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短命疯批大小姐冲喜后》 1、退婚 一脚踏过黑色大门,金色庭院乍然涌现,照得天际都亮了几分。 正中央的音乐喷泉折射出彩虹,佣人们自纯白石台后如精灵般飞出,分列成整齐两排,“欢迎方小姐——” 方奕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搭配牛仔短裤,斜跨的包上挂着一只抱着星星的毛绒小熊。 “方小姐,这边请。” 戴白手套的管家身体微微前倾,并没有因为方奕格格不入的穿着而产生任何异色。 她的态度算得上和蔼,“不知道您今日登门,家主大约在中午十二点十分会回来用餐,届时可以安排会见。” “大小姐正在上课,已经帮您预约了课余时间。您用过早餐了吗,请问是否需要先去餐厅,稍作等待?” 系统躲在方奕身后,东张西望,声音透出些局促:【好豪华呀,有钱人的世界真好!真的要拒绝这份婚约吗?我不想努力了,宿主……】 方奕坦然回复:“好啊。” 系统:【真的吗,太好啦!你终于开窍了宿主呜呜呜。】 管家面带微笑,慈爱地转变方向,将方奕指引向另一侧走廊。 系统这才反应过来:【等等,不是在和我说话吗?人家跟你客气呢,你真去吃啊!!】 面对鱼贯而入的豪华早餐,系统咽了咽口水,恨铁不成钢:【咕噜……少吃点吧,这得给人家留下一个什么印象啊,姥天奶!】 林家会这么热情招待,确实在方奕预料之外。 毕竟她是来退婚的。 管家在听完她的来意后,只说请她先进去坐坐,等家主回来后再进行具体协商。 好冷静,端得是八风吹不动的气势。 “谢谢。” “不客气,有事请随时叫我。”管家笑着退后。 方奕点点头,将食物送入口中,余光将管家那只偏移幅度极小的手尽收眼底。 左撇子,爆发力很强,脚步很轻,惯用近武器。方奕在心中下了定论,对林家这个庞然大物的实力有了新的认知。 【宿主,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退婚呀?万一惹恼了假千金,她找人揍你怎么办,这可是林家的地盘呀!】 【何况我们本来就要帮助假千金,订婚后不是更方便赚积分了吗。】 【万一,万一就爱情事业双丰收了呢?】 系统已经被林家的滔天繁华迷眼,夹起嗓子试图说服方奕。 方奕轻轻摇头,指尖沾着水在桌面上写下“变数”二字,淡淡道,“当局者迷。” 系统急得抓耳挠腮:【什么意思?可是我们已经入局了呀。】 她们正位于一本古早狗血小说中。 善良开朗的真千金流落在外多年,受尽苦楚,被认回家后又被阴郁病弱的假千金嫉妒仇视。 假千金原本的联姻对象也在接触中被真千金吸引打动,毅然踹掉恶毒假千金,寻求真爱。 在她、她们同样的二十二岁生日。 真千金和爱人举行了盛大的世纪婚礼,而脾气恶劣屡次践踏她人真心的假千金最终被所有人厌弃,病死于漏风的出租屋中。 最大的问题是。 方奕绑定的是恶女的心愿系统,她的首要任务对象正是这位传说中脾气极差的假千金。 十八年来,假千金极少许下愿望,虽然任务面板经常能看见断断续续的输入:我想要、想要、想…… 如此密密麻麻的重复,但从不见下文。 说实话,最初看见的时候有些吓人,连系统自己都怀疑是出现bug了。 然而其他任务的心愿都在角落里照常刷新,方奕最终只能相信,这位假千金是个特例。 现在特例成了最大的变数。 就在今早,奶奶唠嗑似地打电话说起,不久前帮她定了一门亲事。 毫无缘由的,假千金原本的联姻对象,从门当户对的李家大小姐,变成了,一穷二白的她—— 太荒谬了,毫无道理,她们连面都没有见过。 “那就去见一面啊。”奶奶回答得轻松,方奕甚至能听见她嗑瓜子的声音。 “林家有奶奶故人,一起看过你们八字,那叫一个适合,天仙配。” 穿越来的方奕:“奶奶,我们要相信科学。” “科学?科学算老几,老娘请阎罗王的时候灯泡都还不会亮哩!” 奶奶呸一声把瓜子壳吐掉,放缓声,“奶奶老了,以后谁来护着你和你妈?林家家主人不错,孩子一定也错不了。” “你就先去见见,和小姑娘相个好,如果真没缘分,也别留遗憾,趁早说开,咱不耽误人家。” 她说得也有道理。 电话挂断后半小时,雷厉风行的方奕已经敲开了林家的大门。 她要趁着林家还没有对外公布就商议退婚,尽可能将负面影响压到最小。 虽然是穿越到书中,但方奕并不想当别人一生的见证者。 为此她不惜欠下大量积分,拼个六亲缘浅的开局也要寻得一个完全独立自由的身份,不受所谓‘角色命运’桎梏。 她就是她,她只能是她。 任何所谓身份,所谓任务都不能左右她的意志。 “方小姐请喝茶。” “方小姐请吃餐后甜点。” “方小姐……” 上菜的佣人接二连三,方奕微妙地滋生出一种被观赏的错觉。 每个人进来后都会用余光偷偷打量她,眼角抬起三分,然后流露出各种意味不明的神色。 方奕大概能猜到她们在想什么。 现在的时间线位于真千金回家后不久,她们的身份还没有被公开。 家主林岚宣称真千金是假千金的妹妹,摆明了是想护着这个养了十几年的假女儿。 但突然之间给假千金换了联姻对象,还是直接跨越阶级,从豪门变成了自己。 这很难不让人多想。 毕竟豪门争斗总是残酷,未来的家主有且只会有一个。 假千金会被放弃,这只是时间问题。 “呀!” 惊呼声拉走了方奕的注意,红木大门后露出了一只毛茸茸的脑袋。 少女眼中闪烁着惊喜的光,小心走近,“你好,你就是我姐姐的订婚对象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似乎将“我姐姐”三个字咬得格外的重。 不等方奕说话,少女已经笑眯眯靠近,甜蜜的声音在餐厅内回荡,“很高兴见到你,你比我想象中更高一点呢。” 她细细打量着方奕,那种直白的视线并不让人讨厌。 “我姐姐脾气不太好,身体也不太好,我不希望你惹她生气。” 少女踮起脚尖,与方奕对视,“她还有一些洁癖,希望你见她之前能先全身消毒一下,不要把病毒带给她。” “抱歉,这么说可能有些冒犯……”她的视线瞥到方奕包上晃悠的小熊,忽然一顿,“这是什么?” 方奕对她话感到莫名其妙,但还是回答:“你问的是物种吗?这是熊。” “可以给我看看吗?我也很喜欢毛绒挂件,拜托啦!” 方奕握住那只熊,在少女亮晶晶的凝视下犹豫片刻,还是递了出去。 这只小熊是她在夹娃娃店兼职时一个女孩送的,很喜欢,一直随身带着,她们还给它起了名字,叫幸运星。 “真可爱呀,”林清婉眉眼弯弯,捏了捏小熊柔软的脸颊,面露落寞,“可惜姐姐不喜欢这些东西,上次妈妈给我买了一些,她生了好大的气……” “我知道姐姐是因为身体不舒服才经常发脾气的,她们说,姐姐婚后身体就会好起来,这是真的吗?” 林清婉问得情真意切,系统几乎沉醉在了她扬起的酒窝中:哦……真是个关心家人的好宝宝! 方奕没说话,静静看着她。 林清婉也不在乎她的回应,她似乎对方奕很满意,自顾自笑起来,“真期待呀!我可以抱抱你吗?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啦!” “不用了,”方奕看了一眼时间,“抱歉,要让你失望了,我们不会结婚。” “为什么?”眨眼间,少女天真的眼瞳中就蓄了一汪泪,“我们会给你很多很多钱,给你想要的一切,你只需要陪着姐姐就好了,拜托——” 林清婉的反应实在有些奇怪,她几乎是在哀求。 世界上的一切索取都有相应代价,为什么林清婉,林家,会这么看重和她的订婚? 婚后身体会好起来又是什么意思?她又不是人参精,是什么人出于什么目的,和林清婉说了这种话? 方奕微微皱起眉,这场突如其来的联姻,给人的感觉就像诱骗少女成为大魔王的第一百零一位妻子。 假千金的心愿面板再次滚动,鲜红字体一遍遍重复着:好想、好想、好想……! 方奕眉心一跳,油然而生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不对这个世界做出祈求,但如此强烈的情绪波动,是要自己做些什么吗? 像是为了印证她的猜测,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巨响,随之而来的是男人的哀鸣。 几乎是一瞬间,候在门口慈眉善目的管家以雷霆之势冲向源头,黑色燕尾服在空气中留下一道残影。 “杀人啦——!”男人捂着鲜血横流的脑袋,跌跌撞撞逃下楼梯。 他的眼镜被打碎了半面,鲜血一滴滴顺着衣服落在地毯上,慌忙扑向人群,“林舒星要杀我!我正常给她上课,她看不起我平民出生,污蔑我偷拍……我反驳几句,她就要杀我!” 管家按住他,迅速控制好现场,“禁止喧哗,冷静下来。” “姐姐!”林清婉捏着那只小熊紧张地追了出去,声音染上哭腔。 还给我,熊…… 方奕没有凑热闹的爱好,但被挟玩偶以令诸侯,只能硬着头皮跟着靠近。 男人还在不管不顾的嘶吼,但在管家手下,他又乖巧得像只公羊,哼哧哼哧控诉着,好像全部力量都用在了那张嘴上。 旋转阶梯上流了一路暗红色的血,站在高处的少女“哐当”扔下手中的水晶奖杯,立刻有侍者战战兢兢递上手帕。 “大小姐。” 林舒星骄傲的眉眼轻挑,在万众瞩目下接过手帕,慢条斯理擦干净手上沾到的血,眉宇间是掩饰不住的厌恶。 她居高临下宣判,“你被解雇了。” 乱糟糟的哀鸣声中,少女的话语分外冷漠,落在地上仿佛有回声,叮咚碎开。 方奕抬起头,正好和那双漆黑的眼瞳对上。 一瞬间,两人的表情都有片刻凝固。 方奕设想过很多次重逢,但从未料到会是在这种情景下。 众人只看见这位‘平民赘婿’上前一步,呆呆挥起手,发出了一句平静到诡异的搭讪—— “嗨。” 2、讨厌你! 嗨? 管家看向方奕的眼神十分不可思议,背在身后的手疯狂打手势,暗示她先退开,不要在这种时候去触霉头。 仆人小心翼翼将落在地上的‘凶器’捡走,一片死寂中,方奕顶着林舒星变幻莫测的视线伸出手,“需要帮忙吗?” 众人:? 系统:? 此情此景,要帮什么忙啊? 系统无声尖叫:【我必须提醒你,这是法制社会!!任何杀人方式都是违法的!!!】 方奕上辈子在废土世界杀出一条血路,登临众生之巅,在她淳朴的世界观中,奉行的是胜者为王。 刚绑定时,系统就有提前警示过方奕任务不容易:恶女们大多偏执贪婪、自私自利、睚眦必报、心狠手辣、不达目标誓不罢休! 方奕听得津津有味:“优点说完了,缺点呢?” 系统肃然起敬,从那一刻起,它就知道自己这个新走马上任的恶女心愿岗是选对人了。 不过,那也得是在合理合法的情况下啊! 时代背景不同了,总不能任务还没完成自己就先进去了呀。 把一个神挡杀神的修罗养成好公民的难度,不亚于对藏獒进行社会化。 系统兢兢业业,给方奕的胎教都是道德与法,唯恐会出师未捷身先死。 林舒星轻轻将发丝撩至耳后,眼眸中的阴郁散开些许,但冷漠语调依旧和方奕的热情态度形成了极大反差,“是你啊。” 她们初见是在夹娃娃店。 方奕在那里课后兼职,总是将娃娃堆得小山一样高,很好抓。 最初林舒星只是在门外假装不经意地路过,次数多了,方奕便记住了她,某次在她余光瞥来时给她塞了一把游戏币。 员工价,薅羊毛薅来的。 方奕不认识林舒星那身高级定制,只把她当成一个内向不爱说话的小姑娘,正是迷茫的年纪。 她们没有互通姓名,连交流也不太多,但林舒星将夹到的两只小挂件缝在一起,合成了独一无二的‘幸运星’,就是方奕随身带着的那一只。 是萍水相逢的路人,又像阔别已久的朋友——至少方奕是这么认为的。 后来林舒星不再去那家商场,方奕也辞去了兼职,投身于自己热爱的专业领域。 系统原地蹦了几圈,在触及到林舒星冰冷的视线后颤颤巍巍蹦回了方奕身后:【不是故人吗,她怎么好像不太高兴?】 【啊,也是,联姻的价值筹码不一样,从豪门变成咱们茅草屋赘婿啦tvt】 被忽视的男人泥鳅似地赖到递上,平日里装出的儒雅随和碎了一地,怒不可竭,“怎么,你们还想杀人灭口不成?” “她毫无根据就污蔑我偷拍,我的身体受到了伤害,我的人格受到了侮辱!难道普通人就要任大小姐欺负吗?” “你凭什么解雇我?我要报警,你们必须道歉、赔偿!” 男人的声音像指甲蒙着猪油划过瓷砖,一遍遍重复着。 “两位小姐请先去客厅,交给我来处理。”管家微微躬身,作了个请的手势。 “多给他点钱吧,”林清婉的视线从地上的血迹飘过,有些不忍,又小声叮嘱,“尽快处理好,不要让母亲知道。” 男人闻言眼珠子一转,更加嚣张,“不行!我不要钱,林舒星必须道歉,小小年纪就会害人了,谁知道以后会做出什么危害社会的事情?我必须和林总当面谈谈!” 林舒星半眯起眼睛,气压骤降,任务清单上的红字再次跃动。 “是误会吧,”林清婉小声说,“姐姐比较敏感,应该是你有什么举动让姐姐误会了,她不是那样的人……” 林舒星低低咳嗽几声,扯出一个讥讽的笑,“误会?你做出偷拍的动作,又碰我肩膀,我管你是不是误会,打的就是你。以后给我夹起尾巴做人,否则,就不是头破血流这么简单了。” “你们看!她承认了,态度极其恶劣,我要报警!” “不管怎么说,她也不能打人吧?哪里还有一点女孩的样子!” “不信你们看啊,我的相册里干干净净,随便查!什么都没有,她非污蔑我偷拍!” 男人的态度太过热切,糊着血的脸隐隐有种得意。 “你听说过瓜田李下吗,别人合理怀疑,构不成污蔑。” 方奕打量他半响,抽走手机,淡淡道,“这么想被查啊,那我来看看吧。” “方奕?没想到入赘林家吃软饭的是你啊?” 男人推推眼镜,看清了是同校的学生,语气瞬间尖锐起来,端起领导的派头,“年轻人不好好读书学习,尽想着偷奸耍滑走捷径,你有几年青春饭可以吃?” 方奕慢悠悠退出相册,“赵男士,你自诩是我们学校最年轻的教授,其实呆在副职很多年都升不上去,到处求人,今年职称又没评下来。” 男人被拆穿后脸色大变,刚想暴起又被管家按住,气得脸都红了,“你干什么!看照片当然是在相册里,你看其他的是侵犯我个人隐私!” “不仔细检查一番,怎么让大家放心呢?我是在帮你啊。” 方奕笑笑,在文件夹中调了几个属性,拉出最近文件,神色冷下来,“这就是你的清白——” 隐藏文件夹中,密密麻麻,全是加密过的照片文件。 “这是我的机密文件,你们没资格看,还给我。” 男人立刻改了嘴脸,“都是我的实验数据,国家项目,要是出什么问题,你担得起吗?” 方奕挑眉:“哇哦,六分钟前新鲜出炉的国家项目,你现拉的吗。” “要和我打个赌吗?看看这东西打开是不是机密文件。”方奕看向管家,“麻烦报个警,冲业绩的来了。” “呵呵,”轻蔑的笑声从男人的嘴巴里挤出来,“我劝你不要瞎试,要是密码错误,文件会——” 方奕贴心的帮他接上下半句:“会全部销毁。” 男人脸色微微发青,“你知道就好,这个事关重大,看在你导师的面子上,今天我可以放你们一马。” 方奕笑出一口白牙,“可是,我不想放过你啊。” 这种偷拍软件伪装成浏览器的界面,所拍摄的照片会自动归入加密文件夹,采用极其复杂的加密算法,绝对不是一个学生能空手解决的。 男人粗眉拧起来,上下扫视着方奕,自认高枕无忧,便又带上了说教的口吻,“你不要得寸进尺!一时兴起酿成——” 话音未落,边上的佣人已经涌现一阵惊呼。 只是说话之间,方奕就将密码破解,里面偷拍的照片即刻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方奕:“继续,怎么不说了?酿成什么?这就是你研究的机密项目?” 系统跟着叉腰:【说话!我宿主问你话呢!】 霎时间,男人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他不可置信地盯着方奕,“你是怎么做到的?你知道我密码?你是不是也用这个软件!” 死到临头还想泼脏水。 方奕冷笑,刚想发作,管家已经抵住男人的下巴一压,噪音戛然而止。 全世界都安静下来。 “妈妈……你怎么提前回来了。”林清婉小跑向门口。 “家主,抱歉,我没有及时处理好。” 管家向着大门处躬身,一挥手,所有人立刻有条不紊地动起来。 “我已经知道了,”林岚牵着林清婉的手,拍了拍,厌恶地瞥了一眼被安保人员押着的男人。 “带下去,处理干净。” “是。” “你就是方奕?”林岚走近,多看了方奕两眼,锐利的视线几乎将她刺穿。 “嗯哼,”方奕的视线在她和林舒星之间游弋,新奇地发现,她们的气势真的非常相似,尤其是那似笑非笑的唇。 她们真的不是母女吗?太神奇了。 “林舒星,”林岚站定,那种尖锐的视线并未减缓,甚至更冷了几分,“监控我看过了,你太冲动了。” “我是怎么教你的?” 全场的气压降至冰点。 林舒星脸颊上刚挂出的笑瞬间消失。 没了傲慢神色的点缀,她整张脸都跟着苍白起来,又被羞恼的薄红润色。 方奕侧身挡在林舒星面前,有些不爽,“别骂她,她又没有做错事。” “方奕,你是以什么身份在问这句话,”林岚面无表情,“要退婚的是你,在这指点江山的也是你,你的诉求是什么?” 少女猛地抬眸,傲骨撑起的挺拔身形颤抖着,“你要退婚?你敢——!” 她捂住唇,剧烈咳嗽起来。 “姐姐!”林清婉连忙跨上楼梯,扶住摇摇欲坠的林舒星,“你没事吧?我送你回去休息。” 林舒星注意到林清婉手中的小熊,死死咬住唇,挥开那只搭来的手,恶狠狠道,“别碰我!” “对不起,姐姐,我忘记了,我会去消毒的,不要讨厌我。”林清婉无措地将双手藏起来。 “方奕,你以为你是谁?你高攀了林家,还不知足么?” “记住,是我不想和你订婚,我、讨、厌、你!” 她扔下这句话转身就走,连同一个高傲的背影。 “姐姐……”林清婉还想追上去,却被林岚拉住。 “小婉,你的课业完成了么?不要浪费时间。”林岚转眸,举手投足间都透着强硬,“方奕,你跟我进书房,我们谈谈。” “哦。”方奕从林舒星消失的地方收回视线,故意双手插兜,向着林岚抬起下巴。 系统小声劝她:【宿主,这是岳母,这是金主,你低调一点。】 方奕:她不应该凶林舒星。 系统:【你们半斤八两,你的退婚对人家打击也不小。】 【怎么不哦了?】 方奕保持沉默,走了两步,老实将手抽出来。 书房内。 两杯大红袍热气氤氲,林岚单手撑着下巴,斜眸看着方奕。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帮林舒星出头了,很帅?没有你我们就会冤枉她?” 方奕盯着茶杯半响,慢吞吞开口,“是又如何?反正,你不应该骂她。” 系统震惊:【你这是和岳母说话的态度吗!】 林岚半眯起眼眸,忽地笑起来。 “你未免也太小看林家了吧。” “除了卧室,所有地方都是无死角监控,交给管家处理会更快。” “你更多的参与进去,和这种人纠缠,是自降身份。” 她冷静到冷漠的眼神像月光一样倾洒,将方奕包裹,“假设,那个人确实没有偷拍,或者,你无法找到证据,他的目的就是讹诈,你要怎么处理?” 方奕沉默片刻,又问,“既然你知道,为什么还要凶林舒星?” 真是绕不过去了。 林岚挑眉,“我凭什么给你解释?” 话虽如此,她拈起茶杯慢品一口,缓缓道,“舒星身体不好,独处时自己动手是很危险的,她完全可以按铃让管家来处理,而不是以身涉险,这很愚蠢。” “林家人,是不需要自己动手的,你明白吗。” 她深深看了方奕一眼。 “你还算有点担当,说说看,为什么想退婚?” 方奕:“事实上,我更想知道为什么会订婚,为什么会改成我?” “你奶奶没告诉你?” “没有,我不明白,我们家完全没有联姻的价值吧。” “但是你有价值。” 林岚那双一眨就能决定上亿合同的眼眸扫过来,没有任何想隐瞒的意思,“你的命格贵重,而林舒星八字极轻,我们需要你给她冲喜。” “你应该知道,就像体弱的小孩会认老树做干妈一样,虽然迷信,但确实有用。” 她指尖轻点,将一张象征着无限额尊贵身份的黑卡推向方奕,双手交叉,就像递出去纸片一样轻松。 “作为交换,我们会照顾好你的母亲和奶奶,还有这张卡和本地燕园的房产,归你了。” 冲喜? 自从来到z市,已经很久没有听过这个落后词汇,方奕皱起眉,想了想,认真提问,“那为什么不能让她认我做干妈?” 系统:? 你自己听听,这像话吗! 林岚微楞,却没有笑出来,“要是那么简单就好了。” “术师算过,舒星活不过二十二岁。” 方奕摩挲在茶杯上的手指微不可查地一僵。 系统莫名有些幸灾乐祸:【这是原书的内容,你又不是不知道。】 “而你命格特殊,按理来说——” 林岚瞥了方奕一眼,没有继续说下去。 方奕知道她想说什么。 她确实特殊,六亲缘浅又投胎在偏远村镇,由于锁定了性别,头两次''''创建角色''''都是速通,物理版地狱开局。 是妈妈机缘巧合中护住了她,而奶奶作为全村人人敬畏三分的神婆,力排众议将她们捡了回去。 她们一家三口都没有血缘关系。 若棋差一步,她根本活不到这么大。 “你是唯一的变数,方奕,你只需要陪她度过二十二岁生日,其他我没有要求。” “婚姻只是为了把你们的命格绑在一起,可以签订协议,不会影响到你的私人生活。” “这只是书面上的联姻,林舒星也清楚这一点。此外,关于我们的谈话,希望你保密。” 长久的沉默后,方奕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好。” 她抬起头,“我不信命,也不需要你的钱,这命格算我送她蹭的。” 接受了钱,也就接受了隐形的规则枷锁,天下从来就没有免费的午餐。 林家未必完全和她说了实话,即使她身上现在没什么好贪图的,依旧不得不防。 系统大惊失色:【不不不,我要我要我要,我要钱!!!!】 林岚微微颔首,“我会雇佣你,这是你应得的报酬。” “那只能兼职了,我有主业,和我朋友一起创业。” “好,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儿,”林岚拨了拨茶叶,漫不经心问,“和王家那小孩儿?你是技术入股吗。” 她显然已经将方奕调查了个底朝天。 “是的。” “关于金融方面,有不懂的可以去问林舒星,”林岚看了眼时间,指尖点上腕表,不容抗拒道,“现在就去吧,我还有事。” 她微微摆手,管家立刻迎进来,领着方奕走向二楼。 管家依次给她介绍着地形和房间,驻足于一处蓝色大门,微笑,“只能送您到这里了,里面是主家范围。” “您的房间在左手边第二间,对门就是大小姐的卧室。” “最后——” 管家躬身,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大小姐在叛逆期,请把她的话反着听。” 有点像规则怪谈。方奕郑重点点头,“谢谢。” 管家觉得她没明白,又慢条斯理地详细解释,“我是说,大小姐并不讨厌你。” 方奕还是那句话:“谢谢,我知道。” 管家颇有些恨铁不成钢,摇摇头,走了。 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方奕才舒展眉眼,轻轻重复一遍,“我知道啊。” 3、潮湿 走廊里很安静,弥漫着淡淡花香。 这种香味之前方奕在林舒星身上闻到过,是夏天百花齐放、糜烂至死的那只香味,太靠近时甚至会有轻微晕眩的感觉。 方奕站在林舒星门口,想敲门的手伸了又缩。 要说些什么呢,再说一遍“嗨”吗? 要先去洗澡、消毒吗? 可是之前见面从来没有过这种问题。 方奕静静站着,从没关紧的房门中隐约听见水流声。 【宿主,我感觉有些东西就是宿命。】 系统眨巴眨巴眼睛,突然变成了哲学家:【你看啊,宿命会相逢,你们第一次见面纯属偶然,即使小星星不许愿,你们也被绑在一起了。】 小星星? 方奕莫名心情很好,她以前就猜女孩会有一个好听的称呼,比小黑文雅,比小白热烈,叫小星星简直刚刚好。 系统吐槽无力,感觉以方奕的审美和一颗博爱的心,恐怕即使女孩叫小牛小马她都能夸两句生机勃勃。 它小声嘀咕,故意揶揄:【你现在就不怕卷入所谓剧情,被推着走啦?就不怕任务左右你的意志啦?】 “我是变数,她也是。” 方奕双指并到一块,“你听说过蝴蝶效应吗?” “我既然来到这个世界,就是要改变些什么,只要我想。” “蝴蝶效应就是指,我轻而易举就能改变全世界!” 方奕说得振振有词,豪气冲天,系统下意识点点头,又忍不住担忧:【可是她一直不许愿,你还得刷黑奴积分呢,好辛苦。】 最初创建‘生命’是五百积分,可惜方奕‘出生’了三次才顽强的留在了这个世界,开局倒欠一千五。 她猜测过,所谓主神应该不喜欢她们这种自由人,非得把灵魂塞入现有角色,加上条条框框的桎梏才好,不容易失控。 林舒星是她主要负责的对象,但不知为什么很少许愿。 或许以前她能正常向世界表达祈求,但那大概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方奕小时候发过一场高烧,醒来后忘记了很多事,系统也呆呆的,复盘了很久才对上账,一千五的欠款,已经抵上了五百多。 