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重生后穿成外室子》 第1章 大雨 大梁五月,大雨纷飞磅礴而至,足有一月之久,监天卿断言天有异象,定有大福或大祸而至。 一片漆黑的竹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伴随着砸在地上的雨水声,听着十分模糊。 两个身着蓑衣的男人,抬着一卷草席,走进竹林。 “这姐儿生的可是不错啊,你说……”男人目露淫光,看着地上的草席,眼神闪动。 另一人嫌弃皱眉:“大门大户脏事多,好好个姐儿,死的时候脸都憋紫了。” 男人听完顿时兴趣了然,却蹲下,把裹着的草席子扯开,怎么说也是个大户人家,身上不得有点值钱的东西。 尸体面皮子都泛了紫,身上也是死灰色,人已经硬了,身上穿着件绸料子娟红的衣裳,看着要多诡异有多诡异。虽然扬着油灯,却也不免有些害怕,快速将她腕子上的玉镯撸下来。 因着下雨土松软两人没费什么劲儿,挖好坑把人埋进去。 就在此时,一道闪电伴随霹雳之声而来,直照亮半边天,天空泛红,雨越发的大起来,整个竹林都开始漱漱作响。那雨如同利剑一般带着力度落下来,刺的人身上生疼,俩人收好东西,赶紧往回跑。 大雨磅礴,冲散尸体上覆盖着的泥土,突然,一只纤细白皙的手臂自地底下伸出来,随后那一身娟红猛地坐起来。 林宗茵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得之不易的空气,仰头望天,有一瞬的恍惚,雨水接连落下,冲走她口鼻上的泥土,露出苍白的一张脸。 天茫茫一片黑色,雨落声随着竹叶萧萧回荡在耳边,一道闪电劈下,又照亮半边天。这才看清自己在什么地方,眼前都是一片高而无尽的竹林,望不到边际,抬头也只能看见茫茫雨水。 “顾?顾姑娘,你怎么在这?”一道女声自她头顶传来。 林宗茵只觉得脑中一片混沌,眼前一黑。 清醒时她躺在一间温暖屋子内,身上盖着大红牡丹刺绣锦被,床边帷幔绿色刻金丝……微微闭眼虽觉有几分俗气,但也承念感谢救助之情,当下便准备起身却觉头脑昏沉,眼前又是一黑。 是梦亦或不是,但她脑中的确多了一段不属于自己的记忆。身前丰腴美貌妇人泫然欲泣,美眸中却闪过一抹心虚,看着那段记忆中的人活生生在自己面前,林宗茵有一刻恍惚。 “舅母?”林宗茵缓缓开口,声音嘶哑难听。 “老爷盼儿醒了!”美貌妇人转回头,“盼儿,你终于醒了,真是让舅母好生担忧,你舅父一得知消息,连夜快马加鞭赶回来了。” 一个正值壮年身形高大,四方脸庞的男人凑上前来,眉毛浓密整齐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此时亦是满脸担忧。他身后还站着两个妙龄少女,听见动静只虚挪几步并不靠近。 见到大舅父顾盼心中无端生出几分委屈,水雾瞬时遮住视线,赵逸心疼不已担心自己手脚粗重紧忙让裴氏上前拭泪。 “怎么手这般凉?”赵逸小心的握着顾盼的手,“盼儿别怕,究竟出什么事了?你还记得吗?”三妹拼尽性命好不容易生下的女儿,若真出事自己百年后可真无颜见她。 林宗茵垂着眼眸摇头:“记不清楚了。” 原身名为顾盼是杭州商贾赵家人,母亲早逝后一直由大舅父抚养长大,这姓氏跟的是远在京城的父家。 记忆停留在身边丫鬟青鱼送来的一盏燕窝,吃过燕窝后便觉昏沉,隐约间听到舅母身边彩玉的声音,加之刚才其眼底一闪即逝的心虚,很难不怀疑原身的死与她无关,但到底只是猜测。 不论是苍天大道还是精怪作祟,她的身体现远在京城,若还活着日后或有调换可能。现在的她已经是顾盼也只能是顾盼,事情太过玄妙,讲出去只怕让人当做妖物随意处置了。 “盼儿大病初愈还是需得多休息,”裴婉玉面带笑意劝赵逸离开,她的两个女儿赵听雨和赵听荷听见这话,不由心下微松,不觉间眼含期待的看向赵逸。 “隐约记得有女子说话声音。” 室内空气微滞,裴氏脊背不由挺直一双手捏紧帕子,生怕她还记得什么。 见裴氏心虚顾盼继续道:“许是现在还头脑昏沉,待病好后也许能想起什么来。” 赵逸见顾盼脸色实在不好看,又有裴氏相劝只能先离开,让她好好静养。待人离开顾盼面容稍霁,不瞧面前两个姿容清丽的丫鬟,犹自闭眼躺在床上,摸索着掌心上的厚茧。 顾盼睁开眼睛一道精光扫向两个丫鬟,青鱼心头一颤不由心虚低头,小心抬头见大小姐依然闭目养神,正要细细打量被一道声音打断。 “青鱼,去舅母那讨一盏燕窝来。”话音刚落,青鱼身体微颤丝毫不敢动,不知道这话是不是有第二层意思,不知道小姐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顾盼审视着心中暗自思量,原身如今可谓腹背受敌,内里首当其冲的就是裴婉玉,且不知道其是个什么性子,还需从长计议。在外则是有苛待姐妹的名声还有一个未婚夫,她微微闭眼心中长叹,此乃内忧外患之际。 “莫不是癔症了,让你去取燕窝在这作什么样子?还使唤不动你了!”她谨记原身是个脾气娇纵之人。 青鱼偷偷侧目见大小姐没有动作,快步退下。去主院路上暗自懊恼,怎么就忘了大小姐是个憨傻的,虽脾气急切但脑袋并不灵光,自己可真是被吓昏了头。 “你也先下去吧。” 原身记忆尚在却依旧不能识得身边人全貌,说好听点是个心思赤诚的,难听些就是傻,任由旁人牵着鼻子走。顾盼自屋内转了一圈只觉辣眼睛,审美低俗但东西金贵,没半分内涵只喜表面奢华。 她停在梳妆镜前,镜子中的这张脸算不上倾国倾城,却也月貌花容只皮肤暗沉。案几上胭脂水粉数不胜数,皆是些颜色鲜艳的上乘好物,这样鲜艳涂在微黑的脸上能好看才奇怪。 妆匣盒下压着东西只露出一角,顾盼思及此处脸色顿时不大好看,快速将三封信抽出来,看也未看塞入怀中只等入夜燃灯再毁尸灭迹。 第2章 未婚夫 “小姐,卢公子来看您了。”红羽在外面道。 卢携文是顾盼的未婚夫,家中亦是经商下有一个妹妹,父母白手起家年到中旬发迹,算不得大富大贵只是衣食无忧。 这样的家境与之赵家自是不能相比,只卢携文去年中了秀才,改换门庭指日可待,再有顾盼脾气娇纵卢携文性子沉稳,卢家父母性情敦厚,嫁过去不必担心受气,赵家又在近处更是可以照拂一二。 屋里未应答卢携文已经推门而入,二人虽已下过聘礼,只待二一年顾盼及笄后成亲,但毕竟还未婚嫁这举动实属无礼。她心中不悦这就是读书人的修养?不是沽名钓誉之辈便是对自己多有轻视。 此人十六七岁,身姿挺拔身子骨却纤弱,瞧着倒是有几分书生羸弱之态,眼皮微垂遮住闪烁的眼神,略算得上平头整脸。 “我说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卢携文声音冰冷,缓步走近时身上带过一阵胭脂香气。 顾盼拿着细铜筷拨弄南瓜手炉中的碳火,面上云淡风轻暗里在头脑风暴,什么事?估计是原身没当回事,不然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只能兀自做镇定状,瞧着放在桌上实在算不得丰厚的礼品,心中嗤笑,以他家境不说两人是未婚夫妻就算是寻常友人,探望病人也没有只提着两包糕点拜访的。 卢携文见她不说话这才正眼去看,只见她今日没有涂脂抹粉脸色不大好,亦没有平日里咋咋呼呼的劲,瞧着倒是顺眼许多,语气不由缓和下来。 “你大病初愈忘记了想来也是正常。”他就近坐下,“如今关口松动海上贸易兴起,舅父船队此般多,想来你要一艘做嫁妆也未尝不可。” 顾盼叹道:“这船要来也无妨,只你不如旁人身体健硕如何去经管?” 卢携文面色郁郁,只要是个男子就不愿听旁人说其身体不好,更何况这还是自己的未婚妻,但见她松口心中那点郁结很快冲淡。 “我要走科举之路自是无法经管,但前几日我表弟投奔过来,你与舅父说上一说先安排进船队跟着熟悉一下,待日后你嫁过来就由表弟看管船只,如何?” 卢携文眼中精光闪烁,关口虽松,但海洋气象复杂加之海礁浮沙分布广泛,若无人带领,一趟行商下来船员伤亡事小,货物损失亏空可不是说说而已。他也并非真想迎娶顾盼,只要让表弟跟随船队摸清路线,日后自家买船亦或造船,再与表弟分成都是稳赚不赔。 他对自己的文才很有信心,只待高中后便搬离杭州,留表弟一家在这边打理,赵家虽财大气粗但从没有强迫压人之事发生,所以并不担心被报复。 听得大舅父、舅母遣人送东西过来,卢携文立刻称有事离开,他敢来诱骗顾盼却不敢对上赵家家主。 