况且,她早就跟段衡有了肌肤之亲,眼下事态紧急,她更不可能拒绝段衡。 面对柔情蜜意的温知意,段衡恍觉自己刚才真是药劲儿上头,鬼迷心窍了,差点背叛了知意。 也怪陆清悦长得实在勾人,自从回京后,他总难免被她的容貌吸引。 如此想着,他的脑海里不可避免浮现出陆清悦香肩半露,媚眼如丝躺在自己身下的场景。 红棉绿玉,丫鬟婆子们在外面守了一夜,天光大亮之后,屋里传出陆清悦异常沙哑的声音。 红棉和绿玉抬了水进去,发现段衡并不在里面,只有凌乱的床铺和满身痕迹的陆清悦,以及一股浓得无法忽视的异香。 红棉和绿玉面面相觑,绿玉忐忑地问道。 “夫人,少将军呢?” 陆清悦神色平静:“段衡昨夜怜惜我身体虚弱,走了。” 红棉和绿玉瞬间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 绿玉扶着陆清悦梳洗,红棉收拾床铺,两人出去之后也按着陆清悦的说辞,与丫鬟婆子们说了。 段衡下朝回来后,听到这套说辞,联系起昨夜他无缘无故掉入池中,大概拼凑出了昨晚的记忆。 大约是他中间恢复了理智,不忍背叛知意,强撑着离开了陆清悦的房间,中途害怕自己再度失了理智,才泡入池中冷静冷静。 这么想着,他刚跨进书房,便看到了一脸不高兴的王氏。 “昨夜你怎么没歇在清悦那儿。” 说起这出,段衡无奈极了。 “娘,你在药膳里加了东西,怎么不事先与我说一声。” 王氏气不打一处来:“你若是愿意早早跟清悦圆房,将她捏在手里,我何苦于此,上次陆回找上门,陆清悦明显是站在陆回那一边,这是为了以防万一,只要你们圆了房,有了子嗣,日后不怕她不事事想着你和府里。” “娘,我明白你的忧虑。” 段衡想起昨晚陆清悦对他的抗拒。 “等旨意下来,知意进了门,该急的就不是我们了。” 他要让她知道她错失了一个多么重要的机会。 王氏细想之下,觉得有几番道理,她确实有些操之过急了。 只是这旨意怎么这么久了还未到。 陆清悦当晚又收到了一大盒首饰,因为男人离开时,拿走了她的珠簪。 也不知道他有什么奇怪的癖好,还是偏爱做亏本买卖。 但能收到那么重的回礼,那支珠簪也算走得其所了。 隔日,赐婚的旨意下来了,段衡和温知意要准备成婚的事宜了。 温知意难得留在了府里,认认真真准备出嫁,她连日在那些贵夫人千金面前碰壁,歇上一段时间也好。 少将军府娶平妻自然要办得风风光光,况且娶的还是段衡心悦之人,可这银两方面多少有些欠缺,王氏便打算让陆清悦帮忙填补一些。 娶平妻还得要正妻帮忙出银子,说出去未免丢人,因而这事儿王氏只能悄悄找陆清悦商量。 第41章 最初的谋划 陆清悦垂着眼睛,端着茶杯慢慢撇着茶沫。 “母亲,找我何事?” 王氏:“你身体可好些了?” “多谢母亲的药膳,好多了。” 王氏叹气:“你还在怪我,我是替你和衡儿着急,才一时昏了头了。” 陆清悦低语:“我知道,我没有怪您的意思。” “那就好,我今天找你来,是有一件事想与你商量。” 王氏斟酌道:“赐婚的旨意不是下来了么。” 陆清悦撇茶沫的动作一滞。 “这是圣上赐的婚,我们可不能随意操办,如今府里是你在掌事,我想这次婚事不如交与你...” 啪嗒,陆清悦的眼泪掉到了茶盖上,抬头时,粉脸上已然淌着泪水。 王氏眉头跳了跳:“这是怎么了?” 陆清悦捏着帕子半掩面:“母亲,对不住,我,我控制不住...” 她哭哭啼啼个不停,王氏没法继续说下去,只好让她先回去了。 陆清悦走之前,扶着门框回头:“母亲,夫君和温姑娘的婚事,还是由你做主吧。” 语罢,她捂着脸跌跌撞撞走了。 王氏顿时有种四十多岁老太守国门的无奈感。 两年前,府里拮据不已,她不好从刚入门的新媳妇手里拿银两。 她身为前侯府夫人,也拉不下这个脸,就以身体不好为由,将府里的事宜全权交给了陆清悦掌管。 如此一来,陆清悦拿自己嫁妆贴补府里便成了顺理成章的事。 身为当家主母,陆清悦自然该操持府里大大小小的事宜,她和嫆儿只需要好生养着,等着衡儿建功立业归来便可。 且陆清悦向来做得很好,凡事都考虑得十分周全,如若不是商户出身,勉强算得上是个不错的儿媳。 然而,这次赐婚的旨意下来之后,陆清悦就两耳不闻窗外事,一直关在自己小院里,显然是不想参与这桩婚事。 操办婚事的银子欠缺,而府上的中馈大权在陆清悦手里,支银两都要问过陆清悦。 管账房的老孙头还是个认死理的,没有陆清悦的命令,谁来支银子都不好使。 不得已,王氏把缩在房中不出来的陆清悦挖了出来,想着如法炮制,让陆清悦操办这次婚事,那银子欠缺的事情不就水到渠成的解决了。 谁能想到,反而让陆清悦推脱开来了。 府里有了喜事,大家该是喜气洋洋,陆清悦的院子却安安静静的。 丫鬟婆子们都替自家的夫人难过,好不容易盼着少将军回来了,少将军不常来见夫人,冷落夫人也就算了,如今还要娶平妻。 “昨儿夫人又是哭着回来的,也不知老夫人对夫人说了什么。” “还能说什么,府里最近不都忙着准备婚事么,按理讲,这该夫人帮忙张罗才是。” “唉,夫人这会儿肯定偷偷躲在屋里哭呢。” 红棉路过,点了她们一句:“好了,别闲聊了,赶快干活去。” 屋里,陆清悦站在柜子前,抱着好宝贝们乐呵。 男人夜夜派人送些珍稀物件来给她,她的柜子都要藏不下了,有些东西还是她的商队买不回来的。 财大气粗,还如此大方,陆清悦对他算生出了几分好感。 陆清悦撒手不管了,好久没管过事的王氏忙起来头疼不已,尤其是在银子欠缺的情况下,各方面都束手束脚的。 婚期定下来之后,王氏多次豁出脸,想找陆清悦商量支银子的事,陆清悦总是在哭,王氏没办法张口,还得耐着性子安慰她。 方才陆清悦还险些哭晕了过去,吓得王氏忙让人扶她回去。 李嬷嬷瞅着机会,在旁边煽风点火。 “别看夫人明面孝顺,实则精明着呢,您看这府里,还有她的那些嫁妆铺子,哪样不是死死抓在手里。” “您和二小姐去取银子,去铺子里取东西都得先问得她的同意,二小姐年纪小也就罢了,您是她的婆母,支些银子,还得三番两次去请她,这是哪儿的理。” 王氏听得眉头皱成一团,她何曾不憋屈,可说到底,府里的银子和铺子全是陆清悦的东西。 陆清悦管家两年,从未出过任何差错,她暂时没有理由从陆清悦手里夺权。 李嬷嬷在心中得意地暗笑,她看陆回,还有他那个不知好歹的女儿能得意多久。 她在侯府当差了几十年,是侯府资历最老的老人了,以前在侯府,底下的人哪个见了她不得恭恭敬敬喊声嬷嬷。 一个有些臭钱的贱商和贱商之女,竟甩她的脸。 王氏捏了捏眉心:“此事先不论,眼前婚事要紧,去拿出我这两年存下来的银子,再去把嫆儿叫来。” 段嫆一听要拿自己存下来的体己银子给哥哥办婚事,当时不乐意了。 她刚想说要银子的事,不是有嫂子么,可一想到如果娘从嫂子那里拿到了银子,也不会问她要了。 “想来也怪哥哥,伤了嫂子的心。”段嫆不情不愿地让贴身丫鬟回去取银子。 “要是多忍上些时日,也不至于这般匆匆忙忙,还瞻前顾后的。” 段嫆能想明白的道理,王氏哪里不懂。 他们原本的计划就是等利用陆氏数不尽的家财铺路,助衡儿在宫中快速站稳脚跟,不再受制于任何人后,再娶温知意进门。 至于陆清悦,只要她被他们捏在手里,想法子熬死陆回后,陆氏那座金窟,自然也能被他们收入囊中。 到时候再用些名头夺回管家之权,陆清悦这个所谓的正妻也就没有价值了,那时再随便寻个由头悄悄处置了她即可。 毕竟堂堂少将军府怎么能接受一介商户作为亲家,一介商户之女作为正妻呢。 坏就坏在衡儿和温知意发生了关系,还是在军营里,被士兵们亲眼目睹了。 偏偏温知意还心比天高,不想做妾,衡儿也糊涂,竟在这种时候还要为了温知意挣个平妻的名头。 一想到这个,王氏就对温知意存了几分不喜。 如果没有这个温知意,他们最初的谋划只会更加顺畅,更风光。 只需衡儿利用陆氏在宫中站稳了脚跟,之后处理了陆氏父女,再纳一位名门贵女作续弦便可。 第42章 不咋爱哭 是温知意的出现,生生扰乱了他们的谋划。 先是带来了满京城的流言蜚语。 生怕陆回和陆清悦多心起疑,以及为了衡儿的名声,王氏只能催促衡儿跟陆清悦尽快圆房,以此稳住陆清悦,并破除谣言。 后温知意又问衡儿要了承诺,勾得衡儿与她发生了关系。 王氏几乎要怀疑温知意是故意这么做的,只是平时装得清高而已。 天知道,衡儿来告诉她,他与温知意发生了关系,还要娶温知意为平妻的那天,她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连骂了几句混账后,不得不为他想法子收拾捅出来的篓子。 然而要过陆氏父女那一关何其难。 她只能让衡儿主动去认错,说自己是喝醉了才干了糊涂事,衡儿如今贵为少将军,陆氏父女碍于低微身份,不会太敢为难他。 到时候再让衡儿去哄哄陆清悦,这事儿说不准能顺利解决。 可她万万没料到陆氏父女那么难缠,只抓着誓言一事,一点也不愿意松口。 没有办法,只能请求赐婚来强行平息此事,幸好温知意算是个明事理的,主动去请求了北乐老王妃帮忙。 赐婚一事出来后,果不其然他们与陆氏父女的关系闹得有些僵了,陆回甚至找上门算账。 此时峰回路转,陆回竟然吐血了,还一病不起。 要知道陆回正值壮年,陆府的守卫比曾经的侯府还要严密,靠衡儿和少将军府现在的实力,要给他下绊子,弄死他还真不容易,何况他们又不想外人跟他们分一杯羹。 接着陆清悦也开始转变态度,此时是笼回陆清悦的心的最好时机,王氏便用了点手段,却被衡儿亲自断送了这个机会。 不过想到陆清悦转变态度的契机,王氏才稍稍放下心来。 自段嫆说了那句话后,王氏便一直沉默着,段嫆以为失言,闭上了嘴。 幸好这时丫鬟抱着一个匣子进来了。 段嫆:“娘,这两年我攒下来的银票全在这里了。” 王氏:“嗯。” 王氏那边在为了凑银子而头疼,陆清悦在岁月静好。 红棉今早回了陆府一趟,爹爹的身体已经好全了,在府中院子里烤起了鸡翅。 他还让红棉带回了几只,让陆清悦尝尝他的手艺。 入了夜,陆清悦抱出了玉如意,刚踢掉鞋子,膝盖跪到床上,将要爬上床,右脚脖子被人拉住了。 她回头看去,正是那没皮没脸的登徒子。 男人低头看着她踝骨上鲜艳的链子,眉眼微翘。 “真乖。” 然后带着一股子急躁,拉着她亲了好久。 陆清悦抬脚踢他,他也不介意,只把人按进怀里,陆清悦闻到了血的味道,她轻轻推了推他的胸口。 男人终于松了唇,闷哼了一声:“轻点。” 陆清悦手上卸了力气,只软软地按在他的胸前:“又受伤了?” 男人眯起眼睛,语气里带着促狭:“这回枕子底下藏没藏簪钗?” 陆清悦轻飘飘瞪他一眼,小心眼。 不仅小心眼记仇,还是个好色之徒。 不过,他除了每每压着她做那档子事,暂时没做什么伤害她的事情。 何况,相处了这么久,她大概摸到了一些门道,似乎与他纠缠得越深,对她越有用,她也就不怕他了。 男人眼里露出笑意,抱着她倒在床上,伸手摸上了她的眼睛。 陆清悦忍着痒,心里腹诽,这人怎么老摸她的眼睛,莫不是看上她的眼睛了? 她想得不错,男人确实是喜欢她的眼睛,不管是哭,是怒,是嗔...都有一股子小劲儿在,甚是招人稀罕。 只是还未曾见过她对他笑过。 “可还喜欢我送的东西?” 男人手上用力,捏着她的腰,像是要把她深深地按进身体里,嘴唇和牙齿若有若无落在她的肩上。 陆清悦毫不犹豫点头:“喜欢。” “呵。” 他慵懒地往后一靠,看着她。 “这些东西,少将军府可没有,他们怕是见都未曾见过,更别提大方送人了。” 陆清悦:“...” 男人接着道:“段衡立下赫赫战功,不是得了很多赏么,可有哪些东西到了你手里头?而且...” 他捏起她的手:“我还是头一次见娶平妻还得元配出银子的,落魄成这样,你当初是如何看上他的,大发慈悲?” 陆清悦怎会听不出他在阴阳段衡,她抽回自己的手问。 “你到底在少将军府安插了多少耳目?” “不多。” “一个。” 陆清悦满眼不信:“一个能将府里上上下下的事情都打听得清清楚楚?” “他比较能干。” 陆清悦无言以对。 嘉赏宴之后,兰婳担心陆清悦,一直想寻个时间见见她。 可太后近段时间时常召自己入宫,好不容易有几天不用进宫了,她连忙给陆清悦送去了帖子,邀她一起去墨香轩。 马车上,兰婳拉着她仔仔细细,由头到尾看了一遍。 “你瞧着,并未瘦。” 陆清悦掩嘴笑开:“我没瘦,兰姐姐很失望?” 兰婳讶异:“你还笑得出来?” 陆清悦疑惑:“为何笑不出来,我又不是天生不爱笑。” 兰婳以为她伤心过度了,只道:“你若是伤心,可别逞强憋着。” 陆清悦摇了摇头:“兰姐姐只管安心,该哭的已经哭过了,木已成舟,我已经想开了。” 闻言,兰婳却并未放心,眉间还染上一抹心疼:“他们成婚那日,你打算如何?” 陆清悦:“我自然是要在的,按照大燕律例,她还需给我叩首敬茶呢。” 蓝婳愣了一下,露出一抹欣慰:“这才对嘛,像你这样动不动就掉眼泪的,我还以为你要躲起来偷偷哭呢。” 陆清悦抿嘴笑了笑,她平时其实不咋爱哭。 今日墨香轩人甚多,甚是热闹,大多奔着地青居士的新诗集来的。 作为京城规模最大的书坊,墨香轩自是设置了供人看书读书的地方,后面的厢房雅间更为清幽,常有贵客来此。 兰婳和陆清悦无聊乏闷之时,也时常来这里待着,看看书也好,下下棋也罢,极好打发时间。 两人在书童的指引下,一前一后往雅间走,忽然旁边有一人唤了一声。 “兰婳姑娘?” 兰婳和陆清悦抬眼看去,竟然是宋存。 第43章 邀请 陆清悦和兰婳大大方方行礼,兰婳到底是未出阁的女子,她微微低着头,往陆清悦身后藏了藏。 陆清悦:“想不到会在这里遇到宋大人。” 宋存噙着雅润的笑:“听闻地青居士出了新的诗集,宋某特意来凑凑热闹。” 双方没有寒暄多久,便各自错开离去。 进了雅间,兰婳再也藏不住她满脸的红晕,连饮了几杯水才稍稍冷静下来。 她抬起手背贴在自己的脸上:“悦儿,我刚才没有失礼的地方吧?” 陆清悦面带笑意地看着她:“没有,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宋大人想跟你说几句话来着,你却一直躲在后面不出来。” 兰婳嗔她:“你别打趣我了。” “我没打趣你,你没听见他一开始喊的是兰婳姑娘么?” 兰婳的脸噌地一下子红了个彻底。 陆清悦叹道:“平日里还总教训我呢,现在你倒畏畏缩缩了起来。” 兰婳不好意思地捂着脸:“你再说!我等会儿就不理你了!” 眼看兰婳要恼了,陆清悦连忙讨饶。 “好好好,我不说了,不是说来陪我散心的么,快来,先陪我对弈几局,也好静静心。” 论棋技,陆清悦比不上兰婳,几个回合下来,她败得一败涂地。 陆清悦甚是不服:“再来。” 兰婳的兴致也上来了,杀得陆清悦片甲不留。 陆清悦哼了哼:“我看你不是来陪我散心的,是来给我添堵的。” 时候不早了,两人也该回府了,不曾想遇到了几个贵女,为首的是国子监主簿之女,应采桑。 虽然不相熟,但也打过几次照面,见了面,自然是要行礼。 应采桑:“少将军夫人来此,可是为了地青居士的新诗集?” 陆清悦认得她,在观莲宴上,第一个对她和地青居士诗风相似提出疑问的人。 “是,我已派丫鬟去排队买了,人有些多,也不知能不能买得上。” 应采桑抬了抬手,一个丫鬟从后面走了出来,手里捧着几本新册子,一看便是刚买的。 应采桑拿出一本递给陆清悦:“我这儿正好有多的,夫人若是不嫌弃,便赠与夫人。” 陆清悦笑着接过:“那就谢过应姑娘了,改日有机会,我再好好答谢应姑娘相赠之情。” “莫要改日了,明日夫人可有空?” 陆清悦错愕:“明日?” “是,明日我们相约要去东郊凉亭避暑,夫人和兰姑娘若是愿意,可一道来。” 应采桑为人极为直爽,说完看着两人,似是在等着两人回答。 陆清悦与兰婳对视一眼,纷纷看到了对方眼里闪过轻微的诧色。 兰婳冲着她点了点头。 陆清悦抿着浅笑回答道:“多谢应姑娘相邀,必如约而至。” “嗯,那我们先告辞了。” 应采桑得到了准确的回答,和几位贵女先行一步。 兰婳还有些稀里糊涂:“这位应姑娘是个爽朗之人,可先前你我都未曾与她打过交道,她怎会突然邀请我们?” 陆清悦暗自思索:“应姑娘素来有才名,又极爱诗词歌赋,说不准是观莲宴那日,被你的几首诗作给惊艳了,生了交好之意。” 兰婳摇头:“可我怎么瞧着,她对你的兴趣更大一些,莫非她也看出来你那日是在藏巧,要探探你的底?” 陆清悦笑而不语。 绿玉没能买到诗集,垂头丧气的。 陆清悦安慰她道:“无妨,已有人相赠了。” 大概是人多的缘故,她和兰婳几乎是十步一熟人。 这不刚走出墨香轩,就遇到了段嫆。 段嫆遥遥朝她走过来:“嫂子,你怎会在这里?” 陆清悦侧了侧身子,让出兰婳的身影。 “我与兰姐姐出来走走,散散心,你呢?” 段嫆脸红红的,支支吾吾道:“我是来买书的。” “那买着了么?” 段嫆摇头:“没有,嫂子是要回去了?” “嗯,你要与我一同回去么?” 段嫆眼神躲闪:“不用,嫂子先回去吧。” “好。” 陆清悦上了马车,她微微撩开帘子。 看到段嫆在墨香轩门口来回徘徊,时不时张望一下,不像是来买书的,反而像是在等什么人。 第二日,陆清悦先去了大理寺少卿府,大理寺少卿府与东郊凉亭在同一方向。 因而昨日她和兰婳约好,在大理寺少卿府前碰面,再一同去东郊凉亭赴约。 不料兰婳的母亲听到下人来报,非要请她进来坐坐。 大理寺少卿夫人成氏,一边亲切地拉着陆清悦的手,一边数落兰婳。 “婳儿这丫头也真是的,这么热的天儿,净让你在外面等着,也不知请你进来喝口茶。” 陆清悦温和一笑:“夫人客气了。” 一开始,成氏是不乐意兰婳与她来往的,那会儿她还只是个商户之女。 后来她成了少将军府的夫人,成氏对她的态度慢慢客气了起来。 再后来她被夫人贵女圈排斥,成氏对她又不屑冷落过一阵,直到段衡屡建战功,成氏才重新对她热络起来。 兰婳领着十芝走了出来:“好了母亲,我和悦儿还要去别的地儿呢,您就别拘着她了。” 自家母亲是无利不起早,之前还冷落过悦儿,说了些难听的话。 幸好悦儿并没有因此与她生疏,只是尽量避着自己母亲。 在千佛寺那日便是如此,她本想与悦儿一同见了母亲,再去竹心亭,悦儿却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这会子倒是上赶着和人亲近,可到底是自己亲娘,兰婳也不好多说什么。 成氏微恼:“你瞅瞅你说的什么话,少将军夫人比你小一岁,可比你端庄多了,哪像你整天,该上心的不上心。” 这是在指她入宫的事情。 兰婳无奈:“母亲。” 成氏摆了摆手:“好好好,我不说你便是,省得又怪我天天拘着你了,你们去罢,小心着些。” 陆清悦欠身:“夫人保重,清悦告辞。” 兰婳没让人备马车,与陆清悦同乘。 东郊凉亭的环境是真好,亭子立在溪旁,翠竹围绕其中。 亭内铺设着清凉的竹席,挂了防蚊虫的纱帘,纱帘上还坠着几只防蚊虫的药草香包。 内里设了几围小矮桌,矮桌上摆着的是晶莹剔透的琥珀杯和瓷勺玉盘,中间放着冰盆,镇着茶水蜜果。 亭子里面坐了七八个千金贵女,大家亲亲热热地有说有笑。 第44章 没一个好人 K矮桌几乎坐满了,只空出两个相邻的位置。 陆清悦和兰婳到时,亭内安静了一瞬。 应采桑站起来欢迎两人,其他贵女们也随之站了起来见礼。 陆清悦微微有些歉意:“我们没有来迟吧?” 应采桑微微一笑:“没有,来得正是时候。” 陆清悦和兰婳入了座,立刻有小丫鬟上来为两人添茶。 贵女们对两人挺好奇的,叽叽喳喳问起了许多问题。 陆清悦回答时曼声细调,目光柔和,唇边始终盈着温和从容的笑意,透着真诚和耐心。 言语中又见她满腹珠玑,胸藏锦绣,很快引起了贵女们的好感。 中书侍郎之女,罗玉卿意外道。 “我见夫人谈吐文雅,进退有度,并不像流言蜚语里说的那样粗俗,不懂礼数呢。” “流言蜚语?” “是啊,夫人不知道么?” 陆清悦眉心动了动,贵女们面面相觑,兰婳凝眸皱起了眉。 罗玉卿试探着问道:“像是—你觉得和我们这些高高在上,所谓的贵族夫人千金们虚与委蛇很累,认为我们总是两面三刀,攀附风雅—之类的流言蜚语,夫人全不知情?” 另一位贵女道:“那会儿传得还挺烈。” 陆清悦摇了摇头,满眼疑惑。 “我每回跟婆母和小姑子去赴宴,都遭到了冷落,因而我一直以为是你们所有人都看不起我的出身,对我怀有偏见。” 应采桑手指抵着唇作思考状:“里头竟然有这样的门道?兰姑娘也未曾听说么?” 兰婳如实道:“我倒是听说了,只是传得难听,我也没敢拿到悦儿妹妹跟前说。” 兰婳看向陆清悦:“未曾想你一直都不知道外面起了这等流言蜚语?” 听到陆清悦说起婆母和小姑子,罗玉卿仔细回忆了一番。 “我记得,最初这传闻还是从和少将军府老夫人和二小姐交好的那些夫人小姐嘴里先流出来的。” 此时此刻,里面的弯弯绕绕,有谁还不懂,便是对不住家里多年的栽培,以及在京城里耳濡目染生出的玲珑心思。 这些流言蜚语分明是有心之人故意上的眼药,散播出来的,又特意瞒着陆清悦,不让她有澄清辩驳的机会。 如此一来,陆清悦便坐实了坏名声,自然会被夫人千金们集体排斥。 而这有心之人就在陆清悦的身边。 仔细想想,陆清悦被夫人千金们排斥,似乎对少将军府并没有产生威胁。 甚至还有人为少将军府老夫人可惜,竟然娶了这样一位粗俗不堪的儿媳妇。 应采桑感惜道:“夫人小心些自个身边人吧。” 提点到这一步,陆清悦顿觉晴天霹雳,脸上适时露出了委屈和无助,一一看过亭中的贵女们。 “可是...她们为何要这么做呢?” “当初明明是他们来求的我,这么多年我劳心劳力,耗尽嫁妆操持府中,尽心伺候婆母,照顾小姑子,从未有过一句怨言,为何...” 说罢,她缓缓闭上眼睛,泪水从眼尾溢出,委屈和无助转变成了无尽的哀伤,悲悲戚戚呜咽起来。 在座贵女们见状,颇为动容和同情,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道理她们都懂,也见多了。 表面风光的少将军府做到这种程度,实在是...... 这么一想,其实那些流言蜚语未免说得全然不对。 片刻,陆清悦缓缓抬起挂泪的小脸,气息低哑道。 “实在对不住了,扰了你们的雅兴,我看我还是先告辞了,今日多谢你们的款待。” 她原就生得风流婉转,哭过之后更显楚楚可怜,我见犹怜。 贵女们心生怜惜,纷纷起来挽留她。 应采桑抬手:“罢了,想她也没有心情再待下去了,让她去吧。” 兰婳跟着告辞离去,她不知要如何安慰陆清悦。 绿玉瞧见自家夫人哭了,心急地看向兰婳。 兰婳摇了摇头,示意绿玉先不要问。 上了马车,陆清悦才放声哭了出来,声音里充斥着委屈。 兰婳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心里对少将军府已然厌恶到了极点。 这少将军府没一个好人。 谁家好人会故意毁坏自家儿媳妇的名声。 到了大理寺少卿府,陆清悦已经止住哭了。 兰婳替她擦了擦眼泪,又替她整理了一下稍微凌乱的发髻珠饰,劝道。 “莫要再哭了,段衡非良人,老夫人和段嫆非善人,过些时日,又进门一个温知意。” 兰婳叹气:“他们若一条藤来对付你,你岂不是被他们吃得干干净净,那时候,陆老爷该如何是好?” 她清楚陆清悦最在乎什么,因而拿陆老爷来刺激陆清悦。 果不其然,听到自己爹爹,陆清悦含泪的眼眸一下子清明了起来。 “你该为自己日后好好打算打算了,你之前就是太信任他们,才着了他们的道了,以后处处得留个心眼子,小心谨慎些,如果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来与我说,我能帮得上的绝不推脱。” 陆清悦垂着眼沉思半晌,缓缓点了点头。 吩咐绿玉好好照顾陆清悦后,兰婳下了马车。 此时,少将军府门口,王氏院子里的丫鬟在不停地张望着。 老夫人说,一旦看到夫人的马车出现在街头,就立刻去禀明她。 王氏自己则在堂厅里坐着,嫆儿说,陆清悦昨儿个跟大理寺少卿之女出门了,心情看起来挺平静。 她想着趁此机会,再跟陆清悦提提银子的事情。 这时,丫鬟急匆匆跑着进来了,上气不接下气道。 “老,老夫人,夫人回来了。” 王氏站起身:“快去请!” 丫鬟拔腿跑出去了,可不待半会儿,又跑了回来。 “夫人回院子了。” 王氏闻言一个茶碗扔了出去:“废物东西,不是让你去请了么!” 丫鬟颤颤巍巍跪下:“奴婢去请了,可夫人捂着脸哭着跑走了,完全不理奴婢啊。” 王氏心底沉了沉:“可知道发生了何事?” “奴婢问过绿玉姐姐了,绿玉姐姐一问三不知。” 王氏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得,银子的事情又泡汤了。 第45章 不是他 陆清悦用玉珠子滚着眼睛,她近来哭的次数有些多了。 想想,是有些对不起兰婳和那些个有些单纯的贵女们。 火烧到她眼前了,她怎么会察觉不到,她还顺便添了一把柴火呢。 绿玉对陆清悦哭的事情耿耿于怀,可她又不敢开口,生怕戳到夫人伤处,又惹得她落泪。 陆清悦见她支支吾吾,欲言又止,便主动开口。 得知了她受夫人贵女们排斥的原因,绿玉义愤填膺,气得捶胸顿足。 “怪不得,原来是有人在背后搞鬼!我原以为少将军辜负了夫人,至少还有老夫人和二小姐向着夫人,没想到他们竟是一窝的,真是糟蹋了夫人这两年对他们的好。” 红棉默不作声,她怎么觉得夫人好像早就知晓了这些事情。 别看夫人整日窝在院子里,可京城里发生的事情,几乎没有瞒得过她的。 而且夫人安排她去做的某些事情大多也是别有用意。 过了几日,国子监主簿应府收到一册诗集珍本。 应采桑爱不释手,问婢女:“这是谁送来的?” “是少将军夫人差人送来的,说是给小姐的回礼,送东西来的那人还说,少将军夫人本来是在凉亭那日,就想送给小姐的,只是后来没顾得上,时至今日才想起,于是急急送了过来。” 应采桑垂眸,少将军夫人现在估计焦头烂额着呢。 段衡和温知意的婚期近了,温知意沉浸在即将成为新娘子的喜悦当中。 府里一些人见了温知意,已经开始提前谄媚地喊起二夫人了。 温知意倒是没拿着捏着,笑了笑算是应下了。 雪鹃跟在温知意后边,一脸得意。 陆清悦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们看不过眼,暗地里啐他们。 “呸,一群吃里扒外的,忘了谁才是他们真正的主子,是谁给他们发工钱的了。” “都是平时夫人对他们太好了,心给养野了。” 陆清悦听了,勾了勾唇角,也是时候了,她找来了灵翠。 “灵翠,现在有一事交与你去做,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只是传几句话,你若做得好,我大大赏你。” 灵翠欣喜:“夫人请说。” 陆清悦朝她招了招手,灵翠来到陆清悦跟前,陆清悦以手掩唇。 “你去流曲院...” 灵翠刚出现在流曲院,雪鹃就注意到了,她如今在流曲院可是说一不二的了,高傲得很。 “灵翠,你来这儿干什么?” 灵翠看向自己的脚尖,磕磕巴巴:“没,没什么。” 雪鹃狐疑:“那你紧张什么?” 她转了转眼睛:“你该不会是见温姑娘真的要成主子了,后悔了,想要重新回这儿来吧?” “没,没有。” “说谎,我告诉你,晚了。” 她不允许多一个人跟她抢位置,分好处。 何况灵翠曾经跟她一样,是被派到温知意屋里伺候的。 灵翠似乎气急了,猛地大声道:“你得意什么,温姑娘进门,还有办喜宴,哪样用的不是夫人的银子。” 说完,她慌忙捂住自己的嘴。 温知意脸色奇差地踏出房门:“你说什么?” 灵翠只好一五一十将王氏时常找陆清悦商议银子的事情说了。 “我,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不关我的事情。” 温知意没有怪罪灵翠,灵翠飞快跑了,去领赏去了。 雪鹃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以免被牵连。 温知意的胸口深深起伏了几下,娶平妻用正室的钱,纵使她一个非权贵出身的人听起来,都觉得荒唐。 更别提她还被一个丫鬟嘲讽了。 当晚,温知意去找了段衡,一番话说得段衡连连皱眉。 段衡解释:“此事由娘操办,我并未过问。” 温知意:“我知以前府里困难,若是银子不够,我这儿有北乐太妃送来的几抬贵礼,可拿去急用。” 段衡握住她的双手:“我娶你,哪有用你银子的道理,你且安心,我明日便去跟娘说。” 于是,王氏没拿到银子,还被自己儿子说了。 王氏脸上气得扭曲,又扔了一个茶杯出去。 “这是哪个嘴碎的传出去的!” 李嬷嬷:“莫不是夫人...” 王氏一言不发,黑沉着脸。 两日后,就是段衡和温知意成婚之日。 少将军府张灯结彩,王氏和段嫆忙得晕头转向,府里乱成一锅粥。 王氏一问,才知道这几日陆清悦竟然连府里的事情也没怎么管,有人去请她,只听到偶尔传出来的细碎哭声。 王氏目光灼灼,想不到陆清悦还是个痴情的女子。 如此,暂时不用担心了。 陆清悦是在哭,不过是在看着话本哭。 她本来是想看着乐呵的,没成想后面的故事如此伤感,害得她哭个不停。 而这一切的知情者只有红棉和绿玉两人。 账房那边有老孙头在,陆清悦很放心。 王氏想要拿银子,必须要说明银子的用途,还得老孙头来请了她的话,才会支出去。 段衡去找过王氏后,王氏暂时打消了从她这里要银子的念头。 至于府里的事情,除了婚事,没有其他大事,陆清悦就由着他们自己折腾着。 温知意虽以平妻身份进门,但圣上赐婚,岂能马虎,婚事办得体体面面的。 满京城收到喜帖的官员贵胄几乎都来参加了。 北乐王和北乐太妃,还有平南郡王,郡王妃,以及小郡王很给面子的都到了。 但也有没来的,比如怀国公府的就没一个人来,但礼到了。 而且,怀国公府在京城里向来低调,若不是有个世子姜立,时不时代表怀国公府出现在人前,人们恐怕都要忘记怀国公府的存在了。 除了官员和世家贵胄,还宴请了军中的将士们。 任万青一脸落寞地喝着酒,明白他心意的士兵们,纷纷拍着他的肩膀安慰他。 府中一时人声鼎沸,敲锣打鼓,热闹非凡。 陆清悦当然也要给面子,她妆容得当,来到宴中。 段衡在招呼宾客们,其中有两个人很是打眼,分别是北乐王燕祺和小郡王赵砚,一眼望去,鹤立鸡群。 陆清悦短暂地打量了北乐王一眼,不是他。 第46章 自暴身份 燕祺注意到了陆清悦的视线,等他抬眼望去时,只看到一女子窈窕的背影。 要到拜堂的良辰了,陆清悦施施然坐到王氏下首的位置。 王氏瞥了她一眼,脸上敷着的粉,并不能掩盖她那一脸愁容。 王氏佯装关心:“你若精神头不好,不用勉强出来。” 陆清悦扯出一抹苦涩的笑:“我没事的,母亲。” 不一会儿,春风得意的段衡牵着一身嫁衣的温知意缓缓走了进来。 拜过天地后,便要给婆母叩首敬茶。 敬王氏是理所当然,可如今还得敬陆清悦,温知意心里是不愿的。 出身,样貌,才干等等,她自认不输陆清悦半毫。 像陆清悦这种除了依仗男人和夫家,没有任何自处能力的燕雀,安能知鸿鹄之志。 她要做的是与阿衡并肩而行,携手共进的人,而不是站在阿衡背后,受他保护。 敬了茶,岂不是矮了陆清悦一头。 奈何礼不可废,今日又是大好日子,温知意只能奉着茶跪了下来。 “姐姐,请喝茶。” 陆清悦没有为难她,接过茶喝了一口。 温知意松了一口气,在丫鬟的搀扶下站起身。 随着新人送入洞房,陆清悦也向王氏告退。 外面锣鼓喧天,陆清悦的院子冷冷清清。 