这些积分,对应着怎样的愿望呢? 她们不得而知。 这些年来又零零散散赚了一些,目前积分栏是-803。 由于主任务栏空置,没有固定收入源,偶尔系统会刷新出强制任务,报酬低风险大,无法完成就会被抹杀。 “有一个双赢的办法,”方奕思考片刻,突然开口,“只要林舒星许愿想要活下去,只要她许愿,我一定能为她做到。” “这样既能拿积分,也能救她。” 距离22岁的诅咒还有四年,这四年里,足够改变很多东西。 但林舒星并不向这个世界祈求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难道之前她的愿望都没有得到应许吗? 方奕眼前闪过林岚那张脸,由衷地感觉林家的氛围很奇怪。 就像这条长廊,一切都井然有序,对称的门廊设计、一丝不苟的展品陈列,就像被扭上既定的发条,所有人都在咔哒咔哒转着。 安静得诡异。 里间的水流声还在哗哗响个不停,方奕摸摸鼻子,忽然想起来小熊还在林清婉那儿。 这是林舒星送给她的,贸然出现在林清婉手里,她会生气也是很正常的吧。 她们的生日是同一天,林清婉也是在不久前的十八岁生日宴上正式被公布的身份。 虽然林清婉是作为“妹妹”出现的,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林岚更偏爱这位首次公布的女儿。 听说林清婉长得很像林岚那位早逝的白月光夫人温千雪,难怪她会偏爱,更遑论这位亲女儿流落在外多年,吃了很多苦。 方奕的指尖无意识划过拉链,后知后觉地将重点抛向一处角落:林舒星的生日已经过了。 “我似乎来晚了,她送了我幸运星,但我还没有给她送过礼物。” 她打开系统商城-生日礼物面板,系统看了一眼价格,惊慌把商城面板捂住:【警惕超前消费,积分多珍贵呀!咱们还是花钱吧,点个袋鼠跑腿,你想买什么?】 它眨眨眼,试图给自己的木头宿主提供些建议:【漂亮花束?毛绒玩具?烛光晚餐~】 “不要,她比我有钱,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幸运星可是独一无二的。” 方奕转了转,扬起一抹笑,“我知道了,送给她许愿瓶怎么样?” 虽然是疑问句,但她完全没有要商量的意思,在系统蹦蹦跳跳的功夫已经雷厉风行地点进商城,挑选了一个会发光的淡蓝色许愿瓶,里面装着几颗星星。 下单,确认,付款,一气呵成。 这个许愿瓶的价格是十点积分,把心愿写下来装进瓶子,就能实现和任务面板的联动。 简而言之,方奕想诱导林舒星许愿,并借此反哺心愿系统。 现在积分收入还算稳定,除了会随机刷新出【恋爱脑替身大律师】的爱情任务,只要给【想被喜欢的十八线小狐狸】当粉头子,每天夸夸她,就能轻松快乐地拿到一分。 就像每日任务,活跃保底似的。 许愿瓶很漂亮,像琉璃烧制出来的,瓶身半透明,隐隐有星芒闪烁。 它漂亮得简直不像十积分能换到的。 系统绕着看了又看,爱不释手,忍着肉疼大方一回,眼睛也跟着变成星星状:【真浪漫!宿主你真是越来越通人性了!】 方奕:“就当你是在夸我。” 她捧着许愿瓶,清清嗓子,做好了哄小孩儿的准备。 可时间一点一滴流逝,终究追不上里面哗哗的流水声。 洗澡需要这么长时间吗? 方奕眉心一跳,犹豫着敲敲门,“嗨?” 系统:【……】 系统:【夸早了,你比我更像系统。】 “林舒星,你在里面吗?” “我可以进来吗?” 无人回应。 水汽透过缝隙丝丝缕缕渗入鼻腔,将满室的芬芳也冲淡。 方奕想起林舒星离开前苍白的脸,心头猛地一跳,顾不得其他,立刻推门循着水声冲进去。 “林舒星!” 屋子里很暗,深蓝色窗帘隔绝了阳光,在纯白墙壁上映出一圈圈水波纹。 只有浴室亮着,暖黄色光晕漾开,瓷砖上飘着一只轻巧的白瓷小船。 林舒星的浴室很大,大到方奕一眼都没有看见她,可又好像很小,小到她只能缩在角落里。 “林舒星——” 视线终于捕捉到那团小小的身影,方奕放缓声音,慢慢靠近,脚步踏起一阵涟漪。 她看见少女半面身子浸在浴缸中,环抱着自己,花洒还在不断撒下雨露,就像一汪阴云聚集,所有风雨都向她倾斜。 方奕又唤:“林舒星。” 感官似乎都被水幕延缓,湿漉漉的女孩楞了好半响才抬起头,被打湿的发丝沾在脸颊上,分不清是水珠还是泪珠。 在少女抬头的一瞬间,有光顺着眼瞳涌动,渗出几分杀意,又被眼角泛起的薄红盖住,眼尾的泪痣微微颤动着。 “出去,谁让你进来的!” 少女的嗓音有些沙哑,但依旧盛气凌人。 “对不起,”方奕举起手,“我没有恶意,只是来确认你的安全。” “用不着你假惺惺,去找林清婉呀,反正你们都喜欢她,你连我的熊都给她了,我讨厌你!” “还来找我做什么?不是退婚了吗,难道林女士给了什么好处,叫你也反悔了?” “说说看吧,她给了你多少钱,我给你双倍,从这里消失!” 林舒星的唇瓣已经被她咬破,丝丝缕缕衬得红唇胜血,在那张脆弱的脸上显得十分触目惊心。 方奕随手将包挂在门上,将头发高高扎起来,随即迎着林舒星泼来的水,慢慢靠近,笨拙地将人拥入怀中。 她的动作就像在遏制一团火,粗暴、不容抗拒,可这团火大概是冷焰,很冷,贴着肌肤也像抱着一块冰似的。 少女全身上下只有眼泪是热的,砸在方奕肩上,滑入衣衫,烫得那一块燃起微弱火焰。 她奋力反抗,跃动,熊熊燃烧着,不甘心被熄灭,于是亮出牙齿,恶狠狠地咬住方奕的肩膀,妄图以疼痛来驯服这个不讲道理的入侵者。 丝丝缕缕鲜血在白色衣衫上晕开,被咬住的半侧身子由于生理性疼痛不由得微微颤抖。 但方奕只是拍着林舒星,轻声说: “你一定受了很多委屈。” 她并不细腻的掌心慢慢拍在林舒星的颤抖的脊背上,起伏的蝴蝶骨作着破茧前最后的挣扎,满怀愤懑和不安。 少女最终停下,停在方奕雪白肩头的那一抹血色上,有些茫然地抬起头。 方奕没有任何躲闪,如此平静地拥抱她喷涌而出的情绪。 花洒将她们一同淋湿,一同融化,在心跳的剧烈碰撞后又联结。 方奕慢慢解释: “我没有把小熊给林清婉,是借她看看的,马上就去要回来。” “想取消订婚是因为不知道是你,我不喜欢被束缚,也没有想要高攀。” 是因为,不知道是你。 混乱鼻息倾洒在颈侧,林舒星静悄悄的泪终于发出一些动静,变成小猫似的呜咽。 她的语调含糊不清,但依稀可以辨别,是:“讨厌你!” 方奕说:“我知道,我真讨厌。” 林舒星一哽,抬起头看着她,阴郁眼神破开一点光,恶狠狠问,“你讨厌在哪里?” 做检讨不是方奕的强项,她试图偏开目光转移话题,又被林舒星捧着脸颊强行打断,“说呀!” 方奕冥思苦想,终于勉为其难地挤出一句:“我讨厌在会议室。” 会议室很讨厌,总有许多冠冕堂皇的废话要说,浪费时间,又无可避免。 “……” 林舒星眨眨眼,微扬起的下巴,面上升起一抹绯红,有些不自然地问,“那你讨厌在浴室吗?” “不讨厌,但是呆久了会感冒。”方奕把许愿瓶塞给林舒星,将浑身发软的她抱起来,往外走。 系统愕然,没敢说话,总感觉她们三个里面至少有两个语言模块出问题了,鸡同鸭讲,不然怎么会完全对不上频率呢? 许愿瓶泡水后呈现半透明状,里面的星星散发出微光,就像夏夜的萤火虫。 “这是什么?” “如你所见,许愿瓶,只要把你的心愿写在纸条上,折成星星放进去,就会实现。” 方奕用厚厚的浴巾把林舒星裹起来,认认真真,仔细擦干净。 林舒星不动声色牢牢将它抱在怀里,从鼻尖轻轻哼出一声,“好幼稚,小孩子才会信这个。” 方奕抱在她腰间的手一顿,倾身拉近,那双认真的眼眸便在面前无限放大。 “会实现的,对星星有信心一点——” 她说得极为郑重,一语双关,像在宣誓似的。 林舒星蓦然红了耳根,立刻推开她,却忘了她们刚从浴室出来,全身上下都湿漉漉的。 一下推到了不该碰的地方,很软,林舒星整张脸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你干嘛靠这么近!” 方奕身形一僵,对少女起起伏伏的情绪有些拿不准,但还是不得不问: “那,你可以松手了吗?” 4、我的 林舒星换好衣服后,又恢复了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只有矜高语调还带着点鼻音,“进来吧。” “好。” 方奕从客房换上了一套白衬衫,意外地合身,剪裁简约却将她的清瘦衬得恰到好处。 推门时,目光落在林舒星身上——她穿的正是两人初见时那套粉红上衣,柔软颜色将褪色的记忆唤醒,在脑海中逐渐清晰。 粉红色为她苍白的脸颊衬出几分娇艳,头发随意侧绾着,微微侧身,余光瞥来,淡漠神色好像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但她鼻尖和耳朵上的绯红还未完全散去,被藏起来的小心思悄悄露出一角。 方奕与她虚张声势的眼睛对上,唇角不自觉弯了弯。 还是个孩子呢。 她自己小时候也是这个样子,甚至可能更傲一点,眼白多眼黑少,经常戴着耳机双手插兜,好像游离于世界之外。 后来被人放学堵在门口,硬是逼问,“你狂什么呢?看不起谁啊!” 当时她是怎么回答的?记不清了,反正态度说不上好,没林舒星这么可爱。 林舒星双手交叠,脸颊上已经看不出泪痕,淡淡开口,“我们谈谈。” 方奕点点头,“好,谈什么?” “是林女士让你来的吧,”林舒星抬眸,眼神一晃,又咬咬牙,很小声地补充一句,“刚刚的事情,不准说出去!” 方奕这次真的露出了笑意,“好。” 林舒星的视线与她上扬的唇角相连,莫名生出几分羞恼,“你只会说好?” 方奕微微颔首:“嗯?” “……” 系统:【#超强人机感#我的宿主是机器人】 以往,不论其他人是捧着还是故意试探,总是一层话接着一层,没有谁像方奕这种品种的木头。 哪怕是方奕自己,之前好像也没有这么讨人厌,在夹娃娃店时她还像知心大姐姐一般,现在却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简直像是故意的。 可方奕的视线又坦坦荡荡,让她想找茬都没有办法。 林舒星咬着唇,瓮声问,“所以,你究竟接不接受这份婚约?” “嗯,我接受。” 四目相对,偌大房间再次陷入寂静。 林舒星并没有展露出任何表情,只是微抬起下巴,面容紧绷,“你是怎么想的?” “我必须提醒你,嫁入林家,本身就是一种束缚。” “什么意思,你们要囚禁我吗?”方奕笑起来,还有心思开玩笑,“还是说,入赘也算一种卖身呢。” 林舒星的卧室保持着林家一惯的冷峻风格,除了丝绒地毯上半压下去的脚印,几乎看不出什么生活痕迹。 昂贵,低调,冷硬。 空气中还残留着苦涩药品的气息,即使是清雅香薰也没能盖下去。 “也差不多吧。” 林舒星白着一张脸,挺拔的脊梁无端令人想到茫茫荒漠里的小白杨,“如果你想拒绝,在公布之前,还来得及。” “我给你一点时间,想清楚,一旦契约达成,你就是我的人了。” 她低垂着眼眸,并没有用正眼看方奕,轻飘飘的语调回荡在室内。 这和林岚说的挂名联姻不太一样。 方奕琢磨着措辞,“建国后不允许人口贩卖的。” “在林女士开的条件之上,我会每个月给你三十万零花钱。” 林舒星的眼睛转过来,睫毛忽闪,“要求是,你不能和其他女孩子暧昧,不能丢我的脸,否则——” 后面的威胁已经不重要了。 三十万。 这可是三十万! 每个月三十万啊! 系统尖叫:【我愿意!】 系统投敌:【她也愿意!】 “订婚之后,和女性朋友接触一定要有分寸!” 林舒星眯起眼睛,像只警惕的猎豹,“我不希望闻到你身上任何香水的味道——尤其是其他女人的。” “没有我的允许,不能随便靠近我,也不能随便进我的卧室。” “和我牵手之前要清洁双手,去公共场所必须佩戴口罩。” “要记住我的生日和喜好,来见我之前不准吃榴莲……” 哇哦,约法三百章。 方奕耐心等着少女的“星星法则”说完,举起手,“我有一个问题。” 林舒星:“什么?” “为什么订婚对象会改成我?” 林岚的答案,并不能代表林舒星的答案。 短暂的沉默后,林舒星拧起眉毛,“需要原因吗?” “我讨厌李斯年,她国外惦记着一个白月光,国内也是彩旗不倒,还装什么深情人设,真可笑。” “李家先提出的解除请求,但是,是我甩的她!”她不太高兴地撇撇嘴。 李斯年是林舒星原先的联姻对象,李家三代单传的独女,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 方奕点点头,又问:“所以,后来是你自己选择的我吗?你是自愿的吗?” “……” 林舒星小幅度地抿唇,有些不自然地偏过头去,“抽签抽到的。” “抽签?” “术师的灵签。” 又是术师,这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小心别被骗了。” 方奕认真提醒,她并不完全信这些,想了想,又补充,“时代在进步,任何违背你意愿的都是诈骗,现在不兴这套了,如果有什么隐情,记得告诉我,我一定会帮你的。” 方奕奶奶于九凤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神婆,枉死超度叫魂下咒看风水,无一不精,老村民都说她身上有凤凰神保佑,脏东西都得让三分。 小时候她真以为奶奶是守护神,在混沌动荡的小山村撑出一片天。 后来考出小镇,拿着戒尺的老师用粉笔在黑板上写物理公式,化学反应,方奕才恍然想起,噢,奶奶以前也会往符水里掺东西。 原来奶奶并非无所不能,她手中捏着的请神符,名为科学。 不过奶奶对这位一路念到最高学府的聪明大孙女的高远见解只有一个白眼: “不知者无罪——你懂个屁。” 林舒星用余光悄悄瞥了方奕一眼,拨弄着纤细手指,轻声说,“要小心也是你小心。” 她连愿望都不曾对虚无缥缈的东西许下,更遑论是这种幼稚的把戏。 当日术师将一桶候选人的名姓八字签装在墨竹桶中,她早就在摇签之前做过手脚。 “既然确定了,签完协议再走吧。” 林舒星将发丝撩至耳后,打开抽屉底层,慢条斯理取出一份合同,又恢复了上位者特有的矜高语气,“我不会亏待你的。” “好,我请律师朋友帮忙看一下就签,不着急。” 方奕把玩着手机,刚发出几条消息,猛地察觉到一道危险视线,可一抬头,只看见林舒星气鼓鼓的侧脸。 少女从鼻尖轻轻滚出一声闷哼,“是贺律吧?你们关系可真好,这种协议,是得好好看看。” “是啊,”方奕点点头,后知后觉地抬起头,奇怪道,“你怎么知道的?你们认识吗。” 她并没有说这位律师姓什么。 贺律贺霜桦,在top律所有着不败之王的传说。 方奕还记得第一次见贺霜桦的样子。 那时贺霜桦刚毕业不久,穿着一丝不苟的白衬衫,常捧着案卷钻研,异常青涩。 但她的眼镜中折射着光,那是一种锐利、无法被遮挡的光。 她会为了一个穷困潦倒的陌生人对峙公堂,为了正义不惜驱车百里以身犯险攻破乡镇悬案。 但这样一位气凌霜雪的大律师竟然是个恋爱脑,被神秘大小姐吊着谈了三四年,彼此连张合照都没有,甚至快为了那位花花小姐辞职当金丝雀秘书了。 她是方奕为了还积分债被强制绑定的任务对象,每次的心愿都是恋爱相关,方奕对此完全一窍不通。 属于是贺霜桦顾影自怜说:“好心疼玫瑰为情所困,白月光已逝,晚上都睡不好,我也难解心结。” 玫瑰是她对那位大小姐的爱称。 方奕认真建议:“好可怜,下点安眠药吧。” 这种画风截然不同的相处模式竟然能发展成友谊,两人各说各的,偶尔能说服对方一点,意外的很和谐。 “算是吧,”林舒星语气淡淡,“她和林家打过官司,有些水平。” “还挺有缘分的。” 林舒星:“是呀,那是林家的律师团第一次输。” 原来是这种缘分。 方奕摸摸鼻尖,有些好奇,“是什么案子啊?” 不等林舒星回答,方奕的手机屏幕先一步亮了起来。 [贺霜桦]:不要签。 [贺霜桦]:不要答应。 一连两个不要,方奕指尖微顿,刚点开输入法,对面已经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林舒星单手撑在床上,掀起眼帘,盯着方奕露出了一个冷冷的笑,“你们关系可真好呀。” “喂?你还在林家吗。”女人清冷的声音穿透话筒,“我有事和你说。” 方奕下意识看了林舒星一眼,“嗯。” “我现在去接你,发下地址,和林家说你要考虑一下,全权委托我做代理。” “好的。” 卧室很安静,滴水声都能泛起涟漪,女人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沉默中异常清晰。 方奕起身:“抱歉——” 林舒星闭上眼,身体重重陷进柔软的大靠枕,冷冷嗓音从唇边溢出:“协议不必考虑了。” 她眉心微蹙,声音逐渐压低,“我有洁癖,感情纠葛这种事,忍不了——我刚刚不是说过了吗?” 方奕挎包的手一顿,对少女突然的愤怒有些茫然,“我们不是那种关系,她有对象的,只是作为我的律师。” 她停顿了一下,眼神不由自主地瞥向林舒星微红的耳尖,语气放缓:“我也没有拒绝联姻的意思,只是,这种协议,还是得慎重点。不是针对你,我……” 不等方奕说完,林舒星已经径自将脸颊埋进枕头,女人的声音彻底模糊,变成嗡嗡声。 她那只白皙的手扬起来,像小提琴指挥家一样,不耐烦地挥了两下,意思是:快滚。 她主动选择了她,开出优渥的条件,甚至破天荒地默许了她进入自己的私人领域。 结果呢?她竟然还要“考虑”?! 十八年来,她一直是被仰望、被讨好的存在——现在却要品尝这份冷淡与不确定。 越想胸口的闷意就越重,少女撇撇嘴,委屈得几乎想把方奕关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房间里静得能听见空气在匀速流动。 她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女人的低头,隐约以为她已经离开,积压的情绪再也懒得压抑,猛地鲤鱼打挺坐起来,怒斥,“方奕你凭什么!” 方奕伸出的毛绒玩偶还悬在半空中,四目相对,气氛陷入诡异的沉默。 林舒星的目光落在那只熟悉的毛绒小熊上,眼中的火苗忽地弱了几分。 那是她送给她的。 她抿了抿唇,假装不在意地瞥了方奕一眼,语气刻意冷淡:“你什么时候拿回来的?” “刚刚你换衣服的时候。” 林舒星眨眨眼,声音轻飘飘的,像是伸出爪子步步试探:“你要还给我吗?” “不是的,刚刚的话你好像没听见,我想戳戳你。但……我没洗手,也没消毒,所以试图让它喊你。” 方奕迅速缩回手,把小熊挂回包上,谨慎得像在保护什么稀世珍宝。 “协议是很重要的,我在这上面吃过亏,不得不慎重,希望你理解。” “我会让律师结合我们的诉求重新拟一份合同,太细的条例无法答应,因为我可能会忘记,尽量满足吧。” “此外,你不用担心我会传出什么绯闻,让你丢脸,在我的目标实现之前,没有任何感情方面的打算。” “我不喜欢人。” 方奕低头摸了摸鼻子,躲开林舒星幽幽的目光,将手机递了出去,“加个联系方式吧,以后有事可以找我。” 林舒星接过手机,指尖触碰到粗糙的外壳,扫了一眼屏幕—— 屏幕上几处划痕清晰可见,各种小红点几乎要溢出来,是能逼死强迫症的程度。 林舒星的视线落下,微不可查地抿了抿唇。 方奕接回手机时发现她已经添加好了备注:aaa未婚妻。 聊天内容空空荡荡,林舒星率先发来一个表情包,端着大人的口吻:希望合作一切顺利。 “不要误会,只是为了提醒你,我们的联姻关系。” 联姻,听着就很商业化。 “好的,未婚妻。”方奕应下,顺手给她在繁杂的消息中添加了置顶。 未读消息的小红点像红毯似的,猫猫头像框一跃而起,跳至最上层,居高临下地睥睨众生。 林舒星的余光将方奕的动作尽收眼底,嘴角的弧度更深几分,心情颇好地靠回抱枕,像猫一样软软陷了进去。 方奕从她的表情中解读出一种心满意足,和她头像的黑脸挖煤猫有几分相似。 屋子里依旧很暗,厚重窗帘隔绝了阳光,只有床头一盏落地灯散发出暖黄幽光,桌子上整齐排列着许多药瓶,恒温水杯上水汽氤氲。 少女安静垂眸时就像易碎的青花瓷娃娃,叫人怎么也联想不到“恶女”二字。 方奕的视线在那些外文药物上转了一圈,突兀地想起林岚的话。 如果那个男的是假意偷拍,没有留下任何证据呢? 如果这不是林家,没有无死角摄像头,如果林舒星身边没有可以用作武器的东西,如果那个男的暴起伤人…… 打他一下而已,真是太便宜他了,不知道林家会怎么处理。 方奕想了想,戳开导师的莲花头像。 动手确实风险大,学院派该有学院派的做法。 系统花痴地从林舒星脸上收回视线,长吁短叹一番,悄悄把灯光调暗一点,探头探脑:【诶,一想到她活不长,就感觉好可惜。】 方奕打字的手一顿:不会说话可以不说。 贺霜桦来得很快,低调的浅紫色轿跑缓缓驶入花园,管家特意吩咐过这是来接大小姐未婚妻的,可以开进内环。 二楼落地窗。 深蓝色窗帘拉开一道光,少女赤着脚静静站在窗边,晦涩目光静静注视着她们背影消失在花间,驶入远方的深绿。 低喃从唇边逸出,模糊不清,唯独最后两个音节被咬得极轻,又分外清晰,像软糖在唇齿间细细咀嚼,散发出某种隐密的甜腻。 “……我的。” 5、恶毒女配 “方奕,最好不要和林家走得太近。” 女人将泡好的茶推到方奕面前,款款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她的公寓中布置了一个小小的吧台,后面是一排私藏酒架,一开门就能闻到若隐若现的醇香。 方奕虽然不懂酒,却也能看出这些藏品价值不菲。 贺霜桦会调酒,她和那位神秘大小姐就是在酒吧认识的。 很难说她们的相遇究竟是福是祸。 她习惯在谈起感情问题时喝上一杯,利用微醺状态去渡那些委屈和痛苦。 但在醇厚酒香入口之前,她依旧的是那个锐利的不败之王,慢慢抿唇,由建议转成了更强硬的口吻,“不要和林家走得太近。” “怎么了?” “林家的发家史不太干净,到林岚女士手上才开始洗白,她们家似乎还供奉了什么东西,我不方便多说。”贺霜桦很少避讳些什么,但此时还是欲言又止,晦涩地看了方奕一眼。 有钱人封建迷信挺常见的,不过像林岚这种人也会迷信,方奕有些意外。她的指尖在杯沿上滑了一圈,端起茶杯,将在林家发生的事情简要说了一下。 她刻意避开了关于林舒星的部分,陈述句不带多少感情,只在提到“夹娃娃店”时语调稍缓。 贺霜桦皱起眉,神情异常严峻,“连冲喜这种乱来的事情你都敢答应?!” “没事啦,我命硬,当一回老树干妈也无所谓。” 方奕摊开手,并不将这些放在心上,“何况是我奶奶定下的,我信奉科学,迷信有我奶把关,问题不大,想来她不会害我。” 贺霜桦无语凝噎,方奕总是这样,再严重的事态都能轻描淡写地接下,好像天生就少了一根紧张的弦。 方奕:“我更好奇的是,那个脑残副教授会怎么判?他这种属于侵犯隐私,敲诈勒索吧。” “这就不用你担心了,”高脚杯中的液体微晃,贺霜桦的视线飘向窗外,“落到林家手上,他死定了。” “那再好不过,真死吗?” 贺霜桦无语地望向她,“还是先担心一下自己吧,你真以为林岚会让你保持自由身吗?” 自由身。 方奕将这个词念了一遍,总感觉对应的是“奴隶”二字。 “我不接受她的卡,她们还能要挟我不成?” “你太小看林家了,人情是比债更难还的东西,她一定会开出你无法拒绝的筹码。” “而且,你没有发现林家的情况有点不对吗?” 她定定与方奕对视,压低声音,“林舒星,不是林岚的亲生女儿。” “豪门斗争远比你想的复杂,未来家主有且只会有一个,你千万不要卷入其中,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律师都有自己的小道消息,但贺霜桦的效率依旧高得让方奕有些惊讶。 她是怎么知道的? 在真千金林清婉露面时,不是没人怀疑过这其中是否存在什么豪门辛密,但林舒星似笑非笑的高傲神态几乎和林岚一模一样,谁会想到她们没有血缘关系呢? 原书中没有准确写她是什么时候知道的身世,到死前还喃喃着“妈妈”。 一想到这里,方奕就感觉心口像是堵着一团棉花,绒绒塞着,呼吸都不太顺畅。 贺霜桦注意到她表情的细微变化,叹了口气,“方奕,我知道你总充斥着一些大英雌主义,但你要知道,在她们那个阶级的人每一步都有更深的目的,即使是小孩,你玩不过她们的,我不希望你被骗。” 方奕点点头,但贺霜桦与她相识多年,立刻就看穿了她的敷衍。 方奕大多时候表现得很好说话,哪怕你和她说太阳是从西边出来的她都不会反驳,大概是因为不在乎。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能被轻易说服,与之相反,她只会用那黑白分明的眼眸静静看着,像块沉默的石头。 