从前海禁时赵家商帮就做着走私贸易的勾当,马无夜草不肥贸易受限时就进行抢劫,往上数三代是盗是商亦难说,但家底已经积攒下来后辈多做善事,那盗的名声已经洗脱干净,只赵家男人都自带一股匪气,叫人望而生畏。 人一走顾盼就吩咐着把窗子打开,满室劣质胭脂香气,想要出去散散味道起身时却将杯盏带倒。正开窗的红羽脚下微转,向前连踏几步稳稳接住杯子,将烫手的杯子转到左手小心放在桌上,这是小姐最喜欢的一套杯盏,可不能碎了。 顾盼见杯中水竟一滴未洒,此人轻功不凡的念头一闪而过,记忆中只有这丫头会武功的印象,其余一概不清。想到这她不由摩挲掌心茧子,原身从小开始习武,样样通样样松说的就是她。 红羽凑过来:“小姐,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顾盼抬眸看着红羽,这丫头看着不如青鱼伶俐,瞧着伺候的都有些怕自己,只有这丫头敢上前来,脸上担忧也不似作伪。 “你可知京城长兴侯府?”顾盼握住茶盏的手不由收紧,心中隐隐带着几分期待。 红羽点头面上带几分可惜:“长兴侯府威名自然听说过,不是说早已没落了?” 顾盼气力微泄,有些可惜又觉还好,还是自己生活的那个朝代。 她本是长兴侯府嫡女寿安郡主,侯府的确早已没落,她与弟弟被太后姑姥姥接到宫中抚养十载,14岁那年围猎她为救太子伤了根本,后日日汤药不离口本已身体渐好,却因一场风寒失了性命。 侯府虽已没落,但京中还有自己惦念之人,她还有事没做完,是一定要回京的。更何况卢携文并非良人不能托付终身,以他的花言巧语和钻营心思,想必退婚后也会谋得其它亲事,想起鼻尖那抹劣质香粉气,顾盼眉头微挑就希望卢携文真的干净吧。 傍晚时又下了一场雨,天色浓墨十分阴沉,风吹树叶哗哗作响。 红羽点燃烛火,隐约听见外面有吵闹声,朝窗外看去见几个粗使正在院里吵嘴。顾盼思绪被打断心中怒意升腾,即便是商贾之家也该有些规矩,走到院里吵闹声才停。问清楚缘由,不过是傍晚那场急雨打掉不少树叶,为洒扫多少在那争吵。 她轻轻嘘出一口气,压抑怒气:“既然不想干就都不用干了,一个两个的瞧你们是忘了自己的身份,好好在院里站着。”在顾盼这没有法不责众一说,当下便遣红羽去请舅父舅母过来。 二人来时身后还跟着青鱼,裴氏见站了满院子的人有些惊讶,大姑娘的长乐院规矩最松散,只要不碍她眼,便是聚在一起喝酒玩闹也不曾管过,今日倒是奇怪。 “盼儿可是这些丫鬟惹你生气了?”裴氏不解询问。 顾盼没回话,指着隐在众人身后的青鱼,吩咐红羽:“把她给我绑了。” 红羽心中惊讶,她与青鱼都是一等丫鬟,但因为青鱼说话好听又会梳好看的发鬓,小姐总是偏爱些怎么突然要绑她? 思绪百转千回动作却不慢,院里没有麻绳就取了布匹,从腰裹到胸脯两个胳膊束在其中,比大闸蟹绑的还紧,顾盼目光渐暖倒真是个妙人。 第3章 可用之人 “姑娘,奴婢精心伺候了姑娘这么些年,姑娘不能这么心狠啊!”青鱼倒在地上像蛆一样蠕动。 “盼儿,可是青鱼这丫头惹你生气了?”裴氏率先发问。 “想起舅母那的燕窝不错,便让她去讨一盏过来。” 顾盼冷哼:“不知道这蹄子让什么脏的臭的绊住了脚,到傍晚还没回来。知道的说我这庙小存留不下这尊大佛,不知道的还以为舅母连一盏燕窝都舍不得。” 裴氏面色讪讪,现在无暇顾及话里中尖刺,她不想让青鱼离开,长乐院虽然疏于管理,但能进屋伺候的只青鱼和红羽二人,红羽那死丫头是个缺心眼的,只能尽力保住青鱼这条线。 给了青鱼一个眼色,青鱼立刻不再哭喊,倒在地上的她挺起上身以头创地。 不稍片刻,青鱼额头一片红肿,见小姐不说话她也下定狠心,奋力磕在地上染下一片血色。 裴氏看的直皱眉,却见顾盼立在一旁捧着手炉,看的饶有兴致。另一边的赵逸并不言语,内宅之事他一向不插手,况且这丫鬟的确有奴大欺主之嫌,只要不打死给盼儿留下刻薄的名声,旁的都不是什么大事。 “你这婢子也真是心眼实的,到底是从小伺候的,姑娘哪舍得真赶你走?”裴氏话一出口,宝珠赶紧去扶。 “舅母说的不错,不过是我长乐院不留你,又不是赶你出府。”顾盼放下杯子笑嘻嘻道,“若是人人有样学样,犯了错磕上几个头流几滴答血的威胁恐吓,那这主子不做也罢。” 青鱼听见这话立刻匍匐不敢再动,赵逸眉头不自觉皱起,觉得言之有理。 “不过是一个丫鬟,婉玉你莫要再劝。”赵逸一锤定音,“明日去找了牙人来,让盼儿挑些好的。” “盼儿谢过舅父。”顾盼乖顺点头,又去看裴氏,“青鱼是从小伺候,许是我待她太好忘了自己身份,但到底有几分情分,放在别处侄女还不放心。”说罢,她目光灼灼看向裴氏。 “那就放到我那去吧。”裴氏被盯得浑身不自在,话出口胸中更是淤气,这些年没少往里喂银子,一朝无用不说,还得日日摆在院子里瞧着,怎么能不憋气。 “红羽去把库房钥匙拿回来,院子里的人今儿就直接撤出去一个不留,是放在别处还是发卖了都好。”顾盼纤长的手指轻击桌面,朝裴氏展颜一笑。 裴氏心头一顿,只觉不好。 “这些人我多瞧一眼都觉得晦气,想必人牙子来得慢,我这边红羽一个人还真忙不过来。”她看向宝珠,“舅母身边属宝珠最为得力,盼儿不好夺人所爱,不若舅母把彩玉借我几日,可好?” 赵逸向来宠爱顾盼,本不是赵家女儿现在谁见到她,不叫一声大小姐,况且这话说的漂亮只是暂借几日。裴氏是长辈,不同意好似不近人情,就是咬着后槽牙也得笑着同意,心中不由嘀咕,先是处置了青鱼后是要走彩玉,两人偏都是这件事的重要人物。 ? 天色已晚,撤走一众人便觉院子愈发空荡起来,展开一封信里面言辞肉麻无比。 原杭州城内有一位俊俏公子,有潘安、宋玉之貌,顾盼一见倾心时常去看那人。那书生只是研学至此没过几日便随师父离开,无奈只能写几封书信寄托相思之情。 不知那人何处去,甚至不知名字是什么,这信自然送不出去,偏觉自己这几封信写的文采斐然不舍得扔,便珍藏起来。 顾盼将三封信一起点燃,不过片刻便被火舌舔舐为灰烬。 ? 时间已到亥时,府里灯烛早已熄灭,只有宝兰院还燃着一盏烛灯,昏黄的灯光透过雕花窗棂映照在青石小径上,斑驳陆离。 屋内,一身粉白里衣的裴氏端坐在妆台前,望向窗外深沉的夜色满面愁容。 三妹难产顾盼自小生活在赵家,那时的顾盼粉雕玉琢让人心生欢喜,又心疼她小小年纪失去生母,裴氏一直对她很好。 裴氏刚怀有身孕时,总爱将她抱在怀里,抚摸她柔软的脸颊,期待生下一个儿子,两个孩子能和睦相处。 可谁能想到,随着顾盼越长越大,性子也变得别扭急躁。家中常因她的任性而鸡犬不宁,更让裴氏不能接受的是,她不顾家族颜面去追求男子,幸好此事被青鱼及时发现,没闹出太大动静。 顾盼虽不姓赵但到底养在赵家,为了维护自己两个女儿的名声,裴氏不得狠下心来,迷晕顾盼后买凶杀人。 宝珠推开屋门,身上带着夜里凉气:“夫人,彩玉那边已经嘱咐好了,只是借去两日咬紧关口不碍事的。” “青鱼呢?” “安排住在彩玉那屋了,奴婢想着做个三等丫鬟也就是,待日后大小姐淡忘了,寻个由头打发到庄子上,也省的碍眼。”宝珠思索着道。 裴氏握紧宝珠的手:“你安排就好。” 宝珠紧紧回握,夫人从不是心狠之人,若非大小姐自毁名声,夫人也不会想害她性命。 ? 更夫手持铜锣和梆子,一边走一边用力敲响手中的铜锣:“天干夜燥,小心火烛。”城内一两盏孤灯听到后相继熄灭,夜色更郁更夫继续向前走,手里的铜锣发出有节奏的声响。 在他即将走出安宁街时,眼前似乎有一抹身影在房顶上掠过,心中一惊立刻停下脚步,夜色深沉房顶高耸一切好似只是幻觉,脚步微顿,他调转方向朝另一头走去。 长乐院的窗户被打开,一身黑衣的顾盼钻进屋内,瞧着拍着胸脯一副担惊受怕的红羽,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小姐,你去了将近两个时辰!”她端着烛台如豆的光亮照的小姐有些吓人,不动声色的将烛台往边上挪挪。 顾盼摘掉面巾顺手脱下外裳:“这不是回来了,天色不早,你也去休息吧,明日还有要紧的事办。” 粗略梳洗一番顾盼就迫不及待的盘腿坐下,样样通样样松不假,一身好轻功更是不假,这样好的轻功一看就是打小就练,可惜小时候的记忆并不清晰,以围绕自己玩乐为多。 她出身将门偏重外功,一手轻功算不得好,用师傅的话而言就是没有天赋。 顾盼引导着内气运行,一股清凉的气流,似游丝般直泻腹丹田,此时顿觉清醒敏慧内劲充盈浑厚。收功睁眼时,两眼如雨后视物清晰明彻,这感觉玄之又玄,原来这就是天赋甚好的感觉。 第4章 落水 红羽伺候着顾盼起床,彩玉低眉顺眼的端着铜盆进来:“小姐,请您洗漱。” “麻烦彩玉姑娘过来伺候几日了,先跟红羽住一屋吧,也好教教你我这的规矩。”