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不认亲:重生80带全家逆袭豪门》 第16章 莫提 “因为您把相机借我了嘛。” 刘卫东一拍怀里的照相机,随后坐在炕上,给马超卷烟。 他拿起张报纸来撕成二指宽一指长的纸条,顺着长度居中折了一下,形成一个狭长水沟般的样子。 从旱烟笸箩里捏了一捏碎烟叶子洒在纸沟里。 看看烟量差不多了,他熟练地将烟一卷,然后在另外一边用手捻了起来,跟打螺丝似的,拧了几下便形成了一个前细后粗的小炮筒子。 随后,他将那个捻出来的纸线儿揪掉,将这枝半成品的烟递给了马超。 马超拿着烟卷伸舌头在烟纸上一舔,将纸暂时粘上合拢,这枝手工卷烟就大功告成了。 当然,最后的蘸口水一舔才是制作这枝手工烟的灵魂! 刘卫东找到火柴给马超划火点着。 随后,在烟雾中,刘卫东从口袋里往外掏钱,一把,又一把,一堆毛票堆成了一座小山。 马超和柱子的眼睛瞪大了。 而马婶儿正进屋子要喝口水,一见这么多钱,就惊叫了一声,“我的天哪,咋这么多钱?” 其实钱并不多,总共百来块。 但由于都是毛票,摞起了厚厚的一堆,看上去还是很有视觉冲击力的。 “用你们家的照相机还有胶卷挣的嘛,我这相当于借鸡生蛋了。” 刘卫东嘿嘿一笑,很享受一家三口震惊的目光。 “啊?不是一张才8毛钱吗?咋赚这么多?” 马超有些不相信地问道。 “还有加洗的照片。” 刘卫东详细解释了一下。 随后,他将钱开始分堆。 “马叔,一共收入100块零8毛。减去冲洗照片和胶卷的费用,还净赚58块2毛钱,我占个小便宜,算58。 这58块钱里,您又是出器材又是出胶卷的,咋的也得分一半,这就是29,再加上刚才算过的胶卷5块钱,喏,这是您的34块钱。” 刘卫东把账算得明明白白的。 “啊?这孩子,你自己赚的钱,为啥要分给我们啊?拿回去拿回去。” 马婶儿听明白了,却不要,赶紧说道。 马超也一皱眉头:“净扯淡,说借你的就是借你的,什么器材胶卷的,不要钱。这是你自己赚的,用不着给我们。” “叔,我知道您不缺这点儿钱,可您不缺是您不缺的,我给是我给的,人情是人情,道理是道理,这可不能弄混了。” 刘卫东摇头道。 “小犊子,真是出息了啊。” 马超看着刘卫东,眼神很欣慰! 柱子在旁边一直没说话,也插不上嘴,可他满眼激动崇拜,感觉刘卫东赚钱比他自己赚了钱还开心呢。 “是出息了,知道赚钱过日子了,不胡闹了,哎哟,这可真好。” 马婶儿也拍着手感叹地赞道。 “那是必须的,以后我还会有更大的出息,马叔、婶子,柱子,你们就瞧好儿吧!” 刘卫东也不矫情,狠狠地一挥拳头道。 “行,那我们可看着了。至于这钱,心意领了,就不收了。你想用这个照相机去赚钱,就拿去用,只要你能学好,有出息,叔送你了!” 马超大手一挥道,极为豪爽的道。 刘卫东心中一阵感动,他当然清楚马叔是什么人。 这个人,确实极为仗义、豪爽无比,颇有当代大侠范儿,后来公社撤了成立乡政府之后,他还当上了副乡长呢。 只可惜十年后,为了救出困在洪水里的乡亲,他壮烈牺牲。 这一世,刘卫东心中发誓,绝对不能再让马叔重蹈覆辙。 不过,时间还远着呢,马叔这几年还是没什么生命危险的,自己只要时刻记着这事儿就成。 心下间想着上一世的往事,听着马超的话,刘卫东却摇了摇头。 “那绝对不行,叔,你这么惯着我,那等于害我,是让我没有任何压力地坐享其成。所以,这钱该给必须给。 当然,相机您也得继续借我用,赚的钱咱们对半分。” “小犊子,咋这么犟呢?我说不要就是不要,你救过柱子两次命,没有你,我家都散了,还在乎这么一个破照相机?” 马超瞪起了眼睛,终于说出了心里话。 “就小时候那一次嘛,哪来的两次。” 刘卫东嘿嘿一笑,想掩过去不提了。 谁知道马超却哼了一声,继续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前年他和邻村的几个人打架,你听着信儿去帮他,结果柱子那时候已经红了眼睛,拿刀子给人捅了。 柱子当时正考高中呢,你害怕影响柱子学习,就一力担了下来,说是你捅的人。 结果,你家闹得鸡飞狗跳,甚至你大姐都为你而不得不委屈地嫁了一户不中意的人家。 可你硬是一个字儿没说,全自己抗了。 我也是今年初才知道的,柱子说,你一直不让他说,就是不想让我们老马家感觉欠你啥。 兔崽子,你把马叔当啥了?你马叔我是那种知恩不念的人吗?” “马叔,我就怕你念叨这事儿。都没多大的事儿你还提它干嘛呀。” 刘卫东叹口气。 马超拍了拍他的肩膀:“卫东,知道这么多年来,就算无论你怎么惹祸,可马叔就是稀罕你,啥事儿我能帮你平就帮你平了,这是为啥吗?” “为啥?” “就因为,你这小子有情有义,关键时刻,有股子真英雄的气概! 果不其然哪,今天你小子就爷们儿了一次,把你那个趾高气扬的亲爹给撵走了,放着京城的好日子不过,偏就要留下来陪着你爹娘,好样的!” 马超一竖大拇指。 “并且,我总感觉,你以后能成事,而且能成大事。 尤其是,我有一种预感,就是你成事了之后,肯定忘不了咱们村里人! 所以,我就想看看,你小子到最后能出息成什么样儿!” 马超终于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刘卫东愣住了,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平素里打他的次数比他爹打他次数还多的马叔,居然对他评价这么高! 而且,还绝不仅仅是因为自己救过柱子两次! 他心下发暖,眼眶也有些红了,因为他知道,马叔这番话真的是发自内心的! 第17章 念书 沉默了半晌,刘卫东重重地一点头:“叔,谢谢你。” “滚蛋,以为我奉承你哪?”马超笑骂。 “我啥也不说了,叔,相机我就拿走了,以后,看我的吧!” 刘卫东站了起来。 “钱,拿着。” 马婶儿把钱收起来用报纸包上,塞到了刘卫东怀里。 “东啊,以后就好好过日子,婶儿等着你有大出息拉柱子一把呢。” “柱子以后要考大学的,比我有出息。”刘卫东笑道。 “屁,他都要不念了,还出息呢!” 马超一提到儿子,脸就黑了下来。 柱子在旁边一缩脖子,不敢言语了。 “柱子,出来,哥跟你说几句话。” 刘卫东挎着相机,揣起了纸包,向柱子一勾手指头。 “好。” 柱子一点头,跟着刘卫东走了出来。 到了院子里,找个荫凉地方蹲了下来,柱子如影随形,跟着他蹲在那里。 “这两天咋没上学?” 刘卫东问道。 按理说,柱子在县里念高中呢,是住宿生,尤其现在学业紧,没有个星期礼拜啥的,他应该是在学校而不是在家里。 “不想念了。”柱子摇头。 “为啥?” 柱子沉默了半天,才瓮声瓮气地道:“县里有个逼崽子,据说是教委主任的儿子,整天欺负人、撩骚女同学。有一天还欺负到我头上,我没忍,把他揍了。” “后来班主任和教导主任偏心,非要让我在学校师生大会上检讨,我不干,就要让我停课。” “教委主任?叫谭一鸣?” 刘卫东一怔,插嘴问了一句。 “对,他儿子叫谭勇,仗着他老子,在学校里胡作非为,那可真是小母牛不下犊,牛逼坏了!” 柱子忿忿地道。 刘卫东转了转眼珠子,心下间已经有了计较,继续问道:“所以你就不受这窝囊气,干脆不念了,对不?” “嗯。” “你爸妈啥态度?” “我爸把我吊起来揍了一顿,逼着我回去,但我就不想去受那窝囊气。 我妈也因为我哭,但我就是不想回去念书。” 刘卫东吐出口烟气去,一撇嘴,不屑地“切”了一声。 “哥,你啥意思?”柱子感觉刘卫东神态不对,就皱起眉头。 “看不起你呗。”刘卫东懒洋洋地往墙上一靠。 “哥,咋、咋了?” 柱子红头涨脸地道,被最崇拜的大哥看不起,他无法忍受。 “这点儿委屈都受不了,你以后能干个屁?” 刘卫东毫不客气地骂道。 “我……” “回去念书,把大学考上,让所有看不起你的人看得起你,学成归来,把所有看不起你的人踩在脚下,才是真正的牛笔! 受不了所谓的窝囊气就跑回来不念了,那是作践自己,更是临阵脱逃,是懦夫的表现。” “我不是懦夫,干架的时候你也知道我有多猛……” “干架不怕,是血性。可面对困难不敢迎难而上,就是懦夫。这是一回事儿吗?” 柱子沉默了,半晌,小声地、像是在征询刘卫东意见问道:“哥,那,我回去继续念?” “念,必须念!不但要念,还要念好了,考好大学!” 刘卫东划着火柴点燃了纸卷,鼻子里狠狠地蹿出两股烟来。 柱子上辈子是他的左膀右臂,可惜早早跟他混社会去了,学历不高,上限太低,使劲拎也拎不起来。 所以,这一世,必须要让他好好学习,考上大学,不断提升上限,以后再带他飞! “哥,我听你的!” 柱子虽然不明白刘卫东为啥转了性子,居然劝他念书了,但还是点头,虽然有些勉强。 “至于你那个同学还有学校里的那些人,别着急,哥有的是办法收拾他们,让他们不敢再为难你!” 刘卫东看出了柱子的担忧,伸出手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嘿嘿一笑道。 “真的?” 柱子眼睛亮了起来 “不相信我?” “信!” 柱子重重地点头,如释重负。 他丝毫不怀疑卫东哥的话,卫东哥可是纯爷们儿,说到做到。 甚至,他开始有些隐隐期待起来! “行了,明天就滚回去念书!而且还得念好了,否则以后别找我,念个书都念不好,不稀得搭理你!” 刘卫东站了起来,向外走去。 “豁出命去也念好了!” 柱子握着拳头直磨牙! 不能让卫东哥看不起他! 送走刘卫东,随后他就回去了屋子里。 一进屋子,就跟坐在炕上准备吃饭的马超和王莲道:“爸,妈,我吃完饭就收拾东西,回县城。” “干啥去?” 两口子兀自还没反应过来。 “继续念书,考大学。” 柱子拿起筷子吃饭。 “啊?” 两口子都吃了一惊。 这怎么可能? 俩人合伙儿生的儿子,当然知道这小子的脾气。 一旦犟劲犯了,那是八头牛都拽不回来。 前几天他跑回来不念的时候,马超气得把他吊在房梁上揍得满身是血,一天没起来炕。 可这小子愣是一声没吭,就是俩字,不去! 马超都绝望了,爱咋地咋地吧。 可现在,他居然就转了性子了? “儿子,你,说真的?” 王莲惊喜交加地问道。 不过马超却明白了过来,向她一使眼色,王莲赶紧闭上了嘴,不敢多问,却是一个劲儿给儿子夹菜,把碗里都堆成了一座小山。 马超心情激荡,索性先不吃了,放下了筷子,卷了枝烟,披着衣服走出门去。 看着刘卫东逐渐消失在远处的背影,他就纳闷了,三言两语就能让儿子回去念书? 小声地嘀咕一句:“这小子,真他玛尿性,以后必定有大出息。” 刘卫东正哼着小曲往回走,却无意中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他嘀咕道,“谁念叨我呢?” “浑球儿长了对狗耳朵,我,你三姐!” 不提防身畔就响起了一个声音来。 随后,身材高挑、英姿飒爽的三姐从旁边的一个柴禾垛走了出来,瞪着他。 家里吃饭了,老娘让三姐来找刘卫东,三姐出来后就看见刘卫东往回走,一时童心大起猫到一个柴禾垛旁边想吓他一跳。 结果被这小子发现了? “哎哟,三姐,你咋在这埋伏我呢?” 刘卫东还真被吓了一跳。 三姐上去就习惯性地揪住了他耳朵。 “哎哟,姐,疼!” 刘卫东直咧嘴,却不反抗,心里却是暖流阵阵。 上一世,多少次午夜梦回,想起刀子嘴豆腐心的三姐,多想让她再揪一次自己的耳朵,可是,三姐已经被郑君那牲畜烧死在老屋里,连下巴都被房梁砸飞…… 他眼角有些湿。 被三姐揪耳朵骂,谁说那不是幸福? “饭点儿不回家吃饭搁外头瞎逛悠啥呢?害得咱妈把我撵出来找你,再敢有下次,耳朵给你揪掉了。” 三姐见小弟耳朵都被揪红了,登时有些心疼地放开,在他耳朵上扒拉两下,吹口气,算是小小道个歉。 然后,又是一脚踹在他屁股上。 结果刘卫东不提防,一下撞在了旁边洋草垛上,弄得一脑袋草沫子。 三姐放声大笑。 清脆的笑声像银铃,在傍晚的村庄里传出去好远。 真好听! 第18章 得瑟 “你再敢打我,我告诉咱妈!” 刘卫东将脑袋从柴草垛里薅出来,扑愣着头发上的草叶子假意愤怒地道。 多像童年三姐揍自己时的无奈和愤怒啊,可小时候只有委屈和气愤,现在,却只有幸福和温暖。 “你敢?” 三姐站在这个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弟弟面前,一如儿时般耀武扬威地晃了晃拳头。 “我肯定告诉咱妈!” 刘卫东忿忿地瞪了她一眼,转身就走。 “削死你!” 三姐抱着肩膀走在后面,跟押犯人似的押着他往回走。 不过,走着走着三姐就发现不对劲了,“哎,你这是上哪去?” “你管我?” 刘卫东假意抗拒,心里却在笑,自己可真他玛幼稚,六七十岁的心理年纪了,整得还跟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子似的。 但,他就是想回忆一下,多回忆一下过去的美好和温馨。 因为这是少年时代常有的场景。 那时候,他还小,风吹树叶摇啊摇。 可后来,长大了,他把儿时弄丢啦! 边想着,边加快了脚步,他在岔路口又拐了个弯儿,抬眼望过去,前面出现了一座大瓦房。 虽然后世看起来,瓦房都成古董了。 但现在这瓦房在村子里那绝对是顶级建筑的存在。 不过,这瓦房可不是老百姓的,而是公家的。 因为,旁边一侧的大牌子上写着几个大字,“红旗村供销社”。 屋檐下面的宽阔门头上还用水泥浇铸了一个五角星,下面是“为人民服务”几个大字。 那是村里的供销社。 但刘卫东知道,现在可不是村村都有供销社的,唯有那些足够大、人口足够多、并且还能覆盖周边四五里范围的村子才有供销社。 红旗村很大,两千多口人,周围还有几个小村子需要辐射覆盖,所以这里有了方圆五里之内唯一的一家供销社。 已经是傍晚了,供销社马上就要关门,刘卫东来得正好。 一进门,对面就是一幅标语,上面写着,“发展经济,保障供给。” 可那时候国民经济刚刚进入调整期,改开也才开始,说是保障供给,其实供给根本不足! 供销社里面是青砖地面,踩上去有一种很厚重踏实的感觉。 一个将近四十岁的中年男子在那里点货呢,那是供销社里的销售员,叫孙万江。 这年头,村里供销社的售货员都是吃皇粮的正式职工,一个月可拿着二十四块钱的工资呢。 民间流传的一句老话叫,“听诊器方向盘,人事干部售货员”,说的就是社会上很吃香的四类人。 “哎,刘卫东,你进供销社干啥?” 三姐紧跟着刘卫东进了供销社,疑惑地问道。 “买东西呗。”刘卫东瞪了她一眼。 “挣了几块钱瞅把你嘚瑟的,留着给孩子买奶粉吧,别胡花了,赶紧回家吃饭。” 三姐皱起了眉头。 虽然她知道弟弟下午给村里人照相赚钱去了,但也就赚个几块钱呗,眼见弟弟这不会过日子瞎祸害的毛病又犯了,她就有点儿紧张了。 刘卫东没理她,向孙万江笑道,“孙叔,忙着哪?” 孙万江看了一眼这个村里的二流子小霸王,殊无好感,哼了一声,“嗯。” 刘卫东向前一指,很豪气地道:“先拿瓶酒,就那个,洋河大曲来一瓶。” “你小子喝点儿散白小烧就得了,喝瓶装酒穷装个啥?” 孙万江皱起了眉头,不客气地斥责道。 他是看着刘卫东长大的,知道这小子虽然驴性,说打就动手,但在村子里很仗义,而且尊老爱幼,长辈说他从来不顶撞,只是笑嘻嘻的。 果然,刘卫东咧嘴一乐:“给我爸喝的,当然不能对付。” “嗬,出息了啊?” 孙万江惊奇地看了他一眼,面色缓和了许多,将一瓶洋河大曲拿下来放在了桌子上。 “三块五。” 现在已经是1980年了,凭票供应的时代已经接近尾声,除了粮油布之外,其他的都不要票了,比如买酒就不用酒票了! 当然,很多轻工品还是要工业券的! 刘卫东又一指,“白糖、红糖,各两斤。” “看起来今天下午照相赚到钱啦?” 孙万江拿起秤来边称糖边笑道。 糖可不便宜,白糖八毛钱一斤,红糖六毛。 “那是必须的,这只是一个开始,以后,我还要赚大钱,给我爸我妈我媳妇我姐我哥他们盖新房子、过好日子!” 刘卫东一挥手,豪情万丈地道。 “你不是还要打造豪门么?真奔着这个目标使劲儿哪?” 孙万江调侃着将糖放在了桌子上。 现在“老子就是豪门”这事儿,已经传遍整个村子了。 不过谁也没当真,就当听一乐儿。 “肯定的呀,瞧好儿吧你,孙叔。” 刘卫东就当没听出来是嘲讽。 伸手又一指,“大白瓶的那个友谊雪花膏,来四瓶。我妈、我大姐、三姐、我媳妇,一人一瓶。” “疯了吧你?一瓶三块钱,加一起十二呢,你赚俩钱儿也别这么穷得瑟啊?” 三姐实在看不下去了,上去就给了他一脚,“孙叔,你别听他的,这些就行了。” “拿不拿?” 孙万江拿眼看着刘卫东。 “拿。” 刘卫东揉着腿,幽怨地看了一眼三姐,咋还不识好歹呢? “对了,再拿三盒烟,最贵的那个,对,大前门,我二哥还没抽过呢。” 大前门那时候可是好烟,三毛五一盒,在当时烟中的地位就像是后世的荷花吧。 普通的一盒口粮烟,比如握手才一毛五,蝶花两毛。 当然,还有更好的烟,比如牡丹,七毛五,可惜供销社里没货了! “三块五加两块八加十二加一块零五分,十九块三毛五。” 孙万江算账很快,都没用算盘子儿拨拉,直接就算好了。 刘卫东掏出一把毛票来,一五一十地数了过去。 那堆毛票看花了三姐的眼,也让孙万江有点儿小吃惊,嗬,这小子真挣着钱了啊。 要知道,他一个月工资才二十四块钱,这小子一出手就是他大半个月工资,还真豪横! “小二十块钱……天哪,都赶上城里职工半个月工资了,刘卫东,瞅把你嘚瑟的,你太能祸害了,你就是狗改不了吃屎!” 刚一出门,三姐就气得要去揪他耳朵,嘴里骂道。 可耳朵没揪着,一瓶雪花膏就塞到她手里了。 那可是村里大姑娘小媳妇老娘们儿没几个舍得用的高档护肤品啊。 “少扯这个,我不要!” 三姐嘴里义正辞严地拒绝着,右手已经被雪花膏强控,伸手抓了回来。 打开包装盒,取出大白瓶,爱不释手地摩挲着。 瓶身光滑细腻,好有质感啊,摸起来真舒服。 “不要就拿回来,我给我媳妇用。” 刘卫东假意要抢。 “滚,没良心的东西,有了媳妇就忘了你姐!” 三姐将大白瓶子搂在怀里,怒目而视。 女人哪个不爱美?! 况且她从小到大都没用过这么奢侈的东西啊,净看着别人用了。 第19章 怀疑 回到了家,一家人坐在炕上,就等着他吃饭呢。 对于老刘家而言,今天是个极为特殊的日子,所以,晚上的伙食很隆重。 平时根本舍不得吃的白面拿出来蒸了一大锅的馒头。 桌子上除了两盘炒青菜之外,还炖了个小鸡、炒了个花生米,这还不算,还有一盘香喷喷的炒鸡蛋! 这年头,小鸡和鸡蛋虽然不是特殊的稀罕物,但那却是农民们仅有换钱的几种小副业之一,平时都拿到供销社换钱呢。 如果不是来了贵客或者家里有大事,根本舍不得拿出来炒着吃,金贵着呢! 二哥刘卫江却坐在那里黑着一张脸——原本都要吃饭了,可爸妈都说,必须要等幺儿回来再吃,他原本就满肚子怨忿,现在更愤怒。 纵然他知道为什么要等幺儿! 凭什么? 沈冰依旧抱着孩子对着墙角坐着。 刘卫东走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现在回来的时候她还是什么样子,仿佛她从来就没有动弹过。 “她就这么一直对着墙角坐了一天?” 刘卫东拎着一堆东西进了屋子,第一眼看到沈冰的时候,又是惊奇又是心疼地道。 面壁思过也不带这么执着的吧? 这也太狠了! “基本上吧。” 三姐叹了口气。 随后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低声骂道,“还不是你造的孽?” “雪花膏还我。” 刘卫东毫不客气地伸手。 “送人的东西还往回要?滚一边去!” 三姐当然不给。 刘卫东不理她,将一堆东西放在炕上,一样一样地往外拿。 “妈,这是给你买的雪花膏,还有刚买的白糖还有红糖,有时间就熬点红糖水你们补补元气。” “爸,这瓶洋河大曲,今天加上二哥,咱们爷仨把它干了!” “对了,二哥,这是你的,大前门!爸,也有你的!” 看着刘卫东掏出这一堆东西来,家里人不禁都傻了。 沈冰虽然没回头,可是不知不觉间,就竖起了耳朵,也在那里听着。 不过,听来听去,好像没有自己什么事儿,虽然她不屑,可是一颗心却是“哐当”往下掉了一下。 嗯? 为什么还往下掉? 不是已经掉到底儿了,没有再掉下去的空间了吗? 不知道,反正就掉! “哎哟,幺儿啊,你咋买这些东西?这得多少钱哪?” 母亲赵翠红惊叫了起来。 父亲刘山和黑着脸的二哥也不觉地瞪大了眼睛。 “小二十块钱呢,你老儿子老能祸害了!” 二姐边去沈冰那里接过小侄女逗弄着玩儿,边给了刘卫东一刀。 “咝……小二十块钱?这,这,幺儿,你今天赚了多少钱啊?” 赵翠红心疼得倒抽了口凉气,不过想起来一个关键问题,急急地问道。 “纯赚的话,不到六十块钱吧。” 刘卫东想了想,索性把报纸里的那些毛票全都倒在炕上——没有大团结,全都是一毛两毛五毛的毛票,还有一块两块的,连五块的都没有,在炕上堆成了一座小山。 气氛凝固了。 沈冰也好奇地想回头看看,但最后还是转过头去,看着窗外天边的火烧云。 “啊?赚了这么多?” 刘山吃了一惊,不能置信地看着刘卫东。 “老太太摸地图,这才哪儿到哪儿啊。我想赚钱,就是分分钟的事儿……” 刘卫东嘿嘿一笑,自得地脱鞋上炕,去抱孩子。 小婴儿抱在怀里的感觉真好,抱着这个小肉球儿,看着她叽哩骨碌转着的大眼睛,刘卫东的一颗心都要融化了! “宝贝儿,爸爸不是人,上一世没好好疼你,这一世,你等着!” 刘卫东心下间再次暗暗发誓! “不对,老疙瘩,你撒谎!” 二哥刘卫江突然间一皱眉头叫道。 “咋了?”刘卫东有点儿懵。 “大伙儿都说,你一共就拍了三十张照片,我也不知道这个账咋算的。但一张照片八毛钱,哪怕不算本钱,你也就毛赚了二十四块罢了,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还说你赚了将近六十块钱……你这不是说谎是什么? 其他的钱,哪儿来的?你别是,又干什么坏事了吧?” 二哥瞪着这个弟弟,黑脸更黑! “哎哟,我二哥这小账儿来得快啊,以后是个做生意的好手啊。” 刘卫东不禁笑道。 “少废话,说,其他的钱是哪儿来的?不会是你给人家照相的时候偷的吧?” 二哥怒道。 刘山和赵翠红也有些疑惑起来,看向了刘卫东,心里头七上八下的,幺儿可别真又干了什么坏事儿啊? “我说二哥啊,你就不能盼着我点儿好啊?” 刘卫东郁闷地叹了口气,看起来想让二哥改变对自己的态度,还得需要时间哪。 “你这账算得没错,但你忽略了一件事情,还有加洗照片的嘛,五十张呢。去了成本,喏,我就赚了五十八块二喽。” 当下,刘卫东便将事情经过讲了一遍,还掏出了一张纸,上面记着都是谁家加洗照片的,包括数量之类的。 “我看看。”二哥兀自不放心,拿过了那张纸,又对着钱数算了一遍。 最后将纸还给了刘卫东,不吱声了。 刘卫东清楚二哥的脾气,如果事情对了,他就保持沉默,不说话。 “哎哟我的老天爷,幺儿,你可真出息了,一下午就赚了这么多钱?” 赵翠红一拍巴掌,乐得跟什么似的,开心得直撩衣襟擦眼角。 人老多情,悲喜俱泪! “赚钱了也不能这么祸害啊?!” 刘山哼了一声,随后指了指那瓶洋河大曲,“打开,倒酒!” “好嘞!” 刘卫东咧嘴一乐,赶紧找来三个洋灰墩子,把酒倒上。 洋灰墩子就是一种溜圆儿的小瓷杯子,底下一圈是蓝底儿,上面一道蓝杠,一杯大概能装二两酒。 刘山小心翼翼地打开一盒大前门,抽出一支来放在鼻子前闻闻——这可是老儿子给买的,还没抽呢,这烟香就醉人! 二哥悄悄伸手想拿一枝,被刘山狠狠一巴掌无情打开。 “臭不要脸,抽你自己那盒去。” 刘山狠狠瞪了他一眼。 香烟夹在手,亲儿子当没有! “哈哈”,三姐率先无情嘲笑,连带地盛饭的老妈也在旁边笑了起来,刘卫东也直呲牙,想乐又不好意思乐。 二哥一张黑脸红了一下,想打开自己那盒烟,但摩挲半天,实在没舍得。 “抽我的!” 刘卫东撕开自己那盒,递过去一枝。 二哥犹豫了一下,这才闷不作声接了过去,不过看着他的眼神略微柔和了一下,不再那般带棱夹刺了! 等大家都坐好,刘卫东突然间光着脚就下了炕,踩在地中间。 所有人都不明所以,咋还吃着饭就下炕了呢? 然后,在所有人目瞪口呆中,刘卫东“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再抬头,泪流满面。 第20章 福星 “哎呀,幺儿,你这是干啥呀!快起来!” 赵翠红心疼地叫道,就要下炕将刘卫东拽起来。 三姐也吓了一跳,抢先跳下炕去,要拉他。 “都别动,听我说!” 刘卫东满面是泪,摇头道。 一家人站的站、坐的坐,不知所措地看着刘卫东。 “我知道,我不是老刘家人!” 刘卫东眼神痛苦又凄凉。 “可你们,还是把我当成刘家的老幺儿!” 他闭眼,泪水滚滚而流。 “是你们,让我有了亲人。” “是你们,让我有了一个完整的家。” “是你们,从来都没有离弃过我。” “是你们,告诉我什么是世间亲情!” 说到这里,刘卫东重重地一个头磕了下去。 “哐”的一声响,那个头磕在了地上,也磕在了每个刘家人的心中。 “谢谢你们,把我当家人!” “哐”,又是一个头,很用力,额头已经破皮了,血流了下来。 “我爱你们,用生命!” “幺儿啊……” 赵翠红颤着手伸了出去,眼泪已经止不住地流下来。 “东儿,你虎啊?不疼啊?都是一家人,说这些干啥呀?” 三姐心疼得呜呜地大哭,下地一个劲儿地拽他。 炕上,刘山用枯树皮般的大手捂住了眼睛,这位从来都是流血不流泪的农村硬汉子,指缝儿里滚滚的泪水往外溢。 就连一向看不上刘卫东的二哥,眼圈儿也红了。 坐在墙角的沈冰尽管没回头,可是,她也有些动容了起来。 刘卫东轻轻挣出了三姐拽着自己的,任凭额上的血往下流,在残阳晚照的金光中,并没有半点凄厉狞然,反倒衬出了一个男人内心的激荡! “爸,妈,二哥,三姐,媳妇儿。以前的我,不是人。从现在开始,我要做个人! 今天,我留下来,就还是刘家的老幺儿,是爸妈的老儿子,是哥姐的老兄弟,是我媳妇的丈夫,我闺女的父亲! 但,我不再会做以前的我,绝不!” 说到这里,刘卫东再次狠狠地一个头磕在了地上! “老疙瘩!” 向来沉默寡言的二哥再也看不下去了,眼圈儿通红,一下从炕上跳了下来,硬生生地将他扯起来。 “二哥,烟好抽不?” 头晕眼花的刘卫东摇摇晃晃地站在那里,向二哥问道。 “你真虎啊你!” 二哥眼里流着泪,伸出粗大的手掌小心翼翼地给他脸上擦血。 “哥,以后好烟管够,只要不伤身,我供你!还帮你娶嫂子!” 刘卫东咧嘴笑道。 “你要真改好了,我打一辈子光棍都行。” 二哥笑中带泪。 “快洗洗,伤口里进泥了,别感染了。” 三姐拿着一瓢水过来,踮着脚给刘卫东洗额头。 那般泼辣的她,这一刻如水温柔。 “吃饭!” 刘山用筷子一杵桌子。 一家人重新上桌。 孩子睡着了,沈冰也默默地凑到了桌角,离刘卫东远远地,端碗吃饭。 刘卫东给二哥和父亲倒满了酒。 