贺霜桦指尖转了转,终于在方奕毫无情绪波动的凝视下妥协,微微低头,“我会为你重新拟定合同,尽可能保证你的利益和安全。” “谢谢。” “我们之间,不用说这些,这些年如果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走下来。” 贺霜桦抿了口酒,眼眶微红。 方奕拍了拍她的肩膀,知道这是恋爱脑细胞要开始分裂,掌握主权了。 其实这话言重了,她并没有给她提供太多实质性的帮助。 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她只是聆听,在她宣泄完毕后适当给出一些建议。 酒香蔓延开,贺霜桦咳嗽一声,清了清有些沙哑的嗓子,“我们吵架了。” “我知道,她一直只把我当成完美床伴,一个听话的替身,但情到浓时她会喊我的名字,说爱我……” “在某个瞬间我感觉我们已经融为一体,从天堂到地狱。” “我希望她能够公开我们的关系,可是,她竟然用钱羞辱我!” 激动之下,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高酒杯撞击着玻璃桌面,发出清脆的“叮”的一声。 方奕默默帮她满上。 系统悄声说:【我发现她们这些有钱人,最喜欢用钱解决问题。要是咱们也能当有钱人就好了。】 女人清冷的眼瞳中闪出泪光,“所以,我用手铐惩罚——” 方奕眼疾手快把系统的收音功能关了。 系统:又来?! 系统:【不给我听,我也不给你听!!】 以“失败是成功之母”为座右铭的小废物系统只有在情绪激昂时办事效率最高。 在贺霜桦的泪水落至桌面以前,它已经用两只无形的团子小手将方奕的耳朵给捂住。 方奕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肌肉慢慢舒缓,轻车熟路地起身去拿餐巾纸,递给女人擦眼泪。 这个状态的贺霜桦不需要回应,她只是想将压抑的情绪倾倒出来。 在刚接触这份要命任务时,方奕傻傻的用积分兑换“两耳不闻窗外事”道具,过滤一些不该听的内容。 但系统经常出问题,道具完全是bug拼凑出的功能。 曾经不慎听见贺霜桦说用恶劣手段将花心大小姐弄哭了一晚上,吓得她耳根发烧,一口茶差点呛死。 后来才摸索出和系统互相堵住耳朵的办法,好用,高效,更重要的是,还是免费的! 系统很小气,它非常想听这些八卦,气愤之下捂得很严实,宿主很安心。 也正是因此,方奕错过了贺霜桦在三杯酒下肚后的真情流露: “才五百万,呵呵,看不起谁呢?” 贺霜桦清冷的嗓音被酒意融化,带着凉意自山涧汩汩流下。 方奕只看见她泪眼朦胧,锐利眼神失去锋芒,不由得暗自叹息。 感情,真是很可怕的东西啊。 等女人哭累了,从冰冷的桌面撑起身,摇摇晃晃从冰箱取出早就备下的冰袋。 装在淡紫色纱袋中,隐约还有蔷薇花香。 冰敷,消肿,防患于未然。 她出现在人前的形象必须是完美的,拭泪的模样都令人心碎。 宣泄完毕,她的理智也跟着回笼,拨云见日般地露出一点笑意。 方奕知道这是她许愿的前兆,果然下一秒任务面板便跳动起来,缓缓刷新出她的心愿: [支线任务·贺霜桦的委托:想要对方公布恋情。] [完成奖励:积分50点。] [失败惩罚:销毁生命体征。] 贺霜桦的任务是欠积分后抽到的‘劳务派遣’,钱少事多任务重,一般来说只有10点积分,这次的奖励已经算大方。 “你会帮我的,对吗?” 女人眼尾泛红,声音也泛着涟漪,随着视线的偏转漫过方奕的发梢。 “嗯。”这块不解风情的石头天然屏蔽了女人散发出的魅力,迅速思量起该如何才能完成任务。 她们谈了这么多年,连张合照都没有,对面的花花大小姐摆明了是将她视作地下情人。 要一步跨越到公开,确实有些难度。 更重要的是,贺霜桦的保密措施做得很好,堪比国家机密,连她也不知道这位相方是谁。 “她爱我,”说出这句话时贺霜桦信誓旦旦,闪烁着律师特有的冷静自信,“但她无法看清自己的心。” 简而言之,她需要方奕在一个月后作为女伴陪她出席一场假面舞会,刺激那位吃醋。 贺霜桦的方案总是很齐备,按照以往的经验,只要配合她的要求去做就能成功。 但方奕右眼皮跳了跳,油然而生一种不妙的预感。 “可以告诉我,那位大小姐的身份吗?” “啊,抱歉,我以为我和你说过,”贺霜桦用纸巾拭去最后一滴泪,“是李斯年。” 李斯年。 李斯年! 林舒星曾经的未婚妻,未来可能爱上林清婉的那个李斯年啊。 原来这些狗血剧本是叠加的,花花大小姐李斯年和假千金断亲,渐渐爱上真千金,还要经过白月光等等磨练。 假千金林舒星,和白月光替身贺霜桦,都是她们轴心故事的恶毒女配啊。 “……” 系统捧着不知道哪来的爆米花,吃得津津有味:【好厉害,原来一切都是有关联的!】 方奕才不管有没有关联,她只觉得李斯年真是一切灾厄的源头。 素未谋面的气运之子,你分明是扫把星,不然怎么会每个女孩子碰上你都没什么好事儿! 注意到方奕表情的僵硬,贺霜桦很贴心地给她续上一杯茶,温声说,“别担心,都戴着面具,不会有人知道你的身份。” “在给你造成困扰之前,我会护送你离开会场,接下来交给我就好了。” 事已至此,有任务的死亡胁迫在,方奕也无可奈何。 但是…… “既然都戴着面具,你怎么确定李斯年会认出你?” “她会的。” 贺霜桦温柔地重复,眼底深处闪过一片疯狂,“因为她爱我,正如我也——深切地爱着她呀。” 6、第一个心愿 方奕的行程排得很满,离开贺霜桦的公寓时,王泉已经开着红色法拉利在小区外等待多时。 她们原本约好在傍晚见面,聊聊公司的事,可惜遇上突发情况,只得往后推迟。 隔着街道上昏黄的灯光,王泉远远就认出了方奕的身影,跳下车,高兴地挥手。 “大姥!出来啦,你吃了没有?没吃的话咱们现在去。” 王泉绕着方奕左顾右盼,想扑又不敢扑,最终还是背着双手,一双狗狗眼可怜巴巴地往她身上瞟。 “你真同意联姻啦?那咱们的创业计划还作不作数啊。” 方奕按住躁动不安的王泉,拍了拍,“当然,只是挂名姻缘,又不是奴隶买断,和我们创业有什么关系?” “诶哟!”王泉激动得都快飚出泪了,“那不是古时候状元被点作驸马,就毫无斗志了嘛,我真怕也出师未捷身先——呸呸呸!” 她帮方奕拉开车门,“有需要帮忙的说一声哦,就算它是林家咱们也不怕!” 王家是暴发户,崛起不过十几年,像林李这种老牌世家多少有些看不上,但不妨碍她们作为现金王的底气。 暴发户咋了,那也得有本事才能爆发呀! “今天我们喜提两枚ssr!感觉和世界五百强已经是咫尺之遥了,猜猜看是谁?有一个你应该见过,之前来咱们学校演讲的。” 方奕配合地偏过头,问,“是谁?” “纵姮!!嘿嘿,牛不牛!!!” 纵姮,纵横。 方奕很少会记住别人的名字,但在王泉脱口而出时,眼前还是立刻蹦出了这位天才的脸。 姮,古时的月神。 她的为人比名字更霸气,叫人相信千百年前的鬼谷纵横传人便该是这个样子。 少年成名,十二岁破解国际赫赫有名的“潘赫拉猜想”,十五岁完美复刻m国墨尔科技公司垄断的芯片,二十岁被邀请参加国防部自主研发的“e芯计划”,并取得突破性成就,二十七岁获得国际赫弥森奖。 其它荣誉更是数不胜数。 按理来说,这种级别的人才根本不会流入市场,但不知什么缘故中途消失了两年,再出现时便已经被“e芯计划”除名了,所有相关报道都被删得干干净净。 方奕曾经听自己的导师说过,她是“犯了严重错误”,被一个大财团保下,才避免了更严重的后果。 “是不是很惊喜!咱们这个团队阵容完全按照top标准,吊打国外那帮死装也是绰绰有余。” 王泉吹了声口哨,引擎的轰鸣声也成了助兴的一部分。 “基本策划书aurora已经拟好了,咱们直接对标外企,上四休三,高标准,高质量!” 王泉说得兴致勃勃,大部分内容在决定创业之前她们就已经聊过。 方奕问,“另一个ssr是谁?” 能和纵姮相提并论的,想必也不会是简单人物。 “姜栖夜,她很擅长带团队,是从我妈那调来的老员工。” “人我都见过了,挺好的,不过也相当于我妈的眼线,第一次操盘项目,我妈不太放心。” “我妈说给我们三年,三年要是没出什么成果,就让我滚回去接手公司,干老本行。” “我说——” 声音被风拉长。 天空飘起小雨,大红色超跑在高架上疾驰,快过落下的雨滴。 戴钻石发夹的少女手握方向盘,被路灯照得发丝都在发光,“我说,妈妈!我们一定会成功的!!!” 副驾的方奕半抱着胸,白色衬衫翻飞,眼睛眯成一条缝,流露出清浅笑意,定定注视着前方。 她思虑半响,极为内敛的吐出一个,“好,”不像王泉的豪言壮志,更像是在批准,在许诺,一子落下就敲定未来。 系统被情绪感染,跟着喊:【一定会成功的!!!】 方奕顿了顿,说:“把天关上,下雨了。” “哦哦!” 敞篷缓缓升起,王泉顺势一瞥,注意到方奕衣领上有一枚浅金色纹绣,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咦!” “林家还要求你换衣服吗?这么严苛。” 这枚纹绣是个人logo,出自一家高档私人定制,只服务于特定会员,属于有钱也买不到的那一类。 王泉她妈之前想定制礼服给王泉成人礼穿,被拒绝了,一怒之下自己进军服装业,私下扬言将客户拒之门外的都是**。 “是不是有人欺负你啊?” 王泉的笑容逐渐凝固,大概是想起了那些嫁入豪门饱受欺凌的传说,眼前甚至已经出现了恶毒公公刁难人的模样。 人才是家族兴旺不可或缺的动力,老妈从小就一直耳提面命,对于特别有能力的人,要采取怀柔拉拢政策,指不定哪天就派上用场了。 王泉本人倒是没想这么多,但大姥可是她朋友,林家明目张胆的来挖,还敢欺负她?! 王泉出离地愤怒了,转向方奕,肝胆俱裂,“我不同意这门婚事!!” 此时高架上车不多,红色法拉利如同一道闪电划破夜色。 “……” 方奕抓住安全带:“好的,你看路,别看我。” “我就感觉林家坏坏的,她们老钱心都可脏了,我妈之前去那个落神山,还看见过林岚在参拜无名庙呢,很奇怪,野庙也敢拜啊……” 王泉絮絮说着林家坏话,义愤填膺就像小学生分享八卦似的,又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好的?大姥你怎么这就同意啦?真的吗?” 方奕的冷幽默就像冰块落入沙漠,来得猝不及防: “方向盘在你手里,我有拒绝的权力吗。” “没有拒绝的权力吗?”王泉瞬间过度解读,更紧张了,“你是说,她们威胁你?!!” 王泉完全不觉得方奕配不上林家,满心都是万恶的资本林家逼良为娼。 “没有,真没有,你好好开车。”方奕单手举起,作投降状态,反问,“谁能威胁我?” 王泉稍加思索,偏过头,在方奕看不见的那一侧闪出厉色,“也是,反正还是那句话,谁和你过不去,就是和我王泉过不去!” 方奕看着她决绝的样子,有些哭笑不得。 最初相识只不过是顺手帮她解决了几个项目上的问题,王泉便惊为天人,变成了小尾巴,一口一个大姥跟着她混到了毕业。 她时常让方奕想起来上辈子养的大黄,很聪明,会在废墟上找到很多物资,眼巴巴地叼回来给她。 可惜小动物的寿命不算长,只能陪伴人类走过短短的一段路。 雨不知何时下大了,在油柏路上催生一朵朵转瞬即逝的透明铃兰花。 方奕的目光穿透雨幕,提高分贝,“减速,前面有车祸,注意避让。” 王泉吐吐舌头,“看见啦!撞不到的,放心。” 王泉虽然是行事张扬,一身大牌,吃东西却很接地气,一路驱驰到夜市,找了家常去的小餐馆。 老板是个五十岁左右的女人,干活很麻利,单手抓着几十根烧烤串在炭火架上翻飞。 “来啦!还是老样子?”她笑眯眯看过来,眼角的皱纹也聚成一朵花。 王泉快乐点头,“是的姨,多撒点辣椒!” “好嘞!你们坐那儿啊,刚收拾完,干净。” 小门店外噼里啪啦下着雨,浅浅白雾攀上玻璃窗,店内温度明显比外面要高些,泛黄电扇吱嘎吱嘎吹个不停。 孜然,辣椒面在炭火上飞洒,新鲜嫩牛肉被烤得冒出金色油滴,顺着柳枝滴下,落入黑炭中,“滋——” 等热腾腾的烤肉被装在银盘里端上来,王泉立刻迫不及待地炫了一根,烫得嗷嗷叫,还不忘对老板竖起大拇指: “豪赤!唔……泰豪赤了!”汁水溢满口腔,她终于咽下去,“姨!您就是掌管烧烤的神啊!” 这个说法新鲜,老板乐不可□□你多吃点儿,管够!咱们这肉都是新鲜的,姑娘多吃点好长身体!” 外边有人招呼着老板再烤两盘茄子,她一拍巴掌,“来了来了!” 扭头再叮嘱,“孩子吃好喝好,有什么想吃的再喊人噢!” “好嘞!”王泉刚回完老板,扭头手机就响起来,经典老歌甜美醇厚的嗓音从那款顶配手机的音响中晃晃悠悠飘出。 “诶!妈,我和方奕吃宵夜呢!来妈妈,打个招呼,嗨。” 王泉把手机递过来,方奕嘴里刚咬下一口肉,对上视频对面那个异常热情的女人,难得展现出几分局促,莽足了劲咽下去,“阿姨好。” “诶呀诶呀,好孩子,看看,多好的胃口!多好的牙口!” 她扫了一圈桌上的菜,“诶呀,小泉啊!怎么连瓶像样的酒水都没有?妈妈不是让你好好照顾小奕嘛,瞧这瘦的!让司机带两瓶茅子过去哦,小奕喝不喝白的?” “妈,不是说过嘛,人家不喝酒的!不能让酒精麻痹了我们未来之星的大脑!” “是噢,妈咪考虑不周了,那你也不准喝了,跟人家学着点,要不然小奕聪明呢!” “……” 母女向来聊得畅快,和周围喧闹的环境并无什么不同,方奕笑笑,继续吃她的烤串。 手机屏幕亮起幽光,这时候已经不早了,方奕本不想管,但还是解锁了屏幕。 站在最顶端的黑脸猫猫和她对上视线。 [aaa未婚妻]:你到家了吗? [方奕]:没有。 方奕想了想,拍了一张烧烤的照片发过去。 [方奕]:我在和朋友吃烧烤。 对面显示正在输入中,迟迟没有下文。 方奕退出去,顺手戳开一个师妹的问题,她们很有冲劲,这个点了还在研究课题。 等她在文档上加完批注和修改意见,才发现林舒星那一栏里已经跳出好几个小红点。 [aaa未婚妻]:油炸?炭烤? [aaa未婚妻]:不要吃路边摊,重油重盐,不健康。 [aaa未婚妻撤回了一条消息。] [aaa未婚妻]:随便你。 方奕看着林舒星的猫猫头像,忽然有点好奇,她撤回的是什么。 她试探性地回复:晚安。 对面没有动静,方奕猜测林舒星应该是睡下了。 片刻后,盖着小被子正准备休眠的系统突然垂死病中惊坐起:【天呐!小星星许愿啦!!!】 那块空荡荡的主界面久违的浮现出文字。 [主线任务·林舒星的委托:想吃小脏摊。] [完成奖励:积分50点。] [失败惩罚:无。] 路边摊,小脏摊,方奕注意到用词的不同,不觉勾起一抹笑,看来她给自己发消息时还挺客气。 连写下心愿都这么不坦诚,她应该是被自己打开灯光拍的烧烤馋到了吧? 不过,她能吃这些吗?她身体不好,会许愿想吃这个,应该是平常家里人不让吃吧。 系统闲得无聊就爱捧着原书看,自然知道林舒星平日里的饭菜都是营养师在搭配,但这么简单的一个外卖任务,就有50点积分诶!! 何况这还是林舒星第一次许愿,她才是主要对象,必须开个好头。 别说是想吃小脏摊了,她今天就是想吃黄金钻石吃人她们都要给她弄过去! 系统突兀的变成播音腔,甜甜道:【新鲜牛肉,少量炭火,这都是优质蛋白质,吃一点完全没有影响哒!】 7、幽会 “生物信息已录入,您可以自由进出,但是请注意,晚上十点到早晨七点是主家的休息时间,在此期间禁止喧哗。” 当方奕拎着蛋糕盒伪装的烧烤出现在林家宅邸中,接待她的依旧是那个戴着白手套的管家。 管家微微弯腰,让出一条通向大厅的路,语气依旧恭敬,但透着一丝难以忽视的冷漠。 “您暂时没有进入三楼的权限,请自重。还有,在征得大小姐允许之前,请勿擅自踏入她的卧室。” “任何违规行为都将视为入侵,我们有权作出防范举措。” 管家掀起眼帘,虽然是低视角的凝视,但锋利视线就像一把惨白月光,明晃晃地刺在大地: “最后——祝您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 她转身离去,飞扬的燕尾服衣摆消失在楼梯尽头,即使是踏着大理石阶梯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林家的房子很大,一楼的钟摆声还在静静回荡,可管家如一阵风飘过,将奇怪的氛围拉至顶峰。 在白天初次拜访时方奕就看出这位管家是个身手不凡的练家子,但今夜的层层警示,方奕分明从她身上嗅到了杀意,和白天慈祥和蔼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她叮嘱的一大堆都是白天介绍的进阶版,方奕发自内心地觉得她们应该出一本“林府家规,”或者是“林家生存指南?” 系统想了想:【管家也是人,打工人这么晚还在加班,怨气大也是很正常的啦!】 它猫猫祟祟地缠上方奕胳膊,小声安慰:【我刚刚仔细看过了,放心,她有影子的,绝对不是鬼!宿主别怕!】 虽然明知道只有方奕能听见它的声音,但系统的声音依旧比平常小很多。 看样子是被管家冷冽的气场吓到了。 方奕不禁失笑,将手覆在保温袋上,暗自庆幸还好做了伪装,不然很难说这些''''小脏摊''''能不能踏进林家大门。 这是为林舒星特制的,应该够健康。 虽然老板极力反对“少放点调味料”,坚持那样会不够香,但当方奕黯然垂眸,说自己的朋友从小身体不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还没说完,老板已经心疼得嗷嗷叫,连肉都是新鲜现串的,比正常卖的大了一圈。 辛辣调味不能放,那就用炭火慢慢烤,凭食材原本的香味叠加,用汁水带出丰富的层次感! 甚至连这个装烧烤的超豪华保温袋,都是前段时间老板女儿过生日买蛋糕留下的。 她抬手敲了三下,“我是方奕,在吗?” 里面安静了一会儿,没人回应,门缝中隐约透出些光。 方奕又敲了三下,给林舒星发消息。 [方奕:我带了宵夜,要一起吃吗。] [方奕:睡了吗?那我走了。] 她换了只手拎着袋子,在原地走了几步,不多不少,刚刚好跨出第三步,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光芒簇拥着少女出现在眼前。 这是方奕今天见到她的第三套衣服了。 一袭淡蓝色的睡裙,裙摆如轻柔的奶油般滑动,胸前的蝴蝶结随着她轻轻移动的步伐微微颤动。 尽管只是睡裙,但在那慵懒的哈欠与微微蜷起的长睫毛衬托下,她看起来就像是从中世纪油画里走出来的公主。 “什么啊,”林舒星伸了个懒腰,睡眼朦胧瞥向方奕手上拎着的蛋糕袋子。 发现是蛋糕,她微微上扬的唇角立刻耸了下去,语气算不上好,“晚上我不吃甜食。” “不是甜食,”方奕拉开拉链一角,烤串的香气瞬间盖过走廊里的花香。 “!” 少女的眼睛微微瞪圆,猫儿似的,立刻灵敏地将拉链又拉上。 “你……!” “这家很好吃,所以想带给你也尝尝。” 方奕想了想,补充道,“不知道你能不能吃辣,所以没有加。” 林舒星侧身,将她迎入卧室,又抬手对着走廊角落里的监控按了两下。 方奕特意多拿了几个塑料袋和手套,依次铺展开。 在店里时她已经吃饱了,但注意到林舒星正看着自己,喉间缓慢地滚动着。 大小姐大概还是不好意思。 方奕拿起一串杨柳枝烤肉,大大方方咬了一口,示范给她看。 金色油脂沾染上唇角,被炭火熏至深色的嫩牛肉在唇齿间化开。 咕噜—— 少女幽暗的视线定在方奕被美食润色的薄唇上,咽了下口水,又慢慢转到方奕递来的烧烤上。 “是新鲜的,原汁原味,没加太多调味料。” 林舒星终于接过了那串烧烤,感受着柳枝上传来的温热,温度透过指尖缓缓传遍她的手心。 她迟疑了一下,目光不由自主地停留在方奕那清逸得张足以解腻的脸上,慢慢地咬下了第一口。 轻柔的咀嚼声在空气中回荡,林舒星吃得很优雅,像在享用什么法国大餐似的,但终究没能抵挡住美味的攻势,烧烤的汁水不经意间溢出了些,顺着唇边滑落。 她下意识伸出舌尖,轻轻舔过唇角,亮晶晶的。 再抬头去看方奕,她吃得很认真,没有分出半点余光。 “……” 系统注意到少女的视线,急得忍不住出声提醒:【你能别吃了吗,让她吃啊!!】 [主线任务·林舒星的委托:想吃小脏摊。已完成。] [奖励发放中:积分50点。] [积分余额:-753。] 系统喜极而泣:【好好好!给她吃,都给她吃!!!】 方奕停下,将窗户打开,方便散味,晚风涌入,吹起少女披散的头发。 “还可以,”大小姐微昂起下巴,“你平常就吃这些吗?” 方奕:“也不是经常,这家有点贵,但胜在新鲜好吃。” 系统:…… 系统:这世界上有三种东西藏不住,第一是穷,呜呜呜呜嗷! 方奕问:“你喜欢吗?” 林舒星偏过头,没有回答,只说,“那你多吃点。” 她吃东西很慢,小口小口的,往往方奕吃了两三根她才吃下一半。 方奕已经有些撑了,速度慢下来,托着下巴看林舒星吃。 她注意到在茫茫食海中,林舒星每种都只吃一次。 即使她咀嚼时眼尾流露出幸福,但从不会再次享用。 少女明显放松下来,身上那种凌厉气息淡了许多,好像又回到了夹娃娃店,两个人一起静静看着玻璃,等待银色爪夹落下的瞬间。 方奕的视线很少乱转,毕竟是在别人的卧室,不太礼貌,但此时粗略一扫,终于想起被自己忽略的问题。 林清婉说林舒星不喜欢毛绒玩偶,而她在夹娃娃店确实也没有带走过任何一只。 “你不喜欢玩偶吗?” 少女刚咔嚓一口咬住黄金糕,抬眸望向方奕,眨了眨。 第二次眨眼后,她又挂上了那种傲气,“是啊,我不喜欢这种软弱无能的东西。” 说谎。 方奕的视线从她相缠的指尖掠过,察觉到林家的问题恐怕比预想中还要严重很多。 林舒星很别扭,她不会袒露自己的真实想法,比如愿望,比如想法。 她们一起在夹娃娃店里消耗了很多时光,那时少女眼里的开心是骗不了人的。 她会将萝卜玩偶抱在怀里,帮最大的星黛露娃娃理顺绒毛,将脸颊贴在毛茸茸的小熊猫上…… 她夹到过很多只,但一只都没有带走。 除了给方奕的,大多会随缘送给路过的女孩。 毛绒玩偶并不‘无能’。 上辈子方奕在废墟里捡到过很多,布料和棉花都有大用处,而这辈子奶奶专门给她缝了几只布熊。 可以抱在怀里解压,可以抛着玩,心情不好时还可以练拳击。 但林舒星房间里没有,别说是玩偶,连小挂件也没有。 方奕的目光飘了一会儿,突然问,“谁说这种话的?是林岚吗。” 林舒星没说话。 她低垂着视线,微抿的唇角流露出几分委屈,但声音依旧倨傲,“需要谁说?我就是不喜欢!” 曾经同学送了她一只小海豚,比云朵还软,小小的人儿抱了一整天,放学时兴高采烈地举给妈妈看。 那时候林岚还会亲自去接她放学,坐在副驾驶打电话,毛茸茸的海豚顺着女孩稚嫩的手游到她怀里。 林舒星直到现在还清晰地记得,林岚不耐烦地推开玩偶,冰水似的视线将她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 “拿走。” “这种软弱无能的东西……” 妈妈说那句话时,分明是看着她说的。 无能的真的是玩偶吗? 心脏处传来刺痛,林舒星扔下手中的柳枝串,闷声说,“我不吃了,你该走了。” 林岚早就忘记这件事了,在林清婉提起给姐姐买只一模一样的时候,只会轻描淡写地说,“她不喜欢玩偶。” 可是我喜欢啊,妈妈。 我喜欢的。 林舒星捂住心口,低低咳嗽起来。 “你还好吗……?” 方奕迅速起身,但不等她靠近,林舒星已经抬起头,眼角微红。 她毫不客气地下达逐客令:“我要休息了。” “你这样子我不太放心,是呛到了吗?还是哪里不舒服?我去叫医生来吧。” 管家说过,这层楼有常驻医师,24h值班,专门负责林舒星的健康。 但林舒星抬起头,眼尾咳出几滴生理性泪水,突然就来了脾气,厉声问,“你也觉得我有病,一不小心就死了是吗?这样的惺惺作态,我才不需要!” 她咳嗽得愈发急促,眉毛拧在一起,看得方奕的心也随之悬起。 “我不是这个意思……” 少女面色惨白,汗水打湿鬓发,指尖颤抖着探向柜子上的药瓶,“咳……出去!” 方奕上前一步帮她打开瓶盖,往林舒星那侧推了推,随即举起手,慢慢往外退,“好,我出去,别生气。” 虽然嘴上答应,她还是看着林舒星颤抖着吃完药才敢离开。 走出庭院,晚风一吹,她才发现自己也出了一身汗。 衬衫粘在后背,不太舒服,但林舒星咳嗽时的脆弱模样更加深刻地卡在喉咙间,像咽不下去的鱼刺。 王泉还在内环等她,远远看见方奕站在那儿愣怔良久,忍不住跳下车,“大姥!你怎么啦?怎么这个表情?” 方奕回过神,“没事,走吧。” 王泉悲恸万分,更加觉得是林家欺人太甚,回头恶狠狠瞪了大门一眼。 管家静静负手站在那里,白手套间闪出一抹幽光,就像一尊神圣不可侵犯的卫士雕像。 王泉被突然出现的管家吓了一跳,又龇牙咧嘴地做鬼脸凶回去,拉着方奕跳上车,愤愤道,“大姥不计小人过!我们走!” 方奕倚着皮质靠背,目光落在窗外穿梭不定的夜景上,有一抹困惑在心尖流转,但一时间毫无头绪。 系统突然扑通一声跪下:【宿主!我爱你!我爱你,全世界!】 任务又更新了。 [主线任务·林舒星的委托:想要小熊。] [完成奖励:积分200点。] [失败惩罚:“你是没人爱的小孩。”] 8、冲喜 “你是没人爱的小孩。” 这是什么意思? 方奕直到睡前脑海中还浮现着这个问题。 相较于支线任务直观的销毁惩罚,这种意味不明的陈述句更加令人不安。 什么爱不爱的,她倒是无所谓,但这句话会衍生出无数种可能性。 第一种,重心落在“没人爱”,可能个人能力或品行将面临重大问题。 第二种,重心落在“小孩”,可能会返老还童。 …… 听着方奕分析可能性,系统呆住了:这样吗? 它完全没有想到这些诶,要不然说宿主是天才呢!!! 系统笑得谄媚:【不过那些都无所谓啦!反正亲亲宿主您一定会完成的!】 方奕翻了个身,将问题压在脑后。是的,不论如何,她会成功的。 第二天。 贺霜桦办事效率很高,下午就将重新拟好的合同交到了方奕手中。 “给你,可以和林家约定会见时间,为了防止她们提出不同诉求,我将全程陪同签订协议。” 方奕接过厚厚一打资料,随意翻了翻,对贺霜桦的专业能力一百个放心,“谢谢。” “我还有一个问题。” 贺霜桦见她神色严肃,便也跟着摆出铁血谈判的气势,挑眉问,“什么?” 她有信心,任何人都无法钻她这份协议的漏洞。 “你知道z市哪里有大一点的玩偶店吗?贵一点,抱着舒服的那种。” “……” 穿着一身黑白职业装的“不败之王”微楞,冷峻气势从唇角绽出一朵冰花,“是这种问题啊。” “哄小姑娘吗?看不出来呀。”她用一种玩味的眼神看向方奕。 方奕摸摸鼻子,“算是吧,毕竟拿人家好处了。” 昨晚贺霜桦的话给了她启发,既然拒绝不了林家的资本诱惑,与其被动接受人情债,不如主动接受一点薄利。 不过这些钱她不会动,存起来,作为应急基金。 林舒星的病看起来挺严重的,原文提到她后期会众叛亲离,被所有人厌弃,如果出现什么变数,真走到穷困潦倒的那一天—— 至少,她会为她存下一大笔医药费。 贺霜桦开车将她带到一处童话屋似的粉红建筑,它藏在偏远街区的一个小巷拐角。 青石阶宛如通往异世界的入口,绕过转角,穿过藤蔓掩映的拱门,眼前便是极尽浪漫的纸醉金迷。 穿着黑桃扑克服装的男仆将她们迎入大门,侍从的托盘里装着香槟,金色星光从头顶降落,手工巧克力工坊、贩卖“爱情”的贵金属情侣专卖店…… “这里是宴京李家的产业,李斯年她们家在z市已经足够强大,但只能远远攀附作为它们的旁支。” 贺霜桦低声向方奕介绍,“只要你有钱,你可以在这里买到一切。” 方奕对宴京李家没什么概念,但听贺霜桦这么一说,总觉得那些看似可爱的店铺下面都暗藏危险。 她不动声色走到贺霜桦前面,细细打量周围,“比如,枪/械军火?违/禁药品?” 贺霜桦单指抵在方奕唇间,笑着摇摇头,“不能这么说。” “好吧,反正我只想买小熊,一只玩偶小熊。”方奕耸耸肩。 玩偶店在一株爬满牵牛花的庭院里,各色玩偶应有尽有。 系统从进门起就“哇”个不停:【宿主,我也想要!!!这个小狗,可以吗?不不不,这个长翅膀的蛋怎么样?我也想要!】 但等一看标价,系统沸腾的热血瞬间结冰:【哈哈,突然就没那么想要了,区区变异鸡蛋你真的很装!】 巴掌大的翅膀蛋,竟然要五位数。 方奕也有些惊讶,在她印象中,上次看见这种价格还是废土世界混乱的货币体系。 贺霜桦微微侧身,向她解释,“这些是真皮的,所以会贵一点。” “真皮……?” “真皮。” 贺霜桦熟练地带她们走向另一侧,显然经常来逛,“不过你要找小熊玩偶的话,现货应该只有仿真皮毛的,手感会更软一点,也没这么贵。” 真皮,仿真皮毛,这些对应真是…… 方奕:“在我们那边,真皮的玩偶叫标本。” 标本?系统这才反应过来,尖叫着一蹦三尺高。 她们最后选择了一只正好能够抱在怀里的橘黄色小熊,温温软软,乌溜溜的眼睛像沾着蜜。 系统窜到它怀里,蹭了蹭,面目狰狞地融化了:【贵有贵的道理,确实好舒服~】 好歹有两百积分报酬呢!!没事哒,没事哒!!! 她们约好在下午一点签订协议,但抵达林家时,却被管家通知需要推迟一个小时。 贺霜桦眯起眼睛,凑在方奕耳畔低语,“下马威?” “应该不是。”方奕看着和蔼笑着的管家,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别扭。 管家的态度完全让人挑不出错误,依旧是请入客厅,好吃好喝伺候,甚至询问是否需要按摩。 难道杀意是夜间限时解锁的吗?还是看她晚上来找大小姐会不爽? 真奇怪。 方奕抱着熊走向二楼,像抱宝宝似的,还不忘一手托着小熊屁股。 贺霜桦留在客厅,歪过头,向着管家露出一抹笑,“林家向来守时,请问,是什么缘故才推迟的呢?” “抱歉,这是主家的决定,我无权回答,让您久等了。”管家微笑着,命人又给她倒了一杯玫瑰茶。 正是贺霜桦平常习惯喝的。 贺霜桦端起古董茶杯,指尖划过杯沿,并没有喝,幽幽道,“好茶。” 林舒星在弹钢琴,按下的黑键节奏恰好与女人靠近的脚步吻合。 她佯装不知,继续弹奏,飞舞的指尖就像在黑白琴弦间跳着四小天鹅,午后阳光也为此驻足,对脆弱似雪的女孩多生几分偏爱。 琴声温润,阳光下浮尘随着跃动音符摇曳,一旁的柜子上,摆满了金色奖牌。 方奕静静站在三尺外,和小熊一起等待她演奏完毕。 这一场小小音乐会最终以《胡桃夹子》落下帷幕,林舒星的唇角微抿,一回眸,就看见那只毛茸茸的橘色小熊蹦蹦跳跳来到自己面前。 “嗨。”还是她那句招牌式问候,不自觉地改变嗓音,模仿小熊应有的声音,夸赞,“你弹得真棒。” 方奕用小熊遮挡住自己,捏着小熊的手向林舒星敬礼。 任务面板剧烈跃动着,系统屏住呼吸,理了理自己的小领带:【女士们男士们,敬请见证,两百积分即将——】 林舒星轻声唤,“方奕。” 任务并没有完成。 方奕从小熊背后探出头,“你怎么知道是我?” 不是谁都能来这里的。 林舒星将话咽下去,没有回答,目光幽幽定在小熊上,“这是?” “送给你。” “我不要。” “可是,小熊想和你在一起,”方奕说得一本正经,“它说它喜欢你。” 用一张木头脸说出这样可爱的话,完全是犯规! 林舒星不自然地别过脸,“真的?” “真的,不信你抱抱它。” 据店员介绍,这款玩偶是专为拥抱制作,什么能降低压力云云,没仔细听,大概是营销噱头。 但它真的很可爱,抱住它就像拥抱了全世界。 林舒星点点头,终于愿意伸出自己洁白无瑕的手,小心翼翼把玩偶抱过来。 方奕单手握拳,抵在唇边,压低声音,依旧学着小熊的口吻,“林舒星小姐,你弹钢琴真好听。” 少女微扬起下巴,对女人无意识的卖萌行为非常受用,“嗯哼,还可以吧。” 见她收下了,系统趴着,充满希冀地等待比钢琴曲更婉转动人的那一声提示音。 【女士们男士们,敬请见证,两百积分即将——】 “在玩过家家呢?”倚着门的女人突然打了个响指,“孩子们,签完婚约再继续吧。” 任务依旧没有完成。 系统瞪圆了眼睛:【?!】 方奕瞬间挺直背脊,有些心虚的咳了两下,紧绷的手臂下意识拦在林舒星身前。 这人什么时候来的?竟然连她都没有发现。 “水无定,”林舒星冷下脸。 被唤作水无定的女人一身黑色旗袍,笑着撩起头发,“大小姐,有何吩咐?” 林舒星顿了顿,“你迟到了。” “不,我来得刚刚好。”水无定上前,目光紧紧缠上方奕,两人之间近到呼吸可闻。 女人身上有一种奇怪的草药香味,带着淡淡土腥,令人想到蛇一类的冷血动物,吐着红信,正在打量着即将踏入陷阱的猎物。 她垂落的发丝下,隐约可以窥见,脖颈间有一只若隐若现的碧蛇纹身。 危险。 方奕手臂弓着,余光瞥向最近的落地灯。 女人却突然笑了,十分亲昵地捏了捏方奕的脸颊,“方小奕,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有这回事? 女人牵起她们的手,向外走,“走吧,签订婚约去,不要错过了吉时。” 吉时。 方奕眉心一跳,知道这人大概就是林岚她们提到的术师。 她的手很冷,只是虚虚贴在肌肤上,但方奕敏锐的发现她指节扣着某处穴位,根本无法施力反抗。 女人带领她们走下楼,穿过长长走廊,推开一扇红木大门。 房间里空空荡荡,弥漫着浓稠的黑,正中央摆着一方香案,神龛前,三支香烛无风自动,幽幽闪烁。 惨白墙壁上,鲜明贴着一个血色“喜”字。 女人不知何时松了手,站在她们身后,轻轻摆手,红光映在脸上,眼神竟也折射出不同寻常的诡异光芒: “吉时已到——” 她的嗓音变得尖锐,隐隐伴随着沙沙嘶鸣。 这声音像异化的野兽,嘶鸣往往代表着示威,方奕的视线慢慢在屋子里扫了一圈。 她的目光很快就定在上位的那尊神像上,缓慢地眨眨眼,再三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女人笑吟吟的模样,竟和神像有七分相似。 …… 一片寂静中,少女纤细的手紧紧缠上方奕掌心,与她十指相扣。 方奕察觉到林舒星牵着自己的手都在微微发抖,掌心湿润的汗顺着纹路蜿蜒,彼此的命运线好像也连成一个闭环的圈。 但少女单薄的身体微侧,竟是护在方奕面前,唇齿相碰,声音异常清晰: “没事的,别怕。” 9、惩罚 她在安抚自己。 少女纤细苍白得像水中花,即使是牵手方奕都不敢用力,唯恐会弄疼她。 但这样脆弱的她,竟然在安抚自己。 方奕心底突然涌出一种奇怪的感觉。 其实她预想过很多种情况。 如果林家的所谓冲喜很阴损,是类似于转移病气、借命的邪术,等在外面的贺霜桦会第一时间报警,而王泉带着安全顾问正埋伏在宅邸外。 封建迷信导致的灾难她见过太多太多,这里只是一方单薄的供台,实在算不得什么。 即使被水无定扼制住,她也有一万种反击办法。 手不能动还能扫堂腿,被扣住命门也能靠假动作躲过去,佩戴的戒指反扣就是指虎……再高深莫测的大师,也扛不住她的物理铁拳。 但她那只手被握住了。 就像羽毛挠过掌心,猫咪的尾巴蹭着小腿,心脏痒痒的。 方奕回握住林舒星的手,低声说,“好,不怕。” 女人隐藏在暗处的碧绿色竖瞳将二人的互动尽收眼底,红唇轻扬,成心逗她们: “冲喜仪式第一步,接吻,需要我教你们吗?” 方奕:“……”在说什么胡话! 林舒星低垂着脑袋,缠着方奕的手指慢慢勾紧。 方奕冷声说:“不要搞这些封建糟粕,再乱说就砸了你的烛台,一把火烧光,谁都别想好过。” “你究竟想做什么,林岚在哪,搞这些是你的意思还是她?” “这么凶,”水无定轻轻一声感叹,“好啦,不闹了,真错过时间就不好了。” 她轻轻合掌,房间里的窗帘自动拉开,灯光亮起。 “你们在这张纸上写自己的名字就好,”水无定拿起一张黄符,半碗深褐色颜料,“写完烧了,上达天听。” 她像是早就预料到了方奕不会乖乖配合,递出手机,“让你巫姆和你说吧。” 手机那头,满头白发的老太太正在抓鸡,隐约还有狗叫声。 方奕:“奶奶?” 老太太听见动静,抬起头,喜笑颜开,“诶!小奕啊,你好好待人家姑娘!我和你妈现在好着呢。” 方奕敏锐地注意到,她身后豪华的院子并不是自己家的乡镇小院。 “你怎么证明你是我奶奶?” 对面的老太一愣,切换成当地土话,竖起眉毛,“我不是你奶还能是老鬼啊?” 熟悉的暴脾气,是她没错。 水无定把手机转过来,“于姐,你这孙女脾气可真像你,逗她两句,要烧我供台呢。” 老太太乐呵呵的,“那必须,你好好地逗她干嘛?” 老人家身体很好,嗓门也大,没开外放都中气十足。 她说,“小奕啊,这位就是奶奶朋友,你不要有负担哦,就是走个流程,没什么事。” “顺便忘记和你说了,咱们搬家了,等安顿好了你再回来嗷。” 方奕:“?”突然之间,家跑了。 不用想也知道,这是林家的手笔。 水无定挂了电话,依次让她们签下名字,神神叨叨地念着什么经文。 她在点燃黄符之前两手在方奕和林舒星之间一勾,笑眯眯道,“这个会占姻缘格,你们确定——?” 不等她问完,林舒星已经点了点头。 方奕也摆摆手,“嗯。” 所谓的仪式其实很简单,烧完黄符后两人一起贡香,水无定摇摇铃铛,便算是完成了。 出去后也很顺利地签下协议,林舒星并没有再提出什么要求。 但在方奕离开之前,林舒星忽然抬眸问,“这种事情,你不用问过你母亲吗?” 方奕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愣了愣,“不用吧,我自己能做主。” 不过林舒星这么一问,她倒是想起来了,这么大的事,为什么林岚没有露面呢? 方奕依旧坐贺霜桦的车离开,蛰伏在外的王泉对于没有大展雌风的机会而感到异常遗憾,委委屈屈地带人跟着走了。 贺霜桦回答她,“因为林舒星成年了,具有完全民事责任,签订这种协议不需要监护人看管。” “还有另一个原因,”她狡黠地眨眨眼,“今天是贵族高中apu的统一成人礼,林岚应该是去观礼了。” “哦,成人礼,”方奕点点头,又有些奇怪,“林舒星不用去吗?” “apu比公立高中会晚一些,时间上是错开的。” 方奕皱起眉,她们不在同一个学校? 在此之前,她竟然忽略了这件事。 王泉也毕业于apu,这一所专门面向富家子弟的院校,除了优渥的教育条件,更为重要的是其中的人脉资源。 大部分apu学生走的都是出国留学的道路,留在国内的基本上只有两种,一是在大学时期就将要接手家族企业的准继承人,出国在外不方便。 二是不指望有大出息纯受宠的小孩,家长怕山高皇帝远,不安全,留在国内自己玩玩。 林岚并没有让林舒星也上apu,难道是早就知道林舒星不是她的亲生女儿了吗? 贺霜桦瞥了她一眼,话里有话,“所以我说,这些豪门世家的情况很复杂。” 方奕回望被郁郁树林掩住的林家宅邸,总觉得距离真相也朦胧隔着一层雾。 不排除有人装神弄鬼,哄骗林舒星同意取消和李斯年婚约的可能性。 但如此大费周章,何必呢? 系统哀声提醒:【任务没有完成!!没有完成!!我就知道,大额积分不会这么简单的!】 【是不是买错了?她不喜欢这样子的,只说是小熊,不一定是毛茸茸的呀!】 往后的日子里,方奕几乎每天都会抱一只小熊给林舒星。 上至陶瓷烤制小熊,下至塑料小熊挂件,全市小熊相关的制品都快在林舒星卧室开大会了。 但任务依旧没有任何进展。 系统很绝望:连小熊蛋糕和小熊袜子都准备到了,她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啊?!! 王泉作为方奕的头号迷妹兼合伙人也很崩溃:林家是不是给大姥下蛊了,她怎么天天往那破别墅跑啊! 以前方奕做事非常讲究效率,就连要排队的网红店都懒得等,从来不吃。 而林家老宅地处僻静,每天光来回通行都要不少时间。 大姥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怎么能浪费在这种事情上! 反常,太反常了,王泉愤愤握拳,甚至想悄悄揪方奕两根头发送去化验,看看是不是真中什么毒了。 她曾经听说过,很久很久以前妻子们会在另一半的早餐里下慢性毒药,离开妻子的时间越久就越危险,浑身难受,只有按时乖乖回家,越早越好,才能吃到混合着解药的爱心晚餐。 王泉狗狗祟祟地一捏,干脆利落地揪下了—— “嗯?” 方奕吃痛回头,正看见王泉手里揪着一小撮黑发。 她平静发问,“你要这个,有什么用吗?” “对不起啊啊啊啊!!” 王泉发出尖锐爆鸣声,“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呜啊,因为大姥你对林舒星实在是太上心了,我怕你被下毒下蛊了嘛!!” 方奕偏过头,拍了拍躁动不安的王泉。 “大姥你别生气,我给你买芝麻糊和x王洗发水,以后长出好多好多头发!” 王泉垂头丧气地弯下去,就像大型犬趴下,气势上矮了一大截,“我只是,不想看你给女人当狗嘛!” 方奕把她拉起来,神情严肃,“事关尊严,我也就不瞒你了。” “什么?”王泉瞬间支棱起来,满脸都写着:快告诉我!! “为了证明我不是入赘林家吃软饭的,我夸下海口,答应了林舒星几个愿望。” “她想要小熊。” “如果失信于人,是很丢脸的事情。” 方奕板着脸,一本正经的胡言乱语,“你明白的,荣誉之于骑士,是比性命更重要的东西。” 对症下药,王泉就吃这套。 果不其然,王泉不疑有他,一拍巴掌,恍然大悟,喃喃道,“原来是这样啊!” 这话要是给其他人听去,可能会觉得方奕有病,在王泉心目中,甚至还衍生出了更深层次的剧本: 狠毒的国王林岚不愿公主出嫁,故意教唆提出艰难的任务,等勇士方奕无法完成,她们就会在城堡上猖狂大笑,“就你这个穷鬼也敢肖想我的珍宝,快滚吧!” “别说是小熊,你这个连小狗小猫都没有的野人!拿什么配我的女儿!” 方奕不知道王泉在想什么,但王泉很明显的安静下来,终于让她能安心写研发计划了。 但还没落笔,王泉就将她的手握住,眼神坚毅得就像钻石,闪烁着诡异的光。 “我知道了!小熊,你缺一头小熊,她们一定做梦也想不到,你,堂堂方奕,是她们惹不起的存在!” “三十年何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三年之期已到,恭迎大姥回归!打脸恶毒林家!” 方奕:“……?”== 迎着方奕迷茫困惑的眼神,王泉拉着她一路狂奔,一脚油门就来到了她的私人动物园。 “小熊,小棕熊,爱吃水果。” 方奕低头看着饲养员塞到自己怀里圆溜溜胖嘟嘟的小熊,头一次身处闹市感受到了“玄幻”二字。 真有熊啊? 有真熊啊? 王泉大手一挥,“我的就是你的,给你,去捍卫你的尊严与光荣吧!大姥!” 动物园园长适时躬身补充,“王总,方总,我们这边都是有正规手续和饲养条件的,小熊很健康,定期都有检查和驱虫,现在是两个月大,很温顺,和家里其他宠物也是可以混养的。” 方总。她被这个称呼喊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系统蹦跶起来:【对了对了!这就是有钱人的味道,她们的喜好与众不同一点,也是正常的!!】 病急乱投医,系统已然疯魔。 别说是一只合法合规的小熊,它甚至想过宿主小名也是小熊,如果有必要—— 【只要任务能完成,哪怕让我宿主真嫁入豪门喜提完美爱情天天****&&***我也愿意啊!!】 方奕:? 她想了想,没有贸然将这只小家伙抱回去,而是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给林舒星。 [方奕]:你看,小熊。 [aaa未婚妻]:小熊。 在方奕慢吞吞打字的过程中,对面又发了几条消息。 [aaa未婚妻]:你想把这个带回家? [aaa未婚妻]:不允许。 被预判了。 方奕摸摸鼻子,小心将沉甸甸的小熊崽放回地上。 “把宝宝还给大熊吧。” 小熊抬起头,用乌溜溜的眼睛看着方奕,跌跌撞撞爬过来,抱住了她的大腿。 还真的……有点可爱。 手机叮一声,又弹出了猫猫头的消息。 [aaa未婚妻]:你知道家里有多少熊了吗? 附带的是一张自拍,照片里,少女坐在形形色色的棕熊黑熊北极熊小熊猫玩偶丛中,抱胸,唇角向下压,摆出一个生气的表情。 一旁的王泉惊悚地看着方奕露出了一个堪称温柔的笑,立刻死死攥住了口袋里的头发。 化验,必须化验!!什么东西毒性这么厉害,她都无法控制面部肌肉了!!! 任务面板再次刷新,但这一次带来的并不是好消息。 方奕注视着惩罚那一栏正在慢慢融化,变成一汪深红色,一滴滴落向黑暗中。 “你是没人爱的小孩。” 10、往昔 那些红色落下得很慢,上端文字慢慢褪色,像极了某种倒计时。 方奕抬头看看天际的太阳,又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有一种自己也在变淡的感觉。 沙漏能察觉到时间的流逝吗? 她慢慢捏紧手掌,却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无力感。 难不成真要变成小孩子了? 方奕的嘴唇抿成一条线,抓住王泉的手,“送我回家,有急事。” “啊,那你不和我一起去接纵姮啦?” 王泉很失落,今天纵姮刚从宴京飞过来,她还想着能一起聚一聚呢。 但看着方奕严肃的样子,她还是立刻乖乖照办,开车把方奕送回了筒子楼。 老旧的小区不太好停车,她那辆张扬的红色法拉利在整个街道都显得格格不入。 “大姥,有事给我打电话啊!我今天不喝酒!”她冲着方奕有些踉跄的背影高喊。 方奕摆摆手,瘦削身形迅速消失在楼梯口。 方奕很少这么窘迫,系统有些紧张:【怎么啦?哪里不舒服吗?我,我这里还有一些免费的创口贴!不要积分的!】 【要不要把王泉叫回来,照顾你呀?你看起来不太好。】 方奕将房门反锁,撑着桌子,大口大口喘着气,“不用。” 系统的存在已经超乎现代科学的范畴,在无法预料的情况下,独处保持清醒才是最佳选择。 如果她自己处理不了这种突发情况,叫上王泉大概率也没用。 汗水打湿鬓发,方奕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瞳也跟着湿润,她赶在任务面板上的红色将要流尽之前,迅速开了几瓶水、面包,放到触手可及的低位。 还有,手机充上电,医药箱,修改紧急联系人…… 做完这一切,她倒在沙发上,等待着所谓惩罚的降临。 系统还在嗷嗷叫着些什么,嘈杂的声音贴在耳畔,和摇晃的世界重影一起散作千万只蝴蝶。 世界越来越昏暗。 …… “你是说,你的朋友是一只布偶小熊,她会陪你聊天,做游戏,对吗?” “好的,这边已经基本了解情况了。” “孩子家长请来这边,我们详细聊一聊,关于……” 混沌白色光影中,小小的女孩仰起头,从门缝悄悄往里面看。 穿白大褂的医生说,“亲人去世了,对孩子是打击的比较大的,作为家长更要关注孩子的心理健康,除了药物治疗,这边建议您多陪陪她。” 女人背对着门,抬起手腕,那块银色手表镌刻着每一分应做的日程。 她抬起手,凌冽的气势让医生不由得将话又咽了回去。 “我还有事,相关事项你和我的助理说吧,小云,照顾好她。” 一旁年轻的女人躬身应下。 门被推开,女人注意到小女孩怯怯站在门口,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俯身拥抱住她。 虽然只有短短几秒,但女人的臂弯很温暖,足以盖过全世界风雨的温柔气息将女孩包裹。 但她什么也没说,转瞬就又消失在了走廊尽头,只留下一道孤傲背影。 指尖残留的温度更像是一场幻觉。 “……” 女孩攥着衣角,白到反光的瓷砖映照出她孤零零的身影。 爱恶作剧的男同学说,你妈死啦,你爸很快就会给你找后妈,你是没人爱的小孩! 林舒星晃着脚尖,神色淡淡,想到:真好,我没有爸爸,但我有两个妈妈,现在只有一个了。 或许一个也没有。 同性可婚的法律还在试行,而女女生子技术虽然诞生了许多年,但由于高昂的医疗费用并没有让它彻底走入大众视野。 林岚平时很忙,大多数时间,是温千雪在照顾孩子。 温千雪拒绝让林舒星接受贵族教育,相较于自幼就浸泡在名利场中,她更希望她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长大。 温千雪每天都会给她讲睡前故事,关于勇气,关于爱,关于远方未知的浪漫;她还会陪她一起做手工玩游戏,用积木搭建起最漂亮的城堡…… 林岚偶尔也会参与进来,用那双足以搅动风云的手将她们一起抱住。 她们是最幸福的一家人。 林舒星有两个妈妈,但花朵一片片盖住了温千雪,在漫长、听不懂的悼文后,妈妈这两个字好像被风一吹,就彻底融化了。 如雪的尘土飞扬,黯淡画面一幕幕闪过: 苍白如玉兰花的女人躺在病床上,轻轻将小女孩的眼泪拭去,“我们小星星最乖了,妈妈以后也会变成星星,在天上永远看着你,好不好?” 林岚站在窗沿边,眼眶通红,像困兽一般昂起头,不让懦弱的眼泪落下,倏尔又深深回眸,看向林舒星。 小女孩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方奕作为上帝视角却看得分明,不由得呼吸一窒。 林岚的视线很复杂,但方奕能够读懂其中最深的情绪,那是——猜忌和愤怒。 她那时候就已经知道林舒星不是她们的孩子了吗? 但林舒星又做错了什么? …… 世界再次黯淡,由一盏孤灯慢慢照亮一角。 黑暗中,飞尘在灯光下片片落下。 小女孩站在暖黄光晕中,呆呆望着远处钢筋的轮廓。 方奕心底忽然涌起强烈的熟悉感,再仔细环顾一周,猛然发现,这里竟然是老家的一处废弃烂尾楼。 她小时候会来这里玩,忽悠同岁的小孩一起倒腾一些小生意,她们将这里作为秘密基地,第三截钢卷里还曾经藏过零钱。 可林舒星怎么可能来过这里? 林岚再怎么丧心病狂,也不能把一个小孩子扔到这种地方吧! 震惊之余,她突然发现双手仍在不断变淡,最终变成一片透明—— 轰! 一股强大吸力猛地将她抽离,五脏六腑好似都被挤成一团。 什么——? 