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衰神小王爷的福运团宠妻谢九欢林得意免费阅读完整版大结局》 2 棺材子的艰难婚姻路 我刚才亲眼看见的,这九姑娘一人吃了十个油饼啊,她爹一个大男人才吃了两个,”大娘是真心实意地为谢九欢发愁,谢家九姑娘能吃是有名的,据说一顿吃半头猪都不在话下,什么样的人家能经得住这么造啊? “养不起是一方面,”另一位挎着菜篮子的胖大婶也是叹气,压低了声音说:“有权有势的人家真要养,也养得起啊,可九姑娘这不是还有个棺材子的恶名吗?” 谢大人的原配夫人吕氏,就是生谢九欢的时候死的,原本一尸两命,可谁承想,这边大人断气了,被接生婆硬从大人肚子里拉拽出来的孩子却活着。死人生下的孩子,在大夏朝,那妥妥的就是棺材子啊。 “晦气呢,”胖大婶摇头叹道。 大家伙儿就又不吱声了,小门小户的人家活得辛苦,没那么多的讲究,可那些豪门大户的讲究就多了去了,谢九姑娘这种出生即不祥的姑娘,进不去啊。 等陈老板油饼铺前的这一拔客人,慢慢地散去后,谢家三口子也回了家。谢宅就在来凤街上的渊声南巷里,说是二进的宅子,但地方真的不大,前院从左到右不过就五步的距离,后院里一口井,一个砖砌的花台,就将地方占了个满满当当。 这会儿前院里的花花草草都浇过水了,在阳光下显出春日里特有的那股子新绿。一个空的菜篮子放在檐廊的台阶下面,看来这家的女主人还没出去买菜。 五只养在后院的下蛋母鸡,不知怎地跑到了前院来,谢老爹拉着谢十全的手,两个人跨过门槛进家门的时候,母鸡们没有反应。可等谢九欢前脚进了家门,后脚母鸡们便惊慌失措起来,一阵地扑棱,缩到墙角那里窝着不敢动弹了。 谢九欢面无表情,谢家父子显然也看惯了这种场面,谢十全蹦蹦跳跳地冲母鸡们喊了一句:“不用怕啦,九姐不吃你们。” 对此,谢九欢还是只能面无表情…… “老爷回来了?”听见院子里的动静,坐在堂屋里的苗氏匆匆迎了出来。 “二娘,”谢九欢喊。 “娘,”谢十全喊。 “哎,日头这会儿大了,你们快回屋,”苗氏夫人脸上的笑容看着有些勉强,一边招呼谢九欢和谢十全进屋坐,一边看谢老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走,进屋,”谢老爹却是一点察觉没有,自己先就往台阶上走了。 “饿了吧?”苗氏跟在儿子的身后进了堂屋,看着谢九欢问。 谢九欢抿一抿嘴,虽然她刚刚才炫了十个油炸肉饼,可她真的,真的没有吃饱啊! “咳,”谢老爹干咳了一声,说:“是饿了,夫人你去做些吃的来吧。” “啊?”七岁的谢十全跟父亲和姐姐还没有养出默契来,说:“我们刚刚明明……” “你们刚刚明明怎么了?”看儿子话说到一半不说了,苗氏就问。 老父亲和九姐姐都盯着自己看,目光幽幽的,看得谢十全害怕,几乎是出于一种小动物的本能,谢十全扭头就跟亲娘说:“娘你今天要做什么啊?” 苗氏就问谢九欢:“九姑娘想吃什么?” 为了表现一下孝顺,哪怕是装装样子,谢九欢也得问谢老爹一句:“爹您想吃什么?” 谢老爹已经吃了两个油饼了,他这会儿一点都不饿,但为了自己这个好像永远都吃不饱的九闺女,谢老爹硬着头皮说了句:“就煮些米粉来吃吧。” “哎,好,”苗氏应声,转身就往屋外走了。 苗氏夫人,闺名金娘,是谢大人的继室夫人,属于丧夫再嫁。因为跟前夫没有生养儿女,所以前夫病故之后,苗氏就被前夫家给赶了出来。苗氏这人有自己的傲骨,丧夫被赶之后,她没回娘家去招嫌,而是自己上街支了个摊子卖起了米粉,米线。 也正是因为这个小食摊子,苗氏跟老上她摊子今天吃米粉,明天吃米线的谢大人看对了眼。于是一场姻缘就这么水到渠成了,不过苗氏夫人哪怕跟谢大人生了谢十全了,她也一直在怀疑,谢大人看上她,是因为谢大人喜欢吃她做的米粉和米线…… 苗氏手脚麻利,不一会儿就煮好了米粉,在厨房里喊上一声,谢九欢就跑到厨房来帮忙端碗。 就在这个当口,谢家的二姑娘谢二珠,五姑娘谢五福带着各自的夫婿,前后脚进了娘家门。 “咦?”谢九欢端着盆米粉站在厨房门口,看着进门的姐姐姐夫说:“二姐,二姐夫,五姐,五姐夫,你们今天怎么一起回来了?” 站在院子里的四个人都看谢久欢手里的盆,这瓷盆有脸盆那么大,白花花,冒着热气的米线堆得都冒尖。 谢九欢:“呃,这是早饭。” 谁家早饭是这么造的? 二姐夫钱武是京师府的捕头,五姐夫周文是京城四方镖局的镖头,二位都是身高八尺的习武汉子,要他们一顿吃这么一盆米粉,撑死不至于,但撑出毛病来是跑不了的。 两个姐姐对谢九欢的能吃心里有数,所以脸上并没有显出什么来,谢二姐只说:“这不是你跟王铁柱要订婚了么,我们过来送些东西,媒人上门提亲的时候,家里不能一点东西不备着啊。” 谢九欢把头一低,早半个月前,苗氏找的田媒婆为她说了城东肉铺的五儿子王铁柱,说好的这几天王家就让田媒婆上门提亲。 王铁柱这小伙儿跟谢九欢同岁,都是十八,在大夏朝也是婚姻老大难一族。倒不是铁柱人不好,实在是王家五个儿子,给前头四个儿子娶了媳妇后,老王家的家底就空了,轮到王铁柱到了娶媳妇成家的年纪,他老子娘就说要缓缓,这一缓就让铁柱缓到了十八岁。 谢九欢跟王铁柱见过一面,这个又黑又壮,黑铁塔似的小伙儿看见她就笑,露了一嘴的白牙。要问谢九欢对铁柱小伙有什么感觉,谢九欢说不上来,只见一面,能有什么感觉呢? 那天王铁柱拍着胸脯跟谢九欢保证,成亲之后,饭管饱,肉管够。听了这话,谢九欢还没反应呢,她爹的眼睛就亮了。 谢九欢明白她爹的心思,王铁柱这个冤大头不错,我闺女饿不死了,我以后也有不要钱的肉吃了,千万不能让这个冤大头跑了! 婚事就这么着被谢老爹拍板定下了,至于谢九欢,呵呵,不是她要咒自己嫁不出去,反正她有预感,她就觉着这婚事得黄。 10 躺平教主,摆烂之王 乐安公主都赌咒发誓了,甚至还承诺,她作主让林得意和谢九欢成婚后出府单过,这也就意味着,谢九欢嫁人之后就可以自己当家作主了。这年头除了孤儿,哪个女子嫁人后,能遇上这种好事?谢老爹脸上的神情微动。 乐安公主作出一番承诺之后,还嫌不够,求助般地看向宣景帝。 宣景帝这一回不下血本,也说不过去了,想了想,宣景帝说:“林得意在羽林卫表现不错,羽林卫的几个统领都跟朕夸过他,朕准备择日给他封个爵位,以示表彰。” 谢老爹呆住了,只是在军里表现不错,就要封爵啊?这让那些战死沙场的人怎么想?太儿戏了啊! 林咏也觉得这事太儿戏了,可他刚想说话,乐安公主伸手拽了一把他的衣袖,自己起身冲着宣景帝躬身一礼,谢恩道:“那臣妹就先替得意那小子,谢圣上的隆恩了。” 宣景帝:“等得意成亲之后,他的夫人也能得个诰命,毕竟这小子有爵位了嘛。” 谢老爹!!! 嫁给林得意,什么都不用干,他九闺女就能做诰命夫人! “谢子和,方才乐安公主的话,你意下如何?”把可以许诺的好处都说了,宣景帝这才问谢老爹道。 如果不是这事会要了谢九欢的命,谢老爹现在就能替谢九欢把婚书签了,上哪儿找这种好事去?可,谢老爹咬着后槽牙,起身摇头道:“回圣上的话,臣的小女儿命苦,太大的福分她担不起。” “你这就……”乐安公主不服了,命再苦,能有她家林得意命苦? 谢老爹:“公主殿下啊,下官早就有打算,下官的这个小女以后若是生子,这孩子得姓谢。” 要论狠,乐安公主赌咒发誓狠,宣景帝给富贵给的也狠,但跟谢老爹比起来,这二位还差了那么一点意思。我说我闺女命苦,那只是谦辞,我真正拿来拒婚的借口,是保管可以拒婚成功的,你们能容忍林得意以后的儿女不姓林,姓谢? 乐安公主张口结舌了,还能这样的? 宣景帝愣怔之后,说:“你无子?” 谢老爹:“回圣上的话,臣的继室给臣生了一子。” 宣景帝:“你有子,你要女儿的孩子跟你姓做什么?” 谢老爹重重地叹一口气,跟宣景帝说:“圣上,臣这幼子今年方才七岁,臣是已近五旬的年纪了,不知能否看到幼子结婚生子。况且人命由天定,半点不由人,所以臣也不知臣这幼子,是否真能传继臣的香火,所以臣才与女儿做了如此约定。” “臣,臣每年清明时节,给祖宗上供烧纸钱的时候,也都会跟祖宗们说这事儿,”怕事情被自己说的不够郑重其事,谢老爹连祖宗都搬出来了。这事儿,我跟我谢家的祖宗年年都说,要是不作数了,那我不是骗祖宗了吗?这可是万万不行的。 宣景帝挠头了,谢争为了替女儿拒婚,都咒唯一的儿子可能活不到成亲的年岁了,到这份上了,还怎么谈亲论嫁啊? 乐安公主脑子乱了,她也没想到谢老爹能把事做这么绝,能给她来一手,姓谢不姓林,这不是拿捏她的死穴,拿捏得死死的吗?这要怎么办啊? 没主意了,乐安公主看自己的驸马了。 林咏也干不出为了给儿子求亲,逼死人的事来啊,而且林驸马也不信神鬼志异这些的,打从一开始,他就不看好这事儿。 “你倒是说句话啊,”乐安公主小声催促林咏,声音里的恳求之意,让林咏听了心中酸楚,要是跪求有用,他家公主这会儿可能就给谢争跪下了。 “这事不急,”顾念着乐安公主,林咏没将话说死,开口跟谢老爹道:“子和你所提之事,我与公主回去后商量一下。虽说儿女婚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两个孩子今年都已十八岁,不如我们也问问他们的意思。” 谢老爹就搞不懂了,他都做好谢九欢一辈子不嫁人,他养谢九欢一辈子的打算了,这两口子怎么就想不开,一定要林得意成亲呢?单着能死,还是怎么地啊? 心里有疑问,谢老爹看向林咏的目光里,就带了探寻的意味。林咏苦笑一声,避开了谢老爹的目光。 宣景帝等了乐安公主一会儿,见乐安公主不说话,才跟谢老爹道:“那就再说吧,你退下吧。” 谢老爹忙就告退,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 “谢子和这是摆明了不想再谈啊,”等谢老爹退下后,宣景帝跟乐安公主说:“你可是要逼他一逼?” 乐安公主精心修过的柳眉一立,说:“皇兄当臣妹是什么人了?臣妹何曾做过仗势欺人的事?臣妹是想与谢家结亲,不是想结仇的。” 