她却不甚在意,还兴冲冲地对着红棉绿玉道。 “给我拿些好酒好菜来。” 丫鬟婆子们却以为她太伤心了,要用酒麻痹自己。 陆清悦双眸润亮:“你们只管去就是了。” 好酒好菜上来之后,她招呼大家坐下陪她一起喝。 丫鬟婆子们小心翼翼地坐下,又小心翼翼拿起酒杯。 “你们那么拘束做什么,来呀,今日我们也沾沾这喜气。” 夫人莫不是伤心过度,疯了? 大家大眼瞪小眼,不敢轻易言语和动作。 陆清悦一口喝干杯中的酒,红棉和绿玉站起来阻止。 “夫人,喝得猛,易醉。” “今日高兴,一醉方休,正合我意。” 陆清悦又给自己满上了一杯:“别愣着,喝啊。” 大家只好陪着她喝了起来。 陆清悦喝得又急又快,绿玉几次三番抬手要劝。 红棉想起了夫人对她说过的话,对着绿玉摇了摇头。 酒过三巡,大家渐渐喝上了头,酒坛子都快要见底了。 陆清悦脸微红,有些微醺,她摇着空了的玉酒壶小小声嘟囔。 “绿玉,没酒了,你再去拿些酒来。” 绿玉拿过她手里的玉壶:“好了,夫人,别喝了,明日起来该头疼了。” 红棉摇醒了昏昏沉沉的丫鬟婆子们:“时候不早了,都回去歇着吧。” 丫鬟婆子们趁着还清醒,将酒菜撤了下去,红棉和绿玉打水来为陆清悦梳洗。 陆清悦迷迷瞪瞪的,绿玉托着她的脸蛋,免得她沉到水里去。 在此期间,红棉去煮了一碗解酒汤来。 等绞干头发,陆清悦酒醒了大半。 红棉绿玉将她扶至床上,放下纱帐后,熄灭烛火,蹑手蹑脚退了出去。 陆清悦坐起身,全无睡意,双眼晶亮,脸上泛着奇异的红晕。 真的成了,变了,都变了。 那张一直网着她的阴暗蛛网在这一刻,仿佛终于撕开了一道口子。 这么多年了,她终于也能喘口气了。 思绪和情绪反复交替翻涌,她不由自主落了泪,泪水饱含着她这些年所有的窒息和委屈,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床上挂着的纱帘被掀开,男人看到这一幕,顿时愣着。 今日是她那名义上的夫君与别人成亲的日子,他猜想到她会哭,只是想不到她会哭得这般狠。 男人心中浮出一抹烦躁。 陆清悦闻声转头,被眼泪模糊的视线,宛如被蒙上了一张布条,只能隐约看到一个男人的影子。 一只手伸了过来,泪水被温暖的指腹抹去,好像布条被摘了下来,陆清悦看清了男人的脸。 他俊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也是淡淡的,陆清悦却能感觉到他貌似生气了。 他带着沉沉的压迫感俯下身:“段衡这会儿忙着洞房呢,怕是顾不上夫人了,夫人那么爱哭,待会儿让你哭个够,好不好?” 陆清悦心里一紧,本能想逃,男人掐着她的腿窝,把她按在床上。 她慌忙解释:“不是的,我不是...” 后面的话,她被迫吞回腹中。 片刻之后,男人回味了一下舌尖的香味,垂眸盯着她。 “夫人还饮酒了?” “我...” 他嗤了一声,陆清悦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身体继而颤抖了起来。 她小声地呜咽:“停...停下。” 男人的手指不轻不重地按在她的眼睛,一点一点揉出了她的眼泪。 “想让我停下?” “你知道该怎么做。” 陆清悦绵软的手臂,哆哆嗦嗦攀上他的肩膀,小脸凑到他的脸侧蹭了蹭。 男人扶着她的后背,让她靠在自己身上缓息。 他近在咫尺地凝视着她,鼻息凑近她的耳畔,清晰而缓慢吐出两个字。 “燕聿。” 陆清悦脸上布满潮红,双眼如同被春雨打湿的湖面,茫然地看着他。 “嗯?” “我的名字。” 陆清悦愕然失色,像根老树根扎在那儿不动弹了。 大燕朝,只有一个燕聿,那就是—当今圣上。 她僵僵地瞪着两眼呆了半晌:“你...” 燕聿有了笑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吓傻了?” 她似乎真的被吓傻了一般,久久没有回应。 燕聿敛了笑,捏着她的脸,令她正视自己。 “夫人?陆清悦?” 他的面上难得出现了慌乱的表情:“悦儿,你别吓我!” 陆清悦回过神来,惊得一颤,拂开他的手。 她似恼似羞道:“你乱喊什么!” 话音刚落,她就有了几分懊悔。 眼前这人可是大燕朝的帝王,她如此对他说话,怕是嫌自己活得太长了。 燕聿凑近:“那你想我如何喊你,夫人?” 陆清悦扭着头躲开:“陛下,莫开臣妇玩笑了。” 燕聿神色不悦:“夫人是何意?” 陆清悦磕磕巴巴:“你,你是皇上。” 他闭着眼睛叹了口气:“所以夫人打算对我始乱终弃?” 陆清悦怔住,明明是他先...怎么成了她始乱终弃了,好生无赖。 第47章 南州水患 若是之前,眼前人说这话,陆清悦定要骂上他一句不要脸。 眼下知晓了他的身份,她如何还敢骂他。 小狸奴一下子温顺了,燕聿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 “我说了罢,夫人还是不知道我的身份为好。” 陆清悦憋了一会儿,忍不住说道。 “陛下所行之事,实在不是一个明君所为。” 燕聿挑了挑眉:“哦?那在夫人心里,何为明君?” 此话陆清悦哪里敢接,她眼神躲闪地低下头。 燕聿饶有耐心:“夫人且说看看,我不怪罪你。” 陆清悦转身逃避:“我有些困了。” 他了然低笑,捏着她的肩膀,把她扯回自己怀中。 “夫人躺那么远作甚,平日里不是这般睡么。” 陆清悦:“...” 他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温知意一大早按照规矩,和段衡一起去给王氏请安。 陆清悦也在,她的目光涣散,面容疲惫,昨夜显然没有睡好。 王氏喊了她好几声,她才回过神来,嘴角牵起一抹尴尬的浅笑。 “抱歉,母亲,我方才在想些事情。” 在几人看来,她分明是在强颜欢笑。 段衡和温知意的心里诡异地升起一抹畅快。 王氏嘱咐道:“你们同为衡儿的妻子,日后要好生相处,早日为府里开枝散叶。” 陆清悦:“是。” 温知意:“是。” “知意,你父亲可来信了?他们几时能到?” 温知意摇头:“阿衡差人打听过了,南州下了暴雨,我爹他们想必是被拦在路上了。” 原本温氏人该在两人成婚日前赶到的。 南州暴雨?陆清悦眸底微深,若有所思。 府里上上下下正式改口,喊温知意为二夫人。 段衡有九日婚假,时常陪在温知意身边,两人恩爱不已。 雪鹃的地位跟着水涨船高,下人们见了她,大都喊一声雪鹃姐姐,她的尾巴都要翘上天去了。 自从知道燕聿的身份,陆清悦对他总是恭敬谨慎得很,不敢越雷池半步。 只有被欺负的狠了,她才会恼羞成怒瞪他一眼。 燕聿就是抓住这一点,变着法子折腾她,拉着她沉沦。 陆清悦敢怒不敢言,燕聿得寸进尺,在她身上留下痕迹,还总让她染上一身属于他的异香,令陆清悦产生了一种插翅难飞的恐惧。 这一夜,她抿了抿嘴,终是忍不住,想要开口说话,却又突然停住了。 燕聿阖着眼,修长的手指捏着她的发丝捻弄。 “夫人有话直说便是。” 陆清悦鼓起勇气:“陛下,可知南州暴雨?” “嗯。” “今年这雨与往年好像有些不一样,下得有些久了,温妹妹的家人被困在那儿有几日了。” 燕聿倏地睁开眼睛,视线落在她的脸上。 陆清悦甚是忐忑,脸上努力保持着平静。 不一会儿,燕聿笑了:“你叫得倒是亲热,不生气伤心了?” 陆清悦嗫嚅:“米已成炊,我生气伤心又如何?” 燕聿抚上她的下颌:“你若还气,我替你教训他。” 燕聿犯不上对温知意出手,那么这个他指的就是段衡了。 陆清悦垂下眼睫:“陛下日理万机,这些小事何须挂齿费心。” “夫人不舍得?” 房中一片静默。 燕聿的表情淡了下来。 温知意等了几天,仍是没有收到温氏人的消息。 倒是宫里传出了一封急报,接连的暴雨引发了水患,南州以及周遭的百姓都遭了难。 汛洪来得又快又急,还是在夜深人静时刻,尽管各地官府早有预备,快速反应过来,也抵不住来势汹汹的大水。 温知意心焦不已,想去南州寻自己的家人。 段衡劝道:“莫急,圣上已遣御史中丞和怀国公府世子前往,共同赈之。” 王氏:“是啊,你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且那儿处处是流民,不安全。” 温知意摇头:“母亲此言差矣,灾情过后,必起疫病,我去那儿,一能寻我家人,二能帮忙治病救灾。” 说罢,她期冀地望向段衡。 段衡思索片刻:“我如今尚在假中,待我向皇上禀明后,我陪你一起去。” 宫里的官员但凡要离京,都需向皇帝禀明,否则就是无诏离京,轻则罢官,重则死罪。 段衡的动作很快,当天立刻上了奏敕,皇帝准了。 第二日,两人便收拾了轻装,离京前往南州。 水患的范围在持续扩大,宫里派遣了好几批赈灾使,赈灾物资也是一马车一马车往灾区运去。 陆清悦和王氏商议,以少将军府的名义,捐些粮食,药草赠与南州的百姓。 “此来,也好帮上夫君和温妹妹。” 王氏赞赏:“还是你想得周到。” 圣上听闻后,龙心大悦,连夸少将军府深明大义,王氏保养得当的脸笑出来几道褶子。 其他官员世家见此,也纷纷捐了好些银子。 其他地区的水患很快被治住,目前受灾最严重的是南州,不过有御史中丞和怀国公府世子坐镇,没有出什么大乱子。 南州。 段衡和温知意到的那一天,便遇上了御史中丞和怀国公府世子姜立。 “少将军怎会来此?” “我家夫人的家人在此,我陪她来寻。” 姜立闻言,看向马车,看到出来的是温知意,他立即别开视线。 段衡和温知意根据御史中丞相提供的百姓临时安置点找去。 被困在未消的大水中的难民被救出来后,会被送到临时安置点。 其中有一位难民伤得比较严重,姜立随着护送的官兵一同前往,在安置点看到温知意也在帮忙医治难民。 段衡来到姜立面前:“世子,我家夫人已经找到她的家人了,不知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姜立抬眼望去,原来这么多天留在此处治病救人的温大夫,竟然就是温知意的爹。 跟在温大夫身边打下手的瘦高个,是温知意的堂哥。 段衡主动请缨,和温知意一起留了下来救助灾民。 灾民们得知温知意与温大夫是一家人,连连夸赞两人是菩萨心肠。 并感叹温知意身为女子,竟也能将医术学得这般厉害。 况且她同时还是少将军夫人这等身份,居然屈尊降贵来为他们亲自医治。 第48章 掐断疫病 温知意油然生出一股子骄傲,目光熠熠地望向自己的父亲。 而温林之对于灾民们的话,只是淡淡一笑。 温知意不免失落,难道爹还是不认可她。 听到灾民们对温知意赞不绝口,又见她不怕脏不怕累,穿梭在灾民中间,姜立对她稍稍有些许改观。 温知意为少将军府攒了一些好名声。 晚上,段衡心疼地拥她入怀。 “我知你想多救些人,可凡事身体要紧,莫要太累了。” 温知意柔情一笑:“嗯,你也是,多多小心些,千万别受伤了。” 接着,她的神情忽然有几分落寞:“我爹他...” 温林之对段衡不算热情,见他的那一刻,仅仅点了点头,便继续埋头救人去了。 堂哥温成杰倒是对段衡挺热情的,但迫于温林之的眼神压迫,他只好收起那点热络的心思。 段衡笑道:“没关系,以后多相处相处便好,你忘了你第一次见我,也很冷淡?” 然后,两人陷入了某种回忆当中。 随着两人间暧昧的温度升高,烛火里两人的影子逐渐叠在一起。 之后,少将军府捐赠的赈灾物到了,不仅有粮食,还有各种药草,又给段衡挣了好大一个面子。 然而这个面子很快就被陆府压下去了,陆府不仅带了比少将军府多一倍的赈灾物,还来了一批懂医术的小姑娘小伙子。 物以稀为贵,同样的道理,特别的人多了,就不会再让人觉得特别了。 尤其这群懂医术的小姑娘比温知意还要不怕脏不怕累。 动作干净又利落,力气很大,还会生火煮吃的,光是熬一锅米粥,都比那群官兵糙爷们熬得香些。 温知意在她们的衬托下,没有之前那么出彩和光辉了。 连御史中丞都不得不为姑娘们折服:“这群小姑娘也太厉害了,谁说女子不如男的。” 姜立喝着香喷喷的米粥,点了点头。 少将军府。 陆清悦在书案前写字,写完了厚厚的一沓,她拿出一枚独特的印章,盖在上面。 夜深了,燕聿来了。 他脸上有些疲惫,想来是这些天都在为水患之事而忧虑。 他二话不说,过来将她抱了个满怀。 陆清悦安安静静任由他抱着,没有推开他。 良久,燕聿将她抱到自己腿上,手掌顺着她的脊骨一寸一寸慢慢抚摸着。 “多谢夫人那晚的提点。” 他半阖着眼睨着她,陆清悦乖顺地眨了眨眼睛。 “臣妇何敢居功,不过是听温妹妹提多了,一时有几分疑惑,反倒是陛下,想必早便预料到了。” “呵,夫人说话真是越来越中听了,我可还记得,夫人以前还骂我是无耻小人?” 陆清悦低头不语,以前是以前。 以前她只知道他身份不简单,哪里知道他是万人之上的帝王。 燕聿的手指压上她的唇:“夫人的牙尖嘴利去哪里了?” 陆清悦被问得只想躲,燕聿却不放过她。 “夫人还说,少将军不会放过我,不若我改日登府,好好看看他要如何不放过我。” 陆清悦被惹急了,羞恼地拨开他的手。 “陛下若是不欺辱我,我怎么平白无故咬你骂你。” 小狸奴就是不经逗,逼急了就冲着人呲牙哈气。 燕聿亲了亲她的脸:“真气了?” 陆清悦拧着脸:“没有。” 她哪敢气他? 燕聿闷笑道:“莫气了,我赏你可好?” “给南州灾民捐粮和药草,用的是少将军府的名义,但,是你的主意,银子也是你出的,何况,陆府那边也送了粮和药草,还派了人去。” 他捏着她的腰,专注凝视着她:“你想要什么奖赏?” 陆清悦轻微摇了摇头:“我是少将军府的人。” 燕聿眼眸眯起,似有深色在眼底蔓延:“这么说,你想让我赏赐少将军府?呵,你当真是事事以他为先,为他谋划。” 他话锋陡转:“夫人不是喜欢我送的那些东西么?” 陆清悦淡淡回道:“陛下若想收回去,随时可以拿回去。” “我送出去的东西,从来没有拿回来的道理,既然给了你,你就好好收着,要是敢弄丢了。” 燕聿磨了磨牙齿:“夫人弄丢多少件,按照价值,我就咬夫人多少口。” 脑海里浮现出自己被当成肉骨头啃咬的那些时候,陆清悦的身体不禁抖了抖。 后面,燕聿没有再欺负她,只抱着她睡觉。 一觉醒来,陆清悦手上多了串一看便价值不菲的赤玉珠串儿。 想起那句—弄丢多少件,按照价值,就咬多少口... 她急忙小心翼翼将玉珠串儿褪了下来,打开柜子,放进了宝石盒中。 现在这些已经不单单是宝贝了,还攸关她的身体性命。 南州。 温知意说得没错,水灾过后,必起疫病。 不过,陆府派来的小姑娘和小伙子非常果敢,迅速进行了有效的防范和医治。 宫里派下来的御医,温林之,以及温知意甚至来不及出手,疫病就被控制住了。 御史中丞和姜立欣喜不已,通常灾情过后的疫病,才是赈灾的重中之重,往往也是最难攻克的难关。 小姑娘和小伙子们上来直接掐断了导火索,疫病都未能爆发,便偃旗息鼓了。 周御医和温林之同时向他们问起:“敢问各位师承哪位?” 一个年纪最大的小姑娘,脆生生回道:“胡大夫。” 温林之略有几分激动:“是胡承,胡大夫?” “正是。” 周御医:“怪不得,只是想不到胡大夫竟然有如此多高徒。” 小姑娘是个实诚人:“胡大夫并不是自愿教我们的,他是收了我们老爷的钱,按照我们小姐的吩咐,才愿意教的我们。” 周御医:“呃...我也听说过胡大夫的性格着实有些古怪。” 温知意没听过胡承的名号,可从爹和周御医的反应中,这个胡承似乎是个很厉害的人物。 小姑娘的话引起了姜立的注意:“是你们小姐吩咐胡大夫教的你们?” “是啊,我们小姐说,以后若是我们学有所成,可到医馆里谋生,不用再为奴为婢了。” 小姑娘声音清亮,语气里满满都是对自家小姐的喜欢和感激。 第49章 避子汤 从小姑娘的话里话外,对陆清悦,姜立又有了一些新的了解。 段衡和温知意新婚燕尔,来到南州,即使忙着救助灾民,两人也是蜜里调油,时常腻歪在一处。 南州路远,段衡上奏敕时,特意告多了几天假,如今假期即将结束,他必须要尽快赶回京中。 他问姜立要了一匹快马,和温知意恋恋不舍地分别。 他抚着温知意的鬓角:“我先去了,你们回时,路上小心些。” 温知意歪头靠在他的怀里,语气甜蜜:“好。” 汛洪慢慢消退中,南州和周遭地区都在重新修建当中。 温林之原本打算等到灾区重建之后,再离去。 温知意却道,老夫人在府中已期盼多日,现耽搁了许久,不能再等了。 于是,温知意和温林之向姜立和御史中丞告辞。 姜立朝两人拱手:“多谢温大夫和温姑娘鼎力相助。” 温林之:“不必,身为医者,岂能见死不救。” 燕聿来得频繁了,近几次,每回来找她,他身上都有或淡或浓的血腥味,折腾她也折腾得甚是起劲儿。 陆清悦时不时得喝避子汤,此事得红棉去办,红棉忧心不已。 给陆清悦送避子汤时,脸上的表情可谓十分难看。 陆清悦皱着小脸喝完了汤,捻了一颗甜果问:“怎么这副神情?” “夫人,那人…” 陆清悦摇了摇头,打断了红棉的话。 红棉无助地叹气,少将军回来了,都护不住夫人,这可如何是好。 陆清悦没有特意瞒着避着绿玉,绿玉自然很快知道了。 绿玉是又怒又心疼:“那天打雷劈的贼人!” 陆清悦连忙去堵她的嘴:“嘘,慎言,这话可不能再胡乱说了。” 燕聿的身份,万万不能妄论,何况府里还有他格外能干的耳目在。 绿玉改为在心里骂人,怎么难听怎么来,并且恨不得一语成谶,将那贼人骂死。 避子汤的药方子是胡大夫给开的,尽量拣着温和的药。 红棉每七日会回陆府一趟,胡大夫捋着胡子,专门等着她道。 “你需劝劝小姐,是药三分毒,那汤莫要喝太多,伤身。” 随后,他做贼似的低声道。 “若只是不想要娃娃,我这儿有给男子喝的方子,一包见效,一劳永逸。” 红棉心动了,回去偷摸与陆清悦说了。 陆清悦吓得差点从榻上跌下来,这事儿可不兴干,可是诛九族的。 红棉见自家夫人这等反应,脸色变了,莫非那歹人身居高位,是不得不畏惧的存在。 这天清早,红棉和绿玉进来为陆清悦梳洗,发现了床上有一柄玉如意,摸上去通体清凉。 红棉:“夫人,这玉如意怎未曾见过?” “是他送的,放进柜子里吧,小心着些。” 红棉打开柜子,看到里面满满一柜子的宝贝,她愣在柜前。 绿玉疑惑:“你站在那儿做什么?” 红棉让开身子,绿玉也看到了里面满满的稀罕物件,惊讶地张大嘴巴。 “这些是?” 陆清悦面上平淡:“都是他送的。” 红棉和绿玉对视一眼,这贼人还挺大方。 她们从小跟在夫人身边长大,也见识过不少稀罕物,柜子里的这些,件件价值连城。 能拿出得这么多宝贝,身份肯定不一般。 绿玉悄悄地问道:“他不会是个猖獗的贼吧?” 陆清悦:…… 红棉也是没想到绿玉的脑瓜子能如此灵活,这也能让绿玉想到。 一般人都会想,此人大概是个身份尊贵,富埒陶白,挥金如土之人。 绿玉上来就怀疑那人是嚣张的小贼,仔细一想,好像也合情合理。 那人总是夜夜前来,行径确实与贼人一般,光明不到哪儿去。 因而先前,她们才会以贼人称呼他,也没冤枉他。 陆清悦无奈地戳了戳她的额头:“莫要乱猜。” 没两日,燕聿终是知道了陆清悦在用避子汤的事情,且服用了好些日子。 他俊容阴沉得厉害,影十跪在底下不敢言语。 眼下是情蛊最活跃的时候,往日他会将自己关在密室里,硬生生撑过去。 因为一旦碰了欲,他就会被情蛊拖进情字泥沼里,沉沦其中无法自拔。 他是帝王,身侧虎狼蛰伏,怎能被一个小小的蛊毒给控制。 然而,一切在不小心要了小狸奴之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小狸奴心里有人,使他沉沦,又使他清醒。 沉沦时,他总忍不住想要见她,触碰她。 尤其是情蛊发作之际,她还只管气他,他就恨不得把她嚼烂吞进肚子里去。 而她的一双含泪目,总能轻而易举浇灭他蓬勃的渴望,逼他清醒过来。 只要待在她身边,情蛊发作似乎没那么难熬了。 到底她的身世也清白,真想要她,稍微筹谋一番,将她夺过来,锁在身边也罢了。 糟糕的是,他偏又生了别的心思,特别是在她那所谓的夫君回来之后。 不知是情蛊所致,还是心之所想。 他知道如此下去不妥,但想起她那眉眼,模样,眼神…他又舍不得杀她。 不仅舍不得杀,还舍不得她哭了,何况那些眼泪还是为了别人而流。 他发现自己对她越来越贪心了,可她心里总想着另外的人。 情蛊在体内肆虐,燕聿颈间青筋暴起,周身起了暴戾之气。 影十:“主子。” 燕聿冷声:“闭嘴。” 他起身进了密室,影十欲言又止。 段衡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很快赶至家中,嘱咐王氏和陆清悦,温家人稍后便到。 陆清悦:“府里已经收拾出客房了,温妹妹家人来了,可随时入住。” 婚事之后,陆清悦仍然把持着府里的管家之权。 她虽对段衡还有怨恨之气,但态度在日渐软化中。 王氏和段衡都能感觉得出来,心里一番得意。 先前闹得不可开交,而少将军府处处让步,伏低做小,均是忌惮陆回。 如今陆府闭门谢客,他们暗地派人再三打听,陆回得了重疾之事,板上钉钉。 没了陆回护着,陆清悦总归只是一个弱妇人罢了。 第50章 一根刺 陆回死后单凭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如何守得住如此偌大的家财。 娘家靠不住,日后自然只能依靠夫家了。 现又有了一个温知意,陆清悦若是还意气用事,便太蠢了。 想要巩固当家主母的位置,她可不得像比从前还要处处为少将军府着想。 如此看来,娶温知意入门是一件再正确不过的事情了。 陆清悦不懂王氏和段衡的沾沾自喜。 燕聿有好几日没来了,她也不用喝那苦得要命,又伤身子的避子汤了。 暑日薰蒸睡思浓,院里不时响起蝉叫,陆清悦手持书卷昏昏欲睡。 红棉绿玉悄悄合上门,退了出去。 书卷掉下的那一刻,一只手出现接住了书卷,陆清悦猛然惊醒,瞌睡全无。 燕聿竟大白天堂而皇之来找她了。 她大惊失色:“陛下?” 所幸红棉和绿玉遣走了丫鬟婆子们,这会儿子外边谁也不在。 她刚要起身,便被燕聿压倒在榻上,扣着她的下巴亲了上去。 急躁的吻,带着些失控的强烈,强势地啃咬在她的唇瓣上,迫不及待地侵入。 血腥味混杂着异香萦绕在鼻尖,陆清悦慌得伸手去捂他的嘴,一边躲着他道。 “陛下,这是青天白日!” 燕聿咬了一口她手心的嫩肉:“嗯,所以呢?” 陆清悦哑然,燕聿拉下她的手。 一室春华。 陆清悦闭着眼睛,侧着身躺在榻上喘息,胜雪的肌肤上有了一层薄汗。 被汗沾湿的发丝贴在脸颊,脖子,肩头,锁骨上… 燕聿拨开她脸颊上的湿法:“别喝那汤,伤身。” 陆清悦闻言,立即坐起身,情潮未退的眼眸里,透着一股清冽的倔强。 “那陛下便不要碰我。” 燕聿穿衣裳的手一顿,他转过身,钳着她的下巴。 “若是怀了,只管生下来就是,朕也不是养不起。” 燕聿从不在陆清悦面前自称朕,这是第一次。 “生下来难道就不伤身了么?” 她盯着燕聿:“我娘就是生了我,才伤了身子。” 她心里门清,大半风月故事,不过偷香窃玉,暗约私奔而已。 并未曾将儿女之真情发泄一二。 真在乎一个人,合该发乎情,而止乎礼。 何况燕聿身为帝王,身边要什么人没有,兴许是贪一时新鲜,才与她纠缠许久。 而她想要的弱水三千,只取一瓢,他也给不了她。 如此两人,不过各取所需,何必牵扯出更多。 “陛下想要孩子,多的是旁人想给,陛下莫忘了,我是少将军夫人,陛下是想将我逼上绝路么?” 她水润润的眸子里是满满委屈和控诉。 燕聿胸口像是堵了一口郁气,他松开了她的下巴。 “夫人敢顶撞朕,无非是横了一根刺,来日,朕必连根拔了他。” 燕聿拢好衣裳,冷沉着一张脸走了。 陆清悦倚着瓷枕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水眸里清明一片。 她以为燕聿被气走,起码得好多天不来了,没想到第二日夜里,他又来了。 他身上的血腥味重极了,却没碰她,实在忍不住了,就按着她又亲又咬,拿她来磨牙。 她哭着求饶,燕聿舔了舔咬出来的牙印子,冷哼道。 “夫人要求真多。” 陆清悦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燕聿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莫哭了,不咬你就是了。” 燕聿一言九鼎,没再咬过她。 她也无需再喝避子汤。 没过多久,温知意和温家人进京了,京城的繁华令温成杰膛目结舌。 到了少将军府,温成杰一边跟着温知意进去,一边左顾右盼地感叹道。 “妹妹,少将军府可真大啊。” 温林之提了一声:“成杰。” 温成杰老实下来,亦步亦趋跟在温林之身后。 温知意:“爹,堂哥,你们先歇息,明日我再带你们去见老夫人。” 温成杰望着客房里面的东西,嘴巴已然合不拢了。 温林之回道:“嗯。” 温知意离开后,温成杰小心地抚摸着客房里的摆件。 “叔父,妹妹,这是嫁了个好人家啊。” 温林之不咸不淡开口:“看你闲的,将温氏医训抄一遍给我。” 温成杰对着摆件爱不释手,敷衍道:“成成成,待会儿就抄给您。” 隔日,温知意与温林之,温成杰一起去见了王氏。 王氏保养得极好,风韵犹存,举手抬足间都是贵夫人的气度。 她对着温知意夸了好些好话,温林之均淡然处之。 看得出来,温知意的性子,大部分随了温林之。 王氏笑吟吟道:“亲家若不忙,不妨多留几日,也好让我们尽尽地主之谊。” 温林之答谢:“温某多谢老夫人美意。” 他来此是为了知意的婚事,既已尘埃落定,且家中医馆无人照料,本不该再多作停留。 但听那些小姑娘们说,胡大夫尚在京中,他十分想去拜访一番。 王氏:“亲家不必客气。” 从王氏院子出来,温知意问起。 “爹,你先前说的胡大夫是怎么一回事?” “胡大夫是京城有名的圣手,医术了得,多少人想拜访他,只可惜之前他销声匿迹了。” “没想到现在又出现在陆府,不过,这陆府在哪儿,得好好打听打听才行。” 温知意暗自思忖,陆清悦,怎么偏偏又是她。 段衡下了朝后,立刻去拜见了温林之,温成杰讨好地请段衡入座。 段衡:“多谢堂兄。” 温成杰受宠若惊,对着温知意挤眉弄眼。 温知意眉眼含笑:“怎么没换朝服就来了?” “丈人到时,我未能远迎,下了朝,自是不敢耽搁。” 段衡又对着温林之道:“丈人住的不舒心,可与我说。” 温林之的态度仍有几分疏离:“不敢劳烦少将军。” 段衡笑道:“您是知意的父亲,是我丈人,何来劳烦一说。” 说完,与温知意四目相对,温知意甜蜜一笑。 温成杰帮腔:“是啊,都是自家人了,我看妹夫平易近人,叔父您就别端着了。” “嗯?”温林之竖起眉。 温成杰手动捏住自己的嘴,不说话了。 第51章 皇帝召见 流曲院,温知意枕着段衡的胳膊,犹豫不决道。 “阿衡,我爹想要拜访胡大夫,就在陆府里,可你也知道我与她的关系。” 段衡:“好,此事我去与她说。” 温成杰是个坐不住的,缠着温知意要去参观府里,正巧陆清悦和丫鬟们从对面回廊经过。 温成杰眼睛都看直了:“妹妹,那位是?” 温知意淡淡抬了抬眼:“府里的大夫人。” 温成杰暗道,妹夫真有福气,既娶了他的妹妹,又有一个如此漂亮的正室。 “我听闻大门大户里的夫人都喜欢磋磨人,你没被她欺负吧?” “那倒不曾。” 除开起初不允她进门,到让她以妾室的身份进门以外,陆清悦的的确确没有为难过她。 且她和陆清悦住得相隔甚远,不常见面,井水不犯河水。 就连平时去与王氏请安,两人也能相安无事。 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 陆清悦一听,段衡来找她,便知是有事。 可夫君好不容易来一次,她当然要积极迎上去了。 段衡对她的态度很受用,从前都是他哄着她,如今反过来了。 段衡与她说了些话常,陆清悦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 不久,段衡终于切入了正题:“悦儿,胡大夫现是在丈人府上?” “是,在为我爹爹调养身体。” “知意的父亲,想要拜访胡大夫,你能否引荐一番?” 陆清悦虽为当家主母,可温知意的父亲终为外男,不方便见面。 因此,温知意的父亲来了也有两三日了,陆清悦也没有见过他们。 “可以,不过,胡大夫见与不见,就要看胡大夫自己了。” 段衡不免微微皱眉,他可记得那些小姑娘说,是她要求胡大夫教那些下人学医的。 怎么到了他这儿,只是见胡大夫一面,都没个准信。 “悦儿,知意的父亲也是善通医术,在于州远近闻名的大夫,他若能与胡大夫见面,说不准对丈人的病也有好处。” 陆清悦细细思索片刻:“我会尽力劝服胡大夫。” “好。” 陆清悦随后写了一封信,令红棉送回了陆府。 胡大夫答应了相见,但只见温林之一人,温林之激动得无以复加,对段衡的态度都好了不少。 段衡:“丈人不必客气。” 温林之:“不,此番确得谢你。” 见面的地点只有胡大夫和温林之两人知道,温知意自作主张跟着去了。 她也想见见这位连自己爹也佩服的大夫。 并且在温林之和胡大夫聊得兴起之时出现。 声称自己是温林之的女儿,也懂些医术,因敬仰胡承,才冒昧跟来,望胡承见谅。 放在以前,胡承可能会有几分兴趣,毕竟今时今世,放眼望去,学医会医术的女子甚少。 可在陆府,当他亲自教了那么多女娃娃医术,又见识到了某些天赋极佳的女娃娃后,他对女娃娃学医就没那么稀奇了。 胡承有些恼怒对着温林之道。 “老夫见你,是瞧你有几分诚心,加上陆小姐极力举荐,没想到你竟不讲诚信。” 温林之忙赔罪:“胡大夫息怒,我实在不知犬女跟了来。” 后又对着温知意道:“你无端跟来做甚?还不快给胡大夫赔不是。” 温知意弯腰行礼:“胡大夫…” 胡承甩了甩袖子:“不必,今日会面就到此处吧。” 他气哼哼地走了。 温知意还想去拦他,温林之赶忙拉住她。 “你这个…”温林之没能骂出口。 “爹,你们把胡大夫说得神乎其神,我自然也想见一见。” 凭她在医术上的见解,她有信心能让胡大夫刮目相看,到时,说不准还能拜他为师。 可没想到胡承此人脾气如此古怪,说生气就生气,说走就走。 温知意着急:“爹,你别拦我,趁胡大夫还未走远,我再去赔个不是。” “行了,胡大夫就是被你气走的,你再追上去也无济于事。” 温知意皱起眉,她总觉得事情不该是这样的。 温林之叹气道:“你这种性子,日后怎么在高门大户里活下去。” 温知意不解:“爹说的什么话,如何不能,我是阿衡的妻子,他爱我尊我敬我,我又是正儿八经的二夫人。” “你也知你上头还有个大夫人。” 温知意:“阿衡与她没有感情。” “段衡此人,我看不透他,那王氏瞧着也不简单。” 温林之是过来人,他语重心长道。 “我们家的家世怎能跟京城里的人相比,他不可能只凭一腔爱意,就娶了你。” 温知意下意识要反驳,温林之打断她。 “就算他是真心对你,你又怎知,他日后会不会再凭一腔爱意娶别人,你迟早要吃大亏。” “以前你总想着去闯些名堂出来,拦你也拦不住,既然你选择了如此,日后你好自为之吧。” 温林之将要回于州了,温成杰不大愿意走。 “妹妹,你跟你爹说,让我留下来吧,替我在京城找个谋生的活儿,日后有人欺负你,我也好替你撑腰。” 自己孤身一人在京城,确实是孤立无援,温知意费口舌去劝了温林之。 温林之气得吹胡子:“你这混小子,才来几日,就被迷了心窍,我不管你了,到时你爹问起,你自己解释去。” 