等视线恢复稳定,她一抬起脸便看见小小的林舒星眼前一亮,哭着扑过来。 “小熊!” ?!! 方奕被小女孩抱了个满怀,她有些茫然地低下头,终于看清——自己的手是浅蓝色,柔软的老布料被棉花撑起。 她握了握手掌,圆乎乎的布偶手也跟着移动。 小熊……我是小熊。 “她们说我生病了,吃完药才会好。” “可是我没有生病呀,小熊,我好害怕,我怕吃了药,就见不到你了,你为什么这么晚才来?” 对不起,我,我……忘了。 脸颊被少女的泪水一滴滴打湿,这种潮意仿佛透过棉布直达内心,像漫无边际的淅沥雨季。 方奕站在迷蒙细雨中,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句:“再见。” “……?” 什么,别走! 方奕从沙发上猛然惊醒,大脑仿佛被搅成了一团浆糊。 她环顾四周,确认自己仍在原地,身体僵硬得不像话,抬起胳膊都能听见关节的咔哒声。 她撑起身,按向抽痛的太阳穴,麻木的手掌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有什么东西从手里滑落,叮一声掉在地上。 她看了眼手机屏幕,竟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五点。 傍晚的夕阳穿透玻璃,橘红色的光映在脸颊。 方奕用袖子擦擦汗,慢慢探向地板上那块突然出现的晶体。 [梦境石(已绑定)]:可自由进入[林舒星]的梦境。 这是—— 她打开系统面板查看,发现购买日期恰好是自己小时候发高烧那一年。 也就是说,在她小时候遗忘的那段记忆里,有变成奶奶做的布偶小熊,陪林舒星? 那就说得通了,小时候她就已经为她完成五百积分的心愿了。 任务面板上的字迹重新浮现,但这一次惩罚改为了销毁生命体征,也就是,死亡。 这段画面和突然出现的梦境石,与其说是惩罚,更像是在引导她去完成任务。 方奕打开手机,通讯软件上的消息多得几乎溢出来。有王泉发来的关于纵姮的碎碎念,有学妹的咨询,还有……林舒星。 你想要的,其实是再见儿时的玩伴吗? 昨天在动物园的信息还没有回,林舒星后来又发了一条。 [aaa未婚妻]:你要来接我放学么? 她们的学校离得并不远,方奕也租房子在这附近。 她睡了太久,好像错过了很多,而林舒星后来没有再发任何一条信息。 猛烈的敲门声打断了方奕的思绪。 “大姥?你在家吗,怎么一直不回消息,好担心你,今天纵姮还想找你呢……大姥!” “大姥!” “可恶啊,失踪时间不足也不让报案,急死我了。” …… 王泉在门口急得团团转,大门周围的墙皮都被敲门的动静震下来不少,她抬起腿,比划着踹开大门的可能性。 能踹开吗?电视剧里面都是这么演的。 或者打电话叫开锁?开别人家门犯不犯法啊? 特殊情况,应该可以吧! 就在王泉犹豫着要不要搏一搏的时候,大门突然被推开,吓得她嗷一嗓子跳起来,看见是方奕,忙拍了两下心口,激动地扑上去。 “大姥!” 她拉着方奕左看看右看看,“诶呀,你没事就好,全须全尾的就好,是不是前段时间太累啦!上不上班都无所谓啦,但是下次至少提前和我说嘛——诶?你去哪?” 方奕随手将头发向后理顺,扎起来,声音有些沙哑,“去接小孩放学。” 王泉不解,“接小孩?那我送你吧,谁家的小孩啊?” 方奕说,“我家的。” 走到小区门口,正是晚高峰,邻居大娘开着电动车刚接女儿回来,缺了门牙的小女孩晃起手臂,“大姐姐!” 方奕扯出一个笑容,和她们打招呼,想了想,又扭头走向车库。 “干嘛?” “这个点堵车,我骑自行车去吧。” “啊?”王泉大惊失色,从未想过自己的法拉利也会有惨遭下岗的一天,她指指自己,“那我呢?” “不对啊,你自行车怎么接人?” “她有车。”方奕回答。 “哦哦,啊?” 林舒星虽然上的是普通重点高中,但上下学都是司机全程接送。 方奕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非要去''''接''''林舒星,更准确的来说,她只是想见见她。 林舒星很少表达自己的想法,她这句“你要来接我放学吗”,已经直白得接近撒娇的范畴了。 你不是没人爱的小孩,你是一颗小星星。 如果她们不爱你,就让她们滚吧。 我来爱你,我来做你的朋友。 方奕踏得飞快,微抿着唇,任风划过脸颊。 路上果然很堵,红色法拉利很憋屈地挤在车流中,看着方奕的衬衫飞扬。 apu私立学院外。 “姐姐!你真的来啦!” 林清婉准确在人流中捕捉到那一抹亮色,惊喜地瞪大了眼睛。 apu必须有家长来签字才能离开,今天接她的那一辆车路上突然坏了,只得拜托林舒星的司机顺路一起过来。 她发了很多信息,赌林舒星不会拒绝。 赌赢了。 林舒星自己渴望有人来接,便也出现在了这里,回应林清婉的期待。 事实上,林清婉长得像温千雪,林舒星又怎么会真的讨厌她呢? 只是她出现得太突然,完全在林舒星的心理防线之外。 林岚说,她们是双生子,林清婉是妹妹,在年幼时被人拐走,吃了很多苦。 真相究竟如何,林舒星懒得思考,林岚说是,那就是。 但林岚对待她们的态度之差,众人都是有目共睹的。 她曾听家里的下人说起,接林清婉放学的车都是从林岚的备用车队里挑选的。 “姐姐,签在这里就好啦,”林清婉指给她看,声音脆亮,像在和周围同学炫耀似的,“这是我姐姐哦,是不是很漂亮!” 林舒星看她一眼,“闭嘴,”语气并不重,尾音上扬,甚至带着点笑意。 但等她看见前面的记录,抬起的手腕瞬间僵住,表情肉眼可见地黯淡下去。 林岚的字迹,她不会认错的。 那么忙碌的林女士,竟然也能抽出时间来接孩子放学吗? 林清婉沉浸在喜悦中,裙摆摇出了一朵花,并没有注意到林舒星的变化。 “姐姐,你想考哪个学校呀?要不要和我一起出国?我们去求求妈妈,她一定会答应的。” 林舒星面容紧绷,加快了步伐走向停车场,没有回答。 不远处,一位穿着鹅黄开衫的女人注视着两人的背影,笑着擦去眼泪,喃喃喊着,“我的孩子……” 她正是林清婉的养母林心佑,当年被调换了孩子的另一位母亲。 林岚骗了林舒星,她们并不是双生子,只是养了十八年,多少也有些感情。 平民百姓才会做选择,而林岚,都要。 面容憔悴的林心佑伸出手,对着空气无限爱怜地摸了摸。 她多想抱抱自己的亲女儿,问问她今天过得开不开心,在学校有遇到什么烦心事吗? 但她知道自己无力给女儿更好的生活,答应林岚不要出现,就是对孩子最好的祝福。 这些年她已经被失败的婚姻搅得焦头烂额,起码林岚的出现救了林清婉,她由衷地感恩林岚,感恩她将两个孩子都养得这样好。 是她亏欠了两个孩子,她不该奢求太多,只要远远看着,就已经很心满意足了。 “林舒星!林清婉!”人群里,一个夹着公文包的男人突然高声喊起来,“我是爸爸!” 他脸上洋溢着贪婪的喜色,不管不顾地冲过去,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我是爸爸啊!” 林舒星皱起眉,伸出手挡住想要扑过来的男人,“你谁,保持距离。” 林清婉比林舒星矮一些,此时有些惊惶的躲在她身后,不安地拉着她往后退了退。 男人一把握住林舒星的胳膊,就像抓住了摇钱树,拔高的嗓音瞬间吸引了无数视线,“你不认识我,可我认识你啊!” 林舒星被拽得生疼,注意到林清婉正在身后发抖,多少也猜到了些男人的身份,眉毛轻扬,脸上浮现厉色,“有手有脚的,来学校门口讹诈?要不要脸。” 她偏过头,对林清婉说,“打电话,让王姐过来。” 王姐是她的专属司机,退役军人,正在停车场停车。 “呵呵,我来见我的女儿罢了,你们也不想闹得太难看吧?不要紧张,我们聊聊、聊聊就好。” 男人脸上堆起来的一点虚伪笑意已经彻底扭曲,死死盯着林舒星,好像捏着她的出身,便也捏着毁灭她的筹码。 不、不!!那是我的女儿!! 角落里,一向懦弱的鹅黄开衫女人瞪圆了眼睛,猛地冲上前,夺过男人的公文包,拼尽全力往他脸上砸。 一下又一下,直砸得他的妄言模糊不清,那只拽着林舒星的手也终于松开。 “松手啊!松手,你这个赌鬼,喝了点酒就要发疯了吗?!” 女人的声音,与其说是哭嚎,更像是动物被逼到绝境的哀鸣。 林舒星拉着林清婉躲开几步,捂住被勒红的手腕,阴郁地注视着眼前的闹剧。 太吵了。 吵得她心脏疼。 11、想见你 林心佑的手剧烈颤抖着,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直到温热的液体沾湿了她的手指,鲜红的血一滴一滴渗出。 她愣住了,瞪大双眼,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惊恐地看着手中的包,随后条件反射般地将它猛然甩开。 对面的男人缓缓抬起手,捂住流血的鼻子,眉头微微皱起,眼神却没有半点惊慌。 他面无表情地与林心佑对视片刻,随即嘴角竟然向上,勾起一丝阴冷的笑意。 他温声喊,“阿佑!我只是想见见女儿,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他轻叹了一声,语气中带着隐隐威胁,像是用柔软的绳子将她紧紧束缚。 如此轻飘飘一句话,便全然将问题抛到了林心佑头上。 他摊开手以示无害,乍然冷却的现场让浑身颤抖的林心佑看起来异常狼狈。 “你情绪这么不稳定,让孩子怎么看你?让林岚怎么看你?” 男人上前一步,逼得林心佑步步后退。 他压低声音,凑到林心佑耳边,笑了一下,声音里带着一种扭曲的满足感。 “你真傻,你以为不告诉我她们的学校,我就找不到了吗?告诉你吧,我是跟着你来的啊。” “怎么不告诉林舒星,她才是你的孩子啊?我可是听说,她在林家并不受待见,都被联姻的李家退货了,干脆我们接她回来。” “够了!不要再说了!!!” 林心佑整个人僵在原地,仿佛被冻住了一般。她的心脏剧烈跳动着,恐惧如潮水般涌上,最终,忍不住尖叫一声,猛地推开他。 男人一个踉跄,毫不在意地掸掸灰,完全没有要还手的意思,只是再次逼近,不容抗拒地搭上她的肩膀,“你也觉得自己丢人,拿不出手吗?那就乖乖回家,听我的啊,老、婆——” 男人名叫何庄,一名国企的土木工程师。 当初他带着一个儿子和怀着孕的林心佑结婚,早就打好了算盘。 相亲时他表现得风度翩翩,表示重组家庭都是为了孩子,以后他出门上班赚钱养孩子,林心佑呆在家里照顾孩子就好。 他们是‘队友’,各取所需度日罢了,他也尊重林心佑要让孩子跟她自己姓的权力。 作为报酬,他当然不需要支付任何的彩礼,连婚礼都是草草了事。 虽然专研土木,但男人比世界顶级的会计更擅长算计。 和林心佑结婚,省下了保姆钱,逼迫她辞职,这样就只能依靠自己。 她的孩子如果是女孩,长大了就嫁出去,大赚一笔彩礼钱。 如果是男孩就亏本些,只能从他的工资里想办法,但男孩嘛,只要带他吃几顿肯德基,一起打几把游戏,几杯酒下肚,总能找到共鸣,等他娶了媳妇,照样会有人孝敬自己。 反正他翻来覆去都握着那个大杀器,“这么多年,你们母女俩吃我的,穿我的,养孩子这么大,真不容易!” 但在林心佑生产那天,他惊奇地发现,同一产科的竟然是富豪林家的夫人。 为了在饭桌上夸夸其谈,何庄高度关注财经和股市,他曾经在电视上看到过关于林岚和温千雪的采访。 更为巧合的是,两人竟然生的都是女儿! 也就是在那时,他仿佛看见上帝给他打开了一扇门。 一扇通往财富的门。 狸猫换太子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得益于他对外营造的爱老婆人设,护士们对他并没有太提防。 如此一来,她们养大富豪林岚的孩子林清婉,等她以后回去豪门,怎么也不能忘了自己这对养父母! 而林舒星嘛,她作为女儿,当然要孝敬自己苦命的妈妈和用心良苦的养父,难道有什么不对的吗? 这简直就是,天才的构思!股神巴菲特都想不到这么一本万利的投资方法! …… 男人看出林心佑的胆怯退让,眼底得意的光芒更盛,再次强调: “只要你听我的,我保证,她们会好好的。但如果你继续发疯,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呵呵。” 他低低的一声笑饱满恶意,如同一盆冷水临头泼下,将林心佑妄图斗争的怒火彻底熄灭。 女人孱弱的身形一抖,回头含泪偷瞥了林舒星一眼,又看了看林清婉,终于将无数委屈痛苦咽下去,哽咽着向男人低头,“求你,别和她们乱说,求你……她们还小,什么都不懂……” “那就要看你的表现了。” 何庄满意地扶住林心佑肩膀,用一种打量商品的眼神上下扫视着林舒星,“刚刚是有一些误会,抱歉,我们都太激动了,自我介绍一下,我——” “你好,男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横插到她们面前,打断了男人的话。 戴着口罩帽子的方奕站定,长舒一口气,拿出一小包餐巾纸,抽出一张,探向男人。 “你脸上有血,我帮你擦擦。” 由于一路跑过来,她的呼吸还有些急促,自顾自说着,趁着男人愣神之际扣上他的肩膀,一扫,把他扣在林心佑肩膀的手掐开。 一阵剧痛从肩胛骨传来,何庄疼得脸色大变,他刚扬起手想要反抗,方奕已经干脆利落向上一踹,在他张嘴哀嚎之际顺势把餐巾纸塞了进去。 疼得痉挛的男人在方奕手下毫无还手之力,似乎没想到自己也会被这么对待,惊恐地瞪大眼睛,双腿发软,手还在胡乱地往前抓。 方奕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学着他刚刚威胁女人的样子,勒着他的脖子把他提起来,往人群外走,不忘笑着和边上人解释: “这是我的病人,梅毒晚期,会产生幻觉,胡乱认人,不小心跑出来了——” 一听到梅毒二字,周围的人都下意识弹开,给她们让出一条路。 方奕回头看了一眼,注意到林舒星的司机已经赶到,便斜睨着男人,加快了步伐。 她下手干脆利落,像在拍什么动作大片似的,只留下一个高深莫测的背影,周围的人都还没意识到她刚刚是在动手打人。 “哇哇!” 帮方奕看着自行车的王泉远远跳起来,兴高采烈地竖起大拇指,“太厉害了!怎么做到的?好丝滑啊,我还以为会是一场恶战呢!” “教教我教教我,我以前学过两年散打呢,都没这个效果,求你了,教教我?!” “有一个雄性小开关,”方奕说,“就看你下手够不够狠了。” 王泉惊讶地瞪大双眼,“这样吗?” 方奕点点头,“是啊,你要试试看吗,来,别给他踢死就好了。” 插眼踹裆,上辈子方奕就很早地无师自通了这些下九流招式。 简单,高效,出其不意。 王泉激动地搓搓手,又问,“那我们就这样把他弄走了,会不会有人报警啊?” “不会,刚刚闹成那样,有一个人报警的吗?” 方奕掐住男人的脖子,慢慢收紧,很有礼貌地询问,“你会吗?” 疯子!!男人看着方奕冷漠的眼神,毫不怀疑她真的会掐死自己,只得惊慌地连连摇头。 “那就好,我只是在和你友好交谈,毕竟我们都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方奕拿出手机和男人合影一张,照片中,男人强颜欢笑,戴着帽子口罩的方奕只露出一双眼睛,手腕勒在他的脖颈后。 她压低声音,像是谈论起无关紧要的天气: “你的债主,知道你亲儿子在上大学吗?” “你的上司,知道你挪用公款去赌博吗?” “不要再想着来学校闹事了,毕竟,这么好的办法要是给龙姐知道可就不好了。” 龙姐是何庄最大的债主,小混混发家,蹲过几年又出来,孤家寡人一个,下手从来无所顾忌。 她是怎么知道的?她究竟是谁?! 何庄向来藏得很好,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威胁,疯狂摇头,被餐巾纸塞住的地方不住发出呜呜声。 方奕皮笑肉不笑,森森抬手拍了拍男人的脸,“这次我放你走,再敢有下次,就不会这么简单了。” 她一松手,男人立刻跌坐到地上,随即捂着裆跌跌撞撞手脚并用地往前爬,不时惊恐地回头张望。 方奕单手插兜,只是静静站在那里,毫无波澜的眼神落在男人眼中更像是漆黑枪口,在人群中总能精准锁定,等待一个一击毙命的机会。 方奕注意到男人的窥探,狭长眼眸弯出一道弧度。 她含笑的眼神仿佛在说:跑吧。 但我会一直看着你的。 疯子、变态!!! 男人脆弱的心理防线再也无法忍受,爆发出一阵惨叫,几乎跪在地上。 王泉兴奋得差点喊出来,感觉路口装的不是监控而是摄像头,川流不息的路口也蒙上了一层港片滤镜。 她抛下自行车,张牙舞爪假装追了几步,将瘫软如泥鳅的男人吓得连滚带爬混入人群中,逮着红灯就冲过马路,险些没被撞死,刹车声此起彼伏,激起一片喇叭和怒骂声。 “诶呀,好玩,这个好玩!” 王泉跑回方奕身边,闪着星星眼,快被她冷静的女人气帅晕了,咽了咽口水,作捧心状,“大姥,你应该去演警匪片,我一定投资!到时候你大红大紫,顺势宣传代言咱们的游戏!名利双收啊!” 方奕微微颔首,说:“不当土匪好多年。” 王泉:! “你当然是出演正义的人民警察啊!!” 刚刚幸亏何庄闹出的动静够大,王泉堵路上看热闹,隔老远就听见有人在那喊林舒星和林清婉的名字。 方奕手握原世界线剧本,自然知道林清婉的养父是个彻头彻尾见钱眼开的畜生。 他一直在外人面前装模作样,以孩子为威胁让林心佑不敢和他离婚,竟然将林岚也骗了过去。 不过,没想到,林舒星会来林清婉这里。 走得太急了,她还没来得及和她说上话呢。 方奕暗自懊恼。 apu校门外。 这场闹剧来得快,去得也快。 当一切恢复原本的秩序,林心佑的处境便显得不尴不尬。 林清婉小声喊了一句妈妈,上前抱了抱她。 女人更加手足无措了,回抱着林清婉,眼神偷偷上扬,却也不敢看林舒星的眼睛,所有力气好像都在刚刚对峙何庄时用光了,嗫嚅道,“对不起,给你们丢脸了……” “我是,我是小婉的……养母。” 她的头发在刚才的争执中变得乱糟糟的,在一众光鲜亮丽的人群里,那样的窘迫和无措完全无处遁形。 “丢什么脸,该觉得丢脸的是那个垃圾。” “不要因为别人的错误而惩罚自己。” 林舒星伸出手,慢条斯理将林心佑的衣领摆正。 “你保护了我们,刚才你出手的时候,很厉害,很勇敢,谢谢。” 她说出这句话时,语气很平淡,但落入女人耳中又掀起一番狂风暴雨。 勇敢吗?她捂住脸,泣不成声,“真的吗?是我该说谢谢才对,谢谢、谢谢你们的存在,我才有活下去的动力啊……” 她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像无数个普通母亲那样询问,“那个,你们今天过得开心吗?在学校还好吗?” 林清婉眨眨眼,不动声色握住林心佑的手,往自己这里拉了拉,甜甜道,“我很好,妈妈。” 林舒星也回答,“嗯。” 她并不知道自己简单的一句话,对于女人来说就像轰然炸开的彩球,无数彩带纷飞落下,如同梦的馈赠。 林心佑高兴得泪流满面,不停用手背擦着擦不净的泪,“好、好,那就好,你们都是好孩子。” “该回家了,两位小姐。”司机王姐侍奉在一旁,适时躬身提醒。 “好。” 林清婉刚刚趁乱缠上林舒星胳膊的手一直没松,林舒星并没有甩开她。 车上。方奕一低头,看见小猫头像在跳动。 她没有第一时间点开,东看西看,假装自己很忙。 虽然有戴着帽子口罩,但她有一种直觉,林舒星一定会认出她的。 一整天没回消息,她在路上绞尽脑汁也没想好被问起时要怎么解释才能让林舒星相信,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不过,林舒星还愿意主动发消息,已经是很好的进展了。 刚刚有吓到她吗?会不会表现得太凶恶了一点? 方奕解锁开手机屏幕,觉得刚刚好像是有一点冲动,怎么能当着孩子面动手呢? 至少,应该先把人带走的。 屏幕上,黑脸小猫直勾勾盯着方奕。 [aaa未婚妻]:你来apu干什么? 哦豁!系统看热闹不嫌事大,贴心地帮忙连词成句: 【方奕,你这个冷血无情的女人,你连我的消息都不回,竟然还来别人的学校,你究竟想干什么?】 方奕摸摸鼻尖,捏着手机好半响,刚才的胜券在握的狠厉警匪气质荡然无存。 要怎么说才好呢? 她打了几行,又删掉。 词不达意,无法解释,简直是比算法更难解的命题。 思来想去,漫长的‘正在输入’终于在六月飞雪中凝成几个小字。 [方奕]:想见你。 12、不是天降,是小熊 林舒星一上车就开始吃药,搭配好的药片被装在小巧精致的玻璃盒中,染着薄薄一层白雾,在迈巴赫星空顶下折射出旖旎流光。 那双修长的指节白得泛粉,咽下一颗红色药丸后会微微皱起眉。 大概是嗓子比较细的缘故,吃药对她来说并不轻松,吃完一颗还有一颗,调配好的药格像是潘多拉魔盒,永无止境。 等全吃完,她顺了顺心口,眼角渗出几滴生理性泪水,也像是玉雕上凝的冰珠,如此剔透。 林清婉收回有些灼热的目光,乖巧递上纸巾。 她的半边身子已经悄然越过中间线,将彼此的距离压得很近。 事实上,她更想亲自为姐姐擦拭去眼角的泪,但林舒星的视线冷冷飘过来,那点雀跃的小心思被北风一吹,只得扑闪着翅膀,小心翼翼藏起来。 “姐姐……” 她轻声喊,像是怕惊扰了林舒星乌黑的睫翼。 林舒星抬眸与她相对,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终于漫不经心地点点头。 她们好像还是第一次,这么和颜悦色的单独相处。 林清婉愣愣盯着她半响,“姐姐!”这次声音大了许多,激动得蹦起来,一下撞到了车顶,又诶哟一声捂着脑袋趴下,小白兔似的,可怜兮兮地望向林舒星。 “小心点,”林舒星的语气淡淡,算不上好,“别撞坏我的车。” 但至少,她没有反驳这个称呼诶! 林清婉高兴得傻笑,连继续装疼都忘了,主动帮林舒星把杯子和装药的冰格放回原处。 她很想和林舒星聊聊天,但一回头,林舒星已经依在柔软的靠背,阖起双眸,苍白的面容上显出疲倦。 林清婉不敢打扰她,只用一双温润眼眸,默默注视着林舒星。 姐姐刚刚,有坚定地挡在她面前诶…… 林舒星握在手里的屏幕亮起,只是一个短短的气泡,但她轻轻一瞥,冰封面容竟然露出一丝笑意。 不是那种大小姐高高在上的招牌式假笑,而是发自内心、牵动眼尾的笑,一如夏花簌簌,整张脸都生动起来。 不用猜也知道,是方奕发来的消息。 林清婉一时间竟生出些嫉妒,目光也沉下去,等她意识到自己在想些什么,有些慌张地偏过头。 林舒星突然开口,“那个男的,之前对你们不好吗?” “啊,”林清婉楞了楞,有些犹豫,“也还好,他……” 在遥远的记忆中,男人也曾大半夜去给她们买过药,加班回来时顺带的宵夜。 她们最多的接触只是在饭桌上,男人询问儿子学业时也会问问她。 他好像没有做过什么特别过分的事情,但这种“无作为”更像是化工厂烟囱里吐出的黑云,阴影一般笼罩在家里。 或许是有的,只是林心佑从来不和她说。 在未被林岚找回去之前,林清婉也曾以为天下的父亲都是那般模样,人们统称为沉默的父爱,看不见,摸不着。 但随着一点点长大,林清婉能从林心佑的泪水和愤怒中读懂,男人并不沉默,只是他选择了沉默的伪装。 “好男人”的皮囊覆在表面,似乎能为他谋得什么特权,林清婉不确定藏在下面的究竟是什么,却本能的感到恐惧。 林舒星皱起眉,“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既然存在风险,就要处理掉。” “你的那位……养母,林女士不让你们见面吗?” 林清婉没想到她会这么问,眼神躲闪,“没有,我们有定期见面的。” 林舒星点点头,目光投向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很爱你。” 林清婉难得没有接话,车内又恢复了一片寂静。 等回到家,林岚竟然也在,她显然是得到了消息,正在训斥本该去接林清婉的司机。 林家不缺司机,更不缺车,她们至少应该确保提前一个小时抵达,而不是荒谬地由林清婉自行调度安排。 严峻氛围中,林清婉小跑过去,抱住林岚的胳膊,“妈妈,不能怪她们的!” “妈妈,你吃过晚饭了吗?我想吃排骨汤,今天上课老师说起……” 她亲昵地向林岚撒着娇,将人拉到沙发上,成功解救被骂得瑟瑟发抖的司机。 那人在接收她悄悄比的手势后感激涕零,由管家领着退下。 林舒星被晾在一边,看着她们母慈子孝的画面,突然觉得索然无味,径自走向二楼。 “林舒星,”林岚突然叫住她,“你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林舒星已经走到一半,扭头看她,声音不自觉压得和林岚一样低,“你想听什么?” 在林家乃至整个z市,大概没几个人敢这么和林岚说话,管家将头压得很低,挥挥手,令下人尽数退下。 