顾盼歪头看她,“你若是伺候的好,兴许我会留下你。” 彩玉只觉心如擂鼓大气都不敢喘,又安慰自己宝珠说过,只是过来伺候几日牙婆那边很快安排好,不出三日一定能回去。她手指不由抚摸腰间的荷包,那是夫人赏的金锭子,小小一颗值十两银子是这三日的工钱。 顾盼每月初三都会去趟首饰铺子,只去砚石街头的赵氏铺子,里面东西多且贵且华丽,都是自家铺子取送很方便。 今日顾盼本不想去,但瞧着首饰匣子里的金钗红宝石,觉得不去不行,她年岁小根本压不住这些金子,在府中尽可以什么都不戴,出去总不能还如此。在匣子里挑了两朵落尘的珠花,收拾一番这才出府去。 砚石街那间铺子不小,红漆雕花窗黑底金字光是瞧着就十分气派,她这边刚要下马车,店里伙计殷勤的提着脚凳飞奔而来。下车后红羽随手丢了一角银子给他,店里没抢上的伙计捶胸顿足,恨自己眼力不够好。 铺子里缎布、头面可谓不少,除了金光灿灿的雅致些的更多,徐掌柜见顾盼来急忙请上二楼,将早就留好的几个匣子小心捧出来,拿着帕子细细擦完手才敢打开。 几个匣子纷纷打开只觉得金光灿灿,站在近处的徐掌柜都是满面金光,红羽兴致勃勃凑过去也被映成金色。 顾盼眼疾手快的合上一个匣子:“不错,我再看看别的。” 徐掌柜踌躇片刻笑着将人引下楼,这几幅头面已经是店里最亮最贵的,瞧瞧那金头面上镶嵌的红宝石,多富贵! 挑些颜色适宜的钗子珠花并几串耳坠,便打发人跟着马车一道送回府中,刚出铺子迎面就碰上一个戴纱巾纤瘦女子,行如弱柳扶风眉眼上很有几分好颜色,顾盼微微侧身将人让过去。 “大小姐,东西都装好了。”伙计笑呵呵躬身道,红羽立刻掏出钱袋子。 戴纱巾的姑娘闻声立刻回头望去,随后低声道:“秋和,可是她?” 秋和垫脚张望一番:“是,我见过赵家大姑娘几次,就是她。” ? 杭州自然风光秀丽水域众多,要数文人墨客最喜欢的就是西湖,多数文人都会将自家船只停泊在西湖处,挂不同旗帜或船舱处悬一姓氏牌用来分辨。 顾盼红羽二人踏着暮色而来,西湖的水面在夕阳的映照下,呈现出一众淡淡的橘红色,与远处的青山相映成趣,宛如一幅绝美的山水画。随着夕阳的逐渐西沉,天边渐渐泛起淡淡的紫色。 红羽很快找到悬挂卢家姓氏的乌盖小船,此时舱门紧闭,四顾无人拿出短刀在船头船尾各钻出几个细小的洞。 昨日她夜探卢家,掀开瓦盖就见卢携文与一女子依依不舍,此女子不是旁人正是乡下来投奔的表妹,分别时两人约定明日酉时初游湖。 顾盼轻叹,果然是既想省银子又想附庸风雅。 两人隐在高处,红羽盯着游船:“小姐,游湖是要坐在船头才好看风景,咱们在船头钻洞,肯定会被早早发现。” 顾盼眸中带笑,理了理身上的粗布麻衣:“你不懂。” 昨日二人难舍难分卢携文说完游湖,那表姑娘脸色殷红如滴血,这游的能是什么好湖? 果然天色微微擦黑时,一个男子率先进船小厮等在外面,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有一少女领着丫鬟过来,在船边张望片刻也进了船。丫鬟在外将船舱关好,小厮解开绳子和那丫鬟调笑几句,便持着船桨将船划走,丫鬟则是留在岸边守着。 红羽满脸奇怪,缩在船舱里面算泛舟游的什么湖? ? 船刚一关门,两人就迫不及待搂抱在一起,卢携文面色潮红想要亲吻怀中的娇娘子。谁想曾百依百顺的潘娇娇却拦住他。说是拦,一手捂其胸口一手堵着他嘴巴,媚眼如丝勾的卢携文心痒难耐。 “好娇娇,今日怎么了?”卢携文说着将人抱得更紧,“可是想夫君了?” 潘娇娇扭过身子,不去看他:“人家还是个姑娘家呢,说什么夫君不夫君的。” 见他急切的攀扯自己衣裳,潘娇娇立刻道:“你说实话,真的会娶我吗?那赵家大姑娘家世好,容貌也不算差,你真的不会动心吗?” 卢携文见她眼中一片认真,也不禁肃然:“顾盼言行粗鄙不堪只识得金银俗物,满身的铜臭味,与她定下婚约并非我本意。我的真心难道你看不到吗?若不是为了你,我能将表弟接过来吗?”说着他竖起指头准备发誓,被潘娇娇拦下。 “好你个痴儿,我信你还不成吗!”潘娇娇轻解罗衣,“你可要快些考取功名,好不被赵家挟持,你我也能早早成婚不必再这般遮掩。” 见她雪白的肩头露出,卢携文只觉得腹部如同着火般,伸手将人揽入怀中,一双粗粝的大手抚摸着,潘娇娇动情之处不由发出阵阵嘤咛。 外面划船的闻墨脸烧的一片赤红,伸手捞了一把湖水醒神,奋力将船划远些。他家少爷和表姑娘时不时就要来泛舟,这次声音明显不同以往,得划得更远些好不叫人发现。 奋力划船时突觉脚底寒凉,一低头水早淹进来了,闻墨紧忙拍打舱门:“少爷、表姑娘快出来,船漏水了!” 里面衣衫不整的两人急忙整理衣服,闻墨是买断的长随,知道回去后这顿毒打是跑不了,但少爷要是死了自己也得去陪葬,当下心急如焚。直接一脚踹开舱门,顾不得两个人穿没穿衣服,直接拖着二人跳入湖中。 岸边上留守的桃柳也瞧见船上骚乱,想必是姑娘得手了,当即边跑边喊救命,沿街路过哪家敲哪家门。 顾盼和红羽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当即跳入另一条街,将小铜锣铛铛铛的敲响。此时家家户户刚关门落锁,铺炕准备夫妻夜话,听见外面嘈杂声纷纷出门查看,见湖面上小舟已经沉入一半,几个渔人当即解船去救,好在刮的是股顺风。 三个筋疲力竭的男女被捞上岸,闻墨为救二人耗了大半力气,被拖上船后直接昏过去。 卢携文会些水性只他现在赤裸裸的,只穿一条犊鼻裈实在有辱斯文,刚套上的外裳在水里不知让谁揪下去了,索性装作昏迷。潘娇娇也趴在船上一动不动,她单薄的外裳里面只剩一个肚dou,下面只有一条粉色裹裤着水后紧紧贴在腿上,这可没法见人。 渔人自小长在河边,自有一套救人法子,见都吐出浑水来,鼻息均匀也不管人是否还昏迷便知得救,摇船往岸边走。见几人得救,红羽隐在众多看热闹的人中,准备点破两人身份,谁想还没开口凄厉的哭喊声响起。 第5章 退婚 “卢秀才!表姑娘!你们没事吧!”桃柳声音颇大,引得众人都去看她。 杭州卢姓不多,住在附近又考上秀才的只有一个,当即有人反应过来。 “卢携文,卢秀才吗?” 桃柳痛哭之际还有空朝那人点头,周围的议论声更大了,她心中暗暗得意,就得趁人没上岸时点破身份,到时问罪也只说是旁人认出来的,与自己没有干系。 见两个衣着不整的贴在一处,另外一个衣着完整,再联想到刚刚沉下去的小船,哪还有什么不懂的。早有机灵的认出小厮真是卢家的,偷偷退出人群跑去卢家报信要赏钱。 卢家父母自有几分精明,忙让人去看,得知卢携文果真不在家,差点昏过去,卢父将银子塞入汉子手中:“快带我们过去,这事不要让其他人知道。” 汉子摸摸鼻子拔腿就跑,小厮紧忙追上去卢家父母缀在后面,跑到西湖边上,见里外三圈都是人直接气了个仰倒。 此时的卢携文装不下去,套上闻墨的衣裳将潘娇娇护在身后,潘娇娇低头将脸隐在后面,一双手却是紧紧和卢携文握着,卢家父母挤过人群瞧见的就是这一幕。 红羽见自家小姐饶有兴致的看着前面:“小姐,你不难过吗?” “有什么好难过的,若我真嫁过去了,才该难过。”顾盼蒙上面巾拍拍红羽的头,“走了,回府,明天还有一出好戏呢!”说完不待红羽反应,率先往对面房顶跳去。 红羽也紧忙跟上,不知是不是错觉,怎么总觉得小姐轻功更胜从前了。 ? 夜幕低垂月华如练,卢家宅内灯火通明。 卢携文和潘娇娇已经换完衣裳,一同跪在地上,他们的身影在摇曳的烛光下显得格外无助与忐忑。卢家父母脸色阴沉如水,怒气冲冲,空气中弥漫着紧张与不安。 “爹娘,儿子心悦娇娇。”卢携文早将婚事丢到九霄云外,头磕在青石板上。 潘娇娇心疼的看着卢携文,同样磕头:“姨父、姨母,娇娇是真心喜欢携文哥哥的。” 卢父尽量保持平和:“明天把你这个侄女给我送回去,省的在这给我丢人现眼。” 一直隐在暗处偷听的潘恒不由有些着急,潘家住在村子里,如今来到杭州才见识过富贵模样,怎么可能甘心回去?刚准备出去就听见卢携文开口。 “爹娘,儿子已经占了娇娇的身子,儿子要娶她。” 卢父一脚踢翻卢携文:“你个混账东西……”卢母紧忙拦住卢父。 “你个混蛋,这么欺负我妹子!”潘恒抓紧机会窜出来,趁众人不注意直接把卢携文按倒在地,骑在他身上,拳头不要命的朝他脸上招呼。 打了几拳后小厮才反应过来,上前拉开二人,卢母心疼的看着儿子,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这可怎么见人啊!