各受灾害的地方重建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事情交给当地衙府即可。 百姓们欢送赈灾的官员和士兵们,陆府的小姑娘和小伙子们,跟着姜立的队伍一起启程回京。 姜立和御史中丞早早就去了折子,向皇帝奏请,奖赏陆府和那些小姑娘小伙子们,当然也没忘了温家人。 折子早已送到皇帝手里了,如今赈灾的官员陆续回京了,他便下了诏令,召见温氏和陆氏。 皇帝亲自召见,温林之哪能不去,只得将回家之事往后推迟。 陆回患着病,不便出门,改召了陆清悦入宫代替受赏。 陆清悦心里咯噔了一下,一晚上辗转难眠。 翌日,她心不在焉地任由红棉绿玉为她梳洗装扮,然后,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上了入宫的马车。 第52章 祖坟冒青烟 进了宫,下了马车,温成杰忽一眼瞥见了陆清悦,差点看痴了。 从前,他只道堂妹是绝色,如今才明白人外有人。 身在皇宫,他不敢多看,匆匆一眼后,便低下头。 偌大的殿内静寂不已,内监低垂着身子候在一旁。 四人入了殿,朝着殿上明黄色的身影,齐齐跪拜。 “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平身。” 帝王的威风从只言片语里倾泄下来,三人站起来,没一人敢抬头。 “尔等在南州水患一事中,做出了重大贡献,怀国公世子和御史中丞特向朕请旨,要嘉赏尔等。” “温氏父女,医者仁心,赐…” 听着那道与平时有些不同的嗓音,陆清悦咬了咬唇,忍不住悄悄抬头看了一眼。 没想到燕聿也正在看着她,面上眼里都含着帝王的威严,她一惊,慌乱地埋下头。 分明是一样的人,一样的样貌,气度却完全不一样。 她清楚地认识到眼前之人,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帝王,并不是夜里闯她闺房爬床的燕聿。 她甚至没办法将两者联系起来。 领了赏的温知意和温林之,温成杰退了出去,殿里剩下皇帝和陆清悦。 殿内气氛有些许沉重,上方投下一道强烈的目光,陆清悦有点儿心慌。 不一会儿,高高在上的那人动了,一步步走下来,来至她的身边。 “夫人,抬起头来。” 陆清悦不敢抗令,缓缓地抬头。 燕聿冷漠的神情,令她身子一缩。 “夫人很怕朕?” “陛下英明神武,正气凛然,臣妇望而生畏。” “呵,此话,朕心甚悦。” 燕聿凑近她的耳边:“换作旁人,方才偷看朕那一眼,便足以治罪了。” 陆清悦急忙跪下:“陛下恕罪!” 还没跪严实,便被燕聿一手拉了起来。 “慌什么,没说治你的罪。” 燕聿克制地松开她的手:“只是朕还没想好要赏你们陆氏什么,不如夫人替朕好好想一想?” 陆清悦抖着嗓子:“陆氏承蒙皇恩,应时刻谨记天子圣恩,今只尽微薄之力,万不敢求赏。” “那可不成,朕向来赏罚分明,还是——你们陆氏腰缠万贯,肥马轻裘,想来对寻常赏赐看不上眼。” 这话说得陆清悦冷汗直流,双腿战战。 燕聿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惊惊颤颤,宛如一朵在寒风中抱枝摇曳的小梨花。 身前人不说话了,陆清悦煎熬万分。 燕聿逗够了她,便道:“朕赐你们陆氏一块匾额如何?” 陆清悦瞬间大松一口气:“谢皇上圣恩!” 她从大殿里出来时,险些站不稳了,怪不得寻常人说,伴君如伴虎。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日后可怎么办,她隐隐有些后悔了。 两个儿媳妇都得了皇帝召见,王氏欣喜万分。 皇帝又封了赏下来,少将军府的名声赫赫。 当然,赏赐是次要的,能在皇帝面前留了眼,才是重中之中。 因而,段衡在宫中得了不少人青眼。 连寻常百姓家都说他福气大,娶了两位能助力的好妻子。 也有人说他眼光好,两位妻子没有一个是名门闺秀,但各有千秋,都能为他添翼,且样貌出众。 而段衡自己又有战功加身,少将军府恢复当日定远侯府的荣光,指日可待。 领完赏后,温林之坚持要回于州,王氏和段衡强留不下。 温成杰修了一封家书,请温林之带回家去,倒顺利留了下来。 陆府,皇帝御赐的匾额送来了,随之而来的还有许多赏赐。 匾额上题字:仁商。 简简单单的两个大字,风神独绝,点画之间还透露着自信从容,君临天下的帝王意气。 陆回连忙让人悬挂起来,金灿灿的匾额令整个陆府看起来熠熠生辉。 陆回叉着腰,豪气万丈道:“想不到我们陆氏也有今日,当真祖坟冒青烟了!” 陆清悦笑着摇了摇头,皇帝给的赏赐不能随便分给别人,她从陆府的银库里拨了好些银子给胡承。 胡承笑眯眯地收下了:“小姐大方,老夫在此多谢小姐和老爷了。” “这是应该的,也多亏了胡大夫愿意倾囊相授。” “嗐,当初要不是小姐强求我教他们,我哪里能有这么多出色的小徒儿。” “胡大夫这是认下他们了?” 胡承喜滋滋道:“回来便让他们敬茶喊师父。” “不过,小姐你那个治疫病的法子当真不错,弥补了旧方子的缺陷,又增强了旧方子的疗效。” 陆清悦笑了笑:“我不过也是后人乘凉罢了。” 燕聿当夜来问:“令堂可还喜欢那匾额?” 陆清悦对那日召见之事还心有余悸,那会儿的燕聿严肃端正,现在却一副散漫不羁。 她分不清到底哪个才是真的他了。 燕聿拉着她的手,把她拉到自己腿上:“怎么光盯着我看,莫非对我起了色心?” 陆清悦已经习惯了他的肢体接触,没有躲他,老老实实坐在他的怀里。 她同时注意到他没用朕这个字。 “谢陛下恩典,家父很喜欢陛下御赐的匾额,还说定是祖坟冒青烟了,才获得如此殊荣。” 燕聿怔了怔,笑了,眼角眉梢都带着开怀的笑意:“令堂倒是有趣。” 陆清悦安安静静地靠在他微微震动的胸口上,心中对他的印象还有些扭转不过来。 燕聿捏起了她沉闷的脸:“还未见夫人对我笑过呢。” 没有用力,但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红印子。 “好像长了些肉了。” 他圈着她的腰兀自捏了捏:“是长了些肉了,夫人近来食欲不错?” 话里带着关怀,手下的动作却是流氓得很,陆清悦抓着他胸前的衣襟,浑身战栗。 谁能想到堂堂帝王,背地里竟是个好色之徒。 熟悉的没皮没脸样儿,令陆清悦竖起来的戒备小刺慢慢软了些。 燕聿揉捏着她腰上的软肉:“夫人打算一直让我自言自语?” 陆清悦哼了哼,回道:“近日没那么热了,陛下送来的开胃果子和点心也好吃。” 燕聿:“喜欢,我就让人多送些过来。” 第53章 见不得人 陆府派出去赈灾的小功臣们回来了,陆清悦给他们拨了大笔大笔白花花的赏银,小姑娘和小伙子们高兴极了。 胡承设了拜师宴,他们名正言顺成了胡承的医徒,且经了南州水患一遭,他们学医的心思也更认真端正了些。 胡承让他们叩谢陆清悦。 陆清悦抬手:“我只是给你们一个机会,日后怎样,还看你们自己的造化。” 她回府时,被端着食盒的李嬷嬷看到了,李嬷嬷鼻孔朝天地哼了一声,走了。 绿玉不高兴道:“这老嬷嬷真是越老越没规矩,竟敢对夫人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陆清悦懒懒抬了一眼:“她跟在王氏身边也有些年头了,少将军府落难时,也未曾离去,多少有些仰仗。” 就是不知道她的这几分仰仗,于王氏而言能有多重。 李嬷嬷端着食盒回到了王氏的院子。 如今立秋了,天气仍旧闷热,王氏身子疲乏,食欲不振,便吩咐厨房做了开胃的小食。 李嬷嬷边将开胃小食拿出来,边在王氏耳边蛐蛐陆清悦。 “大夫人这些天动不动便往娘家跑,真是一点规矩也没有。” 王氏用帕子捂着嘴:“陆回患了病,皇帝封赏,她是得回去操持一番。” “可也不能日日往那边走动啊,叫人看了,还以为是少将军府...” 剩下的话,李嬷嬷没敢说,老夫人很在意少将军府的名声,话到此处就足够了。 温知意和少将军府好不容易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名声双双好了起来,王氏拿起筷子,夹起一口小食。 “明日确该敲打她一番。” 是以,陆清悦第二日去请安时,王氏没让她起来,还问她。 “圣上赏赐事宜可办妥了?” “办妥了。” “既办妥了,就该好好管管府里的事情了,近来,府里的人慢慢懈怠了许多,越发不懂规矩了。” 陆清悦低眉顺眼:“是。” 问完话,王氏才让她起来。 陆清悦没有半分不满,王氏满意地饮了口茶,李嬷嬷得意地在旁偷笑。 请了安出来,绿玉扶着陆清悦气哼哼道。 “老夫人凭什么罚夫人,定是李嬷嬷在老夫人耳边吹了妖风,我都看到她偷笑了!” 陆清悦漠然道:“没那个心思,再大的妖风也迷不住眼,现在还是轻的。” 看来是认定她非他们少将军府莫属,慢慢显露出心思来了。 有了上次的白日宣淫,燕聿越发过分了,时常天还未黑全,就登堂入室,有时还不顾绿玉红棉尚在,害得陆清悦不得不替他遮掩。 红棉绿玉要进来了,燕聿被陆清悦推着进到了衣柜中。 他捏住她的手,把她拉到跟前,幽深的黑眸与她对视。 “夫人,我很见不得人么?” 陆清悦微红着脸瞪他,他不要脸,她还要脸呢。 燕聿叹息一声,松了手,矮着身子,老老实实藏在柜子里。 待红棉绿玉走后,陆清悦打开柜门,燕聿正一脸玩世不恭地拿着她的小衣捏着玩,黑压压的眼里酝酿着情色。 陆清悦脸颊覆着艳红,羞恼道:“陛下,你怎么乱动女子家的东西!” 她去夺他手里的小衣,燕聿反手拉着她跌进了衣柜中。 燕聿一手按着她的腰,将她按在自己的怀里,一手勾起一件小衣道。 “还未见夫人穿过这件小衣呢。” 陆清悦一见那鲜艳的颜色,双颊尽然霞色,红了个彻底。 那是她大婚之夜穿的,过了大婚之夜,这鲜红鸳鸯小衣,自然就再也没有穿过了。 燕聿凑近她的耳边,诱道:“夫人穿给我看看?” 实在过于羞耻了,陆清悦把脸埋在他的胸口,低声拒绝:“不...” 对于陆清悦的主动靠近,燕聿很受用。 然而,她最终还是没有逃过,燕聿亲手给她穿上了,逼得她眼泪涟涟。 燕聿托着她的后颈:“夫人怎么这么害羞,不过是穿一件衣裳。” 衣柜里的衣裙被闹得一团乱,陆清悦臊得不愿抬头见人了。 狭窄的空间里,有隐约的脂粉甜香,怀中人欲说还休的羞怯,如擂鼓一般使人怦然。 燕聿只觉一股酥酥麻麻的气儿从他的心口升腾而起,而后在身体四处化开。 燕聿情起,嗓音携着几分沙哑:“此处施展不开。” 他将陆清悦抱起,走向床边。 念着她喝避子汤伤身,他到底是没做到最后一步,只是带走了那件艳色小衣。 之后,他差人送了一个小包袱过来。 陆清悦打开一瞧,里面是各式各样的小衣,有些样式还十分大胆露骨。 她羞怒得紧紧咬着下唇,眼不见为净地将小包袱扔进了衣柜之中。 被燕聿连哄带迫,将送来的小衣试了个遍,陆清悦烦了,不愿再替他遮掩了。 听着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燕聿一派云淡风轻,不慌不忙地搂着陆清悦坐着。 反而是红棉和绿玉,一进来,看到夫人身边多了个男人,吓得手中的托盘险些掉了。 燕聿泰然自若地瞥了两人一眼,用平淡的声音问:“你的丫鬟怎么跟你一样,都那么胆小。” 陆清悦一噎,嗔怒地往前挪了挪,离了他的怀抱。 燕聿也不恼,自己主动又靠了上去。 寻常女子闺房无端出现一个外男,换作是谁都会大吃一惊。 何况这个外男还跟自家夫人举止亲密,靠得十分近。 “夫,夫,夫人,他他他...” 绿玉神色震惊,脑子一片空白,嗡嗡作响,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红棉比她好一些,只神情有一瞬间的惊愕。 她倒吸一口冷气,低声呵斥:“你真是大胆!快放开我家夫人!” 绿玉也反应过来了,这人估计就是先前欺辱夫人的贼人。 她将托盘放到了桌子上,指责燕聿。 “就是你这个登徒子,总是欺负我家夫人,你等着,我现在就去报官抓你。” 燕聿眉毛轻耸,嗤道:“哦?一个小小的婢女,好大的口气,你觉得你能走得出这个门口么?” 绿玉刹那间浑身发冷,僵在原地。 这人的眼神太恐怖了。 第54章 表姑娘 红棉冷静道:“你不要乱来,先放了我家夫人。” 燕聿似笑非笑,像盘踞在领地上的雄狮一样圈着陆清悦,压迫感在无形之中散开。 “我要是不放呢?” 红棉也有些心慌了,手心止不住地出汗了。 陆清悦轻轻道:“好了,别吓她们了。” 燕聿敛了眼神和气势:“嗯。” 绿玉和红棉慌张未消之余,一脸古怪,夫人为何看起来与这男人如此熟悉。 绿玉走近几步:“夫,夫人,你没事吧?” 陆清悦:“我没事。” 绿玉不相信:“夫人,你要是被绑架了,你就朝我们眨眨眼。” 陆清悦:“...” 燕聿:“呵。” 他的额头抵着她的后颈,语调闲散道:“你这丫鬟不大聪明。” 绿玉鼓起腮帮子,正要反驳。 陆清悦给了她一个眼神,她扁了扁嘴,听话的没有张嘴辩驳。 陆清悦再三道:“我真没事,你们出去吧。” 红棉和绿玉沉默地出去了,两人站在外面,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双双皱着眉离开。 自家夫人微妙的态度,令两人拿不准主意。 趁着燕聿不在,两人问起了陆清悦。 “夫人,那个男人,就这样不管了?” 陆清悦抬睫,沉默了半晌后,微微摇了摇头。 红棉绿玉自然是顺着自家夫人的心意办事。 段衡和温知意浓情蜜意,无事时,丝毫不记得还有陆清悦这位元配。 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们替自家夫人不平,红棉绿玉则恨不得段衡日日流连在流曲院,千万别来夫人院里。 夫人房中那男人如此大胆,若是让人瞧见了,夫人可就毁了。 陆清悦有分寸,知道来的是红棉绿玉,才放任燕聿出现在两人面前。 红棉绿玉是她的贴身丫鬟,总要在她的房里伺候,瞒着她们太累了。 迟早要穿帮的事情,她不介意早些戳破,也好让自己舒服一些。 而燕聿心底也有数,那两个丫鬟是她的心腹,本来就知道他的存在,让她们知道了也无妨。 自从看见了燕聿的真容后,红棉绿玉免不了要努力为自家夫人遮掩。 也幸好时常在屋中伺候的只有她们两人,其他丫鬟婆子只在有需要时,才会偶尔进到屋里头来。 燕聿来得太频繁太光明正大了,完全将少将军府当成自己家里了。 一开始,红棉绿玉还一惊一乍的,慢慢地,两人对燕聿的出现不再大惊小怪了,甚至有些习以为常了。 这天晚间,陆清悦在看话本,绿玉在为她摇扇,红棉在整理床铺。 燕聿当着三人的面翻窗进来,三人同时回头看了他一眼后,便继续干自己的事情。 燕聿步至陆清悦身边,绿玉自觉将手里的扇子递出去,并让出了位置。 陆清悦没有吐露燕聿的身份,燕聿在与她相处时,从没让她行过礼,也很少会端着帝王的架子。 红棉绿玉只当他是寻常人对待。 红棉整理好床铺,就与绿玉一起出去了,留下燕聿和陆清悦独处。 燕聿垂眸,随意般问:“你爱看这些?” 话本里都是些情情爱爱的故事。 陆清悦慢悠悠应了一声:“嗯。” 改天,他便为陆清悦寻来了许多话本。 这下好了,陆清悦以后完全不用自己掏银子买了,这些个她起码得看到明年开春。 红棉和绿玉将话本整理出来,放进书架里。 陆清悦随意抽了一本,正要看,外面有人通传。 “夫人,快去看看吧,外头有一个自称是远亲表姑娘的,上门来找老夫人和少将军。” 三人停了动作。 陆清悦收拾了一番,来到堂厅时,王氏正抱着人哭呢。 她只看到一抹较自己还纤弱的瘦影,伏在王氏的肩头轻微啜泣。 她轻声开口:“这是?” 王氏抹了眼泪:“这是我们远亲家的侄女,林栀。” 林栀从王氏怀里退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抬起头。 陆清悦看清了她的模样,是一个身姿如蒲柳般柔弱,面容如皎月般光洁的女子。 她微微仰起的苍白脸庞上,泛着点点湿意,细瘦的身躯仿佛风一吹便能折断,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栀儿,这是你大嫂子。” 林栀福身:“大嫂子。” 陆清悦抬手虚虚扶起她。 两人对视的瞬间,均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熟悉的东西,林栀慌忙低下头。 陆清悦浅浅一笑:“从前怎未曾听母亲提起过?” “从前少将军府没落,远亲们大抵都联系不上了,栀儿也是寻了好久,才找到了这里。” “原来如此,表姑娘不远千里而来,有失远迎。” 林栀的声音柔软而无力:“谢谢大嫂子。” 这会子,段嫆提着裙摆急吼吼跑了进来,见到林栀后,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栀姐姐!真的是你!” 林栀眼里也多了几分惊喜:“嫆妹妹。” 两人手牵着手,好一番姐妹情深。 忽而,林栀轻轻咳了几声。 段嫆忙问:“这是怎么了?” 林栀用帕子掩着嘴:“小些时候,害了风寒,落下了病根,此后一直是这样。” 王氏问:“可常吃药?” 闻言,林栀又抹起了眼泪:“父亲去世后,饱腹尚且艰难,如何还能吃药呢?” 王氏扶着她的手,心疼道:“好孩子,苦了你了。” 林栀摇了摇头:“自母亲也跟着一道去了之后,我便只有孤身一人了,无意间听闻了你们的消息,便想着来见上你们一面,也算了了愿了。” 王氏直叹气:“傻孩子,说这些干什么,好了好了,都别站着了,你身子弱,都坐下说话。” “不坐了,外头马车还等着呢,见了你们,我也就安心了,这便回去了。” 段嫆急忙挽留:“那怎么行,况且,你还没见过哥哥呢。” 王氏拍了拍她的手:“是啊,好孩子,无需急在一刻。” 林栀犹豫:“可是...” 段嫆挽上她的手臂:“别可是了,你小时候帮过我们,我们都念着呢。” 正商论着,温知意也来了。 “不好意思,我来迟了。” 王氏介绍:“这是你二嫂子。” 第55章 吃醋 林栀站起来行礼:“二嫂子。” 王氏:“这是远亲的侄女。” 温知意会意:“表姑娘不必客气。” 李嬷嬷很有眼力见地扶着林栀重新坐下。 “老夫人,表姑娘双亲双亡,又落有病根,回去了也无人照顾,我看哪,不如就在府里住下来。” 段嫆一喜:“对啊,府里也不差你一口吃的,二嫂子会医术,还能帮你调理你的病。” 陆清悦和温知意听了,喝茶的动作俱是一顿。 段嫆看向王氏:“娘,你说呢?” 家里到底不是她在全权做主,王氏没有立即决断,转头问起陆清悦。 “清悦,栀儿她小时候曾对我们有恩,现孤苦无依,又患有病根...” 陆清悦没有说话,静静等着王氏的下文。 王氏挤出两滴眼泪:“怎么说,她也是段家远亲的侄女,我想将她接至身边照料一段时间,你看...” 林栀眼泪汪汪:“谢姑母垂爱。” 哭着哭着便抑制不住地咳了起来。 王氏连忙止了哭:“快别哭了,仔细身子,李嬷嬷。” “哎。” 李嬷嬷赶紧给林栀顺气。 陆清悦神色平静而淡漠:“既如此,表姑娘就住下来吧,来人,去将客房收拾出来。” 林栀噙着泪摇头:“谢谢大嫂子,不必劳烦了,我只想伺候在姑母面前,感恩姑母的怜惜之情。” 王氏:“好好好,那就不必安排了,让她住到我院子吧。” 李嬷嬷夸赞:“表姑娘果然还跟从前一样,懂事又孝顺。” 王氏笑着点了点头:“是啊。” 林栀抹着眼泪,羞怯地低下头:“姑母和嬷嬷过奖了。” 段嫆高兴道:“太好了,栀姐姐今晚先跟我住吧,睡我那屋,我好久没跟你聊过天了。” 王氏佯嗔:“她一路上劳累,你可别扰着你栀姐姐休息。” “才不会呢。” 段嫆冲着温知意道:“对了,二嫂子,你快过来给栀姐姐把把脉。” 温知意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搁下茶杯,替林栀诊起了脉。 堂厅里安静下来,不一会儿,温知意收回了手道。 “表姑娘虽有病根,但并不严重,稍稍调理便可。” 林栀微微一笑:“谢谢二嫂子。” 温知意颔了颔首,表示不用客气。 王氏问:“那该用些什么药呢?” “待会儿我写个方子,叫人送来。” 段衡下了值回来,本想直接去流曲院,小厮来请他去膳厅。 他一眼就看到了分坐在两侧的陆清悦和温知意。 “今日怎么一道用晚膳了?” 王氏笑道:“你还不快来见见你表妹。” 段衡疑惑:“表妹?” 林栀依言站起来,往前走了几步,柔弱含情的眉眼微微上抬,望向段衡。 段衡愣住了,瞧着她的眉眼有几分熟悉。 林栀微红着脸,轻轻喊了一声:“衡哥哥。” 段衡恍惚了一瞬,不敢相信道:“栀妹妹?” 林栀行礼:“衡哥哥,好多年未见了。” 段衡大跨步走上前虚扶起她,眼里流露出无法掩饰的震惊和惊喜,声音里有些涩意。 “是有好多年未见了。” 两人互望着,眼里似有不知名情愫流淌。 温知意心口猛地一滞,微微弓起眉。 王氏莞尔:“好了,先用膳吧,有什么事情,等会儿去话厅再说。” 用膳时,王氏和段嫆都热情地给林栀夹菜,林栀笑得一脸腼腆。 晚膳后,陆清悦先回院子了,反正她在那儿与不在那儿没什么分别。 温知意也没有留下来,看着段衡和林栀亲密交谈,她心里堵得慌。 雪鹃跟在温知意身后:“夫人,我看那个表姑娘不是个善茬。” 温知意表情不明:“如何讲?” 雪鹃细细分析道:“这么多年,少将军府又不曾迁址,真要找,怎会找不到,现在才找上门,我看定是奔着少将军府荣华富贵来的。” 温知意脚步未停,不置一词。 到了安寝的时辰,段衡过来了。 温知意放下一眼也看不进去的医书,语气冷淡道。 “怎的不陪你那表妹妹?” 段衡脱下外袍笑了笑:“吃醋了?” 温知意不想承认,但她心里感觉像被什么东西勒住了一样,很不舒服。 段衡抱住她:“知意,我很高兴,你吃醋,说明我在你心中很重要。” “你少拿话哄我。”温知意脸色稍霁,“你与那表姑娘?” 段衡说起了那段往事,那时侯府没落,他们都吃不起饭了,是林栀常常偷偷给他们送吃的。 如果不是林栀,只怕他们早就饿死了。 后来林栀一家不告而别,他们彻底失去了联系。 如今,不过是因着久别重逢和儿时的恩情激动了几分。 “知意,你也知道我们最重恩情,表妹对我们有恩,如今她落了难,我们不能无动于衷。” 温知意展颜:“嗯,待会儿我写一张方子,差人给表姑娘送去吧。” 段衡抱紧了她:“好,我就知你性子纯良。” 两人在这儿情意绵绵,那边林栀在与段嫆的聊天中,若有若无问起了段衡,温知意,陆清悦之间的事情。 “这么说,衡哥哥还未跟大嫂子圆房?” “迟早的事情,只不过大嫂子还因二嫂子的事情,在跟哥哥闹别扭呢。” 林栀眼里闪过一道光芒:“原来如此。” “以后你只管把这里当家,有什么短了就跟娘和我说。” 林栀抿起嘴微笑:“谢谢嫆妹妹。” 段嫆不甚在意:“你今日已经说了好多个谢谢了,过几日你安顿下来了,我带你去逛逛京城。” 林栀:“好。” 翌日,林栀搬入了王氏的院子里。 林栀带的行李较少,陆清悦让库房拿出几匹料子送去王氏院子里。 跟着林栀一起来的丫鬟柳儿,摸着那滑亮的料子,小声地感叹。 “小姐,这少将军府当真与当年不同了,那封信说对了,我们也来对了。” 林栀步至精美的榻前:“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柳儿歪着头:“只是不知道那封信到底是谁给的?” 林栀倚靠在榻上,摸着自己的鬓发:“不管是谁,有何目的,我们也该感谢他。” 否则,她就得给那个肥头大耳的乡绅老爷做外室过活了。 第56章 洗手作羹 林栀来少将军第二天,便尽心尽力伺候着王氏,而且很有分寸,从不会抢在李嬷嬷跟前。 王氏食欲不好,通常吃几口便撂了筷子,开胃小食也不起作用。 林栀关切道:“姑母,怎么不叫二嫂子来看看?” 李嬷嬷:“二夫人去医馆坐诊去了。” 无论婚嫁与否,寻常人家女子通常很少到外面抛头露面,夫家也不会同意。 温知意却是个例外,府里上上下下对她时常在外,貌似都没有多大意见。 林栀昨夜也问起了这个问题,嫆妹妹说温知意是医女,身份比较特殊。 何况,温知意医术不错,在外治病救人,不仅能给少将军府挣脸面,还能为少将军府结善缘。 比如北乐老太妃和安世侯夫人。 得了皇帝召见后,安世侯夫人和温知意便冰释前嫌了。 北乐老王妃也没跟温知意生分,反而更亲近了些。 之前让温知意碰壁的夫人千金们,现在有些也不得不陪着笑脸,来与她交好。 王氏要午间小憩了,林栀自觉退了下去。 柳儿实在不懂:“一个商户女,一个医女,照少将军府现在的地位,怎么偏偏娶了这两位。” 林栀笑了笑,意味深长道。 “他们恰恰选得很好,咱们一路上也听说了不少事儿,这两位想必是经过姑母仔细斟酌后才选的。” 有价值,但没权势的人,最好拿捏利用了。 用完就丢,也不会引起多大的麻烦。 姑母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厉害。 正因为如此,她才有机会。 论出身,她虽家道中落,但身为曾经的定远侯远亲,沾亲带故的,自然要比两人要好。 或许一开始姑母是念在曾经的恩情上,可决定将她留下来,绝不仅仅是所谓的恩情。 姑母需要她。 离王氏的院子越来越远,柳儿不解地问起。 “小姐,我们这是要去何处?” “去厨房。” 林栀来到厨房,亲自洗手作羹,厨房粗使婆子们连说使不得。 “表姑娘,您就别为难我们了,这要是让大夫人知道了,我们可是要扣月银的。” 林栀浅笑:“没关系,要是大嫂子问起,就说是我自己要做的,与你们无关。” 婆子不放心,有人去禀告了陆清悦,陆清悦懒懒地翻了一页书。 “她自己想做,任她去就是了,不用管。” 陆清悦发话了,粗使婆子们才放心地任由林栀自己倒腾。 传晚膳时,一道道不同于平常的膳食摆到王氏面前。 林栀为王氏布菜:“姑母,您尝尝看。” “这些是?” 柳儿:“小姐知道老夫人您胃口不好,就亲自下厨为您做一些不一样的吃食。” “难为你用心了。” 林栀低眉垂眼:“姑母说的哪里话,姑母对我才是处处怜惜。” 膳食里有一道特别开胃的菜,王氏难得多用了一些。 此后,林栀总变着花样给王氏做膳食,王氏越看林栀越满意。 林栀陪在王氏身边,段衡来朝王氏请安时,经常会见面。 李嬷嬷不留余力地夸着林栀:“表姑娘照顾老夫人,那是一等一的上心呐,事无巨细。” “就说老夫人食欲不振,多亏了表姑娘时常亲自下厨,换着花样给老夫人忙活。” 段衡压着眉:“娘食欲不佳,为何不叫知意来瞧一瞧?” 王氏拍着林栀的手:“知意这不是忙着去医馆坐诊么,也不是什么大病,有栀儿在,我这胃口好多了。” 林栀羞涩地垂下头抿嘴笑着。 段衡看向她:“多谢你照顾我娘了。” 林栀柔柔地轻声回道:“衡哥哥客气了,我只是做些我能做的而已。” “对了,我这儿还多做了些糕点,衡哥哥拿些去尝尝。” 她亲自将糕点端给段衡,凉凉的指尖无意间擦过他的手心,令段衡不由得失神片刻。 林栀无辜地抬头:“怎么了?衡哥哥,快尝尝看啊。” “嗯。” 段衡有点儿仓皇地回了神,拿起糕点咬了一口,没有厨房做的清爽绵软。 但在林栀期待的目光下,他点了点头。 “不错,谢谢栀妹妹。” 林栀欣喜:“真的?那我以后多做一些,也好给嫆妹妹和两位嫂子尝尝。” 林栀还亲自送来给陆清悦。 陆清悦不受宠,可执掌中馈,温知意受宠,却无心料理家中之事。 两人意外的和谐。 陆清悦是正室,为了日后,她须与陆清悦打好关系。 可见陆清悦的第一日,她就有种被看穿的感觉,她有些踌躇和忐忑。 对于林栀的主动前来交好,陆清悦没有拒绝,让绿玉招待她进了屋。 “表姑娘怎有空来我这儿?”陆清悦从里间挪着莲步出来。 “自从那日之后,一直没能来看看大嫂子,今儿个顺便带些我做的糕点来。” 柳儿将糕点从食盒里拿出来,摆放到桌子上。 “做得很是精致,瞧着不比厨房做的差。” 陆清悦小尝了一块:“味道竟也好。” 林栀腼腆地笑了笑:“大嫂子谬赞了,大嫂子要是喜欢,我时常送来。” 陆清悦放下糕点,捻着帕子擦了擦唇边。 “怎能劳烦表姑娘,这些交给下人去做就好,还未问,表姑娘在府里可还适应?” “姑母疼我,待我处处都好,我还需谢谢大嫂子前几日送的料子。” “喜欢的话,稍后我让库房多送几匹过去。” 林栀正要婉拒,陆清悦抬了抬手。 “表姑娘莫要推辞了,女儿家不多几件换洗衣裙,如何能行。” 林栀站起身:“多谢大嫂子。” 温知意不在,林栀只能稍后差人送过去了。 林栀还真的说到做到,动不动亲自送些糕点来给陆清悦。 陆清悦照单全收,两人心照不宣地熟稔了起来。 吃了几日丸药,林栀面色看着好了许多,段嫆央求着要带林栀出去逛一逛。 林栀柔声提议:“不如也请上大嫂子吧。” “也是,与大嫂子一起的话,可顺道儿带你去铺上。” 段嫆瞥到她头上简单的簪子。 “你身上的首饰寡淡得很,正好去铺子里好好挑一挑。” 第57章 白月光 陆清悦听了摇头:“我不去,你们去吧。” 段嫆和林栀在铺子拿走的东西,都有名录送到了陆清悦的手上。 看到长长的一排名录,红棉和绿玉咋舌。 陆清悦将名录随手放下,手指轻轻点了点台面上放着的十来本新的账本。 爹爹吐血的事儿,让她明白了,凡事还是得温水煮青蛙。 一下子做得太急太绝,就会反噬回自己身上。 她已经忍耐了十多年了,不差这一朝两朝。 陆清悦的手指,捏着账本的一个小角折了折。 托燕聿的福,她如今能做的事情越来越多了。 她要利用身旁一切能利用的,慢慢将身上吸血的东西刮下来。 “去告诉账房,日后每个院子的主子月银裁减一半。” 红棉:“是。” 梳妆台上放着一匣子首饰,柳儿嘴巴要合不上了。 “饶是以前的侯府,老夫人的首饰盒里,也不曾见多这么多首饰,这些都不要银子?” “嗯,全是嫆妹妹带我去拿的,她自己也抱了一匣子回去呢。” 柳儿惊叹:“陆氏怪不得是京城第一大商户,这么些首饰竟眼睛也不眨一下,便让人拿走了,真是奢靡。” 林栀笑着梳着头发:“这就是姑母选中陆清悦的原因。” “去,将我买的那些药材和针线拿来。” 从下人那里打听到,段衡回来之后,会先到流曲院与温知意一起用晚膳,而后再去书房处理事务。 林栀命令柳儿带上糕点,前往书房。 林栀掐着柔柔顺顺的声音:“衡哥哥,在忙么?” “你怎么来了?”段衡引着她入座,“不是什么要紧事。” 林栀示意柳儿将食盒拿过来。 “来给衡哥哥送些点心。” 段衡很给面子地吃了几块,林栀给他倒了杯茶。 瞧见窗外朗月,她起身缓缓踱步来到窗边。 “衡哥哥,快来看,今晚的月儿可真亮。” 段衡从善如流走到她的身旁。 “衡哥哥,还记得我们从前经常在侯府的屋顶上看星星么?” 她的嗓音像从远方飘来那般缥缈。 段衡眸中浮起柔光:“当然记得。” 林栀抬头,目光盈盈地凝视着他:“那会儿你还对着月亮说,长大后要娶我呢。” 段衡沉下眼,逃避道:“小时候都是些小孩戏言。” 林栀脸色唰的白了,而后眉间染上了伤心之色。 她动了动唇,带着几分苦涩开口说:“是了。” 她言语里的悲伤几乎要溢出来了。 段衡沉默片刻:“你在我心里跟嫆儿一样重要,我也会对嫆儿一样好好护着你。” 林栀失落地缓缓垂下头:“好。” 而后,她强行打起精神,拿出了一个香囊。 “这是我随手做的,衡哥哥不介意的话,请收下吧。” 段衡没有第一时间接过,林栀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衡哥哥不是说把我当妹妹么,就当是妹妹给哥哥的一番小小的心意了,衡哥哥连这也不愿意收么?” 