林岚没说话,她的沉默更像是一柄弯刀,磨得惨白锐利,高高悬起,等待宣判后挥下的一刹。 “你怀疑我,”林舒星心中的刺痛拧成一柄双刃剑,不由得冷笑,“怎么我去接她,就发生了这种事情,是吗?” 林岚向来多疑,这或许是掌握权柄者的通病,她靠着那些敏锐的猜忌躲避了无数次灾祸。 林家站得太高,即使是夜深人静,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也随时可能落下。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唯恐一个极轻的音节都会成为爆发的导火索。 林清婉站在一侧,几近哀求地抬头望向林舒星,小幅度向她打着手势。拜托拜托,不要再说啦! 林岚眯起眼眸,淡淡开口:“你会这么想,我很失望。” “……” 林舒星憋着一口气,生硬顶撞回去,“我也是。” 她头也不回地离开,将叛逆角色扮演到底。 她还没什么反应,身后的林清婉竟然哭了,小声的哽咽惹得她更加烦躁,狠狠将门锁上,将所有情绪全部隔绝在外。 另一边,方奕左等右等都没有等到林舒星的回应,更加懊恼,觉得她应该是生气了,只能眼巴巴等着梦境石开门。 不知过了多久,方奕先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均匀的呼吸声在灯光下响起。 晶核被她握在手里,逐渐绽放出耀眼光芒。 叮—— “林舒星!林清婉!” 人群里,一个夹着公文包的男人高声喊起来,“我是爸爸!” 方奕有些茫然地抬起头,周围所有人都比它高,她必须十分小心翼翼才能避免被踩到。 “我是爸爸啊!” 方奕根据那道惹人厌的声音慢慢锁定目标,她花了一点时间,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进入了林舒星的梦境。 啪! 脆亮的巴掌声。 方奕加快步伐,由于还没适应小熊的身体,不小心被绊了一跤,轱辘轱辘滚出去好远。 小熊扒拉着努力爬起来,一抬头,看见病弱少女抡圆了巴掌,由腰身发力,白皙掌心卷起长风,“啪——!” 方奕眼前一亮,随即就看见男人的头骨飞了出去,变成一颗篮球,划出一道漂亮弧度,刚好落入篮筐。 三分全场大满贯!好球! 方奕:…… 她实在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人群中央的少女漫不经心回眸一瞥,在看见方奕后视线骤然紧缩,有些迟疑地轻唤:“小熊?” 方奕跑向她,举起手,“嗨”差点脱口而出,还好反应过来,迅速用圆溜溜的爪子捂住嘴,变成了有些笨拙的笑声。 少女半蹲下,向她伸出手。 “小熊!” 方奕扑到她怀里,仰起脸,还在思考第一句话该说什么,忽然就看见少女的眼瞳下起大雨,一滴一滴砸下来。 方才的凌厉气势全部消失不见,人潮也如风沙消散,天地间只剩下她们,紧紧拥抱着彼此。 少女闷声说,“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小熊的手太短了,够不到她的脸颊,只能顶起脑袋,蹭了蹭她湿漉漉的下巴。 少女的泪水就像夏夜的暴雨,噼里啪啦降落,与之前浴室那一次的无声啜泣不同,她哭得好像隆隆雷声穿透数年光阴才抵达这片时光,委屈得恨不得一次就填满汪洋。 啊…… 方奕感觉自己空荡荡的胸腔也在跟着震动,有雨水渗进来,连带着眼睛也有点酸涩。 她不太会安慰人,只能用力抱住少女,高声说,“我在这,我不会再离开你了,我会一直一直陪着你。” “我爱你,你不是没人爱的小孩,你是一颗小星星,你是最耀眼的星星。” “我爱你,小熊猫也爱你,还有北极熊、陶瓷熊、小熊糖果……” 随着少女心事的起伏跃动,灰暗任务面板蓦地染上颜色,亮起来。 [主线任务·林舒星的委托:想要小熊。已完成。] [奖励发放中:积分200点。] [积分余额:-553。] “那说好了哦,”少女渐渐止住哭泣,经历了一场雨的洗涤,那双天镜瞳中格外清澈,她伸出小指,“以后我们要永远永远在一起,每一天都是哦。” “嗯嗯。”小熊没办法拉勾,就用两只爪子抱住她的小指,拉了拉。 一抹金色流光悄然浮现,顺着她们相触的肌肤流转。 久别重逢,林舒星有好多好多话想说,可对着小小的布偶熊,又有些担心生活的沉重会不会把它压垮。 她紧紧抱着小熊,穿过人潮,穿过操场,穿过隔世经年的旧梦,再次回到那片废弃工地。 天色暗下来。 暖黄灯光下,扬尘似雪。 “小时候,我好想好想看雪,可是身体不好,不能亲自攀上雪山,”林舒星抱着小熊,慢慢坐到灯下,轻声说,“你带我来这里,奔跑时就会有簌簌雪花。” 她当然知道这不是雪。 但在这里,抬起头,灰尘和雪花的界限都被灯光模糊,飘飘悠悠落下。 方奕完全忘了,那一段记忆都在发烧时被焚毁,漆黑眼瞳映照着纷飞白点,她慢慢举起手,探向夜空,总觉得还忘记了什么,更加重要的事情。 那究竟是什么呢?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 “小熊小熊——” “我在。” “学校里的栀子花开了,很香,朋友说她妈妈会做栀子花蜜,可以拌饭一起吃……” 随着少女轻缓的描述,小熊鼻子动了动,仿佛能嗅到那种香气,认真说:“那一定很香,很好吃。” 夜渐渐深了。 梦境外,银色钥匙悄然打开蓝色大门,女人步伐淡淡,行至床边,帮女孩盖好被子。 她睡觉时总是不老实,手脚都裸露在外,只盖住了肚子,此时床上那些七零八落的玩偶有不少被踹在了地上。 女人在床边站了很久很久,晦涩目光落在林舒星恬静的笑上,她似乎做了个美梦,眉眼都弯成了一汪月。 沉默最终酿成一声叹息,林岚抬手帮她打理着碎发,指尖却在触及到她额间时猛地一顿。 怎么会这么烫——?! 13、情敌? 纵姮感觉被骗了。 从宴京到z市的飞机上,她最后回望一眼这个沉淀了千年的繁华囚笼,预备掀开真正自由的全新篇章。 然而介绍人所说的“划时代项目”,落地一看竟然是由刚毕业的小豆芽牵头的游戏产业。 王泉,这位年轻的大老板亲自开车去接,死乞白赖才让纵姮没有当场翻脸走人。 纵姮以前出入的都是什么地方? 宴京九局科研所,方圆十里持械守卫;e芯计划79分部,穿过三重安全管制,工作室在海平面以下…… 冷静,专业,高效沟通。 她所接触的都是尖端人才,一如恒星分列各自运转闪烁,有条不絮地操控万物法则。 飞机轰然落地,z市着实给了她''''惊喜''''。 刚成立没多久的公司,东拼西凑的团队,满腔热血不知所云的老板王泉。 唯一有点意思的方奕,第一天没去接机,第二天光荣翘班失联,第三天卡点,迟到了27.04秒堪堪踏入大门。 与其说是团队,纵姮扫视了一眼充满欢声笑语的办公室,越感觉像入职了什么团伙。 “早,”姜栖夜走近倚着吧台的纵姮,泡了一杯手磨咖啡,视线也随她一起落在刚进门的方奕身上。 方奕昨晚没睡好,虽然和林舒星的梦境很美好,但趴在桌子上睡了一夜,醒来时感觉胳膊像老电视冒着雪花,麻得不太受控制。 “我的东西呢?” 只是昨天一天没来,原先坐的位置空空荡荡,连电源线都没了,方奕揉了揉脸,不由得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没睡醒。 旁边的女生用手挡住嘴巴,悄声说,“昨天上边开会,给你升职啦,和纵姮大姥一个办公室。” 女生投来一个同情的眼神。 纵姮的气场太强,名声在外,她们其实都有点怕她。 纵姮? 这调动属于是有些莫名其妙。 虽然两人的技术涉猎范围有很多重合,但方奕更偏向于软件方向,而纵姮专研底层逻辑和硬件。 方奕一抬头,正好对上两道打量的目光。 一道毫不掩饰,刀子似的射过来,纵姮端着一杯茶,冷着脸,不像是来上班,更像是来上坟的,看所有人的眼神都像是看着死人。 另一道温和的视线来自姜栖夜,她已经不再年轻,生育过后休了一年产假,总公司的位置被亲手带出来的师妹顶替。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王泉的妈妈王禾君和她促膝长谈后将她派来了这里,明面上是辅助王泉,实际还有更深层次的任务。 但不论如何,这座生机勃勃的大厦,之于她这位仅次于王泉的最高管理来说,是挑战,也是机遇。 将方奕和纵姮放一块,是她下的调令。 “方奕,早。”姜栖夜挥挥手,示意方奕过去。 “早上好,”方奕猜到是她安排的,昨天因为任务惩罚昏睡一整天,毫无缘故地翘班,确实有些过分。 她摸了摸鼻尖,走过去,礼貌性地和纵姮打招呼,“欢迎你的加入。” 姜栖夜微笑:“你们认识?刚想介绍呢。” 纵姮冷笑:“见过。” 何止是见过,纵姮还骂过她呢。 天才的路总是如此相似,狭路相逢有概率会被彼此踹一脚。 以前纵姮去z大做演讲,方奕问了一个很刁钻的技术问题,完美命中纵姮没注意到的漏洞,竟让她当众出丑。 但方奕的设想同样也存在着致命缺陷,纵姮当众表示,方奕的想法“没有实际应用价值,就是一团废物空想。” 那场演讲王泉溜出去看演唱会了,自然不知道两人之间还有这么一场摩擦。 纵姮用一种挑衅的目光盯着方奕,“你怎么来开发游戏了?” 不少人问过这个问题。 毕竟这和方奕的专业并不算完全对口,以她的履历,完全可以接到更为有价值的大厂offer。 方奕有些奇怪地瞥她两眼,“前辈,你不是也来了吗?” 这个项目分明是诈骗!做个破游戏而已,杀鸡焉用牛刀? 纵姮忍着气,没好声道,“准备走了。” 姜栖夜静静端着杯子,期待方奕能说些什么,毕竟她将她们安排在一块,就是为了碰撞出某种火花。 她们手里两张天才级别的牌,纵姮太紧绷,方奕太松散,都不是太好的状态。 顶着姜栖夜的期待,方奕说,“哦,这样啊,你在这里确实屈才了。” 姜栖夜的笑容一僵。 虽然方奕说得情真意切,但配上她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莫名带着一种淡淡的阴阳怪气。 纵姮冷哼一声,扭头回了办公室,将门摔出一声巨响。 几分钟后,方奕带着同事们的投喂,推开了同一扇门。 大办公室内,两人的办公区域可谓是泾渭分明。 纵姮这边,所有资料文件都被分类贴好标签,定制的人体工学椅前摆着可移动曲面屏,她的所有用具精细到茶杯,都是全套从宴京空运来的。 方奕的东西昨天才被搬进来,还没整理,桌面上乱糟糟的,旋转椅上躺着一条大鲨鱼。 方奕坐下,简单收拾了一下,靠着柔软大鲨鱼,先给自己开了罐冰可乐。 “呲——”可乐咕嘟咕嘟的冒泡声在安静的办公室内格外明显。 纵姮眼角抽了抽,冷漠地戴上耳机,键盘的敲击声很快就盖住了可乐声。 方奕整个上午过得异常轻松,开发了一会儿自用的小工具,出去转转,和同事聊聊天,帮忙排查几个问题,再回来就已经是午休时间了。 纵姮本来想过她是不是也是被骗过来的,没想到经过一上午的观察发现,这人分明乐在其中,纯摸鱼。 徒有其表,浪费技术,浪费生命! 她冷哼一声,刚准备走,忽然注意到内网上载了几个文件,搭配了使用说明。 是方奕制作的辅助工具。 纵姮仔细测试了一下,发现还挺好用的,没发现bug。 她脸色稍缓,注意到方奕神色严峻,在敲击着些什么。 果然,这家伙肯定是在藏拙——纵姮摇摇头,吃饭去了。 等她回来,方奕还在电脑前耕耘,和上午吊儿郎当的模样截然相反。 纵姮眯起眼睛,假装不在意地走过去,想看看是什么东西能让她这么认真。 大屏幕上,是一段个人vlog。 妩媚女人闪着无辜的大眼睛,对着摄像机甜甜唱儿歌。 她明艳的长相根本不适合这个路线,或许还有用力过猛的缘故,看起来—— 委婉的说,不太聪明。 纵姮眼睁睁看着方奕面无表情在一片骂声中写长评: [江晚加油]:唱得很好听,让我想起儿时奶奶给我讲的恐怖故事,非常身临其境的感觉,风好像已经吹到了脸上。加油,晚宝唱得开心就好! [江晚加油]:做你自己就好,我会一直支持你的。 小明星还回复了。 [江晚不晚v]:你来啦!!你是唯一一个听懂我歌声的人,呜呜,爱你!谢谢支持~ 听懂? 纵姮:……? 你们都有病吗。 这个小明星正是方奕的另一个支线任务对象,十八线糊糊演员江晚。 本体是只狐狸。 都说建国后不许成精,江晚能走到今天这步大概也很不容易。 她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够被人们喜欢,只可惜常常弄巧成拙,事与愿违,不管做什么都会被骂。 虽然方奕每评论一条都会得到一积分,算是特殊水军,但她对小狐狸的支持也有发自内心的部分。 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何尝不值得敬佩。 办公室的大门突然被敲响。 纵姮说:“进。” 一个淡雅温柔如百合花般的女人轻轻推门进来,手上拎着漂亮的碎花饭盒。 她环顾一周,将目光定在全身上下都散发着''''科技精英''''气质的纵姮身上。 “您好,初次见面,我是段若溪,您未婚妻的二号预备夫人。” “我自己简单做了一些便当,您不嫌弃的话,还请尝尝。” 系统瞬间支楞起来,方奕也从工位后悄悄探出头,觉得z市真是一个现代化大都市啊!竟然还有什么……二号预备夫人? 迎着纵姮困惑的目光,女人温声说:“请不要误会,我不是来拆散你们的,我是来照顾这个家庭的。” “听说你们已经过了喜礼,我本不该出现的,但大小姐病重,水无定小姐猜测是不是您这边……存在一些小问题。” “家主的意思是,多多益善,我们可以一起。” 纵姮:? 方奕笑容消失:? 她腾一下站起来,“病重?你说的是林舒星?” 女人抬眸,有些迟疑,“您是?” “方奕。” “啊,”女人短促的一声惊呼,脸颊发烫,立刻向着纵姮鞠躬,“抱歉!我认错人了。” 昨天夜里林舒星发起高烧,医生和水无定轮番上阵,折腾了大半天病情才稳定下来。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病症,连水无定这个神棍都扯不出个所以然来。 林岚不接受模棱两可的答案,水无定为了安抚她,只能说可能是方奕的命格还不足以压制,不如…… 又没人规定只能找一个冲喜的。 于是作为顺位候选人的段若溪来了。 她曾经患有致死率极高的家族遗传病,但神奇的痊愈了,并且经过倾家荡产的治疗,她很缺钱,下面还有一个刚上小学的妹妹。 入赘林家照顾一个病弱小姑娘,轻轻松松年薪百万,真是令人心动的offer。 为了能够竞争上岗,对得起这份薪水,段若溪甚至自学了经络按摩和营养搭配,就算林舒星天天扇她两巴掌她都能夸大小姐真活泼。 服务意识极强。 毕竟她们给的是真多啊!! 段若溪还很识趣,经过简单交谈,她意识到林舒星对方奕大概有些想法,便愿意主动退居二线,向方奕这位‘正房’示好。 其实,又不用上床,她们都不过是陪着玩过家家罢了,在乎那么多名份干什么呢? 段若溪看得很开,她只要钱,她需要很多很多钱。 纵姮不知道她们这些弯弯绕绕,瞪大双眼,如遭雷劈。 她是一个思想相对保守的人,不可置信地看看段若溪,又看看方奕,感受到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极大冲击。 什么意思,二十一世纪了,还有二女共侍一妻的案件?! 至此,方奕的形象在她心目中彻底被五颜六色的颜料糊成一团,打着马赛克,五光十色的抽搐蠕动。 听说林舒星病重,方奕立刻请假,临行前叮嘱有问题发消息,她晚上会处理工作事务。 然而等她们匆匆忙忙赶回林家,却见一个戴着单边紫色耳钉少女挡在林舒星门前,正在大发雷霆,不准任何人靠近。 “谁让你们这么折腾她的?都是什么封建迷信,要是舒星有一点事,我要你们陪葬!” “什么姐姐妹妹乱七八糟的,我才是她青梅竹马诶!让那些野女人都滚!真是烦死了,一天天的,让她好好休息,ok?” 被她拦在门外的不是别人,正是林清婉。 那句“姐姐妹妹”,很明显也是冲着她来的。 林清婉像是没听懂她的针对一般,甜甜勾起一个笑,“你是谁呀?怎么从来没听姐姐说起过你呢。” 少女反唇相讥:“那是因为你们相处得太少,当然没听说过。” 【哇!好多人呀!】 系统兴致勃勃,掰着指头数:【一个未婚妻,一个顺位备选,一个青梅竹马,一个妹妹!可以凑一桌麻将啦!】 无声硝烟弥漫,管家夹在她们中间,擦擦汗,试图说些什么缓和一下气氛。 一下子瞥见方奕也来了,管家暗叫不好,她刚清清嗓子准备请这群神仙去休息室,就看见方奕平静地穿越过对峙着的二人,十分大气地摆摆手: “让一让,不要挡路,病人家属来了。” 14、一巴掌 一旁的段若溪大骇,看向方奕的目光带上敬意,觉得这大概就是正宫的气度! 方奕倒没想太多,只是她之前在社区医院帮过一段时间忙,下意识就这么喊了。 对峙中的两人果然连连点头,让出一条路,又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林清婉弱弱举手,“我也是家属呀。” 薛蓝皱起眉,看向方奕,问:“你又是谁?” 段若溪跟在方奕后面,已经打定主意要抱她的大腿,立刻探头为老大发话,“她是大小姐的未婚妻呀。” “就你?”薛蓝上下打量着方奕,她穿着白色无袖上衣,工装裤,在金碧辉煌的林家显得格格不入。 如果不是气质实在突出,她简直像国外修水管的,随时都有可能掏出一个扳手要价五百刀。 方奕才懒得管她,直接问管家,“她怎么样了?我现在能进去吗?” 管家微微低头,“已经退烧了,大小姐吩咐过,是您的话,可以。” 薛家与林家是世交,和林舒星又是自幼在一起长大,还是第一次在这里碰壁,满腔怒火无处发泄,急得指向方奕,“凭什么她可以,我就不行?!” 管家:“抱歉,但确实没有许可,还请您去客厅稍作等待。” 林清婉瞄着她气急败坏的模样,眉眼弯弯,笑得颇有几分小人得志,“是呀,姐姐最讨厌别人随便进她房间,你也没什么不同,还是不要惹姐姐生气了。” 可恶!! 薛蓝提高了音量,“那是她不知道我回来了,否则一定第一个邀请我!” “还有你,小白脸,别以为攀上了林家就可以为所欲为,你不过是个入赘的玩物——” 门突然被推开,薛蓝望向面色苍白的林舒星,猛地收声,将更多恶毒的话咽下。 “薛蓝,你胆子越来越大了,打扰我睡觉。” 林舒星的声音很轻,病气几乎从微眯的眼神中溢出,可慵懒语调又像慢慢收紧的绳索。 另一端套在薛蓝的脖子上。 薛蓝比林舒星高小半个头,此时立刻矮下去,眼巴巴凑到林舒星面前,“对不起,我太想见你了,好久不见!” “想你,我在国外快饿死啦,真不是人呆的,好想你,想吃你做的饭!想你漂亮的油画,没有一天不在想你!” 她激动地将林舒星搂在怀里,飙出几滴泪来,赌气似地向周围几个电灯泡炫耀,“快说你也想我!” “……” 有这种死乞白赖的劲,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方奕面无表情,心率微妙地升高了些。 林舒星推开薛蓝的脸,嗔怪道:“咳、你要不要脸,哪有这样要求的?” 虽然没有正面回答,但两人之间的熟络亲昵是装不出来的。 她们从小就玩在一块,坏点子都能想一块儿去。 薛蓝在家排行老二,上面有个无所不能的姐姐,下面有个会讨长辈欢心的妹妹,在薛家妈不疼娘不爱,只有冷冰冰的钱砸在脸上,久而久之便成了混世魔王。 她早早地出了国,说是要去追寻艺术梦想,还煽动林舒星和她一起。 林舒星那时还是家里的''''独子'''',虽然喜欢油画,但林岚当然不会允许她跟着胡闹。 薛蓝每年都会回来玩几天,虽然算不上久别重逢,但也确实有好几个月没见了。 不用林舒星邀请,她已经自顾自帮忙打开房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林清婉忐忑开口:“姐姐……” 刚喊出一个音节,里面的薛蓝已经一把揽住林舒星,眼疾手快把门关上,还不忘回呛一句: “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 好讨厌的家伙。 林清婉跺跺脚,十分幽怨地走了。 段若溪眨眨眼,感觉现在气氛有些僵硬,不过她只是职业夫人呀,感情纠纷这些和她没关系。 “娘娘……啊不!”一时顺着想法喊出来,段若溪迅速捂住嘴,讪笑着,“姐妹,你吃小蛋糕吗?我去烤点小蛋糕给大家吃,好不好呀?” 大抵是那几十万月薪拿着不太安心,她好像闲不住似的,准备用香喷喷的营养餐和小蛋糕填满。 方奕说,“好,辛苦你了。” 段若溪,“喳!” 她端着温婉的壳子走了两步,在拐角处蹦起来,像只快乐小鸟。 长廊只剩下管家和方奕两个人,她们沉默地对视一眼,管家立刻很上道地将方奕请到花园中等待。 方奕问她,林舒星究竟生的什么病? 哪怕是癌症,距离她的22岁也还有四年,早发现早治疗,是有很大概率痊愈的。 林家这么有钱,什么样的药买不到? 管家摇摇头,压低声音道,“是遗传病,很复杂,夫人以前身体就不好,治不了,只能慢慢调养。” 她环顾一圈,确定四下无人,才缓缓叹了一口浊气,“如果医学上有办法,家主不会想到冲喜这种法方法的。” “家主其实也很关心大小姐,但她们那种位置上的,不好表现出来,有太多事情,身不由己。” “大小姐喜欢您,我也由衷地感到高兴,如果有机会,还请您劝劝她,请多体谅家主。” 管家世代为林家工作,说是看着林舒星长大的也不过为,她说这些话时声音带着深深的无奈,但说到这里,已经是逾越了。 主家的事情,她不该多嘴。 “抱歉,”管家郑重向方奕鞠了一躬。 方奕天生唇角向下,没什么表情时会显得很凶,但事实上,她觉得没有表情也算是一种礼貌,不认同时,沉默就是最高轻蔑。 她并不同意管家的话,更不会劝林舒星。 人长嘴就是为了说话,林岚再身不由己,难道连几句服软的话都很难吗? 为了面子无法服软,也是一种懦弱的表现。 谁不会犯错?谁不能认错?服软一句难道威严就消失了么? 管家一直保持鞠躬的姿态,默默等待方奕的回应。 她最擅长察言观色,自然能看出来方奕对林岚的不满。 但作为一位家主,一位族长,林岚无疑已经做到了最好,再没有人能比她更冷静,更隐忍,更顾全大局。 管家接任时,林岚也还只是个少女,历代家主肖像上倒映出她略显稚嫩的脸,已经隐隐有锐利棱角。 “以后我掌权,会将这些全烧了。” 她背对着许多人,声音如惊涛卷起泠泠浪花,“林家的光辉不在过去,在未来。” …… “起来吧,我知道了,”方奕扶起管家,对这位长辈的鞠躬没有任何压力,甚至笑了一下。 “我也希望你有机会转告林岚一句话。” “什么?” “珍惜当下,不要后悔。” 管家微微皱眉,起身后又恢复了那副坚不可摧的礼仪卫士形象,生硬道,“家主从不后悔。” 方奕摆摆手:“我只认林舒星,不知道什么家主。” 见她这幅油盐不进的样子,管家便不再说什么,沉默地伫立着。 同一时间,林舒星房间内。 薛蓝熟练地往床上躺,挤飞了几个小玩偶,这才惊讶地发现大床上堆了形形色色的小熊娃娃,不由得一愣,“你怎么开始喜欢这些了?” 林舒星将掉落的小熊捡起来,有些嫌弃地戳戳她,“起来,脏不脏,别压扁了我的熊。” 薛蓝敬了个礼:“报告!洗过澡才来的,全身一尘不染啊!” “那你也不准躺。” 薛蓝很委屈,“你和我生分了!”她随手抓起一只黑白熊,越看越觉得它贱兮兮的,“这不会是你那个未婚妻送的吧?” 林舒星抱着胸,鼻尖哼出一道可爱的气音,“嗯哼。” 薛蓝哀鸣,觉得天塌了,愤愤捏了捏那只熊,更加委屈,“她凭什么啊?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为什么你会和李斯年退婚,换成这个水管工啊?!” 以前她自己没少偷偷和李斯年比较,从家世比到成绩,没一次赢过的,只能委屈地伏小做低。 李斯年代表的李家其实是过去的陈家,她姥姥李渡秋蛰伏多年,在姥爷陈四海死后迅速接手整合了家族资源,三代还宗,将她定为李姓,亲自抚养。 在那个时代,有如此魄力和能力逆大流而上,是极少见的。 即使在后世看来,这也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她明明有更好的选择,比如选个同姓的女婿入赘,也能顺其自然地换了姓,省得冒天下之大不讳。 但李渡秋偏不,她在所有人面前宣布,孙女就是和自己姓。 最困难时期,她的资金链完全断裂,因着改姓的事情,偌大家族全是落井下石的,甚至连她的亲女儿,李斯年的母亲也充满了质疑。 一个姓而已,真有那么重要吗? 一个姓而已,非要闹到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地步吗? 有,当然有!姓氏要是真不重要,这帮鳖孙怎么会这么大反应。 