刘山举起了杯子,想说话,可千言万语却哽在了喉头,让原本就不善言辞的他说不出来。 最后,只是一举杯子,“喝!” 仨人便喝了。 “妈,我想不明白,咱家姊弟四个,你为啥偏就对我这么好?” 刘卫东哈出口酒气,转头用三姐给他的一块大手绢捂着脑门子,咧嘴笑问道。 “为啥?能说吗?”赵翠红揩了揩眼角,望向了刘山。 “说不说是你的事儿,看我干啥。” 刘山哼了一声道,伸手夹菜,可手有些抖,显然想起了往事,内心并不平静。 “唉,因为,你是咱家的福星啊!” 赵翠红叹口气道。 “啥?” 一句话出口,不光刘卫东愣了,二哥和三姐也愣住了。 “你大姐不在,要不,她能记得那些事情,你们,怕是都忘了哟!” 赵翠红想起了往事,眼圈儿又红了。 “妈,到底咋回事?” 三姐性子急,催促问道。 “幺儿,救过咱们全家人的命!” 那边的刘山放下筷子,叹息道。 “啊?”这一次,连刘卫东都傻了。 啥情况? 别说这一世,就算上一世他也不知道啊。 “那天,幺儿才十八个月,正冬天! 当时咱们还在老家那边,没搬过来呢。 那年咱家头一次买煤,不懂咋烧。 那天晚上,全都一氧化碳中毒了。 是幺儿,他半夜醒了,推你大姐,你大姐虽然心里还明白,可已经动弹不了了,都说不出话来了。 他又哇哇哭着,挨个儿叫了一遍,全都叫不醒。 然后,他一着急,就从炕上滚下去了,当时,就把脚摔骨折了。 可就这么一个才十八个月的奶娃娃啊,就硬生生拖着断了的脚往外爬。 那年的雪,下得好大,你弟爬出屋子的时候,雪都已经快没过他的小身子了。 他就那样爬啊爬,爬到了院子里,在没脖儿的大雪壳子里嗷嗷的哭。 这个奶娃娃,还不咋会说话呢,居然一边哭一边喊,救命,救命…… 就这样,他一直爬到了院子外面,不停地哭喊,最后,惊动了周围的邻居,抱着他进了屋子。 然后,我们一家子才得救了! 说起来,是幺儿救了我们全家啊! 可怜的娃,当时脚都骨折了,还不顾一切地爬出去喊人,那得多疼啊。 在大雪里硬爬出了一条沟,喊人救我们,他没冻死在外面都已经是天照应了。 幺儿还说他要谢谢咱家,可是啊,最该说谢谢的,应该是咱们,是咱们哪!” 赵翠红说到这里,实在说不下去了,搂着刘卫东的胳膊,放声大哭! 刘山坐在那里,闷头抽着烟,不停地叹气。 二哥和三姐坐在那里,神色恍然,终于明白了,爹娘为啥这么惯着老疙瘩! 而沈冰此刻也终于抬起头来,神色复杂地看了刘卫东一眼。 没想到,这个村霸王二流子,小时候居然还有这样光辉的一面啊? 原来,老两口这么惯着刘山,是这个原因! 刘卫东坐在那里,也有些发懵,还有这事儿呢? 他是一点儿也不道啊。 “爸,为啥你们从来不跟我和三儿说?” 二哥终于说话了,瓮声瓮气地问道。 是啊,为啥爸妈就没说过这事儿? 如果他们知道的话,哪里还能埋怨爹娘偏心? 恨不得,他们惯这个小弟比爹娘还厉害! 第21章 没证好啊 “你还问啥,这肯定是为了咱俩好。” 三姐在旁边边擦着眼泪边道。 “啥?” 二哥有些没听懂。 “你还明白啊?他们就是担心,担心我们两个知道这事儿了,就会一直觉得欠东儿的。 就比如大姐,你看她,将东儿从小哄到大,不知道还以为是她的孩子呢。 甚至,为了东儿,她宁愿下嫁给咱那个残废大姐夫!” 三姐虽然很莽,却心有心有七窍,早就明白了父母的意思。 “这,这……” 二哥怔住了,望向了母亲。 赵翠红泪水涟涟,轻点了点头。 “其实,也不光是这个。” 刘山扔掉了烟头。 “亲兄弟姐妹之间,若是总提这些,有什么意思?会影响你们的血脉感情的。” 刘山一句话道出了真谛! 二哥和三姐恍然大悟! 别看爸妈是农民,但农民也有农民的智慧! “原本,我们不想说这些,只要咱家的日子好好过下去,就比啥都强。” “可是,这两天发生了这么多事情,虽然幺儿是留下来了,可我们怕你俩以后真的不拿幺儿当弟弟了。” “所以,也是不得不说。” 赵翠红抹了一把眼泪。 转头望向了刘卫东,“幺儿,爸妈对不住你啊,这些年埋没你了……” “妈,我亲妈,你这说啥呢?” 刘卫东死命地摇头。 又再举起了杯子,“得嘞,今天晚上相当于咱一家人打开心扉,重新团聚。干杯!” “干了!” 刘山激动了,举起了杯子。 “没给我倒……” 二哥也激动地举起了杯子,可一看杯子,居然没倒酒,他幽怨地道。 “没酒了!” 刘卫东挠了挠脑袋,有些尴尬。 洋河大曲是好喝,但一瓶酒也就一斤。 刚才倒了三个二两,现在又倒了两个二两,结果没酒了,忘给二哥倒了。 “你喝散搂子吧,自己拿去。” 刘山瞪了他一眼。 散搂子是平时打的散装小烧,装在一个小坛子里,喝的时候用往外舀就是了。 “我就说你们偏心……” 二哥嘀咕着下炕。 刘山眼睛一横,二哥吓了一跳,瞬间接上,“但这偏得没毛病!” “哈哈……” 刘家人笑开了锅。 包括沈冰都肩头轻耸,有些想笑,但忍住了。 可是这一刻,她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与幸福。 尽管,只有那么一丢丢。 尽管,好像与她无关。 吃过了饭,收拾完炕桌,刘卫东看着抱起了刚睡醒的宝贝闺女喂奶的沈冰,轻咳了一声,“那啥,三姐,你陪咱爸妈出去遛个弯儿呗?” “啥?” 三姐对这个后世的语言没太听懂。 “就是遛达遛达。” 刘卫东赶紧解释。 “哪儿来那么多稀奇古怪的词儿。” 三姐瞪了他一眼,扫完炕,下地到外屋的厨房小声跟爸妈说了几句,爸妈就满脸笑意地出去了。 顺便,三人还带走了院子里正喂狗的二哥。 刘卫东搓了搓手,将捂在怀里半天的大白瓶子雪花膏拿了出来,转身跟献宝似的向着墙角的沈冰挪了过去。 沈冰却是迅速地一转身。 得,又抱着孩子对着墙角面壁思过去了。 不过,她心里却是一暖,这个二流子,应该是没忘了有她的一份儿! 刘卫东也不气馁,打开了灯,在昏暗的灯下涎着脸凑了过来,将一瓶雪花膏还有一盒万紫千红润肤脂就往沈冰怀里塞。 给自己媳妇的,他当然不能和别人一样嘛,怎么也得多一样。 雪花膏是擦脸用的,万紫千红是专门护手的,这得严格分开。 “媳妇儿,这是给你买的。” 沈冰抱着孩子,轻轻一扭身子,就是不说话,也不接。 刘卫东刚要再说什么,屋子里骤然间一暗,灯灭了。 他以为灯坏了,去拉吊线盒里垂下的灯绳子,拉了好几下向外一看才知道,是全村都停电了。 刘卫东险些鼻子气歪了,关键时刻咋还停电呢? 这是逼着他用爱发电哪? 不过他倒是也知道,现在的供电是一言难尽,超级不稳定,越是高峰越停电。 现在是晚上七点多钟,电力供应直接就嘎了,估计要到九点以后才能缓过来。 可这黑咕隆咚的也没法儿说话啊。 刘卫东只得先放下两个盒子,下地到外屋找到了小桶,给墙上格子里的煤油灯添满了些柴油,然后划着火柴点着。 用旁边的一根小铁丝轻拨了两下油渍捻子,火苗腾腾地跳跃了起来,屋里好歹算是有了个亮儿。 “媳妇儿,刚才吃饱没?” 刘卫东又涎着脸凑到了沈冰身前。 前一世沈冰嫁过来,都没有享受过他这个丈夫半天的爱意和温存就含恨自杀。 这一世,他要沈冰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沈冰逗弄着怀里的小闺女,没理他。 “我今天不仅给你买了大白瓶,还有小红盒,我……咦,哪儿去了?” 刘卫东嘴里正说着呢,可往炕上一看,东西呢? 刚才还在,怎么就不见了? 他左右找了一圈儿,奇怪,就是没有啊。 今天这酒也没喝多啊,怎么记忆这么不好呢? “媳妇你收起来啦?” 刘卫东最后才有些反应过来,小心地问道。 “没有!” 沈冰声音冷冷地道,同时紧张地用腿压了压炕。 这是她今天跟刘卫东第一次说话,虽然就俩字儿,也让刘卫东乐得心里开花。 “真没有?” 刘卫东咧嘴笑了。 “没有!” 沈冰依旧语声冰冷,可说话的同时,小意地又将腿往里挪了挪。 灯光下,她娇艳的脸蛋有些红。 “撒谎不好,撒谎的孩子被狼吃。” 刘卫东涎着脸,搂住了她的肩膀。 从今往后,他就是媳妇的舔狗,只要媳妇儿开心,咋地都行。 就舔! 沈冰又是使劲一扭身体,低声道,“放开我。” “你是我媳妇儿,有证的,想搂就搂。” “没证,只摆了酒。” 刘卫东一怔,这才想起来,现在实行的还是五十年代的婚姻法,没修改呢。 法定结婚年龄,男的不低于二十周岁,女的不低于十八周岁。 沈冰倒是够了,可现在自己虚岁才二十,还不够年龄,所以还没领证。 婚姻法马上就要在今年的九月份修改了,并且于1981年正式实施。 那时候,结婚就得是男二十二周岁,女二十周岁了,想领证还得再等。 不过,鉴于他和沈冰已经形成了事实婚,连孩子都有了,所以郑家的那个便宜爹才要求自己出具一份和沈冰的离婚协议书。 但沈冰这句话倒是提醒他了。 想了一下,他不禁咧嘴乐了。 “没证儿?没证儿好啊!” 他一拍大腿! 第22章 你真好看 听他这句话,沈冰瞬间神色转冷,一颗心又向下跌去。 原来,这个人还是没变,依旧是个不负责任的二流子! 她轻抬起大腿,用手将底下的大雪花和万紫千红扒拉出去。 “你的,还你。” 