可该怎么去见顾盼? 卢父自然知道卢母所想,无奈的闭紧双眼:“退亲吧。” 今日这事闹得大,不说赵家里伺候的,就是赵家店铺良田里的伙计说不准就在当场,就算不在,旁人知道了能不去告知吗?赵家家大业大,别闹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才好,需得做足脸面。 “退亲?”卢母当然不想放下到嘴的肥肉,“不然……不然婚事不变,让娇娇做妾?” “哼!做妾?当你儿子是天王老子啊,那可是赵家。”卢父不愿让老妻没脸没继续说下去,只吩咐着,“叫人煮了姜糖水,备好东西,明天跟我去赵家负荆请罪。” ? 二一日,赵逸本有要事准备离开,听得小厮来报顿时火气上涌,恨不得将卢家小儿千刀万剐才好,这边裴氏还没劝下来,管家就来报卢家父子求见。 赵逸提了刀就要出去,被裴氏和管家拦下:“你去说,老爷与我正在会客,把人请去偏厅坐一会。” “不许去,让他们在外面给我等着。” 管家弱弱退出大气都不敢喘,夫人说请去偏厅老爷说不许进,他一个管家实在很难做,决定晾他们一会儿再将人请去偏厅。 卢家父子一大早就等在外面,卢携文只穿一件里衣,背上绑着荆条跪在地上,卢父面露羞愧的低着头站在一旁。两人奇怪的姿态吸引不少人关注,有人好奇就有人回答,昨夜落水一事传的更盛。 卢携文都想把头埋进土里去,脸色臊的通红,以顾盼那蠢钝模样应当不忍和自己退婚。他不喜欢顾盼是事实,但顾盼家底丰厚又得宠更是事实,丰厚的嫁妆放在眼前谁能不心动?最好是顾盼对自己不离不弃,待日后成婚后,再将娇娇纳为良妾,这样岂不是两头都好? 思及此处,本来低垂的脊背又隐隐挺直。 卢家父子坐在偏厅内,对上主位坐着的赵逸惴惴不安,赵逸脸色阴沉也不废话,直接让交出婚书。 卢父不是没抱有幻想,卢携文总说顾家大姑娘多贴乎,哪想连面都没见上直接要婚书了,他磨磨蹭蹭从怀中将婚书掏出来。 卢携文见势不对,立刻跪扑在地上:“赵伯父,我与盼儿两情相悦,还求赵伯父让我与盼儿见上一面。我深知昨日犯下滔天大错,都是潘娇娇引诱于我,还求伯父让我亲口对盼儿说句对不起,也好全了我们二人的情分。”他有把握哄骗顾盼。 顾盼此时正与裴氏坐在离间,只隔道墙外面的话听得十分清楚,裴氏已经劝她许久,让她狠下心来退了这桩婚事。听闻卢携文非要见顾盼,裴氏此时也紧张的看着她。 顾盼垂眸一时分不清裴氏的心思,若真是不想让自己好过,直接劝着嫁过去就是,此后就算是和离回来身份也不好听。但若说她是个好的,又怎么会想杀了自己? 外面伺候的小丫鬟打帘进来:“见过夫人、大小姐。老爷问大小姐,要不要去见一面?” 卢家此举无异于骑在赵家脖子上拉屎,若顾盼还同意嫁过去,那是让人家把屎往脸上抹。外面的赵逸同样脸色难看,以盼儿的性子若真想嫁没人能拦得住。 裴氏捏紧帕子等着回答。 见裴氏紧张,顾盼放下茶杯:“不去。一会儿你出去大点声说,这卢携文龌龊我是见一面都嫌脏,退亲事宜全凭舅舅做主。” 裴氏跟着长舒一口气,小丫鬟立即打帘出去,见厅内众人皆望向自己,不由觉得压力极大。 “大小姐说了不见你,大小姐说了。”想起大小姐的嘱托立刻清了清嗓子,学着顾盼的语气,“这卢携文龌龊至极我是见一面都嫌脏,退亲事宜全凭舅舅做主。” 小丫鬟铿锵有力的声音在偏厅响起,签字按手印两家算是彻底退亲,卢携文久久跪在原地不敢置信。 瞧他跟失心疯似的,赵逸脸色难看:“出去莫要胡乱攀咬,否则定叫你们在杭州活不下去。” 见赵逸身上杀意四起,卢父也顾不得其他,拖着卢携文急忙离开。 赵逸长出一口气,卢家小儿伪装极好,幸而这事发生在成亲之前,否则不是把盼儿亲手推进火坑了吗? 第6章 恐吓 解决了卢携文顾盼心情大好,回院子没多大会儿,裴氏带着一个小姑娘过来,被红羽拦在外面一时间还有些不适应。 裴氏熟稔拉过顾盼的手:“舅母已经给你找好牙人,明日就能带着人来,到时候你好好挑几个能用的。” “这个,是你舅舅今儿在外面买回来的。”裴氏看着一旁恬静的丫鬟,“说是学过医,已经找府医验过倒是有几分真本事,回头也能给你好好调理一下身子。” 顾盼这才去细细打量,瞧着小姑娘和红羽差不多大,一张小脸干瘦倒是皮肤很白,衣裳已经换上长乐院丫鬟的绿色夹袄,瞧着也是个美人坯子。 “既然是舅舅买来的,那就留下伺候吧,瞧着是个乖顺的,明儿我去找舅舅问问是哪买来的。”顾盼见裴氏没有异色,这才相信真是舅舅买来的。 “你叫什么名字?” 小丫鬟学过几天礼仪才送过来,立马行礼道:“奴婢名叫春儿,还请小姐赐名。” “就叫青葙吧,与我身边的红羽能有个对应。”顾盼继续问,“你的卖身契呢?” 裴氏立马拿出一张纸,放在桌子上。 瞧见裴氏和彩玉正在打眉眼官司,顾盼只当看不见:“舅母,我瞧着彩玉真是不错,不若留在我身边伺候吧。” 彩玉手里刚清洗好的手炉‘砰’的一声掉到地上,顾盼眉头轻蹙转过头去看她。 “瞧这丫头粗手笨脚的,舅母还真不放心她过来伺候你。”裴氏打着哈哈。 “舅母说笑了,彩玉是你身边得力的,盼儿不过开个玩笑,待明日挑完人立马给你全须全尾的送回去。”顾盼冷眼瞧彩玉,“你这丫鬟也真是,在宝兰院就伺候的好好的,到长乐院却像变了个人,难不成我是什么洪水猛兽不成?” 彩玉听后不禁跪在地上请罪:“奴婢粗笨,并没有这个意思。” 红羽立马上前拉起她:“别动不动的就跪,知道的是你骨头软,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姑娘苛待呢,奴婢这骨头可是好好的。” 裴氏听着这阴阳怪气的话,再是待不下去,瞧着这主仆俩阴一句阳一句的,彩玉应当是没说什么不该说的,当下也安心离开。 吩咐红羽给青葙安排住处,这丫鬟毕竟是舅舅挑选回来的,若是心性合适她想留在身边伺候着。 ? 夜里,烛火摇曳。 青葙给顾盼绞着头发,红羽正在铺床彩玉往汤婆子里倒热水。 透过铜镜能瞧见后面正在忙活的彩玉:“彩玉家里还有其他人吗?” 她手一顿旋即回答:“没有了,奴婢跟着寡母生活,为了给母亲治病才卖身,后幸得夫人赏识才能过上如今的好日子。” 红羽剪完烛芯将剪刀和针线筐放在书案上,顾盼拿起剪刀打量着,原本温和的面容透出几分冷峻,眼神中是不容置疑的威严。 “倒算得上知遇之恩。”顾盼若有所思的看向她,“就怕你有命挣钱没命花,还不说实话吗?” 彩玉脸色越发苍白,‘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双唇颤抖几乎要哭出声来。明明明日就能回去了,她本心中感慨终于能安定下来,谁想大小姐会突然发难。 “还是不肯说吗。”顾盼托起彩玉的手拿起一根针,“看你这手倒是白嫩,果然舅母身边的丫鬟也金贵,都说十指连心,我倒还有几分不信,你信吗?” 感觉到指尖上冰凉的触感,彩玉想到夫人的交代,不敢去看只能咬紧嘴唇。 “我……我是夫人的人,大小姐没有资格处置我,我要见夫人。” 红羽上前一巴掌打在彩玉脸上:“在大小姐面前还敢自称我,真该拔了你的舌头去。” 顾盼像是听到什么稀罕话似的,唇角勾起,将剪刀递给红羽。 红羽接过来掐着彩玉的脸,见她抿紧双唇:“那就先打碎你的牙,再拔了你的舌头,既然不想说那就永远不要说了。” 眼瞧那把剪刀离自己的脸越来越近,彩玉双手紧紧握拳,指甲几乎嵌入掌心,钝痛感让她觉察生命的可贵。 “我说,我说……”感受到红羽松开桎梏,大劫过后的彩玉不由伏地痛哭。 “是青鱼,将大小姐总去偷看那书生的事告诉夫人的,那件事只有府中下人知道,夫人将事情压下去本想就这么过了,谁知道青鱼又递来信说您给那个书生写信。夫人恨大小姐不顾赵家颜面,为了三小姐和四小姐,也是为了赵家颜面这才用了毒计。” “事先使了银子买通两个混混等在婆子们出入的后门,叫青鱼送来一盏加药的燕窝,趁着天色暗沉将你送出去的,只是没想到道观中的真人恰好也去竹林。”彩玉说完话并不敢抬头,依旧跪在地上心中惶恐。 顾盼却陷入沉思说句心里话,若自己处在裴氏的位置,说不准也会下杀手。家族名誉何其重要,自己这个身份但凡换到京城哪个府邸,怕是会被直接勒死,哪还用如此大费周章? “今儿你就回去吧。”顾盼对彩玉道思绪不由飘远。 裴氏生下一子二女,第一胎是龙凤胎只比自己小一岁,二弟赵尚旭三妹赵听雨四妹赵听荷。顾盼有些头疼,记忆中这三人的确受过原主欺凌,二弟后来到书院念书三妹四妹学乖了绕着自己走,近两年才达到和平共处的场面。 彩玉诺诺答应:“大小姐,如果夫人……问起来我该怎么说?” 