李渡秋谁都没理,孤身一人上宴京,以一个莫须有的分支家主身份硬是拉到宴京李家的庇护。 从此,人人喊打的李家摇身一变,成了z市谁都惹不起的存在。 宴京就是天,z市闹得再厉害,谁敢和天过不去? 薛蓝相信李斯年的出生完全是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她从被赋予姓氏时就已经被选定为下一任李家家主。 这种老天奶追着喂饭的人,她当然比不过。 可好不容易熬到李斯年和林舒星的婚约解除了,到底是哪又冒出来的方奕这号人物? 薛蓝又气又恼,握住林舒星手腕,语气不自觉带上质问,“明明我才是你最好的朋友啊,你什么都不和我说!你明明知道,我什么都会为你做的!” 腕间传来刺痛,林舒星沉下脸,“薛蓝,你发什么疯?” “连那个小白脸都可以,为什么我不可以?” 薛蓝越想越不甘心,发力将林舒星拉入怀中,眼尾泛红: “李家要改联姻对象,你那个好妹妹分明是对家主之位虎视眈眈,你这么聪明,难道看不出来吗?林岚要放弃你了!你为什么甘愿接受一个这样寂寂无名的废物当未婚妻?她能给你什么?” “放手!薛蓝,最后给你一次机会。” 林舒星被压制住,躲闪不得,眼睁睁看着薛蓝靠得越来越近,腕间的力道几乎要将她捏碎。 “不如跟我走吧,星星,只要你愿意,我们可以一起去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生活,你可以念你喜欢的艺术,我们可以一起在f国开画展,花店,只要你愿意……” 薛蓝藏在心底的荆棘疯狂生长了太久,此时终于破土而出,顺着相连的肌肤将林舒星也紧紧缠绕。 看见她因为疼痛而颤抖,看见她眼瞳中泛起的泪光,薛蓝心疼得无以复加,情难自禁,双手颤抖着,慢慢压近林舒星柔软的唇。 啪——! 巴掌声如平地惊雷,乍然在房间内被引爆。 林舒星咳嗽着,一手用尽全力将薛蓝的长发往后扯,另一手抬起,狠狠甩了她一巴掌。 整个过程发生得太快,薛蓝愣在原地,还有些没搞清状况。 脸颊上火辣辣的疼,眨眼间就清晰地肿起一道红手印,彰显着林舒星的愤怒。 林舒星站起来,理了理被蹭乱的衣襟,声音冷得像冬天的一盆冰水,从薛蓝头顶浇下去: “清醒了么?” 15、争宠 林舒星对上薛蓝慢慢聚焦的眼瞳,她的惊慌与爱慕做不得假,但此刻林舒星心情很差,懒得去想她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才这样发疯。 “薛蓝。”林舒星再一次这么喊她。 那一个响亮的耳光除了薛蓝的暴行,显然还击碎了些别的什么。 瘫坐在床上的少女捂着发烫的脸,像是鬼从身上下来了一样,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做了些什么事。 她的目光乱瞥,不敢和林舒星对视,最终定在一只棕熊上,慌乱的声音堪比龙卷风过境,“我、我……对不起!” “你知道我生病,特意回来,就是为了欺负我的?”林舒星问。 “不是的,我怎么会欺负你!我只是太冲动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懦弱的开脱听起来很脑残,不像那个敢作敢当的大魔王该发出来的,林舒星打量她半响,心底的失望愈发浓重,打断她,“但你确实这么做了,你该死。” 这一声宣判让薛蓝心里自欺欺人的想法轰然坠地,四分五裂,如丧家之犬般低垂着脑袋,颓唐地低声附和,“对不起,我错了。” 林舒星冷声质问,“是谁让你回来的?那人都和你说了什么?” “我,我听说你生病了,担心你,所以才飞回来——” 这种车轱辘话林舒星不想听,她踢踢薛蓝,“别装傻,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她昨晚深夜发烧,谁都没有来得及说,薛蓝能连夜赶回来,这件事本身就存在很大问题。 林家有叛徒。 “谁和你说,李家要改联姻对象的?和林清婉又有什么关系?” 薛蓝犹豫着,“我也是无意中听说……” “好,好得很,还敢骗我,”林舒星冷笑,“滚出去。” “别——”薛蓝看着林舒星厌恶的神色,彻底慌了神,她知道一旦出去,恐怕这辈子再也不可能踏进这里了。 十几年情谊,都被她搞砸了,她都做了些什么? 林舒星拧眉,“要我请你?还是需要薛夫人上门来接?” 薛蓝一个激灵:“是林崇!” 林崇是林岚最小的弟弟,林岚掌权后为数不多没被清算的直系亲属之一。 自以为是的蠢货舅舅。 当年林岚仁慈留下了他,倒不是顾念什么手足之情,而是他蠢得够可以,对家主之位毫无威胁。 看来,再无能的蠢货养得久了,也会生出些不安分的心思。 林舒星眸色沉下去,又踢了薛蓝一脚,“起来。” 李家如果真想改变联姻对象,在林清婉刚回来的时候就会提出,而不是拖拉这么久。 李斯年正在逐步进行权力过渡,之前是她死活要退婚,为此不惜和李渡秋大闹一场,让出一个大项目给林家赔罪。 林家顺势应下,她也很高兴。 联姻而已,能有什么感情? 李家需要地头蛇的配合站稳脚跟,本地世家也需要借着李家攀上宴京的势力,各取所需罢了。 就算李斯年真的转而和林清婉订婚,林舒星也毫不意外。 但林崇混在其中,就显得很可疑了。 他想从中得到什么好处? 林舒星从小就不待见这个蠢货舅舅,分明是仰仗林岚鼻息活着,在温千雪去世后竟妄图介绍新人,美其名曰为林家绵延香火。 一个身娇体弱看上去活不久的继承人,当然是不合格的。 要撑起一个大家族,体魄,智慧,缺一不可。 林舒星心里也清楚,现如今活泼健康的林清婉出现,是比自己更适合的人选。 最重要的是,她也更好掌控。 有人已经这么迫不及待就要开始站队了么? 林岚要放弃你了—— 这种想法,已经是很多人的共识了吧? 同样出身豪门的薛蓝呆呆在一旁罚站,那一巴掌好像打通了她的任督二脉,此时才堪堪回味过来。 “我不是那个意思!”她苍白的辩解,“只是,与其在这里毫无意义的争斗,为什么不和我一起离开呢?” “星星,我是真的喜欢你,我不想看你消耗在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 “以前林女士不让你学油画,说玩物丧志,但你明明也喜欢画画的吧?你现在分明有更好的选择啊!” 薛蓝试图描绘一个美好蓝图,“只要你愿意,我立刻就带你走,你想申哪所美院我都跟你一起,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我发誓,我会永远对你好的!” 林舒星已经不耐烦了,扯着薛蓝松散的领结拉近。 虽然薛蓝比她高,但林舒星的气势稳稳将她压着,竟也生出一种被俯视的感觉。 她那双漂亮的琥珀瞳中尽是居高临下的漠然,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 “你一直在逃避,薛蓝。” 装作毫不在乎,从薛家逃到国外,从权力纷争逃到纸醉金迷。 “我和你不一样,我不会走。” “你连我要什么都不知道,有什么资格说喜欢我?我是什么鲜花,玩物么?你的喜欢也太轻贱了!” 她尖锐的话语似二月弯刀,冷冷切开薛蓝懦弱的誓言。 薛蓝:“我、我……我能为你做什么?” 林舒星的笑还带着病态的苍白,她勾起薛蓝的下巴,轻声说,“我要林崇死。” 薛蓝一愣,有些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可他毕竟是你舅舅啊。” 林舒星失望地摇摇头,指尖滑过薛蓝脸颊上红肿的巴掌印,以指腹恶意地蹭了蹭,似笑非笑,“他们盼着我死,我也一样。” “别这么说!我会帮你的,你想登上那个位置,我一定帮你!”薛蓝急忙握住林舒星的手,却被她轻飘飘躲开。 林舒星抽身,半倚在床上,按住跳动的太阳穴,冷冷道:“滚。” “好,我走,你别生气,我这就走,”薛蓝看出她眼角流露出的厌倦,压低声,面朝她慢慢退出去。 大门缓缓关上,倚在床上的少女单薄如一片月光,在门缝关闭的最后一瞬,她抬起头,从昏暗中迸发出一束光: “薛蓝,别再让我失望了。” 薛蓝站在门口,失魂落魄地沉默了很久很久。 终于,她像是下了某种决心,重新迈开步子。 在她将要离开的拐角处,忽地闪出一张笑脸。 薛蓝在林舒星门口站了多久,林清婉就等了多久,她笑吟吟看着薛蓝趾高气昂的进去,又如同丧家之犬般出来。 林清婉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那轻佻的视线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脸颊上原本平息的痛再次沸腾,犹如岩浆在皮囊下灼烧。 薛蓝咬牙,熄灭的火焰再次被点燃,她走近,阴恻恻将林清婉堵在摄像头死角,“星星的病,我不管和你有没有关系,离她远点。” 她们同样怀着觊觎之心,这种探测同类的雷达往往很准,故而一见面,彼此就生出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敌意。 纯白裙摆摇曳,林清婉与薛蓝对视,伪装一点点从唇角破碎,甜甜笑着,展示出她醉人的獠牙。 她慢慢靠近,用只有薛蓝能听见的声音说:“林家的一切都会是我的,包括姐姐——” 果然,这个女人就是装的! 薛蓝的拳头一点点收紧,指甲嵌入肉中。 “怎么,你想打我吗?试试看好了,”林清婉歪过头,故意踩上薛蓝鞋尖,“你觉得姐姐是信我,还是信你这个外人?” “你!” 拳风重重砸在墙上,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与林清婉的笑靥只有一寸之差。 鲜血顺着指骨蜿蜒,薛蓝咬牙,“我警告你,别动她。” 林清婉莞尔一笑,又恢复了那副天真无辜的样子,毫无惧色地仰起脸,“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呀。” 方奕刚收到林舒星的消息,只有简简单单两个字:过来。 行至走廊处,刚好看见薛蓝与林清婉的衣服,两人神神秘秘躲在死角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方奕的脚步很轻,这是上辈子的习惯,她无意探查什么豪门辛密,只在心底暗暗给这两个人划上问号。 林家远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但水究竟有多浑,方奕目前还不太清楚。 经过薛蓝一事,林舒星看起来已经精疲力尽。 当方奕推门靠近时,她才懒懒掀起眼帘,向方奕伸出手,“你去哪啦?怎么这么久。” “去花园转了转,”方奕注意到林舒星的手心很红,下意识皱起眉,“怎么回事,那个谁欺负你?” 林舒星没有回答,只将手心抬了抬,“疼。” “是生病导致的吗?需要吃什么药?” 方奕坐到床边,小心捧住她的手,少女的皮肤很白,像玉雕琢出的,一丝一毫磕碰都分外明显。 林舒星说:“我扇了她一巴掌。” 这样啊,方奕松了一口气,极轻、极轻地向着她的手心吹气,“给你吹吹,就不疼了。” 真奇怪,明明方奕大多数时候硬得像块石头,可气息柔柔拂在掌心,林舒星竟从她黑白分明的眼眸中窥见一片温柔的海。 涟漪在掌心泛起,好像真的没那么疼了。 难道她真会什么魔法吗?林舒星眨眨眼,笑起来,“你不问问为什么?” 方奕:“如果你想说的话。” “她骂你,我不接受有人骂你。”林舒星晃了晃脑袋,流露出几分少女特有的俏皮,倒也不完全是假话。 方奕吹气的动作一顿,“谢谢,下次可以喊我来。” “来什么?”林舒星问。 “抽她。”方奕回答的很简单。 林舒星微楞,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满庭夏花都在此刻盛开。 她抽回被方奕捧着的手,覆在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好喜欢你,你真是太可爱了。” 可爱这个词,看起来和方奕有些距离,她完全不毛茸茸,也没有可爱的特征,但是—— 谁能定义这个词呢? 不等方奕回应,林舒星又问,“方奕,如果我想杀一个人,你会怎么做?” “杀人是犯法的。”方奕回答。 系统多年来呕心沥血的耳提面命,终于起到了几分效果,不由得热泪盈眶。 系统捧心:【噢!宿主!我的坏宝宝,你长大了!】 方奕想了想,很认真地回答:“死是最轻松的,可以换种方式。” “不过,你说的是「想杀」,只是情绪上的宣泄,如果有需要,可以和我聊聊,发生什么事了?这样更好辅助判断,什么样的死法更适合他呢?” “……” 她说得一本正经,却像石头上一朵朵冒出小野花,在林舒星眼前晃呀晃。 林舒星眼底闪过微光,随着小野花摇摆的节奏,慢慢、慢慢陷入被子里。 这个话题开始得很突然,结束得也突然,林舒星静静看着方奕,乌黑眼眸变得湿漉漉的,轻声说,“方奕,我疼。” 在外人面前袒露自己的脆弱,不符合她一贯的高傲,可阴雨连绵的生长痛在骨髓中蔓延太久太久,面前突兀地出现一束阳光。 母亲的冷漠,亲人的算计,就连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都会背叛…… 她有些急迫地想抓住些什么。 那些阴湿的痛,好像正在蒸发,凝成睫毛上的小水珠,全身都软绵绵的,还有些难以抑制的痒,在骨髓中骚动。 “吹吹。”方奕拉起她的手。 “不止这里,全身都痛。”少女微昂起脸。 她会说些什么?吃药吗,去叫医生,还是,也会用那种温柔的风缓缓吹拂过全身呢? “……” 方奕最不擅长安慰人了,手足无措地顿了顿,但看着少女眼瞳一点点暗下去,简直像目睹一颗星星的熄灭。 她尽可能不那么僵硬地俯身拥抱住她,温暖手掌轻轻拍了拍,低缓的语调擦着少女耳畔,气息比刚刚呼出的热: “这样……会好点吗?” 16、羞辱 “嗯……” 少女轻声的呢喃像梦呓一般,她慢慢收紧手腕,将脸颊贴得很近,闷声说,“这样就不疼了。” 太亲昵的举动让方奕有些别扭。 她很少和别人靠得这么近,尤其是胸膛相贴,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跳,温度也在叠加攀升,简直——太奇怪了。 就像把性命交到了彼此手里。 方奕下意识觉得应该拉开距离,以保证安全,但这种危险的感觉究竟来源于哪里,她也说不清楚。 上辈子,她曾养过一只猫。 小家伙黑黢黢一团,毛茸茸,废墟上捡来的,冬天会钻到她的怀里取暖,靠近心口的地方,正好能把脑袋露在风衣领口透气。 但是某一天,它感染了,长出粘腻的触手肢节——那应该很疼,泪水或血水将绒毛都打湿了——跌跌撞撞向方奕跑来。 “啾!” 它还没有完全异化,能在一群人里认出自己的主人,连叫声都和昨夜在怀中一模一样。 有那么一瞬间,方奕真的想过要接住它。 但也只有那么一瞬间。 她还是履行了自己的职责,扣动扳机,血雾炸开,在队友的惊呼声中,她甚至没有多去看一眼。 “方奕,你心跳得好快啊,”少女仰起头,将手掌覆在她胸膛柔软的起伏间。 心跳……这里也能感受到吗? 鼓点愈发急促。 她孤身一人太久,在紧密相拥之际,先一步想到的却是别离。 她并不清楚这种状态意味着什么,连呼吸都变得无法控制,就像是、像是生病了…… 方奕全身僵硬得不像话,连忙推开越来越近的少女,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随口胡诌,“心脏病。” 这样的心跳频率确实太快了些,高于正常水平。 原本升起的戏弄心情瞬间被击溃,旖旎气氛荡然无存。 林舒星被推得轻哼一声,却顾不上追究,紧张地握住方奕的手腕,“真的?!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 “假的。” 少女神情微变,气得抄起枕头砸她,“你怎么能说这种胡话!!” 她身体不好,自然知道生病有多难受。 可方奕胡言乱语惯了,毫无顾忌,还没有意识到少女究竟为什么这么生气。 等她反应过来,面前的大门已经轰然关闭,甩得整个走廊都为之一震。 方奕摸了摸鼻尖。 系统吓得小声催促:【快走吧,刚刚她的表情好可怕,你没挨巴掌已经很好了!】 【求求你,小嘴巴,闭起来!多好的气氛,不要在别人调情的时候调皮啊!!】 “……” 方奕回望了一眼少女紧闭的卧室大门,点点头,但也不知究竟领悟了什么,漆黑眼瞳中,一抹情绪起起伏伏。 她抿唇,将那一点混乱的失态整理好,走下楼。 林家的等级结构有点像金字塔,阶梯拐角下的灯光永不熄灭,穿着统一制服的佣人们如同设定好的程序,永远有条不紊按照主家的心意运作。 只是数步之遥,二楼的寂静降下,落在金色吊灯上。 啪—— 一道有些刻薄的男声随之而来,穿透既定的宁静。 “怎么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这么烫的水,第一泡茶能喝么?无知!” 方奕随意一瞥,发现原本空荡荡的餐厅意外的热闹。 “这样还怎么照顾小姐,难怪天天不得安生。”拉长的音调满是轻慢嘲讽。 “对不起……” 段若溪的声音本就温温柔柔,此时更是低入尘埃里,因为太过不安还有些颤抖。 “依我看,你们和那个江湖骗子都是一伙的,潜入我们林家,究竟想干什么啊?” “呵呵,你们刚来就出了这种事,谁知道是不是你往食物里加了什么?” “都给我倒了。” “记住,姓林的才是你们的主子,这是林家宅邸,不是什么东西都能在这放肆的!” 不论男人说什么,段若溪始终都在重复那句“对不起”,他一人唱着独角戏,终于感到索然无味,将脚一抬: “擦干净,今天我来还有正事,就不和你计较。” 段若溪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躬身去擦,手背上刚刚被烫得红了一片,经过男人漫长的说教,已经冒出了几个小水泡。 男人正是林岚的弟弟林崇。 虽然分家后被赶去了偏僻的别院,却也不是她们这些小人物惹得起的。 起初林崇还维持着些体面,假惺惺询问几句林舒星的状况,当得知林舒星一整天都没离开房间,便慢慢露出獠牙。 林岚不在,林舒星病了,他好像就能在这里当家了似的。 段若溪原本高高兴兴做着小蛋糕,男人尝了一口,又叫她倒茶,怎么倒都不满意,满口扯着茶经。 最后更是一掌将滚烫的茶水打翻在了段若溪手上,杯子摔碎了,再指责她笨手笨脚的。 他那双黑色皮鞋悬在骨瓷杯的残骸上,单手撑着下巴,欣赏段若溪委屈巴巴用袖口给他擦着鞋。 “你平时也这么伺候大小姐的吗?” 他继续用恶毒的语调揣测着,“你们这钱真好赚啊,哄哄小丫头就能躺着拿钱,我这个当舅舅的,可就没这么轻松了。” 林岚对他的控制很严格,只分了一家小公司,勉强度日,做事还得看别人脸色。 要放在几十年前,他堂堂林家小少爷,何曾这样窝囊! 这次段若溪没有回话,木然地擦完就要退下。 林崇脸色一沉,“谁让你走的,我说可以了吗?” “沾了点光,真把自己当主子了?” 话音未落,他单脚一踩,竟对着段若溪的手狠狠碾下去。 段若溪低垂着头,没敢躲,绝望地看着满地瓷器碎片越来越近。 男人身下的椅子突然被猛地一踹,划出一声刺耳的哀鸣声。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他凌空一滞,神情有片刻茫然,随即失了全部气力,重重摔下去。 “诶哟!谁、谁偷袭?!管家,安保呢!!” 管家没理他,回首向着方奕微微躬身。 方奕抬手,目光落在段若溪手背上的红痕,径自将她拉去水池边冲洗。 当林崇听说方奕就是林舒星的未婚妻时,眼底立刻迸发出怨毒的光,恨不得将她刺穿。 以前林舒星一直是默认的下一任家主,主家权力高于一切,即使是他这个当舅舅的也不能多说她一句。 可林舒星现在毕竟不能稳坐继承者的身份,更何况是这个入赘进来的平民女人! 冷水冲洗着被烫伤的肌肤,段若溪低垂着脑袋,愧疚道:“对不起……我是不是惹麻烦了?那个人是林崇,大小姐的舅舅。” “没事的,”方奕没什么表情,单手探向斜挎包里,“这个烫伤有点严重,冲洗十分钟后再涂药膏。” 方奕的斜挎包看着小,内里却别有一番天地,塞了很多东西。 此时一手探进右侧,背包上面便隐约伏起起一道坚硬轮廓。 段若溪看着方奕的动作,面露犹豫,压下方奕在包里将要抽出的手,“别和他起冲突啦,我没事,毕竟给的钱多,这种程度很快就会好的。” 她扯起嘴角,露出一个满不在乎的笑,“他不刁难,这么高的月薪我拿着还有点不安心呢。” 段若溪看着柔弱,力气却大得惊人,好像全身力量都压在了那只铁手上,一时间竟然让方奕都动弹不得。 “……” 方奕注意到段若溪手上细碎的旧伤:“是药膏。” “啊,药膏!”段若溪有些惊讶,目光飘至一边,“好厉害,你怎么会随身带着这些?” 她连忙松开,又恢复了温温柔柔的样子。 方奕终于能把那只被捏得变形的半支烫伤药膏递给她。 “你以为会是什么?” 段若溪傻笑着,没有回答。 方奕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深究她笑容下藏的是什么,只问,“你缺钱吗?让他赔你一笔医药费。” “这是你应得的,我们受林岚雇佣,岗位上被故意伤害,可以索赔。” 刚刚管家转过来颔首时,方奕就看出林崇在林家的地位并不算高。 所以他只敢对着下面的雇佣者发火。 一头色厉内荏的蠢货。 “嗯,”段若溪缓慢地眨眨眼,“可以吗?” “可以,等会儿你别说话,听我的。” 方奕回身走向林崇,同时拨通了大律师的电话。 她简单交代了一下这边的情况,对面沉默片刻,发出一声轻笑:“林崇?” “贺律。” 方奕瞥了一眼面色铁青的男人,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 “因为这位男士的故意伤害,当事人段若溪女士的手被烫伤,未来一年内所有钢琴独奏和世界级甜点比赛都只能取消,造成了极大经济损失。” “他还想进一步造成二次伤害,被我阻止了,现场有其他目击证人。” “是的,我们准备起诉,现在是先报警验伤吗?” 林崇的眼神从鄙夷到茫然,又转到阴狠的愤怒,“你有病啊?就这么一点小事,要报警起诉?” “什么高贵的货色!” 他当然不会怕方奕和这莫名其妙的律师,但如果真闹到打官司那一步,林岚一定会追究今天发生了什么。 林家到处都是监控,要是林岚亲自看监控,他可就不好交代了。 “果然是骗子,你们故意想讹我是不是?!” 柿子挑软的捏,男人色厉内荏地瞪向段若溪,恶狠狠道,“诈骗是要坐牢的,你们想清楚!” 方奕安静握着手机,递给他。 手机对面的贺霜桦把玩着笔,轻轻念出男人的名字:“林崇,好久不见。” 轻飘飘的一句话,落入林崇耳中却成了催命符,他失声喊起来,“怎么是你?!” “你们果然是一伙的!你们究竟想做什么?是谁指使你们的?” 他看向段若溪和方奕的眼神都带上了恐惧,像是窥见了什么惊天阴谋。 贺霜桦曾经赢过林家一场官司,就是林崇惹出来的祸。 除了被执行的赔偿,他还因此被林岚剥夺了母辈为数不多的遗产分红。 这些东西被收回去,最后不还是成了林舒星和林清婉的了吗? 男人强忍怒火,问:“你们要多少钱?” 段若溪想了想,试探性地比了个二。 方奕:“两百万。” 段若溪:?! 方奕故意报了个高价,等着林崇砍,有这个两百万抛砖引玉,再让他二十万,两万,都会感觉很少的。 林崇皱起眉,用轻蔑的眼神打量着面前穷酸的两个女人,刚扯出一个刻薄的笑,就听见电话里的声音幽幽道,“林崇,你这个时候去林家,是为了宴京那个项目吧?” 男人瞳孔骤缩,急忙将外放关了,压低声音,“你怎么知道的?” 真是个蠢货。 贺霜桦本来还没有完全的把握,听他这么一说,立刻知道自己没猜错。 宴京下来了一个足以带动一条新兴产业链的大项目,和李家有点关系,林崇名下的那家小公司也在竞标,但是希望渺茫。 那样一个管理混乱职权不明的公司,当然不可能吞下这个项目,林崇多半是想借着本家的实力拉拢李斯年,彼此合作,自己哪怕喝汤也能喝饱了。 他一无钱二无权,对李家毫无用处,能怎么拉拢李斯年? 除非—— 依靠新回来的林清婉,攀附李斯年。 贺霜桦轻笑一声,模棱两可道:“林崇,胃口不小呀,这么早就急着下牌站队了?” “你想邀请李斯年和那位小姐见面,什么时候?” 如意算盘轻而易举地就被察觉,林崇急了:“贺律,你我也算无冤无仇吧,为什么盯着我不放?” 贺霜桦:“注意你的言辞,是你故意伤害在先,把赔偿金给人家小姑娘。” “那,那你能给我提供什么?”男人迟疑着问。 贺霜桦随手将笔扔进垃圾桶,轻描淡写道:“我不能提供什么,但能决定李斯年去不去林家。” 