沈冰寒声道。 转身,面对墙角。 “别呀,媳妇儿,你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刘卫东秒懂沈冰的心思,赶紧解释。 沈冰没说话,却是竖起耳朵听着。 “没证儿,才能考大学呀。要是咱俩扯证了,你就考不了大学了!” 刘卫东解释道。 这是他今天晚上想和沈冰说话的重点。 他知道,自己的这个媳妇脑子好使,学习特好。 如果不是因为委屈地跟他结了婚,真要上学的话,没准儿能考个特别好的大学。 所以,他准备圆沈冰一个大学梦。 其实77年恢复高考之后,是允许已婚青年考大学的。 但到了79年,经过两年的实践后发现,有太多现实版的陈世美和秦香连的事情发生。 好多狼心狗肺的家伙考上大学之后,抛妻弃夫,在民间造成了不小的冲击与动荡。 所以,79年就规定,必须是未婚青年而且小于二十五岁,才可以参加高考。 所以,刘卫东说得没错,如果俩人扯证了,除非是离婚,否则沈冰就没有参加高考的可能。 “嗯?” 沈冰气息一窒,怀疑自己听错了。 “简单地说,你现在是未婚状态,可以参加高考。” 刘卫东伸出两个爪子抓着沈冰的香肩,表面上是给她按摩,其实是故意占便宜。 十九岁女孩儿的身体,真软啊,而且正带孩子呢,还有一股着似有似无的……什么香? 沈冰被刘卫东的话震撼到了,以至于都忽略了这家伙是在占自己的便宜。 她一下转过身来,震惊地望向了刘卫东,“真的?” “当然真的啊,比珍珠奶茶还真呢。” 刘卫东嘿嘿一笑。 “珍珠奶茶,是什么?” “呃,那是南方流行的一种饮料……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高考、高考,还是他玛德高考! 你得给咱老刘家争气,必须考上,而且必须考北清!” 沈冰不说话了,好看的大眼睛忽闪闪地看着刘卫东,像是在判断这件事情的真假! 最后,她却神色黯淡了下来,轻摇了摇头,“不可能。” “啥叫不可能?” 刘卫东正豪情万丈地给沈冰打气呢,却没想到沈冰先否了。 “你,不过就是心血来潮,说说罢了。” 沈冰淡淡地道。 “我没有啊,我……” “虽然是假的,我也要谢谢你,刘卫东! 起码让我在梦里,可以多一丝幻想!” 沈冰轻声道。 “我是说真的呢!” 刘卫东无比郁闷,都不知道咋解释了。 不过他很清楚,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心结也不是一天打开的。 一切,需要时间,需要耐心,需要持续不断的情感投入! 所以,他不急! 沈冰又不说话了,依旧静静地坐在那里,悠着孩子,哼着一首不知名的歌儿。 刘卫东伸手入怀,将孩子接了过来,在她的嫩滑的小脸蛋儿上亲了亲,这才依依不舍地放在炕上的小褥子上,在脑后垫好了一个薄薄的小枕头。 整个过程,沈冰看在眼里,不觉得怔住了。 孩子生下来一个多月了,这一个多月里,他连看都没怎么看过,每天就是出去喝酒、打架、追张瑶。 尤其是昨天,他回来后就冷酷无情地扔下一叠纸,让自己签字,至于孩子,就好像不是他的,连多看一眼都懒得看。 可是今天,他却完全转了性子,那般体贴温柔,甚至学会了伺候孩子,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甚至,他还鼓励自己去考大学? 他,真的变了? 刘卫东安顿好了孩子,这才转过身来,伸手握住了沈冰的手。 虽然是夏天,却依旧凉沁沁的。 “手凉没人疼,但从现在开始,媳妇儿,你的手不会再凉了,因为我会疼你,全家人都会疼你!相信我!” 刘卫东看着沈冰的大眼睛,轻声地,却是掷地有声地道。 柴油的品质不好,油渍捻子上的火苗不断地跳跃。 刘卫东的脸在明灭的灯光中忽明忽暗,他的声音也是遥遥远远。 可沈冰却将他的脸看得分外清晰,将那话听得格外清楚! 尽管不信,依旧惊心! 曾经的刘卫东,可是连话都懒得跟自己说,更别提这般温情脉脉地骗她! 他,要干什么? 嗯,不,应该是,他在想什么? “我知道你不相信我的话,因为我过去做过太多伤害你的事情。 所以,我不准备多解释。 不过,我要告诉你的是: 时间会证明一切! 行动会证明一切!” 刘卫东微笑着向沈冰道。 这一刻,没有豪言壮语,没有誓言铿锵,有的只是真情如水,缓缓流淌! 而情水的源头,就是那颗在胸腔里火热跳动、激情澎湃的心! 沈冰怔怔地望着他,依旧没说话。 可是不知不觉间,她的手好像逐渐温热了起来。 是的,温热起来了。 也不知道那是被刘卫东的大手捂的,还是自己热起来的! 或许,是兼而有之? 屋子里突然间就是一亮,居然来电了。 两个人就有些不太适应,沈冰不自觉地闭起了眼睛。 刘卫东也一捂眼睛,同时感觉脸上有些痒,便挠了挠,顺便抹了把脸。 当两个人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沈冰无意中望向了他,登时就瞪大了眼睛,不觉“哈”的一声笑出来,捂住了嘴巴。 “咋了?” 刘卫东一怔,赶紧去照镜子。 结果,镜子里就出现了一张大花脸! 他这才想起来,这时候的煤油灯烧的是柴油,味儿呛鼻子不说,烧上一会儿就扑得满屋子是灰,人脸自然难以幸免。 而刚才刘卫东抹脸,黑灰混着油汗,就弄了一张大花脸出来。 心中一动,刘卫东童心大起,索性又使劲在脸上抹了两把,转身打了个手花儿用那破锣嗓子唱了起来。 “花脸巴儿,偷油渣儿,婆婆逮到打嘴巴儿……” “哈哈……” 沈冰又被他逗笑了。 这一笑,如寒冰乍破、春光明媚,刘卫东不觉看得亚麻呆住了! 沈冰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赶紧收起笑容,一抿嘴唇,瞪了他一眼,三分薄怒七分轻嗔,“看什么看?没见过么?” “见是见过,但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尤其一笑起来,真好看,像春天的花一样,把所有的烦恼所有的忧愁,统统都吹散……” 刘卫东不自觉地哼起了这首歌儿来。 那灯下美人瞬间脸红起来,啐了一声,“又在哪儿学的黄曲儿?流氓!” 第23章 干得漂亮 京城。 郑家。 恢宏古老的大红门,还有红门上已经磨得锃亮的黄铜圆环把手,无不象征着这个家族往昔的辉煌。 现在,融入这个时代之后,经历了一番浴火磨难,这个家族以另外一种姿态重生,依旧辉煌。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有人的地方就有阶层。 有人的地方就有传承。 而有些传承下来、沉淀多年的东西,会在变化中,保持不变。 变化的是形式,不变的是地位。 比如,门阀! 世界上的门阀有很多,刚焕新生的大炎国其实暗中也有。 郑家,正是其中之一,拥有着世人不敢想像的底蕴和能量。 深宅之中,郑家老爷子郑康坐在一张红木大椅之中,威严地望向了对面的儿子,也是现在的郑家家主,郑光荣。 郑光荣面对这位已经八十岁的老人,依旧满额是汗,心中惶恐忐忑。 尽管他已经是郑家家主了,但他很清楚,这个家族依旧是眼前的这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说了算。 “这么说起来,他确实不愿意回郑家?” 老爷子缓缓问道。 声音沧桑,但依旧中气十足,殊无半点垂垂老矣的征兆。 “是。”郑光荣点头,“甚至,他还打了小颖一个耳光,还当着我的面撕毁了那些协议,骂我们,滚!” 说到这里,郑光荣咬了咬牙,那个小王八蛋,简直是将他的脸皮扒下来在地上用脚底板按摩! 如果不是自己的亲儿子,真想活撕了他! 他希望,老爷子知道这件事情后,会打消认亲的想法。 “打了田颖?” 老爷子一怔,似乎有些不相信。 “是,就因为一些口角,他就突然间打了田颖。” 郑光荣咬了咬牙道。 “……打得重不重?” 老爷子似乎很关切。 “非常重,小颖出现了脑震荡,半边牙齿松动,已经住院治疗了。” 郑光荣悲愤交加,不妨借机狠狠告那小子一状。 “干得漂亮!”老爷子点了点头。 “什么?”郑光荣怀疑自己听错了,没太听清楚。 “我说,干得漂亮!你那个嚣张跋扈的小老婆,也应该有人教训她一下了。” 老爷子哼了一声,眼神森然了一下。 “这,这……” 郑光荣登时汗流浃背,不敢多言。 “这小子,很有个性嘛,打了小妈,骂走老子,放着好好的荣华富贵不要,偏要窝在农村当个二流子村霸王。 而且,他还说,自己就是豪门。 有趣,哈哈,有趣!” 老爷子喃喃地念道了起来,突然眼中有了神采,甚至不觉地唇畔泛起了一丝笑意! 郑光荣惊怒交加,却根本不敢发作,只是低垂着头,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一入侯门深似海,父子不是有情人! 皇族之中都因为皇位的争夺而骨肉相残、兄弟阋墙,民间豪门之中,又何尝不是时时刻刻上演这一幕? 