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婉拒江云娆裴琰刚刚更新》 第1章 大周天启帝锦熙二年·隆冬雪 新帝裴琰登基两年,首次选秀,于高门氏族中挑选六位贵女充纳后庭。 禧云宫。 大雪盖了枝头,一股清寒霜雪气包裹住了这座宫殿,清冽冻人。 江云娆特意将一头发髻松散开来披着,这样要暖和些。 美人蜷缩在偏殿的暖榻上,再次拢了拢绒毯,神情恹恹,慵懒之态衬得人有一种倦怠似小猫的娇憨。 她开始有点想裴琰这个男人了,倒不是她多喜欢这个皇帝,就是大周的冬日真的有种让她过不下去的感觉。 她穿越来之前也谈过男朋友,这男人到了冬日通体似火般温暖,简直就是一暖床神器,抱着睡一晚上别提多舒服。 而这深宫红墙内就裴琰这么一个男人,是有点不够分。 花吟又放了几根新炭在狻猊兽纹的铜制炉子里,叹了口气:“才人,这银炭至多还可用三日了。” 江云娆舔了舔粉嫩嫩的唇瓣,有些委屈又不舍的道:“那灭掉一根吧,应该冻不死我。” 她一个才入宫的小小七品才人,在内务府是领不到多少炭火的,已经很节约很节约了。 江云娆家里本是大周望族,父亲任职朝中户部侍郎,她是家中嫡长女。 从小娇养的女儿不愿入宫,于是跟着一相好的穷秀才私奔了,路途中摔下山崖后咽了气,她就在这时穿了过来。 不过自己又想尽办法脱离了那秀才的茅草屋回到了金玉满堂的高门府邸,她可以入宫做一条咸鱼,但不能在茅草屋里日日喝白粥下咸鱼。 她也告诉自己,没关系,拿出自己摸鱼的本事,当个后宫第一边角料,安全又舒心。 混到皇帝驾崩,那肯定是十拿九稳,届时做个太妃什么的,去山清水秀的行宫养老,美哉幸哉。 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花吟日日担忧主子的未来:“才人,新入宫的贵女们都侍寝了,有些还升了位份,为何皇上一直不传召您啊?” 江云娆裹了裹身上的毛毯,将下巴放在胸前的抱枕上: “因为父亲当年在夺嫡之战中站错了队,在皇上还是皇子时,父亲便一直支持皇上的敌对方。 新君登基,自然不满江家的,对我的态度就是对江家的态度。” 花吟破防:“啊,那怎么办,等同于入宫便引得皇上不满了。” 江云娆鼓了鼓气:“花吟,我想好了,我得振作!得想办法争个宠什么的,至少得把炭火这个事情解决了,你看你的手都长冻疮了。” 主仆二人正在相互打气,说要参与宫斗什么的,内务府便传来了消息。 裴琰传召江才人侍寝,阖宫上下,这一日最大的期待也在此落下帷幕。 江云娆乌眸划过一丝浅浅欣喜,天赐良机,天助我也!为了上好的炭火,她拼了! 江云娆本就生得美。 玉肌粉白透亮,在光影下都能见到细密绒毛,一张姿容娇媚的脸上偏偏嵌了一双狐狸眼,乌眸微眯眼角就微微上扬,勾人勾魂,极美近妖。 花吟也是个会打扮的,给她描了娥眉,点了金边红底的花钿,唇脂也上了娇艳一些的颜色,若方才是仙女,那现在便是尤物了。 江云娆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还将衣衫稍稍往下拉了一下,露出勾人的弧度,有点小得意:“这架势,今年冬日的炭火稳了!” 花吟激动的说着:“咱们小主这身段这相貌,皇上是吃了上顿想下顿!” 江云娆:“???” 她家花吟文化水平不太高的样子。 可江云娆自己心底知道,自己也不会得宠,毕竟裴琰与江家有隔阂。 好在炭火事小,她去履行一下嫔妃职责,应该能搞定。 若以后皇帝再也不见她也行,想着能白嫖皇帝的房子和银子一辈子,她有点暗爽。 出宫门时,江云娆回眸特意叮嘱了一下: “花吟,咱们意外入住禧云宫一事,你得去打听一下,别心疼银子,我心底总有些不踏实。” 她虽不去争个什么,但并不代表自己软弱无能,谁都可以来收拾自己。 只是自己现在一无位份,二无宠爱,她不明白对方为何要安排禧云宫给她住。 这殿宇巍峨壮丽,俨然不是她一七品才人该拥有的。 宫殿上方,碧色琉璃瓦泛着五彩玄光,朱色宫墙与彩色凤纹的梁柱辉映繁华,就连宫阶两侧皆以白玉为砖,中间那块石壁是以水种极好的翡翠雕刻的凤凰牡丹制成。 花吟认真回道:“是,才人。” 江云娆收拾完毕后,天元宫的太监便来接她过去了。 她端坐在鸾轿里走了一会儿,掀开轿帘瞧了瞧,前方那座在夜晚都金碧辉煌的巍峨宫殿便是帝王寝宫了,可就在此时,轿子忽而停了下来。 那身着红衣暗纹锦袍的中年太监名唤福康公公,福康公公站在轿子外,勾着身子有些难为情的道: “启禀才人,皇上......皇上遣人来说,让您不用过去了,奴才现在就送您回禧云宫吧。” ??? 江云娆掀开轿帘,探出头来:“为何啊?” 福康公公答:“宁贵妃娘娘突然找皇上有急事,皇上他先去一趟明华宫,若......若待会儿算早的话......” 江云娆也算看过宫斗剧,这样的戏码也不算新鲜,倒显得不太高明。 宁贵妃之所以挑上自己侍寝这一日来截宠,完全是因为自己人微言轻,且江家不受待见,所以宁贵妃对上她时,便嚣张得更明显一些。 好消息:今日做嫔妃也是摸鱼的一天; 坏消息:搞炭火计划破灭,会继续挨冻; 天大坏消息:明日自己便是这三宫六院的笑柄。 江云娆从鸾轿上走了下来,从另一位内侍手上接过一把油纸伞,应付笑着: “贵妃娘娘身子不舒服,皇上应该先去看看的。 福康公公不必送我回去了,我自己一人慢慢走回去,想欣赏一下这九重凤阙里的漫天雪景。”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想要的有品质感的摸鱼生活可能还是要先努力一把的,要不然这生活品质提不上去,幸福指数就会大大降低,完了就是内耗自我了。 于是,江云娆决定了,明日开始就给自己找一棵大树, 要么加入皇后战队,要么加入贵妃战队,要么其他战队,有实力姐姐们罩着的生活,再差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靠一个男人,不如多靠几个姐姐们! 彼时,九重墨空之上,雪花漫舞。 洁白冰晶片片飘落于她肩头,江云娆将油纸伞给扔了,走入无人的巷道时,耳边忽的传来一阵箫声,她借着雪色与箫声在寂寥的深宫里缓缓起了舞步。 伸展手臂,挥舞裙摆,杨柳腰身点足飞旋。 当年,她以比赛成绩第一名斩获洛神杯,学舞多年,在业内有小洛神之称,她爱舞如命,时常想象自己是一只自由的蝴蝶,展翅天地。 她夺冠的那场比赛是在一场人造雪里,只是,这一切已经远得像是一场梦。 江云娆长长舒了一大口气,她自我调节过来了,不憋闷了,即便是明日后宫众人嘲笑她,她也只会是左耳进右耳出。 她抬眸时,望见路的尽头伫立一修长挺拔的身影。 江云娆走近,雪夜宫灯照映下,那人身着一身明黄,头戴飞龙金冠,锦袍上绣满云纹金龙,静默立于行廊边。 !!! 她见到活的皇帝了诶,以前都是在博物馆里见的死的,这次见到大活人了,可兴奋了。一时,忘了自己身处何地。 江云娆没想到天启帝裴琰的模样生得这般丰朗俊逸。 帝王细长又深邃的丹凤眼里,嵌着黑曜石一般的瞳孔,深不见底, 那挺立似锋刃的眉骨带着一股狠戾之气,薄唇紧抿,对她的到来带着一丝威慑与警惕。 裴琰将碧玉箫悄悄收回,居高临下的睥睨她:“江才人,你为了江家还是这般不死心。 第2章 这话把江云娆给问懵了,什么不死心? 她疑惑地“啊”了一声,俨然忘记行礼。 裴琰气势威仪,冷道:“放肆。” 江云娆愣了愣醒悟过来,连忙跪在地上行礼:“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安。” 话完她就站起来了,入宫前嬷嬷说的,看见皇帝就说这句话。 裴琰:“朕有叫你平身吗?” 江云娆一脸吃瘪的神情,委屈巴巴的又跪了下去,该死的封建社会,该死的君主制,没有人权。 她嘟着嘴,大冬天的让她一个弱女子跪在雪地里,啊啊啊啊! 裴琰:“你以为买通朕身边的人,告诉你朕的行踪,你便来此跳一段舞就可以成功勾引到朕?” 江云娆跪在地上,气呼呼的咬着嘴唇,她觉得皇帝好莫名其妙啊。 “回答朕。”裴琰的气势冰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没有啊皇上,是您传召臣妾侍寝,又半路抛弃。臣妾不敢坐在轿子里痛哭流涕,怕福康公公听见回去禀报于您,说臣妾埋怨皇上。 所以臣妾便自己一人走回去,刚好遇见下雪,又不知哪里传来一段箫声,臣妾情不自禁一舞,就撞见皇上了。” 江云娆才不会因为这事儿哭,纯粹的想玩儿雪想跳舞。 裴琰漠然看了她一眼:“平身。” 江云娆松下一口气,看来是相信了,但膝盖陷入雪水里,已经将鞋袜浸湿了。 她起身时有些笨拙,用了好几次力气,还是没办法起身,她来了一句:“皇上,能搭把手吗?” 裴琰眸光清冽,带着一股帝王自来的阴沉,不过还是伸出了手掌,江云娆将自己的小手放上去时,心底“哇”的一声,好暖和哦。 “你还要抓着朕的手多久?”裴琰语声沉冷。 江云娆睁着湿漉漉的圆润乌眸,卷翘凤睫跟着颤了颤,雪白的琼鼻被冻得有些发红: “臣妾也不是故意的,就是皇上的手掌太暖和了,臣妾的手自入冬以来,便没这么暖和过了。” 她在心底暗叹自己的聪明才智,不用侍寝,全靠语言铺垫引导,看裴琰能不能懂,毕竟他身边那么多女人,女人说话就是这样的。 裴琰:“自己身体差,怨不着旁人。” 江云娆:“???”行,裴琰,算你狠。 裴琰转身便离开连廊,江云娆就在后边像只小猫小狗一样的跟着,可怜巴巴。 “你跟着朕做什么?” 江云娆抠着手指,糯声道:“皇上,臣妾找不着路了......” “皇上能送臣妾一程吗,臣妾是路痴,很容易走丢的。” 她轻轻拉了拉裴琰的衣袖,眼神娇憨的像小女儿般无措。 帝王细长丹凤眼淡淡瞥她一眼:“上来吧。”随即对御辇内监道:“去禧云宫。” 江云娆上了裴琰的御辇,这御辇内部宽阔明亮,还置放着一方茶案,几本折子规规矩矩的躺在茶案上。 最重要的是,有一盆十足十的银炭,江云娆两眼发光,这东西要是能带回去该有多好。 裴琰:“江才人,既然入宫便要安分守己,莫要做些歪路数。你做了也没用,朕对你,毫无兴趣。” 江云娆可不敢得罪裴琰,连忙点头:“是,皇上。以后臣妾尽量不出现在皇上的面前,今日纯属巧合。” 她开始没话找话:“皇上,臣妾以为您这御辇不该放这炭火,您瞧瞧这四周都是布料,容易起火,对皇上也不安全。” 她秋波潺潺的乌眸看着裴琰,一水的真诚,对应上那张极美又有些娇憨的脸,让人瞧了生不起来气。 不过旁的妃子并不敢如她这般直视天颜,江云娆却是寻寻常常的看过来,那双眼睛自带些风情,似有一股吸力般,将人的三魂六魄都给拽了一拽。 裴琰抿唇,他就知道,江云娆想方设法的在讨好他,后宫里这样的嫔妃多得很,不是什么稀罕事。 江云娆,俗物也。 “皇上龙体康健,其实也用不着这暖炉,一会儿臣妾下御辇时,就把这暖炉给皇上带下去。” 她笑眯眯的说着,像一只机巧的小狐狸。 裴琰也不知道她说得是真话还是假话。 到了禧云宫,裴琰的御辇便停了下来。 江云娆很主动的提着小暖炉的把手,一边道:“多谢皇上送臣妾回宫,臣妾告退!” 她可真棒,乱走道都能弄来一炉子银炭,不用说,裴琰天元宫的银炭是阖宫上下最好的。 裴琰细长的帝王丹凤眼,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 江云娆立马开始思索起来,这后宫不好混啊,每一个眼神都代表不一样的意思。 眼前这裴琰,虽说自己毫不喜欢,但他也确确实实是自己的金主,不敢得罪。 “那个......皇上,您要到禧云宫坐一坐吗?” 江云娆礼貌发问,假惺惺客套了一下。心底想,最好别去,她察言观色的能力可差了,一会儿还要应付这个男人,她累得很。 他就知道。 裴琰淡声答:“今日江才人费尽心思邀朕入禧云宫,朕便成全你。” 江云娆:“???” 无语了家人们,她是真的没有这个意思啊。 她这么怕裴琰,生怕得罪他,继而连累江家,所以自己一直都打算不出现在他面前的,还说什么费尽心思邀请他,不可能。 裴琰来了禧云宫,整座宫殿的宫女与太监都炸开了,麻利地忙活了起来。 小太监兴奋不已:“我就知道咱们才人是个有手段的,被宁贵妃半道截走的皇上又被咱们才人给夺回来了!” 小宫女:“是啊是啊,别看才人整日懒在宫里,这一出手的确不凡!” 宫殿灯火通明,辉耀映于眼前。江云娆又开始心疼自己宫里的物资了,哪怕是多点一会儿灯油,都是一种消耗。唉,小门小户的悲哀。 裴琰身姿挺拔如松如鹤,人高腿长的走在了前面。 江云娆提着暖炉不假手于人,花吟一出来,她连忙道:“花吟,赶快去把这暖炉里的银炭给熄灭了放好,咱们又可以多用几天了。” 花吟见了顶好的银炭,也笑道:“才人真有本事!” 不过她提着暖炉走到一半又退了回来:“小主,皇上来了,应该紧着最好的东西用啊,咱们私藏了怕不太好吧?” 江云娆拍拍胸脯:“哎呀,没关系,皇上青春盛年自带火焰,他不用暖炉身子都是暖和的。咱不给他用,用了也是浪费。” 花吟点点头:“那好吧。” 裴琰披着墨狐毛的披风入了江云娆寝殿的内室,端坐在鸾纹鎏金的金丝楠木宽椅上。 屋内灯光映衬之下,裴琰头顶玉龙金冠泛着光华,那张俊脸轮廓深邃而分明,让江云娆多看了好几眼。 好看的脸,谁不喜欢? 江云娆则是蜷缩在一边的美人榻上,都没有过来挨着裴琰。 她冷得很,屋内就一根小小银炭燃着,她自然是挨着银炭。 且并没有去沐浴等着侍寝的打算,就这么干坐着,想用无聊透顶令裴琰主动离开。 裴琰从鼻息间呼出一口气,他就知道这个女人心眼多得很,千方百计引诱他来,现在又开始玩儿起欲擒故纵的把戏了。 “不沐浴,朕可不会碰你。”裴琰幽深的瞳孔对上她的眸子。 第3章 江云娆乌眸微瞪,凤睫颤了颤:“啊?” 您没事吧,裴琰?