情绪略微激动的她咳了起来,段衡连忙扶住她。 “怎么咳起来了?来人,去请二夫人过来。” 林栀抓住段衡的手:“我没事,一会儿就好,不用麻烦二嫂子了。” 段衡将她扶到椅子上,林栀一手拿帕子掩着嘴,一手按着自己的胸口。 时不时的咳嗽声,听得段衡皱眉不已。 “昨日,娘才说,你身子好了许多,才允许嫆儿带你出去走走,现又咳成这样,可按时吃药了?” 柳儿捧着一杯茶来:“按时吃了,只是昨儿为了绣这个香囊,熬了会儿夜,第二日起来就开始咳了。” 段衡心情复杂地看着林栀:“不是说随手做的么?” 林栀咳得眼睛泛红,避而不答。 段衡不忍心地将香囊拿了过来,上面绣着精美的图案,显然是花了心思的。 他叹了口气:“一个香囊哪有身体重要,日后别劳心劳神做这些事了。” 见他收下香囊,林栀喜笑颜开,轻轻道。 “我的香囊可不是谁都给的,费不了什么心神。” “那些吃食糕点什么的也不要做了,自有厨房的下人去做,你身子骨弱,莫要太过劳累了。” 林栀小声反驳:“那个不行,姑母喜欢吃。” “可你的身体…” “没关系,为了姑母,累点也没什么。” 与她视线交汇的一瞬间,他的神态慢慢有了轻微的变化,颇有几分无奈。 林栀走后,他想了想,将香囊放在了书房里,并未随身携带。 陆清悦人在院子里,府里发生的一举一动,却一五一十传进她的耳朵里。 林栀除了那晚去过段衡书房,之后再也没有主动找过段衡。 柳儿不解:“小姐,我们何不趁热打铁?” 林栀道:“衡哥哥现在心里装的是温知意,就算我与他有自小的情意,总往他跟前凑,也会引起他的反感。” 她料想,段衡不会将她的香囊随身携带,那就唯有收在书房里了。 她只管在王氏跟前伺候,只要见着她,但凡段衡去到书房,免不了想起她留下的香囊。 正如她所料,段衡不止时不时想起了香囊,还时不时想起了她那晚说的话,她受伤的神情。 以及两人儿时的时光,和儿时说过的话,他的心里不可避免起了轻微的涟漪。 林栀算是他情窦初开时,爱上的第一个女子。 可她后来像一轮月光,突然消失在乌云里一样,从他身边消失了。 随着时间远去,他的那些情感也逐渐被掩埋了。 他原以为他不会再见到她了。 没想到她还会重新出现,无疑是将他当年的情感又慢慢挖了出来。 休沐之日,段衡请了北乐王来府中做客。 婚宴时,两人搭上了线,又因着温知意和北乐太妃的关系,两人也算是相熟了。 两人在书房议事时,突然听到一声高喊。 “救命啊,我家小姐落水了!” 段衡一听这声音,便知是林栀身边的柳儿,他顿时急了,站起身。 “王爷,请恕我暂且离开一会儿。” 北乐王:“嗯。” 他是外男,姑娘家落水,他不方便去。 第58章 月银减半 段衡马上闻声赶过去,就见林栀在水里扑腾着,回廊上已经聚集了一些人。 这儿离他的书房很近,伺候的都是些小厮,只有少许两三个丫鬟。 柳儿死死拦着小厮们,可两三个丫鬟没有会水的,正想办法营救。 林栀还未出嫁,落水可大可小,万不能让人看去了身子。 眼看林栀扑腾的动静越来越小,段衡来不及顾及,跳下水去救起了林栀。 林栀全身湿透了,段衡紧紧搂着她,丫鬟送上了干净的衣裳,披在林栀的身上。 林栀似乎被吓到了,抓着段衡不松手,腿也站不稳。 段衡只好把她抱起来,暂且安置在自己书房旁的歇息处。 北乐王还在书房里等着自己,段衡安抚了林栀几句,并吩咐柳儿照顾她,抬脚要走。 林栀赤着脚下了床,从背后抱住了他,声音虚弱里含着几分颤抖。 “衡哥哥,别走,我怕。” 段衡拉着她的手,转过身:“你先好好休息,我一会儿回来。” 她咬着嘴唇摇头,身上还湿着,小脸发白,看起来十分楚楚可怜。 段衡心软了,将她抱回榻上。 “夫人,表姑娘落水了。” 陆清悦:“哦?救了起来没有?” “救起来了,是…少将军亲自下水救的。” “走,我们去看看。” 北乐王等了一盏茶的时间,对着小厮说了几句话,便打算离开。 走出书房时,与前来的陆清悦碰了个正着。 陆清悦讶异一瞬,立马行礼:“见过王爷。” 北乐王记起了婚宴上的那抹倩影。 “不必多礼。” 刚见完礼,段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匆匆来了。 “实在对不住,令王爷久等了。” 见到一旁陆清悦,他问:“悦儿,你怎会来这儿?” “下人说,表姑娘落水了,我来看看。” 北乐王:“段兄既有要事处理,本王就先回去了。” “我送送王爷,请。” 屋里,林栀已经换上了干爽的衣物,柳儿伺候她喝着暖汤。 陆清悦走进去:“表姑娘好端端的怎么落水了,可呛着水没有?” 柳儿让开了位置,林栀擦了擦唇边,抿了抿嘴,扯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 “说出来不怕大嫂子笑话,我的链子掉到水里了,想去捡回来,没想到不慎掉入水中。” 门外有丁点儿动静,很快又安静了下来。 陆清悦眼睫动了动,替林栀拢了拢身上的外罩:“什么链子如此珍贵,值得你冒险。” “是一颗桃核链,可现在估计找不回来了。” 其实哪有什么链子,段衡当年送的那个,她早就扔了,也正要拿来做些文章。 陆清悦:“不是什么稀罕物,表姑娘如此看重,想来是表姑娘很重要的人送的。” 林栀羞赧地浅笑:“嗯,确实是一个很重要的人。” 门外的段衡听了,埋藏的感情有了松动,几乎要破土而出了。 他暗叹一声傻丫头,竟为了一个桃核链将自己陷入危险之中,还有之前为了这个香囊伤了身子。 陆清悦没有在屋里待太久,简单问了几句就走了。 林栀最后主动要求回去,段衡不放心,陪着她回了王氏的院子里。 她病根还未除,现又落了水,王氏担心得要找大夫。 林栀一直说没事,可半夜发起了高烧,闹起了所有人。 陆清悦也不得不迷迷瞪瞪爬起来,换了身衣裳赶过去。 这个当家主母真是事事都要到位,她也是烦了腻了。 林栀烧得小脸通红,段衡的关心溢于言表,温知意心里沉了沉。 在病期间,段衡经常去看她,弄得温知意憋闷不已。 王氏倒是特意腾出空间,让段衡和林栀单独相处。 林栀病好之后,她和段衡之间的感情明显不一样了,段衡看着她的目光里都是宠溺。 月初,到了该发月银子的时候,王氏和段嫆发现月银数目不对。 段嫆以为发错了,立即去找了账房。 “老孙头,这个月的月银怎么只有十五两,平时不是三十两银子么。” 孙老头老神在在地拨弄着算盘:“这是夫人的吩咐。” 段嫆来时,陆清悦在院子里半眯着眼睛乘凉。 “嫂子,月银怎么整整少了一半啊?” 陆清悦摇着扇子,温声细语地解释道。 “铺子账面上的银子不够了,府里的开支也有些抹不开,所以只能暂时缩减一下月银了。” “好好的怎么会不够呢?” 段嫆腹诽,先前哥哥娶平妻,她也没出银子啊。 绿玉奉上一杯茶:“二小姐,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 “莫不是忘了南州水患一事,夫人以少将军府的名义,捐了好些药粮出去。” “那些银子都是从府里和铺子里支出去的,这些日子还没回转回来呢。” 段嫆不信:“可…” 陆清悦名下的铺子有十来间,间间都营生得好好的。 距南州水患也差不多有两月了,再怎么济,也不至于连几十两月银都拿不出来。 红棉接过陆清悦手里的扇子,同时接过话头。 “夫人最近也在为这事儿发愁,不知怎么回事,京城里突然出现了好多家铺子抢生意。” “夫人手底下的几家铺子都受到了影响,二小姐不信,可看看那些账本。” 段嫆才看到陆清悦手边放着铺子账本,以及府里的流水账本。 她拿起一本看了看,发现从两个月起,铺子的营生就在下降了。 其中,首饰铺子明明是最赚钱的,却营生最差,尤其是上个月,入不敷出了。 上面标着亏得最厉害的那一天,就是她从铺子里拿走好多首饰的那一天。 段嫆一时间惭愧得有些面红,原来这些都会被标注起来,送到陆清悦的面前。 绿玉再道:“府里又多了个二夫人和表姑娘,吃穿用度自然也不能短了。” “再说表姑娘来了之后,皆是按主子的分例,何况还要配丸药,那丸药有一味人参,配上一个月的起码要四十两银子。” “还有少将军时不时也会去支些银子,因而最近府里的开支也越来越大了。” 段嫆惊诧:“配丸药要四十两银子?” 这样看来,林栀一个月花出去的丸药银子,就比她们的月银还要多十两银子。 流水上面清清楚楚都记录着,红棉和绿玉的话假不了。 第59章 臣妇,善妒 段嫆将红棉绿玉的话与王氏说了,王氏死死皱着眉。 丸药方子是温知意开的,可也是他们让她替林栀诊的脉,不好说些什么。 可为了日后,林栀身体须得养好。 王氏叹了口气:“你栀姐姐要吃药,这银子省不了,府里四处要用到银子,月银少便少些吧。” 她指了指段嫆的额头:“倒是你呀,少去铺子里取东西,陆清悦面上不说,不定心里如何想。” 段嫆努了努嘴:“知道了,我这不也是心疼栀姐姐,才领了她去铺子。” 王氏:“还有,再过段时间,你也该议亲了,少往外面跑,多去向教习嬷嬷学学礼仪。” 听到议亲二字,不知想到了什么,段嫆红了脸,乖乖应了一声嗯。 林栀为了感谢段衡照顾她,为段衡绣了一方帕子,送到了书房给他。 帕子上还有一个小小的栀字,心思昭然若知,她却偏要声明是兄妹情意。 这回,段衡爽快地收下了,并嘱咐她病刚好,不要再累着,快些回去歇着。 林栀乖顺地点头应着,下一刻,她离开书房时,差点踩空摔倒,幸好段衡及时搂住她。 不排斥的身体间的接触,能最快拉进两人的距离。 林栀拿捏着分寸,脸蛋缀着红云,轻轻推开他:“谢谢衡哥哥。” 段衡手上还残留着她皮肤的温度,他咳了一声,正了正色。 “小心些看路。” “好。” 离去前,她回了眸,尽管刻意掩藏,目光里的含着的点点情愫,还是被段衡捕捉到了。 先前苦于没有名义。 段衡又刚与温知意成婚,正是恩爱之时。 如今借着兄妹之情,倒是便宜方便了。 林栀常去书房寻段衡,作为哥哥,段衡也愿意宠着她。 相处之间,像不经意撞入段衡的怀里之类的,不慎摩擦,碰撞,搂搂抱抱是常有的事情。 这种隐秘的感情,比寻常男女之情要刺激许多。 段衡似乎陷进去了,并乐在其中。 林栀的心思就差挂在脸上,雪鹃作为温知意一等大丫鬟,享受了不少好处,自是要时时刻刻维护温知意的地位。 她哼道:“什么表姑娘,兄妹之情,眼睛都快粘到少将军身上了,夫人不得不防啊。” 温知意眼底生了几分暗色,她也能察觉到段衡的变化,但嘴硬道。 “我相信阿衡。” 与此同时,某天夜里,有人拿着一封信,来到了某乡绅老爷家的门口。 陆清悦每日听着林栀和段衡的故事,仿佛在听一出话本一样,实在精彩的很。 一对比,书架上的话本,于她而言索然无味。 燕聿又当着她和红棉绿玉的面,理直气壮翻窗进来了。 他上来就伸手抱陆清悦,红棉和绿玉很不爽,但碍于他淬冰的眼神,默默退了出去。 燕聿眉宇间聚着几分忧思,似是很烦恼。 他搂着她,异香和浅淡的梨香交织在一起,缠绵出了一股另类的香味。 “我有几日没来了,夫人可有挂念我?” 陆清悦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清眸,情真意切道:“臣妇自然心系陛下。” 燕聿啄了她一口,嗤道:“这些官话是从你那夫君身上学来的?” 闻言,陆清悦眼神暗了下来:“没有,他不来我这儿。” 又是如此,怎么偏偏对那人如此牵挂。 燕聿磨了磨牙,想要咬她,可又记起自己说过的话。 他只得把她强压在怀里,手劲儿大得要把陆清悦的腰给掐碎了。 陆清悦的手扶上了他的手,语气像含着水雾般,湿漉漉的。 “疼,陛下轻点。” 燕聿没有松劲儿,不悦地含磨着她的耳垂。 “夫人不是日日都听着下人的汇报么,你那夫君过不了多久,怕是又要纳新欢了,你还惦记着他做甚。” 陆清悦张了张嘴:“他们是兄妹之情。” “你信?” 陆清悦不接茬了。 燕聿最见不得她这样,明明不信,却还自欺欺人。 “夫人想知道我在忙什么吗?” “陛下之事,臣妇不敢过问。” 燕聿掰着她的脸,逼视她:“我许你问。” 陆清悦只好提着胆子,轻而细软地问道:“陛下近来在忙何事?” “太后一直要我见大理寺少卿家的姑娘。” 陆清悦刹那间蹙了蹙眉:“兰婳?” “嗯。” 她陷入沉思,并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他,兰婳已有心上人。 看着她颦起的秀眉,燕聿心情转好了一点,手指摸上她的下颌。 “现在只有我点头,大理寺少卿府的姑娘就会被接进宫里。” 不行,陆清悦下意识握住燕聿宽大的手掌。 燕聿喉咙滚了滚,耐人寻味打量了她一眼,哑着嗓子问:“夫人这是何意?” 陆清悦眼睛抖了抖:“陛下恕罪,我一时…冒犯了陛下。” 指尖从他的手骨上滑过,她慢慢收回了手。 但未来得及全部收回,纤细的指根便被捏住了。 他语气不明道:“听闻大理寺少卿府的姑娘,蕙质兰心,才貌双全,把她召进宫里也未尝不可。” 说完,燕聿盯着她,想看看她还会作出何反应。 陆清悦抬眸,瞥了他一眼,拿不准他的想法。 事关兰婳,她不敢轻易说话,害怕说错做错,会害了兰婳。 她咬了咬内唇边,眉眼下撇,眼帘半垂,目光游离不定,开始纠结。 燕聿捏着她的手指,饶有耐心地等着,并将她面上的纠结之色尽收眼底。 思索许久,她权衡着道:“陛下,兰婳与我是金兰之交。” “嗯。” 她仰起脸,不止声音湿漉漉的,连眸子也湿漉漉的。 “陛下,臣妇待儿若是出言无状,可否谅解臣妇一回?” 燕聿心中舒畅,抬了抬眉:“你且说说看。” 陆清悦斟字酌句道:“陛下,能否不召兰婳入宫。” “为何?” “因为——” 她闭了闭眼睛,仿佛下定决心般:“臣妇,善妒。” 燕聿顿了顿,似笑非笑道:“哦?倒是看不出来。” 陆清悦像是不愿意面对般扭开脸。 燕聿笑开:“夫人既然如此说了,我自然要遂了夫人的愿了。” 第60章 姑爷 绿玉和红棉都对燕聿挺不满的,四下无人时,绿玉忍不住蛐蛐他。 “那人来得比少将军还频繁,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我们姑爷呢。” 陆清悦无奈:“你啊,真是胆大,不许乱说。” 绿玉的话,被影十一字不差转述给了燕聿,燕聿扬了扬唇角。 案上呈放着的蛮夷送来的议和信,也不那么碍眼了。 此前一战,不可一世的蛮夷遭受的打击是巨大的,多次派人送来议和信,并打算派使者入京。 趁着心情不错,他抬笔落下一道朱批。 铺子的生意不好,陆清悦出去视察了一番。 她名下的十来间铺子,有茶叶铺,首饰铺,成衣铺等等,几乎全是极赚钱的营生。 铺子分布在西市各处,虽离得不远,但天气炎热,全部去一趟回来,也很是累人。 次日一早,陆清悦尚在梳洗,丫鬟兴致勃勃向她汇报起了昨天发生的事情。 据说,林栀再去书房时,碰到了温知意,而后,温知意无意发现了段衡书房里的香囊和丝帕。 她没有跟段衡吵架,只是冷冷地离开了书房。 段衡追出去再三解释,温知意的表情都十分冷淡。 最后不知道段衡说了什么,温知意态度软了一些,但面上的矜持,使她没有立刻原谅段衡。 昨夜,段衡歇在了书房里。 陆清悦眸光闪了闪:“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儿?” 丫鬟:“昨夜发生的。” 陆清悦暗叹可惜,昨夜看完铺子回来,实在是累了。 她用了晚膳,沐浴完就睡了,睡得极早,竟然错过了这等事。 柳儿在给林栀梳晨妆:“昨夜的事儿,老夫人那儿会不会…” 林栀推开唇脂,瞧着镜子里苍白憔悴的自己:“待会儿便知道了。” “少将军那边呢?” “这些日子的功夫不是白下的,他的心已经松动了。” 林栀看向柳儿:“知道怎么才能让男人心疼么?” 柳儿摇了摇头,林栀勾起一抹笑。 随后,林栀来到王氏的房中:“给姑母请安。” 王氏看了她一眼:“不是说了,不必如此早过来么?” 林栀替过了丫鬟的动作,扶着王氏来到榻前:“来侍奉姑母,何来早晚之谈。” 王氏坐了下来:“你啊,有这个心是极好的。” 方才在暗处没看清,如今到了亮处,才看到林栀脸和唇都白得厉害。 王氏关切询问:“今儿怎的脸色这样白?” 林栀没有回答,忽然在王氏面前跪了下来,柳儿也跟着跪下了。 王氏像是被吓到了,伸了伸手:“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李嬷嬷去扶林栀,她倔强地摇着头。 王氏转头斥责柳儿:“栀儿胡闹,你也跟着胡闹什么,还不扶你主子起来。” 柳儿连忙站起来,和李嬷嬷一起扶林栀,林栀摇着头不愿起,并细声哭了起来。 “栀儿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害得衡哥哥和二嫂子起了嫌隙,请姑母责罚。” 她将所有的责任揽在自己身上,三言两语交代清楚了昨夜之事。 王氏沉默半晌道:“唉,快些起来吧。” “姑母和衡哥哥好心收留我,我却…”林栀声泪俱下。 王氏不忍:“傻孩子,不怪你,快起来。” 李嬷嬷和柳儿再度去扶林栀。 若是再不起来,便是不知好歹了,林栀顺从地站了起来。 “姑母,等会儿二嫂子来了,我想向她解释清楚,道个歉。” 王氏满意极了:“你是个好孩子。” 陆清悦到时,看到林栀的模样,知道应是刚在王氏面前哭过。 她泰然地向王氏请了安,于一侧坐下,而后段嫆也来了。 最后,段衡和温知意是一道过来的,两人之间有种微妙的感觉,好像又和好了一些。 都请了安后,柳儿捧着茶到了温知意的面前,林栀接过茶奉给温知意。 “二嫂子,你别跟衡哥哥生气了,其实都是我的错。” “那两样东西,衡哥哥是看在我身子不好的份儿上,才收下来的。” 她喃喃道:“一切是我情难自禁,痴心妄想,日后…” 她幽幽怜怜地瞥了一眼段衡,登时眼眶发红:“我再也不会那样了。” 段衡没有看她,可听着她这番话,眼皮颤了一下,独自握紧了拳。 温知意皱了皱眉,林栀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跟她奉茶道歉。 她再揪着这事不放,就显得太过了。 陆清悦老神在在地看着温知意喝了林栀递过去的茶。 王氏出面:“好了好了,家和万事兴,知意,你和衡儿也不要闹了。” 温知意看向段衡,段衡眸光温柔地回望着她。 她道:“是。” 王氏接着道:“趁着你们都到齐了,衡儿,你说一下中秋夜宴之事吧。” 段衡简单说道:“陛下要在宫里举办中秋夜宴,准许我们携家眷一同前去,届时蛮夷的使臣也会入宫。” 陆清悦暗自思忖,果然,凡大事的节点没有发生改变。 那么说,那件事依然也会发生,可无凭无据,她没办法说出口。 她心事重重回了自己的院子。 晚上,燕聿来了,敏锐地觉察出她的情绪不太对劲儿。 “夫人怎么了?” 他伸手将她散乱的发丝绾在耳后,眯了眯暗夜般漆黑的眼眸。 “有人给你气受了?” 陆清悦回眸看着他,然后,她垂了垂眼道:“没有。” “是么?” 他捏着她柔软的后颈,把她按在怀中,手掌若有若无地抚着她的后脑勺。 段衡当夜没有再住书房,他和温知意两人已经和好了,并且甜蜜如初。 经过此事,段衡原本想暂时避开林栀,免得知意再误会。 可他还没先避开,林栀倒先刻意避起他了,每回见着他,跟兔子见着狼似的,避之不及。 这令他心里起了几分不舒服。 他想起了她那日说的话,这让他对她的行为更加耿耿于怀了。 段衡多次想与林栀说一说此事,每次都被她提前跑开。 只有在向王氏请安时,他才能见到她,但她同样避开他的目光。 忍不下去的他在一次请安后,拦下了林栀。 第61章 徐徐图之 段衡低头看着林栀,林栀躲闪着,不愿与他对视。 “衡哥...”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止住了话语,转而道。 “少将军,你别这样。” 生疏的称呼,令段衡忍不住隆起眉头。 “你,要与我如此生分?” 林栀小声嗫嚅:“我怕二嫂子误会。” 段衡正想说,知意不是那样小心眼的人,可香囊和丝帕的事没过去几天。 他犹豫了一番道:“知意只是气我瞒她,你不必做到这种地步,如往常一样就好。” 林栀嘴唇微微动了动:“我做不到。” 抬眸望向段衡时,她泪光盈盈,眼神中充满了挣扎和无奈。 “如果像往常一样,我会忍不住贪心。” 段衡怔住了,他没想到她会对他拥有这样重而汹涌的感情。 趁他愣神之际,林栀捂着脸,在柳儿的搀扶下匆匆走了。 段衡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思纷繁。 这一幕是在王氏的院子里上演的,李嬷嬷望着独自站在院外的段衡道。 “老夫人,我看少将军对表姑娘也不全然没有感情。” 王氏叹息:“他们少时就有情意,只可惜错过了。” “那如今不正有弥补的机会么,表姑娘知根知底,又极孝顺您,懂进退,浑身的气度也跟那些个小门小户出来的完全不一样。” 王氏笑骂:“你这老奴,净会撺掇我,衡儿大了,这事儿啊,还得看他的想法。” 林栀来了京城那么久,总要露面的,中秋宫宴就是最好的机会。 王氏已经答应她,让她以少将军府远亲侄女的身份一同前去。 反正她也要假意躲着段衡,不如在房中练琴。 何况,她也要为自己多做一些打算。 少将军府已经有两位妻子了,她进门就只能当妾室了。 如果有更高更好的枝儿,她何必在一棵树上挂死。 几日后,国子监主簿之女应采桑向陆清悦递了帖子,陆清悦闲着无趣应下了。 王氏和段嫆觉得奇怪,陆清悦的名声分明已经是那样了,除了大理寺少卿府的兰婳,竟还有人愿意跟她来往。 此人还是国子监主簿之女。 平时那些夫人千金,哪个不是看在少将军府和她们两人的份上,才对她有几分好脸色。 段嫆百思不解:“娘,这个国子监主簿之女应采桑高傲得很,寻常人入不了她的眼,我曾数次向她示好,她都不假辞色,大嫂子是怎么搭上她的?” 王氏表情不大好:“藏得倒严实,要不是来了帖子,我们都不知道她还有这个本事。” “许是通过兰婳那小妮子搭上的,这个应采桑素爱诗词歌赋,兰婳上回在观莲宴上凭几首诗大放异彩,还拔得了头采,多少人注意到了她。” “听说就连太后也十分中意她,时常召她入宫,指不定哪天她能一飞冲天,你日后想办法多去陆清悦身边走动走动,和兰婳多多来往。” 段嫆点头:“好。” 赴约之日,兰婳来找陆清悦一同前去,王氏和段嫆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果然是因为兰婳,陆清悦才与应采桑搭上了关系。 段嫆前来向兰婳搭了几句话,兰婳冷淡地回了两句,便拉着陆清悦上马车。 她不想跟段嫆多说什么,两人也不是一个圈子的。 一上去之后,兰婳悄声问:“你那小姑子怎么回事?” 陆清悦疑惑:“怎么了?” 她微微摇头:“没什么,可能是我太敏感了,话说,你那事儿,与你那婆母和小姑子如何了?” 陆清悦淡淡道:“我只当不知情,如同往常一般。” 她那天还特意吩咐了绿玉和红棉不要声张出去,还不到摊开的时刻。 “嗯,之后呢,你打算如何?” “徐徐图之,你瞧,现在应采桑不就对我改变了看法么。” 兰婳颔首:“确实急不来。” 这次的地点是国子监主簿府的后花园里,布置的风景是极好的。 丫鬟引着陆清悦和兰婳跨过高高的门槛,踏入青石铺路的平整小径。 但见两旁郁郁葱葱的矮木和花卉,清风阵阵,花香隐隐,举目望去,甚是怡人。 只是那堆砌的假山,令陆清悦心中有几分膈应。 一座亭子傍水而居,碧绿的水中游摆着许多锦鲤。 亭子甚是宽敞开阔,置着一尊石墩做的案台和几个石凳,一张漆木棋盘摆放在石案中央,十分适合在此饮酒对弈,观星赏月,谈古论今。 上回那几个千金小姐们也全都在,坐在亭子里,斜倚在栏杆边。 有两位贵女在执子对弈,应采桑和其他贵女在旁观战。 还有一两人手里拿着鱼食,正在逗水中的锦鲤,水波潋滟,锦鲤吞食,惬意不已。 亭子挂了帘子,有两位婢女守着,另外的婢女们守在亭外,皆垂头不语。 陆清悦和兰婳来到亭子,两位婢女为两人掀开帘子。 有了上回,贵女们待两人熟稔了许多,纷纷回头打趣。 “可算来了,就等你们了。” 陆清悦笑着:“我们又来迟了?” 应采桑抬手让两人随便坐:“没有,她们不过是贫嘴罢了。” 婢女们陆陆续续上果饮。 应采桑举杯向着陆清悦:“多谢夫人赠我的珍本。” 陆清悦:“不过是礼尚往来,应姑娘也送了我诗册。” 罗玉卿在旁道:“那可不一样,我们都看过了,夫人那珍本,珍贵许多。” 贵女们跟着点头,一般来说,诗集珍本很少有人舍得赠人。 除非是目不识丁的人,陆清悦明显不是这种人。 就算她有讨好之意,这珍本也是送到心坎上了。 应采桑理应要好好致谢一番,想着这么多天了,陆清悦大概已经从那事中脱离出来了,才向她递去帖子。 罗玉卿:“说起诗集,兰姑娘在观莲宴作的几首诗实乃妙极了,今日我们可要好好讨教讨教了。” 兰婳谦虚道:“罗姑娘过奖了。” 一听要作诗,其中一位贵女对着婢女说:“快拿笔墨来,今儿就由我来为大家记录下来吧,可不能浪费好诗好词。” 贵女们忙了起来,忙着思索诗词,没人提起上回凉亭流言的事情。 大家落落大方,亭中气氛融洽。 第62章 新首饰铺 陆清悦饮着酒水,笑吟吟看着兰婳被贵女们“围攻”。 应采桑对着她,忽然来了一句:“夫人观望了那么久,可有了?” 陆清悦捧着甜酒,略微迷茫:“嗯?” 应采桑歪头看她:“夫人不打算参与吗?” 贵女们闻言,全看了过来,不忍打搅大家的雅兴,陆清悦笑了笑。 “有一首,不过可能比不上你们作的。” 罗玉卿:“这有何妨,我们也不是总能作好。” 陆清悦手虚握着,手指抵着下唇,将自己作好的诗慢慢吟了出来。 贵女们微愣,而罗玉卿小小地惊讶了一番。 “夫人这次的诗风好像有点自己的风格了。” 陆清悦唇角笑漪轻牵:“是吗?” “是啊,夫人上次的诗风很像地青居士,这回没那么相像了。” 其他贵女应和:“夫人学得很快呢,这次的诗也比上次好。” “上次真的吓到了,我还是第一次见模仿得那么像的。” “对啊,若不是那首诗比较普通,还以为你就是从未露过面的地青居士呢。” 这位贵女说完,连忙找补:“啊,不是说夫人你作的不好的意思。” 陆清悦笑着摇头:“没关系。” 应采桑瞥了她一眼,若有所思地低头不语。 兰婳则是看着陆清悦暗暗摇了摇头,有时候悦儿也是个芝麻馅儿的啊。 趁着所有人继续作诗,她凑到陆清悦的耳边。 “你这也要藏着?” 陆清悦半掩着嘴靠到她的身边:“这样她们才不会围攻我啊。” 终究是兰婳独自扛下了所有。 天色将晚,大家各自离去。 回去路上,兰婳心存疑惑。 “先前不知道你还会模仿地青居士的诗风。” 平时陆清悦与她一起作诗时,可完全没有地青居士的风格。 陆清悦低头无声地笑:“一时兴起而已,我也挺喜欢地青居士的风格的。” “唔,要说你与地青居士有哪里相像,大概是不按常理出牌,用词比较刁钻诡谲,这两点是挺像的。” 陆清悦眼眸弯了弯:“我权当兰姐姐是在夸我了。” “自然是夸你,若不是你特意藏巧,在作诗上,我还未胜过你呢。” “可在棋艺上,我也未曾胜过你啊,人各有长罢了。” “我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呢。” 兰婳对着她耳语:“最近太后不常召我了,反而像是又看上了应姑娘。” 皇帝至今还未册封皇后和贵妃,先前太后要举办选秀,皇帝不愿。 左左右右相看了不少贵女,皇帝也以各种借口拒绝了。 太后是该急。 太后不急,满朝的大臣也该急了。 好像先前还有段时日传出皇帝不行的消息。 最先造谣那人被打入大牢之后,这事儿便没人敢提起了。 陆清悦替兰婳高兴:“太好了。” “是啊,但其中最不高兴的当属我娘了。” 陆清悦能理解成氏的心情,眼看与兰婳同龄的女子都成婚了,而兰婳现在还未许人家。 其实成氏一开始是奔着让兰婳入宫选秀的念头去的。 选秀没有按预期举行,可成氏还抱有不切实际的想法,迟迟没有给兰婳议亲。 如今眼看入宫无望了,能高兴得起来才怪。 兰婳一阵无奈:“我娘以为是我不妥当,惹了太后和陛下不高兴,关了我好几日,让我好好学礼仪规矩。” 陆清悦惊讶:“你见到陛下了?” 兰婳摇头:“圣上的面哪能说见就见,咱们也参加过宫宴了,除了那些个位居高位的重臣,谁敢直视圣上?” 陆清悦默然,这倒也是。 “对了,想必你也知道了中秋宫宴的事情,不如明日咱们去置办些新头面可好?” 陆清悦答应了下来:“好,正好西市开了一家新的首饰铺子。” 其实她并不缺新头面,燕聿送了她好多,可她不敢带出去招摇。 之前那次的耳坠已经是极大胆的了。 继日,陆清悦收拾妥当要出门,段嫆忽而来到她的面前问。 “嫂子要出门么?” “嗯。” “我可以一起去么?” 陆清悦有几分犹豫:“可我是约了兰婳一起。” 段嫆双手拉着她的手臂晃了晃:“嫂子,你带上我嘛,等下我自己跟兰婳姐姐解释。” 陆清悦不好拒绝,一脸歉意地带着段嫆去见了兰婳。 兰婳看出了陆清悦的为难之处:“二小姐想来,那就一起来吧。” “谢谢兰婳姐姐。” 三人来到了西市新开的首饰铺子,距离陆清悦的首饰铺子还挺近。 段嫆暗道,这想必就是红棉先前说的,新开的抢生意的铺子了。 铺子里的生意非常红火,客人络绎不绝。 店小二看到三人热情地上来招待:“三位贵客,里边请。” 里面有很多新颖的首饰,听说是来自西域,或者其他一些境外的地方。 三人仔细挑了挑,兰婳挑中了一条蓝宝石项链,想着拿回去送与自家娘亲,好让她消消气。 店小二嘴甜得很,直夸兰婳目光好。 铺子有两层,大多数客人都在一层,只有极少数的客人会被迎到二楼。 段嫆好奇:“上面是做什么的,也有首饰么?” “是的,上面也有首饰,但上面是只有在本店消费超过...” 店小二比了个数:“这个数,才能上去。” 店小二比的数额很大,三人沉默了。 兰婳沉默,是她真没那么多银子,她爹仅仅只是一个大理寺少卿,还没到能挥霍那么多银子的地步。 段嫆沉默,是凭她自己拿不出那么多银子。 于是,她默默看向了陆清悦。 陆清悦则是对上面不怎么感兴趣。 这时,一位衣香鬓影,穿金带银的贵女轻笑了一声,与三人擦身而过,被请上了二楼。 段嫆感觉自己受到了挑衅,从前她在陆清悦的铺子何曾受过这等气。 她滴溜溜的眼睛望着陆清悦:“嫂子,我也想上去看看。” 陆清悦眉角轻轻一压,抿着唇道:“可我没带那么多银子。” 段嫆看向店小二,张了张嘴。 店小二立即笑眯眯道:“本店不接受赊账。” 第63章 天字号贵客 段嫆以身份压人:“你知道我们是谁么?” 店小二笑道:“这位贵客,小的也是照规矩办事,还请贵客不要为难小的。” 段嫆还想说些什么,陆清悦拉住她。 “好了,二妹妹,我们下次再来就是了。” 段嫆不忿地撇了撇嘴。 三人正要走时,店小二小跑追了出来,对着三人道。 “三位贵客请留步,方才是小的多有得罪,请三位随我至二楼。” 兰婳不解地问:“为何?” “这个小的不方便透露,请。” 三人被店小二恭恭敬敬请到了二楼。 二楼比一楼要华贵富丽许多,还设有三间雅室,分别为天、地、人。 二楼里面的首饰也要比一楼更加华丽珍稀,看得人眼花缭乱。 只有依稀几位客人,方才轻视三人的那位贵女也在,她有几分诧异。 段嫆顿时仰起头,脸上露出了一点神气之色。 既然来了,三人便看起了二楼摆列的首饰。 