宣景帝:“好好好,朕知道你良善。” 林咏就跟乐安公主说:“此事你回去后,问问得意的意思吧,他未必就愿意。” 乐安公主就更气了,说:“这事还轮得到他挑?” 她这都卑微成什么样了?谢争不也还是摇头不同意么,这事轮得到,林得意那小糟心货发表意见? 宣景帝想想方才谢老爹的表现,突然就是一笑,跟林咏说:“这个谢子和在朕的面前,倒是不卑不亢,难得。” 林咏只能笑着附和他的皇帝哥哥两句了,谢子和何止是不卑不亢啊,这位该跳脚的时候也没见忍着啊,可见这位一点没把御前失仪当回事。 乐安公主心思还在小儿子的婚事上,听着宣景帝和林咏说谢老爹,乐安公主心里不耐烦,随嘴说了句:“他又不求富贵荣华,当然就跟平日里的那些马屁精不一样。” “哎,”林咏忙就冲乐安公主摇一摇头,让乐安公主不要说了,你这一骂,不是把满朝文武都骂进去了吗? 宣景帝就好笑道:“那是,他只是个混日子的罢了。” 宣景帝不知道,几千年后的世界有个词叫咸鱼,还有个词叫躺平,再有个叫摆烂,不然的话,他就能十分精准的评价谢老爹这个人了。 谢争,谢子和,宣景朝最大的咸鱼,躺平教主,摆烂之王。 “臣妹告退,”乐安公主阴沉着脸起身,说:“臣妹回去后再想想办法。” 宣景帝和林咏对望一眼,两个人都是一脸的无奈,这是还没放弃啊…… 18 谢九欢,大姐是真的爱她 t谢老爹冲女儿女婿们摆了摆手,说:“行了,这债我来想办法。” “什么?”谢九欢惊着了,说:“阿爹你还有私房钱呢?” 其实她这咸鱼爹一点都不穷,是个隐形富豪? “别瞎说,”谢老爹慌张地看了苗氏一眼,说:“我的钱全在你们二娘那儿。” 谢九欢失望道:“五两银子啊?” 谢老爹点头。 谢十全:“那阿爹你拿什么还债啊?” 苗氏这时倒是想到了一个可能,说:“老爷想把宅子卖了?” 谢九欢想了想,说:“可咱们那宅子卖不了四千两吧?” 就二进的小宅子,哪个冤大头会花四千两银子买啊? 谢老爹:“我手头还有一副藏画,明日我拿去翰林院问问,以前有好几个同僚都想我割爱的,我明日去问问他们,价高者得吧。” 谢二姐愣怔地问:“什么画啊,能值四千两?” 谢八姐还是耿直,说:“不用四千两,三千九百五十四两就行。” 八姐夫只得又拿胳膊肘,轻轻撞自家媳妇,这个时候,你算账算这么清楚干什么啊? 谢八姐却不住嘴,说:“要么为了保险起见,再加上被赵家坑的那一千两,那就是四千九百五十四两。” “为父谢谢你啊,”谢老爹跟八闺女说:“八方你喝口水吧。” 谢八姐:“阿爹!” 八姐夫拿了个空茶杯塞八姐的手里了,小声道:“少说两句吧。” 谢二姐:“阿爹,你那画能卖多少钱呢?” 谢老爹:“不知道啊,我明日问问,但千两纹银肯定是有的。” “是什么样的画?”谢四姐好奇问道。 谢老爹书房里是挂着好几幅画,有山水,有人像,但那几幅画,谢家姑娘和姑爷都看过,没看出来哪幅是能价值千金的啊。 “是我恩师留给我的,”谢老爹就又多说了一句。 当他卖画不心疼呢?要不是为了闺女,谢老爹绝不会动他那幅宝贝画,用他的命来换都不行。 谢家人一听谢老爹说恩师,连同谢九欢在内都是神情一凛。谢老爹的老师可是大儒昭远先生,被先皇下旨立碑修传的人物,这位留下的画作,那肯定是值钱的。 想着无缘得见真颜的昭远先生,谢九欢忍不住就看了自家老爹一眼,有这么牛B哄哄的一个恩师,她爹是怎么混到如今这份上的? “我明日再去太医院找找熟人,”谢老爹无视了小闺女的目光,跟谢大姐说:“大姑爷这身子,还是得找太医看看。” 谢大姐这一回终于是哭了出来。 “哭什么?”谢老爹冲谢大姐皱眉,说:“出了事就想办法解决,咱们这不是有办法了吗?” 谢大姐:“那是师爷传给您的画。” 谢老爹:“嗐,你师爷骨头都化成灰了,他还要在乎画干什么?” 谢大姐突然就不太想哭了,她说的是师爷的事吗? “八姑爷军里有治外伤的大夫吧?”谢老爹看向了八姐夫,说:“也请来给你大姐夫看看吧。” 大姐夫腿断了,这伤找军中的军医更好,接骨正骨什么的,这是军医们的强项啊。 八姐夫忙起身应是。 “那就都回吧,”谢老爹发话道:“守在这里无用,回去后大家再想办法凑点儿钱。” 钱肯定还是要凑的,快四千两的债呢。 谢二姐一边应声说是,一边问:“那这事先就这样了?” 谢老爹叹气说:“只能先这样了,你还想怎样呢?” 谢大姐也不留家人们了,如今也不是摆桌饭菜,请吃饭的时候。 苗氏却还是不放心,说:“我们都走了,尤氏再来闹怎么办?” 谢八姐都走了,听了苗氏的话,就又回头了,她差点把尤氏这个老婆子给忘了。 谢大姐说:“我不怕她。” 苗氏:“她要再请帮手呢?” 今天有谢九欢在,你没吃亏,要是没谢九欢了呢?大姐儿你一个人能打几个? 谢九欢举手说:“那我留下来。” 谢大姐:“不用,我这里乱糟糟的,你一个大姑娘家的,别待在我这里。等我这边的事了了,你的婚事也该操办起来了。” 谢九欢:“……” 她大姐是真的爱她啊,都破产在即了,她大姐还记挂着她嫁人的事呢。 谢大姐:“我今天也没来及问你的事,九欢你……,咦?你们这都是什么眼神?” 一家子对着她都目光躲闪的,这是干什么?谢大姐感觉事不对了。 “啊,没什么,”谢老爹忙就说:“我们九欢好着呢。” “啊,是啊,九欢能有什么事,”谢二姐忙也干笑着道。 众人被谢老爹环视着,都不得不摆了张笑脸出来,是啊,九欢妹妹没事的,大姐你就放心吧。 这种时候,就不要让大姐知道,谢九欢的婚事又黄了这事吧,还是放大姐一条生路吧。 “真没事儿?”谢大姐怀疑,这一大家子笑得都跟哭似的,知道的是谢九欢还没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小妹已经守寡了呢。 “没事没事,真没事,”谢九欢跟谢大姐发誓说:“我要骗大姐你,就让我一辈子嫁不出去好了。” 谢家人:“……” 你发这种誓有什么意义呢? “我叫几个兄弟没事的时候,就守在大姐家的附近好了,”在镖局当镖头的五姐夫岔开了话题,说:“有人守着,量他赵家人不敢来闹事。” 大家伙儿一听,觉得五姐夫这个主意行。镖局里的小伙子,那也是个顶个能打的,还没个官身,打起来不怕被人说。 谢大姐忙又红着眼谢五妹夫。 五姐夫冲谢大姐连连摆手,说大姐你甭跟我客气。 谢十全往后院的方向看,嘟囔了句:“大姐夫还是没醒。” 苗氏忙拉着儿子往外走,不会说话,你可以不说话的。 大姐夫赵舟直到谢家人走,都没能醒过来。 谢大姐却是没空守着他,让巧姐儿带着两个弟弟,守在大姐夫的床边,谢大姐一个人在铺子里忙活。能做一天生意就做一天,不想死,那就得干活赚钱啊。妹妹们借的钱,她是得还的! 谢九欢跟着谢老爹往家走,捏了捏兜里的玉锁,谢九欢想,她还是得把玉锁当了,能凑一点是一点。 23 林四少爷的小私心 你想要多少钱吧,”徐大娘子问谢九欢。 谢九欢小声问林得意:“你想要多少?” 这林得意哪儿知道啊,他就没为钱财操过心,所以林四少爷张口就说:“一百两?” 谢九欢:“……” 少年,你这就是想要人命了。 看谢九欢不说话,林得意以为自己要少了,就又说:“那二百两?不能再多吧?” “那什么,你觉着,”谢九欢想说翻个倍六两的,可少爷的心理价位竟然是一百两,这就让谢九欢想的六两银子说不出口了,“要么十两?”谢九欢问 林得意:“十两?”他刚才竟然要多了这么多吗? 谢九欢:“不能再多了,人家还要还价的。” 林得意疑惑中,还价? “十两,”谢九欢已经在跟徐大娘子开价了。 林得意要不是羽林卫,有个官身让人顾忌,徐大娘子但凡再泼辣点,这会儿她就应该举个扫帚,把谢九欢赶出去了。 “不可能,”徐大娘子喊道。 谢九欢:”补血要人参的,你算算人参多少钱吧。” 补血红豆也行,再不济喝红糖水也行,多大的伤要用上人参?!徐大娘子抬手指着谢九欢了,这不要脸的是不是真以为她好欺负? “不要站在大门口说了,”有邻居家的老太太这时把徐大娘子一拉,小声道:“这明摆着是来闹事的,就是要讹钱呢。我已经让我家的小子去喊你男人回来了,这事你一个人处理不了了,等你家老三回来吧。” 徐大娘子怒视着谢九欢。 邻居老太太拽紧了徐大娘子,又说了句:“民不与官斗!” 能当羽林卫的,家里都不简单,你也别看来闹事的小娘子穿得普通,被你伤了脑袋的羽林卫那一身衣服,光看料子就价值不菲,这位再不济也是官宦人家的少爷。 现在这二位只是要钱,你知道这俩有什么后手等着你? “说点软话,”老太太跟徐大娘子说:“跟他们斗没好处。” 徐大娘子被老太太说的,一下子就又气又怕了,六神无主起来,照老太太的说法,她这是摊上大事了? “她不说话啊,”林得意这时小声跟谢九欢说。 谢九欢:“她已经慌了,再等等,她就快要被我拿下了。” 拿到钱了,就叫人被拿下了?说实在话,林得意还习惯不了,谢九欢说话的方式。 “快点吧,”邻居老太太催徐大娘子。 “我没说不赔钱,”徐大娘子服软了,铁青着脸说:“我们进去说,不要站在大门前了。” 谢九欢马上就道:“成。” 还要进人家里去?林得意犹豫了,他可从来没有这么随意地进过别人的家门,这样好吗? “走啊,”谢九欢喊林得意。 不能拖后腿,抱着这样的想法,林得意硬着头皮进了徐大娘子的家。 “都散了吧,”邻居老太太在门外,帮着徐大娘娘赶人:“都别看了,一会儿老三就回来了。” 听见老太太的喊,林得意又小声问谢九欢:“这个老三是谁?” 谢九欢:“这家的男主人姓钟,家里排行老三,这一片的人都喊他钟老三,刚才这街上的人不是说了么,你没听见?” 林得意一脑门的问号,什么时候说的,他怎么没听见? “回来就回来呗,”谢九欢给林得意打气,“打架咱俩也不会输的,你是羽林卫呢,我的身手也不差。” 谢九欢能打,林得意知道,他亲眼看见过的,可是,“还会打起来?”林得意问谢九欢。 谢九欢:“我说可能,哦,你的官兵呢,是不是不好动手?那没事儿,一会儿我来。” 谢九欢平日里咸鱼归咸鱼,但有事她是真上。 林得意:“不用,我来。” 怎么能让一个姑娘为他打架呢?他的武师父是禁军总教头崔则冲,他的武艺很好的,林四公子突然间就有了一点小私心,他想让谢九欢看看他的身手。 