外人并不知道她们的关系,李斯年隐藏的很好。 但贺霜桦的语气太过随意,好像李斯年也不过是她随手就能拨动的垃圾。 “信不信由你——” 林崇沉默片刻,一咬牙,签了张支票扔在地上,恶狠狠地瞪了方奕一眼。 方奕说:“真没素质,随地乱丢钱。” 她毫不在意地捡起来,拍了拍,递给还在发呆的段若溪。 段若溪愣愣盯着支票,不断用指腹摩挲着,以确保上面的每一个细节都是真实有效的。 据她所知,方奕家庭条件也不太好,竟然这么轻易就把钱全都给她了? 她抬起头,看向方奕的眼神越来越明亮。 两百万,对于富豪们来说可能只是随手买下的一个小玩具,但对于普通人来说,这两百万意味着无数种可能性。 一套偏僻点的小房子、一辆代步车,能买很多很多食材,不用再担心流离失所,不用害怕生病交不起医药费,不用被迫做自己不喜欢的工作…… 最开始竖起的两根手指,其实代表两万。 也代表着黑市上一只手的价格。 方奕没注意到段若溪眼底的晦涩,转过身,对话那边的贺霜桦问:“钱拿到了吗?” 方奕摆摆手:“拿到了,你们后面说了什么?给钱好痛快啊,真有钱,早知道就再多要点了。” 贺霜桦很谨慎,挂断了电话后才以文字给方奕发了前因后果。 方奕疑惑,方奕震惊。 [方奕]:我没理解错的话,他是想撮合林清婉和李斯年联姻,从而攀亲戚分权,跟着蹭一口项目? [贺霜桦]:嗯。 [方奕]:你不想阻止一下,还要支持李斯年来吗?为什么? 贺霜桦的心愿是让李斯年公布她们的关系。 但原世界线中,李斯年在外真的只是玩玩而已,最后是和林清婉在一起了。 …… 这种话当然不能和贺霜桦说。 [贺霜桦]:如果区区蝇头小利就能动摇她的决心,这种爱,也太廉价了。 [贺霜桦]:我愿意赌。 方奕感到一阵牙疼。 她们赌的是爱是钱,可任务失败,她会死啊。 贺霜桦办案时精明锐利,毫不退让,怎么一遇到李斯年就犯糊涂呢? 方奕至今想不明白李斯年这位气运之子究竟有什么魅力,就像初见贺霜桦的时候,她打死也想不到她这样的性子竟然会甘愿做替身。 她们经常吵架,闹别扭,方奕聆听贺霜桦的哭诉时,时常想从源头解决问题—— 但一旦她真提出了什么报复伤害李斯年的建议,贺霜桦就会泪眼蒙眬地给她普法。 左一句刑法第三百七十二条规定,右一句可是我好爱她她已经和我认错了我们还能回到从前吗。 偶尔晃神,差点以为是刑法规定要她爱她。 真吓人。 原书中的一切爱恨纠葛好像都紧紧缠绕着李斯年,贺霜桦爱她,林舒星爱她,林清婉后来也爱她…… 让许多女人争风吃醋,爱得莫名其妙,真叫人怀疑李家的产业是不是有下蛊这一项。 这一世李斯年自己早早退婚,还算识相。 可话又说回来,她凭什么主动退林舒星的婚? 但她要是不退婚吧,好像更糟糕了。 方奕有些烦躁地揉了揉头发,她隐约想到了完成任务的办法,但在解决问题之前,她更想往李斯年的脸上来一拳。 没什么理由,就是单纯看这种人不爽。 17、偷晴 林家,金色庭院内的透明花房。 林清婉穿着一袭柔软白裙,长发垂下,那一双清澈灵动的眼眸胜过万千珠宝点缀,干净纯粹得宛如花丛中诞生的精灵。 李斯年由林崇作陪引路,漫不经心走过来,当她由背影慢慢瞥见林清婉的侧脸,明显楞了一下。 “这也太像了……”她下意识低喃。 林崇狂喜,几乎抑制不住笑出来,连忙上前介绍她们认识。 林清婉回归的生日宴上,由于当时李斯年执意要和林舒星退婚,闹得不太愉快,她并没有来参加。 有传言说为了退婚一事,林岚大发雷霆,逼得李渡秋第一次亲自动手揍了自己的宝贝孙女,生生打断了一根紫藤条。 大家本以为按照李斯年的脾气,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再踏足林家了。 林崇小心地观察着李斯年惊喜的表情,长长舒了一口气,暗叹还好答应了贺霜桦的要求。 他可是重金打听到了,贺律是李斯年的私人法律顾问,两百万而已,换一个与李斯年的合作机会,简直太划算了! 李斯年有个念念不忘的初恋白月光,这在圈子里并不是秘密。 听说她有过无数情人,个个都和白月光有几分相似,哪怕只有某些特质相符,也能招得几分青睐。 连林崇这种蠢货都知道,李斯年这种看似深情的背后尽是花心薄情,谁都爱,其实也就是谁都不爱。 对于她们这种级别的掌权人,婚姻也不过是一场重要合作,只看如何才能让利益最大化。 林家和李家早早定下娃娃亲,就是因为在利益层面她们最契合。 何况当年李渡秋三代还宗,林岚也是为数不多私下给予李家支持的。 在那个混乱年代,当今上面那位还没登台,大环境远没有现在这么明朗。 李渡秋和林岚单独以家主身份在z市叱咤风云,不是作为谁的夫人,谁的女儿,她们在酒宴上遥相举杯,其中默契早已超越许多浮名。 既然李斯年不想娶林舒星,那么,怎么不能换成林清婉呢? 李斯年喜欢干净,纯粹,温柔的女孩,林清婉完全符合啊! 林崇的目光来回打量着李斯年和林清婉,越看越觉得他们天造地设般契合,心底盘算的小算盘打得啪啪响。 他边想边压抑着得意,假装漫不经心地退到一旁,留给两人独处的空间,嘴角却怎么都忍不住上扬。 可惜性缘脑的林崇没有想明白一件事情。 李斯年小时候也经常来林家玩,她所说的像,并不是指林清婉像她喜欢的白月光,而是像她的亲生母亲,温千雪。 温千雪走得太早,留在别人印象中只剩下风雪中柔柔盛开的玉兰花。 不怪林岚会偏爱林清婉,连李斯年此时见了她都会不自觉将声音放轻些,唯恐会惊扰了这一片记忆的美好倒影。 玻璃花房内,林清婉歪着头静静听李斯年说些什么,两人慢慢靠近,背影终于被重重花朵挡住。 鬼鬼祟祟的林崇扬起一个“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笑容,心满意足地退场,去策划晚上的小型宴会。 他就是要给她们制造机会,越多越好,最好今晚就能坐实! 林崇刚路过,某处雕塑后闪出一片裙角,又被一旁的方奕眼疾手快拉住。 方奕捂住林舒星的唇。 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她大概已经因为阻止林舒星杀人而英勇就义了。 “方奕!” 林舒星气得胸口起伏,猛地推开她的手,“你什么意思,就这么看着那个老贼联合外人骗她?” 林清婉才回来没多久,大概还不清楚李斯年是什么德行。 李斯年的放电频率令人怀疑是不是电鳗投胎转世,花言巧语不要钱似的往外面喷。 可林清婉不清楚这一点,林崇难道也不清楚吗? 他就是仗着林清婉好骗,好掌控,如果她上位无法完全掌控家族,林崇多的是可乘之机! 方奕没有直接接话,而是垂眸看着林舒星的发梢间的落花,轻轻替她摘下。 “别担心,”她声音低缓。 她直觉林清婉并不像表面上那么人畜无害,温声道:“既然林岚会批准林崇的行为,大概是没什么风险的。” 以林岚的手段,林崇想在老宅里搞些什么小动作完全是掩耳盗铃。 除非——林岚也有和李家深入合作的意愿。 方奕侧身,目光再次落在林清婉和李斯年被遮挡住的背影上,冷静分析: “视觉错位,她们的距离大概在15寸以上,在正常社交距离范围内。” 林舒星沉默半响,生硬将方奕转过来,冷声问:“你对这些事情这么关注做什么?” “是为了林清婉,还是……贺霜桦?” “……” 方奕拈花的手一顿。 乍然听见贺霜桦的名字让她一时间有些心虚,指尖在花瓣上绕了绕,但很快反应过来,林舒星是怎么知道的? 贺霜桦作为李斯年的地下情人,两人的关系比明星恋情藏得还严实。 李斯年口口声声说这是一种保护,避免大家对贺霜桦妄加评论,两人为此还吵过很多次。 "你在想,我是怎么知道的。" 林舒星盯着方奕的小动作,唇角勾起的讥讽笑意更甚,“我啊,比你想象中知道的还要多呢。” 她单手扯住方奕的衣领,方奕也配合地低下头,靠得很近。 四目相对,方奕茫然的表情落在林舒星眼中也像是故意而为之。 怎么不笑了? 和贺霜桦呆在一起的时候,不是很喜欢笑吗? 那样漫不经心地勾起唇角,故意把扣子扣得一丝不苟,只露出一小截修长脖颈,禁欲气息配合上她的好脾气,更让人想入非非。 林舒星咬唇,在呼吸重叠的瞬间死死盯着方奕的眼睛,指尖一点点收紧:“说实话,你对贺霜桦,到底是什么感情?” 在方奕还在夹娃娃店兼职时,林舒星就曾见过贺霜桦很多次。 一身黑白职业装的贺霜桦总在午休时间去找方奕,两人站在门口讨厌的白老鼠摆件边上有说有笑,一聊就是很久。 贺霜桦还经常给方奕买奶茶,那种植脂末香精勾兑出来的糖分超标水。 方奕每次都收下了,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喝的!! 刚开始林舒星还自我安慰,朋友之间这样很正常,就像薛蓝也经常从国外给她寄礼物和贺卡—— 正常个屁! 她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吗,方奕和贺霜桦的出生地可距离十万八千里呢。 那天远在埃及旅游的薛蓝很莫名其妙的收到了林舒星的问候。 [一闪一闪小星星]:不准喝奶茶,一点都不健康。[/发怒/暹罗猫抓狂] 薛蓝:哇,她关心我! 神采飞扬的薛蓝一激动差点想走私只木乃伊回来送给林舒星,不出所料收获一顿臭骂,当晚睡觉都香了很多。 林舒星舍不得骂方奕,也没理由骂方奕,她们只是萍水相逢的路人罢了,她有什么资格去质问她们的关系? 她忍了很久,每次话到了嘴边又咽下去。 直到某一天她的股票大涨,满心欢喜但故作淡然地准备去把方奕兼职的店铺买下来送给她。 然而,远远却看见贺霜桦扑在方奕怀里哭。 方奕也没拒绝。 她怎么什么都不拒绝! 林舒星早就忘记自己当时是什么心情了,扭头就走,再也没有去过那家商场。 如果有什么宝贝被别人碰过,再珍贵她也不稀罕,最好干脆弄到手,再亲手砸了,毁掉。 可是对于方奕,忘不掉,放不下,各种奇怪的情绪扭成一团。 后来调查得知贺霜桦在和李斯年交往,林舒星才很莫名其妙地舒了一口气。 她相信以方奕的性格不可能当小三,但她对贺霜桦的事情表现得太过关心,简直、简直……不可理喻! 之前李斯年再怎么样她都无所谓,联姻而已,业内公认的貌合神离。 但是—— “方奕,我最讨厌感情上纠缠不清的蠢货,如果你敢违背婚约,就去死。” 少女捏着衣角,眼神阴郁得几乎能滴出水来,威胁的话语落入方奕耳朵里,莫名带着几分委屈。 好像她欺负了她一样…… 方奕摸摸鼻尖,对这突如其来的怒火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慢慢举起手,“真的只是朋友,非要说什么感情的话,大概是生气吧,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方奕的衣领被拽散了一半,举手投降的样子实在有点呆。 懵懵懂懂的,和她平常冷静靠谱的形象不太一样。 林舒星抿唇,视线落在她半露的锁骨上,不由得放软了些语气,但仍忍不住阴阳怪气:“怒其不争?呵呵,她可没少争。” “但好像也没争到什么。”方奕诚恳地补充了一句,神色间一片坦然,“感觉她像遇到了只会画大饼的歹毒老板,还不发工资的那种。” “……” 这种糟糕的比喻。 林舒星扯了扯嘴角,有点想笑,但同时也更加恼火自己为何会轻易被哄住。 “姐姐——” 清脆的声音从耳畔响起,林舒星扭过头,只见林清婉站在石路上,歪着头,眼眸澄澈无辜,却带着若有似无的打量,目光在她们之间流转。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呀?” 方奕的衣服刚刚被扯开了些,发丝凌乱地垂在颈侧。 虽然什么也没露出来。 但林舒星还是蓦然耳根一红,像做了坏事的小孩,迅速地踮起脚尖,替她整理好衣服,仿佛这样便能遮掩方才那点说不清的暧昧。 林清婉看见这一幕,笑容僵在唇角,甜腻的声音却拔高了一分: “姐姐——” “好大的虫子!在你脚边,快出来啦!” “在哪?”林舒星一听,整个人像被踩到尾巴的猫,紧张地贴到方奕身侧,四下张望。 下一秒,方奕半弯下腰,拦腰将林舒星抱起来,大步跨出草丛。 少女一声惊呼,裙摆微晃,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已经被稳稳抱到了旁边安全的石阶上。 “……” 林清婉的笑容瞬间转移到了林舒星的脸上。 她勉强扯了好几次唇角,都没能把假笑撑起来。 好夸张,草丛里是有虫子还是有鬼啊? 方奕向林清婉微微颔首,有点感谢她送来的台阶,不然刚刚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哄林舒星。 这个善意的举动在林清婉眼里化成了明晃晃的显摆。 林清婉眉心跳了跳,第一次发现方奕虽然看着老实,其实一点也不! 真可恶,明明当时方奕是冲喜人选里面最不讨喜的呀? 姐姐喜欢浪漫惊喜,讨厌粗鲁暴力,方奕完全是反面教材。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注意到林清婉直勾勾的视线,林舒星咳嗽一声,想说点什么。 她想叮嘱林清婉别太信任别人,尤其是某位姓李的。 可刚刚的奇怪举动被抓了个正着,现在说这些,岂不是承认自己在偷看? 不是偷看,又是这幅样子,总不能承认在偷晴吧! 思来想去,林舒星严肃地咳嗽一声,决定跳过这个话题,直接使用身为「姐姐」的权力。 一旦接受了这个身份,心底的羁绊仿佛也多上一根,轻飘飘地系在指尖。 她有些别扭地板起脸:“不要早恋!” 方奕立刻附和:“对,你们还小,重心要放在学习上,提高自我保护意识,提防一些图谋不轨的社会人士。” 林舒星:“正常人谁会天天花言巧语搞一些很夸张的东西?如果你遇到,就要小心,成年人的每一个举动都带有目的。” 方奕:“对,一旦察觉不对,要立刻告诉长辈。” 两人在这一唱一和,默契无比地对林清婉进行反诈教育,就差指名道姓骂李斯年不是个好东西。 林清婉垂眸乖巧点头,柔顺如常地目送她们离开。 可当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时,她藏在身后的手猛然收紧,将真丝裙摆攥得皱褶纵横,指尖隐隐泛白。 她狠狠咬住下唇,满腹的不甘与嫉妒终于从眼底翻涌而出。 诱人早恋,图谋不轨,社会人士,浮夸不正常……说的不就是方奕本人吗? 她垂下眸,笑了笑,眉宇间透出一丝凉意。 算了,来日方长。 姐姐迟早会知道的—— 18、崩塌 夜幕降临,林家宴客厅早已灯火通明,仿佛昼日初升。 香槟与利益交织,碰撞出清脆的叮当声,都是精致算计的回响。 林崇随便找了个理由庆祝,虽然仓促,但他一早就放出风声,传递李林两家有望再度合作的消息。 所谓合作,可以有很多种。 商界的老狐狸们各怀鬼胎,表面堆满笑意,心照不宣地前来打探消息。 在一众华丽礼服中,只有李斯年依旧穿着她白天那身花花绿绿的衬衫。 她随意端一杯酒,就像蝴蝶误入花丛,脸上招牌式的风流笑靥从未停过。 人们簇拥着她,夸她年少有为,夸她风流倜傥,在权力的加持下,那一身不合群的港风好像也成了特色。 林舒星本来不想参加这场尽是表演的晚宴,但方奕好奇地表示想去看看。 她一个人,谁都不认识,独自在晚宴上未免尴尬。 林舒星拧着眉,最终勉强同意和方奕一起出席。 她故作漫不经心,挑选了一套早就定制好的情侣装。 黑白色,不对称剪裁款,由olxey大师设计,并肩时裙摆与西装的纹样可以拼出重重月影。 “我是你缺失的部分。”——林舒星喜欢这样的设计理念。 她坐在试衣间外,随手翻着一本时尚杂志,却连一点余光都没落在书本上。 等帘子拉开一角,她立刻抬起杂志,在佣人们的惊叹声中慢慢掀起眼帘。 压在心底的雀跃在看见方奕的那一刻飞上枝头,明亮光晕中,方奕迈开那双匀称修长得堪称艺术品的腿,缓缓走过来。 林舒星的目光无法避免地沿着她的肩膀滑落,定在纤细的腰肢上。 一道金色腰链是她身上唯一的亮色,将她优美的曲线勾勒得淋漓尽致。 林舒星咽了咽口水,她还知道一个小秘密。 这个腰链其实可以变形,勒到脖子上。 方奕面无表情站在那里,有些不自然地扯了扯衣摆。 太过于引人注目不符合她的行事风格,大家看她的眼神也很奇怪,炽热得像在盯着集火目标。 林舒星咳嗽一声,用倨傲掩饰刚刚那一眼失态:“还不错,你这不是会穿衣服嘛,回去就把你那些条纹衫都扔了。” 以她的好身材,穿那些宽大休闲的理工格子条纹衫简直是暴殄天物。 系统冒着星星眼:【好看!为了构建社会美好风景,请宿主多穿!】 方奕活动了一下手腕,惊讶地发现这些定制衣物的质量确实很好。 虽然是正装,但完全没有被限制的感觉,她可以随心所以地做出任何动作,下蹲、飞踢、高抬腿…… 贵确实有贵的好处。 系统对方奕的想法沉默了:【都穿这么贵的衣服了,能别成天想着动手吗?现代社会究竟能有什么暴力恐怖事件啊!】 当然有。方奕对着镜子将袖口挽起来,比划了一下。 毕竟她完成任务的计划比较偏激,如果李斯年颜面受损发疯,她会以最快的速度压制住她。 虽然还没正式接触,不应该对一个人太早下定论。 但方奕对李斯年的敌意早就微妙地超越了理智一点。 原书中,林舒星的死和李斯年脱不开关系。 她也曾是她的未婚妻呢。 何况方奕曾经不止一次看见贺霜桦身上有青紫红痕,百分百是李斯年干的。 滥情还有暴力倾向,真该死——! 方奕不知道的是,她只猜对了一半。 贺霜桦身上的痕迹确实确实是李斯年留下的,但是,显然有一些比暴力更加疯狂的存在。 比如说,爱。 贺霜桦今晚也将出席,她戴着半面薄纱,隐藏于人群中。 李斯年最擅长狡辩,但如果,是贺霜桦亲眼所见的呢? 以前方奕怕贺霜桦流泪,时常说一些违心的话去安慰她。 但如今贺霜桦想要考验李斯年的爱,方奕便帮她看个清楚。 贺霜桦其实比谁都要骄傲,她不可能甘心一直当李斯年的地下情人。 将碎的瓷器反复修补,始终担忧哪天会落下,不如干脆砸了。 贺霜桦的心愿是公布关系,当众分手,怎么不算一种公布呢? …… 一切发展都在意料之中。 李斯年在林崇的推波助澜下,邀请林清婉跳晚宴的第一支舞。 裙摆飞扬间,不知谁推了林清婉一把,李斯年正好揽着腰将人扶住。 裙摆飞扬,目光交错,所有的浪漫仿佛都被镀上金光,又在彼此眼底粉碎。 晚宴上掌声如潮,像为一场早已排演好的童话加冕。 一旁的林舒星无声翻了个白眼,她有点想不明白,林家怎么会养出个傻白甜? 如果是她,会第一时间暂停舞会,找出刚刚是谁吃了雄心豹子胆竟敢推她。 她好几次想上前叮嘱林清婉别把野花当真爱,但方奕牵着她的手,迈着不太熟练的步伐,也加入了舞池中。 今晚会有些乱,她不希望她掺和进去。 万众瞩目下,李斯年其实非常保守,她只是遵循着最基本的社交礼仪,连舞蹈的牵手旋转都是虚虚牵引。 这些舞步几乎刻在她的骨子里,即使闭着眼也能跳得很好。 可无意中对上人群中的一双眼,李斯年的步子突然乱了,惊慌地左脚绊右脚,差点摔倒。 林清婉茫然地躲过李斯年的飞扑,还不太清楚发了什么。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扶,有一双手比她递出的更早。 “李斯年。” 一身黑色长裙的女人笑着,将她拉起来,遮住半面妆的黑纱也跟着轻轻颤动,“我们结束了。” “什么……?” 李斯年站定,下意识问,“为什么?” 女人眼底流露出浓稠哀伤,“你和我说,今晚你在外地加班,真是辛苦。” “你说爱我呀,要娶我,这句话你对多少人说过?” “三年了,李斯年,你嘴里有哪一句话是真的?” 贺霜桦抽回手,眼角滑落一滴泪,“我累了,就这样吧,你们继续,玩得开心。” 大门轰然敞开,光影在贺霜桦身后融成一片凌乱。 红色法拉利张扬地驻停,她步伐匆匆,如同将要逃离一场不堪回首的梦。 李斯年怔怔看着贺霜桦决绝的背影,她花了一点时间才意识到,贺霜桦好像不是在开玩笑。 “别走!” “我没有!这句话只对你说过,我真的只是应酬!” 她急忙追上前,拉住贺霜桦,可昔日柔情好像都凝固在她的冷冷一瞥中。 面前的女人突然变得好陌生。 这样冰冷的眼神就像一柄尖刀将李斯年的胸膛刺穿,可贺霜桦眼中分明还含着一抹泪。 “李斯年,我真希望当初没有遇见你。” 怎么会这样? 小提琴不知何时停下的,所有人都在注视着这一场闹剧,礼厅内安静得只剩下李斯年慌乱的嘶吼: “你究竟在闹什么?我对你还不够好吗!我都解释过很多次了,只是为了应付我姥姥,你为什么就不能相信我,再多给我一点时间!” “如果不是你一直疑神疑鬼,如果不是我爱你,我用得着说谎哄你吗?我又不是故意的!你冷静一点行不行!” 方奕本来还担心李斯年甜言蜜语一哄,贺霜桦又会回心转意。 但这种人渣败类的宣言一出,别说是贺霜桦,连林舒星眼中都闪出讥讽。 李斯年红了眼眶,不管不顾地将贺霜桦拉入怀中,粗暴压下她微弱的挣扎,强硬道: “我没说过结束,我们之间永远也不可能结束!你休想离开——!” “我说,够了吧。”一道倨傲女声打断了她的暴行。 林舒星上前一步,阖掌,管家迅速带着安保将这一圈围住。 她挥动纯白手套,冷声说:“放开她,李斯年,林家不是任由你撒野的地方。” 李斯年停下,原本热闹的大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林清婉不安地拉了拉林舒星的衣角,示意她不要在这种时候出头。 她隐约嗅到了一种危险气息,这种情况下明哲保身才是聪明人的选择。 但林舒星轻轻拍了拍她的手,随即从她手下抽离,毫无惧色地要主持这场正义。 被围住的李斯年攥着贺霜桦的手腕,急剧下降的心情尽数凝成戾气。 她抬起通红的眼睛,饿犬般盯着这个自己蹦出来的发泄口,森森咬牙:“你算什么东西?” 挡在林舒星身前的方奕眼皮一跳。 她忽然想起,贺霜桦知道林舒星不是林岚的亲生女儿,会不会是从李斯年这里得来的消息? 时钟的滴答一秒仿佛在这一刻延长,方奕猛地上前,想要捂住李斯年展露出的獠牙。 但她还是慢了一步。 一步之遥,李斯年恼羞成怒道:“林舒星,你不过是个鸠占鹊巢的冒牌货,有什么资格作主人姿态指责我?” 鸠占鹊巢? 冒牌货? 什么意思。 全世界的空气都被压缩成薄薄一片,变成一声变调的嗡鸣。 林舒星冷眼看着李斯年发疯,林清婉惊慌失措地拦在她身前说着什么,还有管家骤然阴沉下的脸…… 所有人都像被浓墨重彩涂抹过,变成一幅诡谲的画。五颜六色狠狠撞在一起,最终糊成一片彻底的黑。 她久违的想起一些曾经被遗忘的细节,林岚的眼神,林岚复杂的沉默,还有那些血淋淋的偏爱。 太多不曾明了的东西在这一瞬间豁然揭开,当眼睁睁看着大厦坍塌,林舒星发现自己平静得出乎意料。 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啊……林女士。 那就说得通了,根本就没有什么妹妹、双生子。 该高兴吗?她们还愿意骗她。 林舒星傲立于荒诞中央,无端地扯起一个笑。 艳丽,高傲,如同玫瑰盛绽的一刹,摇曳满枝尖锐的刺。 骨骼在嘎嘎作响,大概像蝴蝶,被困于厚厚虫茧时的那种细微挣扎。 眼前一会儿浮现出林岚冷漠的脸,一会儿又是温千雪淡去的笑容,她们一个接一个松开手,只留下她一人孤零零站在原地。 原来我是假的啊,妈妈……难怪你很久不来梦里看我。 林舒星垂下眼,视线落在自己空荡的掌心,微微蜷了蜷指尖。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忽然覆了上来,稳稳握住她,温暖沿着指缝蔓延,将她重新拉回现实。 她抬起头,混沌视线中,方奕的脸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那张淡漠的脸上第一次出现强烈的情绪波动,她从她的眼睛里窥见一汪翻涌的海。 就好像,她在替她伤心一样。 可是为什么呢,方奕? 她感觉到耳朵被轻轻捂住,所有的喧嚣仿佛被隔绝在外,只剩下心跳的回响。 那只手笨拙地摩挲着她的脸颊,小拇指偶尔擦过,力道轻得像羽毛,却仍是激起一阵不可抑制的颤栗。 方奕的动作有些慌乱,不断擦拭着那些根本不存在的眼泪,终于将她惨白的脸染上一点血色。 她让林舒星想起,那只将棉花糖放在水里洗涤的笨蛋小浣熊。 一遍又一遍,在消弭中徒劳地想要抓住点什么。 可是你看呀,我并没有哭,棉花糖不会融化的。 林舒星抬起手,轻轻碰上方奕一张一合的唇。 好想告诉她,不要再废话了,亲我吧。 可是嗓子里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心脏好疼,连踮起脚尖的力气都没有了。 方奕,你能不能主动亲亲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