可这些首饰的价格无一不高得出奇,囊中羞涩的三人只能看一看。 二楼的店小二们容貌是极出色的,对着客人们是笑颜如花,巧舌如簧。 一位店小二笑吟吟来到三人面前:“三位可有中意的?” 兰婳迎着他的目光,缓缓地笑了笑:“这儿的东西极好,自是有的,只不过我们今日上来是来开开眼界罢了。” 店小二却道:“三位请放心,你们今日在铺子看中的东西只管拿走。” 他指了个方向:“至于银子,均由那里边的贵客替你们付。” 三人一同看向天字号的雅室,面上闪烁着疑惑和探究。 兰婳:“可否告知我们那位贵客的身份?” “抱歉,本店不能随意透露客人的身份。” 面对身份不明的人,陆清悦和兰婳可不敢随意承好意。 陆清悦:“请替我们谢过那位贵客,不必令他破费了,我们这便要走了。” 不顾店小二的挽留,三人走了。 此时,天字号的雅室内,戴着面具的男人低笑了一声,低磁的嗓音仿佛含着佳酿般醉人。 回到府里,段嫆貌似还很在意这件事情。 “嫂子,你说,那位贵客到底是谁啊,出手竟如此大方?” 她回过头来,带着一丝期待:“会不会是我们认识的人?” 陆清悦摇了摇头:“只怕是别有用心之人” 窗外暮色将至,陆清悦在沐浴之时,燕聿竟然来了。 绿玉和红棉眼睛瞪得极大,对着他严防死守。 陆清悦自己也羞得不行,不敢闹出太大的动静。 出浴时,曼妙身姿隔着屏风里若隐若现。 燕聿面无表情地坐于茶桌前的墩子上,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 很快,陆清悦从屏风里走了出来,长发湿漉漉地披在肩上。 丝绸做的薄衫裹着身子,却被秀发打湿,紧贴在玲珑的身段上。 她的脸上粉白粉白的,还沾着水汽,又羞又恼道。 “怎么这时候来了?” 她走到梨花镜前,绿玉站到她的身后,给她绞头发。 燕聿的目光紧紧缠在她的身上,一言不发。 陆清悦疑惑地回头看他,在触及他似有浮光暗动的浓稠眸子时,她心里颤了颤。 她忙回过头,不再看他。 燕聿喉咙滚了滚,抬脚走到她的身后,伸手捻起她的一缕青丝。 绿玉顿了顿,在他的目光中让了让位置,后一边在心里骂他大胆无耻狂徒,一边继续为陆清悦绞头发。 青丝上的水珠沾湿了手指,带来了一丝凉意,燕聿看着镜子里的人,深幽的眸子无比摄人。 镜子里映着他的眼睛,陆清悦触不及防与他对视,呼吸不禁乱了乱。 她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全身上下,劈头盖脸地泛起了粉色。 陆清悦将他手中的那缕发丝抽了回来,瞥了一眼立着茶杯的茶桌,尽量平复了呼吸道。 “绿玉,茶冷了,去换壶茶来。” 绿玉:“是。” 支走了绿玉,陆清悦回头。 “陛...” 她话没说完,燕聿高大的身影压了上来。 在她快呼吸不上来时,燕聿才放过她。 他盯着她的脸,促狭道:“怎么还学不会换气?” 陆清悦面庞由粉转红,她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只拿出链子往脚上戴。 沐浴时,她常将脚上的链子解下来,之后再重新戴上去。 燕聿抽过了她手上的链子:“我来给夫人戴。” 陆清悦一阵慌乱:“不用劳烦陛下。” 燕聿在她面前半蹲下,仰头望着她:“不想劳烦我,那就安生坐着,不要乱动。” 燕聿捏着她的脚腕,让她踩在自己的腿上。 陆清悦眼眸微晃,足上丝毫不敢用力,满心思都是她怎敢踩皇帝。 燕聿瞧她受惊的样子,可怜又可爱,眸里明明暗暗。 待绿玉换了茶回来时,只见自家夫人面若桃李,唇红如血,微红的眸子裹着潮气,偎在男人的怀里。 未干的长发散乱在他的臂弯里,洇湿了他的衣裳。 男人置若罔闻,餍足地拢着夫人的手,歪倒在榻上。 绿玉护犊子一样瞪着燕聿,这贼人定是又欺负夫人了。 燕聿心情正好,不打算跟这个护主的小小婢女计较。 绿玉:“夫人,可要喝茶?” 陆清悦摇了摇头:“这里不用伺候了,下去吧。” 绿玉不甘心地退了出去。 燕聿拉着陆清悦的手按在自己的胸膛上:“我有一物要赠与夫人。” 是一盒很罕见的金珍珠。 陆清悦这下知道天字号贵客是谁了。 这盒金珍珠可是那首饰铺子的镇店之宝。 他已经送了她很多无价的宝贝了,再搭上这盒金珍珠,如此下去,国库不会空虚吧? 她记得南州水患,国库可拨了不少银两和粮食出去,对于立功的将士官员,也大方地封了好多赏。 陆清悦心惊肉跳,捧着盒子的手微微发抖,而她无功不受禄。 她可不想当祸国红颜。 “陛下,此物太贵重了,臣妇受不起。” 燕聿看穿了她的心思,哼笑道:“夫人是在质疑朕?” “臣妇不敢。” “那就收着。” 燕聿捏了捏她的脸颊:“这些是朕自己的私库,别胡思乱想。” 第64章 和亲 蛮夷的使臣已经进京了。 他们还挺张扬,一列车队浩浩荡荡地穿过街市,引来了不少百姓围观。 他们的车列与马车不同,只挂了珠帘和轻纱遮挡。 这两样东西,根本遮不住坐于里面的人。 听闻还来了一位蛮夷公主,长得十足美艳,倾国倾城。 他们被安排在大燕朝专门接待外客的番馆里。 每次外出,都有不少百姓围观,想要一睹蛮夷公主的美貌。 中秋宫宴当日。 纵使陆清悦不想,也不得不与段衡,温知意同乘一车。 马车入宫,要经过羽林卫严密的排查,一辆一辆有序进入。 车队甚长,从早上排至晌午,陆清悦有些饿了,绿玉从食盒里拿出几盘糕点。 其他各家仍在排队的马车也是如此,都备有糕点。 宫宴设在御花园中,抬头可见似盘明月。 夜幕低垂,御花园灯火通明,伏灯千里。 羽林卫立于周围,内侍宫女们手持琉璃灯穿梭其中。 百官携眷陆续临席,夫人贵女们红飞翠舞,玉动珠摇,瞧着比御花园争奇斗艳的百花还要夺目。 蛮夷使臣进席后看到这副场景,被惊艳到了,后想到公主的美貌,又放下心来。 其中,最瞩目的当属段衡身侧,有两位如花美眷,今儿又多了一位病西施般的人儿,好生令人艳羡。 可惜宫宴不是八卦场所,众人不好胡乱打听。 待所有人都入了宴之后,随着一声高呼,皇帝携太后一同出现。 众人齐声参拜,声势朗朗,携带着庆贺丰收金秋和太平盛世之美意,祝愿皇帝与太后万福。 蛮夷使臣瞧着此等场面,暗暗心惊。 皇帝命众人平身,内侍们端着珍稀佳肴,琼浆玉液鱼贯而入,摆于金碧辉煌的宴桌之上。 丝竹乐起,舞姬们移着莲步前来,衣袂轻飘,长袖蜿蜒,如梦似幻。 珍稀佳肴,琼浆玉液的香气与御花园里的花香交融,使人生醉。 陆清悦是极喜宫里的酒,上回她就忍不住多喝了几盅。 这回有外使在场,且宴席刚开始,她不敢莽撞多喝,万一生了醉,恐惹出事端。 一舞歇了,皇帝对蛮夷使臣表示了欢迎,蛮夷使臣站起身。 “谢皇帝陛下,皇帝陛下有所不知,论舞,我们族公主乃天下一绝,趁着高兴,不如让我们公主也为皇帝陛下献上一舞。” 皇帝:“准。” “谢陛下恩准。” 一位使臣离了宴,随着内侍下去做准备。 不一会儿,乐曲缓缓奏起,一面罩薄纱,轻裹红罗,腰身似蛇的女子出现在众人面前。 她轻轻抬起美眸,看向最上方的皇帝,薄纱下的表情微微滞了滞。 没想到大燕朝的皇帝,竟如此年轻俊美。 她勾起了动人的笑,挽着香风,随着鼓点开始舞动,每一步都仿佛踩水踏云般轻盈。 手腕和腰身软如无骨,眼波妩媚潋滟,每一次停顿回眸都直勾勾看着最上方的皇帝。 宴中不少人不知不觉生了迷,可皇帝脸色却丝毫未变,目光始终冷冷淡淡,不含一丝感情。 美人舞得实在赏心悦目,连陆清悦都忍不住停箸欣赏了起来,那副认真的模样,看得比男子还要入神。 燕聿扫了一眼后,冷淡的目光突然泛起了霜。 舞动的美人心中咯噔了一下,方才皇帝的那冷不丁的一眼,让她后背生寒。 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更加卖力跳了起来。 一舞作罢,美人轻喘着解下了面上的薄纱,美艳的眉眼却让众人悄悄吸了一口凉气。 宴中,喜爱美色之人更是双目放光,这等浓稠的美色,最是能一眼直击人心。 美人噙着笑,朝皇帝盈盈行礼:“风璃拜见大燕皇帝。” 燕聿声音冷然:“平身。” 使臣:“风璃公主这一舞,皇帝陛下觉得如何?” 风璃美眸闪闪地望向皇帝,她对自己的舞技很有信心。 高位的重臣们则是忍不住皱起眉头,这位公主实在大胆,居然敢直视皇帝陛下。 燕聿对风璃的目光也甚是不悦。 但蛮夷使臣此番前来主求和,今夜又是中秋夜宴,不宜生气。 他道:“公主舞姿的确惊人。” 随后,他淡淡环视四周:“宴中各位有不少对公主的舞姿生了迷。” 这话一出,像是一声闷雷,炸醒了宴中众人,刚才痴迷的人连忙羞愧地低下头。 而陆清悦感觉燕聿刚才那一眼,好像着重落在自己身上,她悄悄望了过去。 心气不顺的燕聿没有看她,只对着风璃道:“好舞该赏,来人,给公主赐坐。” 风璃心下暗喜:“谢皇帝陛下。” 旁人许是觉察不出来,太后却能觉察到了燕聿不太高兴。 她问:“皇帝,可是有什么不妥?” 燕聿回头看了她一眼:“母后安心,并无不妥。” 陆清悦没敢偷看太久,只一瞬便收回了视线,她暗道奇怪,莫非是她太敏感了。 这时,使臣开始闹幺蛾子,直白而大胆地问道。 “不知风璃公主可入了皇帝陛下的眼?” 燕聿弓起眉:“这是何意?” 使臣道:“风璃公主乃我族最美的女子,不止舞姿一绝,琴棋书画也样样精通。” “我们此番前来不止是议和,还是来向皇帝陛下和亲的。” “若皇帝陛下愿娶风璃公主,我们将不再向大燕朝开战。” 燕聿还未表态,朝中大臣们第一个不答应,立即站出来阻止,说道。 “自古从无天子求娶夷狄女之例。” 尤其是文臣,嘴皮子尤为利索,这会子纷纷站起来对着使臣作骂。 “你们蛮夷乃战败方,若不是你们两次三番请求陛下,你们以为你们今日能进到京中,见到皇帝陛下?” “没错,陛下仁慈,给你们一次机会,你们竟厚着脸皮,要求我们陛下娶你们族公主,真是岂有此理!” 更有文臣向燕聿请示:“陛下,我看他们蛮夷议和之心不诚,此番也不必再留他们于京中再谈了。” 议和可以,但和亲是不可能和亲的,大不了开战。 好端端的,突然吵起来了,陆清悦和一些没有见识过朝上风云的夫人千金们通通愣住了。 第65章 有点酸 蛮夷使臣们也有些傻眼,怎么只是单单提了一嘴和亲之事,他们就差点被一群拿笔杆子的围攻了。 风璃公主脸色也很难看,她明白自己此行的目的,非她本愿,她没得选,可是这群人凭什么嫌弃她。 瞧着这群义愤填膺的文臣们,燕聿甚是无奈,他不生气,这群家伙倒是一个赛一个吃了火药似的。 “众爱卿息怒,此乃中秋之夜,莫要大动干戈。” 他转头对着蛮夷使臣道:“和亲之事改日另议。” “今夜莫伤了和气,都坐下吧。” 燕聿给足了蛮夷使臣面子,没有当众拒绝。 可要是他们再敢搞事情,他不介意命羽林卫将他们架出去。 风璃欣然有了喜色,这个大燕皇帝倒是有风度。 使臣老实巴交坐了下来,文臣们见此也纷纷重新落座。 为了缓解宴上剑拔弩张的气氛,燕聿让人重新奏乐。 平南郡王妃提议道:“陛下,使节们今日到来,应由我们尽东道之谊,我们大燕的儿女们通文达艺的也有,不如也让孩子们展示一番,助助兴。” 贵女千金们跃跃欲试,输人不输阵,何况人家都来到家中叫阵了。 她们虽不像男子能上阵杀敌,但也懂得忠君爱国。 燕聿将众人的反应都敛入眼底:“准。” 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林栀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她与王氏交换了一个眼色,王氏微不可察点了点头。 她几乎不假思索站了起来:“民女斗胆,愿为抚琴一曲。” 段衡有几分担忧,可林栀胸有成竹的样子又令他安心不少。 得到准许,很快就有人搬来了琴。 林栀在众人的注视下,来到宴席中间,对着皇帝福了福身,婉婉于琴前坐下。 玉指抚上琴面上拨动,委婉琴声倾泻而出,清澈如泉流,悠如云卷,触人心弦。 琴声停止时,余韵仍让人回味无穷。 郡王妃笑问:“使节们觉得如何?” 使臣:“呃,很好。” 燕聿沉然道:“你是谁家姑娘?” “民女乃定远少将军府远亲侄女。” “赏。” “谢陛下。” 林栀回席间,或多或少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她知道自己成功了。 王氏心中赞赏,原是想留林栀在府中,日后好帮自己夺管家之权。 可如今看来,作为定远少将军府的远亲表姑娘,如果能往上攀上更高的枝儿,对府里也是百利无一害。 陆清悦收回了落在林栀身上的欣赏目光,林栀这一手琴技确实极好。 她暗地里瞥了一眼那些对着林栀流露出赞叹之色的人,垂下蒲扇般的羽睫,替自己倒了一杯酒。 段衡眼里满是惊艳之色,林栀这段时间经常躲着他,如今一见,来了个刮目相看,实在令人惊喜。 后续出来的姑娘们一个比一个厉害,众人连连称好,使臣们被刺激得低下头装鹌鹑。 他们先前吹嘘风璃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若要跟这些女子一比,其实是不太拿得出手。 风璃勾着丹唇,妖娆妩媚的眸子,时不时扫向龙座上高贵俊美又冷峻的燕聿。 只可惜他从始至终都未看她一眼。 夜色沉酽,月色如练,宴也已至尾声,皇帝和太后先离了宴,后众人陆续散去。 陆清悦没用太多酒,神智还很清醒,她支着额头闭着眼睛,全当马车内另外两个人不存在。 马车里寂静无声,来时无言,回时自然也无言。 温知意也有些累了,靠在段衡身上闭目休息。 美眷在怀,对面又坐着个赏心悦目的人儿。 段衡看向陆清悦,说起来他好久没见她了,她好像又娇柔了许多。 她的鬓发有些乱了,细软的发丝流连般挂在脸上,她微微掀了掀眼,正好与段衡的目光撞上。 陆清悦懒洋洋地重新阖上眼,段衡心里悄然跳了跳。 不得不说,她实是个出色的美人,总有让人移不开眼的本事。 自从知意进门后,陆清悦从来没有主动找过他,他想的那些争风吃醋也从未上演过。 若不是她当初极力反对知意进门,还为他和温知意成婚黯然神伤,频频落泪,足以证明她对他情根深种,他都要以为她不爱他了。 万万没想到她竟这般沉得住气,怪不得娘说她治府有方,作为当家主母且算合格。 段衡灵光一闪,莫非— 她不主动来找他,是在等他先低头? 从前两人有口角,总是他先低头去哄着她。 罢了,他和陆清悦两人如今仍是有名无实,等过段时间,他去看看她吧。 说起来,他连她的口脂都未曾吃过。 以前她总娇羞得不行,总说亲密之事要留到成婚之后再做。 段衡回忆起了那夜药效之下,把她压在身下的场面。 那番景色,知意是比不得的。 段衡沉思,就算与她没有太多感情,只要她乖些,以后将她养在后院也未尝不可。 段衡的目光久久停在她的身上,陆清悦眉尖微蹙。 马车一到府,陆清悦连忙下了车,宛如被狗撵了步履匆匆回了院子。 浅醉易眠,她没要解酒汤,沐浴完只管上床歇息。 闭着眼睛,迷迷糊糊之际,一双温热的手揽住了她的腰肢,将她带进了怀里。 鼻尖萦绕着熟悉的异香,这种香味很奇特,融杂了一丝药香,一丝龙涎香,还有一丝不知名的香味。 她含着迷糊道:“陛下?” “嗯。” 燕聿盯着她的脸,指尖顺着她的后背向上滑。 “夫人,今晚的歌舞好看么?” 陆清悦打起精神:“还成。” “你喜欢那公主跳的舞,还是你们府里那个表姑娘抚的琴,亦或是...” 她瓮声瓮气回答道:“都喜欢。” 燕聿轻扯了下嘴角,眼神不可捉摸:“怪不得看得那么认真专注,当初让你看我一眼,你却只瞪我。” 听着怎么有点酸,陆清悦睁开了眼睛,抬头看他,只看到他冷冽的下颌。 她动了动,主动往他怀里钻了钻,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软绵绵道。 “陛下,我困。” 燕聿:“...” “好。” 第66章 乡绅老爷 回到番馆里,风璃告知使臣们,她要嫁给大燕皇帝。 来的时候,她是不情愿的,毕竟她从没见过大燕皇帝。 说来也可笑,她明明是公主,可她的父亲和哥哥们都只当她是个和亲工具。 她半点做不了主。 反正她迟早都要被拿去跟别国和亲,倒不如与大燕皇帝和亲。 起码大燕皇帝年轻俊美,不是个糟老头子。 蛮夷使臣们很为难,他们奉了蛮夷王的命令,来与大燕皇帝议和,和亲。 风璃的意愿并不重要。 现在最重要的是,大燕皇帝虽然没有明提,但他明显没有看上公主。 本来公主容貌上乘,舞技一绝,他们来时是胸有成竹的。 只要大燕皇帝看上了公主,议和之事就好办了。 偏偏没有看上,没有筹码,这让他们如何去谈,靠战败方的名头么? 蛮夷使臣厚着脸皮,上了几封折子给了皇帝,隐晦地提了提和亲的事情。 燕聿通通当没看见,只管说议和之事,并召了使臣们入宫面圣。 说是议亲,其实是招降。 使臣们每回进了宫回来,脸色都是灰败的,那群文臣实在是太能嘴了,他们说不过。 而且绝对不能提和亲两个字,否则他们会被那群文臣骂的狗血淋头。 风璃惴惴不安,她知道,如果和亲不成功,回去将会受到父亲和哥哥们的怒火。 她不能坐以待毙,主动上书,请求面见皇帝。 燕聿便让她与使臣们,于晨朝时一同进宫了。 文臣们一看到风璃,就纷纷上谏道。 “陛下,我朝强盛,并不需要以和亲与他族搞好关系。” 风璃以一副柔弱之躯跪了下来:“陛下…” 燕聿抬手打断她:“朕这次召你们过来,便是想直接告诉你们,朕没有和亲之意,和亲之事就此作罢。” 风璃哽住,美眸幽幽地看着燕聿,但她还没有放弃。 两国没有谈拢之前,她和使臣们都会留在京中,这意味着她还有机会。 使臣们同样不想放弃风璃这颗和亲棋子, 林栀在中秋宫宴一曲惊人,在外使面前,为大燕朝长了脸。 当时,王氏就隐晦地注意到有很多世家大族注意到了林栀。 正好借此机会,也该给嫆儿相看相看。 不料横生枝节,一位乡绅老爷带着奴仆找上门来了,在府门口扯着嗓门,嚷嚷着要找林栀。 声音之大,招来了一些看热闹的围观百姓。 正巧段衡今日休沐,于是守门的仆从,分别去禀告了段衡,陆清悦和王氏。 柳儿看到了动静,也急忙去禀告了林栀。 林栀脸色一白,手指跟着哆嗦了起来:“他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柳儿急得团团转:“老夫人和少将军这会儿肯定已经知道了,小姐,这可怎么办啊?” 林栀握紧手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别吵,容我想一想。” 王氏让人将那位乡绅老爷请了进来。 田通进来时,陆清悦,王氏,段衡三人都坐在堂厅里等候着。 田通上门前,多多少少打听过了一些少将军府的事情。 他环顾着院子,瞧瞧这气派,不愧是大官。 混浊狭小的细眼叽里咕噜转了转,林栀那小妮子,居然能攀上这样的大户人家。 进到了堂厅里,忽然瞥到了一位美人,田通路都走不动了。 陆清悦冷冷地抬眼,田通见美人瞧自己,顿时两眼放光。 而段衡一下拧起了眉,他站了起来,走到陆清悦身前,挡住了田通窥视的目光。 “好大的胆子,你是什么人,见了我竟然不行礼!” 他声音里自带一股子威喝。 田通身躯一震,估摸着眼前人就是声名在外的威武少将军,他忙跪了跪。 “草民拜见少将军。” 段衡冷眼睨着他:“你是何人,找林栀做甚?” 说到这个,田通挺了挺腰杆,露出一口黄牙。 “我乃开州乡绅田通,林栀乃我外室娘子。” 王氏惊愕得拍桌:“什么?!林栀是你外室娘子?” 田通点了点头:“没错。” 段衡的惊讶不比王氏小,他狐疑地端量着田通,栀妹妹怎么可能会当这种人的外室。 王氏脸色不好道:“来人,去请表姑娘过来。” 不一会儿,林栀来了,看到田通的那一刻,她就脸色煞白,害怕地直直跪了下来。 田通猛地站了起来:“好啊,你这小贱人,我算是找到你了。” 他过去拉扯林栀,柳儿拼命挡在林栀面前,一边向王氏和段衡喊道。 “老夫人,少将军救命啊!” 段衡一把将田通掀开:“这里是少将军府,容不得你在此放肆。” 田通老实了,林栀缩在柳儿身后,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王氏皱着眉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栀抢在田通前面说道:“姑母,衡哥哥,我是被逼的。” 段衡凌厉的目光扫向田通,田通一下子火起道。 “你别颠倒黑白,什么被逼的,我花了钱,你自己答应了的,却拿了我的钱跑了。” 林栀跪在地上噙着泪摇头:“不是的。” “什么不是!” 田通拿出了一纸契约:“看看,你情我愿的事情,你现在红口白牙就要反悔!” 林栀咬了咬牙:“我没有!我只是想来看看姑母和衡哥哥。” 田通冷哼:“要不是我找来,你在这儿不知过得多舒坦,还能想着回去?” 林栀看向王氏和段衡,声泪俱下道。 “姑母,衡哥哥,你们相信我,我是迫不得已的。” “当初听闻了你们的消息,我便想着一定要来见你们一面,哪怕最后一面也好。” “可是你们远在京城,我身上没有银子,我被逼无奈,才用这具不知何时就去了的残躯,与他签下了契约。” “见过你们后,我就想着回去了,是我太贪心了,忍不住想在你们身边多留一些时日。” 情绪激动的她,捂着胸口咳了起来,但倔强地抬起头,眼泪汪汪地望向王氏和段衡。 尤其是看段衡那一眼,满眼难控的情愫和哀婉。 王氏和段衡有些于心不忍,段衡更是生出了几分怜惜。 林栀露出了苦笑:“这些日子算是我偷来的,栀儿在此谢过姑母和衡哥哥。” 说完,她留恋地看了一眼段衡,决绝地向着桌角撞去,一瞬间额角便见了红。 第67章 新作 林栀这一撞吓坏了满堂厅的人,段衡目眦欲裂地抱住了她,大喊着。 “快去请大夫!” 柳儿在一旁一边喊着小姐,一边痛哭,李嬷嬷扶住了站不稳的王氏。 陆清悦站了起来,有条不紊地指挥起了下人。 林栀被送回了房里,很快,大夫就随着小厮,提着药箱满头大汗跑来了。 段衡紧张地候在一旁,他身上的衣裳染了血迹。 陆清悦细声道:“夫君先回去换身衣服吧,这儿有我呢。” 段衡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好。” 林栀头上的伤口看着可怖,实则撞得不深,大夫很快帮她包扎好了。 林栀醒来后就要寻死,陆清悦让人拦着她,并差人去告诉段衡。 段衡换了衣服匆匆赶来,林栀仿佛是铁了心要寻死,几个丫鬟合力都拉不住她。 眼看她就要撞上床柱子,段衡抱住了她,口吻着急道。 “栀妹妹,你冷静点!” 林栀头上缠着布条,一副心死了的模样,看着凄惨又可怜。 “衡哥哥,你不要拦着我,反正我在这个世上也无亲人了,一道去了也罢了。” “怎么会呢,你还有姑母,还有我。” 林栀泪如雨下:“我不想自甘堕落,见了你们之后,我便想着回去了断了自己,你们别管我了,就让我自生自灭吧。” 段衡摸了摸她的头发:“你且安心,我们不会不管你。” 林栀抬起朦胧的泪眼看他,轻声呢喃着他的名字。 段衡胸口不可避免涌起几分柔情,两人在房里轻声细语说了好一通话。 外间。 陆清悦老神在在地抬手示意:“大夫,请喝茶。” “谢夫人。” 大夫嘴角抽了抽,里面那位伤者情绪激动,寻死觅活,而这位夫人还有闲心请他喝茶。 周身的气度,一看便是当家主母的风范,难道这就是高门大户的松弛感么? 段衡安抚好了林栀,走了出来。 陆清悦放下茶杯,换上担忧的表情:“表姑娘如何了?” “娘和田通还在外面,这里麻烦夫人照料一二。” 陆清悦:“好。” 段衡出去处理田通的事情,陆清悦领着大夫重新进去。 林栀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了,大夫给林栀号了脉,开了药方,并嘱咐了几句。 陆清悦微微颔首:“谢谢大夫,来人,送大夫出去。” 等房里的闲杂人等都出去了,她坐到了床边,给林栀掖了掖薄被。 林栀哭腔未消:“给大嫂子添麻烦了。” “这倒没有,只是─” 陆清悦语焉不详:“表姑娘对自己真狠得下心。” 林栀瞳底闪了闪,沾着眼泪的睫毛,忽地抖动了一下。 陆清悦笑了笑:“表姑娘好好养伤。” 她站起身对着柳儿说:“好好照顾你家主子。” 柳儿凑到林栀身边:“大夫人她是不是看出了什么?” 林栀摸了摸头上的伤口:“这不是要紧的,田通到底是怎么找过来的?” 开州离京城山高路远,起码要将近两个月的车程。 她进了少将军府后,没怎么出去见过人,也没在外人面前透露过自己的姓名。 人海茫茫,田通是怎么打听到她的消息的。 柳儿猜测:“会不会是中秋宫宴上…” 林栀断定:“不会,我那时也没透露姓名。” 柳儿侥幸道:“不过,幸好小姐你反应快,想出了这一招。” 一哭二闹三上吊,加上那番半真半假的话,以及她在段衡的心中的份量,和她身上压着的筹码。 林栀想,段衡和王氏应该不会轻易放弃她。 王氏和段衡最后拿银子打发了田通。 足足翻了两倍的银子,田通见好就收,将契约给了段衡,并表示以后绝不会再出现在几人面前。 林栀在柳儿的搀扶下,对着王氏和段衡跪下。 “谢谢姑母,衡哥哥,栀儿不知该如何报答你们才好。” 王氏听着她的话,心里舒服了许多:“你还有伤,别跪着了,快快起来吧。” 段衡将她扶回床边:“以后别做傻事了,你从前也助过我们,我们怎么会放任你不管呢。” 林栀点了点头,许是受了伤,又情绪激动了半天,她心神不宁地拉着段衡的衣袖,段衡只好留下来陪她。 温知意在外面忙碌一天,回来听到这一出,表情明明灭灭。 雪鹃愤愤道:“夫人,那表姑娘就是个不安分的,都想做起别人外室了,还跑来勾引少将军。” 温知意问:“阿衡他现在还在表姑娘房里?” 雪鹃卡壳了,支支吾吾道:“要不,让人去请少将军回来?” 她越说越小声。 温知意声音冷了下来:“不用,他自己有腿,爱回不回。” 刚哄好林栀,回到流曲院,受到了温知意的冷待,又得费心哄温知意。 段衡陡生些许疲惫。 中秋刚过,天上的月儿又亮又圆,恬静的屋里,陆清悦在给新得的两株名贵的水生花儿注水。 绿玉:“夫人,这两种花儿,不是一个品种的,一开始就养在一个花瓶里会不会长不好啊?” 陆清悦笑着轻轻抚摸鲜艳的花瓣:“先养养看看吧。” 虽然没了个外室,可只要有钱,世上美人多得是。 田通拿着银子,想在京城快活几天,夜里又收到了一封匿名信,信中让他快跑,否则性命不保。 他对信上内容坚信不疑,急忙命令仆从收拾包袱,连夜归家。 大家都以为这件事已经结束了,隔日,沉寂已久的三水散人出新作了。 这回是表姑娘和将军的话本。 两人青梅竹马,年少定情,又被迫分开,历经曲折,如今再度重逢,死灰复燃,纠纠缠缠。 全过程写得精彩纷呈,让人看了欲罢不能。 众人纷纷道邪了,三水散人怎么光逮着将军薅。 不过,将军的故事也是意外的精彩,还跟少将军府近来发生的事情高度重合。 中秋宫宴后,京城谁不知道定远少将军府来了个琴艺非凡的远亲侄女。 大家都在怀疑三水散人是不是少将军府里面的人,否则怎么知道那么多内情。 此时,少将军府内,王氏重重地拍了桌子:“这个三水散人到底是谁!” 第68章 三水散人 话本子让所有人都知道表姑娘和少将军定情了。 对林栀感兴趣的世家公子们歇了心思,算是直接坏了王氏和林栀的好事。 王氏气得扭曲,李嬷嬷给她顺气。 “外边都在猜测三水散人是咱们少将军府里的人,会不会真是我们府里出了内鬼。” 王氏细细琢磨了一番,那些下人肯定不敢做出这些编排少将军府的狗胆包天的事情。 剩下的就是主子们。 王氏捂着起伏不定的胸口:“去想想法子,一定要把这个三水散人查出来。” 李嬷嬷:“是。” 话本和诗集不同,话本通俗易懂,凡是认字的都能读懂。 这也是话本能在京城里大范围传播的缘由。 少将军一而再,再而三陷入流言蜚语的中心漩涡。 府里的下人们窃窃私语,柳儿将打听来的消息告知林栀。 林栀凝起了眉,看来如今,她只能绑在少将军府这棵树上了,她必须要牢牢抓紧才行。 段衡身上的风流事,都快比他的战功还要出名了。 这一切都要拜三水散人所赐。 少将军府动用了很多关系,三水散人的身份一点儿也没打听到,连他是男是女也不知道。 靠着三本话本,墨香轩和三水散人赚得盆满钵满。 三水散人如今是墨香轩的摇钱树,他的身份成谜也是一大卖点。 因此,墨香轩更加不可能供出三水散人的身份。 王氏闭着眼睛:“墨香轩背后之人也查不出来么?” 段衡很是无奈:“查不了,墨香轩背后之人,恐怕跟宫里的人有关系。” “此事是你的政敌所为?” 段衡摇头,他自认为自己并没有得罪过任何人,也没有损害谁的利益,何来的政敌。 “衡儿,你说,他会不会是我们府里的人?” 段衡捏着眉:“栀妹妹初来乍到,知意不喜欢舞文弄墨,每日出去行医,悦儿…” 王氏睁开了眼睛,混浊的眼睛里闪过暗芒。 段衡接着道:“那些话本我看过一些,遣词造句很妙,不是文采斐然之人,写不出来,不像是悦儿能写出来的。” 从他认识陆清悦起,他就没见过陆清悦读过什么书,也没见她卖弄过文采。 有时候说话,满满一股子胸无点墨,孤陋寡闻的味道。 王氏沉下眉,衡儿说的不无道理。 他们算是很了解陆清悦的为人了。 她还没进门,以及刚进门那会儿,处处带着一股不入流的市井气息。 做了少将军夫人起,这才慢慢收敛改变了的,但在诗词歌赋方面,能看得出来完全不如嫆儿。 难道真是她多想了。 李嬷嬷点出:“大夫人上回在观莲宴不就作了一首诗么?” 段衡摇头:“那首诗算不得什么,何况,我与栀妹妹小时的事情,知道的人很少,悦儿她该是不知道才对。” 李嬷嬷:“哎呀,老夫人,少将军,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说不定她是从哪儿买来的消息,我看不如将大夫人叫来,试探一番。” 王氏正欲说好,一个仆从急匆匆进来禀告。 “老夫人,少将军,查了一点小道儿消息,三水散人是个男人。” 王氏急道:“是谁?” “还不清楚,只知道三水散人每次出话本前,都会有一个神秘男子出现在墨香轩里。” 段衡叮嘱:“继续查,记着,不要惊动墨香轩背后的人。” “是。”小厮领了命令下去。 段衡道:“现在足够说明不是悦儿了。” 王氏深深皱着眉:“可我还是有点不放心,我看还得去试探一番。” “不必试探了。” 段嫆走了进来:“大嫂子这会儿在院子里哭呢。” 王氏和段衡对视一眼。 王氏问:“发生了什么事?” 段嫆娓娓道来:“我今日缠着大嫂子和兰婳姐姐一起出去,去到了墨香轩,看到了那个话本。” 王氏沉默,有点太巧了。 段衡站起身:“娘要是还不放心,我去看看她。” 他一来到陆清悦的院子,便听到了极轻的哭声。 丫鬟婆子想要通报,他抬手打断,径直走了进去。 陆清悦正伏在榻上,纤细的肩膀轻轻耸动,哭得痛苦而隐忍,绿玉和红棉在边上着急地哄着。 “悦儿。” 陆清悦身体僵住,抬头回眸看向他。 晶莹的泪止不住地从她的眼窝里涌出,那么多,那么亮,像两眼小泉。 她抹了抹眼泪:“你来做什么?” “嫆儿说你哭了,我就来了。” “我不要见你,你走开。” 段衡走近几步:“悦儿。” 他伸手去碰她,被她躲开了。 陆清悦哭诉道:“段衡,你真是好样的,来了一个温知意,又来一个林栀,亏我以为你们俩真只是兄妹之情,傻呼呼蒙在鼓里。” 段衡张了张嘴:“你听我解释。” “我不听,你可恶至极,你滚!” 又骂他滚,与刚得知他和知意的事时的反应一样。 