徐大娘子不知道,这二位刚进她家门,就已经在打算动手的事了,不然的话,徐大娘子一定会晕一个给这二位看。 对赔钱这事儿,徐大娘子已经认了,但对十两银子这个数目,她怎着也得努力还还价。要十两银子,这俩怎么不去抢? “话不是这么说的,价也不是这么还的,”谢九欢十分自觉地,就跟徐大娘子摆开了讨价还价的架式。 林得意看看自己身在这个堂屋,钟家没有几进院落,就一块地皮上盖了一幢小二楼。围墙一围,小楼在中间,就又有了前后两个小院。 堂屋打扫得很干净,但堆了很多货箱,还有箩筐。林得意就想,这家原来是做生意的人家。几声兵器碰撞的声音,就在这个时候,从钟家的后院传过来,传到了林得意的耳朵里。 “喂喂,”谢九欢喊林得意,徐大娘子说七两银子,你说句话,行不行啊? “嗯?”林得意没听,不知道事情发展到哪一步了。 徐大娘子:“你们不要太过份了!” 不怪徐大娘子误会,林得意的样子看着,就是不同意的样子。 谢九欢小声跟林得意说:“我觉着七两差不多了。” 她的心理价位是六两银了,这都多一两了。 “啊,”林得意嘴里应着声,手指着堂屋开着的后门,说:“那边有人在习武?” 谢九欢一愣,这少爷是不是太会跳话题了? 徐大娘子看看通往自家后院的门,说:“那头是一个练武场,时常就有人来练武的,我说七两到底行不行?” 林得意突然就往后门走了。 “你要干嘛?”徐大娘子喊了起来。 谢九欢:“呃,他是想去看看你家后院。” 哪有在人家里乱走的?徐大娘子气坏了,嚷嚷道:“你们到底是来干嘛的?” 谢九欢跟着林得意往后院走,一边跟徐大娘子说:“这大白天的,你大门还开着,我们能干嘛?看看又不会让你家院子少一块砖。” 徐大娘子气结,她是在心疼她家的砖头吗? 林得意走到后院,踩着靠院墙的一块湖石,林得意就趴墙头上去了。他刚才听见隔墙的人说话了,声音他很熟悉,可林得意又不敢相信,所以他要亲眼看一下。 “他是想看那头的人练武?”徐大娘子跟谢九欢站在林得意的身后,徐大娘子是完全弄不懂了,这二位到底是来干嘛的? 谢九欢挠一下头,别说徐大娘子你了,我也不知道啊。 24 不敬业的师父 时间等得有点久了,徐大娘子都不紧张赔钱的事了,她看着站在湖石上一动不动的林得意,问谢九欢说:“不会吧,他是不是在偷学武艺啊?” 这可是犯忌讳的事。 谢九欢:“对面练武的人是谁啊?” 徐大娘子摇摇头,说:“不知道,也不是同一拨人来。再说了,我们小老百姓,关心这个做什么?我问你啊,他是不是在偷学呢?” 谢九欢:“武艺偷看就能学会了?我觉着不能,武艺要是这么好学,我要是你,我就天天扒墙头看,这么多年下来,你跟你夫君早就成武林至尊,鸳鸯双侠了。”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徐大娘子完全跟不上谢九欢的脑回路,就也接不上话来。 “我过去瞧瞧吧,”谢九欢说。 徐大娘子:“那你快点劝劝他吧,偷学武艺可不好,要被人戳脊梁骨骂的。” 谢九欢:“有件事我刚才就想问你了。” 徐大娘子又警觉起来,“什么事?” 谢九欢:“你家没有水池子,也没有搞假山,为什么会摆块湖石呢?这石头又高又大的,你们不嫌它占地方?” 徐大娘子:“分家的时候分到的,总不能丢了吧?” 谢九欢:“哦哦,这样啊,那这石头应该值钱。” 徐大娘子搞不懂林得意,她也搞不懂谢九欢,问说:“你这会儿是打算跟我聊天了?” 聊什么天啊,谢九欢跑到围墙下,踩着湖石也扒了墙头,一边探头往对面的院子里看,一边小声问林得意:“你在看什么呢?” 院墙这头的院子,比徐大娘子这边的大多了,路面都是青石铺的,十分平整。既然是练武场,就不可能种什么花草碍事,院子里除了十几排兵器架,还有练力气的石锁,一张桌子,几把椅子,就再没有其他的物件了。 兵器架,谢九欢看了,好多兵器她见都没见过。 人嘛,谢九欢眯了眼仔细看,好几个年轻壮小伙呢,初春乍暖还寒的天气里,这几个小伙子竟然都光着膀子。 几个光膀子的小伙子在练枪,好不好的嘛,谢九欢看不出来,就觉着几个小伙子的肌肉身板着实不错。 林得意:“那个是我师父。” 谢九欢:“啊,嗯,啊?” 师父?谢九欢忙在院子里找找,一个可能有五十岁的半大老头儿坐在椅子上。谢九欢对老头子没兴趣,就没多看过这位一眼,“那个坐着的?”谢九欢问。 林得意点一下头。 “哦,原来是你师父啊,”谢九欢嘴里说着,突然觉着不对劲,说:“不对啊,他是你师父,你不知道他在这里教人习武?” 林得意冷着脸,“我不知道。” 谢九欢有些懵了,师徒有这样的吗? “他是禁军总教头,”林得意小声说。 谢九欢:“是吗?我没听说过哎。” 八姐夫是京师玄甲营的武官,跟禁军不是一条线上的。 总教头这时起身,又开始教弟子们枪法。 林得意的脸色更是阴沉了。 谢九欢看看林得意,又看看对面演示枪法的总教头,“这些招式,你师父没教过你?”谢九欢问。 林得意咬一咬牙,阴沉的神情中又露出了些许的茫然。 谢九欢懂了,这是没教过。 “你好好看,等着我,”谢九欢跟林得意说了一句后,跳下了湖石。 “怎么回事?”徐大娘子站在下边问。 “六两银子我们不要了,”谢九欢一边跟徐大娘子说,一边搬了两盆花上墙头。 徐大娘子:“不会吧,你们真想偷学?” 谢九欢:“大娘子,你要再问,那就还是十两银子吧。” 徐大娘子转身就往屋里走了,偷不偷学的关她屁事,她只在乎自己的银子。 两盆花挡在了脸跟前。 林得意扭头看谢九欢。 谢九欢还在调整花盆的位置,说:“这样挡着,我们就不容易被发现了,你赶紧看,看完了咱们就走。” 林得意抿着嘴,又扭头看对面的师父。 “话说你是不是得罪他了,所以他不教你?”谢九欢好奇问。 林得意:“我没有得罪他,我拜他为师的时候,还专门摆过拜师宴,每年给他的礼,都是我娘亲手准备的。你看见他身上穿着的衣服了吗?” 谢九欢:“看见了,怎么了?” 林得意:“那衣服是过年的时候,我家送的年礼。那衣服不会被汗潮,是江南过来的贡品。” 谢九欢:“这就不应该了,穿着你送的衣服,他教别人武功?那,那会不会他现在教的,不如教你的好?” 林得意冷声道:“这枪法他跟我说只有三十六式。” 那看来这枪法不止三十六式了。 谢九欢跟着林得意看了一会儿,看的眼晕了,她才问林得意说:“你看会了吗?” 林得意摇摇头,他一下子记不住这么多招式。 这要怎么搞? 谢九欢为林得意发愁了,“那咱们这会儿跳墙过去,他怎着也得教你了吧?” 林得意站着没动。 谢九欢就没劝了,少年人的自尊心啊,唉,这还是没受过社会的毒打,不然这少爷就会知道,有时候自尊心这玩意儿不要也罢。 从兜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小本子,一根自制的炭笔,身为动画专业的在读生,主攻3D建模与动画制作的高材生,谢九欢准备为林得意,现场画一本枪法攻略。 “你在做什么?”看见谢九欢拿个像笔一样的东西,在小本上画小人,林得意这会儿心情再差,他也忍不住问了一句。 谢九欢下笔如飞,说:“你仔细看枪法,别管我,对了,这会儿他正舞着的招式,都是没教过你的吧?” 林得意低低地嗯了一声。 “呵,”谢九欢:“他这算什么师父?不想教你,他可以不收你这个徒弟啊,收了又不教,他这不是在耽误你吗?” 林得意诺诺地说:“他,他可能是被我娘逼的。” 乐安公主能干出这样的事来,林得意心中苦涩,被逼的,当然就不可能细心教导,倾囊相授了。 谢九欢:“我听说拜师是要给钱的,你家给他钱了吗?” 林得意:“给了吧。” 谢九欢:“他收了钱,又吃了拜师宴,你家年年的礼他也收了,他凭什么不教你?什么叫被逼的?有本事别拿你家的钱和礼啊,好处占了,说一句被逼的就能装死了?呸,想什么好事呢?” 林得意歪头看认真画小人的谢九欢,突然嘴角微扬的,露出一个笑容来。林四少爷的这个笑容璀璨如星河,只可惜谢九姑娘忙着画小人,她没看见…… 25 枪法,七七四十九式 枪法一共七七四十九式,比崔总教主说的三十六式,足足多了十三式,而且都是排在后面的杀招。不止这样,崔总教头教给林得意的枪法里,还有几招是跟他教给林得意的,枪式走向完全相反。 林得意心里满是不解,他这武师父对他只是话少,不苛言笑,他以为这就是他这师父的性格,现在看,他师父也会笑,也会夸人啊。所以,为什么要这么对他呢?如果厌恶他,也觉得他是个天煞孤星,那为什么要收他为徒呢?真是因为受他娘亲的逼迫? 谢九欢现场观摩,即时制作,四十九式枪法,足足用了她三本小本子。画完最后一页,谢九欢才发觉她的手都酸麻了。 “完成,”甩着作画的右手,谢九欢把三本本子往林得意手里一塞,说:“你瞧瞧。” 林得意翻开一页,上面是个由一个圆圈,四根线条组成的小人,小人的手里拿着的,直线加一个三角形,林得意猜,这应该是枪吧。 “形似就行了,我觉得主要得看招式,你像我这样看,”发现林得意不会看动画版小人后,谢九欢将小本子拿在手里,飞快的翻动给林得意看,说:“看见没?小人动起来了。” 随着纸页在眼前飞快的翻动,林得意瞪大了眼睛,小人真的在动,这小人在挥舞长枪! “你看一遍吧,我是感觉我没有画错,”谢九欢又把小本子塞给林得意,说:“不过你还是看一下的好,毕竟这枪法你比我懂嘛。” 这少爷是羽林卫,主职是保护皇帝,但也要保家卫国的嘛,万一自己有哪里画错了,让这少爷学错了枪法怎么办?战场上可是一点错误都不能犯的。 林得意低低地说应了一声:“好。” “这样翻,你手这样,”看林得意还是不熟练,谢九欢又上手教了林得意一回,“你就一起卷起来,然后往下松。” 林得意看谢九欢的手,纤长白皙的一双手,指甲剪得很短,没有像别人家姑娘那样染甲。素手纤纤,若不是亲眼得见,谁能相信这是一双打架很厉害的姑娘的手啊。 “专心点,”谢九欢却是把手往身后一背。她穷,没钱买现成的指甲油,也没心情自己摘凤仙花自制指甲油,她就不随大众,她就不涂指甲油,怎么了? 林得意慌忙又低头看手里的小本子。 “纸张不是太好,你别介意,”谢九欢盯着对面院子里练武的众人,跟林得意说。 