顾盼未回头:“照实说。” ? 已是亥时,月光如水给这微凉的夜晚添上一抹银白,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菊花香气。 今日老爷有事宿在书房,宝兰院已经上锁,一阵敲门声突然响起,守门的婆子抹了一把脸极不情愿的开门,瞧见带着几分狼狈的彩玉不由一惊。 宝珠将彩玉带进主屋,刚一进去就跪在地上:“夫人,奴婢该死。” 裴氏顿时心跳如擂鼓,知道事情败露,倘若顾盼将这事告诉老爷,自己恐怕会得来一纸休书……不敢细想,急忙让彩玉说清楚。 她身子重重跌回到椅子上,彩玉见夫人这般模样还想开口却被宝珠拦住,半强制性的拉去外面。 “你先回屋吧,夫人这会子没发落你,应当就没事了。”只不过以后都不会重用罢了,日后跟着青鱼一道去庄子里。 送走彩玉,宝珠站在外面一阵冷风吹过,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当下思绪清明,转身去取汤婆子。 ? “啊!”潘娇娇尖叫,一把挥落桌上的茶具,瓷器碎裂的脆响在夜里清晰无比,引得桃柳阔步进来。 第7章 婚嫁 瞧着满地狼藉,桃柳立刻上前抱住潘娇娇:“姑娘、姑娘,你怎么了?” 先前没出这档子事儿时候,卢家还指派秋和、秋红过来伺候起居,这事之后两人直接被撤走,只剩下主仆二人在这院子里。桃柳不过是去烧个热水的功夫,突然出现这么大变故。 被抱住的潘娇娇忍不住落下泪来,她本以为满心算计能得偿所愿嫁给表哥,谁知说好的婚事一拖再拖,到现在黑不提白不提,倒像是没这回事般。 趁着桃柳出去,她偷偷溜去姨父姨母院子里,果然听见两人在谈论此事,便多听了一耳朵。谁知这两人正打算给表哥说一门亲事,让自己去做妾。 被桃柳安慰一会儿,潘娇娇理智渐渐回笼。她出生乡村从村头走到村尾都用不了一盏茶的功夫,在她年幼时跟村子里别人家的闺女一样,砍猪草喂猪、洗衣服刷碗。 在她准备认命的时候,村里来了个人牙子,旁的人只能卖二两银子,自己能卖出去五两银子。她爹娘见到商机说什么也不卖她了,反而对她极好,不仅不用干活还买下桃柳在一旁伺候。 潘娇娇看着铜镜中,哪怕满脸泪痕依旧可人的面庞,她若想做妾何苦与卢携文苦苦纠缠,就凭这张脸便是大户人家也进得去,可她不愿做妾。 “桃柳,去取我的披风来。”潘娇娇擦去泪痕,心中已经打定主意。 “姑娘。”桃柳虽然迟疑但还是拿来披风,却不愿意交出去。“姑娘当真要如此吗?” 潘娇娇系好披风头也不回,桃柳咬牙跟了上去,卢携文那院子已经叫人看起来了,两个小厮一个上半夜一个下半夜,这会上半夜看守的正和自己有几分交情。 ? 顾盼并不瞧站在院里的人牙子,瞧着后面站着两排小丫头,吩咐红羽和青葙看着挑,原本想挑个好点的身边伺候,如今有青葙倒不必了,自己早晚要离开。 收好卖身契,不消片刻红羽几乎小跑进屋:“小姐,小姐。” “多大个丫头了,没点子稳重劲。”顾盼笑道。 “小姐, 奴婢刚听见人谈论卢家,就出去打听了。”红羽见顾盼脸色无异,继续道,“卢家表妹的父母来了,两家闹得不可开交,连家门都不进就在门口闹,惹的人都去围观了。要不是我在房顶上都瞧不见。” “卢家老爷的脸都被抓花了。”红羽眉飞色舞,青葙在一边也忍俊不禁。 “这事都过去多久了。”顾盼整了整盖在腿上的皮褥,“怎么现在才闹起来?” “听着那卢家表妹的父母哭喊,说是背信弃义。”红羽挠挠头发,有些不好意思:“还说什么占了身子。” 顾盼冷笑一声,怕是卢家反悔不愿娶了。卢携文此事倒并非无解,凡是考上秀才的,廪膳米人日一升,鱼肉盐醯之属官给之,基本的额吃饭问题解决。 明面上与家里斩断联系,只身离开,杭州地方大再买个小厮日日领粮,潘家绝对找不到卢携文。就算潘家再闹也得不着好处,卢家再给一笔银子这事也就过去了。 只怕这事卢携文是甘之如饴。 ? 厅内几人脸色难看至极,卢父大半辈子的清誉这段日子是丢尽了,往年做的善事一下子毁了,先前提到卢家都是善人,现在提到只剩下些红粉事。今日还当着那么多人面前,被挠花脸,他真是没脸见人了。 “本想着这么长时间不见娇娇来信,过来看看。”潘父啐了口粘痰,“要不是我们今儿过来,你们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是不是等我家娇娇大了肚子再告诉我们?” 卢母开口:“话不能这么说。” “那怎么说?我们这眼睛可看的真真的,娇娇是不是和卢携文躺在床上?”潘母打断她的话,大声哭嚎起来,“我家清清白白的女儿家,到你们家才两个多月,就被人占了身子还不想娶她,这就是卢大善人办出的事。” 潘父恶声恶气:“跟他们说这些干什么,咱们直接告到官府,让官老爷评评理去。” 卢父一个头两个大觉得潘家可恨,更恨卢携文这个孽子,放着好好的赵家大小姐不娶,非去娶一个按照妾氏养大的泥腿子。更气人的是原本二人没有夫妻之实,卢携文竟然撒谎,后面二人竟然还厮混到一处。 潘家一大早就来了,哪都不去直接闯进卢携文院子,进去一看两人还在被窝里酣睡,床褥上那一抹红也瞧个真真切切,是再没法抵赖的。 “闭上你们的嘴!”卢父猛地一拍桌子,怒吼一声牵动着脸上的伤口,疼的不轻。 “明儿去瞧个近便些的好日子,将潘娇娇娶过门。”卢父几乎咬着牙说完的话。 作天作地的潘家父母立刻没了动静,两人眉眼官司一打,潘父接过话头。 “我说亲家,我们娇娇可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家。”潘父撮着牙花子,“还没成亲,你家小子直接给我们睡了,好说不好听啊。” “300两白银,我们卢家不要任何嫁妆,当我家买断这个儿媳妇,日后咱们两家也少些来往。”卢父虽气闷但头脑还算清醒,这两人的德行是万万不能留在杭州的。 潘家父母顿时眼睛放光,他们土里刨食的一天能挣个100文都是多说着,猪肉35文一斤,300两得买多少猪肉啊! 潘母目光闪烁瞧向正给自己使眼色的儿子,拉了拉潘父胳膊。 “潘恒留在杭州,我给他找个做木匠的师傅,学好了也是门手艺。”卢父不想扯皮,接着皱紧眉头口气中也带着几分威胁,“这事成与不成你们一句话的事,这么好的条件你们再不答应,就带着你们一双儿女离开,便是报官我卢某也奉陪到底。” 潘父笑的一脸谄媚:“答应答应,不知道这银子什么时候能给我们,我们好回家去。” 小厮抬着一个箱子上来,打开盖子里面全是白花花的银锭子,潘父潘母双手微微颤抖忍不住去摸,被小厮拦住,递过来一张纸。 “300两银子买断你家女儿,往后潘娇娇便与你家再没有关系。”小厮道。 两人不识字,只急不可耐的按上手印,欢欢喜喜的回家去。 第8章 京中来人 秋季螃蟹最是肥美鲜嫩,马上就要过季,赵家螃蟹早早就采购下来,裴氏有意修补二人之间关系,早就吩咐下去得了什么新鲜的都向送到长乐院。厨房那边见顾盼爱吃螃蟹,更是一编筐一编筐的往过送。 反正院子里有小厨房,也不用他们处理,只需送过来便可,顾盼得老爷夫人宠爱,他们做下人的自也是愿意送个顺水人情。 青葙给了赏银,采买的更是殷勤备至,连着筐一道给搬进小厨房里。 望着筐里还活蹦乱跳的螃蟹,顾盼有些发怵,她实在是怕四条腿以上的东西。吃螃蟹倒是不怕,可这会儿不光是活着还到处乱窜,像极了蜘蛛。 “这螃蟹怎么没绑?”青葙见小姐害怕问了一句。 “姐姐有所不知,送到咱们长乐院的新捞上来的,最是新鲜。”采买的笑呵呵答道。 “青葙,你告诉小厨房随便先做些螃蟹,剩下的那些或养着或制成醉蟹都成,就是别叫它跑出来。” 瞧着小姐害怕的模样,青葙笑吟吟的应一声,忙去了小厨房。 院里重新安静下来,顾盼望着案几上摆放着的青花缠枝香炉,青烟袅袅升起,散发着沁人心脾的淡淡香气。 她并非自己独身一人,父母去世长兴侯府败落,如今自己也去世不知道原身是不是在自己身体里。如今身处杭州,她又没有人脉根本无法打听京中之事。 顾盼父亲是京中官员,京中顾姓官员并不多,排的上名号的倒是有一家,督查院正四品左佥都御史顾盛庭。 记忆中每逢中秋、年关后几日,京中顾家都会来人接她回京,都是不欢而散。要么是听见下人轻贱她的话,要么是动作间的忌讳,每次都是顾盼大发雷霆,接她回京一事也就草草了之。 顾家主母是谁?倒是个心思重的,挑着团圆节后来接人,这是成心给顾盼找不自在。京中官员府邸门风严谨,她可不信,一个奴仆无人授意就敢对主人家说出这样的话。 “小姐,西街那边办喜事呢!”红羽笑嘻嘻跑进来,“我去瞧了,新娘子的轿子从客栈一路抬到卢家,声势还不小呢。” 