段衡叹气:“那是话本瞎写的,我和林栀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言罢,他暗地里观察起了陆清悦的反应。 陆清悦满腔都是被欺骗和被背叛的怒火与悲伤,质问道。 “那你和温知意的事情呢?我那时也以为是话本瞎写的,你怎么敢一次又一次欺骗我。” 陆清悦梨花带雨地拿枕子砸他。 她哭起来与林栀是不同的。 林栀是惹人疼惜,陆清悦是令人怜惜的同时,又使人生欲。 让人忍不住想要欺负她,想看她在身下哭。 段衡彻底打消了疑虑,喉咙动了动,强势地去握住了她的手。 “悦儿,你听我说。” 陆清悦挣扎得厉害,段衡干脆把她抱进了怀里。 陆清悦悲愤交加地挣扎得更厉害了:“你放开我!” 绿玉:“少将军,您先放开夫人吧,夫人这样挣扎会伤到自己的。” 段衡皱眉,不知撞到哪里,陆清悦痛呼了一声,他松了力道。 红棉和绿玉趁乱帮着陆清悦,陆清悦用力一个肘击,脱离了段衡的怀抱。 她含着泪斥责道:“你以前都不会强迫我的,你真是太过分了!” 红棉和绿玉把她护在身后。 段衡眉头抽了抽,冷眼扫过去:“你们两个先出去。” 第69章 今夜,不来 红棉和绿玉没有动,在两人看来,段衡眼神的杀伤力,丝毫比不上那个贼人。 陆清悦哀哀婉婉地问:“你要在我这里耍少将军的威风?” 段衡一噎:“我没有那个意思。” “那你走,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她负气地走往里间,红棉跟了进去,绿玉则在外面劝道 “少将军,您让夫人自己静一静吧。” 陆清悦隐约的抽泣声自里间传来,段衡绷直脸,最终抬脚走了。 王氏稍微打消了疑虑,李嬷嬷替她按揉着额角,分忧道。 “老夫人不必太忧虑,老奴认为,这样也好,表姑娘能留下助老夫人一臂之力。” 王氏点了点头,一开始她就是抱着这个目的才留下了林栀。 她现在最忧心的并不是林栀,而是三水散人。 知道那么多府里的秘闻,他的身份一天不查出来,她心头总是不安宁。 她不是没想过借力打力,可他们现在被多少双眼睛看着。 但凡动点手脚,说不定过不了几天,就会被同僚以别有用心参上一本。 颇有一种无力感。 上晚膳之前,窗棂被轻声叩响,红棉娴熟地去窗边取来了一个红木锦花食盒。 接着,她打开食盒,小心地将里面一碟一碟精致小巧的开胃小食拿出来。 正要重新盖上食盒时,她发现一张字条,她将字条拿了出来,递给陆清悦。 “夫人,里面还有这个。” 陆清悦展开来,是燕聿的字迹,只有四个大字。 今夜,不来。 往常他不来,并不会特意与她说一声,偏偏今天要特意写个字条过来。 陆清悦将字条交给红棉,红棉拿去烛火旁烧掉。 陆清悦捻了一块糕点咬了一口,而后,轻嘶了一声,含着糕点道。 “今天的开胃小食,格外的酸牙。” 红棉回头天真地问:“可要撤下去?” 陆清悦笑出了声:“不用,尚且能入口。” 糕点酸了?外边的影十记了下来。 陆清悦用了几块就不再用了,将糕点赏了下去。 托了这些开胃小食的福,炎炎夏日,正是食欲不佳的时候,她的胃口却一直不错,连带着还长胖了一些。 燕聿对她长肉之事,似乎成了执念。 她已多次说过,无需再送开胃的小食来了。 可他总摸着她的腰和脸,念叨她挂不住肉,还得多吃些才行。 陆清悦只得自己克制一点了,连蜜水和甜果都少用了许多。 未免温知意也与他闹,夜里,段衡坦白与她说了话本的事情。 温知意躺进他的臂弯中:“我信你。” 段衡心生熨贴,两人好一阵黏糊。 夜深后,影十带着陆清悦的话,去回了燕聿。 燕聿心里痒痒的,想去见她。 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他暗恨自己作死写了那张字条。 影十不解风情:“主子,可要去通知御膳房少放些酸?” “滚。” 影十不解,但麻溜地滚了。 段衡在陆清悦和温知意两边说的话,传到了林栀的耳朵里。 林栀神情晦暗不明,果然男子多薄情。 她已经上了少将军府这条船,她可不想再下去凫水了。 林栀对着柳儿道:“你去替我办点事儿。” 主仆两人一番耳语。 傍晚,陆清悦在自己院子里用晚膳,外面一阵兵荒马乱,她看了绿玉一眼。 绿玉走到外面:“外面乱糟糟的,发生了什么事?” 小丫鬟火急火燎跑过来。 “是表姑娘,在老夫人面前,吐血晕过去了,这会儿去请大夫呢。” 陆清悦听到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装束:“走,过去看看。” 高门大户都有常请、常用的大夫,只有常请的大夫不在时,才会去请别的大夫。 至于温知意,她在府里的时候,其他人才会去请她。 否则,小厮们平时都是去请少将军府常请的大夫──苏大夫。 上回林栀头破了,温知意不在府里,苏大夫也不在,才请了别的大夫来。 苏大夫一边捋着胡子,一边为躺在床上虚弱的林栀看脉。 正是段衡下值之时,他换了朝服后也匆匆赶来了。 大家围在房中,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苏大夫:“小姐心中郁疾过盛,忧虑过重,又有病根,一时急火攻心才引发了吐血之症。” 王氏:“可严重?” 苏大夫:“需好生照料,莫要再受刺激。” 送走苏大夫,王氏立刻拿了柳儿问罪。 “好端端的,怎么会急火攻心,你说,到底发生了何事?” 柳儿害怕地跪了下来:“是小姐,她听到了下人们说…” 王氏竖起眉:“说什么,还不快说来,支支吾吾做什么?” 柳儿偷偷瞥了一眼段衡,咬了咬牙道:“说小姐勾引少将军。” 王氏一下子怒了:“是哪个乱嚼舌根的,快去拿了来,掌嘴发卖出去。” 府里确有些爱嚼舌根的,但他们也不至于胆大到说出这些话。 柳儿摇头,说不出是谁。 王氏看向陆清悦,这事儿倒是个不错的机会,她佯带着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意味道。 “清悦,我把管家之权交给你,你这个主母是如何当的,怎么下人越发没有规矩了,都敢说起了主子的闲话。” 陆清悦低了头:“母亲消消气。” 她望了一眼段衡,“我这几日是有些疏忽了。” 段衡为她说起了话:“娘,悦儿这几日情绪不太好,只一时疏忽罢了。” 王氏:“一时疏忽就闹成这样,此事不能就这么了了。” 陆清悦闻言,抿了抿嘴:“母亲说的是,既然找不出是谁,那就罚府里头所有的下人,下个月的月俸减一半,以儆效尤。” 一罚,罚了全府的人,这下陆清悦在下人面前,大概会失去好些人心和威望。 王氏面上不显山不露水,心里是高兴了。 “老夫人,表姑娘醒了。” 几人进了里间来,林栀气若游丝地喊了一声姑母,扶着丫鬟的手就要起身。 林栀算是帮了她一个大忙,王氏忙坐到床边按住她。 “躺着躺着,起来做什么。” 林栀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姑母。” 王氏拍了拍她:“好了好了,我都知道了,你啊,真是个傻丫头,何须为了那些捕风捉影的话动气。” 第70章 惊喜 林栀哑着嗓子:“姑母,我好歹曾经也沾了侯府的光,上了几年学,识得几个字,认得礼义廉耻。” “明白姑娘家最要紧的便是清白与名声,他们竟这样诋毁我,还连累了衡哥哥,我…” 林栀激动地掩着嘴咳了起来,素白的帕子,很快被咳出来的血染红了。 王氏捧着她的手帕:“怎么又见血了。 段衡快步走到了林栀身边:“苏大夫开的方子呢,药抓来了么?” 陆清悦看了眼身边的绿玉:“找人去催一催。” 绿玉:“是。” 林栀有点坐不稳,但又不愿意躺下。 她期期艾艾地喊了一声衡哥哥,段衡心里一软,坐到了床边抱着她。 “衡哥哥,姑母,我想我还是我离去为好,在这里只会徒留麻烦。” 段衡始终是在乎林栀的:“别说胡话了,你离去又能去哪儿?” 药端了上来,段衡扶着她,给她喂药,动作很熟练,显然不是第一次这么做。 陆清悦看了一会儿,像是看不下去般,领着红棉绿玉转身走了。 温知意得知林栀又病了,段衡又去照顾这个表妹了,只觉得荒唐。 她亲自过去给林栀诊脉,结果是频频皱眉。 她实话告诉段衡,林栀的脉象有点危险,段衡心中一沉。 林栀嫌药苦,不爱喝药,柳儿常来求助段衡,段衡不得不经常去哄着林栀喝药。 温知意纵使有意见,也只能忍着,身为医者,她不能和患者计较。 苏大夫也来了好几次,反复强调,林栀郁积太重,必须要舒缓忧虑,且不可再遭受刺激。 段衡问起林栀,林栀不愿说,也不让柳儿说,不过,柳儿还是偷偷告诉了段衡。 柳儿将一个话本递给了段衡:“少将军,小姐她常常偷偷看这则话本。” 话本里的最后,并没有结局,但处处暗示表姑娘和将军在一起了。 林栀倏地冲了出来,抢下了话本:“柳儿,你在乱说什么!” “衡哥哥,你别听她乱说,我曾经对二嫂子说过,不会再有那样的事情了。” 段衡涩然道:“栀妹妹,我…” 林栀楚楚可怜地垂着眼:“我知道,衡哥哥不必再来戳我的心了。” 林栀拉着柳儿进了屋子,赌气地将段衡关在外面。 段衡还在外面哄着她,让她不要动气。 林栀:“好了,接下来可以去做第二件事了。” 段衡已经足够摇摆了,可他始终下定不了决定,那她来帮他一把。 她本来不想走到这一步。 那时只是为了让段衡心猿意马,才走了那不光彩的一步。 那事儿要是传出去,她的名声肯定会受到影响。 但现在有了三水散人和那则话本铺垫,结果应该不会太糟。 柳儿:“是。” 她交代道:“记得做得隐晦些。” 她那个姑母可不喜欢心机太重的女子。 第二日,少将军曾救了落水的表姑娘一事在京城传开了。 这下段衡不纳林栀入门都不行了。 段衡却平白松了一口气,他与林栀之间是有感情的。 只是他多次向知意,撇清自己和林栀的关系,知意那般相信他。 前几日还跟陆清悦信誓旦旦地说过,自己与林栀已经是过去了。 种种都在束缚着他,偏偏他在与林栀的日渐相处中,无法真的狠下心舍弃林栀了。 不过,松一口气归松一口气,那日他明明已经封了口,这事儿怎么还会传出去。 王氏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 林栀说得没错,高门贵女们最在乎的就是名声和清白。 林栀那么在乎这两者,才因流言蜚语动气,伤了身体,应不会是她。 陆清悦和温知意又没有理由那么做。 如此想想,她昨日怀疑陆清悦是三水散人实在是太荒唐了。 都是李嬷嬷这老奴在旁边撺掇的,王氏不耐地按了按眉心。 段衡:“娘,栀妹妹不能再受刺激。” 王氏头疼道:“我知道你的意思。” 柳儿跌跌撞撞跑来:“老夫人,少将军,您们快去看看小姐吧。” 王氏顿时头更疼了,李嬷嬷扶住她。 “老夫人,没事吧?” 段衡敛眉:“去请大夫。” 王氏对着段衡道:“不用,我没事,你快些去看看她吧。” 段衡赶过去时,林栀在拿着剪子对着自己的脖子,脖子已经有些见血了,丫鬟在拼命阻拦她。 他急得有了几分火气:“栀妹妹,你这是在做什么,好好的,何故又作践自己。” 林栀看着他,流着泪不说话。 柳儿替她回答:“小姐已经知道落水之事被传出去了。” 段衡心里郁闷,他耐着心思道。 “栀儿,你听我说,我不会放任你不管,听话,你先把剪子放下。” “可是…” 话没说完,她咳了起来。 段衡眼疾手快上去夺下了她手里的剪子,心有余悸地抱着她。 “怎么老是伤害自己,以后别再干傻事了。” 林栀埋在他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那你让我怎么办,我以后怎么见人。” “你放心,我会对你负责的,娘也已经同意了。” 林栀猛地抬起头:“衡哥哥,你说清楚点,我听不懂。” 段衡替她擦了眼泪:“我会迎你进门,有我在,没人敢说你什么。” 林栀紧紧抓着他的衣襟,像溺水之人抓着稻草一般。 “真的吗?你是不是在骗我?” “真的,我不骗你,但你得等我几天,好么?” 林栀看着他,他叹了口气,说道。 “给我几天时间,我去说服清悦。” 不止陆清悦,还有温知意。 这几天,少将军府就没安宁过,一天天的,不是这事儿,就是那事儿。 段衡一个头快要两个大了。 林栀抽抽噎噎道:“我和你一起去。” 段衡摸着她的头发:“不用,你身子还没好,该好好歇着才是。” 她抿着嘴:“大嫂子平日里是怜惜我的,我去,或能让她消消气,到时她骂我也好,打我也好,都是我该受着的。” 段衡听了,又是感动又是心疼。 而陆清悦这边,听了小丫鬟的禀告,差点忍不住笑了。 林栀倒是让她惊喜,那她也送她一份礼吧。 第71章 成全 脧段衡和林栀一起来找陆清悦,她像是已经猜到了什么似的,脸色煞白。 段衡难以启齿:“悦儿,我…” 林栀对着陆清悦扑通跪了下来:“请大嫂子成全。” 段衡伸手搀她:“栀妹妹,你这是何苦,快起来。” 林栀摇头,跪在地上,目光直直地看着陆清悦。 段衡随之也望向她:“悦儿,栀妹妹,她身子还没好。” 看着她着急的模样,陆清悦微微闭起了眼睛。 良久,她睁开了双眼,眼睛里有些黯淡,表情也有几分失望的灰败。 “表姑娘,你要想清楚了,你只能以妾室的身份进门。” 林栀垂下头:“栀儿已经想得十分清楚了,只愿与衡哥哥相守。” 陆清悦深深吸入一口气,哽咽道:“好,我成全你们。” 林栀蓦然抬头,段衡显然也没想到陆清悦竟如此快松口了。 陆清悦起身时踉跄了两下,几乎站不稳,段衡看在眼里,忍不住想扶她。 绿玉快速抢过了活儿:“少将军和表姑娘先走吧。” 段衡自知伤到了陆清悦,扶起林栀离去,林栀回头瞧了一眼,心里有阵古怪的感觉。 温知意从段衡嘴里知道他要迎林栀进门,险些失控。 段衡反复解释自己是有苦衷的,温知意气昏了头,压根听不进去。 头一次尝到了背叛的滋味,她心里头异常难受,与段衡大吵了一架。 今晚注定是个无眠夜了。 陆清悦在摆弄着两株名贵花,一具高大的身体,从身后没皮没脸地贴了上来。 陆清悦身体僵了一瞬,但很快放松下来,软软地靠着他。 燕聿的手缠上她的手指,捏住一片花瓣儿。 “这两株花儿挺稀奇,新得的?” “嗯。” 陆清悦回头,瞧见了他眼底的青黑:“陛下忙,为何还要过来?” 燕聿摸着她的腰际:“我才来,你就要赶我走。” 陆清悦:“我只是担心陛下。” 燕聿忽觉疲乏的心情得到了舒缓,他抚上她的眼侧。 “夫人今夜没哭呢。” 原来是以为她又会哭,才会赶过来。 陆清悦摸上他的手,将他的手拉下来:“哭够了,就不哭了。” 燕聿趁势反捏住她的手:“既如此,夫人日后可不许再对他哭了。” 陆清悦眼底流光逝过,轻声道:“好。” 往日去给王氏请安,温知意和段衡从来都是亲亲密密的,今日却像裂了的冰面。 无论段衡如何示好,温知意通通冷脸以对。 趁着人齐,王氏说了要纳林栀进门的事情。 “清悦也已经同意了,李嬷嬷,去找个算命的来,挑个黄道吉日。” 李嬷嬷:“哎。” 温知意不敢相信地看着陆清悦,陆清悦放下茶杯,回眼望去。 出了王氏的院子,温知意难得主动来找陆清悦说话。 “你同意了她进门?” 陆清悦反问:“不然呢?我那时也不同意你进门。” 温知意张了张嘴,不知该反驳什么。 陆清悦定了定嗓子道:“与其闹得难看,不如早早成全了好。” 她的话传进了王氏的耳朵里,王氏满意道。 “这才是当家主母该有的风范,世间哪有男子光守着一个女子过日子的,她也算是开窍了。” 说着,她对温知意愈加不满了起来。 “她还在跟衡儿闹?” 李嬷嬷替王氏捏着肩:“她是平妻,闹也闹翻不了天。” 温知意心神不宁,给患者看病时,险些出了差错,温成杰把她拉到一边。 “妹妹,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累了?” 温成杰那日留下来后,温知意就帮他在医馆里寻了个活儿干,平日顺便帮温知意打打下手。 温知意想了想,将段衡背叛她,要纳妾的消息告诉了温成杰。 温成杰不以为意道:“就这事啊,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 温知意愕然:“你什么意思?” “哎呀,妹妹,咱们平时在京城见得还少么,哪个高门大户的不是妻妾成群。” 温知意愤然:“我是你妹妹。” “就是因为你是我妹妹,我才要劝你,少将军府荣华富贵,这是咱们修一辈子也修不来的,你可千万别犯糊涂。” 说什么给她撑腰是假的,想要攀龙附凤才是真的。 温知意算是看明白了,冷嗤道:“你们男人都是一个鼻孔里出气。” 她只是平妻,纵使万般不愿意,也无法阻止。 两人闹了后,段衡一直歇在书房里,不过,他时常下值之后便来找温知意。 只是温知意不愿意见他。 雪鹃急得都要上火了:“夫人,少将军日日来找您,不就说明他心中有您。” “您瞧瞧大夫人那边,少将军何曾去哄过她,您这样做只会将少将军越推越远。” 她压低了声音:“再过几日,表姑娘就要入门了,那时候,只怕她更肆无忌惮使狐媚子手段,少将军迟早会被她勾了去。” 温知意不屑:“他该去哪儿就去哪儿,若是要靠那些手段,才能留得住他,我成了什么人了?” 雪鹃叹气:“夫人,我知道您一向不喜后宅钩心斗角,现在不是让您去争,我是想劝您不要将少将军拒之门外。” 温知意望向院子里站着的人,拉不下那个脸。 “他背信弃义,我还不能生气?” 雪鹃苦口婆心:“夫人生气是对的,但少将军也说了,确实是有苦衷。” “少将军救了落水的表姑娘一事,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若是不纳了表姑娘,这事儿只怕压不下去啊。” 温知意内心纠结又痛苦:“别说了。” 林栀入门后,必是不能再住在王氏院子里。 王氏差人来请示陆清悦,陆清悦命人去收拾了一个院子出来。 段衡回来还未满一年,府里已经办两次喜事了。 林栀虽然是作为妾室入门,但她可是少将军府的表姑娘,很受老夫人,二小姐,和少将军的喜爱。 该给的体面要给,因而府里挂上了喜庆的红灯笼,但也不能大操大办,不合规矩。 段衡和林栀洞房花烛,云梦闲情。 温知意像泡在苦酒之中,心中苦涩不堪,陆清悦那时也是如此么? 第72章 看多了,伤身 陆清悦回到自己院子,立马令红棉绿玉帮她脱下了层层叠叠的华服。 妾室入门,不必拜堂,须向夫君和正妻跪拜敬茶,陆清悦得出现。 而喝了茶之后,就没她什么事了。 不过,刚才在回自己院子的路上,她遇到了黯然神伤的温知意。 温知意掩在昏暗烛火里的面庞,是遮不住的落寞。 她对着陆清悦很轻地道了一声对不住后,匆匆走了。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很多事情就像一面镜子,人往往只在经历过一样的事情,才会明白站在另一面的感受。 陆清悦没有伤春悲秋太久,她身上出了些汗,喊了丫鬟抬水进来。 刚沐浴完,燕聿便来了。 燕聿把她按在腿上抱着,诱哄着她一起看话本。 她起初还看得挺认真,后来越看越不对劲儿。 现在,她满脸羞红地缩在燕聿的怀里,眼睛四处乱看,就是不愿意看话本上的字。 燕聿握着她的腰,不让她躲,闷笑道:“夫人,不是爱看这些么?” 陆清悦磕磕巴巴:“这些…与寻常话本又不一样。” 她怎么也想不到,他那日送来的话本里,竟藏了些不正经的。 如今还拿来与她一起看。 燕聿逗她:“哦?哪里不一样,夫人可否仔细与我说说。” 陆清悦难堪地怒嗔:“陛下!” 燕聿眉眼带笑地捏了捏她粉红粉红的脸颊:“夫人气性真大。” 陆清悦咬着牙扭脸,摆脱他的手指:“我不要看了,我想睡了。” 燕聿笑意更浓地抱起她:“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陆清悦一下子慌了:“陛下,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困了。” 燕聿把她放到了床上,陆清悦两泉清亮的水眸,柔柔地凝着他,小声道。 “避子汤苦。” 燕聿无奈地亲了亲她的眼睛:“好,那夫人用别的法子帮帮我如何?” 次日一早,林栀眉眼含春,面色红润地来向陆清悦请安,称呼从大嫂子改口成姐姐。 陆清悦脸色非常不好,眉间若蹙,恍有一股子病态。 “姐姐,这是怎么了?” 陆清悦想起了燕聿做的那些没羞没躁的事情,苍白的脸不可避免地染上了一抹红雾。 她掩饰地轻轻咳了一声:“没什么,就是昨夜着了些凉。” 林栀忧道:“姐姐,可千万注意身体。” 陆清悦点头:“嗯,倒是你,身子可好全了?” “谢姐姐关心,成亲前,夫君常照顾我,我其实已好多了。” “那就好。” 随后,林栀又去见了温知意,温知意一夜未睡,脸色同样很差。 她不想见林栀,可又不想背上善妒的坏名声。 陆清悦和温知意两人憔悴的脸色,令段衡好一番心疼的同时,又暗生一丝得意。 请了安回来,陆清悦洗掉了脸上和唇上的白色脂粉,脸色和嘴唇一下子恢复了粉色。 她走到书架边,忍着羞,一本本找起了那些不正经的话本。 “夫人,这是要做什么?” 红棉绿玉想帮她,被她阻止了。 “不用,我自己来就行。” 她一连找出了好几本,里面写的花样甚多,看得她脸红心跳。 她咬着嘴唇,一股脑把它们扔进了箱底藏了起来。 “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许动这几本话本。” 红棉绿玉面面相觑,不明所以地回了一声是。 燕聿对昨夜甚是满意,甚至有些意犹味尽。 他来寻陆清悦时,她像个犯了错的小狸奴,悄悄偷看他的眼色。 他猜到了几分,施施然走到书架旁,仿佛看折子般,严肃正经地看起了罗列的话本。 下一刻,他低低笑了出来:“夫人将那些话本扔了?” 陆清悦绷起脸,鼓起勇气道:“陛下,那些话本看多了,伤身。” 他挑了挑眉:“嗯?夫人竟如此为我着想?” “咳,陛下乃一国之君,朝之命脉根本,臣妇自然处处要替陛下着想。” 陆清悦煞有其事地一边说,一边点头自我肯定。 “难得,那朕该好好赏赐夫人才行。” 燕聿走到她的面前,手撑在她身体的两侧,膝盖跪在榻上,抵在她的两腿中间。 陆清悦整个人被困在榻上,她颤声道:“陛下,这是臣妇该做的,不敢论赏。” 燕聿压低身子,顷刻间,两人的鼻息交融在了一起,语气里藏着一股狎犯。 “夫人那么害怕做什么,朕又不会吃了你。” 陆清悦闻言,忍不住抱着膝盖,往里缩了缩身子。 林栀入门后,段衡经常宿在林栀的招云院里,已经有几天没来流曲院了。 雪鹃不禁在流曲院里,暗骂林栀是狐狸精。 温知意望着黑漆漆的窗外,酸涩在她的内心深处翻滚,还隐隐对林栀生出一股子妒忌。 她不想成为那些后宅女子,已经竭力控制了,可嫉妒之心就像藤蔓,悄然无声越长越大。 之前在面对陆清悦时,分明没有这种感觉。 在她看来,陆清悦和段衡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段衡对陆清悦没什么感情,因此,她从来就没把陆清悦放在心上。 可林栀不一样,她能看得出来,段衡对林栀是有感情的。 酸涩汹涌地冲到咽喉处,忽然,她忍不住干呕了起来。 雪鹃连忙抚了抚她的后背:“夫人怎么了?” 温知意难受得直摇头,雪鹃为她倒了一杯茶。 温知意推开茶杯,算了算自己的葵水好像有些时日没来了。 “难道?” 她伸手搭上自己的脉,顿时惊诧,呆住了。 雪鹃不太明白:“夫人,怎么了?” 她缓缓道:“雪鹃,我怀上了,我怀上了阿衡的骨肉。” “什么!” 雪鹃惊喜道:“太好了,夫人,这可是个好消息,少将军听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可温知意有点高兴不起来,她的夫君现在还躺在别的女人的床上。 “夫人,这可是挽回少将军的好机会。” 温知意摇头:“不,我不想用这种手段。” 她命令雪鹃,不许将她怀孕的消息透露出去。 雪鹃泄气了,但她很快又振作了起来。 大夫人还没动静,只要夫人生出一个男娃,那将是少将军府尊贵无比的嫡长子。 第73章 主动放权 雪鹃好言劝温知意,暂时不要去医馆出诊,在府中安胎。 温知意固执已见:“我自己就是大夫,我清楚自己的身体。” 她还不知道的是,正因为她的固执,她差点儿失去了这个孩子。 蛮夷使臣入京已有段时日,距离那件事也越来越近,陆清悦在苦恼该如何提醒燕聿。 自从燕聿明确没有和亲意思,无论使臣如何努力,风璃都没有机会再见皇帝。 即使迎娶异族公主的只是朝廷贵族,同样为燕朝大臣们所反对。 使臣逐渐放弃了风璃这颗棋子,何况和亲以及议和,并不是他们此番前来真正的目的。 纠结了几日,陆清悦决定冒个险,她让人递了一封密信给怀国公府。 少将军府少有地过上安静日子,林栀对于王氏是更加孝顺。 王氏万般满意,常在段衡面前夸林栀,段衡和林栀两人正是如胶似漆之时。 段衡似乎迷失在林栀的温柔乡里了,不曾去过流曲院。 温知意又苦又涩,可她还不能让人瞧出来,她不想输给任何人。 “夫人,您脸色不太好,今日要不还别出诊了。” 温知意的脸色岂止是不太好,都已有几分惨白了。 “没事。” 她若是不出诊,就会一直乱想,陷入嫉妒的深渊,她唾弃这样的自己。 夜里,林栀在跟段衡正欲翻云覆雨之际,有下人来报。 “二夫人晕倒了。” 林栀闻言,柳眉轻颦,她还以为清高的温知意不愿意使这些手段呢。 段衡起身穿衣,林栀跟着下床。 “夫君,我和你一起去看看。” 陆清悦的院子离流曲院比较远,她更了衣,赶过去时,段衡和林栀已经到了。 苏大夫诊完脉,对着段衡道:“二夫人已有身孕,过度劳累才引起的昏厥。” 一时间,段衡,陆清悦,林栀三人全怔住了。 段衡惊讶:“大夫,你说什么?知意有了身孕?” “是,已有一月了,但胎儿有些不稳,我看二夫人自己也用过安胎药,但还得仔细为好,以后切莫再劳累,需好好养胎才是。” 段衡欣喜若狂地握住温知意的手:“怎么有身孕也不告诉我?” 温知意转过脸,不想见他。 他叹气道:“你就算气我,也不该拿自己和腹中孩儿开玩笑。” 随后,他厉声质问下人:“你们是怎么伺候的,知意怎么会劳累过度晕倒。” 下人们不敢吭声,雪鹃有口难辩。 温知意虚弱道:“不怪他们。” 瞧着她惨白的脸,段衡心疼地陪在她身边。 “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不怪他们。” 夜深了,段衡挥了挥手,让所有人下去。 陆清悦慢悠悠走在回院路上,温知意竟然怀了身孕。 实在是意料之外,又令人欣喜的事情,她大半夜被吵醒的气儿,瞬间散了大半。 变数越来越多,迟早会有全数崩塌的那一天,她已经开始期待那一天的到来了。 得知温知意怀了段衡的子嗣,王氏喜形于色,段家有后了。 “吩咐下去,日后流曲院的吃食都得仔细精细些,衡儿,你也要多多陪着知意才是。” 经此昨夜,温知意和段衡之间有了些许破冰。 段衡喜不自禁:“这是自然。” 王氏接着道:“知意啊,大夫说了,你要好生安胎,以后你就在府里安养着,先别出诊了。” 温知意下意识皱眉,段衡拉住了她的手。 “知意,你就先听娘的话吧,娘也是担心你。” 温知意只好点了点头:“知道了。” 这时候,林栀也开口向温知意祝贺,还说了不少吉祥好话。 堂厅里,最沉默的莫非陆清悦。 分明是正妻,入门也比温知意早,却事事都被温知意抢先一步。 先是纳妾,后又是平妻怀孕,陆清悦恍若受到了很大的打击,病来如山倒。 王氏和段衡起初还以为她是要装病来争宠,毕竟知意若是生下一个男娃,将是少将军府的嫡长子。 她也该急了。 段衡春风得意,现在所爱和年少所爱都在身边,如今又与所爱之人有了子嗣。 而陆清悦也终于认清自己的处境,想法子来向他要宠了。 他抽空去见了她,不曾想,她好像是真的病了。 绝美的容颜没有一点血色,是胭脂都遮不住的白,双目无光,整个人看起来病怏怏的。 段衡问:“怎么病成这样?” 陆清悦拿着帕子掩了掩嘴:“夫君莫要靠太近,免得过了病气。” 段衡往后退了退,他如今每夜都宿在流曲院,要是过了病气,染给知意腹中的孩儿就不好了。 “大夫怎么说,是什么病?” 陆清悦摇了摇头:“不是什么大病,只说需静养。” 之后,王氏,段嫆和林栀也一起来看她,假意关心了她几句,便道。 “清悦,你病成这样,府中各事繁杂,想来也忧心。” “从前,府里只你一人,万事都得你操劳,如今有了知意和栀儿,也该为你分分忧了。” “知意有了身孕,也不便劳心,我看,不如先将这些事交于栀儿吧,你也好安心养病,你看如何?” 陆清悦没有即刻答应,她沉默地扫了一眼几人,王氏做出一脸为她打算的模样。 她垂了垂眼:“母亲如此为我考虑,我自然欢喜,就按母亲说的做吧。” 王氏闻言,面上的关切不由得真挚了几分:“好,那我们先走了,你好好休养。” 陆清悦抬了抬手,绿玉端上一盆水,她伸出芊芊素手,洗净了脸上的脂粉。 红棉递上干净的帕子,陆清悦轻轻擦拭脸上的水珠。 趁她病,夺她的管家之权。 她们想要,那她就主动放给她们好了,免得她们还要费心算计。 反正她当这个主母,也当得累了。 红棉和绿玉自小在陆家长大,没见过什么钩心斗角。 绿玉十分清澈地问:“夫人,为何要称病,将管家之权让出去?” 陆清悦笑了笑:“林栀与少将军府沾亲带故,与母亲甚是亲近,母亲一开始便想着留下她了。” 红棉一点就通:“她们就是奔着这个来的,要是不主动让出去,她们迟早要一起来算计夫人。” 第76章 上药 影十在陆清悦房中,留了字条。 也幸好,陆清悦称了病,时常闭门不出,不去见人。 那几天燕聿没来,但命人送了各色滋补的丸药来。 陆清悦通通收起来了,以防不备之需。 她放下勺子:“昨夜来接我的是?” “他是影十,平日专门奉令送些东西给你。” 果然,影十应当就是燕聿安插在少将军府里的那个能干的耳目了。 燕聿扬了扬眉:“不吃了?” 陆清悦克制道:“吃多了肚子凉。” 燕聿拉着她进了里间:“那该上药了。” 陆清悦蓦然红了脸,躲开他:“陛下,我自己来就成。” 燕聿靠近了一些,俯下身对着她道了一句:“有些地方你看不到,如何自己来?” 低沉的嗓音钻进她的耳朵尖儿里,令她生出了几分心悸。 她按着自己的胸口,往后退了几步:“陛下先出去吧。” 燕聿拿出药瓶放到她的手中,转身去了外间。 陆清悦上完药出来,燕聿坐于外间案前看折子,内侍立在旁边候着。 “上完药了?” “回陛下,上好了。” “来朕这里。” 陆清悦缓缓走过去,内侍低了低头,退了出去。 燕聿把她拉到腿上,陆清悦惊呼一声,连忙起身。 他按着她的腰不让她动:“现在夫人该给朕上药了。” 陆清悦缩在他怀里没有动作,燕聿抬了抬她的脸。 “怎么?夫人不愿意?” “不敢。” 陆清悦握了握瓷瓶,轻手轻脚解了他的腰封,掀开他的衣襟。 燕聿的身材是极好的,皮肤偏白,胸口以下还缠着布条。 她抹了些药膏,颤着手按上了他的脖子。 燕聿含笑拍了拍她的后腰:“夫人抖什么?” 好像每回到了皇宫里,她总是这般胆小谨慎,在自己房里的时候,倒还生动硬气点。 葱白指尖像羽毛似的抚在他的脖子,肩膀,最后落在胸口上。 燕聿呼吸沉了沉,忍不住抓住了她的手:“夫人这是成心在撩拨朕?” 陆清悦脸红成了煮熟的虾子,挣扎着就要从燕聿腿上下来。 燕聿抓着她的手不放:“药还没上完,夫人急着要去哪儿?” 陆清悦将瓷瓶放在案上:“陛下可以召内侍来替陛下上药。” 燕聿露出一抹无奈的笑:“罢了,那你总该替朕穿好衣服才是。” 陆清悦只得坐回他的腿上,替他拢好衣襟,重新系上腰封。 