这是拿她二娘糊窗的纸裁的,谢十全练字用的纸倒也不贵,是市面上能买到的,最便宜的书写用纸了,可谢九欢还是舍不得拿来用。 还是穷闹的,我什么时候能发财呢?心里叹一口气,谢九欢看向了林得意,说:“看完了吗?有没有错的地方?” 林得意:“我还没看完。” 枪法他也没能一下子就记全,自然也就没办法在短时间内确认对错了。谢九欢这一催,让林得意本就不好的心情,一下子又低落了些,说到底,还是他太没用了。 谢九欢抬头看看天色,她这一回出来的时间太长了些,搞不好,她家里要着急了。 “那你慢慢看,”抬手把花盆往旁边稍微挪了挪,不让刚长了新叶的叶条戳着自己的脸,谢九欢还是跟林四少爷说:“别着急,确定了咱们再走。” 比起自己回家的事来,谢九欢怎么想,都还是林得意这头儿的事比较重要。 林得意低低地:“嗯。” 谢九欢手扒着墙头又等了林得意一会儿,闲不住,谢九欢又跟林得意说:“对面那几个人是你的师兄弟?” 林得意:“之前没有见过。” 这是真没把你当徒弟看啊,谢九欢不说话了,这时候表达她的同情,好像有点伤人,她还是闭嘴吧。 跑岔了气,玩命赶回家来的钟三哥,抻头看看还扒在他家围墙上的两个人,问徐大娘子说:“他俩究竟还要在上面多久?” 徐大娘子:“不知道啊,偷学武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吧?” 钟三哥:“我是不是得去衙门报官?” 徐大娘子说:“他们也没从你这儿偷学,再说了,当家的你又不会武。” 钟三哥原本还在义愤,一下子他就又没什么心气了,是啊,所以他在气什么?对面那帮人他也不认识啊。 “你要去告诉对面的人?”徐大娘子问。 钟三哥摸一摸脑袋,没说话。 徐大娘子:“你要去你现在就得去,这事得抓现行,不然那二位不承认,你有什么办法逼他们承认?” 钟三哥考虑了一下,抓现行也不能他抓啊,不过等他跑对面去报信,对面再抓人的话,应该来不及。除非,钟三哥又看向了他家的院墙,除非他现在就到院墙下,冲着对面喊一嗓子。 “你不用想了,他们下来了,”徐大娘子在这时说了句。 林得意跳下湖石,伸手想接谢九欢下来,结果谢九欢跳起落地,比他还要稳当。林四少爷只得收回了手,脸上还得装作无事发生。 “这位就是钟三哥吧?”谢九欢看见了站在门前的钟三哥,就非常热情地冲钟三哥打招呼。 钟三哥看谢九欢,一点都看不出,这位是到他家来闹事的。但钟三哥再看跟在谢九欢身后林得意,这位面带寒霜,怎么看怎么不好惹,何止是来闹事,都像是来他家索命的。 “你,你们,”钟三哥被林得意的冷脸震住了。 谢九欢跟徐大娘子笑道:“钱的事……” 徐大娘子不等谢九欢把话说完,就道:“我知道,你刚说的是六两银不要了。” 钱的事儿,谢九欢从来都不会记错的,点点头,谢九欢说:“嗯,对的,我是这么说的。” 徐大娘子将四两碎银拍到了谢九欢的手里,说:“这是四两银子,我们两清了,以后你们别来了。” 谢九欢??? 她没想再要钱啊,怎么还得了四两银子呢? “你们快走吧,”徐大娘子赶人。 林得意看看谢九欢手里的碎银,又看谢九欢,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钟三哥:“孩儿他娘你……” 徐大娘子:“你别说话。” 谢九欢这时啊一声,说:“是的,我之前要十两银,六两银子不要了,你还得给我四两银子,这账没错。” 林得意一呆,你们算账都算这么清的吗? 26 我们萍水相逢,有缘再见 跟着谢九欢出了钟家,看看身后被主人着急慌忙关上的门,林得意捏紧了手里的三本小本子,谢九欢却是转身就把四两碎银塞给了林得意。 “医药钱三两,徐大娘子给了四两,咱们还赚了一两,”谢九欢挺高兴,跟林得意说:“你回去吃点好吃的吧。” 林得意拿着四两碎银,有些不知所措,这钱他该收吗? 谢九欢往停着马车的角落走,说:“以后徐大娘子应该不欢迎我们来了。” 林得意说:“她本就也没欢迎过我们吧?” 他看徐大娘子的样子,要是时光能回转,徐大娘子恨不得剁掉,今日午后她开窗的那只手。 谢九欢朝看见她,就从车架子上跳下来,站着等她的车夫挥一挥手,一边跟林得意说:“那是,以后你再想来看你师父练武,得换个地方了。” 林得意:“不用了,他教我的就只有这套枪法,现在,”林四公子让谢九欢看他手里的小本子,现在他有枪谱了,他自学就可以了。 “多,多谢你啊,”林得意不熟练地跟谢九欢道谢。 自己就是顺手,撞大运似地助人为乐了一回,谢九欢一点都不在乎,刚想回林得意一句不客气的,突然一个念头在脑海里闪现,让笑容凝固在了谢九欢的脸上,谢九姑娘整个人都严肃起来。 林得意不自觉地呼吸都放轻了,说:“怎么了?” 谢九欢压低了声音,跟林得意认真道:“我就是随便一说,你随便听听就好。你师父要只是不真心教你武艺,这还算好的,至少他没想要害你。可老话说的好,防人之心不可无,你回去后最好找懂行的人,查一查他教你的那些枪法。” 林得意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跟谢九欢说:“好。” 谢九欢替林得意拉开车厢门,“这样我就放心了,上车吧,回家。” 看谢九欢没有要上车的意思,林得意忙就问:“你不跟我一起走?” “嗐,天都黑了,我该回家了,”谢九欢很是潇洒地转身,背对着林得意挥一下手,说:“这位公子,我们萍水相逢,有缘再见了。” “我姓林,叫……” 林得意不好问谢九欢的名字,毕竟这是个姑娘家闺名,只能让家人知道,外人不得而知的世界,可林得意能告诉谢九欢他是谁啊。但没等林四少爷说出自己的名字,谢九欢已经一溜烟跑远了,身影没入人来人往中,眨眼的工夫就不见了踪影。 车夫感叹说:“这位姑娘是习过轻功吧?” 这跑得也太快了。 林得意体会到了愁怅的滋味,京城百万人口,想凭缘分再见,那他可能再也见不到这姑娘了。 “少爷!”谢九欢跑走了,木冬找了来。 林得意转身上了马车。 “哎,少爷您等等小的,”木冬追着林得意也上了马车。 车夫在外头问:“不知公子爷要去哪里?” 木冬不敢作林得意的主,就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自家少爷。 林得意:“五福街。” 车夫成天在京师城里跑的人,一听林得意报地名五福街,车夫就暗自咂一下舌。京师城是东富西贵,南贫北贱的布局,五福街就在西内城,住在这条街上的人家除了权贵就是权贵,一般的勋贵人家,还挨不上这街的边呢。 “公子爷您坐好了,小的这就赶车了,”车夫的态度一下子就又恭敬了不少。 车厢晃荡一下,马车往前走了。 木冬往车窗外看看,小声问:“少爷,小的打听到,您是跟一个姑娘过来的啊,那位姑娘呢?” 林得意冷冷地看了木冬一眼。 木冬伺候林得意好些年了,早就对林得意能冻死人的冷眼免疫了,“那位姑娘走了?”木冬又问,哪怕他家少爷下一刻就要了他的小命,这一刻,木冬也得搞清楚,那个姑娘是谁! 林得意:“萍水相逢罢了。” “这怎么行?”木冬一下子就急了,说:“少爷,那姑娘是不是在百灵街上,救了您一回的那个姑娘啊?” 林得意:“你问人家姑娘干什么?” 没直接否认,这就是是了。 木冬一下子就更来劲了,说:“少爷,不是小的要乌鸦嘴啊,您今天要是被热油溅了一身,您就要遭大罪了。” 林得意就冷眼看着木冬。 木冬这会儿是“悍不畏死”的,不敢说少爷您可能伤重不治,您可能会死,他还不敢说少爷您要遭大罪吗?第八位未来四少奶奶,今天没了,那他木冬为他家少爷操心,第九位未来四少奶奶的事,有什么问题? 完全没有问题! “那位姑娘对少爷您有救命之恩呢,”木冬说:“知道了那姑娘家在哪里,府里好送谢礼啊。” “回去后不要说今天的事,”林得意冷冷地道。 “为什么啊?”木冬叫了一嗓子。 林得意:“那位姑娘跟我无怨无仇,我不能害她。” 自己都克死八个姑娘了,还要再克死今天的这个姑娘吗?没有这么恩将仇报的。坐在马车里,身体随着马车的前行晃动,林四少爷从方才那股莫名的愁怅里走出来了,这样挺好的,那姑娘远离他,不认识他,这样再好不过了。 木冬:“少爷您不能这样想啊。” 林得意不说话了,别看他跟谢九欢在一起时,谢九欢问话他都会答,也会主动跟谢九欢说话,但在别人的面前,包括在父母兄长,嫂嫂们的面前,林得意都是惜字如金,不怎么说话的。 木冬不甘心,好容易他家少爷自己遇上了一个姑娘,还愿意跟这姑娘从白灵街跑到青玉街,这都不争取一下吗?木冬还想再劝劝。 “不听话,你就不要在我身边伺候了,”林得意却给了木冬当头一棒。 木冬这下子不敢说话了,他家少爷对他很好,但一向是说话算话的,木冬可不敢在这上面赌。 林得意低头看谢九欢给他画得小本子。 木冬偷偷瞄着,半天才说:“这小人有意思,竟然会动呢。” 林得意:“嗯。” 木冬:“这小人是在练枪吗?跟崔师父的枪法比,哪个厉害啊?” 木冬纯粹是没话找话说,毕竟在木冬的心里,崔总教头的枪法是天下第一。 冷笑从林得意漂亮的脸上一闪而逝,这就是崔冲则的枪法。 27 老谢家的肉食供应者 谢九欢一路跑回家的时候明月已升,满天星斗了。谢老爹和苗氏已经出门找过谢九欢一圈,谢九欢再不回来,操心的父母就得请街坊邻居帮忙找人了。 “九姐回来了,”一眼瞧见谢九欢进家门了,待在前院里的谢十全马上就喊了起来。 “回来了?”苗氏从堂屋里快步走出来。 谢九欢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回来得太晚了,于是低眉顺眼应声道:“嗯呢,回来了,这回走得有点远了。” 苗氏一边问走哪儿去了,一边让谢九欢快进屋,说:“回来了,我就放心了,下回可不能再这么迟回来了。” “哎哎,我听您的,”谢九欢满口答应。 苗氏叹一口气,这闺女哪次不是答应得好好的,掉脸就该干嘛干嘛哦。“饭好了,我们这就开饭,”苗氏也没再多说什么,拍了谢十全一下,让谢十全也回屋。 谢九欢婚事不顺,眼瞅着这辈子嫁人无望,谢老爹也好,苗氏也好,都不想拘着这闺女。