如果老爷子愿意,可以随时随地换一个家主。 至于他,可活可死可禁足! 所以,坚决不能让老爷子不满意! 但,看老爷子现在的意思是,居然对这个小子越来越感兴趣了? “父亲,要不然,我再去一趟,诚心将这个孩子接回来,如何?” 郑光荣脑海中念头一闪,脱口而出。 老爷子看了他一眼,唇畔笑意逐渐敛起,却摇了摇头,“不。” 郑光荣吃了一惊,自己猜错了老爷子的心意? “且让他折腾,我很想看看,他要怎么成为豪门!” 老爷子微微一笑道。 郑光荣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紧紧地闭上了嘴。 老爷子思忖了一下又道:“至于云家的那个婚约,唔,让他们看着办。” “看着办?”郑光荣瞠目结舌,这是什么意思? 老爷子却不再理他,而是打了个哈欠,“我累了。” 随后,他缓缓地靠在了椅背上,仿佛随时都要睡着! “我不打扰您了。” 郑光荣如蒙大赦,转身要走。 就在他即将出门口的时候,背后突然间再次传来老爷子冰寒的语声,“去告诉郑君那个小小子儿,如果他还想姓郑,就别打什么歪主意。 嗯,也包括你。” 郑光荣身上一颤,重重地点头,“是,父亲!” 他当然明白父亲的意思! 小心翼翼地在身上关上了门,郑光荣擦了擦额上的汗,长出口气。 这才匆匆向前走去。 回到书房,他刚刚坐下来,房门敲响,一个身高一米七五左右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他二十岁左右,肤色略黑、戴着眼镜、身材瘦削,眼睛略显狭长,偶尔有一丝精光闪动。 “爸!” 他走进来,站在了郑光荣面前。 “小君,正好你来了,我有些事情要和你说。” 郑光荣点了点头,看着眼前的这个儿子,他很满意。 从小到大,这个抱错的儿子便智力超群,在一众家族子弟中尤其鹤立鸡群。 在自己的培养下,他优雅博学,不仅有着一流的教养,还完全凭借着自己的努力,在这个大多数年轻人还未摆脱少年迷思的年纪,就已经获得了国外常青藤名校的两个学士学位和一个硕士学位。 他的未来,必定光芒万丈。 而那个所谓自己血脉传承的儿子,跟眼前这个便宜儿子比起来,简直天冠地屦! 根本就没法比啊。 可是,老爷子好像对这个无比优秀的年轻人一直不太感冒,相反,对那个农村的傻大个儿愣头青流氓二流子却来了兴趣。 这什么眼光? 吐出口长气去,他向郑君一笑,温言道,“小君,你爷爷托我给你带句话。” “爸,您说!” 郑君走过来,略略俯身,十足的孝道! 更让郑光荣心中无比欣慰,真的生的不如养得亲啊! “他说,你做好自己的事情,自然还会待在郑家。至于那个农村小子,你不必理会。” 郑光荣字斟句酌地道,尽量把老爷子的意思传达清楚。 “明白,爸,我不会对卫东怎样的。 就算在外人眼里,他可能会对我造成什么麻烦。 可在我眼里,从情感角度来讲,他依旧是我的弟弟。 因为,我比他早出生了十分钟!” 郑君微笑道,露出了一口白牙。 “说得好,有情有义,爸爸没白培养你这么多年!” 郑光荣拍了拍他的肩膀。 思忖了一下又道,“唔,你去跟云家说,婚约的事情,让他们看着办。哦对了,就说,这是老爷子的意思。” “是,爸!”郑君点头答应,可是眼神却是一闪,涌起重重疑惑。 老爷子这是什么意思? 第24章 你想干啥 清晨的阳光如一个淘气的小宝宝,悄悄爬上刘卫东的身体,拨弄着他的眼皮。 缓缓睁开眼睛,他伸了个懒腰,浑身上下关节发出了嘎嘎崩崩的脆响,像炒豆。 二世为人的第一觉,睡得香甜无比,爽! 曾经超忆症带来的折磨和痛苦,并没有跟随到这一世。 真是老天照应! 坐了起来,他只觉得浑身上下精力弥漫,仿佛要爆炸。 自从重生以来,他就感觉到很多跟以前不一样的地方。 比如,身体好像愈发强壮了。 那天他才五分力踹了乔昭斌一脚,结果那家伙就飞出去了两米多远。 再比如,明明他的酒量就是两杯极限,超过四两肯定摞片儿。 可是昨天晚上他喝了两杯洋河大曲,又喝了三杯六十五度的散搂子,却是半点感觉都没有。 就好像喝的是五杯凉白开而已,甚至他还能思路清晰的跟沈冰聊天、逗她笑…… 提起沈冰,刘卫东一阵郁闷。 这妮子看起来过去是被自己伤得不轻,到现在也不信自己。 甚至于,他昨天晚上想厚着脸皮跟沈冰回后倒厦子去睡,可刚要进屋却被走在前面的沈冰一家伙把门关上了。 鼻子险些拍扁了。 没办法,他只能回父母这屋里的炕上睡。 一铺大炕三分之二处起了个小火墙垛子,火墙东边是父母还有刘卫东以及二哥睡的大炕,火墙西边是三姐睡的小炕。 “没关系,路要一步步地走,饭要一口口地吃,有的是时间!” 刘卫东自言自语道,开始穿衣服。 边穿着衣服,边琢磨着,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第一件事情,自然就是赚钱。 那天一顺嘴,便吹了个泼天的牛逼,现在,他得把这个牛逼兑现了,要不然,多给重生者丢脸哪。 不过,赚钱的办法实在是太多太多了,一时间无数信息哗哗地涌到脑海里来,他感觉CPU都快干冒烟了,赶紧叫停。 “无论再想赚钱,也得攫到第一桶金,完成初级的资本积累,然后才能不断地进行飞跃。 所以,照相这个事业,还得进行一段时间,同时再好好地观察,结合时代的特性,走出一条快速的发财之路。” 刘卫东心下间思忖道。 有道是,站在风口上,猪都能飞起来。 而现在就是改开的最初期,可以说是遍地机遇、满世界黄金,就看他怎么捡了! 所以,这事儿不急,一点点地做,先完成原始资本积累再说! “赚钱的同时,我还要……报仇!” 想到这件事情,刘卫东咬起了牙,两块腮肉怒凸而起。 上一世郑君那王八蛋杀了他全家,可他最终也没斗过郑君,被郑君送了进去,最后还吃了枪子儿。 这一世,呵呵,别管你他玛德现在做没做,老子依旧要干死你! 不过要干死你,那些跟着你作恶的狗腿子们,也全都要干死,一个不留! 但这一切,还需要一个周密的计划,同时,还要依靠强大的实力。 不能光凭一腔热血拎把刀就去华京把郑君砍成十八块然后把自己搭进去。 那不是复仇,那是煞币! 报仇要有,幸福生活也要有! 这才是重生者的美好人生! 心下间乱七八糟地思忖着这些,穿好了衣服,刘卫东趿着双千层底的破布鞋下了地。 家里人早就起来了,都在干活儿。 小宝宝放在炕上自己咕哝着小嘴玩儿呢,不时“呀呀”地叫一声,叫得刘卫东心都化了。 家里的那条大黄猫就趴在小宝宝身边儿,盯着小宝宝看,眼神里有着水般的温柔,仿佛孩子是它生的。 这是家里养的大猫,已经七年了,极通人性! 父亲和二哥都已经打完了水、劈完了菜、收拾完了农具,在外屋地洗手呢。 二姐在外面喂鸡鸭鹅,沈冰和母亲在厨房忙着,往上端早饭。 早饭就是普通农家饭,苞米面大饼子、小米粥,菜是园子里摘的青菜蘸大酱外加一碗自家腌的咸葱叶。 满满的人间烟火气。 刘卫东贪婪地深吸了一口气,有点儿小羞愧——合着自己最懒,起来得最晚! 他赶紧去放炕桌,跑到外面去帮着拿碗筷。 不过,往上端粥的时候,他倒是没看到,家人看着他的眼光都有些惊奇。 “爸,这小子好像真出息了,居然帮我妈干活儿了?” 二哥边用一个飞了边儿的破毛巾擦着手,边小声地道。 “进屋塞饭去,今天铲二遍地,还得上工呢。” 刘山瞪了他一眼。 二哥一缩脖子,不言语了。 沈冰边干活儿边偷眼看着忙碌的刘卫东,神思缥缈,她想到了昨天晚上刘卫东说的那些话。 那是真是假? 吃饭了。 刘卫东吭哧咬了一口大饼子,没有农药残留的苞米面儿贴出来的大饼子,那叫一个香甜可口。 后面的糊嘎巴更是香脆好吃! 刘卫东很珍惜现在的这口粮食,因为再过个几年,大规模上农药化肥的时候,就真的不太容易吃到了。 “幺儿,你咋打算的?” 刘山边吃着饭,边转头看着刘卫东,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 刘卫东却是知道父亲的想法。 咽下了嘴里的大饼子,喝了口粘乎稠香的小米粥,他这才抹了抹嘴。 “爸,你想让我下地干活儿啊?” “既然留下来,想好好过日子,就得干活儿。锄头给你备完了,一会儿跟我下地去吧,正好铲二遍地。 我跟马队长说一声,虽然你不咋会干,但总比大半拉子强,看到时候看工分怎么算。” 刘山将想说的话说了出来。 “铲地?”刘卫东嘴里发苦。 农村四大累,铲地、拖坯、和泥、**(请自行脑补,欢迎写在评论区)。 铲地居于首位,可想而知有多累。 “你不想?”刘山问道。 家里人也都看向了他,神色多少有些紧张。 看样子,他没起来的时候,家里人就都已经商量过了。 “我确实不想。”刘卫东点了点头。 身畔的沈冰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幺儿,你不干活儿,光靠照相赚这些巧钱儿,不长久啊。” 赵翠红小意地劝着刘卫东。 “妈,你放心,我先赚足一笔钱,然后有的是发财的道儿。所以,你们就别操心了,我保证,不犯罪不违法,小财大财库库发。” 