她踌躇了一会儿道:“陛下。” “嗯?” “能否让宫人送一碗避子汤来。” 燕聿提着朱笔的手一顿,周围的气氛似乎一下子冷了下来。 陆清悦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不敢抬眼看他。 他略冷的声音在殿中响起:“来人,去备一碗避子汤,小心点用药,再让人备些甜果。” 殿外有内侍应了,皇帝要用,自然要尽快安排。 不多时,避子汤和甜果子便一起送了进来。 陆清悦起身要离开燕聿的怀抱,燕聿拘着她。 “急什么,还热着,也不必去别处了,就在朕跟前喝。” 陆清悦无措地抿了抿嘴。 燕聿落在折子上的批红隐约重了几分,批好的折子也像是含着怒气般随手一放。 陆清悦颤颤巍巍坐在他的腿上,时不时伸手去碰一碰避子汤,看看凉了没。 燕聿看着她的手,又冷眼瞥了瞥避子汤道:“呵,就这般迫不及待?” 宫里想留下龙种的女子多得是,她倒好,次次都要喝下苦得要命的避子汤。 一开始,他还觉得她很识相,现在,他真是又气又无可奈何。 别看她柔柔弱弱的,性子还挺烈,不然那时候也不敢刺杀他。 若是强硬逼她,按她的性子,他怕把她逼折了。 何况,他也不爱玩那些强制的手段,没有意思。 好不容易有个合心意的,他想好好养着,慢慢等她真心实意地留在自己身边。 明明之前已经开始有些乖了,床第之事也没那么抗拒了。 偏偏在这件事上,她不肯退一步。 陆清悦的手吓得一缩,燕聿合上折子一扔,再用力些,折子就能将避子汤打掉了。 避子汤,危。 等避子汤凉了些,陆清悦端起来一口气喝光了。 燕聿盯着她的脸,陆清悦被吓住了,呛了呛,她伸手捂着嘴,低声咳了咳。 可能是苦得厉害,她咳出了泪花,委屈地靠着燕聿的胸口,掉起了眼泪。 燕聿抬着她的下颌:“哭什么,这不是你要的么?” 陆清悦眼泪流了满颊,讨好地仰着脸蹭了蹭他的颈边。 燕聿送了一颗甜果,按进她嘴里。 陆清悦咬着甜果,止了眼泪,埋入他的怀里,噙着眼泪的水眸,落了几缕淡冷。 入夜后,燕聿抱起陆清悦,亲自将她送了回去。 燕聿与影十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红棉和绿玉一见到她回来了,高兴之余,又大大松了一口气。 “夫人,你去哪里了,可担心坏我们了。” 她能去哪儿,只去救了个驾罢了。 可惜这件事不能光明正大拿到明面上说。 不过,这对她自己来说,也是有利的。 陆清悦坐了下来,问道:“今日没发生什么事吧?” 绿玉回答:“就是老夫人又发卖了几个人,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事情发生。” 陆清悦轻轻叹了叹:“那就好,对了,过些日子就是娘的忌日了。” 言及此,红棉和绿玉情绪也有些低落。 陆夫人待下人是极和善的,红棉和绿玉都很喜欢她。 可这么好的人却天妒红颜,早早地撒手去了。 红棉:“跟往年一样么,要不要增添些什么?” 陆清悦极轻地摇了摇头:“不用。” 娘亲葬在山清水秀的地方,每年娘亲的忌日,陆清悦都会回去,与陆回一起去祭拜。 今年也不例外,陆清悦一早派人去跟王氏说了。 收拾妥当,她上了马车往陆府去,陆府的马车也已经等在外面。 陆清悦掀开帘子:“爹爹呢?” “老爷在马车上了。” 同行的还有胡承以及胡承的几个小徒弟,他们见了陆清悦,高高兴兴喊着小姐。 在陆府,所有下人都还喊她为小姐。 第77章 救人 陆府的商队时常要进出城门,守城门的官兵都认得陆府的马车,简单搜查了一番便放行了。 马车出了京城,遥遥驶去。 不一会儿,离了大道,驶入泥土小道之中,马车颠簸了起来。 见着一棵浓翠茂盛的常青树,便是到地方了。 常青树下一座小坟静静地伫立着,一眼望去,仿佛看到了娘亲在静静地等着他们。 陆清悦胸口涌起悲伤,在红棉绿玉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周围草色青青,已有半人之高,陆清悦和陆回走向小坟。 下人们陆陆续续从马车上搬下各色东西。 陆清悦给娘亲先磕了三个响头,然后指挥下人们忙活起来。 陆回一一抚摸着碑上的字:“婉儿,好久没来看你了。” 爹爹絮絮叨叨对着娘亲说了好多话,陆清悦不遑多让。 她目露怀念地跪在坟前,娘,很快一切都会过去,请你保佑我和爹爹。 日暮西山,天上响起了闷雷。 绿玉抬了抬头:“老爷,小姐,怕是要下雨了。” 陆清悦恋恋不舍道:“嗯,也该收拾东西回去了。” 大雨说下就下,陆清悦和陆回刚回到马车,倾盆大雨便砸到了马车上,噼里啪啦作响。 下人们急忙把东西搬上马车,驾着马车离去。 下了雨,土路就没那么好走了,凹凸不平的大大小小土坑蓄起了水。 马蹄和车轱辘碾到水里,溅起了不小的泥水花,马夫们小心地看着路。 一个不慎,马车陷入了水坑之中,引起了不少动荡,陆清悦险些摔倒。 幸好红棉和绿玉眼疾手快,一人一边扶住了她。 待陆清悦再次坐稳,绿玉掀开帘子问:“怎么回事?” “轱辘陷坑里了。” 马夫经验老道地让下人们帮忙推车。 前方陆回和胡大夫的马车也停了下来,命令下人们一起去帮忙。 众人齐心协力下,车轱辘挣脱了水坑。 而这时候,一个下人踩到了一个水坑里,忽然大叫了起来。 “血!是血!” 护卫们一听,连忙围到马车旁。 血水是从草丛里流出来的,护卫们缓缓走过去,扒开草堆,却见里面躺着两个昏迷不醒的人。 绿玉掀着帘子:“是何人?” 护卫来到马车边,抹了把脸答道:“一男一女。” 男的趴着,受了重伤,看不清脸,女的则是最近全京城官兵在搜捕的风璃公主。 陆清悦秀眉一拧:“风璃公主?将他们搬到马车上来。” 她又道:“雨势那么大,来不及回城了,去最近的庄子。” “是。” 护卫们手脚利索地将两人搬上马车,赶往最近的庄子。 庄子里的下人们一见着主人家来了,忙出来迎接。 陆清悦被红棉绿玉拿雨披裹着,又拥在中间,除了鞋袜和裙摆,几乎没有淋湿。 “绿玉,吩咐人去煮些姜茶,分给大家喝。” 绿玉:“哎。” 受伤的男子和风璃被分别安置在两个屋里。 男子的伤势过重,胡承在给他诊脉,男小徒弟们在旁边观摩。 女子小徒弟们则在风璃的屋子里。 陆清悦换了干净的衣裙来,她原想去看看风璃公主,却看到爹爹在那名男子的屋里。 陆回一言难尽地看着重伤的男子。 陆清悦疑惑:“爹爹认识他?” 陆回点头:“怀国公府的二公子。” 陆清悦蓦然睁大眼睛,是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二公子,姜溪。 陆回:“胡大夫,他的伤势如何?” 胡承沉吟:“不太好,不过发现得及时,有得救。” 他回头对着陆清悦道:“小姐,回避一下,老夫要为他施针了。” “好。” 陆清悦离了屋子,走向风璃所在屋子里。 风璃没有什么大碍,就是被人打晕了,身上有几处轻伤,估摸着一会儿就能醒来。 “好,你们都下去换衣裳,喝姜茶吧,别着凉了。” “谢小姐。” 屋里只剩下陆清悦与红棉绿玉。 陆清悦在床边的墩子上坐下:“公主醒了就起来吧。” 风璃睁开了眼睛,满是风情的媚眸锐利地盯着她:“你是谁?” “我乃少将军夫人。” 风璃缓缓摸向腰间,陆清悦眼里含了几分笑。 “我已经让人卸了你身上的武器了。” 风璃的手一顿,陆清悦抬了抬手,红棉端上一碗姜茶。 “你受了点伤,又淋了雨,喝些热乎的,暖暖身子吧。” 风璃看了一眼热气腾腾的姜茶,没有动。 “公主请安心,这里暂时没有官兵。” 风璃艳眸动了动:“你为何要救我,想送至官府求赏?” 陆清悦抚了抚衣袖上精致的绣花:“我不差那点儿赏银。” 风璃注视着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接过姜茶喝了一口。 “我没有偷北乐王的入宫令牌,刺杀之事,也全然不清楚。” “你,能不能帮我离开燕朝?” 陆清悦笑着摇头:“这样做,对我而言没什么好处,说不定还要连累我,实话告诉公主,我同时也是个商人,从来不做亏本买卖。” 风璃泄力地躺在床上:“没想到我堂堂公主会被自己的族人暗算。” 父亲和哥哥们怕是从头到尾都没想过和亲,议和,刺杀大燕皇帝才是真正的目的。 她从一开始就是个弃子。 如果不是她提前察觉到不对劲儿,连夜悄悄离开了番馆,她现在已经落了狱了。 忽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 “我有一个消息,可与你交易。” 方才眼前这位少将军夫人,只说不做亏本买卖,没说不行。 此番岂不是明明白白告诉她,她有能力帮她离开燕朝。 陆清悦道:“说来听听?” 风璃看向绿玉和红棉。 陆清悦:“她们俩是我的心腹,不会随便出去乱说,公主大可放心。” “我若说了,你便帮我离开燕朝。” “那要看公主的这个消息,是否值得了。” “我私认为,北乐王与我族有干系。” 红棉和绿玉惊讶地对视一眼。 陆清悦淡淡地问:“公主可有证据?” 风璃急道:“目前暂时没有,但如果我能离开燕朝,我…” 陆清悦抬手打断她:“单凭一个猜测,不值得我冒险,公主不如想想,还有没有别的筹码。” 第78章 巨大的变数 少将军夫人是什么意思?” “公主很聪明,聪明的人都会有野心,公主难道就甘愿成为弃子么?” 风璃心中一震,与陆清悦四目相对间,眼里翻起风云。 “可我如今什么都没有,少将军夫人不怕亏本了?” 陆清悦浅笑着起身,领着红棉绿玉就要离开。 风璃追问:“夫人想要什么?” 陆清悦回头:“日后公主自然就会知道了。” 风璃只需用些外伤药,过不了几天,就没事了。 但姜溪的伤势很严重,幸好有胡承在,保住了性命。 看他的样子,是为了追捕刺客才受的伤。 陆清悦面上淡然,心中激动不已,他们竟然救下了怀国公府的二公子姜溪。 这是个巨大的变数。 怀国公府满门忠臣良将,这也是她将密信送与怀国公府的原因。 有了这份恩情,以后指不定能派上用场,莫非娘亲真的有在保佑她和爹爹。 雨势一直到第二天才停,风璃秘密留在了庄子上,陆清悦等人带着姜溪回了京城。 此次之行中,所有下人们都是陆府的人,轻易便能让他们统一说辞。 陆清悦等人带着还未苏醒的姜溪去了怀国公府。 陆回对外称着病,没有出面,陆清悦是女子,也不好出面。 只能让老管家去跟怀国公府的人说明情况。 姜立很快亲自带着人出来了,吩咐小厮们将姜二公子小心翼翼地抬了进去。 老管家朝着姜立行礼。 “昨日,我们家陆老爷和小姐出城祭拜陆夫人时,在路边的草丛里发现了重伤的姜二公子。” “但因暴雨未能及时赶回,幸好有胡承大夫在,为姜二公子施了针,性命无忧。” “不过我家老爷病重,小姐不好出面,才派了老奴来回话。” 姜立恭谦道:“请代我多谢胡承大夫。” 胡承掀开车帘子:“老夫就不必谢了,老夫现居于陆府,一切奉了陆老爷和陆小姐的命令,你要谢,就谢他们吧。” 姜立闻言,抬眼看向马车:“少将军夫人可在马车之中?” 陆清悦与姜立打过几次照面,她掀开窗帘子,对着他点了点头,算是见礼了。 姜立拱手:“多谢少将军夫人,今日多有仓皇,改日本世子定登门再谢。” “世子客气,家父重病,登门再谢便不必了。” 她的话里点明了,此事与少将军府无关,是他们陆府救的人。 要登门拜谢,合该要去陆府。 陆清悦放下帘子,老管家躬着身子向姜立告退,马车摇摇晃晃离开。 姜立派人去了太医院请太医了。 如今,府里只有他,母亲沉氏和二娘虞氏在。 祖母祖父,父亲,以及二叔都去祭拜姜小姑姑了。 虞氏看到自个儿被包成木乃伊,昏迷不醒的儿子,忍不住掉起了眼泪。 沈氏拍了拍她:“立儿说了,溪儿性命已无大忧,你不要太过担心,只等太医来了再看。” 太医来看了后,直叹姜二公子福大命大。 “二公子的伤势严重,再晚些就无救了,幸救得及时,救得真切。” “不仅保住了性命,日后还不会留下任何病根,现在已无大碍,只需好好安养便是。” 太医低声吟味道:“不过,这等医术,可不是寻常人能做得到的。” 姜立:“是胡承大夫为他施了针。” “哦?我倒也听说了胡承大夫再度出现在京城里了,不过他性子古怪,不轻易出手。” 太医:“二公子真是遇到贵人了。” 虞氏喜极而泣:“这么说,溪儿真的没事了?” 太医提起药箱:“是,估摸着今晚或明日,二公子便会醒来。” 虞氏抹了抹眼泪:“等溪儿醒了,定要好好亲自去拜谢胡承大夫才是。” 姜立张了张嘴,决定等所有人回来再一道儿说。 天色将晚,祖父祖母,父亲二叔回来了,他们脸上无一不布满着悲痛。 姜小姑姑是府里所有人心中最不愿提及的悲痛一角。 尤其是祖父和祖母,从前最疼爱的便是姜小姑姑。 姜小姑姑才貌双绝,当年乃当之无愧的京城第一才女,来求亲之人几乎要将怀国公府的门槛踏平了。 姜小姑姑偏偏选了个平平无奇的穷小子,不顾所有人的反对,一意孤行,嫁给了那穷小子。 祖父和祖母一气之下,与姜小姑姑断绝了关系。 那穷小子不是京城人士,姜小姑姑要随穷小子回祖籍时,曾来求见祖父祖母。 祖父和祖母没有见她,之后,她便与怀国公府断了来往。 再得知她的消息时,是她来了信,告知生下了一女儿。 她在信上说,等女儿再大些,便带着女儿回京城看望他们。 可大家并没有等到那一天,只等来了姜小姑姑香消玉殒的消息。 祖父和祖母连姜小姑姑最后一面也没能见上,身子健朗的两人一夜白头。 姜溪重伤的消息自然不能瞒着祖父祖母,一家人聚在堂厅里。 姜二叔表情不妥地问:“你说,是陆氏父女救了溪儿?” “是。” 堂厅中陷入一片沉寂。 这时,祖母叶氏颤着声音问道:“你见过那陆小姑娘了?” 姜立:“是,孙儿与她见过三四回了。” 老国公姜戎握住了叶氏颤抖的手。 “那孩子—如何?” “孙儿以为,她与传言中的不大一样。” 堂厅里,没人再说话。 沉氏出言道:“父亲,母亲,儿媳认为,既然是他们救了溪儿,于情于理都该向他们拜谢才是。” 虞氏:“大嫂说的是,太医说,多得救治及时,溪儿才有惊无险地保住了性命,若是再晚些…” 姜二叔拍了拍虞氏:“好了好了,溪儿这不是没事么,莫哭了。” 怀国公姜樊:“此等救命之恩,不可马虎,等溪儿好了之后,挑上些贵礼,立儿,你与溪儿一同去陆氏登门重谢。” 姜立一五一十将陆清悦谢绝的话,说与所有人听。 堂厅里再度陷入死寂。 直到下人一句二公子醒了,才打破了沉重的气氛。 姜溪醒了第一件事,便是问起了蛮夷刺客的事情,尤其是那蛮夷公主。 第79章 美妾 逃走的两名蛮夷刺客甚是狡诈阴险,在追捕中,姜溪记得自己受了重伤。 然后,他发现了躲藏起来的蛮夷公主,没把刺客抓拿归案,将蛮夷公主抓回去也可。 押解蛮夷公主回去时,他伤势过重,撑不下去了。 晕过去前,为了防止蛮夷公主逃跑,他亲自手打晕了她,把她绑了起来。 姜溪捂着自己的伤口坐起身:“是谁救我回来的?” 姜立扶了他一把:“京城第一商户陆氏父女。” 姜溪停滞了一会儿:“他们没有说什么?” “没有。” 姜立派了人去陆府询问。 老管家回道:“我们捡到二公子时,并未见到其他什么人。” 估计是蛮夷公主半道儿醒了后,想法子跑了,姜溪伤好之后,上宫里复命去了。 燕聿此时却在太后宫里,被太后询问那夜到底是谁家的姑娘。 “皇帝,依哀家看,不如早早将她册进宫里来。” 燕聿半眯着眼睛:“儿子知道了。” 他何曾不想,可小狸奴还念着她那个薄情寡义的夫君,哪那么容易进宫来。 宫人来报,怀国公府的姜二公子求见陛下。 太后:“你有要事便去吧。” 燕聿:“儿子告退。” 怀国公府派人去陆府询问的消息,传到了陆清悦耳朵里。 以免夜长梦多,她着手安排风璃混进自己的商队里。 商队时常要去到燕朝之外,进行买卖交易,对于路线和路上的危险,了然于心。 商队里的人也都有各般手段,足以保护风璃的安全了。 陆清悦将一个漂亮的红色小瓶,递给了商队领头,让他们去庄子接风璃。 小红瓶里是一种西域的毒药,能暂且令人面目全非。 后面只需服下解药,便可恢复容貌。 但在面目全非时,必须要忍受脸上灼烧般的疼痛。 风璃没等领头交代完,拿起小红瓶喝了下去。 少将军府没人知道陆清悦单独有一支商队,但燕聿是皇帝,他知道。 陆清悦也没有故意在他面前藏着,她屋中的那两株名贵花,就是商队带回来的。 风璃比陆清悦想的还豁得出去,剪了自己的头发,换上了男装。 商队很顺利带着风璃离开了,中间也没有发生什么差错。 那日,陆清悦说了不必上门再谢,姜溪和姜立却还是带着重礼去了陆府。 陆回正在跟胡承下棋呢,一听,立马整理装束赶至堂厅。 他也没忘自己还对外称着病,来到了姜立和姜溪面前,特意咳了两声。 “草民拜见世子,二公子。” 姜立端着一身气度:“陆老爷免礼,本世子与吾弟,今日特前来拜谢救命之恩,多有叨扰,小小薄礼还请笑纳。” 陆回:“世子言重了,来人,奉茶。” 不过,姜立和姜溪并未在陆府待太久,送了礼,谢了恩,说了几句客套话便走了。 前两日,皇宫里下了抓捕令后,皇帝被刺杀的消息便在京城传开了。 幸好,蛮夷刺客并没有刺杀成功,皇帝对护驾有功的将士们进行了大力嘉赏。 段衡由此得了两个如花似玉,身娇体软的美妾,惜花和怜月。 名义是,少将军府人丁单薄,于是乎,送了两名好生养的美妾,为少将军府开枝散叶。 皇帝的赏赐,哪有人敢质疑。 段衡只好让林栀将惜花和怜月好生安置在后院里,吃穿用度都不能亏薄了去。 林栀一脸为难,看了看王氏的脸色后,应了下来。 这下少将军府里是彻底热闹了。 陆清悦不太明白燕聿的用意,一个皇帝,何时对臣子的家事和香火延续如此关心了。 但对她而言,总归是好事。 惜花和怜月柔弱无骨地攀在段衡身上,还缠着段衡今夜留宿她们院子里。 温知意脸都绿了,她尚在孕中,情绪波动大,被这么一刺激,竟然哭了。 她从前是极不愿意用眼泪留住一个男人的,还曾唾弃过林栀整日只会哭哭啼啼。 担心影响到她肚子里的孩子,段衡和王氏连忙哄着她。 这可是他们少将军府未来的嫡长子,可不能出什么差错。 王氏:“你们也看到了,二夫人有孕在身,衡儿自是先紧着她,你们纵使是圣上赏赐,进了我们少将军府也得守规矩。” 惜花和怜月倒也顺从:“是,我们也是想尽快为夫君开枝散叶罢了。” 这话,王氏听得还挺顺心。 少将军府的确人丁稀薄,今只有衡儿一人,若是出了什么事儿,段家的香火可就断了。 这也是她时常忧心之事。 当年衡儿上战场,她就整日吃斋念佛,去千佛寺求佛祖保佑,衡儿能平安归来。 现府中有五个女子,若能多为衡儿生下麟儿,那是极好的。 段衡最后留在了流曲院,温知意却是不怎么开心。 假如不是她肚子里的孩子,段衡说不准就真的去那两个美妾的屋里了。 惜花和怜月到底是宫里出来的,被调教得通情达理,伶俐乖巧,伺候起王氏和段衡来尽心尽力。 尤其是伺候段衡,两人甚是花心思。 会在段衡下值时,在府门口等候,会在他在书房处理事务劳累时,递上吃食,为他捏肩捶腿。 即便段衡没有宠幸过她们,她们也不气馁,总一口一个夫君甜甜地唤着。 段衡的心思暗暗地动了,这种事情,换作陆清悦和温知意,是断不会做的。 林栀倒是曾做过,可也不会像惜花和怜月伺候得那么上心。 何况,林栀如今忙着操持府中的事情,已极少亲自伺候自己和娘了。 惜花和怜月正好填补了这个空缺。 所幸林栀不知道段衡的想法,她要是知道,指不定想骂人。 王氏在后面掌着中馈,却把府里所有的事情都丢给她管。 经了手,她才知道府里要操劳的事情那么多,光是下人就足够她头疼了。 她已经有些佩服陆清悦了,从前能将府里管理得井井有条,一丝不错。 府里的开销也大得惊人,她每天都得看府里的流水账本。 而支撑府中这么大开销的银子,全都是从陆清悦手中来的。 第80章 架空 至于段衡的那些俸禄,连府里开支的零头都比不上。 更别说,他还得常在府里支银子出去使了。 卖换下人花了不少银子,又来了两个美妾,增加了府里的开销。 林栀现在是各种事情忙得焦头烂额,连身子弱,常咳嗽都顾不上,哪有空去伺候王氏和段衡。 不过,她也发现了,每月流入府里的银子在逐渐减少。 府里的开销大了,流入的银子少了,如此下去,只怕入不敷出。 不得已,林栀去找了陆清悦。 陆清悦好些日子没出现在众人面前了,惜花和怜月入府,她都没露面。 她脸色好了很多,不像之前那般吓人了。 甚至还有几分红润,眉宇间更有一股子轻松怡然。 陆清悦唇角带着浅浅的笑:“妹妹怎么来了?” “听闻姐姐喜欢吃阅鲜楼的小甜糕。” 林栀抬手让柳儿送上些糕点。 “想着好久没来见见姐姐了,今儿得了空,便来坐坐。” “多谢妹妹牵挂了,我正想着这口儿呢。” 陆清悦捻起一块咬了一口,而后,她喝了口茶清了清嗓子道。 “对了,我都听下人说了,我病中时,妹妹将府中之事管理得甚好。” 林栀露出一抹笑:“姐姐过誉了,我不过是按照姐姐曾经做的那般,照猫画虎地做着罢了。” 陆清悦轻轻摇了摇头:“话可不是那么说,妹妹身子弱,操持这么多事情,总是不容易的。” 她伸手替林栀理了理落在脸侧的头发。 “不过,想来有母亲帮着你,倒也还好些,否则你若是再因这些事累倒了,亦或是病根发作,那就是我的罪过了。” 不管陆清悦是不是真心的,她的话都令林栀心里起了几丝熨慰。 倒是她的姑母,拿了权之后,哪里顾过她,更别提帮她了。 “多谢姐姐关心,实不相瞒,我今日来,是有一事,想问姐姐。” 林栀斟酌道:“姐姐,近来铺子可是有什么麻烦?” 陆清悦看着她:“嗯,你也该发觉了。” 她叹气道:“如今你管着府里的林林总总的事,我也不瞒你了,想来你也应听说西市开了一家新的首饰铺子。” 林栀点了点头,陆清悦接着道。 “那铺子开了之后,我手里头的首饰铺子生意便冷清了许多。” “也不知是得罪了谁,之后又陆陆续续冒出了好些铺子,都与我手里头的铺子抢生意。” “这年头,铺子的营生是越发不好做,进账的银子自然就少了,否则,我之前也不会削减大家的月银了。” 其实陆清悦手里还有良田,只是良田的收入,与铺子相比,算不得什么。 林栀和王氏自然是只盯着最赚钱的营生了。 林栀喃喃道:“原来如此。” 她出了陆清悦的院子,将此事告知了王氏。 王氏先前并不知道府里的开销,刚知道那会儿,与林栀一样,惊得嘴巴都合不上了。 尤其是段衡回京之后,每月花出去的银子成倍增加。 不过,衡儿是拿出去与同僚交好,打通关系,这银子不能不花。 王氏喝着上乘的茶道:“陆氏家大业大,若真没了银子,她自会想法子填补。” 林栀提醒道:“可是现在府中的银子已经在逐步少了,姐姐若想填补,不早就填补上了么。” 王氏搁下茶杯,若有所思道。 “现在银子尚还够用就行了,之后的事情,我自有法子。” 林栀垂眸:“是。” 王氏突然问:“清悦的病好全了?” 林栀回道:“我瞧着是好了许多。” “知道了,你且忙去吧。” 林栀:“是。” 病好之后,陆清悦去了给王氏请安,一路走来,府里几乎全是生面孔。 看来是要架空她了,真是迫不及待啊。 陆清悦福身:“给母亲请安。” 王氏:“快起来,你这一病可病了好久,总算是好了。”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担心陆清悦开口要回管家权,毕竟她是名副其实的正妻主母。 陆清悦坐了下来:“大夫说,我那病是操劳出来的,日后需少操劳些,否则,还会病发。” 王氏闻言一阵暗喜:“你合该多歇歇,别整日忧心府里了,正好栀儿也能管得住事儿。” “嗯,我昨日才谢过栀妹妹,不过,栀妹妹身子骨不好,让她操持府里的事情…” 王氏拉过她的手:“嗐,这不是还有我和嫆儿么,你且好好听大夫的话,别劳心了。” 然后,她话锋一转。 “对了,府里来了两位新妾,是圣上赏赐的,你应该也知道了。” 陆清悦神色黯然了一瞬:“是,圣上赏赐的,夫君自是不能拒绝。” 王氏点了点头:“惜花,怜月,快来见见大夫人。” 惜花和怜月伺候得上心,王氏对两人甚是满意,语气都和颜悦色了不少。 惜花和怜月乖顺地来到陆清悦跟前跪下:“妾身见过大夫人。” 惜花和怜月只知府里还有个大主母,但未见过其人。 她们打听过了,大夫人貌似并不受少将军喜欢。 府中,少将军最喜欢的是二夫人,其次是林姨娘。 少将军去大夫人院里的时间少得可怜,她们还以为大夫人是个丑八怪呢。 单论容色,两人在宫里头算是一等一了,与二夫人和林姨娘相比,更是略胜一筹。 如今见了大夫人,两人只觉自己甚是逊色,眼前的女子,容貌,身段,气度都是上乘。 惜花和怜月在心中揣摩,这样的女子,少将军怎么会不喜欢呢? 陆清悦细细打量了两人一眼:“好标致的人儿,夫君有福了。” 后面一句话有些酸溜溜的,王氏笑了笑。 “你能体谅衡儿就好,这才是咱们少将军府当家主母的气度。” “规矩,我已经与她们说了,她们也都是好的,不曾生事,安安分分的。” 惜花和怜月:“谢老夫人和大夫人夸赞,妾身不敢当。” 陆清悦压了压眼睫:“别跪着了,起来吧,既然入了府,那就好好伺候吧。” 惜花和怜月:“是。” 第81章 秋狝 陆清悦从王氏那儿回来,神情恹恹地靠在榻上。 不管家后,她清闲极了。 少将军府的流水账本不用送到她面前过眼,方便了王氏和段嫆从账房取银两。 但只要来银子的家伙事儿,一天没落入她们手中,她们迟早有一日还是要下手的。 王氏最近在给段嫆议亲,看了好些门当户对的世家公子,段嫆都不大满意。 有同样议亲烦恼的还有兰婳,成氏估摸着兰婳入宫为妃的事是成不了。 兰婳年纪也到了,不能再耽误下去了,火急火燎为兰婳相看起了人家。 兰婳常给陆清悦来信,说起这令人头疼的事儿。 红棉走了进来:“夫人,来信儿了。” 陆清悦坐直身子笑道:“可又是兰姐姐的信儿?” “不是,是商队来的信儿。” “哦?拿来我瞧瞧。” 商队传回来的信是用一种外域的语言写的,寻常人看不懂。 信上讲,商队和风璃这会儿子已经出了大燕朝,可风璃却放弃了服用解药。 她看得清自己的处境,空无一物,回去并不能做什么,她打算以这个面貌,跟着商队一起走。 陆清悦勾了勾唇角,烧掉了这封信。 自古逢秋悲寂寥,陆清悦不再穿着薄薄的轻纱了,她换上了稍微厚一点点的丝裙。 燕聿的声音冷不丁在屋中响起。 陆清悦:“臣妇参见陛下。” “免礼,看样子,你那婆母和夫君很满意朕赐的两名美妾。” 燕聿在她面前自称朕,向来只在皇宫里。 平时的话,要么是打趣她,要么是生气了。 他神色不明地坐在墩子上,听那阴阳怪气的语气,明显是生气了。 “难为陛下为我夫君着想了。” 燕聿冷笑一声:“夫人近来是吃斋念佛了?真是越来越宽宏大量了。” 陆清悦低眉顺眼:“陛下说笑了。” “夫人莫不是忘了他对你许下的誓言,他可不止一次负了你,夫人却还惦记着他?” 陆清悦张了张嘴,嗫嚅道:“陛下不必费心,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 “呵。” 许是被气到了,燕聿丢下这么个字就走了,然后接连好些天没再来过。 皇帝答应了要早早召那夜的女子进宫,却迟迟不见动静。 正值狐兔们的秋肥之际,一年一度的秋狩就要开始了。 太后与皇帝提议,此次秋狝可大办一场,文武百官都可携家眷同去。 燕聿明白太后的用意,大手一挥,令宫人按照太后的意思去办了。 王氏眯起了浑浊的眼睛,心机勃勃,段嫆则是期待见到自己心心念念想见的人。 陆清悦是正妻,病又好了,自然要与段衡一起去。 温知意有身孕不便去,林栀,惜花怜月三人是妾室,没资格去。 王氏却要带上惜花和怜月。 “这两孩子平日里伺侯得我甚好,要是突然没她们在身边,我不大习惯了。” 王氏看了林栀一眼,林栀帮腔道。 “既然如此,夫君,我看就让她们跟在姑母身边伺候吧。” 王氏打的什么主意,明眼人哪会看不出来,林栀悄悄看了一眼温知意。 温知意脸色有点变了,但还在强装无所谓。 段衡点了点头:“好,依娘所言。” 温知意打眼看向他,段衡握了握她的手。 “你有了身孕,猎场虽不会有大危险,可刀剑无眼,要是伤着你和腹中的孩子可如何是好,只能委屈你留在府里了。” 温知意收紧被他握着的手,咽了咽喉间的涩意:“好。” 秋狝总共为期五天,地点设在京城外的皇家园林猎场。 听说里面养护得极好,与野山林无二,里面的飞禽走兽肥壮矫健。 虽住的是黄幢帐的御营,但设有温泉浴池,专供皇帝使用。 此次队伍声势浩大,引得百姓争相观望。 很多女眷是第一次参加皇家秋狝,路上兴奋极了,就如段嫆。 路上有些远,去到猎场,也该天黑了,陆清悦并没有着华服,描浓妆。 段衡骑着马在前方,陆清悦一个人占一辆马车,轻松自在。 整个围场都有重兵把守,驻扎的地方燃着旺盛的篝火。 坐了一天的马车,身子有些累了,但陆清悦心更累,因为她在烦恼着一件事。 夜里,段衡要是来她的营帐中可怎么办。 不过很快,她便知道自己白担心了。 惜花和怜月借口王氏身子有些不爽,引着段衡去了帐中。 接着,当着王氏的面,可怜兮兮地缠着段衡,想要段衡宠幸她们。 “夫君,我们知道我们比不上二夫人,可我们被皇上赐给您也有些时日了,夫君还未碰过我们。” “我们不求与二夫人一样,只求夫君能稍微怜惜我们一些。” 两人情真意切地望着段衡。 段衡皱眉:“你们诓我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些?” 王氏跟着劝道:“衡儿,娘知道你不想再对不住知意。” “可这两孩子对你也是真心实意的,且她们已经是你的人了,你真忍心让她们空守着么。” 温知意有了身孕,惜花和怜月肚子还空着呢。 府里有温知意在,衡儿总不好宠幸惜花和怜月,来了猎场就不同了。 “我们不敢所求,只盼夫君怜惜我们一次,今晚让我们伺候夫君吧。” 惜花和怜月一副惹人怜爱的模样,段衡看着,确实不忍心拒绝。 闻此,陆清悦安心地让人打水洗漱,早早歇了去。 次日,天未破晓,参加围猎的便陆续走出营帐。 陆清悦随着众夫人千金来到了大帐之前。 皇帝一身黑金骑装,墨发束起,英姿勃发,一身凛然坐在御营大帐中,声音威严道。 “与往年一样,谁猎的猎物越多,越贵重,便是魁首。” 众女眷们还是第一次离皇帝如此近,站在众臣身后暗窥圣颜。 然后,在心里不禁暗自惊呼,帝王竟如此俊美。 狩猎活动开始,燕聿首先操演弓马,追逐野兽,王公大臣和将士紧紧尾随,不离皇帝的左右。 燕聿的骑射惊人,凡他看到的猎物,没有能逃过他的箭下,众人惊艳连连。 第82章 温泉浴 皇帝射中的猎物,都要一一载入帝王起居注中。 皇帝猎后,就回到看城观围。 狩猎又是选拔人才的重要机会,通过狩猎,考核官吏的能力,作为提升或黜降的依据。 随着号角吹响,参加围猎的人个个奋勇当先,不敢松懈。 劲马飞奔嘶鸣,众男儿弯弓搭箭,箭离了弦,划破了浩荡的林野,刺向猎物。 众女眷们看得入迷,陆清悦却发现惜花和怜月悄悄离开了。 惜花和怜月跪在地上:“大人,已按您的吩咐去做了。” 蔷兰点了点头:“好,这五日,你们只管如昨夜那般做就行了。” “是。” 惜花和怜月并未离开太久,在王氏还没发现前回来了。 陆清悦收回视线,瞥到了身侧的段嫆,她一脸羞涩地频频看向某个帐中。 帐中坐的是宋存等一介文官,他们舞文弄墨是一等,但骑射方面逊色许多,因而并未参加狩猎。 陆清悦正要移开目光,与对面帐中一气度斐然的夫人的视线不偏不倚撞上了。 陆清悦微微低了低头,以示见礼,那夫人也朝她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 陆清悦心下疑惑,同时暗暗心惊。 