你要把谢九欢拘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这不等于要让谢九欢在家里坐一辈子牢吗?谢老爹舍不得,苗氏也心疼谢九欢啊。 “路上看见一个公子受了伤,我帮着他讨要医药钱来着,”谢九欢简单说了句。 苗氏脚步顿时就是一停,说:“公子?” 谢九欢:“啊,我看那人挺年轻的,他家下人叫他少爷。” 苗氏等着谢九欢往下说。 谢九欢:“三两银子的医药钱,我帮他要到了四两银子,完事我就回来了。” 苗氏问:“就没了?” 谢九欢乐呵呵的,“没啦,钱都要着了,还能有什么事,我赶着回家吃饭呢,二娘咱们晚上吃什么?” 苗氏推了竖着耳朵旁听的谢十全一把,赶谢十全进堂屋后,才小声问谢九欢:“那位公子姓甚名谁,你没问他啊?” 谢九欢:“……” 她真没这么恨嫁,真的! “没问啊,这萍水相逢的,没必要认识吧,”谢九欢说。 见鬼的萍水相逢,苗氏想叹气的,又忍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她还哀什么声,叹什么气? “我去厨房端饭,”苗氏把谢九欢也往堂屋里一推,说:“你跟十全摆桌椅,今天我煮了你三姐上回送来的腊肉,后猪腿肉,闻着就香。“ 谢九欢的口水眼见着就要决堤,吸溜了一声。 “我的九姑娘啊,”苗氏好笑,又在谢九欢的后背上拍了一下,才脚步匆匆地往厨房去了。 堂屋里,看见谢九欢好端端站在自己面前了,谢老爹悬着的心才放下。出去找一圈没找着谢九欢,谢老爹都怀疑,他九闺女被乐安公主派人给绑秦国公府去了,真要是这样,谢老爹想着,那他就得去找林咏拼一回命了。 让咸鱼党人担惊受怕,活在惊吓中,这真的是一种折磨。 谢老爹觉得只这一天的工夫,他就已经老了十岁。 “阿爹你这是怎么了?”谢老爹的憔悴,把谢九欢吓了一跳,忙就问:“我就是迟点回家啊。” 她也不是头一回这样,她爹用不着这样吧? 谢老爹掩饰性地咳了一声,说:“跑得远,力气消耗得就大,回头饭就得多吃,你这不是得不偿失吗?” 谢九欢受伤害了,“阿爹,你这是嫌我吃的多了?”谢九欢控斥谢老爹:“说好的养我一辈子呢?” 谢老爹忙就说:“我就是让你别跑远啊,我什么时候嫌你了?你这孩子怎么平白诬蔑为父呢?” 谢十全坐边上玩自己的手指,他爹和他姐不用他操心,这二位吵着吵着自己就能和好,十全少爷这会儿只想着一会儿要吃的腊肉。也不知道跟他九姐同桌吃饭,他一会儿能分到这几块肉。 “不说了,再说下去伤感情,我去帮二娘端菜,”谢九欢扭头往堂屋外跑了。 谢十全:“我也去。” 苗氏这时已经拿托盘端着菜进屋了,说:“今天就两菜一汤,不用你帮忙。” 谢老爹:“小九儿呢?” 苗氏:“她端饭去了。” 老谢家菜可以少点,但饭一定是要用大锅煮的,所以家里端饭的活儿,一般都是谢九欢来做,谁叫她孔武有力呢? 谢十全飞快地跑去洗手,又飞快地跑回来,看看桌上的笋干蒸腊肉,谢十全突然想起件事来,说:“三姐和三姐夫会进城来吧?” 谢大姐家出事,谢三姐嫁到京郊,今天肯定赶不过来,但明天这两口子指定得进城来。 苗氏跟谢老爹说:“他们进城来,就怕三姑娘的婆母又要唠叨了。” 谢老爹:“三好不在乎的,我们就更不用在乎了。” 苗氏就服她家老爷这一点,这得是多大的心?闺女跟婆母关系不好,她这个当后娘的担着心,亲爹却不当一回事。这是准备,就等着三姑娘熬死她婆母吗? 谢九欢这时端了大饭锅进了屋,喊了声:“饭来了,香喷喷的大米饭。” “哦哦,”谢十全欢呼一声。 谢老爹也面露笑容。 可以这么说,这一家人就吃饭的时候最积极。 “吃饭,”苗氏给谢老爹盛饭,她刚才就多余一说。 谢老爹:“一会儿收拾间屋子出来,让三好两口子住。” “嗯?”谢九欢说:“三姐和三姐夫要进城来?” 谢老爹:“应该吧。” 谢十全高兴道:“三姐还会再带腊肉来吗?” 谢三好,谢三姐,老谢家肉食的主要供应者,要是没有谢三姐,这个世界对谢九欢和谢十全来说,真的就没啥乐趣可言了。 谢老爹笑着说:“希望她会带吧,腊肉好吃啊。” 您可真有脸说啊。 苗氏在心里感叹着,给谢九欢夹了一筷子腊肉,说:“你不吃,你弟弟可就都吃了,多吃点。” “娘啊娘啊娘!”谢十全喊了起来。 谢九欢埋头苦吃中。 “屁大点的孩子还学会护食了,”苗氏没理儿子,谢家父女长相都好,谢十全看五官也是好的,但这娃从小胃口就好,长得壮实,而且是越来越壮实,苗氏夫人可不希望她儿子变成一个胖子。 “阿爹,”谢十全几口饭扒进嘴里,突然又开口问谢老爹说:“您不是说要卖画的吗?您想好卖给谁了吗?” 谢九欢动得飞快的筷子停了下来,她也想知道。 苗氏往儿子的嘴里塞了一口饭,一边让谢九欢专心吃饭,不要再说了,就让你们的阿爹好生吃一顿饭吧。 28 林四少爷想,应该有两个谢大人 要是不出了为儿子求亲这事,谢老爹要卖画,林咏肯定会是他的卖画对象之一。但现在,谢老爹夹了一筷子韭菜,他还是离林咏远远的吧,哦,他以前离这位驸马爷,内阁大臣就挺远的,简直就是天与地的距离呢。 以后要继续保持,谢老爹一边往肚子里咽着炒韭菜,一边做了一个决定。 被谢老爹单方面绝交的林驸马,一这会儿坐在家中的正院花厅里,神情麻木地看着,脑袋上又缠了纱布的小儿子,“怎么又伤了呢?”林咏问。 “这回又是怎么弄的?”乐安公主问。 哪怕林得意伤了再多回,乐安公主都不会麻木,公主殿下每回都是气急败坏。 “窗栓子,”林得意说了句。 乐安公主:“你又走人家的楼底下去了?” “嗯,”林得意冷着脸。 “我都说了,让你别走楼下,别走楼下,你怎么不听呢?”乐安公主就急道。 这会儿坐在花厅里的,还有林得意的三个哥,和三个嫂子,这六位听着乐安公主跟林得意嚷嚷,心情都是无奈。不走楼下,这不现实啊,这不是让林得意别出门了吗? 林得意不吭声。 乐安公主就恨小儿子这样,受了伤,受了委屈你要说啊,要哭啊,你三棒子打不出一个闷屁,跟个哑巴似的,你指望谁心疼你? “他这一回看着还行,只是头破了,”林咏劝了乐安公主一句。 儿子儿媳们又是一阵无语,那爹你还想小弟伤成什么样呢? “我也不跟你废话了,”乐安公主也不知道自己要跟谁生气,声音发闷地道:“仇家姑娘的事,你也知道了。” 仇家姑娘就是今天被鸡骨头戳死的那位,不自觉的,林行三兄弟,和曹氏三个妯娌都坐直了身体,呼吸都屏住了。 林得意就看着他的公主娘。 乐安公主:“我跟你爹这次又为你……” “母亲,”林得意再不爱说话,也不得不开口了,他娘竟然还没死心?! 乐安公主:“你让我把话说完,我今天去了花虎婆婆洞。” “哪儿?”大公子林行开口问道。 二公子林微和三公子林衍互看了一眼,他们娘这是又去了个什么稀奇古怪的地方? 于是乐安公主跟家人们说花虎婆婆洞,说她遇上的一看道行就深不可测的道长,然后乐安公主就引出了棺材子这个话题。就跟当着宣景帝面说的话一样,乐安公主信誓旦旦,这一次错不了了,翰林院谢大人家的九姑娘,就是林得意命中注定的贤妻。 林得意起身说:“我先回房了。” “你给我坐下!”乐安公主怒声道:“你给我走一个试试!” 林得意只得坐着不动了。 “花虎婆婆洞灵验的很,你们竟然不知道?”乐安公主又问三个儿媳妇。 三个儿媳妇一起摇头,她们真没听过。 “我如今算是看明白了,能保佑老四的也就花虎婆婆了,”乐安公主说。 林大哥说:“老虎神吗?我只听过西方白虎星君,这个花虎婆婆是何方神明?” 乐安公主:“神明的事情,我等凡人要知道的这么清楚干什么?” 一家人都觉得乐安公主这是不讲理,但没人站出来说,儿子儿媳就看林咏,意思就是这个时候,父亲你得站出来。 林咏要能劝,在宫里他就劝了,还用等到现在?“你好好听你母亲说话,不要心不在焉,”林爹跟林得意说。 三个哥哥一听林爹是这么一个态度,都给了林得意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林得意想了想要说话。 乐安公主抢先一步说:“你想好了再说话,别惹我不高兴。” 林得意说:“棺材子的命就不是命了?” 乐安公主被儿子说得顿时就觉理亏,“这次这个姑娘命硬,”乐安公主跟儿子说:“你得信你娘亲我一回。” 林得意:“娘,你也是这么说仇家小姐的。” “都说是棺材子了,仇家姑娘是棺材子吗?”乐安公主叫了起来。 “你喝口茶再说,”眼见着当娘的要跟儿子干上了,林咏给乐安公主端了杯茶。 “这个谢大人跟你父亲是同科,”乐安公主喝了一口茶,将茶杯重重地往茶几上一放,跟林得意说:“你父亲当年是状元,谢大人是探花。” 二公子林微不解道:“这跟四弟的婚事有什么关系?这位谢大人跟父亲是好友?” 他们怎么没听说,他们父亲还有这么一位朋友呢? “你爹交什么朋友,要列个名单给你们?”乐安公主气不顺,跟儿子说话就听着语气凶狠。 林二公子被自家亲娘这么一呛,闭上嘴不说话了。 林咏手指弯起,轻轻扣了扣茶几,让乐安公主说话多少尊重点事实,他跟谢争连朋友都算不上,怎么就成好友了? 乐安公主则丢给丈夫一个嫌弃的眼神,所以到底能指望你什么? 林得意这时则在走神中,他在聚福酒楼吃酒的时候,听听得真真的,那个当众为女儿担保债务的老丈人,也是那位姑娘的父亲就自称是翰林院的官,酒楼掌柜也说他姓谢。 翰林院谢大人,这跟他娘的话就对上了,可是这位是他的父亲的好友?林得意想一想,他觉得这应该是两个谢大人,毕竟他父亲是往来皆鸿儒的人,他父亲的好友不会落魄到,无力承担女儿的债务,也不可能将女儿嫁给一个行商之人。 心里升起一种不可与人言的失望,林得意低头咬一咬牙,回过神来。再听花厅中人说话,林四少爷发现,这会儿他的二嫂正在替他说话。 二少奶奶潘氏,抚远大将军潘寒斋的嫡女,正儿八经的将门之女。潘氏性子爽利,在外人面前说话还能装上一装,但当着自家人的面,二少奶奶一向是有话直说的。 “这怎么就怨上四弟了?”潘氏忿忿不平地说:“这仇家姑娘吃的鸡,是四弟送的?炖鸡的锅,是四弟送的?做菜的厨子,是四弟介绍去的?还是说,仇家姑娘吃鸡的时候,我们四弟在她跟前?