顾盼笑着看向她:“怎么不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 红羽噘嘴扒拉着手指,不知道卢家是怎么想的,她要是卢家老爷将人暗暗娶进门就成,何须闹得这么大,多丢人呀。不知散了多少请帖,跟着轿子捡糖的有,院子里面可没见坐满几桌人。 “小姐,京城顾家来人了,如今正在偏厅说是接小姐回京。老爷请您去偏厅一见。”青葙人未进屋话已经开口,不似先前那么稳当语气有些急切。 ? 顾盼一袭红衣外披了件缎面织花的白色披风,头发只梳了个坠马鬓单簪支玉簪,原本微黑的皮肤养好许多,加上打扮倒让人觉得十分有朝气。 行至前厅丫鬟打帘,她一眼便瞧见一个身着华丽服饰,但面容刻薄的嬷嬷。 宋嬷嬷自然也瞧见顾盼,掩去眼底的不屑与傲慢勾起一抹不自然的笑容。不过是个出身低微的庶女,纵使在富商家养尊处优也不过是徒有其表,不论外貌还是内里,到底是比不了正经官家府邸的女儿。 这般想着看向顾盼的目光不由带上几分审视,瞧着动作举止倒是和从前大不一样,许是长开了容貌也发生变化,倒还算是有几分清丽。 顾盼就近坐在舅舅下首位,不说话一双眼睛平静的瞧着宋嬷嬷。 宋嬷嬷有些不自在的起身,行了一礼:“老奴见过庶……小姐,小姐真是长大了,老奴差点没认出来。” “嬷嬷客气了,舅父舅母待盼儿极好。”顾盼一双眼睛流转,明知故问,“不知嬷嬷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她讶异顾盼的变化,挤出一丝笑容:“老奴奉老爷、夫人之命接小姐回京。老爷和夫人惦念小姐,时常念叨着您,说您离家多年如今马上及笄,合该让京中人都知道小姐的身份。” 说完宋嬷嬷观察着顾盼的表情,往年来接她总是一副欣喜模样,今年却不见她有什么变化。但想到夫人的交代,若她不愿回京就放出筹码。 “夫人体恤小姐离家多年备受相思之苦,交代老奴一定要将小姐请回京城,好记在夫人名下亲近几年。”宋嬷嬷掀起眼皮去看,见她依旧不为所动心中微恼,一个庶女记在夫人名下那可就是嫡女了,她究竟懂是不懂。 “老夫人听闻小姐回京一事,不顾舟车劳顿特地从老家江阳赶回,这么些年未见,小姐也该回去尽尽孝道。” 厅内寂静一瞬,顾盼听得出来先是利诱后是威逼,若她这时候还不松口,怕会被定上不孝的罪名。她虽然生养在舅父家中,但毕竟姓顾,若此次她咬紧不回京,以顾府的德行怕是会在杭州多停留几日,将这件事情闹大,毁掉她的名声,届时她不走也得走。 “舅父舅母,盼儿自小养在家中,的确该回去尽尽孝心。”顾盼回头望向舅父舅母,又看向宋嬷嬷,“此次回京,怕嬷嬷还得等我几日,我这人向来挑剔需得带些我用惯的东西。” 宋嬷嬷自然想即刻启程回京,但顾盼言及至此,她也不好多说些什么,只能答应下来。 ? 见顾盼这次准备回京,孝字大过天,赵逸和裴氏也无法多做挽留,只能多给顾盼备些需要的东西。 海上新回来一批货,赵逸亲自去接,准备挑些个少见的特别的,让顾盼带回去当做见面礼,也省的让别人轻贱了她。 裴氏也翻看着库房里的东西,准备挑些轻省好拿也能长些面子的。赵听雨和赵听荷跟着帮忙,很是不能理解母亲为什么对顾盼这么好。 “你们大姐这些年是养的骄纵了些,但是本心不坏。”想到买凶杀人的事就这么轻飘飘的揭过去,裴氏目光悠长,似穿越时光看见那个白皙可爱的小姑娘。 第9章 回京 顾盼准备拿多少东西,只将自己新买的首饰和常穿的衣裳装好,被请到前院时见满院子大大小小的箱子,诧异的看向舅父舅母。 裴氏上前握住顾盼的手:“如今你回京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我们给你备了些你用得着的东西,都带上啊。” “盼儿,若是受了委屈就给舅舅写封信,舅舅亲自去接你回来。”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赵逸眼角微红,说完这话便再不敢开口,生怕眼泪掉下来。 赵听雨和赵听荷立在后边,并不说话,只两双眼睛看着。要说心中多难受倒不见得,但毕竟从小生活在一起,年幼时也有一段快乐时光,离别的酸涩还是有几分。 两人上前将备好的礼物拿出来,赵听雨又拿出一个锦盒道:“二哥哥跟着夫子外出游学赶不回来,托我转送这方砚台。” 青葙和红羽收下东西,顾盼握住二人双手:“这些年是我对不住你们。” 赵听荷有些呆滞,没想到一向自称是京城人,官家子女的顾盼能认错。 “赵老爷,这东西太多了,我们这次来的人不多……”宋嬷嬷欲言又止。 赵逸不愿多说,挥了挥手立马有小厮开口:“这个你不用担心,老爷已经派了我家镖局一路护送,别说这些,便是再多来一倍也是能带走的。” 宋嬷嬷面带疑惑:“你家镖局是哪一个?” “扬威镖局。”顾盼道。 赵家海上贸易未开时,靠的是长途贩卖,养了一批打手,赵家为人热情爽朗,乡里乡亲的可能帮忙捎个信、捎点东西也都应承。财富积累后开辟多条路线,打手越养越多,后期干脆开起镖局,既能经商又能赚钱。 宋嬷嬷一时禁声,知道赵家世代商人只道是有些家底,没想到几乎遍布大梁的扬威镖局竟然也姓赵。 ? 阔别赵家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走远,从杭州到京城车马不停,也要走上十天,若算上休息时间差不多十五天打底。 顾盼带着青葙和红羽一个马车,外加一个名叫鸢儿的小丫鬟,初时青葙和红羽还有些兴奋,挑着帘子看外面风景,后期渐渐没了兴致靠着车壁昏昏欲睡。 鸢儿是夫人派来伺候的,学了几分认人的本事,跟着顾盼就是怕她到京中得罪什么不该得罪的人。 来的一路,没少听宋嬷嬷跟旁的婆子抱怨,说顾盼不过是个粗鄙不堪的庶女,得了这样的印象,鸢儿心底便生出几分不悦,自己老子娘都是府里管点事的,偏给自己送到这么个糟心地来。 车马一路上除必要的休息,几乎没怎么停,第十日上午就到了京郊。 进城后便听见人声嘈杂,商贩们吆喝声不绝于耳。挑开帘子向外瞧去,就能看见城内宽阔的街道,两旁店铺林立,街边小摊上也是琳琅满目,让人应接不暇。 见主仆三人都向外看,鸢儿心中轻嗤:“小姐,您这样于礼不合。” 街道旁的几个人瞧着奇怪至极,一个身高九尺有余身材宽大满面络腮胡子的大汉,背着身着宝蓝色银丝滚边暗花直裰的俊美少年,少年身边还跟着一个尖嘴猴腮的小个子,不时仰起头跟少年说什么,逗得少年直乐。 “那人是谁?”顾盼朝外看着,几道身影吸引住视线。 “小姐,快放下帘子。”鸢儿看后声音不自觉压低,“那是卫国公府小公子徐祈年,那徐小公子是万万不能招惹的。” 徐祈年?这人顾盼有几分印象,卫国公续弦生下的孩子,自幼聪慧有礼,与卫国公原配夫人生下的一子一女兄友弟恭,太子还曾夸赞过他天资聪颖,怎么如今成这副样子了? 见鸢儿知道的不少,顾盼试探问道:“听闻京中寿安郡主颇得圣宠,不知道是何般人物。” “嘘,小姐呀!”鸢儿真是头疼死了,“寿安郡主已经病故加封为寿安公主。” 顾盼犹如遭受当头一棒,眉头微蹙,思索着重生以来发生的一切。 见她不再说话鸢儿难得的松一口气,进京统共没说过几句话,话话都是要人性命的。鸢儿下定决心,回去别管使多少银子都得换地,不过几息时间几乎要了她半条命。 ? 马车缓缓停在府邸前,东南大门紧闭仅两边角门开着,门上悬着匾额书写‘顾宅’二字。两个身着浅粉色缎面比肩的丫鬟从府内走出,两人是伺候在夫人邓雅华身边的半夏和秋浓。 青葙打帘鸢儿放好脚凳请顾盼下车,刚一下车就被塞入小轿中,直进到垂花门处停下,秋浓将人请下轿。 二人引着顾盼几人向前走,穿过垂花门便觉宅邸内寂静无声,奴才们穿梭忙碌不曾发出半点声音。正值秋末府内竟然一片落叶也无,一个个行走间似乎刻意避着顾盼,偶有两个避不可及的才道一声‘见过小姐’。 来到一处院落外,半夏声音冰冷:“这倾云院是您的住处,夫人有令,您舟车劳顿需要静养几日,也好学学咱们的规矩,再行拜见长辈。” 顾盼闻言看向她:“是该学些规矩不假,宋嬷嬷有言接我回府是为尽孝道,既已回京合该去拜见一下祖母才对。” 半夏本以为自己冰冷的态度,会吓得这位庶小姐乖乖听话才对,没想到竟然还有话辩驳。 “老夫人年岁大,车马行的慢还没到府中。”秋浓接过话,“小姐,您先休整一番,您带的东西一会儿小厮会抬进来。”说完,她扯着不情愿的半夏离开。 两人走出西跨院半夏才挣脱开,没好气的看着秋浓:“一个庶女也值得你这么巴结?” “咱们是什么身份?