刚才才去宁贵妃的宫里与她那样那样了,同一个夜晚,又找她那样那样,她真是膈应得很。再说了,刚才那句“朕对你,毫无兴趣”是谁说的? 她才不要,反正炭火到手了,一会儿把裴琰弄走便是。 裴琰有些生气,这女人一会儿心眼儿多,一会儿又觉痴傻,定是在装模作样,扮猪吃虎。 江云娆拖着毛毯从美人榻上下来,跪在地上:“皇上,臣妾方才在雪地里跪了半晌,如今膝盖疼得紧,今夜怕是不能伺候皇上了,臣妾担心不能让皇上尽兴,那便是罪过了。” 裴琰冷笑,苦肉计,唤起他心底的怜悯。 他玩味的看着江云娆。 裴琰道:“朕宣太医来。” “也不用的皇上,夜深了,也太兴师动众了,臣妾歇息几日便好。” 裴琰抬了抬手臂:“你过来,给朕看看,看严不严重。” 江云娆一整个无语住,裴琰的意思难道是,不严重的话就是要继续侍寝咯?好家伙,这般重欲,也不怕成为个寿命短的帝王。但她今天真的很膈应,即使裴琰的脸再好看,身材再好,她也膈应。 裴琰见她在地上一动不动,遂起身一把将江云娆从地上捞了起来,将她放在自己的大腿上,脱掉她的鞋袜,将裙摆卷了上来。 江云娆心跳得有些快,第一次被这天底下最位高权重的男人抱坐在大腿上,她有些像受惊的小鹿,肩头耸一耸的,战战兢兢地,有些畏惧他。 一双雪白纤细的小腿刚好被他握在宽厚又暖和的手掌里,肌肤光滑如玉,且似丝缎一般顺滑,摸着柔软,触感有些冰冰凉。裴琰视线移至末端那雪白玉足上,一双玉足上居然点了红色蔻丹。 宫里的女人都是将蔻丹上在手指甲上,他头一次见着有人将鲜红色的蔻丹点在玉足上。映衬着那如羊脂玉一般莹润的双足,这一抹鲜红似盛开的宫红色蔷薇,带着十足的蛊惑与引诱。 裴琰盯着那玉足有些失神,隆起的喉结滚了滚,一把将江云娆推下去,江云娆摔在了地上,所幸铺着厚厚的地毯没将她摔疼,她最怕疼了,撅了噘嘴。 裴琰站起身子,掸了掸明黄色泽的云锦龙袍:“来人,伺候你们小主沐浴。” 江云娆愣在地上,不是吧,来真的? 裴琰俊容上浮现一丝狞笑:“侍寝是爱妃的职责,怎么,想抗旨?” 江云娆只觉心累,帝王的心思真的太难猜了,一会儿抱着她摸她小腿,一会儿又将她推倒在地上,现在又让她侍寝,裴琰是个疯子吗? “回皇上的话,臣妾这就去沐浴。”她低声喃喃道,没办法了,钱难挣屎难吃。 正当她起身时,裴琰又道:“即便你成功引来朕侍寝上位,朕也不会将你父亲的官职升回来,更不会改变对你父亲的看法。美人计,在朕这里向来是无用的。” 江云娆真的很想顺嘴说下去,那你走啊。 但是自己又不敢,不能得罪金主啊,金主他老人家给的炭火虽少,但总归是给了的,得罪了那就一点都没有了,还会被打入冷宫。 江云娆去净房沐浴了,裴琰一个人坐在她的寝殿里喝了三盏茶人也没回来。他抱了抱自己的手臂,坐得久了一些,身子是有些下凉。 他这才注意到,殿内的暖炉已经燃灭了,走近一看,就只有一根炭火。 气不打一处来,江云娆可真是个小气的女人,有胆子勾引他,就没气量大方些。 良久,江云娆才身着一件玄月色薄纱寝衣,拖着长长裙摆走了进来,将头低着,高兴不起来,忽而也觉得自己没有什么职业操守,至少此刻自己该笑脸相迎金主的。 但是! 她想起这沐浴烧水又多烧了她几根炭火,就莫名生气,她是真的很怕冷啊。 裴琰方才还在气她,人穿着裹身的寝衣走近时,他眸色深了深。 那纱衣薄如蝉翼,她身段优美如蝶,盈盈而握的细腰, 配上她那张委屈巴巴带有些娇憨的小脸,激发了裴琰的兽性,巴不得一口将她吞了下去。 “怎让朕等如此久?”他冷声问。 江云娆:“沐浴用的热汤烧了好一会儿,一直没有烧热。” “可是炭火不够?” 天哪,他终于问出这一句话了,江云娆等得太不容易了。 毕竟她一个才人,自己又不得宠,肯定是不敢去明着要的。 于是连忙道: “是的皇上,臣妾宫里的银炭还能撑四日,方才怕皇上久等,所以还是多加了炭火烧水, 至多后日中午,臣妾便没有炭火可烤了。” 她撅了噘嘴,往前走了几步,走到裴琰面前,还伸出手:“皇上可以摸摸我的手,拔凉拔凉的。” 像只可怜的小兔子,委屈的告诉她的主人,你看,我多可怜。 裴琰伸手摸了摸她的小手,的确挺凉的。 他起身将江云娆横抱起来,走向卧榻处。 江云娆眼睛都瞪圆了,心开始狂跳,她蜷缩在裴琰的怀里,挺翘的琼鼻有一下没一下的触碰到他的面颊。 她双手轻轻环着他的脖子,将头埋得很深。 “入宫前,教习嬷嬷可教你规矩了?”裴琰低沉的嗓音从耳畔传来。 江云娆声音糯糯:“教了。” 教习嬷嬷教的那些东西简直不要太基础,若这三宫六院真按照嬷嬷说的那样来,啧啧啧,那裴琰得多无聊。 裴琰语声低沉富有磁性: “朕今日不是有意临时改主意,是贵妃说宁府从宫外送来了一件重要的东西, 朕取了东西便出了贵妃寝宫,后而便碰见你了。” “哦......” 江云娆不冷不淡的回了一句,裴琰这莫名其妙的来了一句,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裴琰一把将江云娆毫不留情,毫无怜惜的丢进凤榻里,转身便走。 第4章 江云娆浑身被震了一下,还有些疼。 她咬了咬唇瓣,在心底开始诅咒裴琰以后做个拥有三宫六院却不能人道的悲惨帝王! 裴琰从寝殿内室走了出来,对着太监福康道:“让内务府刘德全赶紧给朕滚到禧云宫来。” 福康公公方才还瞧着皇帝好好的,怎与江才人没说上几句话便生了这样大的怒意,江才人告状啦? 他左思右想,遂而问:“启禀皇上,可是禧云宫里缺什么了,奴才好让刘公公备好了拿过来。” 裴琰拂了拂龙袍在主位坐下:“让他自己猜。” 福康公公咽了咽唾沫,他最怕裴琰说这句话了。 新帝年纪也不大,也不过才二十四岁罢,心计颇深,喜怒难测,谁也窥探不了这帝王心一二。 江云娆悄悄走到内室门边探了个头出来,刚好听见这话,自己猜? 她有些破防,要是以后裴琰也让自己猜那么办? 她从前猜领导的心思就从未猜对过...... 刘德全得了消息连滚带爬的赶来了禧云宫,一进屋子还被门槛给绊倒了, 头顶的冠子也摔得歪了一些,都来不及扶正冠子,连忙道:“奴、奴才刘德全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裴琰从檀木椅上站了起来,背着手:“刘德全,朕将内务府交给你管理,你就是如此管理的?” 刘德全眼睛悄悄看向福康公公,福康公公连忙摇头。 “回禀皇上,可是禧云宫的娘娘缺什么了,奴才马上命人送过来。” “你自己想。”裴琰语声虽淡,可却带着一股威慑,令人惧怕。 刘德全环视禧云宫一周后,心下明白了过来,连忙磕头: “皇上恕罪啊皇上,奴才绝没有克扣禧云宫份例,皇上若不信可命人速查账册。” 福康公公摇了摇头,有点聪明,但不多。 裴琰:“朕纳入后宫的女子无论品阶皆为天子妃嫔,身份尊贵,却在冬日里缺炭少烛,挨冻摸黑。 即便你内务府不曾克扣,也应根据各宫具体情况重新分配。 刘德全,朕将你放在内务府总管这个位置上,不是让你一味地守规守矩不思变,灵活变通才能高居领事之位。” 刘德全被皇帝训话,跪在地上抖如筛糠:“是奴才的错,奴才立马着人将东西送来!” 裴琰行至他面前,垂眸看着脚跟前的刘德全,冷道:“朕即日撤去你总管之职,去冷宫打扫庭院吧。” 江云娆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心底有些不是滋味,甚至有些惶恐。 她只是想要些炭火,却不曾向裴琰告状。 这内务府总管在后宫是何等的要职,说不定背后还有其余高位嫔妃的势力在, 明日这事儿一传开,她江云娆铁定得被人忌恨,小小七品才人,嫔妃品阶里的最低位份,是根本受不住什么风浪的。 刘德全哭喊着: “皇上,奴才冤枉啊! 江才人位居七品,她这个月来领的份例都是足例的。 这炭火不够用是因禧云宫过于敞阔,若想整个宫殿都暖和起来,那势必要更多的炭火才行, 而才人位份是七品,炭火份例本就少,所以......所以便造成了不够用的局面。” 裴琰一把将手里的茶盏砸向刘德全,那歪斜的冠子彻底滚落在地:“还敢狡辩!” 刘德全一下子住了嘴,将头埋在地上。 裴琰细长的丹凤眼瞟向正在听墙角的江云娆,漆黑眼眸深不见底起来,语声即刻又恢复寻常: “既然朕的爱妃品阶跟不上这禧云宫,那便升为嫔位,赐封号“慎”。” 裴琰话完便背着手大步跨出了禧云宫,福康公公连忙从檀木椅上拿起帝王的墨狐披风追了出去。 路过刘德全时,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花吟见皇帝一行离开后,兴奋的凑到江云娆面前: “恭喜才人,您现在连升两级,直直越过六品贵人,是五品的慎嫔娘娘了!” 后宫有着不成文的规定,嫔妃得帝王钟意,一年半载的或有资格晋位一级; 若是嫔妃有孕,那也有破例晋位两级的。 如江云娆这般还不曾侍寝过便晋位两级,已是打破惯例了。 江云娆怔愣着回了内室,坐在凤榻上裹着厚厚的棉被,许久才说出一句话来:“花吟,我完蛋了......” 花吟只觉这是好事,却见江云娆毫无喜悦之色:“怎么了娘娘,这难道不是好事儿吗?” 江云娆勾着眸子: “我一时也没想明白,只是觉得皇上的性子捉摸不定,很是难猜。 我一个小小七品才人,连首次侍寝都没有完成,却被皇上连升了两级阶位,我脑子再是单纯也知道这事儿反常。” 江云娆只是很清楚一件事,裴琰不喜欢她,连一点宠爱都没有, 今日还是她二人第一次见面,怎会因一小小炭火之事下了内务府总管的职位? 花吟:“娘娘今日便先歇着吧,夜深了,咱们再是如何也猜不出来皇上的心思。” 不过两三日,整个后宫都炸开了,江云娆成为了众人议论的焦点。 宫墙下走道的小宫女们都在议论。 “你们听说了吗,禧云宫江才人昨夜连侍寝都未成功,便让皇上连升了两级呢,如今是慎嫔娘娘了,一宫主位。 好家伙,手段厉害的嘞。” 另一位宫女则是说: “哪里,这不止呢! 这慎嫔娘娘不知给皇上说了些什么,一夜之间,内务府的大总管都被换了人。 可是内务府大总管诶,淑妃娘娘从前带出来的人。” “这慎嫔娘娘恃宠而骄啊,才入宫便得罪了淑妃娘娘,好家伙,后面有好戏看咯。” 贵妃宁如鸢的凤辇正好走到这些个宫女后边,她语声骤冷:“放本宫下来。” 宁如鸢从凤辇上走了下来,她凌云髻上惯有的缀满金玉,一根金钗东珠流苏步摇悬在耳畔。 贵妃娇艳张扬的面容上,点着厚厚的正红色唇脂,眼尾高挑,神态犀利。 身着嫣红色绣青鸾祥云的云锦宫装,外边披了一件赤狐毛做的披风,雍容华贵。 宁如鸢是这后宫里唯一的贵妃,也是见裴琰次数最多的女人。 她怒气冲冲地走到这几个宫女面前,伸手一人给了一耳光,这些宫女连忙跪了下去,粉嫩的脸蛋儿上霎时便留下了几根指甲划过的血痕。 “娘娘饶命啊......” 宁如鸢端着手,冷道: “在后宫里,能用到“恃宠而骄”这个词的,只能是我钟云宫宁如鸢。 再让本宫听见你们这些贱人在背后议论嚼舌根,定将尔等扔进慎刑司。” 宁如鸢重新坐回贵妃凤辇,宫人们抬着她往皇后娘娘的寝宫凤仪宫方向去了,今日阖宫上下都要去请安,江云娆自然也在。 这皇后娘娘病了一段时间了,嫔妃日日的请安都免了去。 就连宫里进了新人都是淑妃那边在管,故而这阖宫上下所有嫔妃都不曾统一会面过。 “咱们去会会禧云宫那位,本宫倒要看看是个什么货色。” 宁如鸢红唇一开一合的说着,语气里带着些怒意。 第5章 禧云宫。 花吟端来一碗热腾腾的桃胶牛乳羹,江云娆从床榻上大大方方探出手来,准备就坐在榻上喝。 花吟笑着:“娘娘还是到桌前来用膳吧,如今这殿内多暖和呀,充足的银炭随便使,娘娘也再不用整日窝在榻上了。” 江云娆反应过来,是哈,她如今可是银炭大户了,再也不用抠抠搜搜了。 这屋子现在是真的温暖,已丝毫不觉这是隆冬时节,她便掀开被子从床榻上下来,舒适自在。 花吟看着咕噜咕噜喝着桃胶羹的江云娆,还说着: “娘娘您看,素日里您都蜷缩被窝里冻得难受。 更甚这大冬日的,天不见亮还要受着冷早起梳妆去皇后娘娘处请安,如今有了这炭火您多舒适自在啊。 足见皇上心底多多少少还是对娘娘您有所眷顾的。” 江云娆喝着喝着便停了下来,裴琰那日教训了刘德全后,送来的炭火比嫔位领取的份例还多了两倍不止, 她脑子里映现出裴琰威势冷傲的样子,一晃而过。 她想了想道:“虽然皇上平日里凶巴巴的,但是炭火这事儿,我还是记他个好。” 按照惯例,新晋嫔妃册封后的次日,都要集体面前皇后听训。 皇后也要象征性的讲一讲侍奉皇帝的规矩,以及绵延皇嗣的责任。 但皇后之前病了,所以这事儿就搁置了。 今日是头一遭,她这个赖床小猪可不能迟到。 江云娆忽而想起一事,抬眸问:“花吟,上次让你打听的事儿现在有消息了吗?” 花吟禀报道: “奴婢正要给娘娘禀报呢。 一直负责禧云宫洒扫的旧人说,这座宫殿是从前皇上生母的居所, 皇上生母是先帝的明华皇贵妃,并非如今的赵太后,明华皇贵妃薨了以后,这座宫殿便一直空着了。” 江云娆端坐在铜镜梳妆台前,看着正在给自己选钗环的花吟,有些疑惑: “皇贵妃?本朝并未有皇贵妃这一嫔妃阶位啊?” 花吟:“原本有,明华皇贵妃薨逝以后,这位同副后的嫔妃阶品便取消了,之后这后宫便又是以皇后身份为独尊了。” 江云娆圆溜溜的乌眸转了一下: “难道是有人想要捧杀我? 在皇上还不曾升我位份之前,我不过是个小才人罢了,并无帝王恩宠,到底是惹着谁了?” 禧云宫于前朝嫔妃的意义不同,也于裴琰的意义不同,这座宫殿既是先帝宠爱皇贵妃的标志,也是新帝裴琰生母居住过的地方。 如此重要之地,不是空着,就是赐给高位嫔妃或宠妃居住的,她一小才人,凭的是什么? 花吟继续道:“这禧云宫地势也好,紧挨着皇上的天元宫,是多少娘娘们盼都盼不来的呢,娘娘这是命好。” 江云娆胸口有些闷: “我再是脑子不灵光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事。” 