我们四弟连根鸡毛都没瞧见,这姑娘的死,怎么着就跟我们四弟有关系了?” “娘,仇家姑娘被鸡骨头戳死这事里,到底有我们四弟什么事?”潘氏想想就替小叔子生气,大声道:“总不能说,她不跟我们四弟订亲,她今天就不啃鸡腿了吧?” 乐安公主面颊一颤,气道:“你这是冲着我来了?” 她怎么可能咒自己的儿子是天煞孤星?这不是外头的人不放过林得意吗?!悠悠众口,她怎么堵得住啊! 29 伤心欲绝的乐安公主 “母亲,”林大公子听了半天了,开口问了乐安公主一个关键问题:“那位谢大人同意这门婚事了吗?” 这事的关键不是林得意同意,这事的关键在于,谢家那边同不同意啊。 乐安公主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大公子是在三法司之一的都察院当监察御史,监察百官的人,乐安公主脸色一变,他就明白了,谢家那边压根就没同意嫁女儿。 “就你是聪明人,”乐安公主没好气地看了大儿子一眼,说:“谢大人提了条件,我跟你们爹商量过了,觉得可以接受。” 二公子林微是在户部成天跟钱粮打交道的人,一听亲娘这话,出于职业本能,二公子直接就问道:“是要很多钱吗?” 乐安公主:“你当人家谢家卖女儿呢?” 中了举,但没有出仕,而是在书院跟着老师著书的林三公子说:“那谢大人提了什么条件?求官?” 乐安公主:“谢大人对功名利禄不感兴趣。” 不然的话,谢大人就不会待在翰林院,几十年如一日的混日子。 “那是什么条件?”大公子问。 “谢大人说,以后若是有孩子,这孩子得随他姓谢,”乐安公主说。 花厅里一下子就没人说话了,三个哥哥和嫂子需要时间,消化乐安公主方才的话。 “您跟父亲答应这事了?”半晌之后,二公子才开口道:“这是要让四弟入赘谢家?” “这是谢大人不同意,故意提个苛刻的条件,好让父亲和母亲知难而退吧?”大公子一针见血地道。 乐安公主:“他提得条件我跟你父亲答应了啊。” 大公子想说,这不就成逼婚了吗?可是坐他边上的大少奶奶胳膊肘撞夫君一下,大公子到嘴边的话又咽回去了。 林得意终于说话道:“这跟强抢人家的女儿有什么区别?” “怎么说话呢?”林咏看了四儿子一眼。 林得意:“我不想再害人命了。” “啪!”乐安公主狠狠地一拍桌子。 三少奶奶方氏进门的日子还不长,乐安公主拍桌子,林得意没吓着,她被吓得一激灵。 乐安公主吸气,再吐气,平复了一下心情后,才看着林得意认真道:“我想好了。” 林得意闷不作声。 乐安公主:“如果,我是说如果啊,这次谢九姑娘要是出事,那我就送你去陪她,我认命了,我认输。” 林家人:“……” 您的认命和认输,就是万一这谢九姑娘再死了,您把您小儿子弄死,去殉谢九姑娘啊? 林得意摇摇头,“那我也不同意。” “你不同意?你不同意我就,”乐安公主四下看看。 林咏:“你就要做什么?” 乐安公主相中了一根房梁,拿手指着说:“我就吊死在那上面!” 林得意抬头看看被他娘相中的房梁,起身,林得意就快步往花厅外走了。 “你回来,”乐安公主喊。 林得意走得更快了。 乐安公主这一回气哭了。 看见婆母掉眼泪了,三个儿媳妇想劝,又不知道该怎么劝。哪有这么在家里跟儿子以死相逼,对外逼人家老谢家嫁女儿的呢?他们又不是不讲理的人家。 “你们先回去吧,”林咏只得跟儿子儿媳们说。 等三个儿子和儿媳都告退了,林咏叹一口气,起身走到乐安公主的身前,将乐安公主往怀里一搂,自己的媳妇还是得自己来哄啊。 “我知道你着急老四,”林咏小声说:“可在他成家立业之前,你不能把自己逼死啊。” 乐安公主就哭,半天才说:“我这人是不是特别坏?为着自己的儿子,想拿别人家姑娘的命来赌呢,我怎么就坏成这样了?你也是,你都不劝我,你还帮着我。” 林咏不出声地苦笑,他要不顺着乐安公主来,估计他家的这位等不到这会儿,就已经嚷嚷着要上吊了。 “老四的婚事先放一放吧,”林驸马跟乐安公主说:“也许我们不着急了,老四的姻缘自己就找上门来了。” 这得等到猴年马月?乐安公主在林驸马的怀里痛哭了一场,不过哭过之后,她人反而舒服些了,跟林咏说:“谢九姑娘我瞧着就心中欢喜,是个好姑娘。” 林咏:“好好好,今年送年礼的时候,你再单独送那姑娘一份好了。” 乐安公主抹着眼泪点了点头。 “谢子和这人于国没有功劳,但这人活得自在洒脱,还是个疼女儿的人,”林咏又小声道:“他的继室苗氏虽是丧夫再嫁之人,但持家有方,为人听说勤快大方,对继女们很是疼爱。谢九姑娘虽然对外名声不好,但生在这样的家里,性子不会差的。” “就是,”乐安公主嘀咕了一声。 “老爷你路上要小心啊,”苗氏这时带着谢九欢和谢十全,站在家门前送夜晚出行的谢老爹。 谢老爹一手打着照亮的灯笼,一手拎着壶苗氏自酿的桂花酒,说:“我省得,你们今晚不用等我回来了,我请了刘太医后,就直接带他去一花那里。” 谢九欢:“阿爹啊,这位刘太医你真的熟吗?” 谢老爹:“说过几回话,这个刘励好酒,我拿好酒当酬金,他应该会答应出诊的。” 苗氏担心说:“可老爷你这酒是妾身酿的啊。” 再厚的脸皮,苗氏夫人也说不出来,自己酿得酒是好酒这话。 “他也不会当场就喝,”谢老爹却是一点都不担心自己会露馅,说:“等他给大姑爷看完了病,这酒是不是好酒,与我何干?他还能跑来跟我理论吗?夫人,你酿的酒,在我这里就是好酒。” 谢老爹说得太过理直气壮,把谢九欢三个人都给震住了,虽然拿自家酿的酒去诓人不对,可谢老爹说的话好像有道理啊。 谢九欢说:“可这样一来,我们下回不就请不动这位刘太医了吗?”目光为什么不能长远一点,非要做一锤子买卖呢? 谢老爹也嫌谢九欢目光不长远,“太医院有太医几十位,下回我去请别人就是。”这世上又不是只有刘励这一个太医! 谢老爹打着灯笼,提着桂花酒走了。 谢九欢跟苗氏说:“二娘,太医院的太医都好酒吗?我听阿爹的意思,太医院的太医他可以随便请的?” 谢十全:“什么?阿爹在太医院有这么多朋友?” 苗氏一手拉女儿,一手拉儿子,转身回家。下回的事下回再说吧,她现在就担心这一次,她家老爷都成功不了啊。 30 兄长与幼弟 林大公子站在林得意的卧房门外,冲要帮他喊门的木冬摆了摆手,他自己抬手敲了敲门。 卧房里没动静。 木冬小声说:“四少爷可能睡着了。” 大公子就看了木冬一眼。 林大公子是四个儿子中最像林咏的人,非常标准的,世族大家精心培养出来的嫡子,甭管心性如何,城府深浅几许,外表和示人的气度,永远都是温润如玉的端方君子模样。 只被大公子看了平平常常的一眼,木冬赶紧把头一低,不敢再说话了。 大公子推门进屋。 林得意飞快地将手里的枪谱,往枕头下边一塞。等他翻身坐起,他大哥刚进屋。 大公子在窗前的椅子上坐下,看着走到自己跟前的林得意说:“回房就躺下了?” 林得意在大公子的身旁坐下。 “娘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大公子拍一拍林得意的肩头,小声说:“她今天是被仇家姑娘的死刺激到了,等过几天,娘缓过来就没事了。” 林得意点点头。 “头上的伤疼吗?”大公子问。 林得意摇头。 大公子也不怪小弟话少,他习惯了。 窗外这时有什么东西“砰”的一声,撞在了窗纸上。大公子忙侧身看窗,就见窗纸被染红了一片。 林得意起身开窗看了看,面无表情地跟大公子说:“是一只麻雀。” 一只麻雀,大晚上的一头撞死在了,林得意卧房的窗户上。 林大公子起身也看窗外,借着卧房里的灯光,窗外地上那只麻雀的尸体,大公子看得清清楚楚。 “又来了,”林得意嘟囔了一句。 大公子扭头就冲卧房门喊了一声:“木冬。” “小的在,”木冬在门外大声应道。 大公子:“叫人来换窗纸,窗外有一只麻雀的尸体也收拾掉。” “是,”木冬一边应声领命,一边想,这是这个月第几回,飞鸟找着他家少爷的窗户寻死了?没完了这是,“真晦气,该死的鸟!”木冬小声骂。 林得意又坐回到了椅子上,说:“大哥,我从小到大克死了多少只飞鸟了?” 大公子也没关窗,坐下后,看着林得意说:“我不信神鬼之说,如果你真的会克人,那为何我们一家人天天在一起,我们没事?” 林得意想说因为你们命硬的,可被他大哥看着,这话林得意说不出口。 “也许是它们知道自己寿数将尽,特地找到你这里,好借你的运度化它们呢?”大公子说。 林得意:“……” 大哥,你刚还说你不信鬼神的。 大公子:“对了,我在兵部的朋友,今天告诉我一个消息。” 林得意皱眉头,“大哥你现在兵部也有朋友了?” 他大哥还真是朋友遍天下。 “人多些朋友没什么不好,”大公子说:“而且兵部其实文官多,你不知道?” 林得意:“知道。” 以文御武,这是国策,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大公子:“你们羽林卫过几日会有一场选拔,圣上会亲临。” 林得意身份富贵,但这位实在是太容易遭难,上峰们谁也担不起害死林四少爷的罪名,走路都躲着林得意走,所以林得意在羽林卫就是个隐形人,坏事轮不到他,好事也轮不到他。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林得意问他大哥。 大公子压低了声音:“羽林卫要扩军,选出来的那几个,十有八九是魏家那一头的人,你要小心。” 林得意:“我也要参加这次的选拔?”没人跟他说过这事啊。 大公子:“这次的选拔不限于羽林卫内,不想让外来人占了自己人的位置,你们羽林卫的那几位统领,搞不好会将你推出来。” 林得意只是运气哀,但人是极聪明的,自家大哥的话,他稍稍想了一下后就明白了。这是要拿他当枪,魏家的人对上他不太好下狠手。真伤了他,他们秦国公府不会善罢干休,不伤他的话,又争不到想争的位置。 林得意:“如果是凭真本事的话,我未必会输,我又不是……” 想说我又不是废物的,但想到自己从崔总教头那里,学到的枪法都是改过的,不齐全的,林得意话说了一半,就说不下去了。也许真要论本事,他可能还真的不行。 “不要沾这个麻烦,”大公子还不知道他四弟跟崔则冲之间的官司,叮嘱林得意道:“这事圣上会处理,你不要被人挑唆之后,就意气用事。” 