刘卫东笑道。 “你照相赚钱,那叫投机倒把,还不违法啊?” 刘山哼了一声道。 这是全家人最担心的地方。 第25章 剧烈冲突 刘卫东知道大家都在担心什么,却是摇头笑了笑。 “或许以前是,不但这种行为是投机倒把,并且家里养鸡养鸭去卖,哪怕是有个自留地儿都算是走资派,要被割资本主义尾巴的。 但现在,真的不一样了。 你们只要听新闻就知道,国家现在已经开始放开对个体经济的管制了。 也就是说,非但这件事情不违法,以后咱们倒腾东西卖或者干脆开个店啥的,同样也不违法,国家还发证支持呢。 我估计,再有半年一年的,也就差不多了。” 刘卫东咧嘴笑道。 如果记忆没出错的话,去年国家就开始逐渐转变国民经济发展中“以粮为纲”“以钢为纲”的工作重心,并且正式确立了对国家经济实行“调整、改革、整顿、提高”的新“八字方针”。 同时,在“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这一振聋发聩的思想指导下,试探性地开始出台相关类的政策,做着发展市场经济的前期准备。 从这个时候开始起,所有的管控就会一点点地放开,尽管还会有与旧思想旧体制的不断碰撞,但整体大趋势,依旧是不断向前的、乘风破浪的、不可阻挡的。 而市场经济开始培育发展的初期,就是他捡钱的大好时机。 在这种情况下,还要他扛着锄头去修理地球,那不是捧着金饭碗要饭吃么? 不过,还得做通家人的思想工作! “啊?” 听了他的一番话,一家人都愣住了。 “你说啥?投机倒把都不管了?真能随便干?” 二哥急急的问道。 “怎么说呢,总体趋势是这样的,不过这个过程当中,还是有些倒霉蛋儿没等到黎明的完全到来就先倒下了。” 刘卫东挠了挠脑袋道。 这事儿,他没法儿跟家里人细说,只能含糊地解释一下。 “你说的意思是,国家肯定会出台相关的政策,但全国执行还要一定时间,有些人就没等到这个时间的到来,先干了。 结果就在还未完全瓦解的旧体制的墙壁前,碰了个头破血流?” 二哥想了想,凝神问道。 “诶我去,行啊,二哥……” 刘卫东瞪大了眼睛,惊喜交加。 嗬,二哥这理解能力还有眼界格局,很不错啊! 他倒是突然间想起来了,以前二哥上学的时候可是老厉害了,次次考试都是第一。 可是偏赶上那场浩劫,初中毕业就被迫回乡务农。 要不然,现在他应该都大学毕业参加工作了吧? “我平时没事儿就在大队听新闻,也算是有点儿自己的想法。” 二哥的黑脸红了一下,被刘卫东这么一夸,居然有些不太好意思了。 “你这可不是有点儿自己的想法,是相当有想法。 嗯?二哥,好像,你今天也有话想说啊?” 刘卫东心头一动,突然间问道。 “有,但我怕咱爸揍我!” 二哥看着他,眼神有些复杂,好像透露着一种,想求他什么又不好意思求,想做什么又不敢真正放手去做的那种困惑、痛苦。 刘卫东心念电转,秒懂。 转头望向了刘山,轻咳了一声道,“爸,那啥,我还是想继续照相赚钱。” “反正现在国家的管制已经开始放开了,虽然没有正式文件落地呢,但只要小心些,肯定没问题的。 要是听新闻的话,你们就应该知道,今年3月份,全国工商行政管理局局长会议决定,根据社会需要,可以继续批准部分城镇待业人员从事个体经营。 这就意味着春天已经来了啊,我们必须抓住这个机会嘛。 并且,我走村串屯的照相,您也看到了,这是多赚钱的买卖。 咱们乡、呃公社,多大啊,十几个村子,两万多人口,我挨个村子走一遍,一个村子就算赚他一百块钱,十几个村子也能赚个千八百的吧?更何况肯定不止啊。 并且,照相这个事儿,伴随着大家收入逐年提高,以后肯定不是啥大事儿了,谁想照就照,所以,这生意肯定也能长久。 而我初期赚足一笔钱后,要是再把我二哥带出来,那家里的这个照相事业就由他管着,真急了就开个乡村照相馆,这个钱,咱继续挣着。 然后,我再去城里找些别的赚钱的生意做,一旦有了眉目,三姐就去帮我,要不了一两年,咱家这日子肯定就过起来了。 到时候你们就等着享福吧!” 刘卫东滔滔不绝地道,那叫一个口若悬河,把家里人听得一愣一愣的。 这小子,啥时候还听上新闻了,并且说话都一套儿一套儿的了? 而三姐则瞪大了眼睛,嗬,这小子真变了啊,好像正奔着五月份“四有”新人的标准大步前进嘛。 爸妈则是听着有些玄乎,依旧不太相信。 沈冰并未抬头,可眼里却有了光! 因为刘卫东的话确实也感染到了她,让她死寂冰冷的一颗心,也有那么一刻,激烈地跃动了一下,久违的一丝热切,悄然涌上心头! 她不禁再次回忆起昨天晚上刘卫东说的让她考大学那些话。 难道,是真的? 她刚想到这里,就听见刘卫东眉飞色舞地再次说道,“到时候,咱家不仅要赚钱,而且,我媳妇要继续考大学,好歹家里得有个名牌大学毕业的大学生撑场面嘛。” “哐、哐”,沈冰心里一跳,又一跳,跟地震似的。 天哪,他,他真的想让自己考大学? 他说的,确实是真的啊! “那时,咱们就一手抓经济发展,一手抓文化建设,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刘卫东在空中一挥拳,终于结束了自己慷慨激昂的演讲! 咦,没有掌声? 呃,不需要掌声。 啊?大伙儿都是啥眼神儿? 刚想到这里,就看见刘山嗦溜一下筷头子,当头就是一筷子打下来,嘴里骂道,“小兔崽子,让冰冰考大学,这个奶娃娃咋办?” “幺儿,你,你可以胡说话,但不能说胡话啊,这,这,这好像不行啊。女人家,锅子孩子汉子,才是第一位的……” 一向惯着刘卫东的母亲也不干了,看着刘卫东焦急地道。 咋地啊这是,要把媳妇放飞了啊? 真不想要她也不能这么干吧? 可刘山那一筷子却没打下来,因为被二哥轻轻拦住了。 “爸,我同意!” 二哥瓮声瓮气地道。 三姐此刻也扬起了脖子,虽然不懂,但眼神倔强,“孩子我来看,大不了不嫁人。 冰冰,考去,就考!” “啊?你们,你们几个小兔崽子,合伙儿犟嘴,反天了啊你们?” 刘山吃了一惊,不禁张口骂道。 可是心下间惊奇无比,咦,啥时候这帮小兔崽子心并到一块儿,拧成一股绳儿了呢? 坐在旁边的沈冰,瞬间眼眶就红了。 低头、喝粥,却不知道,两颗泪珠悄然间爬过脸庞,若春风化雨,滴嗒、滴嗒,坠进余温尚存的粥里,泛起一圈圈动人的涟漪! 第26章 破烂姑娘 “不是我们犟嘴,爸,我觉得老疙瘩说得对,时代已经不一样了,开始翻天覆地的变化了…… 我也不知道应该咋说,反正,我,我也不想干活了,想跟老疙瘩学照相,挣钱。” 二哥轻摁下了父亲的手臂,鼓足了勇气,吭哧半天才把一句话说完。 说实话,昨天晚上刘卫东拿出赚的钱给他们看的时候,一下就冲击到他了。 甚至他还不相信地对了一下单子和钱数。 当知道这一切确实都是真的,他心里宛若响起了一道雷霆。 那可是纯赚了五十八块二啊。 可是他一年到头赚工分,最多也就三百出头,一个工分至多一块钱,少的时候是七八毛甚至才五六毛钱。 相当于,刘卫东半天时间就赚了他小半年的钱。 都是年轻人,而且老疙瘩还比他小好几岁。 他怎么可能不被冲击到? 所以昨天晚上辗转反侧了一晚上,他都没怎么睡好觉,也想跟刘卫东学学照相,赚这个钱。 自己这个弟弟倒是顶顶的聪明,刚才他只是一个眼神,刘卫东就知道他的想法了,就势把这话就引出来了。 既然氛围都到这里了,那他就一横心,硬着头皮、鼓足勇气,说出了心中的想法! “啥?你也想当街溜子?” 刘山一听就炸了。 虽然刘卫东昨天是没少赚,可在他的心里,这终究只是取巧的活计,不长久。 “爸,这也是靠本事吃饭,咋就是街溜子呢?” 二哥硬着头皮道,同时也预防着老爹随时扇下来的一巴掌。 “放屁,农民就是种地的,不在土里刨食,满大街给人照相去,那还是农民吗?” 刘山吹胡子瞪眼地骂道。 看到这一幕,刘卫东心里头不禁轻声一叹,眼神有意无意地落在了墙上的一张报纸上。 “解放思想、实事求是”,这几个大字无比醒目。 可是他清楚,这个年代,“两个凡是”的口号就在前年还喊得满天响呢,思想钢印还没完全打开,并且,市场到底姓资还是姓社的争论也在高层如火如荼。 亟待培育市场、发展经济的思想和因循守旧抱着社会主义就得吃大锅饭的思想,相互碰撞,无论是明里暗里,都撞击出强烈的火光。 别的不说,光是在他们家里,在社会的神经末梢,新思想和旧思想就撞击得火爆异常。 “爸,谁规定农民就得土里刨食?谁规定农民就不能经商做买卖?农民就得整天撅了瓦腚种地,就不能想想别的赚钱的道儿? 反正,老疙瘩刚才说的,我全都赞同,并且,我就是要跟他学照相,赚钱。 你就算打死我,我也要这么做!” “你,你,真反天了!” 刘山大怒,举起了巴掌就要拍下去。 刘卫东手疾眼快,把胳膊伸了过去,挡下了老爸这一巴掌。 “啪”地一声。 那大手真有劲儿啊,打得他胳膊生疼。 “爸,我二哥虽然情绪有点儿激动,但他是想求新求变,不想安于现状,我觉得这是好事儿啊,你非得打一个思想积极向上的人,那可是站在社会前进的对立面啊。” 刘卫东嬉皮笑脸地道。 “放屁!