庶女怎么了,庶女也是主子!”秋浓语气也不好,“别忘了夫人是怎么吩咐的,不必太热情但也不能失礼,今日你所作所为我说给夫人听,夫人定罚你不容情。” 半夏脸色微变上前捉住秋浓袖口:“好姐姐,你饶了我这一回吧,我就是瞧她一个庶女还高高在上的样子……” 秋浓横她一眼,半夏立刻捂住嘴不敢说话。 第10章 倾云院 倾云院地方不小,主房侧房便占三面,正房带东西耳室,东西厢房各三间,外有抄手游廊连接几处房屋,可避雨亦可赏景休憩。 院子十分宽敞一水的青石板砖,四角均留出一块绿地种植草木,西耳室边上还种有金桂,如今已成了光秃秃的枝丫,但院中还残留着桂花香气。 她站在院中环视周围,只见几个小丫鬟忙碌穿梭,另有两个婆子急匆匆从主屋出来,红羽眉头抽动,这是存心给小姐难看呢? “咳咳。”鸢儿立马向前几步轻咳出声。 下人们纷纷停下手中活计,直起身子纷纷转头望向顾盼,脸上或带着几分好奇或带着一丝轻蔑。 顾盼将几人模样记在心里,向前几步。 “这两位一个是崔嬷嬷,一个是尚嬷嬷。”鸢儿抢先一步介绍道。 顾盼声音带着几分威严:“我虽是顾家庶女但也是正经的主子,虚说大些在外也代表着顾家的颜面。你们既然能到我倾云院来伺候,要么就是没有门路的,要么就是特意被安排进来的。”说完这话面无表情的扫视几人,直将心里有鬼的看的冷汗直流。 “不过,既到我的院子来,就要守我的规矩,差事做的好当赏,做错了就该罚。”她目光停在崔嬷嬷和尚嬷嬷身上,“我初回来对府中规矩还不太熟悉,两位嬷嬷想必是负责教引的,你敬我一分我自然敬你一分,但到底别忘了身份之别。” 顾盼朝主屋看了一眼:“想必旁的院子主屋是不能随便进的,今日之事我可以不再追究,若有再犯我绝不轻饶。主屋与库房钥匙一并交给红羽管理,你们由青葙管理,青葙的话便是我的话。” 崔嬷嬷和尚嬷嬷老脸通红,在府中半辈子还没人这么下过她们面子,尚嬷嬷尚可忍受,崔嬷嬷白眼几乎翻到天上去。 “四小姐,您初回府不知府中规矩,老奴日后自然会教您。”说完用眼角去夹青葙,“青葙姑娘到底年纪小,不懂怎么管理院子,人在她手底下恐怕出乱子。” 顾盼轻笑一声:“话才说完就忘了?鸢儿,你去问问夫人,便说崔嬷嬷这位长辈在我倾云院该以何礼相待,不知这崔嬷嬷在我这是奴婢还是座上宾。” 鸢儿是家生子关系盘根错节,这崔嬷嬷细数数还算是自家亲戚,当下有些犹豫不决。 红羽立刻立起眼睛:“倒是不知鸢儿姐姐也是座上宾?姑娘的话,还使唤不动你。” 鸢儿连忙告饶小跑着离开,顾盼望着几人:“除了崔嬷嬷你们可还有别的话说?” 几人连道没有,顾盼便叫除崔嬷嬷外的人该干什么干什么。 “劳烦崔嬷嬷等上一等了。”顾盼笑嘻嘻的露出一口小白牙,很是欠揍,气的崔嬷嬷肝疼。 如顾盼猜想一致,一向好脾气的邓氏听了这话很生气。 不过是一个老奴才,托生八百回,也做不了顾家的长辈,当即让崔嬷嬷哪来的回哪去。 有崔嬷嬷的例子在前,倾云院顿时安静下来,各司其职,没人敢再上前来找不自在。 顾盼这才参观起主屋来,里面的装饰、植物、被褥、床榻一应俱全,看着还都是精致的。 红羽指挥着人将箱子搬进库房,青葙负责记录,足写的手腕涨麻,有一个大本子那么厚。 ? 佛堂内香烟缭绕烛光摇曳,邓氏身着锦缎华服发鬓高挽,上插着两支金丝孔雀簪。 净手后邓氏手持三炷香,神情肃穆缓缓将香插入香炉中,垂首闭目口中默念心愿,香烛散发着淡淡的香气,让她心中平静。 敬完香后,邓氏缓缓睁眼目光深邃,她缓步踏出佛堂,半夏和秋浓守在外面。 邓氏看向扶着自己的秋浓:“见到四小姐了?” “奴婢见到了,瞧着与宋嬷嬷从前说的大不一样,面皮微黑整体算得上清丽,不卑不亢有几分风采。”秋浓声音放缓扶着邓氏坐下。 “难得你这么夸一个人。”邓氏笑道将鬓边发簪取下,“鸢儿来报,她倒是叫崔嬷嬷吃了瓜落,像是个厉害的。” “夫人还不知道崔嬷嬷嘛,奴婢瞧着四小姐不像是跋扈之人,性情到底如何也得日后探究。”秋浓接过发簪放好,“待老爷将老夫人接回来后,自会好好调教。” 邓氏点头,顾盼生母与老爷的情分到底不同,不过如今人已经没了,这些大可以忽略不计。 自幼不得相见父女情分可想而知,如今不过是心中有歉疚,她倒希望顾盼跋扈不知事些,好尽快消耗这点歉疚。 ? 顾盼瞧着册子点出几样东西,待都收拾妥当后已经月上枝头,在东耳室洗浴后她行至西耳室,伏案写一封家书,好明日叫镖局一同带回去。 原身顾小姐在舅父家中十余年,她记忆中关于生身母亲的信息少之又少。 京中官邸千万,当家主母有宽和的,就也有不容人的。 这倾云院便是给嫡女住也不为过,顾家主母未免宽和太过,顾盼思索着无非两种情况。 一种是有求于她,另外一种是顾家老爷与生身母亲情分不一般。不一般到能让主母不得不退一步的情分。 思绪翻腾想起鸢儿所言,寿安郡主已经病故加封为公主,不免有些头疼,吩咐红羽去叫鸢儿进来。 “奴婢见过小姐。”经过崔嬷嬷一事鸢儿看到夫人的态度,一时乖巧不少。 “我一直敬仰寿安公主,期待能一睹风采,却不想公主已经病故。”顾盼面露可惜,“可惜没能送她最后一程,你可知道公主葬礼是什么时候办的?” 寿安公主葬礼声势浩大,鸢儿自然知道当即答道:“是中秋节后,九月二十一那天。” “杭州雨水充沛,不知京城雨水可多?” “京城往年雨水不多,今年雨水犹多。”鸢儿回道。 顾盼端起茶杯:“那雨水可急?” “急雨倒是很少。”鸢儿思索着,“今年五月底倒是来了场急雨。” 屏退鸢儿顾盼紧闭双眼,自己感染风寒缠绵病榻时是五月下旬,一场急雨后又过了寒气,重生后正值五月底。 大梁规制公主去世,丧礼涉及多项仪式加之停丧时间,三月而葬。 若五月底离世三月而葬,应当是八月底下葬,而现在推迟到九月二十一,也就说明顾小姐用自己的身体也生活过一段时间。 第11章 老夫人 天气愈发冷起来,桂花树枝条伴着风声簌簌作响。 几个仆从提着煤炭过来,红羽点燃炭盆室内立刻暖和起来。 如今来京已有十日,该有的东西一分不少,但倾云院大门紧闭,每日只能待在院子里不能外出走动。 问便说是得学好规矩,但教规矩的尚嬷嬷是尊口难开,半句不曾指点。顾盼心中倒是不急,毕竟自己在宫中长大,一个四品官的后宅规矩再大,也大不过宫里去。 顾盼放下书卷,不知道这是不是当家夫人的算计,想让自己当众出丑,还是下面人阳奉阴违。 “小姐,萱堂葛妈妈来了。”鸢儿在外间禀报。 得了令青葙将葛妈妈引进屋里,奉上茶水:“嬷嬷还请稍等片刻,小姐刚刚练字,现去净手了。” 葛妈妈是夫人身边的陪嫁,这么些年在府中身份不低,又是最为得力的。言辞和煦的应答青葙的话,一双眼睛不动声色的打量屋内,倒是添了不少东西,都是金贵漂亮的。常年跟在夫人身边,便是那株珊瑚她都没见过这么大的。 顾盼笑吟吟的从耳室走出:“劳烦嬷嬷多等许久。” “四小姐哪里说得这样的话。”葛嬷嬷并不托大站起来行礼,“夫人挂念小姐,新衣裳刚裁好就让老奴给您送过来,另还给小姐备了几份首饰,夫人说看看您若是喜欢就戴着玩。” 顾盼作出十足的感激模样:“还劳烦嬷嬷替我感谢夫人,我在杭州生活十余年,回到京城便觉孤单不已,幸好还有夫人惦念着。” 葛嬷嬷又陪顾盼说了几句话,青葙给过赏银,这才送她出去。 翻看一番,冬衣四套外衣两套,里衣乃至裹袜也是四套,的确让人挑不出半丝错处来。盒子里面金银首饰很多,大多数都适合这个年龄佩戴,另外送过来的还有两本书《女则》、《女训》。 夜里,顾盼睡的好好的突然被惊醒,只听见屋外寒风呼啸。 她没叫守夜的红羽,披上外衣往炭盆里又加了几块碳,然后推开窗子,看见一地雪白原是下雪了,外面风很大裹挟着雪斜斜落下。 待用过午饭,秋浓便来请顾盼,说老爷和老夫人回府了,请她到荣寿堂一见。 青葙往她手里塞进一锭银子:“秋浓姐姐,我家小姐初来乍到,还请您多多提点。” “这是应该的,老家那边有喜事老夫人也是想家,趁着机会回去瞧瞧,一走有一年之久,如今回府,府中上下自然都会去拜见。”秋浓握紧银子继续提点着,“叫四小姐不必紧张,府中上有大少爷二少爷和三小姐,下有五小姐和一位表姑娘。大少爷和二少爷书院课业紧张,应不会到场,老爷朝中事紧将老夫人送到就走了,今儿是满屋子的女眷。” 不多时顾盼收拾妥当,带着青葙红羽一路跟在秋浓后面,刚到荣寿堂外就能听见一室欢声笑语。 见有人来自有小丫鬟打帘,进入外间,立刻有两个小丫鬟上前为她脱去披风扫落余雪,又换了新添好碳的手炉,这才走进里屋。 屋内炉火熊熊,帘子掀开木香气与茶香交织在一起。 