自从十八年前,燕皇后葬身于招提寺,魏氏女上位入主中宫,他们的母亲乐安公主,认定魏氏就是好友之死的罪魁祸首后,魏家与秦国公府林家就成了死对头。到了如今,魏家主魏彦是内阁首辅,次辅胡竣是老好人,墙头草,排在第三位的内阁大臣就是林咏。 林党由一开始势弱,到现在与魏党分庭抗礼,双方在朝野都斗得厉害。 林得意觉着,他大哥不会是怕了魏家,所以为什么要提前拦他? 大公子抬手想拍林得意脑袋的,看见林得意脑袋上缠着的纱布后,大公子的手在半空一停,改为在林得意的脸上捏了一下,说:“你在想我是胆小鬼?” 胆小鬼倒不至于,林得意鼓一鼓腮帮子运气,他只是疑惑。 “因为没必要,”大公子说了句:“不要受伤了。” 原来是担心自己,林得意点了点头。 “这一次魏家志在必得的样子,我很好奇他们要怎么做,”大公子又说了句。 林得意:“那圣上能有办法吗?” 大公子笑了起来,说:“你如今还要担心圣上了?” 林得意就又不说话了,他操心自己都操心不过来。 “这几天就不要去羽林卫,”大公子站起身,又仔细看看林得意缠着纱布的脑袋,确认没有血渗出来的痕迹后,大公子才说:“吃饭之前你先睡一会儿,你不躺下,一会儿万一娘找过来,有你受的。” 在母亲与弟弟之间,不能直接偏袒弟弟,但当大哥的可以背地里,给弟弟出出主意。 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林得意起身要送他大哥出屋。 “哟,”卧室的门这时又被人推开,二公子和三公子一前一后走进屋,林二公子说:“大哥也在啊,你们聊什么呢?” 林得意就不明白,他大哥进屋的时候还知道敲一下门,他这二位哥哥为什么连门都不敲一下,回回如此! 31 胖橘她很生气 e二公子是来给林得意送伤药的,“这是你二嫂家里自制的,三日前刚送过来,四弟你拿去用,”二公子将两个手指大小的白瓷瓶放在了桌上,说:“你二嫂说了,要是好用,她回头再跟她家里要去。” 二少奶奶的娘家是抚远大将军府,老牌的将门,林得意觉着他脑袋上的口子,应该用不上这么好的伤药。 三公子就盯着林得意的脑袋看,说:“大夫说你这伤什么时候能好?” 林得意说:“我没事,你们走吧。” 三公子:“我今天不回书院,三哥今天留下来陪你。” 林三公子跟林得意是双生子,虽然模样只是五官瞧着有相似之处,但三公子一直就觉着,他跟林得意应该比其他人来得更亲密才对。 林得意:“……”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三哥觉着,他需要他不陪怀孕的妻子,跑来陪他? “我让厨房那边一会儿送饭菜过来,”二公子坐下了,说:“大哥,今天我们就陪四弟喝几杯好了。” 三公子说:“他受了伤,不好喝酒吧?” 二公子马上就改口:“那我们喝,让四弟吃饭。” 大公子都准备要走了,听老二老三这么一说,他就又坐下了。 林得意冷着脸:“我这屋的窗纸要换。” 二公子:“换窗纸又不耽误我们吃饭。” 这话太有道理,让林得意都找不出话来反驳。 “总会有那么一个姑娘的,”二公子一巴掌拍在林得意的屁股上,说:“四弟你不要着急。” 林得意一脸的冷漠,他一点都不着急,只是他不知道,该怎么让他的家人相信,他一点都不着急。 “你们要这里吃饭?”林得意冷道:“这是我的卧房。” “哦哦,对,”两个已经坐下的兄长这才又站起身来,在卧房吃饭,这的确不好。 林得意跟着兄长出屋的时候,木冬带了人来换窗纸。林得意跟木冬说:“不要进内室。” “啊?”木冬懵,谁这么不懂规矩,跑少爷的内室去了? 林得意:“记住了?” 木冬:“记,记住了。” 所以到底是哪个王八蛋,跑他家少爷的内室去了?他怎么不知道这事? 什么?根本没有发生过这事? 木冬喷你一脸,没有,他家少爷要特意吩咐?逗他玩儿呢? 林得意想想枕头底下藏着的枪谱,心情突然间就变好了,他跟那个姑娘素昧平生,但有过这么一段缘分,也很好了。 在林四少爷感叹的时候,体形没有辱没橘猫这个品种的胖橘谢九欢,从老赵家的院墙头跳下,飞快地从院子里窜过,跑到了堂屋的窗外才停了下来。 老赵家这时在堂屋里开家庭会议。 尤氏激情发言,将赵舟和谢一花大骂一顿,总结一下中心思想就是,她很后悔生了赵舟这个儿子,她不仅生了这个讨债鬼,她还养大了这个讨债鬼,还花钱帮这个讨债鬼娶了谢一花这个泼妇,她,很,后,悔! “后悔,我是真的后悔啊!”尤氏拍着大腿后悔。 谢九欢蹲窗户底下舔毛毛,尤氏的这种无能狂怒,丁点的杀伤力都没有。 骂街这个环节,是尤氏一个人的独角戏,两个儿媳黄氏和金氏都没有吱声。她俩跟着婆母,今天在谢一花那里吃了大亏,到了这会儿都没缓过来。 谢九欢舔毛毛都舔烦了,尤氏才停止了她的无能狂怒。 “那张欠条你要收好了,”一家之主的老赵头,这时终于说了一句话。 谢九欢哈了一口气,她一直就怀疑,她大姐夫不是这夫妻俩的亲儿子来着。 堂屋里的尤氏:“我贴身放着呢,明天我还得去老大那里,他晕着没醒,老大媳妇在呢。” 老赵头:“老大媳妇能作主?” 尤氏笑了两声,光听这笑声,谢九欢都能听出来,她在骂老赵头是个傻蛋,“你当你大儿子醒着的时候,他能当家作主呢?你大儿子就是个废物,谢氏放个屁,他都能腼着脸说是香的。” “呵,”谢九欢冷笑,你闻过我大姐的屁? 老赵头:“你明天真要去?” 尤氏说:“谢家的二姑爷在京师府当差,他要拿咱们当犯人查,谁知道会叫他查出什么来?这事越早办完越好。” 老赵头:“那明天……” “明天老二家的,老三家的跟我过去,”尤氏打断了自家老头儿的话,又点了两个儿媳的名。 黄氏和金氏有苦难言,明天她们要跟谢家的女人们再对上怎么办?那家女人不跟你玩嘴,人家直接上手啊,她们打不过,能要着钱? “我就怕明天大嫂也不认,”黄氏苦着脸说。 尤氏:“欠条是真的,我怕她?” 老赵家人:“……” 可你刚才还在说,怕谢家的二姑爷查啊。 尤氏咬牙,因为劲用得太大,以至于面部表情有些狰狞。“不行的话,我就去衙门告老大两口子,”尤氏发了狠。 堂屋里响起一阵抽气声。 “你们干什么?”尤氏问,“有欠条在手,你们还要害怕?就这么点大的胆子,一个个还整日做发财梦,老天爷都得被你们笑死。” 老赵头:“你刚不还说怕谢家的那个二姑爷吗?” 尤氏:“我说的是怕他家二姑爷私下里查,衙门里的人手段脏的狠,你知道他家二姑爷为了对付我们家,会用上什么见不得人的阴招?” 窗户外头的谢九欢开始磨爪子了,欺负她大姐、大姐夫还不算,这老太婆连她二姐夫都骂上了。有种,你上衙门大门口说去啊! 尤氏:“我们去报官,这就不一样了,衙门是有规矩的,自家人不能查自家人的事。” 这在现代法治社会,叫回避原则。 “随你,”老赵头发了话。 谢九欢磨着爪子,别看尤氏是出头,跳得最欢的那个,这家里最坏的人是老赵头。这老头儿躲在尤氏的身后,他想要银子,想逼死儿子儿媳,自己却不出面,这就是好事他占了,出力的是尤氏,骂名也是尤氏担了。 “狗东西,王八蛋,”谢九欢在心里破口大骂。 “这事不要影响到家里的名声,”老赵头这时又说:“大丫头就要出嫁,咱们家的名声要是受损,那头的郑家是大商户,要脸面的,万一惹得郑家悔婚就不好了。” 老赵家还准备自家跟郑家结亲之后,跟在郑家后头,郑家吃肉,他们赵家喝汤呢,所以赵玲儿的婚事不能出问题。 “我心里有数,”尤氏应声道:“我是大丫头的亲奶,我还能不顾着她?” 你有数个屁! 谢九欢在窗户外头骂,赵玲儿偷拿亲大伯的印章,帮着家里害自己的亲大伯,这丫头不是好人。干了这样损阴德的事了,你还想赵玲儿幸福一生?做梦吧! 32 胖橘是贼猫 *老赵家的家庭会议后半程说了些什么,谢九欢也不关心了,她提前跑到了老赵头夫妇俩的卧室门口等着。 老赵头先回的屋,老头儿身板不错,走路带风,压根儿也没注意,房门旁边的背光地里蹲着一只猫。 门被老赵头吱呀一声推开,谢九欢起身一个蹬腿往前一窜,就窜到了屋里去。老赵头感觉脚下好像有一阵风刮过,但等老头儿停下脚步定睛细看,又什么都没瞧见,谢九欢这时已经钻正对着床的柜子底下去了。 老赵头还是谨慎的,进了屋想想不对,老头儿又屋里屋外转了一圈,结果别说人了,连只耗子他都没看见。 尤氏去给厨房上了锁后回到卧房,就看见自家老头儿在卧房里转圈。 “你这是怎么了?”尤氏问。 老赵头:“不知道,心里不太平。” 尤氏就笑了,说:“你不会到了今天,又心疼老大了吧?” 在柜子下面吃灰的谢九欢竖起了耳朵,这俩终于要掰扯一下,她大姐夫的身世了吗? 老赵头看了尤氏一眼,说:“睡了。” 这就完了?谢九欢失望透顶。 尤氏先把老赵头伺候上床,再盖盖子灭灯,自己摸黑脱了衣服,往床上一躺。 老赵头:“欠条要收好了。” 尤氏把欠条往枕头下一塞,说:“我枕着呢,丢不了。” 他们老赵家今天晚上就是进了贼,这张欠条也丢不了,除非这个贼把她的脑袋砍了。 猫没有完全的夜视能力,但视物所需的光线,只要人类的六分之一,所以哪怕屋里没有灯光,但借着屋外的光线,谢九欢将尤氏藏欠条的动作,看得清清楚楚。 谢九欢耐心地等着,她听她大姐说过,这老两口睡着了后都打呼,属于谁也别嫌弃谁的那一类。 尤氏没有睡前跟自家老头儿说说心事的习惯,今天挨了打,但明天她就能连本带利地讨回来,所以气到睡不着这一生理现象,没有出现在尤氏的身上。 听见床那边呼噜双重奏响起了,谢九欢还又等了一会儿,才从柜子底下钻出来,几步就窜到了床前,然后纵身一跳,谢九欢就跳到了尤氏的枕头上。 抬爪子扒拉了好一会儿,扒拉不动,谢九欢没办法,又跳下床,变回了人形。谢九姑娘动作飞快地,将尤氏的枕头掀起了一角,把欠条拿到了手上。 尤氏这时候要是醒来,不被吓死也会被吓疯,睡得好好的,睁眼发现床跟前蹲着个人,任是谁都受不了这个刺激。 屋里门窗都是关着的,谢九欢走到窗前,将窗户开了一道缝,再变成猫钻出去。 月光照耀下,胖橘嘴里刁着张叠成方块的纸,从老赵家的墙头跳了出去。落地之后,这只胖橘再四下里看看,无视了左边一百米开外的几只耗子,四肢几乎腾空地,胖橘冲向了巷子里的一个角落。 