老子怎么就站在社会的对立面了?” 刘山气坏了。 不过心里头这个纳闷,咦?啥情况? 平时尿不到一个壶的这哥俩儿,居然真的连成一条心了? 你替我挡一筷子,我替你挡一巴掌的,合着你们一起欺负老子是吧? “这么着,爸,你别也生气,咱们打个赌,如果我赢了,你就同意二哥先跟我学照相的事儿。 如果我输了,二哥就继续跟你干活儿去,成不成?” 刘卫东道。 “咋赌?” 刘山也是气糊涂了,没明白这小子下了个套儿。 “从今天开始算,一个礼拜,就一个礼拜。如果我能通过照相赚到一千块钱,你就让二哥跟我学。 如果我赚不到,那我也不照相了,以后老老实实跟你下地干活儿,行不?” “多、多少?” “一千!” “疯了吧你?赚点钱你就飘了。 老子累死累活干三年不吃不喝也攒不到一千块钱哪。 你一个礼拜就能赚到?” 刘山万般不信。 其他人,包括二哥,也用看疯子的眼神看着他。 这有点儿扯了吧? 二哥心里愤怒,兔崽子,一千块钱哪那么容易赚的? 你不想带我赚钱就直说! “爸,你就说赌不赌吧?” 刘卫东笑嘻嘻地道。 “赌!赢了,刚才你说的什么你二哥跟你赚钱,把你三姐弄城里去赚钱,包括小冰明年高考的事情,我和你妈都同意。 如果输了,都他玛听老子,该干啥干啥,老老实实给老子过日子!” 刘山怒哼一声。 “我爸实在太男人了!得嘞!” 刘卫东打个响指,小计谋得逞了! 这场火爆的晨起争论至此也划上了一个小小的句号! 一家人正要端起饭碗重新吃饭呢,不提防,院子里就传来了喊声,“破烂、换钱!大哥、大嫂,有没有啥破烂啊,可以换钱也可以换糖!” 大黄猫“嗖”地一下就跳上炕,护在了孩子的身前,弓起了背,炸了毛,紧张地望向窗外,整得好像外敌入侵似的。 全家人回头向窗外望了过去,就看见两个人正站在院子里,离窗子不远的地方,手里还摇着拨浪鼓,向他们说话呢。 那两个人,一个是四十岁出头的中年男子,头发却已经花白,腰也有些躬,往这边走的时候,一条腿还有点儿瘸。 另外一个人,是个十八九岁的女孩子,跟沈冰差不多的年纪。 只不过这女孩子长得黑黢黢的,右脸上还有一块红色的大胎记。 但那双眼睛特别大、特别圆,明媚动人,说不出的水灵好看。 如果单看这双眼睛,绝对是个大美人。 可惜,那皮肤和胎记直接把这眼睛给毁了。 “没破烂,你们走吧。” 刘山正在气头上呢,这俩收破烂的登门入户的,有点儿不太客气,他没好气地挥手道。 “那啥,有水不?大哥,我闺女渴了,想讨杯水喝,成不成?” 收破烂的男人弯着腰,谦卑地笑着。 刘山看他们可怜,倒也没吱声。 “有,大兄弟,你等下,我去给你们拿碗。” 赵翠红也是个好心人,就要下地。 “妈,我去吧。” 刘卫东哪能让母亲去端水? 赶紧下了地,出去在水缸里舀了一瓢凉水,走出去递给了那爷俩。 不过,他总感觉,那女孩子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一个劲地盯着他看个不停呢? 第27章 真的好丑 可他一回头的时候,那女孩子就低垂眼帘,好像从来没看过他的样子。 奇怪。 但想一想,刘卫东就小嘚瑟了一下,觉得自己这般玉树临风的,吸引女孩子多看两眼倒也没啥好奇怪的! 毕竟,丑女也有青春期嘛,颜控这事儿啥时候都有! “谢谢你啊,小伙子。” 中年男子接过了水瓢,就递给了身畔的女孩儿。 那女孩子接过水舀子喝了几口,便给了旁边她爹,但那双好看的大眼睛还是有意无意地在看着刘卫东,包括看着屋子里的刘家人,也看着正在吃饭的沈冰! “你看啥呢?” 刘卫东就愈发奇怪了起来,有点儿不太对劲啊。 “啊呓呀……”女孩子咿咿呀呀的一通比划。 “那啥,我闺女天生不会说话,她可能是看见这么多人有点儿好奇多看了两眼,小伙子,你别见怪!” 收破烂的中年男子赶紧道。 “这年头,谁家不是这么多人口啊,有啥好奇怪的?” 刘卫东有些好笑地道。 不过看着那女孩儿,就咂了咂嘴。 老天爷真是不公平,不但让她生得这么丑,还是个哑巴,就可这一个小丫头搓磨啊?! 真是可怜。 “谢谢你们啊,你们全家都是好人。那,我们就走了。” 收破烂的中年男子一扯那个女孩儿,向外走去。 外面停着一辆小毛驴车,车上还有一堆废品。 赶着车子,父女两个走远。 边走还边传来带唱腔的喊声,“破~烂,换钱!” 看着远去的毛驴车,刘卫东奇又皱眉看了一会儿,这才回了屋子。 回去吃完了饭,简单收拾了一下,刘卫东找出了一个军挎,将相机和胶卷搁好,然后就出门去了大队。 到了大队,马超正拿着大话筒通过大喇叭喊大伙儿上工呢。 “叔儿,队上的自行车借我用一下呗,我去趟县里。” 刘卫东走过来笑道。 “公家的东西尽量别用,免得招人闲话。用咱家的,你马婶儿搁家呢,自己骑去。” 马超道。 “咱家自行车柱子没骑走?” 刘卫东有些好奇地问道。 “一个小崽子去学校骑车嘚瑟个啥?昨天下晚让他自己走着去的,反正也不远。” 马超哼了一声。 “这家教,简直赶上曾国藩了。” 刘卫东一竖大拇指。 “别扯淡了,该干啥干啥去。” 马超笑骂着挥手。 刘卫东也不矫情,去马超家取了自行车就往县里去。 红旗村就在街边,离县里大概十里地,还都是平直的柏油路,刘卫东年轻力壮,卯足劲二十分钟也就到了。 骑着那辆半新的二八大杠,他去了镇安县城。 他是准备去县城找个国营照相馆,把照片洗出来,顺便再买几个胶卷。 最近这段时间就要靠照相攫取这第一桶金,况且还跟老爹打了个赌,一个礼拜之内得赚够一千块。 所以,他得大干特干超级干才行。 他已经想好了,从今天开始,就是一通走街串巷,先把周围的这几个屯子全跑一遍再说! 不过,正骑着车子往前赶路呢,就听见身后叮叮当当的铃铛响,一回头,咦?身后居然有辆毛驴车。 那小毛驴四蹄踏雪,嘴巴银白,似曾相识啊。 再看车上坐着的俩人,刘卫东乐了。 嗬,还真是巧了,正是之前在去他家讨水喝的那爷俩儿。 他在路边骑着,把速度放慢了下来,等毛驴车过来的时候,和毛驴车一起并行。 “大叔,你不是收破烂去了吗?怎么跑这条道儿上来了?” 刘卫东转头笑问道。 “周围转了一圈儿,没啥可收的,就先回家了。” 那个大叔向他一笑道。 而车上坐着的那个哑巴姑娘始终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 这也让刘卫东有些不太自在,自己脸上有东西啊还是怎么着? 他甚至下意识地摸了一把。 “你家住哪儿啊?” 刘卫东继续问道。 “就在县里不远。对了,小伙子,你这是去干啥啊?” “我去县里洗个胶卷,再办点儿别的事儿。” “啥卷?” “胶卷,洗了胶卷就能出照片了。” 刘卫东耐心地解释道。 “啊?你还会照相哪?” 大叔吃惊地问道。 “会一点儿,但不多。” 刘卫东咧嘴一笑。 “大叔,那我先走了啊,再路过我家就去坐坐,喝口水。” 他再次深深地看了两个人一眼,向那大叔招了招手,骑着车子向前赶去。 身强力壮的大小伙子骑着自行车,当然要比小毛驴车快。 临行前,他还向那个哑巴姑娘咧嘴一笑,摇手示意告别。 哑巴姑娘一低头,好像脸红了。 等她再抬头时,刘卫东已经骑车远去了。 看着他的背影,哑巴姑娘眼神有些怔然。 “小姐,这小伙子,好像挺不错的,起码看人品,比那个郑君强。” 收破烂大叔见刘卫东逐渐远去,不禁回头,咧嘴一笑道。 “大概,这就是真品和赝品的区别吧?” 哑巴姑娘这才回过头来,向着那大叔一笑。 她的声音如黄莺出谷,清脆好听,跟那副黑黢黢的丑女面容半点不搭嘎。 不过,若是刘卫东在这里,肯定会惊掉下巴。 她不是个哑巴吗?居然会说话? “小姐,这话也不太对,真品如果搁在郑家,也未必长成什么好鸟。 相反落在这朴实的农家院儿里,倒是出息了个真性情。” 收破烂大叔却是摇了摇头道。 “确实。老郑家那烂水池子,养不出什么好鱼来,只能养出一群乌龟王八蛋。” 哑巴姑娘皱了皱小鼻子道。 明明那么丑的一个姑娘,做这个动作却是那样可爱俏皮。 “哎哟哟,我的大小姐,你咋能说出这么糙的话来啊?千万注意自己的身份!” 收破烂大叔吓了一跳,赶紧道。 “什么身份地位的,都是自己强行赋予自己的。这世界,人人平等!” 哑巴姑娘哼了一声道。 “理儿是这么个理儿,但事实往往跟道理未必相符。” 收破烂大叔叹口气。 哑巴姑娘不说话了,沉吟了一下,皱起了眉头道:“我感觉,那小子看着我们的眼神有些诡异呢?他好像看出什么来了?要不然,为什么还停下自行车专门和我们说话?” “我的大小姐,按照你的要求,咱们都乔装打扮成这个鬼样子了,甚至都真收起破烂来了,他要是真能看出什么来,才是见了鬼了。 况且,他也没见过我们哪。” 收破烂大叔咧嘴道。 “那倒也是。” 哑巴姑娘想了想,突然间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看起来就极为高档的银色小镜子照了照,嘻嘻一笑。 “真的好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