她未曾见过那夫人,那夫人也不像是偶然与她对上视线,倒像是看了她许久。 她竟一点儿也没发觉。 是因为人太多了,各种视线混杂么。 围猎中捕获和射杀的动物,会进行当众陈列,根据猎物多少,皇帝给他们发放奖赏。 赵砚,段衡,姜溪三人最是出色,最后是赵砚险胜,拔得魁首。 日暮天黑,大帐前举行盛大的庆宴,篝火烤着野味,众人赏着歌舞,举着美酒畅饮。 陆清悦吃了些肉,没有饮酒,这里的酒太烈了,易醉,她不大敢喝。 惜花和怜月说着甜言蜜语,吹捧得段衡舒心不已。 俗话说,有一有二便有三,段衡又被惜花和怜月哄走了。 山林里的晚上有些凉,陆清悦回到帐中,正欲叫人送水沐浴。 蔷兰携着一名宫女来至帐中。 “奴婢蔷兰参加姑娘。” 陆清悦惊讶道:“请起。” 蔷兰招了招手,身后的宫女捧着一身宫女的衣裳,来到陆清悦的面前。 “姑娘,请换上这身衣赏,随奴婢来。” 绿玉和红棉愣了愣,她们认得宫女的衣裳,一时惊诧不已。 蔷兰是燕聿派来的,陆清悦若是拒绝,便是违抗皇帝的命令。 她只得换上宫女的衣裳,跟着蔷兰走了。 来到一座圆顶的大御营前,蔷兰让陆清悦一个人进去。 里面烟雾缭绕,燕聿赤着身靠在温泉池边,极好的身材在烟雾和水波里若隐若现。 长长的墨发披散开来,浸在水中,颇有几分雌雄莫辨。 “不必行礼,过来。” 他的声音也如浸了水似的沉润。 陆清悦来到池边,她垂着眸子,盯着自己的脚边。 燕聿问:“夫人可会松筋骨?” 陆清悦如实回答:“不会。” 燕聿一时失语:“…” 随后,不顾陆清悦死活道。 “朕的肩膀有些酸乏,夫人替朕来按按。” 陆清悦跪了下来:“臣妇惶恐,并未学过按揉,若是力度掌得不好,只怕伤着陛下。” “呵,你那点儿力道,只管按就是了。” 陆清悦:“是。” 她伸出手缓缓扶上燕聿的肩膀,轻轻按揉着。 燕聿闭着眼睛,像一只慵懒的大狮子,享受着小狸奴的讨好。 陆清悦没有言语,卖力地替燕聿揉捏,他肩上的肌肉很结实,像是时常练武练出来的。 按了一小会儿,渐渐的,她本来就轻的力度软了下来。 燕聿微微睁开眼睛:“怎么了?” 陆清悦没有回答。 “可是手酸了?” 她轻轻嗯了一声。 燕聿扣住她两只手的手指,替她松了松:“怎的如此娇气。” 真是比母后宫里养的小雀儿还矜贵。 他觉得自己也是有些糊涂了,总是纵着她。 明明是想给她些教训,叫她认清自己的身份才是,省得她三番两次顶撞自己。 陆清悦小声道:“臣妇没用。” 燕聿侧眸,瞧见她还跪在地上,干脆将她拉至池中。 陡然被拉进水中,激起大大的水花,陆清悦不会水。 害怕的她,顾不上眼前的人是不是帝王,手脚并用地紧紧贴着燕聿。 头顶上传来两声闷笑:“怕什么,这池子的水还淹不过你。” 陆清悦的头搁在燕聿的肩膀上,低声咳着。 燕聿皱起了眉,扶着她的后背,抬起了她的脸。 “呛着了?” 陆清悦点了点头,咳得小脸微红。 燕聿把她捞到自己身上搁着,一手托着她,一手拍着她的后背。 “好些没有,可要传太医?” 陆清悦慢慢止住了咳嗽:“多谢陛下。” 湿透的衣裙遮不住她的身子,温香软玉在怀,她又柔声细语的。 若非铁石心肠,怎能不动情色。 燕聿勾着她的裙带,拉到她的面前。 “既然好了,那夫人就陪朕好好泡泡这温泉浴。” 陆清悦红着脸:“这是陛下的命令吗?” “嗯,你自己来,还是朕代劳?” 她羞耻地咬着牙:“我自己来。” 燕聿低笑一声,拉起了她右手,盯着她的眼睛。 将湿了个彻底的裙带,一圈,一圈缠到她的食指上。 “朕,拭目以待。” 陆清悦的手指不由得蜷了蜷,她捏着裙带微微收紧。 头一回在燕聿面前自己脱衣服,何况还被他看着。 她羞得将自己沉在水中,只露出脖子和脸,才慢慢褪去衣裙。 燕聿没有为难她,但长长叹了口气。 而后,将她褪下的湿衣裙放到岸边,握着她的肩膀,把她拉到自己身边。 陆清悦舒服得眯起眼睛,池中水温正好,不会太热也不会太凉。 若是冬天来泡一泡,想必会更舒适一些。 燕聿看穿了她的想法,捏了捏她的肩膀道:“宫里也有温泉浴池。” 陆清悦缩了缩脖子,闷在水里道:“陛下,我膝盖疼。” 明知她在回避他的话,燕聿没有与她计较,只道。 “没让你跪,你跪着做什么。” 陆清悦湿漉漉看着他:“这样才好给陛下按揉肩膀。” 第83章 陛下天下第一行 ^燕聿抬起手摸了摸她的眼睛。 “夫人心情好时,说出来的话倒中听。” 陆清悦嘟囔:“也不尽然是。” 燕聿抬眉:“嗯?” 她摇了摇头。 不久后,皇帝抱着一个人儿从温泉御池里出来。 蔷兰和宫人们低着头,跟在身后,在旁驻守的侍卫们目不斜视。 只有篝火噼啪的静夜里,皇帝怀里的那人儿轻轻地哼了哼。 “陛下,我想回自己的营帐。” 皇帝哼道:“困得都走不动道儿了,还想去哪儿?” 皇帝抱着人儿去了自个的御营。 陆清悦一沾着床,便抱着小被滚到了角落里,闭着眼睛酣然入梦。 燕聿抓起她红了的膝盖上药,随后,脱了外衣,在她身侧躺下,并顺手把她捞进怀里。 天色大亮,陆清悦迷迷瞪瞪醒了。 帐外的蔷兰:“姑娘醒了?” “嗯。” “那奴婢便进来了。” 蔷兰与宫女们进来替陆清悦梳洗,又伺候她用了早膳。 蔷兰亲手替陆清悦更衣束发,陆清悦看着自己身上的骑装,甚是不解。 “为何要穿这个?” “这是陛下的吩咐,陛下还令奴婢带姑娘去猎场。” 陆清悦脸上戴着一个金色的面具,被带到了猎场的一个小坡下。 不一会儿,燕聿策着一匹汗血宝马朝她走来,身后远远缀着许多武将大臣和骑兵卫。 “这身衣裳倒衬你,骑过马么?” 陆清悦仰着头看他:“未曾。” 燕聿向她伸出手:“朕带你骑马。” 陆清悦瞧了瞧他的手,又抬头瞧了瞧他,将手放在了他的手心里。 燕聿一个用力,将她轻松带上马。 陆清悦坐在燕聿的怀里,下意识抓紧了面前的缰绳。 燕聿拥着她:“怕么?” “不怕。” 燕聿笑着轻轻夹了夹马肚,汗血宝马似已知其意,迈开四蹄跑了起来。 风儿在耳边措措作响,陆清悦忽觉一股畅快之意自心头漫开。 跑了好一会儿,燕聿扯了扯缰绳,马儿的速度慢了下来,踏着悠闲轻灵的步伐慢慢在林间走着。 “夫人可还好?” 陆清悦眼睛亮亮的,脸上满是兴奋之色:“嗯!” “这儿没人,夫人可把面具摘了,透透气儿。” 陆清悦按了按自己脸上的面具,迟疑了一瞬,将面具摘了下来。 她摘下面具的第一句话就是:“陛下,我想学骑马。” 燕聿扬眉:“哦?想让朕教你?” 陆清悦直言道:“陛下骑射甚是厉害。” 燕聿笑出了声:“好,朕心甚悦。” 他策着汗血宝马又带着陆清悦跑了一圈,快要回营帐时,他问。 “夫人可还满足?” 陆清悦的脸兴奋得微红:“嗯,谢谢陛下。” 燕聿浅浅勾着唇角:“夫人身上累不累?” “不累。” 燕聿贴着她的耳边:“可朕累了,也乏了,要是不解了这累与乏,明日可能教不了夫人策马了。” 陆清悦讶异:“陛下这么快就不行了?” 这话听着逆耳,又怪令人不爽的。 燕聿捏起她的脸颊,咬牙切齿:“你说谁不行?” 陆清悦讨饶:“没有没有,陛下天下第一行。” 为了给燕聿解累解乏,她又做起了按摩的活儿。 这回,燕聿不许她跪着,在温泉池里把她抱到了身上,让她替他按揉。 陆清悦仿佛要被蒸熟了一般,全身上下红了个透顶。 燕聿还要打趣她:“夫人怎么红成这样,是不是水太热了?” 她磕磕巴巴道:“不是…我…陛下,把我放下了吧。” “那可不行,万一夫人又呛水了怎么办。”燕聿煞有其事地道。 她低着头:“这次不会了。” 燕聿把她往上托了托:“那也不成,这样抱着,夫人才好给朕按揉肩膀。” 陆清悦抿了抿嘴,她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几乎每句话都能让燕聿找着机会给还回来。 御营里,陆清悦在屏风后的床上睡得正香。 燕聿则在外面,一脸阴沉地盯着影十呈上来的野兔肉汤。 汤炖得极鲜亮,又舍得下料子,汤色白白的,宛如玉浆。 这么好的汤里,却下了极阴险的毒,先是让人滋补,滋补过后便是大亏,继而使人慢慢悄无声息地死去。 影十:“陆姑娘身边叫红棉的丫头虽懂些药理,可这毒无色无味,无法辨闻出来。” 燕聿眼里淬着毒般:“好一个王氏。” “主子,可要把她?” 燕聿瞥了一眼屏风后无心无肺酣眠的傻狸奴道。 “先不急,她还有点儿用。” 陆清悦是被一股鲜香味儿勾醒的,醒来便看见燕聿坐在桌前,桌上放着一碗鲜兔汤。 她来到他的面前,声音里含着刚睡醒的沙哑:“陛下怎么不叫醒我?” 燕聿瞧着她睡眼迷蒙的样子,不由得笑问:“饿不饿?” 她揉了揉眼睛,点了点头。 燕聿命人传了膳,陆清悦老老实实用膳,并未多看那鲜兔汤一眼。 鲜兔汤放了那么久,燕聿要是想给她喝,早就给了。 那么,那汤放在那儿定是有别的意思。 用完了早膳,宫人来撤膳时,燕聿突然道。 “汤凉了,倒了去。” 陆清悦一脸迷糊地凝望着宫人把鲜兔汤端了出去。 燕聿掐了掐她的脸:“别看了,那汤可不能喝,被下了毒。” 陆清悦脸色一变,她拉了拉燕聿的手。 “那汤不是送给朕的,是送给你的,夫人知道是谁送的么?” 陆清悦心里有了不详的预感。 “你那敬重的婆母。” 她猛的一惊,抓着燕聿的手微微颤抖。 “不可能,母亲她怎么会…” 可燕聿是皇帝,他说是真的,那便是真的,毕竟,影十还安插在王氏和段衡身边。 她陡然红了眼眶,小脸上又惊又恐,她着实没想到王氏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给她下毒。 不过,仔细想一想,如今确实不失为一个好时机。 王氏做得其实挺隐晦的,她以自己的名义送了汤,可汤经了手的人很多。 而且猎场人多人杂,就算没经手的人,也是有机会下毒的。 日后查起来,功夫事儿大不说,她也好脱罪。 陆清悦深深吸了一口气:“陛下,此事,请让我自行了结。” 第84章 做客怀国公府 燕聿捏着她发颤的手,沉沉回了一字:“好。” 王氏差人送了两次鲜兔汤,都被燕聿命人倒了。 其实如果她没来燕聿这里,燕聿没发现王氏在暗中给她下毒,陆清悦也不会轻易喝王氏送来的吃食。 上回那滋补汤,她就踩了一次坑了。 不过,那时候,段衡刚回来,王氏还没有害她的心思。 没想到,现在连这个都提前了,她以后得更加堤防些才行。 后几天不像第一天来猎场那么紧张,氛围较轻松些。 女眷们若是感兴趣,也可去策马走上一圈,不过,她们大部分还是选择留在帐中。 她这几日不在帐中,燕聿自会替她掩盖,陆清悦安心地跟着他学骑马。 不得不说,燕聿是个很好的老师,仅仅用了四日,就教会了她。 她如今骑得有模有样了,策的还是皇帝专属的汗血宝马。 武将大臣们一脸欣慰地瞧着,前方远远的皇帝和那看不清容貌的女子。 这等年纪,皇帝终于是开窍了。 再不开窍,京城里就该流传皇帝有龙阳之癖了,否则,怎么登基以来,还不册妃。 先帝像他这么大时,皇子都会走路了,不过就是容易早夭,好不容易才保存下来三条皇家血脉。 陆清悦高高兴兴地策着汗血宝马跑了一圈,马儿在她的身下倒也安分。 她亮晶晶地看着燕聿:“陛下,如何?” 燕聿丝毫不吝啬道:“不错。” 在猎场的最后一夜,陆清悦回了自己的帐中,红棉和绿玉提着的心总算是落了地了。 绿玉颤抖着声音问:“夫人,那人?” 陆清悦:“不可说。” 绿玉脸色一白,她曾经对那贼…不是,是对那男子十分不敬。 陆清悦戳了戳她:“现在知道怕啦,别乱想,他没跟你们计较之前的那些。” 绿玉和红棉一阵劫后余生。 “对了,这几日可有什么事发生?” 红棉:“有,怀国公夫人曾经来找过夫人,说是要谢谢夫人救了姜二公子。” “我们说夫人身子不爽,不便见客,待夫人身子好了,再亲自去向怀国公夫人赔罪。” “怀国公夫人也是奇怪,听了这话,只笑着说了几声好,便走了。” 陆清悦凝了凝眉心:“除此之外,她没说别的话了?” 红棉:“没有。” 陆清悦点了点头:“那其他时候是怎么蒙混过去的?” 绿玉回道:“有个身量音容与夫人相似的人,替夫人在帐中坐着。” 原来如此,燕聿找了替身代替她在帐中。 猎场的五日,段衡都在跟惜花和怜月纠缠。 惜花和怜月拿捏着分寸,进退有度,能留住段衡的同时,又不会令他厌烦。 秋狝结束后,众人随着皇帝返回京城。 陆清悦掀开帘子的一角,看向前方段衡骑马的身影。 学了策马后,她也好想骑马。 但骑一天马也够累人的,不如马车上铺着厚厚的软靠舒服。 而马车是闷着不舒服,因此马车坐久了也累人。 回到了自己的小院,陆清悦身子都坐僵了,红棉和绿玉一人给她松肩,一人给她捶腿。 后又有小婢女抬了水洗漱完,她才觉得身子轻了些。 她躺在床上准备入睡时,同一时刻,皇宫里,燕聿批着折子,不曾抬头道。 “仔细盯着些,别让那些手段近了她的身。” 影十:“属下遵命。” 第二日,陆清悦不敢怠慢,给怀国公府去了帖子。 怀国公府回帖回得也快,邀她去府中做客。 府里现在都是王氏的眼线,陆清悦索性没有刻意隐瞒。 有了怀国公府,王氏在对她下手时,要掂量上两分了。 燕聿沉默地盯着怀国公府递上的折子,什么贵客需国公,世子,大都督,还有姜溪一起告假。 “影九。” 影九跪道:“是陆姑娘。” 燕聿默默地在折子上,落下一个红红的准字。 陆清悦去拜访的那一日,姜立竟然亲自来府门口迎她,她受宠若惊。 “拜见世子。” “不用多礼,请进。” 姜立引着她进了府中,府中的各处中规中矩。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这怀国公府处处透着些悲伤之气。 她敛了神色,跟着姜立前去堂厅,一进去,她险些吓了一跳。 她以为自己只是来见国公夫人,不曾想,堂厅坐了好些人。 老国公,老国公夫人位于上首,国公,国公夫人,大都督,大都督夫人,姜溪分别位于下座。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到了她的身上,神情有片刻的恍惚。 陆清悦缓了缓心神,落落大方走了进去,端正地向几人请礼。 “拜见…” 国公夫人沉氏连忙将她扶起来。 “陆夫人免礼,快些请坐。” 陆清悦:“谢国公夫人赐坐。” 她姿态万方坐了下来,自她进来后,众人的眼光就未曾离过她的身上。 她的睫毛颤了颤,微微抬眼。 沉氏咳了咳,意有所指道。 “吓到你了吧?” 陆清悦方才被吓到的反应,众人也看到了,这会儿子纷纷收敛了几分,颇有些不好意思。 陆清悦牵出一抹浅笑:“与其说是吓着,不如说是有点儿震惊,能见到诸位,实乃我之荣幸。” 说着,她抿着笑,一一看向了众人。 在看到老国公和老国公夫人眼中似有泪光时,她顿了顿。 她强压下心中的疑惑,对着沉氏道。 “我今日前来,是特向国公夫人赔罪的,于猎场之时,我身子不爽,并未能及时迎见夫人。” 沉氏笑道:“女子家身子金贵,第一回去猎场,难保不出现些小意外,哪来什么赔不赔罪的,倒是我们还得向你道谢。” 虞氏也笑吟吟道:“是呀,你救了溪儿的命,大恩不言谢,我们就是结草衔环,也不足为报。” 陆清悦:“夫人言重了。” 在虞氏的示意下,姜溪对着她拜了一礼:“我在此谢过陆夫人。” 陆清悦忙站了起来:“万万不可,我实在受不起。” 大都督姜二叔,姜谢看着她道:“没什么受不得的,这是他应做的。” 怀国公姜樊此时也开口了:“你不用太谦卑了。” 第85章 小小恩情 P陆清悦从善如流道是。 老国公夫人叶氏朝着她招了招手:“孩子,可否上前一些来?” 陆清悦犹豫,沈氏笑着对她点了点头。 她走上前,叶氏看着她的脸,突然对着她抹起了眼泪,陆清悦一下子惶恐了起来。 “清悦罪过,不知何处做错,竟惹得老国公夫人落泪。” 老国公姜戎道:“你看看你,好端端哭什么,吓着她了。” 可他的眼里分明也有些湿润。 叶氏抹了抹眼泪,拉着陆清悦的手,把她拉起来。 “是是是,是我反应太大了,快些起来,我只是瞧着你,想起了我的小女儿。” 陆清悦没有打听过怀国公府的秘辛,只略有一些耳闻。 看来怀国公府的悲伤之气,是与老国公死去的小女儿有关了。 接触一番下来,怀国公府的各人对她都异常的和善,但陆清悦始终不敢放松仪态,端着疏离客气。 瞧着时辰不早了,她起身告退。 叶氏有些不舍:“怎的时间过得这样快。” 姜戎拍了拍她的手:“来日方长。” 叶氏也只好点了点头。 沈氏拉上陆清悦的手:“我送你出去吧。” “劳烦国公夫人了。” “这是哪里的话,谈不上劳烦。” 送到府门口,沈氏搭着她的手。 “老夫人挂念亡女,今日见到陆夫人也算是卸了一些牵念,陆夫人日后可常来走动走动。” “是,能为老国公夫人分忧,乃我之幸也,告辞了。” 沈氏目送陆清悦上了马车后,才转身回去。 堂厅里,怀国公府各人还坐在一起。 姜樊沉沉道:“那孩子确与传言里不大一样,或是我们以前误会了她。” 姜溪:“既然拿不准主意,不如派人去好好查一查。” 姜立:“我认为二弟说得有理,此事交于我来办吧。” 平稳的马车上,陆清悦闭着眼睛,神色淡淡。 国公夫人就是那日与她对视的夫人。 若说国公夫人是因姜二公子的事情,才格外关注她。 那么,今日发生的事情,其中或许有更深的原因。 陆清悦顺道回去见了自家爹爹,爹爹笑眯眯地让她与怀国公府打好交道。 “爹爹放心,怀国公府在京城的地位举足轻重,达官贵人都万万不敢与其交恶。” “也不全然因为这个。” 陆清悦停下脚步:“嗯?” 陆回背着手:“日后,若是有机会,你会知道其中缘由。” “现在不能说么?” 陆回似乎是想起了往事,叹气地摇了摇头。 陆清悦眨了眨眼睛:“知道了,爹爹莫要叹气了,你不是常教导我,叹气会折运折财么。” 陆回蓦然重重点头:“好孩儿提醒得对!我得快些去给发财树浇浇水。” 陆清悦无奈地笑了笑:“那女儿先回去了。” “去吧去吧。” 段衡回来之后,再也没宠幸过惜花和怜月,一如既往宿在流曲院,温知意大大松了口气。 这几日,她茶饭不思,似乎成了自己曾经最讨厌的深闺怨妇。 她觉得自己不能再如此下去了。 否则,她与那些千方百计争夺夫君宠爱的妾室又有何不同。 被冷落了的惜花和怜月没有抱怨,一如既往地对待王氏和段衡。 王氏和段衡心里宽慰,段衡对两人也上心了一些。 王氏还挺能沉得住气,隔了几日,才叫了陆清悦过去问话。 陆清悦款款道:“我和我爹去祭拜我娘时,在路上顺手浅浅搭救了怀国公府的姜二公子。” 她加重了‘顺手浅浅’四字,表明所谓搭救不值一提。 “国公夫人给了一点薄面,在猎场时,曾来与我道谢,可我未能及时迎见,这才递了帖子,亲自去向国公夫人赔罪。” 王氏原本一喜的心情沉了下来,急道:“此事,你怎么不早说?” 陆清悦哀伤道:“那会儿正值我娘忌日,其他的事情,我哪有旁心顾得上。” “且不说,只是一点小小的恩情,不足与他人道也,哪里能想,怀国公夫人会纡尊降贵了来。” 王氏:“高门大族,自然对这些稍加看重些。” 陆清悦幽幽叹气道:“不过,在猎场时,也不知怎么的。” 她扶着胸口:“身子陡然不爽,才不慎得罪了国公府夫人。” 王氏闻言,有几分后悔,看来那汤她喝下去了。 如果汤里没有加料,说不定就能与怀国公府攀上好关系了。 按照怀国公府的地位,对衡儿又是一大助力。 且那日在猎场,她瞧着姜二公子甚是不错,年纪也合适。 虽未有官职,好歹是怀国公府的人,又有一身本事,日后定有一番作为。 再者,二公子不像姜世子早早订了亲,又没有官职,她才敢想着为嫆儿筹谋一番。 陆清悦若能搭上关系,就能更好接近些了。 王氏追问:“你去见了国公夫人,她态度如何?” 陆清悦细细回想:“国公夫人不露声色,我也摸不准。” 怀国公夫人极少与他人打交道,旁人也摸不清其为人秉性。 王氏在心里暗暗度量,也罢,总归是有理由接近怀国公府了。 她摆了摆手,让陆清悦下去了。 陆清悦回去时,遇到了在园子里散步的温知意。 她肚子里的孩子月份大了些,胎象稳了许多。 孕中的女子情绪易受激,她脸上看着又有几分愁绪,陆清悦不想惹腥,避着她走。 夜里,温知意打定主意,与段衡商量,表明自己不想再日日闷在后院里了,她想出门行诊。 段衡苦心劝她:“知意,孩子出生前,你好好在府里养着不好么,为何一定要出去,在外要是磕着碰着可怎么办?” 温知意扶着肚子:“孩子十月才能落地,我总不能一直待在府里,我也是大夫,我自有分寸。” “你上回还不是劳累过度晕倒了。” 段衡怕她动气,抱着她安抚道。 “你怀的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就这一次,你听我的如何?” 温知意挣开他的手:“我已经听你的,在府里好好安养了,现在胎儿已经坐稳了,只是出去行诊,不会有什么事。” 第86章 抬到明面 段衡还在劝:“过不了多久,你肚子就要显怀了,挺着肚子进进出出不方便。” 温知意不以为意道:“我在医馆接诊,见过不少孕妇,她们肚子大了,一样要做事,等肚子显怀了,我自会注意些。” 然段衡却说:“她们不过是平民百姓,如何能和你比,知意,你为何非要这么固执?” 温知意抬眼:“我怎么就固执了,我早说过了,行医是我之志,正如你在沙场立功。” “可也不急在一时,等你平安生下孩子后,就像你之前在府里一样,你去做什么,都不会有人拘着你。” “我等不了那么久,你知不知道…” 话到嘴边,温知意到底是没有说出来,她不想让段衡看到她如妒妇的那一面。 两人没有谈拢,温知意眼里有了泪,段衡好声好气哄她,她一言不发躲开了。 第二日,段衡去上值了,温知意怀着孕出门行诊,愣是吓坏了王氏,急忙让人去请她回来。 温知意执意不回,王氏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李嬷嬷给她顺了好一会儿气,她才缓过来。 李嬷嬷道:“没规没矩,竟然忤逆老夫人的话,依老奴看,她是恃宠而骄。” 王氏按着胸口:“衡儿确实太纵着她了,纵得她无法无天了。” 段衡回来后,王氏将他喊了去。 王氏耳提面命道:“衡儿,府里不止她一个妻室,你该去去其他人的屋子才是,不能总留在她那里。” 段衡无奈:“娘,知意这不是怀着孕么。” 王氏哼道:“她就是仗着这个,才越发没规矩。” 段衡皱眉:“娘是什么意思?” 王氏不能亲自开口,显得她跟温知意计较。 李嬷嬷会意,在旁添油加醋提起了温知意忤逆王氏一事。 李嬷嬷:“如今她连老夫人的话都不放在眼里了,日后还得了。” 段衡站起来,对着王氏道:“儿子知道了。” 他脸色不好地回了流曲院,见温知意在看医书,他抬了抬手,命雪鹃出去。 “你今日不顾娘的阻拦出诊了?” 温知意啪地放下医书:“你这是在跟我算账?” “我三番两次劝你,你非要出去,在你心里,我们孩子都比不上你去行医重要?” 温知意辩驳:“这不能一概而论。” “如何不能,是不是我在你心里也是如此。” 温知意:“我…” “还有,我和娘都是为了你和腹中胎儿好,你嫁入了少将军府里,就该孝敬娘,你怎能忤逆她,陆清悦嫁进府里那么多年,都未曾忤逆过娘。” 一听到段衡竟拿陆清悦与她比,温知意一下子炸了。 她气急道:“够了!我已经解释得很明白了,你既觉得她好,那便去找她好了!” 段衡一气之下真走了。 温知意看着他的背影,眼泪掉了下来,可她又不想低头。 段衡没去陆清悦那儿,他去了惜花和怜月的屋子里过夜。 两人百般顺着他,将他伺侯得舒心,段衡心里的怒火歇了下去。 或许娘说得对,他不能太过于偏宠温知意,也该看看旁人才是。 想一想,林栀那儿他也好久没去了。 温知意听闻段衡离了流曲院后,去寻了两个美妾,愣愣地呆坐在墩子上。 雪鹃担心询问:“夫人,您怎么样了,没事吧?” 温知意失魂落魄道:“他竟然去了她们屋里。” 雪鹃心中叹道:“夫人不该与少将军说那番话的,岂不是相当于自己将少将军推开了么。” 温知意喃喃自语:“他哪怕真去了陆清悦那儿。” 她忽地看向雪鹃:“你去打听打听,他是不是早在围猎时,就宠幸了那两个美妾。” 雪鹃领命退了出去,不一会儿,就回来了,她支支吾吾的样子,温知意猜到了。 温知意自嘲地笑了笑,伤心捂着脸哭了起来。 雪鹃手忙脚乱安慰她:“夫人,要注意身子啊,您现在可怀着身孕呢。” 温知意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你说得对,我该顾着他才是。” 段衡在惜花和怜月院子里流连了两日,去找了林栀。 林栀忙得不可开交,已少有机会在段衡面前刷脸了。 段衡来了,她自当高兴万分。 温知意有了身孕,又得段衡的心,日后母凭子贵,位置算是坐稳了。 而她虽握着管家之权,可到底还需要一个孩子傍身,最好是男娃。 这样,她日后才好在府中立足。 她知道段衡宠幸了惜花和怜月,那惜花和怜月与她一样是妾室,但贵就贵在是皇帝赏赐的,又极能媚主。 王氏和段衡对她们越发满意了,她不能让惜花和怜月越了她去。 温知意和段衡伤了和气,她须趁这个机会争争气才行。 她思索一番,对着柳儿招了招手:“我有事儿要你去做。” 柳儿俯身过来:“姨娘请吩咐。” 林栀凑到柳儿耳边:“你去医馆问大夫抓些助兴助孕的药来,别让人看见。” 柳儿:“是。” 皇宫里,皇帝去给太后请安,太后对着他不冷不淡地哼了声。 燕聿坐下理了理袍摆,问在旁伺候的嬷嬷:“母后这是怎么了?” 嬷嬷道:“陛下,太后娘娘这是在为陛下着急册妃之事。” 太后:“哀家听说,围猎五日,你与那女子常在一起,可那女子却戴着面具,到底是哪家姑娘,不能抬到明面上来么。” 燕聿扶了扶额:“母后…” 太后:“行了行了,哀家不爱听。” 燕聿何曾不想把陆清悦拐进宫里,想他一君之主,夜夜做贼似的,实在不大光明。 说起来好几日没去见她了,他处理完折子,半夜赶去陆清悦那儿探她。 陆清悦睡得正香,可她睡眠也浅,燕聿刚靠近,她就醒了。 她犯着迷瞪支起身子,声音含糊。 “陛下怎么来了?” 燕聿微凉的手探到她的腰上:“怕夫人忘记了我。” 她睡得热乎乎的,抱起来手感正好,燕聿把她拉进自己怀里,下巴搁在她的头顶上,眯起眼睛。 陆清悦闻着他身上浅浅的异香入眠,没过多久再次睡熟。 第87章 对弈 姜立查得很快,发现了传言的猫腻。 关于陆清悦不好的流言竟然是从她的婆母王氏和小姑子段嫆嘴里传出来的。 怀国公府的众人仔细一合计,便知道了王氏和段嫆的目的。 吃着陆清悦的绝户,又给其他臣妇贵女上眼药,打压陆清悦,不让她融入圈子里,真真是歹毒。 虞氏:“当年少将军府落魄得厉害,全靠清悦丫头的嫁妆盘活了,没想到她们一边享受着陆氏的家财,一边抹黑清悦丫头。” 沈氏心惊:“她们图的怕是还不止如此,从两年前就开始了,这盘棋下得还真大。” 当初,他们听了流言,没有细究。 以为陆清悦真随了她爹商人的性子,如流言说的那般粗俗不堪。 姜谢气愤:“陆回不是商人么,怎么连这点伎俩都看不出来。” 姜樊凉凉道:“不说旁人了,我们不是也与京城里的其他人一样,被蒙蔽得很彻底么。” 虞氏生出几分怜惜:“士农工商四民中,商为最末,清悦丫头的出身,定是惹来了不少人的白眼。” 姜樊叹气:“也难怪她那样过于谨慎谦卑。” 北乐王府。 北乐老王妃:“我听说,皇帝在猎场与一女子来往甚密。” 燕祺:“是。” “可探到了是哪家的姑娘?” “没有。” 北王老王妃沉吟:“看来不能再等了。” 燕祺:“我已经命人去接她了。” 几日后,一顶轿子悄悄抬进了北乐王府。 轿子落地后,出来一位穿着白衣,戴着白帷帽,抱着琵琶的女子。 婢女引着女子往里走,来到北乐老王妃面前。 女子掀起帽上的白帷,迈着浅浅的步子福身道:“奴家参见太妃娘娘。” 北乐太妃淡淡扫她一眼:“起来吧。” “谢太妃娘娘。” “嗯,学了那么久的规矩,倒是有模有样了。” “太妃娘娘谬赞,奴家惶恐。” 老王妃:“过段时日,便是陛下的千秋节了,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女子垂了垂眼:“是。” 不止北乐王和北乐老王妃知晓了皇帝身边有了女人一事。 国子监主簿应府,应采桑偷听到了自家爹和娘的对话。 她甚是高兴:“这下我该不用进宫了吧?” 应采桑的母亲白氏嗔怒道:“你这孩子,吓我们一跳,这话可不能说那么大声。” 应采桑:“我只实话实说罢了,” 她不喜拘束,皇宫宫规森严,处处得小心谨慎,倘若真进了宫,她只怕受不住。 应鸿白了她一眼:“你这性子进了宫,也是给人当活靶子。” “那正正好,爹,您去回禀皇上,太后,就说我性子直,进了宫,怕冲撞了皇上和太后。” 应鸿眉毛一耸:“去,把礼训抄十遍,叫你日后还敢偷听。” “是。”应采桑悻悻然出去了。 她觉得自己该去问问大理寺少卿府的兰婳姑娘,她后来是如何免于入宫的。 兰婳正在为议亲之事苦恼着呢,好不容易寻着机会,出来找陆清悦去墨香轩散散心,透透气。 陆清悦还打趣她:“兰姐姐,为何不和成伯母摆开了说。” 说着,她伸出两只手,做了个摊开的动作。 “你这让我如何说得出口?” “怎么说不出口,就说…” 陆清悦顿了顿,继续道。 “说你心悦文彩承殊渥,敏捷诗千首之人,无需伯母再替你操心议亲了。” 她抿着笑:“这样的人在世上可不多呀,要我说,只状元郎才配得上。” 兰婳羞得不行:“悦儿,你再拿我顽笑,我可就不理你了。” 陆清悦掩嘴笑着,对着兰婳身后,停下脚步的宋存道:“宋大人,真是好巧。” 兰婳一惊:“宋大人?” 她回头一看,还真是宋存,行礼后,便低头掩着脸色,往陆清悦身后躲。 瞧着兰婳的反应,宋存往后退了一步。 “远远瞧见你们,还以为是宋某看错了,贸然前来,想是唐突你们了。” 陆清悦瞥了一眼身后的兰婳,决定帮她一把。 “这倒不曾,说起来,在这儿遇到宋大人两次了,宋大人时常来墨香轩么?” “嗯,这儿清幽,休沐时或与友人来上一天。” 陆清悦:“原来如此,我们也常来,这儿的阁楼棋室布置得不错。” “正巧,我也爱下棋,经常拉着兰姐姐对弈,只可惜我棋艺甚劣,常常输得一败涂地。” 宋存闻言眼睛一亮:“嗯?兰婳姑娘也善棋?” 兰婳谦道:“算不得善,会些皮毛罢了。” 陆清悦:“兰姐姐莫不是过谦了,我与你相识以来,胜你的次数可寥寥无几。” 宋存这时道:“宋某对棋也颇爱,不知可否有荣幸与兰婳姑娘对弈一局?” 兰婳看了陆清悦一眼,陆清悦笑着与她对视。 兰婳鼓起勇气:“能与宋大人对弈,是我之荣幸才是。” 宋存:“请。” 棋室燃着袅袅的檀香,兰婳和宋存分执一黑一白。 两人刚落下一子时,陆清悦便感觉到了棋盘上针锋相对的气息。 观棋不语真君子,她品着香茗,坐在一旁观看。 棋盘之上,兰婳就像换了一个人,宋存微微讶异。 随着兰婳的步步紧逼,宋存已没有先前悠然,落子时谨慎了许多。 两人已然沉浸进去了,双方有来有回。 不一会儿,棋局进入了最紧张最焦灼的时刻,兰婳落下一子后,宋存满脸惊艳欣赏之色。 “兰婳姑娘好棋艺,宋某输了。” 其实棋盘上还未分出胜负,但宋存已然是心服口服了。 兰婳羞赧地笑了笑:“宋大人过誉了。” “我并未特意奉承,兰姑娘棋艺却在我之上。” 两人之后又对弈了两局,次次都是兰婳险胜。 宋存望着她,双眼明亮如星。 “今日实令宋某酣畅淋漓,还望兰婳姑娘日后莫要嫌弃宋某棋劣,允宋某能有幸再向姑娘请教。” 兰婳回道:“自然不会,小女子随时恭候。” 和宋存告别之后,兰婳才反应过来,抱着陆清悦一阵激动。 “悦儿,我与宋大人一同下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