已经连续有两件不好的事情横在她的胸口了,她有些不安起来。 花吟替江云娆挽了一个垂云髻,用玄光珍珠璎珞点缀,云鬓插入一根蜜花水晶钗环,那乳白的珍珠泛着华泽,衬托眼前佳人的贵气。 嫔位的衣衫便多了些花色与纹样,江云娆见自己头饰稍显婉约, 便着了海棠红色的金丝软烟罗宫装,略施粉黛,于贵气之间又多了一丝娇艳。 花吟扶着江云娆走出禧云宫,又道: “娘娘,听闻不久之后便是皇上生母明华皇贵妃的忌日,您说皇上会不会刻意来咱们禧云宫来啊?” 裴琰少年丧母,十三岁之前,他一直是跟着自己亲生母亲长大的,向来感情深厚。 每次忌日都是极为看重的,且禧云宫还是他年少时待得最多的宫殿。 江云娆咬了咬粉色莹润的唇,心底有些小慌张: “皇上明明就不满江家,怎会对我有如此优待? 咱们走快些,我要去跟皇后娘娘说换宫殿。花吟,你得记住,占小便宜吃大亏。” 三宫六院天不见亮前往皇后凤仪宫请安的时辰,也差不多是裴琰上朝的时辰。 天元宫内,福康公公端着琉璃瓷盆在一旁小心伺候着,脑子里还是前几日皇帝重罚刘德全为江云娆出气立威的场景, 之前自己去捧着宁贵妃的脚跟人家瞧不上,眼瞧着这后宫里似乎又要有花盛开了,自己可不得紧握机遇? 福康公公道:“皇上,禧云宫慎嫔娘娘处的炭火都按照您的吩咐送过去了,足足三倍的量,想必娘娘是不会冻着了。” 裴琰脑海中本来还在想着御史台前几日说的圈地之事,可被福康公公这么一提醒, 江云娆那湿漉漉的又有些贼兮兮的莹润眸子在自己眼前一晃而过。 他眸色深了深:“嗯。” 福康公公在给裴琰系着腰带,一边又道: “炭火送达禧云宫时,还是慎嫔娘娘亲自出来接的,开心得不行呢,眉眼里都是笑意,一直在夸皇上好。” 裴琰身子顿了顿,看着立身镜中的福康公公:“她还说朕什么了?” 福康公公:“慎嫔娘娘还说,皇上不仅治国有方,英明神武,这做人夫君也是一等一的好,娘娘说自己是个有福之人。” 裴琰挺立了一下身子,高挺的鼻梁冷哼了一下: “牙尖嘴利的女子,多半全是虚言,只为奉承,”他话虽如此说,但脸上却无怒意,这福康是看得清清楚楚。 那日送炭火一事是裴琰身边的福康公公亲自督办的,江云娆听闻送来了炭火开心得不行, 她两眼看着这上好的银炭发光,为这银炭的事情她可足足高兴了两日呢。 裴琰乘驾御辇从天元宫往前朝驶去时,他靠在御辇上还看见了江云娆,因两宫挨着着实很近,所以能碰见也是极为正常的事情。 江云娆将自己裹在厚厚的斗篷里,像一只小兔子,冒着风雪埋着头走着。 福康公公问:“皇上,奴才需要去将慎嫔娘娘叫过来吗?” 裴琰抬手:“不必了。” 这女人着实小心机多得很,上朝都能偶遇她,定是掐准时间出的宫门。他不会娇惯她这些小心思,自然是视而不见。 江云娆裹着披风越走越快:“花吟,咱们得走快些,今日不知道有多少漂亮姐姐聚在一块呢。 皇上这后宫定是收集了不少天下美人,我也得饱饱眼福。 第6章 抵达凤仪宫,江云娆悄悄的站在一边,她只是想来后宫当个混子,没必要这么张扬,顶多看看以后拜哪位姐姐的码头。 众人到齐,江云娆看了一圈,眼睛直放光,不由得大叹一句:裴琰,你吃得可真好啊。 这些个姐姐云鬓花颜,盛装出席,风姿各异,太好看了。她有一种现场追星的感觉,一下子还看不过来,至于场子里说了什么,她都没怎么听。 身边挨着一嫔妃跟她一同站着,她笑眯眯的道:“小姐姐也太好看了吧,这口唇脂颜色叫什么啊?” 这嫔妃是宫里的老人了,位居从四品婉仪之位。 文婉仪素日里听不见裴琰夸她,今日倒是听见一小姑娘夸赞自己,心底有些开心:“叫天宫巧,你若喜欢,我着人送你一些,你是哪个宫里的?” 江云娆道:“嫔妾是禧云宫的,姐姐常来烤火啊。”炭火重充足起来,她到底还是很大方的。 文婉仪略有些惊讶,原来这就是后宫这几日热议的慎嫔啊。今日一见,这容貌是挺拔尖,怪不得初次承宠便惹得皇上如此疼爱。 “原是禧云宫的慎嫔妹妹,我寝殿在长宁殿,咱们隔得也不算远。” 文婉仪瞧见宁如鸢来了,立马碰了碰江云娆的手臂:“贵妃来了,打起精神。” 江云娆顺着文婉仪的眼睛看过去,贵妃宁如鸢来得比较靠后,是宫女扶着她走进来的。 云鬓上的东珠金步摇微微晃动在她鬓边,一双凌厉的凤眼带着一股谁也瞧不上的跋扈。背靠丞相之威,仗着这一等一的家世,自然在宫里跋扈。 文婉仪悄悄提醒她:“宁贵妃是除皇后以外,在这后宫里地位最尊崇的嫔妃,也是皇上最宠爱的嫔妃,你以后见了可得仔细着。” 江云娆连忙点头:“我知道了!” 座上凤椅还空空无人,说皇后昨夜里陪皇上陪得晚了些,故而便起晚了。 宁如鸢失去了些耐心:“这不是告诉阖宫上下,昨日皇上让皇后娘娘给累着了吗?姐姐平日里也不怎么的伴驾,这一伴驾倒是有些受不住了。” 赵淑妃赵舒盈挽了一个温婉的朝云近香髻,云鬓微微高束,用金蓝色的珐琅钗环点缀着,身着兰花纹刺绣的靛蓝绸缎宫装,眉眼温和,人瞧着沉稳大气。 赵舒盈端着一盏热茶递给一边的宁如鸢:“贵妃娘娘是个急性子的,来喝喝茶吧。皇上与皇后娘娘伉俪情深这是好事,您瞧瞧,后宫里新晋了好几位妹妹,皇上都念着旧人呢。” 宁如鸢听闻这话,猩红的丹唇抿了抿:“这茶不见得有本宫钟云宫里的好。” 赵舒盈温温柔柔笑着:“好茶坏茶,皇上爱喝的才是好茶。不过这茶啊,终归是要新鲜的才好喝。” 江云娆又跟左边的妃子搭讪起来,夸了她们几句,嘴巴甜的要命。 “这位姐姐的皮肤是如何保养的,怎么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光滑白嫩。” “这位姐姐的云鬓样式倒是少见,太好看了,我也想学,待会儿我让宫女来做笔记。” “这位姐姐懂制香吧,太有才华了,这味道闻了简直如沐春风,香而不腻,极为高雅呢。” ...... 这些嫔妃寻常里见多了的拉踩讽刺的戏码,江云娆这性子倒是令她们有些意外。 慎嫔首次承宠便连升两级,大家都以为她会是下一位宁贵妃,那这不得多跋扈多危险,没想到的是个娇软萌萌嘴巴甜的小姑娘。 有几位妃子还送她礼物,有的给了一支钗环,有的还给了她一个镯子。 “多谢姐姐们的礼物,姐姐们没事儿就来禧云宫烤火。”她乌眸含着温暖单纯的笑意,着实令人讨厌不起来。 文婉仪一直注视听着宁如鸢与赵舒盈的对话,感觉这火就要瞟到江云娆身上了,但这傻姑娘还在那边跟妃子们说说笑笑。 她好心提醒了一句:“慎嫔妹妹,你且仔细着些。” 江云娆立马回了神,便听见赵淑妃与宁贵妃的对话了。 赵舒盈故意一直说新鲜的茶,言下之意便是说这宫里的新人,这么一说倒是把宁如鸢给提醒了,是啊,江云娆不就是那新鲜的茶吗? 宁如鸢神态似笑非笑,微微挑眉道:“前几日便听人说,宫里新晋的嫔妃里,有一位姿容格外打眼的。 皇上初见这位妹妹,便破例升了两级的位份,这可在皇上登基以来都不曾有的。瞧瞧,果真是不凡姿色,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令君王这般怜爱。” 江云娆的容貌是挺拔尖,她立在角落里,有些小小慌张。被人当成靶子了,她这点还是感觉出来的。 赵舒盈道:“慎嫔妹妹这战战兢兢宛如惊弓小鸟之状,看了可不得惹皇上疼爱吗。英雄啊,都难过美人关。” 江云娆可知道这宁贵妃与赵淑妃在那儿打配合,以前在舞团里她又不是没见过,就是想要自己成为众矢之的。 文婉仪笑着接了句话:“瞧各位姐姐说的,贵妃娘娘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吗? 娘娘才入宫便高居妃位,皇上不过见了娘娘三次就晋了娘娘贵妃之位,自此宠冠六宫,云娆妹妹不过才入宫的新人,她这跟贵妃娘娘比就差了许多去。” 江云娆感动的看了看文婉仪一眼,她这是在帮自己呢。 她微微行过一礼:“贵妃娘娘的夸赞之词倒真是令嫔妾很是开心呢,妹妹我初入宫廷眼界浅,旁人只要一夸赞,妹妹准会当真,现在心底已经高兴得不得了呢。” 有部分嫔妃在一边小声嬉笑江云娆,说她脑子蠢,这话明眼人都听得出来不是夸赞她,她居然还当真了。 可江云娆自己懂得起,现在不是讲理讲聪明的时候,现在是给心底不舒服的宁贵妃提供情绪价值的时候。 赵舒盈冷道:“文婉仪是个冷淡性子的人,今日倒是热心肠了。” 宁如鸢朝着江云娆蔑道:“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的那点小心思,禧云宫你可得住好了,别一不小心就又不属于你了。” 她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还朝着自己拍了马屁,谁都寻不到她错处。 只是从前自己多次要求换寝殿,换到天元宫旁的禧云宫去,可皇后次次都不应。每每思及于此,她都巴不得在宫里给皇后扎小人。 魏皇后的大宫女婵娟端着手臂从内殿走了出来,面容上过分的喜悦似有些抑制不住的张扬。 第7章 婵娟乐道:“各位娘娘们大喜啊,皇后娘娘有孕了,皇上就要有嫡子了呢!” 宁如鸢的脸当即就垮了下来。 赵舒盈的脸也有些阴晴不定。 江云娆打了个哈欠,好想回去躺着睡回笼觉。 裴琰登基两年来,莫说庶皇子了,就连个公主都没有。 明面上魏皇后总说是什么子嗣缘分未到,暗地里,谁知道呢? 凤仪宫有那么一瞬就静了下来,还是赵舒盈在那里说了一句恭喜贺喜的话,其余众位嫔妃才反应过来。 一旁的低阶嫔妃在那里小声嘀咕着:“这可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又是嫡子,皇后娘娘这下扬眉吐气了,凤位一稳再稳,钟云宫那位再是得宠又如何?” 江云娆思索着,宫斗剧宅斗剧什么的,自己从前可没少看。 这无论是后宫还是高门氏族,都是主母有孕,将嫡子生下来以后,这妾室们的庶子庶女才开始慢慢出来。 若反着来,后宅往后出现了庶长子与嫡次子那可就好看了。 皇后魏婉莹,从凤仪宫主殿后被人小心翼翼扶着走了出来。 皇后云鬓高束,头戴五尾朝凤红宝石金簪,发髻中央簪着一朵明艳灿烂的宫红牡丹。 她身着正室所穿戴的大红色凤袍,不疾不徐的坐到了鎏金凤椅上。 江云娆也仔细看了看,皇后容色虽然谈不上娇艳极美,但雍容自持,正室那稳重威仪的气度是有的。 她准备趁着皇后娘娘大喜之际,跟她说说给自己换一个普通一点,且离天元宫稍稍远些的宫殿,过自己的摆烂小日子去,反正现在炭火的问题裴琰也给解决了。 “嫔妾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安。”众妃行礼。 魏婉莹温和笑着:“妹妹们不必拘礼,就当凤仪宫是自己家,且都随便点。如今本宫这有了身子,以后也请妹妹们担待些,最近本宫是嗜睡了些。” 赵舒盈不跟宁如鸢继续纠缠,而是问:“姐姐这身子几个月了,可是昨日才发现的?” 魏婉莹靠在凤座上,笑着:“昨日后便满三月了。” 江云娆听着,好家伙,怪不得嫔妃新晋后宫这样大的事情皇后都未出面,原来是坐胎去了。 不由暗叹,这后宫估计不好混,连皇后都要隐瞒有孕之事,那其余嫔妃不得多难混。 宁如鸢脸色不太好看,扶了扶额首:“皇后娘娘,嫔妾头风又发作了,难受极了。” 魏婉莹点首:“妹妹不舒服,就先回去吧。” 宁如鸢一走,其余嫔妃也寻了由头慢慢离开,魏婉莹没说几句话就将人全都给打发走了。 赵舒盈走至凤仪宫外,对身边的亲信宫女吩咐道:“快去行宫告诉姑母,皇后有孕了。” 江云娆见着众人都走了,她也没挪动步子,她捏了捏锦帕,行了一礼跪在地上:“皇后娘娘,嫔妾......嫔妾有一事相求。” 江云娆看了看花吟,花吟便将提前准备好的礼品奉了上来。 “皇后娘娘,这是江家前些年从千里之外的琉球国得的千年红珊瑚, 红珊瑚自古以来便有富贵祥瑞之称,且这颜色正如皇后娘娘云鬓上的那朵象征着正室的宫红牡丹一般鲜红瑰丽。 这是嫔妾的一点心意,还望娘娘笑纳。” 江云娆将锦盒打开,那樽红珊瑚约莫有宫灯那样大小,颜色极其正,瞧得魏婉莹都愣了一下,这东西是好东西。 江云娆可心疼了,压箱底的好货都给拿出来了。还好她母亲是个懂后宫生存法则的,所以入宫时,就给了几样好东西让她收着,说不定会有用。 魏婉莹走过来将江云娆轻轻扶起,笑着: “妹妹这就生分了,这怎好得,这红珊瑚也太过贵重了。本宫这当姐姐的都没送你什么,何况你还是才入宫的新人。” 江云娆抬眸,乌溜溜的眸子带着笑意,语声娇软: “皇后娘娘,嫔妾是来拜码头的。”既然自己要找个靠山,那就要找个最大的稳固的,正好皇后有了皇帝目前唯一的孩子,这把很稳。 魏婉莹面容上有些错愕:“啊?” 江云娆:“嫔妾送娘娘厚礼,就是想让皇后娘娘记住嫔妾小小心意,旁的其实也没什么意思。 嫔妾生性懒惰,脑子也不算很灵光,最怕说错话办错事,唯愿皇后娘娘能照拂一二。” 魏婉莹拍了拍江云娆小手: “照拂新人都是本宫该做的,只要你们能伺候好皇上,替本宫分忧,那便是最好的了。” 魏婉莹看了一眼婵娟,婵娟入了内室便拿了一整套石榴花样的金镶玉头面出来: “慎嫔娘娘,这是皇后娘娘赐给您的。您所求何事,可细细说来。” 江云娆垂首,认真起来:“嫔妾想让娘娘给换一间普通些的宫殿,若能僻静些便是最好的。”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江云娆目的便达到,高高兴兴的走出凤仪宫,此刻天青云白,就连寒风都不是那样的刺骨了。 魏婉莹让她搬去瑶华殿,虽偏僻了些,但有一方天然硫磺泉,在整个宫里都是少见的。 天然硫磺泉,何等的美容养颜,她心底快乐死了。这寒冬漫长,她一边可以远离裴琰视线,又得了一方温泉,她可不得笑死。 一时也忘记自己的身份,就想着快些跑去温泉,走起路有些蹦蹦跳跳的。 