绕过乌木刺绣屏风,便见堂中央梨花木榻上倚着弹墨靠枕的老夫人,身着棕色缎面褂子,满头银丝被精心打理过。榻边坐着一位姿容俏丽的少女,正抱着老夫人手臂说笑,另有两名少女和一位妇人坐在椅子上,面露笑意看着老夫人。 “老夫人,四小姐到了。”海棠上前禀告后,屋内几人的目光才瞧向她。 邓氏笑吟吟的招手:“好孩子,莫要羞怯,这是你祖母。” 顾盼行至堂内,双手叠在腹前欠身行礼:“孙女顾盼见过祖母。” 老夫人点头:“起来吧孩子,过来让我瞧瞧。” 顾盼一抬头便对上老夫人审视的目光,那位俏丽少女立刻让出地方,顾盼小步走到身侧,老夫人笑吟吟拉住她的手:“倒是个标致的孩子,回来多久了,规矩学的不错。” “谢祖母夸赞,盼儿回京已有十一日。”顾盼抬眸看向邓氏,“盼儿还未谢过夫人,派来的嬷嬷都是规矩极好的,盼儿自然学的也好。” “回老家时你父亲着手办理,已将你记在我名下。”邓氏面色半分未变,含笑看着顾盼,指向端庄的少女,“这位是你三姐姐顾锦。” 顾锦微笑点头,不生疏也不热情。 “这是你五妹妹顾宛,和你表姐宋惜宁。”邓氏分别介绍另外两位姑娘,前者就是之前与老夫人说笑的俏丽姑娘,后者则长条脸的姑娘。 三人一一见过礼。 老夫人年岁大了最喜欢见和睦场面,示意身旁的茉莉呈上一个精致的礼盒,里面是一串由上等珍珠串成的项链,光泽温润。 “这是我送给你的见面礼,希望你日后能与府中兄弟姐妹埙篪相和。”老夫人慈祥道。 顾盼看向老夫人:“孙女多谢祖母厚爱,此次回京孙女也给家中长辈、兄弟姐妹们备了份薄礼,不及府中珍宝只是我的一份心意。” 话音刚落青葙和红羽便托着托盘进来,上面放着五个巴掌大的锦盒,顾盼拿起一个绣有祥云图案的送到老夫人身边。 锦盒里面躺着一枚镜子,镜身由青铜所铸,刻有祥云图案可作手柄抓握,难得的是明镜如银可映照万物,清晰逼真。 顾盼又将剩下四个,分别绣有牡丹、宝相花、梅花、莲花图案的锦盒,送予邓氏四人。 宋惜宁瞧见镜子立刻取出来看,之前与顾锦参加宴会时,曾见一位郡主手里有一个,说是西洋玩意很是难得。当时她羡慕坏了 没想到自己也能得着一个,看向顾盼的目光不由热络起来。 “盼儿有心了,这镜子银白如霜很是珍贵,锦盒图案与手柄图案相同,很有巧思。”邓氏笑道。 顾盼笑盈盈道:“盼儿讨巧特意绣了锦盒缎面来衬,能得夫人喜爱便是它的荣幸。” 室内气氛还算好,众人又聊了一会儿,见老夫人面露疲惫都纷纷告辞离开。 第12章 团圆饭 回院子的路上,顾盼才发觉自己与顾锦、顾宛住的很近。顾锦住在倾云院旁边的昼清院,两院同用一道院墙,顾宛的灵妍院则与倾云院,隔着一条通往花园的雨花石子路。 三姐妹告别后,顾盼回到院子里叫了鸢儿进来。 了解到顾家关系简单,大少爷顾比怀、二少爷顾比康和三小姐顾锦都是嫡出,府中只有一位金姨娘,顾宛是金氏所出。 表小姐宋惜宁是邓氏远嫁表妹的女儿,做姑娘时很有几分交情,如今表小姐到了婚嫁年纪,特地送到京城来希望寻一门好亲事。 “表姐住在哪?”今儿是三个顾走在一处,并没瞧见宋惜宁。 鸢儿道:“表小姐半年前来时,夫人直接让住进萱堂,说是初来京中不熟悉,也好有个照应。后面时间长了便就没再迁出来。” 原来如此,看来夫人对宋表姐的态度并不亲近。 让她住在自己院子里,瞧着不错说出去也好听,但身在其中细想下来就知道,夫人并不想让表小姐与顾家女儿走的太近。 到傍晚时,荣寿堂的海棠又过来请,今日老夫人回府自是该吃一顿团圆饭。 顾家灯火通明,一轮明月高悬于天际,银灰洒满庭院。 姐妹三人相伴来到荣寿堂,屋内炭火足暖融融的,厅内一张圆桌放在中央,摆满各式佳肴热气腾腾。 换下披风,顾盼便瞧见大少爷和二少爷,身姿挺拔正当少年,正一左一右给老夫人讲着书院趣事,逗的老夫人笑的合不拢嘴。 “这是大哥二哥,父亲还要等会才过来。”顾锦好心提醒道。 顾宛瞥向顾盼:“三姐、四姐,咱们去行礼吧。” 姐妹三人个个长相漂亮,身着绫罗绸缎站在一处像花一样,老夫人对几人投去关怀的目光:“外面冷,你们几个小姑娘受不得冻,赶紧再往手炉里添几块碳。” “祖母,您身边的人最是得力,这手炉里的碳是新添的。”顾宛乖巧回答着,很讨老夫人喜欢。 “盼儿,这是你两个哥哥顾比怀和顾比康。”见她行礼,老夫人看向两个孙子,“盼儿自小长在外面,如今回京你们要好好相处。”两个少年也乖顺的打招呼。 “大哥哥、二哥哥,这是盼儿送予你们的见面礼。”顾盼从红羽那取出两个盒子。 两人接过,顾比康打开匆匆一瞥,见里面是方砚台便放置一旁。顾比怀见弟弟如此,怕落了顾盼面子仔细瞧了瞧,不觉双目瞪圆。 “四妹妹有心了。”顾比怀伸手抚摸砚台,“这是端砚?” 顾盼笑着点头,没想到还有人识货,端砚产自端州石品优良,其质坚实细腻,素有“发墨不损毫”、“天寒不结冰”的特点。 “多谢四妹妹。”顾比康听见这话,将盒子打开细细观察,片刻后声音干巴巴的道谢。 邓氏和顾老爷到后,悄悄打量便见一身影单薄的女孩,身着藕荷色棉袍,自有一番清丽脱俗之气。顾盼也在行礼间打量顾老爷,衣着锦袍系白玉腰带,三四十岁的年纪面庞清俊棱角分明。 顾盼献上另一台端砚,一家人便坐在桌前,由老夫人第一个动筷子,便算作开饭。顾家书香世家规矩繁多,其中一条就是食不言寝不语,顾盼也细嚼慢咽品味其中滋味。 晚宴后天色已晚,并未多做停留便各自散去,三姐妹做伴朝西院去,又下了一层薄雪覆在青石板上,行走间‘咯吱’作响。 “四妹妹可曾念过书?”顾锦见气氛沉闷,主动挑起话头。 “读过一点,只略认识些字。”顾盼拢紧披风,“并不精深,姐姐呢?” 顾宛笑道:“三姐姐可是京中远近闻名的才女。” “读书解闷罢了。”顾锦言语间不由带着几分落寞。 行走间率先到达灵妍院,与顾宛告别后,二人继续向前走。 “听说杭州风景如画,铸就不少好诗好词是真的吗?”顾锦面露好奇之色,与白日端庄模样判若两人。 见她目光清亮顾盼心中微动:“自然是真的,西湖景色优美犹如一面镜子般,到傍晚时水天一色最是动人。” 顾锦不由面露向往之情,到倾云院门口时握住顾盼的手:“咱们姐妹二人虽才见不久,但觉得与你很是投缘,日后四妹妹若无事也可来我院子寻我做伴。” ? 萱堂内,邓氏与顾老爷着里衣躺在床上。 顾相如怀抱邓氏:“那丫头回来半月了,你瞧着心性如何?” “瞧着还算不错,四姑娘模样生的也好。”邓氏抬头看向顾相如,“与你只有三分相像,倒是能让我窥见她母亲的几分模样。” 话一说完,顾相如久久不语,怀抱邓氏也只觉得热的烦闷。 夫妻二人原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感情并不深厚,杭州赵佳是他游玩杭州时偶然遇见的女子,当时便被她脱俗之姿吸引,机缘巧合下赵佳救下他性命。 顾相如深知她品性坚毅,鬼迷心窍下隐瞒自己已经成亲一事,这才成就两人一番姻缘,却也因这件事天人永隔。 “到底是我对不起她们。”顾相如摩挲着邓氏手掌,“我政务繁忙,府中还得你精心照顾着,之前不是说你侄子要来?如今府中一应事务已经安定,趁着年前接过来,也好熟悉熟悉环境。” 邓氏躺在顾相如身侧,见身边男子沉沉睡着,自己却头脑清醒。 对于杭州赵氏,她谢还来不及怎会去怪?顾相如吃醉酒落入湖中,若不是赵氏恰好乘舟,自己可能可能就成了寡妇。 老夫人得知此事后,也想接赵氏回府做一良妾,顾相如去寻却被赵家人直接打出门来。每年书信去着犹如石沉大海,再得知消息就是赵氏离世,留下一个名叫顾盼的女儿。 顾家断没有亲生骨肉流落在外的道理,只是那时邓氏刚生下顾锦不久,二人感情并不深厚。 那边是救命恩人又心意相通之人生下的女儿,二者相比,其中轻重自然知晓。 邓氏轻叹,但愿一切顺遂。 ? “小姐,你瞧我做的怎么样?”青葙举起手中黑色衣服。 顾盼接过来仔细查看一番:“还是你手巧,上次红羽说帮我缝补,衣裙上直接缝了个手绢上去。” “小姐,你果然喜新厌旧。”红羽撅起的嘴几乎能挂水壶,“有了青葙就不喜欢我了。” 顾盼点点她额头:“就你这丫头怪话多,瞧瞧青葙就从来不说怪话。” “啊啊啊,小姐!”红羽无能狂怒,逗的顾盼和青葙笑声不断。 外间守着的鸢儿听的心里十分不舒坦,昨日小姐发下上赏银,粗使的每人发二两,屋里那俩发五两。 自己兢兢业业,又是夫人派过来伺候的,也才只得二两银子。便再瞧这主仆三人没半点该有的样子,心里更是有气。 暗骂着果然是商户人家养出来的,没半分小姐样子,竟和丫鬟们厮混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