裴琰的御辇从江云娆后方行来,老远就见到走路没什么规矩的她,不知道在那里开心个什么,或许是开心自己连升她两级,得了丰厚赏赐吧。 “站住。”裴琰端坐在御辇上看着背朝自己的江云娆。 江云娆立马顿住了脚步,嘟了嘟嘴,怎么哪儿都有他啊,明明自己很回避着他了。她回身行礼:“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安。” 裴琰这才从御辇上缓步走了下来:“谁教你的规矩,见着朕就背着走?” ??? 她哪有背着走? 江云娆乌溜溜的眸子看着他:“没有啊皇上,回禧云宫的路的确是这么走的啊,臣妾又不知道您刚好出现在臣妾后方。” 裴琰:“走路也没规矩。” 江云娆揪着绣帕,将头低着:“臣妾知错了,臣妾告退。” 裴琰真的好讨厌哦,好喜欢教训人,她已经开始埋怨了,不想应付金主,只想回去泡温泉。 裴琰瞥她一眼:“炭火可够用了? 第8章 这时,魏皇后宫里的婵娟从凤仪宫门前走了出来,毕恭毕敬的笑着道:“奴婢参见皇上,皇后娘娘已经在内殿候着皇上您了。” 再次抬眸,裴琰便看见江云娆像只小兔子一样迅速溜走,不知道在慌张个什么,于是对福康公公说:“瞧见没有,这就是欲擒故纵。” 福康公公:“慎嫔娘娘年纪小,还不是想皇上多疼爱她些,这些个小手段倒是也挺招人爱的。” “江家的人,不可能。”裴琰帝王丹凤里泛出一抹阴沉。 凤仪宫内,魏婉莹正喝着安胎药,婵娟在一边询问道:“娘娘为何就这般答应了慎嫔娘娘迁宫啊?不怕她有什么心思吗?” 魏婉莹饮完汤药将药碗放在了托盘上,用绣帕擦了擦嘴,平声道:“她是被吓着了。” 裴琰大步走进来,问:“谁被吓着了?” 魏婉莹连忙起身行礼,但被裴琰轻轻按下:“你有身孕,免礼。” “是,皇上。”魏婉莹娇羞着。 婵娟将新泡好的茶呈了上来,裴琰小酌了一口:“皇后方才说被吓着了,谁被吓着了?” 裴琰想着,如果自己没有记错,江云娆是最后一个从皇后宫里出来的。 魏婉莹道:“是禧云宫的慎嫔,她今日来告诉臣妾说想迁宫,说自己喜爱僻静,故此臣妾就同意了,让她搬去瑶华殿。 那座宫殿不算旧,但比起禧云宫要小上一半,且足够僻静。 皇上也知道,禧云宫过于敞阔,她小小年纪住在里面觉得害怕。” 裴琰将手里的青花瓷茶盏放茶桌上一放,淡声说了一个字:“嗯。” 魏淑莹察觉到裴琰脸上的不快,立马问:“皇上这是怎的了?” 裴琰:“无妨,就是来看看你。” 魏淑莹又道:“若是皇上喜欢慎嫔,那不妨让慎嫔换去琅华宫,这样皇上倒是要方便上许多。” 裴琰那棱角分明的俊脸已经恢复帝王神色,看不出来任何喜怒:“不必,她喜欢安静就让她安静待着吧。” 裴琰在凤仪宫没说几句话便离开了。 婵娟见帝王一行走远,才回来问道: “娘娘,方才慎嫔来的时候可没说是觉得禧云宫大而害怕的啊,喜爱安静自处的人,又岂会害怕寝殿过于宽大,这不符合常理。” 魏婉莹从鎏金凤椅上缓缓起身,进入了凤仪宫的花园里慢慢散步,她分析道: “慎嫔的确是在害怕,前几日皇上惩处了刘德全,估计慎嫔是想躲得远远的吧。 你也知道,刘德全是赵淑妃的人,是赵淑妃的人那就是赵太后的人。 太后并非皇上亲生母亲,母族在朝中势力盘根错节,皇上这是借由刘德全一事敲打赵家呢。 再有,本宫执掌后宫,这内务府刘德全却不是自己人,终究是个麻烦,自然本宫是要向皇上说道一二的。” 婵娟醒悟过来:“所以娘娘根本就不担心慎嫔会是下一个宁贵妃,因为皇上根本就不喜欢她,只是借由禧云宫炭火一事下了刘德全,是这样吗?” 魏婉莹唇角微微上扬:“不,皇上只是不喜江家,但没说不喜这姿色过人的江云娆,这男人嘛,都是一样的。 况且这禧云宫可不是本宫安排的、更不是赵淑妃安排给江云娆的,是皇上自己定的。” 婵娟有些惊讶:“啊,禧云宫是皇上赐给慎嫔的啊,那......慎嫔娘娘今日就迁宫了,也不知道会不会惹得皇上不开心。” 魏婉莹长眉挑了挑:“这倒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年轻气盛,对长相貌美的女子想必不会真的厌恶太久。 江云娆足够貌美,但碍着江家人,自己又要树立在朝中的态度。 所以本宫谋算一番,江云娆以后在后宫有宠无势,或许嫔位就已经是她这辈子最高的位置了。” 婵娟忽的明白过来,有些激动的道: “奴婢明白了,正好慎嫔娘娘也有投靠之意,皇后娘娘如今有孕在身,与其找一个不好控制的,家族势力又大的嫔妃去乘了帝王雨露, 不如找一个脑子普通却长相貌美的去,又能圈着皇上,又不会得势坐上高位嫔妃,未来再是得宠也不会对皇后娘娘造成什么威胁。” 魏淑莹顿住步子,回身看着婵娟: “很好,不愧是本宫亲自调教出来的左膀右臂,本宫有孕的这段时间,就让慎嫔替本宫去侍寝。 去太医院告诉咱们的人,让他去给皇上请平安脉时,多给皇上说说泡温泉的好处。” 江云娆迁宫到瑶华殿的第二日,她累得不行,从午后一直昏昏睡到傍晚。 花吟兴高采烈的走入内殿:“娘娘快些起来梳洗,皇上今晚选了娘娘您侍寝呢,估计还有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 江云娆听闻这句话,在榻上猛地睁开眼:“你说什么,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些什么!” 她都躲到这里来了,怎么裴琰又出现了啊? 她思索半天,定是因为自己母族在朝廷上给了裴琰不快,所以他这会儿是来瑶华殿拿自己这个本本分分的小兔子出气了。 要不然瑶华殿是距离天元宫最远的宫殿,裴琰若是没事儿他才不会来呢。 瑶华殿里有一位掌事姑姑,人比较老成干练,名唤芝兰。 芝兰一袭深青色宫女服走了过来:“娘娘,皇上方才又派人来说,让您直接去温泉池那边候着他。” 江云娆深呼吸一口气,拿出自己本来就少得可怜的职业道德出来:“好,我梳洗完后就去。” 瑶华殿的后方却有一方硫磺泉,泉水呈乳白色,犹如牛乳汤泉一般。 到了寒冬时节,便是一直冒着热气,江云娆由于这两日迁宫太累了,都还没来得及自己去泡上一泡呢,这就被裴琰捷足先登了,完了自己还要应付他。 芝兰特意给她准备的这身半透纱的长袍,系带就只有一根,就这么轻轻一拉,这长袍便会坠地。 虽然自己也是去泡温泉,那毕竟还有个男的在,这长袍水一打湿后跟没穿几乎没区别,她和裴琰又不熟,自然是不适的。 江云娆拒绝道:“这......夸张了些。” 芝兰老成的笑着:“娘娘别害羞,这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温存戏码,皇上他铁定会喜欢的。 娘娘要趁着自己年轻,多多承恩,若运气好能怀有龙嗣,将来在后宫里的路才会好走。” 裴琰派人催促,江云娆只能披着这性感裹身的长袍硬着头皮上了。 第9章 宫殿后方的硫磺泉被翠林雪影罩在其中央,唯一一方乳白色热泉在冰雪天地里冒着腾腾热气。 池子边上靠着一墨发男子背对她,那背影像是从丹青画卷里印拓而下的,她慢慢走了过去。 裴琰一身赤裸陷在泉水里,将帝王发冠放在了一边,一头墨色如云缎的长发漂浮在池子上。 他的肩很宽,背部肌肉线条流畅,半截露在池子外的臂膀壮实而肌理分明,能见到隐约的经脉纹理。 帝王丹凤眼紧闭,裴琰看起来尊贵如上界下凡来的神子,气宇贵胄雍容,回荡在冰天雪地里。 江云娆端着盛着小食的托盘看出了神,居然忘记行礼了,方才芝兰还教了她几句好听的话儿,她也忘记说了。 她觉得这裴琰要是女人的话,那这后宫也没宁贵妃什么事儿,一定是他裴贵妃的天下! 裴琰闭着眼:“过来。” 江云娆伸出点了鲜红蔻丹的莹润玉足缓缓入了池水中,薄纱的裙子没入水中基本透明。 她精致的琼鼻冻得微微发红,与那张粉嫩的唇变为一个颜色了。 裴琰眸色在她身上流转,那目光灼热起来,像猛兽的爪子一遍一遍掠过她的身体,激起她如小鹿般的张皇失措。 见她走近,裴琰从水下伸出手掌猛地揽过她柔软如棉的细腰靠近自己。 “慎嫔,嬷嬷都教你什么了?”裴琰看着自己胸膛前的江云娆问。 江云娆那小小的鼻梁抵着裴琰的胸口,只觉自己心在突突的跳,低声喃喃:“什么都教了,又觉得什么都没教......” “那朕亲自教一回也无妨。” 帝王语声低沉有磁性,带着浓浓的蛊惑之味,加上他容颜俊美,江云娆的心跳声更剧烈了,脸上似火浪撩过。 温泉池水一时激起千层浪,池中人影晃动,水温从温热变得灼热起来。 裴琰的背被留下好些红色爪痕,他深邃的眸华更深了些,附在她耳畔边道:“胆子倒是不小。” 后宫嫔妃侍寝向来很是规矩,嫔妃们莫说将皇帝给抓伤了,就连声响都不能有一下的。 江云娆不同,不但用爪子挠他,还敢用嘴咬他,他的耳垂都有了红红的牙印。 裴琰将她手反了过来:“谁给你的胆子,嗯?” 江云娆嘟囔着:“我能怎么办,还不是怪皇上太过英伟。” 裴琰笑着有一丝妖冶之色,心情看起来挺好:“爱妃的嘴挺会哄人。” 裴琰的话多得很,多是浪荡之言,江云娆这个现代人都招架不住。 她这才知道,裴琰素日里全是假正经,假规矩,此番道貌岸然的狂肆样子,朝臣们知道吗,天下人知道吗? 裴琰伸手拭去她额头上的汗珠,江云娆虚眸说了一句什么便晕了过去,耳边传来裴琰的呼唤声,便再也没有听见了。 再次醒来已是在瑶华殿中。 江云娆捏了捏被子,裴琰正坐在床沿上看着她,她不好意思的往被子里缩了缩。 裴琰道:“池水太热,咱们在水中待的时间过久,你便受不住晕过去了。” 江云娆心想才不是呢,不过她还是笑着应付一下金主:“是臣妾身子偏弱,对皇上有所怠慢。” 裴琰递给她一个小药膏罐子:“上药。” 江云娆愣了愣:“臣妾没受伤啊。” 裴琰抿唇,微瞪她一眼:“给朕上药。” 江云娆湿漉漉的眸子转了转,去给裴琰宽衣,明亮的宫灯下,裴琰被自己的爪子抓伤了不少,满是红痕。她心下一沉,教习嬷嬷说过,弄伤皇帝是大罪。 她舔了舔自己的唇,抱歉地说着: “臣妾不是故意的,臣妾一会儿就去将自己的指甲给剪了,皇上您大人有人量应该不会跟臣妾计较吧?” 面容上流露出一丝不舍,这指甲是她小心翼翼了许久才续成这样的,一下子剪了还是有些可惜的。 裴琰漫不经心的牵过她的玉手瞧了瞧,那鲜红的蔻丹上还有一些精致的纹样,附在洁白如玉的小手上妩媚动人。 “罢了,留着吧。” 江云娆很是宝贝自己的指甲,开心之余抱着裴琰的脖子往自己面前一带,吧唧一口,亲在他脸上:“皇上待臣妾真好。” 江云娆乖顺的给裴琰上完了药,还给他伤口吹了吹气,温热的气息在裴琰宽阔的背上传来,酥酥痒痒的。 她对金主还是很有职业道德的,注重售后细节,毕竟裴琰是她头顶的天,愿他老人家多多赏赐钱财,为自己的摸鱼小日子添砖加瓦。 裴琰脸上复杂神色稍纵即逝不被她察觉,只是后宫嫔妃从未有妃子敢这样逾矩待他, 旁的嫔妃都是将他视作天视作君王,而江云娆似乎没这个眼力见,人小装了个熊胆,次次越界。 “江云娆,这些招数都是谁教你的?” “教什么,皇上这么好,臣妾亲皇上一口不是很正常吗,算是给皇上的奖励。” 裴琰斜睨她一眼:“下不为例。” 他不允许任何嫔妃亲吻他,也不留宿任何嫔妃宫殿,更不会让嫔妃宿在天元宫,这是裴琰称帝以后的惯例,阖宫妃子早已习以为常。 她乌眸里还残存着尚未消失的欲念,姣好的容颜微微泛红, 她竟将头靠在裴琰身上,柔软的手臂环过帝王坚实的窄腰,用一双莹润动人的眸子,期许满满的凝望着他: “皇上明日还来臣妾这里泡温泉吗?” 自己作为后宫第一摸鱼打工人,表面功夫还是要做足的,至少乖顺与爱恋是要演到位的。 裴琰将她的手给拿开,帝王深邃丹凤眼里方才的炙热已经冷却:“居然妄想专宠,也太过放肆。” 话完裴琰便离开瑶华殿了,冷漠至极。江云娆在后边吐了吐舌头,狗男人,将自己利用完,拴上腰带便走了。 她倒头窝在柔软的被子里,脑海中回荡起方才,连忙捂住自己的脸,翻滚了好几下。 现在想想,做了皇帝的妃子,吃他的用他的睡他的,这后宫打工生活还是不错。 裴琰在回天元宫的御辇上,一手支着脑袋,双眸微微阖上正在闭目养神。 他想起方才江云娆那副满是期盼的模样,他就知道江家送女入宫定是千挑万选,手段的确是比寻常妃子多,这才第一次侍寝,便开始想着专宠了,当冷她几日。 可没想到的是,裴琰第二日又去了瑶华殿。 第10章 瑶华殿内,江云娆从皇后那处请安归来后便在睡回笼觉,直直睡了一日,她只觉自己浑身瘫软,四肢无力,跟要散了架似的。 都怪裴琰那个狗男人,说什么共赴极乐,他是真的差点把自己送去极乐世界。 所幸啊,昨日看他那样子应该是不会来了。 自己是这新晋嫔妃里最后一位侍寝的,这样的例行公事应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会有第二次了,很好。 芝兰姑姑全副心思都在江云娆身上的,她只觉自家主子有点奇怪,懒懒散散,没个正形。 但因为江云娆待人大方,又十足的宽和温柔,所以她做奴婢的,一定要好好为自家主子好好谋划与提点一番。 芝兰见江云娆那鲜红的蔻丹指甲,心底大惊: “哎呀娘娘,都怪奴婢没有提醒娘娘,您这指甲也太长了些,快些修剪去吧,弄伤了皇上可不好。 从前宫里有个妃子也是爱留着长指甲,结果在侍寝时弄伤了皇上,皇上年轻气盛的年纪,半夜便下旨将人弄去冷宫了。” 江云娆脸色僵硬下来:“皇上这般凶狠啊!芝兰姑姑快些拿剪子来我剪了吧,去了冷宫我可不得冷死......” “是啊,咱们这位皇上其实是不好伺候的。皇上喜怒常常令人捉摸不透,所以时常有人会错意犯了错,然后就被扔进冷宫了。娘娘切记凡事顺着皇上便好,别去忤逆他。” 江云娆有些提心吊胆:“以后我就待在瑶华殿哪儿也不去,只要吃喝没问题的话......” 约莫傍晚时分,花吟蹦蹦跳跳的走进来:“娘娘,皇上说今晚来瑶华殿呢。” 江云娆细眉拧了拧:“他怎么又来了啊?” 花吟瞪着杏眼,似有不解:“皇上来,娘娘不高兴吗,这可是三宫六院求都求不来的事儿。” 江云娆直叹气,可是她没想到的是,第三日是她,第四日还是她,第五日居然还是她! 这是在天启帝即位以来从未发生过的事情,即便是后宫里宠冠三宫的宁贵妃也不曾有五日连召,后宫开始对瑶华殿的慎嫔议论纷纷。 即便是她躲到了瑶华殿这样的偏僻之处,依旧处在后宫的漩涡里头。 只不过这流水一样的赏赐之物也从内务府到了瑶华殿,裴琰出手倒是大方,但抵不住人变态啊...... 江云娆将手里司珍局新做好的钗环一把扔在铜镜台上,细细想着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她觉得裴琰骨子里是冷漠的。 比如他从来不笑,也不会因旁的事情待在瑶华殿,都是将自己利用完就走,完事后几乎不会闲扯一下家常。 要是换做是从前的男朋友,早就拉黑删除了。 不过倒也不在意什么,这本就是帝王的性子,后宫嫔妃于他而言都是消遣的玩意儿,有权势一些的,那便是牵制前朝的工具了。 她不会将心嵌在这个身为帝王的男人身上,他危险阴沉,喜怒不定,根本不是好应付的主儿。顶多撑过皇后有孕需要自己锁住宠爱这段时光,往后想必就清净了。 江云娆连忙去了一趟凤仪宫告诉魏皇后,让她劝告裴琰雨露均沾。 哪知魏皇后告诉她,就是要让自己在皇后怀孕这段时日里替她伺候裴琰,还要想办法圈住裴琰,不能将宠爱转移她人。 她对花吟埋怨道:“怎么还有业绩指标了啊......” 江云娆只觉裴琰不是人,她这副身子早晚要废掉,半宿半宿的来,这皇帝重欲至极,早晚折损了身子,后悔都没地方去! 明明后宫有那么多妃子,他为什么一天就找上自己这个江家女没完啊? 昨日裴琰冷冰冰的说,说让她别恃宠而骄,也别抱有多余想法,做好嫔妃本职便是。那江云娆可不是听懂了吗,裴琰贪色罢了,不带一丝感情。 江云娆立马着花吟去了天元宫回话,说慎嫔葵水至,这几日多有不便。 谁让裴琰一直叫她加班的,累死了,她机智得很,这招是绝杀,她必须得休息几日。 裴琰端坐在御案之上,手上的朱砂笔连停顿都没有,淡声回应:“嗯。” 福康公公在一边试探问道:“皇上,淑妃娘娘说得了几幅好的字画,都是大周一些名望极高的书法家绘制的,您要去瞧瞧吗?” 裴琰摇首:“不去。” 福康公公敛了神色,自天启帝继位以来,的的确确也是一个勤勉的皇帝,终日忙于朝务。 入后宫的次数一月里也不过七八次,其中两次是因祖宗规矩,月中月初时必须去皇宫的凤仪宫。 皇后如今有孕,这一月似乎都耗在了瑶华殿。 夕阳没入宫闱飞檐,福康公公在御案边给裴琰掌了明亮的宫灯,烛火摇曳,映衬他清冷侧颜,瞧不见喜怒。 突然,他猛地将手中折子一覆,洋洋洒洒的一叠奏折全都被覆在了地上。帝王挺立似刀锋一般的眉骨动了动,满是狠戾之气在窜动。 裴琰:“江家,又是江家!” 福康公公与天元宫正殿里的人连连跪地:“皇上息怒。” 宁如鸢冒着风雪站在天元宫外求见,声量凄凄: “皇上,臣妾多日都不曾见到皇上了,难道您就真的忍心将臣妾弃在寒风中吗?想来皇上也是忘记臣妾了,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 她玉手拈着绣帕在眼角沾了沾,殿门终于被太监推开了,她的眼泪一下就收住了,面容露出一股得逞的娇色。 宁如鸢走入正殿,提着嫣红色的宫装裙摆走上了龙台,细长柔软的手指放在裴琰的肩头上:“皇上这是怎的了,臣妾怎瞧着皇上在生气呀?” 裴琰伸手指了指御案的那个折子:“糟心事,爱妃问了也是平添烦恼。” 宁如鸢将折子拿起来读了读,她点了不少水红色胭脂的凤眸便扬了起来,原来是江云娆的母族江家啊: “江家居然联合御史台反对皇上的新政,拉帮结派的拧成一股绳来对抗皇上,您生气是自然的。可皇上别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裴琰平视前方,身子往后靠了靠,一手按着太阳穴:“朝野之事,朕习惯了,爱妃不必跟着忧心。快回去吧,天元宫不是嫔妃该来的地方。” 宁如鸢扯着裴琰的衣袖,娇声道: “臣妾着实是忍不住想见皇上,奈何皇上又要赶人走。倘若臣妾有法子解决皇上的困扰,皇上能否陪臣妾吃个夜宵再走? 第11章 裴琰看她一眼:“说来。” 宁如鸢今日是盛装打扮过后来的,目的就是想要宿在天元宫,气死皇后魏婉莹。 能宿在天元宫是皇后的特权,不过魏婉莹也就大婚时留过,其余时刻也没能获得特权。 “江家在皇上还是皇子时便不曾为皇上效力过,如今总是拿着先帝治理朝政的那一套来压制皇上,在前朝半点不给皇上面子。 但江家居心叵测,还是送了贵女入宫,说明江家有意维系与皇家之间的关系。皇上何不试试敲山震虎,小小敲打一番?” 别看宁如鸢素日里在后宫张扬跋扈,但在裴琰面前,她常自诩军师谋臣,想替裴琰分忧解难,以此获得帝王另一层面的高看。 再者,她这话说得极有妙处,甚至连江云娆的名字都没提。 裴琰挑眉,漆黑的眉眼深不见底:“传膳,多做一份雪燕,是爱妃爱吃的。” 福康公公走出去时,心底连连哀叹,瑶华殿是要遭难了咯。 夜宵用完了,宁如鸢倦怠的靠在裴琰身上:“皇上不累吗,可曾要歇息了,臣妾伺候皇上就寝吧。” 裴琰淡声道:“朕还有折子要批,爱妃先回钟云宫吧。” 宁如鸢蹙眉,她又是打扮又是献计,皇帝还是要让她回宫,心有不甘的看着他: “臣妾以为......皇上变了。” 裴琰侧眸看着骄纵惯了的贵妃,如今气呼呼的看着自己,他清冷高贵的侧颜依旧高不可攀,只在这时稍有缓和: “爱妃这又是说的哪里话,朕想爱妃了,自然会到钟云宫来瞧你。” 言下之意便是,皇帝需要她的时候才会来找她,如今是在赶人了。 宁如鸢垂眸,低声说:“行吧,那臣妾就在钟云宫候着皇上了。” 她临走时也不得不叹气,天元宫就像高不可攀的九重天,裴琰就像住在这九重天之上的神子。 再是如何靠近,也触及不到最深最高的地方。 次日,天启帝裴琰便以私自挪宫之由,降了江云娆的位份。 如今她又被打回原形,是一小小七品才人了。 后宫皆不知皇帝是如何想的,那锁住裴琰承宠五六次的慎嫔本是后宫里即将冉冉升起的新星。 这颗星星还没闪耀几日呢,便就此陨落了。 瑶华殿。 江云娆跪在地上听完了圣旨,抬头第一句话便问:“份例是不是也降了啊?”大冬天的,她靠银炭续命啊。 福康公公点首:“回娘娘的话,是的。皇上降了娘娘的位份,但不曾褫夺娘娘封号,言下之意,希望娘娘能意会。” 慎,谨慎,小心的意思。 裴琰这是在告诉她,让她在后宫谨慎,也是告诉江家在朝野之上需谨慎小心。 福康公公临走时,江云娆起身温婉笑着,也不甩脸子:“隆冬雪后地滑,瑶华殿离天元宫也是有段距离的,公公路上慢些走,免得摔了。” 说完,还让宫里的小太监跟着送人出去,极为有礼。 福康公公也在这后宫许多年了,见惯得宠的不得宠的,长脑子的没长脑子的人许多许多, 但凭他多年察言观色的直觉,眼前的这位慎才人,会是将来这后宫里的一颗星辰的。 只是他想错了,这颗星星已经陨落了。 天元宫宣旨的人走后,花吟哭了,哭得江云娆都忍不住去安慰安慰她,似乎她才是那个被无故降了位份的人。 江云娆拿出绣帕擦了擦花吟的泪: “这有什么好哭的,后宫前朝本就是一体,江家在前朝得罪皇上了,皇上不开心在后宫拿我出气很正常的。我又不是没做过才人,这有什么?” 花吟抽抽的泣泪:“好不容易盼着娘娘你越过越好,现在又被打回原形了,奴婢心底憋屈。” 江云娆起身在宫殿里来回走着,她歪着头:“银炭到底够不够用啊,够用的话我就懒得想法子了,不够用的话......” 花吟连忙道:“不够用啊娘娘,真不够!”她连忙伸出自己长满冻疮的手,在江云娆面前晃了晃,眼睛红红的望着自己的主子。 江云娆表面上懒得去争夺什么,因为她知道帝王之爱是最不切实的东西, 但她也明白,如果连自己最基本的东西都保障不了的时候,连自己身边人都在因为自己的不作为而吃苦的时候,那就是自己的罪过了。 除此之外,她原本也是个心软的人。 芝兰姑姑为人沉稳,也见多识广,也在一边忧心的说: “奴婢知道娘娘素日里不爱争个什么,但娘娘身为江家女,入宫的的确确也有庇护家族的责任。 事发一日了,娘娘的母族也没派人入宫传来消息让娘娘务必在朝野上替江大人想办法,足以见得娘娘的母族是不舍得自己女儿去涉险的。” 江云娆看了看窗外的风雪愈发密集了,风吹来有些刺骨,她若有所思的道:“我知道了。” 顿了顿又道:“芝兰姑姑,你且去派人打听清楚,皇上到底是因何事对江家不满的。” 芝兰姑姑点点头,凭借她在后宫里的人脉,与江云娆给的银子,这消息应该会知道的很快。 江云娆上午被降为贵人,下午便有客人来了。 赵舒盈拖着湖蓝色的青鸾刺绣宫装走入了江云娆的地界,此人背靠在行宫休养的赵太后,生生将皇后手中的执掌后宫之权夺了一半过来,也是后宫里的一号人物。 上次刘德全之事,赵舒盈可没忘呢。 江云娆连忙走了过来参见行礼:“嫔妾参见淑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赵舒盈走入宫殿便端坐在主位上,对着江云娆淡淡一瞥:“后宫的花年年盛开年年有,只是有些花只有一时绚烂罢了。” 江云娆一直跪着,将头也低着,有些沉重的云鬓将脖子压得有些疼。 “娘娘说得极是,不过臣妾就是一盆仙人掌,喜欢被安置在无人看管的地方,给点阳光雨露就会开心许久。” 赵舒盈黛蓝色的胭脂沉沉压着眉眼,她皮笑肉不笑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小才人: “可仙人掌扎人呐,刘德全现在都还在冷宫。” 江云娆一万个无语住,那件事跟她可没关系,明明就是皇帝故意而为之,她虽然不知道原因是什么,但那事儿绝对该去找裴琰,而不是来找自己。 她蓦的抬首,将背挺直了。 第12章 “皇上要用谁要弃谁,万般不是嫔妾能左右的。” 江云娆努力甩锅,将话题往裴琰身上引,反正他是皇上,赵舒盈又不敢拿他怎么样。 赵舒盈面色阴沉下来:“慎才人好了不得啊,这都将皇上给搬出来压着本宫了。” “嫔妾不敢,嫔妾当日绝没有向皇上告状。 禧云宫银炭份例刘公公并没有克扣,不够用是因为宫殿过于大,银炭少了屋子暖和不起来。 刘公公并没有错,嫔妾知道这个道理,又岂会去向皇上告状呢?” 江云娆抬首,逻辑清晰,一字一句的解释着,话里话外的意思都不混乱。 赵舒盈心底打起鼓来,难道真是皇上对赵家忌惮了? “本宫走这么远岂是来听你解释的?” 江云娆眉心微蹙:“娘娘执掌后宫一半权势,嫔妾相信娘娘是个公正严明之人。” 赵舒盈笑着:“那是。慎才人之前妄想皇上专宠,令皇上连召五日却无劝诫之心,本宫执掌一半凤印,今日便罚你在瑶华殿外跪三个时辰。” 花吟听闻在瑶华殿外跪着,赶紧跪了下来求饶: “娘娘恕罪啊,才人她来了葵水,生性怕冷,这样跪下去到了夜里怕是要出事的!” 赵舒盈拂了拂衣袖站起了身子,依旧面带微笑: “本宫是为妹妹好,小惩大诫,免得将来犯了更大的错,便更不好挽回了。” 花吟跪着过来拉住了赵舒盈的裙摆:“淑妃娘娘,奴婢愿意去替才人受罚,才人她真的受不住冷的啊!” 赵舒盈身边的宫女宿烟一脚踢了过来:“你还没这个资格。” 花吟被踢到了肚子吃痛的唤了一句,江云娆立马上去抱住她:“花吟!” 江云娆心底不是滋味起来,花吟跟在自己身边最是单纯善良了,平日里教她什么都只能记得一半,唯独她记得自己很怕冷。 “淑妃娘娘责罚嫔妾,嫔妾去便是,莫要跟一个下人过不去。” 话完,她吼道:“花吟,还不快下去,淑妃娘娘见着你就烦!” 花吟眼泪婆娑的退了下去,而江云娆则是被赵舒盈的人看管着在瑶华殿的殿门前罚跪。 江云娆双膝一跪下去的时候便觉分外的疼,她挪动身子想要看看雪地里埋了什么,却被宫女宿烟给死死按住。 宿烟:“慎才人不懂规矩,奴婢便教教才人规矩。宫中罚跪,跪下去便不能动了。” 江云娆分明感觉那冰冷的雪地里有尖锐的小石子的,肯定是赵舒盈的人故意派人放的,然后还在殿门前扫了一堆雪过来遮住。 她在心底哀叹着,三个时辰啊,那是现代社会里的六个小时,快赶上一个白班了。 她这么跪下去,膝盖会不会废了啊? 宿烟一直在旁边守着她,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左右时,宿烟也受不住冷便离开了。 此刻宫墙四处清冷下来,天色也由清灰转变成了墨黑,隆冬时节的夜,格外的寒冷。 风吹来都是刺骨的,往日有银炭暖着,小手炉抱着,今日这罪真是遭大了。 花吟还去了一趟凤仪宫,现在也哭着回来了:“才人,奴婢没用,没能让皇后娘娘来救您。” 江云娆苦笑:“不是你没用,是皇后娘娘本也不会来救。” 这一次的事情不是纯粹的后宫事件,而是牵扯了前朝。 魏皇后虽然有时也偏袒自己,但她也不敢在裴琰对江家示威时来解救自己,这不是明着打皇上的脸,对江家示好吗? 花吟不懂,也在一边陪着她,默默地的擦泪。 江云娆看着她扯出一丝微笑:“好冷啊花吟......你还不去给我炖一碗热乎乎的汤羹,一会儿我起来了也只能喝点凉茶。” 花吟猛点头转身就走:“奴婢这就去!” 江云娆作为一个现代人,从前经历过在舞团的职场斗争,这才发现是自己浅薄了。 这宫斗的威力巨大啊,主要还是苦了自己的皮肉。 她在这里苦苦支撑着,后面传来女子呜咽的哭声,听着比花吟还哭得伤心。 江云娆回眸,看穿着应该是宫里的妃嫔,但品阶应该不高。 她哭着哭着看着殿门前跪着一人,凑了过来:“想来姐姐今夜也是个伤心人,跟我一般。” 江云娆看着她:“我不伤心,只是无奈又气愤罢了。” 这妃嫔走到江云娆面前的台阶上蹲了下来坐着: “我叫万茵茵,就住在你旁边一间宫殿,姐姐搬来瑶华殿时,还送过我一根朱钗当作见面礼。” 江云娆想起来了,是隔壁墨玉轩的万贵人,品阶比如今的她还要高出一级。 “你怎的哭了,说来我高兴高兴。” 江云娆嬉笑的看着她,用别人的伤痛冲抵自己的难受。 万茵茵倒也不生气,她气呼呼的说了起来:“这是我第二次侍寝被送回来了......皇上可生气了,往后应该是不会见我了。” 江云娆好奇起来,连带膝盖下的痛都变轻了一些,一副吃瓜群众的样子:“快,说来听听。” 万茵茵擦了擦泪:“皇上问我寻常没事儿的时候都在宫里干什么,我就说自己在宫里做菜,我可喜欢做菜了。 完了就把自己多年做菜的心得分享给皇上了。从大周的四大菜系说到了异国美食,非常详细,非常丰富!” 江云娆怔怔的看着她,一言难尽,这很难评。 万茵茵从怀里掏出来两个饼: “今日去天元宫,我还在兜里放了两个热乎的饼,是我新作的口味,想叫皇上给尝尝,结果没过多久就被皇上赶出天元宫了。” 江云娆问:“所以你第一次去侍寝也是说自己的菜谱了吗?” 万茵茵猛点头:“对啊,说的辣椒炒肉,用什么样的火候炒出来的肉才鲜嫩。” 江云娆抿唇:“唉,你看皇上像研究炒菜的人吗?” 万茵茵勾着身子将两个热乎的饼塞在了江云娆的膝盖下,一股柔软的温热从江云娆的膝盖下传来,顿时缓解了不少痛感。 “不管了,对牛弹琴。” 江云娆抿嘴一笑,这小丫头胆子倒是挺大,敢说皇帝是牛。 “你辛辛苦苦做的饼子就这么放在雪地里给我垫膝盖了,岂不是可惜了?” “不可惜,你上次送的朱钗我带着去侍寝,皇上就因这个夸了我一句,也算全了姐姐当日的恩德了。” 万茵茵又从怀里掏出一些糖果来:“这是我自己做的琉璃糖,有七种颜色,给姐姐一点甜吧。” 江云娆伸手接过那色泽缤纷的糖果,撕开糖纸后往嘴里塞了一颗: “好吃,是鲜橙的味道,虽然是糖果,但可以尝到橙子最本来的鲜味,又酸又甜,说明蔗糖的量控制得很好,很是难得。” 万茵茵擦了擦鼻涕,兴奋的看着江云娆:“真的吗?我以为没人会懂我的!” 万茵茵留下一堆糖果在江云娆的手里后便回自己的墨玉轩了。 芝兰姑姑打着油纸伞出现在了江云娆的面前: “才人,江家与皇上此番的恩怨,奴婢打听出来了,比我们想象的复杂。 第13章 三个时辰到了,江云娆是被宫里的太监和宫女给抱进去的。 她眼眶酸酸的,好在屋内的银炭还算充足,捧着一碗牛乳羹喝着:“芝兰姑姑,你说吧。” 芝兰姑姑:“江大人反对皇上新政,在朝野之上愈演愈烈,此前皇上都不曾作声。但在江大人联合御史台上奏以后,才让皇上发了脾气。” 江云娆:“新政的核心是什么?我父亲反对的理由又是什么?” 芝兰姑姑看了江云娆一眼,她不知江云娆还会问这朝事这般细致的,所幸她问得比较仔细。 “皇上登基后便着力推行新政,罢黜所有圈地的官员,将土地归还于百姓。” 江云娆听了,问道:“这是好事啊,为何父亲还要联合御史台去反对呢?” 芝兰姑姑:“因为圈地有罪一旦被写入律法,那便对满朝文武许多官员都有利益冲突。 皇上才刚登基便这样做,会很容易引得满朝文武不满,以至对帝位有所影响。 江大人认为皇上不念朝臣旧情,新政一出,便是让许多大人们寒心,为免引得朝野动荡,所以才如此反对。” 江云娆喃喃的念着:“父亲的初衷也没错,他应当是觉得圈地一事是错的,但皇上手段毒辣刚烈,强行推动新政的话怕引起朝野内的过激行为。” 芝兰姑姑听见江云娆的见解瞳孔微缩,讶异的抬首端详着她: “娘娘对朝政之事想不到还有这般见解,想来娘娘从前搬离禧云宫避世,又整日逃避不愿承宠,是故意在藏拙了。” 江云娆揉了揉自己的膝盖,叹道:“是啊,不愿。” 芝兰姑姑疑惑的看着她:“为何啊?” 江云娆:“我把控不了自己的心在争宠时用的全是手段还是夹杂了一丝感情。” 若是对皇帝有了真的情感,那便是万劫不复的开始。 他的后宫里有那样多的女子,每三年又会有一次选秀,她这朵娇艳明媚的花终将被遗忘在宫墙的一角。 与其患得患失,不如摆烂当个咸鱼,把皇帝当个发银子的工具人,挺好。 芝兰姑姑叹了口气:“奴婢的前任主子要是有才人这般玲珑剔透心,此生怕也不会走入那般穷巷。” 她后又问道:“那才人准备如何应对?” 江云娆卧在美人榻上,垂眸思索了好一阵子: “引皇上生气的不是我父亲反对新政,应是联合御史台,拉帮结派形成一股势力后才将皇上引得发怒的。 皇上登基不久,根基尚上不算稳,他能允许有人反对新政,但绝不允许有人联合一起反对他,这像极了......逼宫。” 帝王的权势一旦遭到了挑衅,那便是要引得猜忌与重罚的。 “芝兰姑姑先下去歇息吧,我想一个人待着。” 芝兰听见江云娆这话,心便落了下去。 从前她总觉得江云娆又懒又不靠谱,但今日见她与赵舒盈的对战与隐忍,又见她对朝事、对帝王心理的分析, 她便觉得江云娆此人并不是自己寻常日子看见的那样浅薄。 天元宫。 裴琰照旧自己的上朝议政,下朝批复奏折,日子如常,没有一点水花,做着一位帝王该做的事情。 当三宫六院的灯烛都已经熄灭后,唯有天元宫这一处,依旧明亮至深夜。 裴琰早已习惯孤独一人,寂静的端坐在御案上,手里拿着号令天下的朱砂笔写写画画。 这几日他忙着新政之事,也不曾入后宫,福康公公在一边看着,小心翼翼的试探着: “皇上,您晚上要去哪位娘娘宫里呀,奴才先去传话让贵人备下。” 裴琰不曾抬首,只是淡声道:“去看皇后。” 福康公公心领神会,初一十五,这是惯例:“皇后娘娘有孕,心绪老是不安,想必见了皇上定会开怀。” 御辇快要行至凤仪宫时,有个小宫女蹦蹦跳跳的从前方行来,像一只小兔子,那背影还有点像一人。 裴琰细长的丹凤眼微眯,深邃的瞳孔点映解读不出来的光,一只小兔子,他脑海里闪过江云娆那日蹦蹦跳跳不讲规矩走路的样子。 福康公公吼道:“大胆小宫女,皇上在此也这般无状!” 小宫女被吓得抖如筛糠,连忙扑倒在地上。 裴琰摆了摆手:“罢了,由她去。” “江家送入宫的那位被降了位份,可在后宫生事?”半月过去,裴琰突然问起了江云娆,没来由的。 福康公公回:“慎才人半月来不曾出瑶华殿,就是托人不停的往宫外送信,宫外又有不少的信笺送往瑶华殿。” 裴琰声色骤冷:“这是前朝准备联合后宫共同商议对付朕的法子了吗。” 他就知道,江归鸿在前朝使不上力,就让自己的女儿在后宫想法子了。 福康公公双手揣在袖口里,颤巍巍的试探问: “那奴才要去将慎才人与江府通信的信笺给搜来吗,还是说,去警告江才人不让后宫与前朝再有联系?” 福康公公只能在心底惋惜,慎才人这跟头才跌得大咯。 裴琰修长如竹的手指在御辇的椅托上叩了叩,俊容上浮现一层冰冷霜雪:“调头,去瑶华殿。” 瑶华殿内,江云娆正坐在与青玉案前拿着毛笔认认真真的写着书信,时不时的还咬一咬笔头,百花羊绒地毯上到处都是散落在地揉成团的纸页。 一头云鬓松散下来垂在双肩,清婉姣好的面容多了一丝慵懒,随意披了一件浅杏色丝绒外裳。 看得出来,是多日不曾出殿门的闲散样子。 四下里的宫婢太监都在外面候着,都被她赶到屋子外立着。 周遭的下人见了裴琰正要行礼,他嘘了一声,摆了摆手,众人速速退了下去。 回眸时,脚跟前正好有一封信摆在地上,封面上写着:家父亲启。 裴琰弯下腰身去捡,江云娆突然抬头发现了他,连忙从青玉案旁跑到了他面前,先一步抢过书信: “不能看不能看!” 裴琰直起身子,帝王威势的样子压迫感十足:“拿来。” 江云娆跪坐在地上,将书信抱在怀里,嘟着嘴:“臣妾不。” 裴琰横了眉眼:“慎才人,你胆子大得很呐。” 江云娆看得出来裴琰在生气,她将书信藏在自己身后: “这是臣妾给家里人写的体己话,用的不是什么书面语言,皇上还是别看了,潦草难看又无营养。” 裴琰蹲下身子凑拢了她,伸手从她背后将书信夺了过来,江云娆依旧不肯松手,眼泪巴巴的把他给望着。 第14章 “松手。”裴琰语声冷冷。 江云娆不得以松了手,紧张的看着他:“真的别看啊皇上,臣妾没写什么!” 裴琰不疾不徐的将书信展开看了起来,他长眸微眯,脸上神色复杂起来:“你写的?” 江云娆抿唇,这不是废话吗,难道还有别人? “是臣妾写的。”她依旧坐在地上,语声委屈的说着。 裴琰坐在江云娆方才坐的位置上,端倪着她:“起来,到朕面前来说,为什么给你的父亲写这些?” 江云娆扶着自己的膝盖,艰难的走到青玉案旁,低着头:“没有为什么,就是单纯的想给皇上出出气。” 裴琰锋利的眉骨微抬,身子向后靠了靠:“朕贵为帝王,天下之主,还用着你来给朕出气?” 江云娆:“正因为皇上是天下之主,处在这天底下最高的地方,旁人都以为皇上不需要人给您出气,所以更无人给皇上出气说话了。 臣妾自不量力,又对朝事不懂,但臣妾只觉得父亲这次站队站错了,没帮着自家人,是该骂。” 江云娆写给自己父亲江归鸿的书信里,没有讲什么大道理,也没对朝局有所分析, 而是怒气冲冲的对江归鸿说,自家女婿都不帮,还要拉着外人一起当着其余外人的面给自家女婿难堪。 她生气得很,懂不懂什么叫做自家人啊? 裴琰又从青玉案上拿起了另外一封书信,面色带有一丝疑惑:“断绝关系?” 江云娆噘着嘴点了点头: “老头子在书信里跟臣妾犟嘴来着......臣妾气不过,就说断绝关系了。 不过这书信还没送出去,因为还没写完,晚点时候就送出宫去,气死他。” 裴琰将书信放下:“你父亲联合整个御史台反对新政,他说得有些地方也不无道理。” 江云娆眼睛迅速的扫了一下裴琰的脸,她心底清楚得很,裴琰这话是在试探她,更是试探江家此刻的态度。 “什么道理? 臣妾才不管什么道理,况且也听不懂那么多的大道理。 衙门才讲道理,臣妾是在皇上的身边,自然是要帮着皇上讲话的。”她莹润圆圆的乌眸痴痴的望着裴琰,眸底带着些委屈,但也有肯定的意味。 裴琰眸光沉了沉:“花言巧语。” 江云娆从青玉案的对面绕了半圈,走到裴琰的身边来靠他近一些: “好吧好吧,皇上说这是花言巧语那臣妾也没办法。反正臣妾也把家里给得罪完了,现下没人管没人依靠也全当自己活该。” 裴琰:“你父亲就没对你说说其他的?” 他心底笃定,江家人在朝堂上手段那般多,都与后宫互通书信了,岂会没有旁的话语让江云娆代为转达? 江云娆摇摇头:“父亲说朝堂的事儿让臣妾别管,臣妾说,是不管,但无论何时何地父亲都应该帮着自家人。 即便是在国策上与皇上的想法有所出入,也应该私下里说,哪儿能联合外人公然在朝堂上给皇上难堪,换做旁的人也会生气嘛。 臣妾小时候做错了事,母亲从不会当着亲戚的面骂臣妾,都是私下揪臣妾的耳朵。” 关于新政一事,江云娆是一字未提。 裴琰深邃的丹凤眼深不见底,谁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江云娆继续在那边说: “隔壁万贵人的父亲就是御史台的,臣妾也让她站队了,万贵人也写了书信骂万大人。 皇上你放心,老头子在朝堂上给您难堪,臣妾也在家里给老头子难堪!” 裴琰忽而笑了出来,惊若天人的帝王容颜极少有喜怒神色,今日居然笑了出来。 本是怀着一肚子怒火踏入瑶华殿,可两盏茶的功夫过去了,这火压根没燃得起来。 裴琰淡声道:“幼稚。” 江云娆微眯乌眸也跟着笑了一下:“不管事情最后如何,总得把这口气给皇上出了。俗话说得好,不争馒头争口气。” 裴琰敛了笑意,又恢复平静:“降了位份还想着给朕说话,你心底就没气?” 江云娆叹了口气:“唉,臣妾心底不是气啊,是委屈。手心手背都是肉,臣妾能怎么办嘛,又干不出来什么厉害手段的事。 皇上的新政臣妾也不懂,臣妾脑子想不了那么多,只是想着随便怎么都应该跟皇上站在一起。” 裴琰:“好一个手心手背都是肉。” 江云娆连忙捂住自己的嘴: “好吧好吧,臣妾又说错话了,皇上再怎么也是一块龙肉,臣妾的顶多叫做泡泡肉,不一样的......” 裴琰斜睨她一眼,眼底的怒意早已消失不见。 只是江云娆说的那些话,令他心底觉得有些怪怪的。 在他这一生漫长缓慢,又孤寂黑暗的帝王路上,从来都是他高高在上掌控人的生死,他是不需要任何人为他出头的。 裴琰端起青玉案上的茶盏,那是江云娆喝了一半剩下的,他没在意,小啄了一口后道: “你断绝关系这封书信继续写完,朕倒是想看看你跟你父亲的对战后续。” 江云娆手指卷了卷自己的头发,笑道:“那臣妾收到信看也不看,第一时间拿来给皇上分享!” 说完便离开了,江云娆心底也打起鼓来,裴琰此人话语极少,表情也极少,有时候自己也猜不到个什么。 福康公公踏出瑶华殿的时候,不由得回身看了一眼,奇了怪了,今日本都是要打入冷宫的戏码了,怎还让皇上气消了走了出来。 他不清楚慎才人到底跟皇帝说了什么,好奇得很。 裴琰一行离去后,芝兰姑姑头一个入了江云娆的书房:“才人,如何了?” 江云娆摇摇头:“不知道呀,但皇上说让我继续写断绝关系的家书,那我就好好写,今晚趁着宫门落锁前便送出去。” 在江云娆的书信里,主打感情,不说道理。 她觉得裴琰这样的人,白日在前朝听大臣讲道理,到了后宫还要听嫔妃讲道理,那岂不得烦死? 况且在新政这件事上,双方都有自己的道理,心思都不是坏的,只是处理事情与沟通时出现了差错,才会引得帝王之怒。 芝兰姑姑点点头:“好,奴婢就在一边候着,才人先写吧。” 江云娆又道:“其实我旁的没什么心思,就是想让皇上与父亲以后能好好说话,把这些误会给解除了,别一个钉子一个眼的。 再说了,他们一吵吵,遭殃的可是我,真是气死!” 芝兰黄昏前将书信送出了宫,不过两三日,江归鸿便有了书信送入后宫。 江云娆亲自去了宫门处等,拿到书信后步伐极快又欢脱的去了天元宫,第一时间拿去给裴琰看她的断绝关系后续的家书。 第15章 江云娆披着兔毛披风,葱白玉指上拿着那封家书直奔天元宫,可到了天元宫门口就被拦了下来。 福康公公连忙出来解释:“娘娘恕罪,天元宫乃皇上批阅奏章与面见朝臣重地,皇上通常不喜后宫的娘娘来天元宫的。” 江云娆眼珠子转了转,不是吧裴琰,老娘大老远过来找你,给你第一时间吃瓜,你居然将老娘拦在外边,真是无语啊家人们。 她忍了忍自己的脾气,一半幽怨一半调侃的说: “唉,皇上前几日自己说的要第一时间看我这断绝关系家书的后续的,人家第一时间到手了,连封条都没撕就给皇上送来等着一起看。 没想到啊,居然连门都不让人进。伤心......” 福康公公勾着腰,慎才人此人他倒是也不讨厌的,有时候自己也会卖娘娘们一个薄面,万一呢,万一往后真的飞上枝头,说不定还念着他的好儿。 “这样吧,烦请慎才人再等等,老奴去瞧瞧皇上现在的脸色。” 江云娆点点头:“辛苦福康公公了。” 福康公公转身入了天元宫,剩下江云娆立在寒风里等着,这风啊呼呼的吹着,她冷得不得了。 奈何出来得久了,手里的小手炉已经凉了,她站在那里直搓手,在心底大骂裴琰这个不懂怜香惜玉的狗男人。 有人朝着她递上了一个小手炉,江云娆忽的转身,看装扮,应当是裴琰的臣子,从官袍上来看这职位还不低。 头戴白玉冠,身着紫袍,佩的居然是金鱼袋,她父亲在朝中混了大半辈子都还是个银鱼袋呢。 想必此人品级应该在三品或三品之上,年纪轻轻就已经紫袍冠带位极人臣了。 鹤兰因伸手递着小手炉,见着江云娆半天不接,便道:“臣鹤兰因,正要去面见皇上,殿内暖和,这小手炉就给需要的人吧。” 天元宫外此刻飘来漫天白雪,整座朱红宫城,举目四望早已是银装素裹,隐隐间红白相映。 这雪花被清冽寒风一卷,那晶莹洁白的雪花便飘到了鹤兰因紫色衣袍的肩头上,也落到了江云娆墨黑缎光的云鬓边。 江云娆缓缓抬眸,才见鹤兰因此人眉目如画,俊秀轮廓里透出温润儒雅。 一双眼睛透亮温和,天地间的熠熠白雪似成他背后的底色,他是从画中走出来的玉冠仙人。 看帅哥是她的天性,顿了顿才回神:“好呀,那我不客气了。” 江云娆才不客气,这么冷的天,有人送小手炉简直太好了。 鹤兰因微微一笑:“臣先告退。” 芝兰在后边提醒道:“才人,这前朝重臣毕竟也是男子,您是皇上的嫔妃,这样不太好。让旁人看了去,传到皇上耳朵里更不好。” 江云娆紧紧抱住小手炉:“可我冷啊,谁给我小手炉我都会接着,可不管是男是女。” 旁人只在乎身份,她只在乎自己舒不舒服,毕竟自己的感受才是最重要的。 再说了,宫规也没有哪条规矩说不能借用一下别人的小手炉。 芝兰:“......” 江云娆抱着温暖的小手炉心情稍微好了点,问道:“方才那紫袍冠带的大臣是谁呀,怎瞧着他来天元宫都不需打招呼的?” 芝兰解释道:“此人名唤鹤兰因,是大周的中书令,年仅二十五岁便已至三品高官之位,位极人臣。 他呀,身上的故事可不少,唯一值得提的便是他与皇上相识于微时,皇上能够登基,他也当居首功。” 江云娆虚了虚眸:“哦,那皇上待他肯定是不一般的,这可是打辅助之王啊。” 鹤兰因年少便才华冠绝,在院试、乡试都是榜一,在家乡也是出了名的大才子。 本以为会试殿试也是稳了的事情,但却在会试被意外刷了下来,落到了榜七十七名。 那时候裴琰是夺嫡毫无希望的三皇子,正好碰见了愤然跳江自尽的鹤兰因。 至此,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 江云娆站着都有些吃力了,毕竟自己这膝盖也没好全:“那要不咱们回吧,鹤大人才刚刚进去,我要是继续等,那不得吹成冷冻干尸......” 芝兰:“才人慎言,慎言呐。” 天元宫里,裴琰从龙台上走了下来,一手搭在鹤兰因肩上说事儿。 福康公公正想走上去说两句话,但瞧着鹤大人这身份在这里了,又是刚刚才到,这时候去说好似也不恰当,可慎才人还在外面候着呢,一时有些为难。 鹤兰因举着白子落在棋盘上:“皇上将后宫里的娘娘唤来,也不让人家进来,就在风雪里吹着,很是不懂怜香惜玉啊。” 鹤兰因知道裴琰对后宫嫔妃向来是没什么情意的,大多都是他作为帝王牵制与平衡前朝与后宫的工具罢了。 所谓宠爱,不过是对前朝权势的一个回应,所以无宠,也是对前朝权势的一个态度。 登基两年,裴琰虽有宠妃,却无爱人。 他时常嘲笑裴琰虽然是坐拥天下的帝王,却也是个彻头彻尾的孤家寡人。 裴琰:“朕一向不喜嫔妃来天元宫,也不喜嫔妃参与朕过多的生活,这你知道。” 鹤兰因勾着身子看着棋盘,手开始捡吃掉的黑子,扬眉:“皇上这孤家寡人还得继续做下去。” 裴琰反向嘲讽:“位极人臣的中书令大人与朕何尝不是一样,朕赐下你的豪华大府邸如今连个女主人都没有,你也是寡着的。” 鹤兰因落下一子:“罢了,臣还要回去相看一位媒婆介绍的贵女,得走了。” 他也才来不久便要离开了,起身的时候道:“皇上还是让那小妃子进来吧,风雪下得有些大了,真是个冷心冷情的皇帝。” 鹤兰因与裴琰说话向来这般随便,如自在兄弟一般。 且鹤兰因的的确确也在国事上对裴琰助益不少,裴琰对他也是极为看重,他年纪轻轻位极人臣也是有原因的。 裴琰也不知外面候着的是谁,不是宁如鸢就是赵舒盈,或者是其他人。 福康公公在一边应了一句:“是瑶华殿的慎才人。” 鹤兰因这才知道方才站在殿门前跺脚搓手的人叫做慎才人,若是换了其他嫔妃,再是寒冷的天,只怕也不敢表现自己冷,只能规规矩矩的站着。 鹤兰因跨出天元宫殿门时,江云娆正好得了准许从殿门外跨进来,二人擦肩而过。 第16章 要不是福康公公派了小太监出来得快,她真就走了。 下次,她绝不会上赶着来。 提了裙摆跨入天元宫,却发现裴琰并没有在正殿,而是在偏殿。 此刻的裴琰正伸着手在火盆上靠着,肩上的狐毛领子是黑色的,趁得他俊容更加英挺清冽了。 江云娆眯了眯眼,裴琰也就这张脸了。走近行了一礼:“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安。” 裴琰冷漠的问:“天元宫嫔妃不得擅入,你来做什么?” 江云娆挥了挥手里的书信: “不是皇上说的要看臣妾与家中的对战后续吗,臣妾收到消息就亲自去宫门前取的,然后第一时间就给皇上送来了,封条都没拆。” 裴琰:“拿过来吧。” 江云娆笑嘻嘻的凑了过去挨着他,将书信递给裴琰:“咱们一起看,臣妾都不知道后续呢。” 裴琰将封条拆下扔在火炉里,修长的手指极为好看,慢慢将纸张摊开。 在江云娆骂骂咧咧说要跟家里断绝关系以后,江归鸿没有直接回复她,此次代笔的是江云娆的母亲,书信里说: 吾女亲启。 皇上推行新政一事,你父亲心中赞同,但也困扰。 前朝实力盘结,动一发而牵全身,此事推行时间过短过激,本是对天下黎民百姓的一件好事, 也极有可能逼得某些有心世家联合起来推翻新政,以至动摇国本。 你父亲只是想让这国策缓一点,轻一点,奈何皇上手段刚强,不愿等待。 上月御史台万大人过寿,二人在家里喝高了,谈起此事观点相同,所以便直冲冲的联合一起开始上奏,只愿朝堂清明稳固。 我已经骂过你父亲了,再有下次,我也跟他断绝关系,以免连累母族。 旁的事女儿莫要再忧心,自己在后宫小心侍奉,以诚待君便是。 ——勿念。 裴琰看得极快,冷冽的眉眼微挑:“故意写给朕看的吧?” 江云娆眼珠子乌溜溜的转着:“没有啊,这封条都没拆,臣妾怎知这信里写的是什么啊?” 可不就是故意的吗,不以这样的方式去解释清楚误会,只怕君臣之间的隔阂会越来越深。 裴琰本来就不爽江家,此番闹了这事出来,再让人挑拨挑拨,那这皇帝与江家的嫌隙就更大了。 自己在裴琰身边本来也没宠没爱的,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会把她这棵娇弱的小草给折断。 她可不能自己这条咸鱼混着混着就去冷宫渡过余生了,那得多亏啊。 裴琰转身坐到榻上,榻上的围棋只下了一半:“你会下棋吗?” 江云娆侧眸看着他:“会啊。” “坐过来,陪朕下一盘棋。” 江云娆心底没底了,裴琰怎么什么都不说啊,他到底在想什么啊,难道看穿了? 应该没有看穿吧,自己演得那么好,母亲那边也演得极好,出漏洞了? 出漏洞就是欺君之罪,她脑袋应该多半没了...... 江云娆颤颤巍巍的坐了过去,坐到方才鹤兰因那方上,看了半天才道:“皇上,五子棋不是这么下的。” 裴琰:“五子棋?” 江云娆将裴琰的黑子都给捡了回去,又把自己的白子给捡了回去,开始说起五子棋的规则:“皇上听懂了吗?” 裴琰将黑子一把扔在棋盒里:“朕方才是问你,会不会下围棋。” 江云娆摇摇头:“不会。” 裴琰:“象棋呢?” 江云娆再次摇摇头:“也不会。” 裴琰向后靠了靠,端倪着她:“那你会什么?” 江云娆歪了歪脑袋,她会的东西倒是多,但你这宫里可提供不了。于是只能讪讪的说:“饿了吃喝,困了就睡,简简单单的过日子。” 裴琰冷哼一声:“无趣。” 江云娆反问他:“那皇上觉得什么叫做有趣? 给皇上弹琴唱曲的话,臣妾唱不过宫里乐府的; 给皇上吟诗作对的话,臣妾可能不如大才女文婉仪; 给皇上出谋划策的话,臣妾可能又不如朝臣了。” 裴琰看着话多却又没什么营养的她,言语之间倒是极好理解,不像前朝后宫里的人,一句话之间,总有言下之意。 “慎才人是说自己无用,是庸才。”他道。 江云娆:“天生我材必有用,臣妾的好,是给能欣赏的人看的。” 她冷笑,少pua老娘,老娘天下第一棒。 裴琰盯着她:“放肆,牙尖嘴利。”顿了顿他又道:“下五子棋吧。” 江云娆立马将棋盒换了过来:“嘿嘿,臣妾要黑子,黑子先走!” 裴琰倒也不跟她计较,自己拿了白子在棋盘上落下。 一个时辰过去,江云娆嘟着嘴:“怎么又是皇上赢啊,皇上明明从前就下过,方才定是在骗人。” 裴琰落下一颗白子连成五颗,他又赢了: “如此简单的规则,朕即便是第一次学,那也比你下得娴熟。再有,大周并无五子棋这一说,朕今日是一次见。” 江云娆咬着唇,胜负欲突然就强了起来:“是是是,您是天之骄子,臣妾资质愚钝。再下三回,臣妾必须得赢一把!” 下着下着,江云娆就把那书信的事情忘得九霄云外了,估计觉得自己脑袋应该不会掉吧。 要不然裴琰也不会在这里跟她慢慢悠悠下棋,皇帝可是很忙的。 裴琰按住了她的棋盒:“这么白下没意思,你得有赌注。” 江云娆蹙眉的看着他:“臣妾可没什么好东西啊,臣妾穷得很,皇上坐拥天下可别打臣妾的主意。” 好你个裴琰,连自己小妃子的东西都想顺点走。 福康公公在一边看得起劲:“慎才人莫怕,奴才觉着您给了赌注一定会更仔细百倍,说不定就赢了皇上呢。” 江云娆转念一想:“是哈,那行!”她把自己一对白玉耳环取了下来放在桌上。 裴琰眼睛淡淡看了一眼:“朕一个男子拿你耳环来做什么,换一样。” 江云娆眯了眯眼,好啊你个裴琰,想玩儿大的: “臣妾在宫里最有价值的东西便是瑶华殿的硫磺泉了,皇上下一回合若是赢了,臣妾便做三回硫磺泉小婢女,像婢女一样伺候皇上沐浴硫磺泉。” 裴琰似刀锋的薄唇微微一棱,笑得意味深长:“好。” 说完这句话江云娆便后悔了,自己已经是个小小才人了,居然还把皇帝弄去瑶华殿,自己岂不是要破产? 她再看了看裴琰那意味深长的笑意,心底哐当一下。 遭了,裴琰一定是误会了。 第17章 江云娆连忙反悔:“不行不行,换一样,大不了臣妾拼了,用真金白银。” 裴琰:“就赌硫磺泉。” 她心底虚了起来,裴琰一定是误会了,误会自己邀宠,想方设法的把他弄到瑶华殿去,然后为江家征求宽容。 可是在江云娆的心底,整座瑶华殿的的确确就是那硫磺泉最有价值了,裴琰又不缺金银,更不缺稀世的珍宝, 作为皇帝来说,就是自己这副龙体最为贵重,所以自己才说了这么一句话,哪里晓得,这话并不是那么对味。 江云娆拂了拂衣袖:“唉算了,输了便输了,臣妾不下了,臣妾才没有那样强的胜负欲。” 裴琰将手里的白子一下一下的叩在棋盘上,这女人方才不是还在想方设法的让自己去她宫里吗,怎又反悔了?多半又是故技重施,欲擒故纵。 江云娆起身:“皇上,臣妾告退了。” 裴琰:“站住。” 她勾着乌溜溜的眼睛,一小步一小步的回了身:“干什么嘛皇上,臣妾不赌了,臣妾想回去。” “最后一回合,下了再回去。”裴琰取了一颗黑子递给她。 江云娆缓缓接过黑子,嘴里嘟囔着:“换个赌注吧,臣妾不想当婢女。” 裴琰深邃的黑瞳透着一股玩味儿:“还没下怎知自己一定会输?” 江云娆吸吸小鼻子,她自己有多菜她自己能不知道,更何况这裴琰的脑子真不愧是当皇帝,也太聪明了些。 不过......最后这一回合,江云娆居然赢了。 “呀,臣妾赢了,臣妾赢了!”她开心得直接站在了榻上,忘乎所以。 福康公公脚底都攥紧了,哎哟,大不敬啊这是。 旁的娘娘一般都不能到这天元宫来,即便是宁贵妃来了也是一直站着伺候,这位才被降了位份,家里又得罪了皇帝的小才人倒好,竟敢这般无状。 但裴琰并没有要吼人生气的样子。 江云娆立马问:“那皇上输给臣妾什么?” 她蹲下身子,睁着圆润湿漉漉的乌眸,眼底里都是明亮又得逞的笑意:“皇上可是坐拥天下的帝王,做人得大气点,小玩意儿可不行。” 裴琰好笑的看着她:“那要不再下一盘?” 江云娆:“不了不了,再下一盘赢不赢可不好说了。” 裴琰看向福康公公:“去把私库里的那支牡丹珐琅珍珠步摇拿来。” 福康公公连忙转身去取东西了,江云娆满心欢喜的期待着。 那牡丹珐琅珍珠步摇取来,裴琰将锦盒打开,里面那牡丹是粉色琉璃做的,底色的枝叶是翠蓝色的珐琅,色泽瑰丽,做工精湛,底部坠着的是稀有的七色玄光珍珠。 在光的映就下,珍珠会泛着七种淡淡的光彩,极为漂亮。 江云娆最喜欢这种闪闪的东西了,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裴琰将步摇插入她的云鬓,福康公公这边立马送来了铜镜让她照:“哇,也太好看了,跟臣妾宫里的朱钗比,这简直就是王者了。” 福康公公在一边瞧了二人一眼,皇帝今日看起来心情极好,于是问:“呃......皇上,晚膳时刻到了,要不要通知御膳房的人传晚膳?” 江云娆没等裴琰作答,连忙起身道:“那臣妾先走了,臣妾告退。” 她知道裴琰不喜妃嫔留在天元宫,自己已经在他这宫里逗留一下午了,要看的书信也已经看了,自己是该走了。 裴琰蹙眉:“得了东西就想跑?”他想看看这个女人到底还有多少把戏还没有演得出来的。 福康公公在一边笑着:“慎才人,皇上留您下来用晚膳呢,您就留下来陪着皇上一起吧。” 江云娆顿住身子,看了一眼裴琰:“说好的哦,吃完了晚膳可不准再拉着臣妾下五子棋,这东西臣妾随便怎么都不会再输回去。” 她此刻的心里满是这支漂漂亮亮的金步摇,其余的,什么心思都没有。 天元宫开始传膳,江云娆看得眼花缭乱,敢情这来一趟天元宫,有一种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既视感。 一百八十六道菜啊,天老爷,全是顶级佳肴,就连海货都有。就那新鲜的大虾,煮熟了都有她手掌那么长。 她咽了咽口水。 裴琰很是平淡,他都习惯了,一个人用膳一个人批阅奏折,再多的佳肴其实也就一道菜能吃三口。 他习惯性的落座,手肘搭在椅托上,没有什么胃口。 福康公公正要说让江云娆亲自伺候裴琰用膳布菜,可她眼珠子都要掉到菜里面去了,屁股已经坐到了凳子上。 福康公公看了一眼裴琰,他只是淡淡摆了摆手:“罢了,你退下吧。” 福康公公看着江云娆欲言又止,这时候都是需要嫔妃站着伺候布菜的,等皇帝用至差不多,妃子们才开始吃。 江云娆筷子猛戳狮子头、红烧肉、海虾、牛腩......没空搭理裴琰,自己吃开心最重要。 裴琰看着她没心没肺的样子,自己舀了一碗白菜豆腐汤,不疾不徐的喝着:“真有那么好吃?” 江云娆笑着:“好吃啊,皇上怎么不吃,喝那白味的汤作甚?” 她说着,给裴琰夹了一块牛腩在盘子里:“吃东西要两个人一起大吃大喝才快乐,才会越吃越香。” 裴琰看着她吃得可香了,自己也来了一些胃口:“今晚朕便会传召你父亲入宫谈论新政一事。” 江云娆听闻这话,喉咙一哽,憋了一下午,裴琰终于想起提这事儿了。 她表现得很淡定:“哦......那皇上就跟臣妾父亲好好聊呗,您放心,你们要是再吵起来的话,臣妾一定站您这边。” 她是猜不全裴琰的心思的,他可是帝王,哪能像一张白纸一般让自己看得透彻啊。算了,懒得猜了,吃饱喝足才是人生第一大事。 晚膳过后,裴琰还就真的宣召江归鸿入宫。 江云娆看见江归鸿,连忙躲在裴琰身后,心虚得很:“父亲怕不会要打人吧,在皇上面前动粗可是重罪。” 江归鸿瞪她一眼:“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江云娆策划书信一事,为了逼真,只告诉了自己母亲,江归鸿是不清楚的,他只清楚自己的女儿没长脑子,居然写信回来骂她,气的很。 江云娆躲在裴琰身后,脑子飞速的转动着,裴琰突然召见自己父亲,且又没有让自己回去,是不是又在试探自己? 第18章 她想了半天,觉得是,毕竟今日书信那件事,他就没有彻底的信。 所幸方才自己父亲那般的反应还算真实,想必裴琰此刻应该有几分相信了吧。 裴琰看了看身后的江云娆:“你就去偏殿的美人榻边烤火吧,朕要同你父亲议事。” 江云娆抿唇,咬着牙。 不是吧,裴琰! 怎么还不放我回去啊,这都几更天了,明天还要早起去凤仪宫请安的呢,真是无语了。 她一个后宫打工人,居然还要被加班了,况且自己留这儿也没用啊。 但裴琰是皇帝,她又不敢说拒绝,只好嘟着嘴骂骂咧咧的坐到了裴琰那暖和又奢靡的偏殿里烤火。 江归鸿也知自己前些阵子是偏激了,今晚被皇帝召见,还是应该压一下自己的情绪的。 江云娆一边走一边道:“父亲好生说话,别跟我们家皇上吹胡子瞪眼的,我浑起来可不讲道理。” 她话完朝着裴琰眨了眨眼,意思是,咱们打好配合。 江归鸿连忙向裴琰道歉:“微臣教女无方,皇上恕罪。”什么我们家皇上,这都说的是什么啊? 裴琰面上清冷,看不出来什么情绪,金龙冠之下的俊容依旧散发着万丈威严:“江大人不必见外,今日传唤你入宫,是来说一下新政之事。” 江归鸿拱了拱手:“皇上,新政一事能做,但不能急着做。微臣知道皇上心底着急,但......” 江云娆一手支着脑袋,一边尖着耳朵听着,听着听着就不知道怎么的睡着了。 耳朵里时不时传来裴琰与她父亲的声音,好在迷蒙之间听见他们算是和谐的,没吵起来就行。 福康公公将绒毯披在了江云娆的身上,安静的退下了,心底不由得赞叹了起来。 江云娆因为睡着了没听见,但福康公公全程是在书房里听见皇帝与大臣都说了什么。 现下户部将更改施行新政之法的一些条例,裴琰近来悬着的心也落了下去,现在总算是万事大吉了。 后边的小太监上前来低声提醒,说皇上上朝的时间要到了,得赶过去伺候了。 裴琰因新政一事,与江归鸿一边讨论一边梳理,二人都一夜未眠。 江归鸿刚刚离去天元宫,而裴琰此刻已经换上了帝王冠冕,准备上朝了。 眸底还是有一些疲惫的,但疲惫之余的神情又多了一丝安定。 裴琰问:“她醒了吗?” 福康公公在后边紧了紧腰带:“慎才人还不曾醒过来呢,可是要奴才去唤醒才人过来伺候?” 裴琰:“不必了,一会儿可以晚点叫醒她,天元宫距离皇后的凤仪宫脚程不算远。” 上朝时,裴琰的眸光从江云娆所在的侧殿划过,轻飘飘的停留了那么一瞬。江云娆做了什么,他心底每一件事都很清楚。 福康公公看着御辇上的皇帝:“皇上,慎才人此番也算用心良苦了。” 裴琰薄唇抿着,揉了揉太阳穴:“的确,她是费了不少心思。” 福康公公也不敢再试探问下去了,大家都是人精儿,点到为止。 裴琰心底清楚江云娆为了解决他与江归鸿之间的嫌隙而策划的这一出,在期间她并没有去说新政的对错,也没有说双方的对错, 她不过是想要二人换一个场合,好好说话,好好解决事情。 她做了桥梁,桥的两端都站着根本不需要对立的人,为的是两全。 江云娆虽用了心机手腕,但裴琰对这件事还厌恶不起来。 裴琰行至一半又道:“什么慎才人,是慎嫔。” 福康公公笑眯眯的:“哟,奴才嘴笨,是是是,是慎嫔娘娘。”他赶紧支了小太监去通知凤仪宫与内务府了。 大周皇宫上方的鹅毛大雪还在飘着,寒风呼呼的刮,但天元宫内似乎四季如春。 金色的飞龙梁柱相映鲜红的波斯百花纹地毯,那金柱子上的飞龙还嵌着一颗硕大的红宝石,格外辉煌壮丽。 江云娆蜷缩在半人长的美人榻上睡了一晚,一点都没觉得不舒服,屋子暖暖和和,还点了帝王特供的龙涎香,全身心的舒适。 小宫女轻轻在一边上禀:“才人,让奴婢伺候您梳洗吧。” 江云娆揉着睡眼蒙胧的眼睛,问道:“什么时辰了,我要去凤仪宫,会不会迟到啊?” 小宫女答:“才人放心,皇上特意命奴婢这个时辰叫醒娘娘,天元宫距离凤仪宫不算远,您乘御辇一会儿就到。” 小宫女拍了拍手,十来位宫女走了进来为她梳妆打扮。 淡紫色狐毛溜边的大氅架在身上极为温暖,昨日那支牡丹珐琅金步摇也稳稳插在云鬓上,接着还有几位宫女送来了一些吃食,二十多类小糕点与甜汤。 江云娆不由得赞叹,好家伙裴琰,她这在瑶华殿过得是什么清汤寡水的日子啊,怪不得其他妃子这么想来天元宫,她也想来。 江云娆忽而想起了万茵茵,自己最近饥寒交迫,万茵茵时不时的做了好东西给自己送来。 她道:“这些东西我一个人也吃不完,扔掉了浪费,一会儿都给我装盒子里,我拿回瑶华殿去。” 宫女毕恭毕敬:“是,才人。” 江云娆再次赞叹,这裴琰宫里的婢女都不一样啊,规规矩矩又专业。 梳洗完毕后,江云娆上了御辇前往凤仪宫,她这是第二次坐御辇了,上次坐还是第一次见到裴琰那回。 上了御辇她就悄悄把金步摇给取了下来藏着,捂得严严实实。 一边的小宫女问道:“才人这金步摇如此好看,又极其难得,更是皇上送给才人的,为何不戴啊。” 江云娆笑着道:“皇上送的,我不舍得。” 她哪里是不舍得啊,她是财不外露。 一会儿在凤仪宫,那么多后宫的女人聚在一起,万一瞧见她这小小才人戴了那么好一支金步摇,多张扬呀,还是裴琰送的,自己多半又要成为众矢之的。 刚刚下了御辇,就撞上了贵妃宁如鸢。江云娆在心底暗叫不好,大清早的...... 宁如鸢眼睛凌厉的扫过那御辇,冷道:“天元宫的御辇?” 江云娆立马行礼:“嫔妾参见宁贵妃,回贵妃娘娘的话,是天元宫的御辇。” 宁如鸢染了鲜红蔻丹的指甲深深陷在掌心中,云鬓上的金步摇微微晃动了起来:“昨晚你在天元宫留宿了? 第19章 江云娆心想,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都是御辇了,还能是其他宫里的? 女人啊,有时候就是喜欢明知故问。 “是的,娘娘。” 宁如鸢气得不行:“真是放肆,你一小小才人,有什么资格宿在皇上的天元宫?” 裴琰坐拥后宫佳丽三千,却从来都与嫔妃保持了极大的距离,是以在许多嫔妃心中,皇帝距离他们极其遥远。 除了皇后能与皇帝同宿,其余嫔妃都是被称之为例行公事。 宁如鸢算比较特别的了,至少裴琰还会在白日时去与她说两句话,算是有几分恩宠在。 但今日大清早的,江云娆从天元宫出来,这行为,刺痛了宁如鸢,也刺痛了她作为后宫第一宠妃的尊严。 江云娆低着头:“没有的贵妃娘娘,昨日是嫔妾的父亲进宫了,嫔妾便陪在了那边。皇上与家父讨论了一夜国事,没空搭理嫔妾什么。” 她已经很极力的在避开这份浓浓醋意了,不想成为以后宁如鸢的靶子。 江云娆是不理解,明明都知道皇帝有三宫六院了,这宁贵妃整日的还一惊一乍,似乎受不了裴琰有其他女人似的。 宁如鸢听见那句裴琰没空搭理她,怒意便消了下去一些:“那你也不能宿在天元宫。” 江云娆连忙点头:“是啊贵妃娘娘,嫔妾纯属瞎猫碰见了死耗子,下次不会了。” 她一整个人无语住,你去跟裴琰说啊,跟她说有什么用? 时辰差不多了,嫔妃都入了凤仪宫的正殿。 江云娆才被降了位份,最低品小才人就坐在末端。 宁如鸢阴笑着跟大家分享:“今日有位妹妹是从天元宫乘的御辇来的凤仪宫,大家猜猜是谁呀?” 江云娆:“......” 有位嫔妃附和道:“莫不就是贵妃娘娘您吧,只有您才去得了天元宫。” 宁如鸢:“才不是,本宫哪儿有那般荣宠啊。” 另一位嫔妃说:“莫不是淑妃娘娘吧,各位姐姐身处高位,自然是与皇上要好说上话些。” 赵舒盈淡淡开口:“不是本宫,宁贵妃别卖关子了,快揭秘吧。” 宁如鸢提高了声量,凤眼挑着:“是才入宫不久的慎才人,这位妹妹啊,才被降了两级位份呐,昨日都留宿天元宫了,这可是皇后娘娘的特权。” 江云娆咬着唇,面无表情。宁如鸢这是要把一整个后宫的枪都对准了瑶华殿,自己就是那靶子了。 皇后魏婉莹一袭明黄凤袍走了出来:“什么慎才人,如今云娆已是慎嫔了,各位妹妹还不祝贺一下人家?” 宁如鸢的脸当即跨了下来,那个江云娆方才还说皇上没空搭理她,这又复了位份又是让御辇送,这不明摆着是复宠成功了吗! 她内心犹如万只蚂蚁啃噬,她就知道,后宫里多了新人定是要出些乱子的! 赵舒盈的面色开始阴晴不定,她半垂着眸没作声,伸出玉指慢慢叩着桌子,强行镇定。 文婉仪文雪嫣倒是惊讶了一下,不过也朝着江云娆祝贺道:“慎嫔妹妹果然聪慧无双,此番风波算是过去了。” 万茵茵在一边只关心江云娆从天元宫给她带了什么好吃的:“到底有几种果子啊,有没有我没吃过的?” 江云娆无奈的道:“我没什么果子,我成靶子了......” 魏婉莹欣慰的看了一眼江云娆:“不愧是本宫一直都看好的慎嫔,过来,本宫给你选了个礼物。” 江云娆被唤了过去,途中不知是谁伸出脚来绊了她一下,她猛地向前摔了下去。 直到有人惊呼:“呀,玄光珍珠的步摇!” 江云娆衣袖里的牡丹珐琅珍珠步摇被摔了出来,宁如鸢弯下腰将金步摇给捡了起来。 她眸底的不甘与怒意似要喷涌而出,鼻尖微酸:“玄光珍珠?好啊慎嫔,果然是个有手段的!” 赵舒盈在一边不疾不徐的说着: “蓬莱岛上盛产珍珠,大多都是白珠,一年间里如果采珠人运气好的话,还能得一小斛价格昂贵的黑珠,但这留有七彩玄光的珠子是可遇不可求啊。 先帝那辈,也就明华皇贵妃得了一支玄光珍珠做的朱钗,没想到慎嫔如此好运气,这一次是步摇。” 今年与江云娆同入宫的一批秀女里,有位叫做许昭怜的妃嫔,她是这批妃子里出身有些特别的,才入宫,裴琰就封了她六品贵人的位份。 父亲是官身,但母亲是江南富商嫡长女,家族握着大周三分之一的财富。 半官半商的大富大贵家庭长大,就连她都没有听过这东西。 许昭怜睁着无害的眼眸,娇滴滴的说: “淑妃娘娘真乃博闻广识,不过嫔妾是真的羡慕慎嫔姐姐了。 这般难得珍宝,皇上选择冷着旁的姐姐,就给了慎嫔姐姐一人,想必是当成心中珍宝了,姐姐好福气啊。” 江云娆被婵娟从地上扶了起来,心底说不出的郁闷,什么好福气,就因为这破珍珠步摇而被成为众矢之的的福气给你要不要啊? 她回眸看着许昭怜:“怜贵人的嘴可真会说道呢,下次不要说了哦。” 许昭怜幽幽的笑了笑:“妹妹就听姐姐的,姐姐比妹妹得宠些。” 魏婉莹端坐在凤位上,沉声道: “好了够了,不过就是一根金步摇罢了,值得大家如此争来争去的吗?皇上爱重谁那是圣意,尔等皆是帝王嫔妃,安能掐算吃醋失了体统?” 皇后话完特意看了一眼气得满脸通红的宁如鸢,心底直呼是个没眼力见的,高居贵妃之位,也是如此小家子气。 婵娟命宫人举着一匹布料递给了江云娆:“这是极为难得的云锦,宫里年初就得了六匹,是皇后娘娘给慎嫔的一点心意,娘娘请收下。” 江云娆听说过云锦,这东西在现代做成衣裙的话,没个二十多万拿不下来。 工艺精湛且制作缓慢,穿在身上犹如霞光披肩,光彩熠熠,宛若云间仙子。 “嫔妾谢皇后娘娘赏赐。”她乖顺的将东西接了下来。 赵舒盈笑着:“慎嫔妹妹倒是好福气,帝后二人一贯的宠着。” 江云娆抬眸看了这赵淑妃一眼,上次惩罚她跪在扔了石子儿的雪地那件事还没忘呢。她不再回应些什么,阖宫妃嫔此刻都盯着她的呢。 晚膳前后,天元宫的福康公公派人来瑶华殿宣旨侍寝,她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