这是一户人家的大门左边,因为有门石拦着,所以谢九欢窝在这里,不容易被人发现。将有些脏的手在衣衫上擦了擦,哦对了,别看谢九欢变来变去的,反正她变回人的时候,她身上的衣服都在,发型也不会乱。原理是什么,谢九欢不知道,不科学是肯定的,但她都穿越了,还可能已经非人籍了,还讲科学干什么? 借着门前的气死风灯,谢九欢拿了张空白纸,把欠条原样抄了一遍。字迹她模仿的不太像,但尤氏都不识字,她也就不纠结这个了。最重要的是印章,谢九欢今天晚上还带了个塞瓶口的软木塞过来,手拿一把小刻刀,谢九欢现场刻章。 如果有台电脑在手,谢九欢就不用这么费事了,这就是PS一下的事,再不讲究点,用某图秀秀也行。但这个世界没有电脑,也没有打印机,这个世界只能手工。 章要刻得跟大姐夫的印章相似,让人一打眼看不出来区别,但仔细多看几眼,就能看出不同来。说真的,这是个技术活,很考验谢九欢并不出众的雕刻手艺。 赵字的繁体写做趙,舟字的繁体倒还是写做舟,所以这一点往上去一点,这一横位置往下一点,这一撇弧度小点,这一捺倾斜的角度再大点。 谢九欢一通忙活,一个方方正正的红章被她盖在了,她抄得欠条上。 “感觉不错,”举着欠条看了半天,谢九欢给了自己做的这个活计,一个十分中肯的评价。 让风把印泥吹干,将欠条叠四方形叠了二十几遍吧,直到欠条跟尤氏的这张看上去折痕,新旧差不多才算完事。 再跑回老赵头和尤氏的卧室,将新鲜出炉的欠条塞尤氏的枕头底下,谢九欢悄没声地离开老赵家,她今天晚上的事情才算大功完成。 打更人从巷口跑过,看见一只胖猫从巷子里跑出来,四个爪子捣腾地飞快。 “嚯,这么胖的猫,”打更人感叹了一句。 谢九欢翻白眼,橘猫有不胖的吗? “咪咪,”打更人逗猫。 “喵~”谢九欢在打更人的面前蹲坐下来,甜甜地叫上一声。 打更人:“天干物躁,小心火烛。” 谢九欢:“……” 不喂猫,你就不要逗猫,没有公德心! 听听打更人的打更声,已经二更天了,谢九欢往家的方向撒丫子狂奔。尤氏说了,她明天,不,是天亮后,她还要去找大姐。白天还要战斗一场,所以谢九欢要抓紧时间回去睡一觉,养足精神才好战斗嘛。 三更天的时候,谢九欢已经在家里睡着了,尤氏起来小解,特意把欠条从枕头底下拿出来看了看,这才又躺下继续睡了。 至于被谢家人寄于厚望的二姐夫,都睡着了愣是被谢二姐给摇醒了。 “你竟然能睡得着,”谢二姐坐在床上,裹着被子生气。 二姐夫无奈说:“我醒着也搞不到钱啊。” 谢二姐:“我也搞不到钱,我说的是老赵家。” 二姐夫:“明天我想办法查查这事儿。” 谢二姐:“这事要怎么查?大姐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你要抓赵玲儿那小蹄子吗?” 二姐夫说:“抓也不能明着抓,咱们没证据啊。还有啊,这事想衙门明面上插手,那就得大姐先去告官,但这样一来,我就不能沾手了。” 谢二姐:“请你那些朋友帮帮忙?” 二姐夫叹口气,“你以为老赵家没想过大姐会告他们?” 谢二姐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没错,老赵家肯定防着大姐告他们呢。 二姐夫:“这可是儿媳告婆母了,按律大姐得先挨三十大板的。” 孝为先啊,你当儿媳的告婆母,那你就是不孝,不打你打谁? 谢二姐更是喘不上气来了,这要怎么办啊! 33 要去大干一场的娘俩儿 谢老爹一晚上没回家,苗氏心里就有数了,那位刘太医被她家老爷用自酿的桂花酒给拿下了。早起梳洗完,苗氏到厨房准备烧热水时,嘴里还念叨,这下子大姑爷的病应该能好得快些了。 锅里加水到九分满,正准备生火,苗氏就看见谢九欢了。 “哎呦我的天,”苗氏又被谢九欢的走路不出声给吓了一跳,说:“怎么不多睡一会儿?担心你大姐,担心得昨晚上没睡着?” 谢九欢欢天喜地的,说:“哪能呢。” 苗氏看看自己这九姑娘,白嫩水灵的一个姑娘,不是一晚上没睡着的模样。 “二娘啊,”谢九欢喊,声音甜度十分。 苗氏:“说吧,今天想吃什么?太难弄的可不行,今天我还得去你大姐那里看看。” 谢九欢扭头往身后看看。 苗氏马上就又道:“十全又闯什么祸了?” 谢九欢这动作,看在苗氏夫人的眼里,妥妥的就是要告黑状的样子。 谢九欢??? 她是这么爱打小报告的人吗? 苗氏一脸你就是的表情,并且做好了,要去捶谢十全一顿的准备。 谢九欢从怀里拿了欠条出来,展开来,递到苗氏的面前,说:“二娘您看看这个。” 别看谢老爹这人饱读诗书,但苗氏夫人不识字,所以一眼看下来,苗氏没看出来这是欠条。 “这是什么?”苗氏问。 “这里,二娘你看这里,”谢九欢手指点着印章让苗氏看。 苗氏盯着大红的印章看,过了半天,苗氏才迟疑不定地道:“我怎么瞧着这像是尤氏那婆娘,昨天拿出来的欠条呢?” 谢九欢:“二娘,它就是啊!” “咣当”一声,苗氏手里的水瓢掉地上了。 “二娘,我是这么想的,”谢九欢一张嘴叭叭的,就要跟苗氏说她的计划。 “你等等,”苗氏却说:“你是怎么弄到的?” 谢九欢:“昨天晚上我去了老赵家一趟,就他家连个密室暗格都没有的,我进去一趟,什么东西拿不着?” 谢九欢很得意,就差把我厉害三个字写脸上了。 苗氏却是倒抽了一口气,“你,你昨晚上又偷偷跑出去了?”这问话,苗氏还不敢大声问,只能小着声问。这事不能让外头人知道,不然她家这姑娘还要不要名声了? 谢九欢:“二娘您放心,没人看见我。” 苗氏:“……” 我是这个意思吗?没人看见,你一个大姑娘家的,就能深更半夜往外头跑了? “我还弄了张假的给老赵家留下了,”谢九欢跟她二妈的脑回路就没在一条线上,九姑娘是压低了声音跟苗氏说:“二娘,我觉得这次我们能扒老赵家一层皮。” 苗氏:“尤氏不会发现欠条被换过了?” 谢九欢自信道:“二娘,您还不相信我的手艺?” 苗氏就没见过谢九欢写字! “我都听见了,”谢九欢说:“尤氏她们婆媳今天还要去找大姐。” 苗氏又看看谢九欢手里的欠条,说:“我光知道你跟你们姐夫他们学了不少拳脚工夫,我没听说他们还教了你这本事啊。” 谢九欢:“我自学的,我瘦嘛,走路没声儿。二娘,这也就是我这人遵纪守法,不爱作奸犯科,不然……” “行了,祖宗你别说了,”苗氏阻止了谢九欢,这话题聊得她脑子突突的。 谢九欢抖手里的欠条。 苗氏想了想,说:“尤氏那婆子要是拿欠条去找你大姐,那,这样的话,我就能告她了。” 谢大姐不能告尤氏,这是不孝,她跟尤氏就算当着官老爷的面打一架,谁又能说她什么? 谢九欢两眼亮晶晶的,说:“是啊是啊,二娘你觉着这事能干吗?” 苗氏捡起掉地上的水瓢往锅盖上一扣,说:“我们走。” 一千两银子的事呢,怎么能不干? “好嘞,”谢九欢举双手欢呼一声。 怕尤氏婆媳赶早去谢大姐那边闹事,苗氏热水也不烧了,早饭也工夫吃了,带上谢九欢,她就准备去谢大姐的铺子了。 “我也去,”谢十全听见亲娘和姐姐要出门的动静,小孩穿着睡衣就跑出来,要跟着去。 苗氏:“你看家。” 谢十全:“怎么又是我看家?” 苗氏:“你三姐和三姐夫可能要过来,家里要没人,让你三姐他们吃闭门羹吗?你在家好生等你三姐。” 谢十全看谢九欢。 谢九欢冲谢十全支楞一下胳膊,让谢十全看她并不存在的肌肉,表示她能打。 谢十全气坏了,打架谁不会? “回你的屋去,”苗氏却一巴掌拍在谢十全的后脑勺上,说:“早饭我就不烧了,等你三姐来了,让她随便做点什么给你吃。” 谢十全:“那三姐要先去大姐那儿呢?” 苗氏:“那你就先饿着,一顿饭不吃,饿不死的。” 谢十全:“……” 能不这么对他吗! 苗氏没再理儿子,带着谢九欢出了家门,两个人走得太风风火火,以至于早起的邻居们都来不及问一声,这娘俩儿要去哪里。 “二娘,我有钱,”谢九欢出了巷口就跟苗氏说,她那几个铜板的家底,昨天没给出去,今天正好当车费花了。 苗氏:“算了吧,你能有几个钱?” 谢九欢:“雇个车还是够的啊。” 看谢九欢就着话,就要去雇街边上停着的马车,苗氏一把将谢九欢冲车夫挥的手按下了。 “不坐车啊?”谢九欢问。 苗氏拉着谢九欢往前走,走了几百米后看见有驴车,苗氏雇了这辆车。 “马车多少钱,驴车才多点钱?”上了车后,苗氏还教育谢九欢:“过日子得有个成算,我们今天不去救命,不去救火的,没必要雇马车,坐个驴车就行了。” 谢大姐家要不是在东外城,离的实在是远,苗氏连雇驴车的钱,她都不会花。 谢九欢受教道:“也是哈。” 怪不得她存不下钱来呢,原来是她没有成算。 苗氏递给谢九欢一个馒头,说:“昨天晚上的,来不及热了,你就这么凑合着吃吧。” 谢九欢:“二娘,我们一人一半。” 苗氏摇头,“我不吃,我吃冷馒头肚子会不舒服。” “嗯嗯,”谢九欢嘴里应着苗氏,张嘴一口下去,馒头没了一半。 苗氏嘴角抽了一下,就这么一个凶猛的吃法,她这闺女还想分她一半呢? 34 心虚,不心虚 尤氏婆媳三人到的比苗氏和谢九欢早,将守了大姐夫一晚上的刘太医,都给堵杂货铺里了。 “欠钱?”刘太医看着到前头看了一眼,就又回来的谢老爹:“现在债主都是这么早上门的?” “小点声,小点声,”谢老爹则让刘太医说话轻声点,他大姑爷昨晚上昏睡清醒,清醒再昏睡,这么反反复复折腾了一夜,直到天明时分,他大姑爷才算安安稳稳地睡着了。 刘太医也不说,他收谢老爹一壶桂花酒,忙活一晚上是赚了还是亏了,现在的问题是,大门被要债的堵了,他什么时候能回家? “我今天还得去太医院当值,”刘太医跟谢老爹说。 “啊,是是是,”谢老爹嘴上应付着刘太医,心里想,原来太医院也需要点卯的吗? 刘太医正想再说一下,他不去太医院上班的严重性,就听见前边的铺子传来了女子的争吵声。 “吵起来了,谢大人你不过去看看?”刘太医问谢老爹,让女儿一个人面对债主,你这个爹当得不太行啊。 谢老爹就很信任自己的长女,跟刘太医说:“不用,我这女儿应付这等小事游刃有余,不足挂齿的。” “一千两银啊,足足一千两啊!”尤氏在铺子里喊。 在太医院,刘太医是个例外,因为他不是杏林世家出身。这位自幼父母双亡,被当大夫的老师抚养长大,跟着老师在边地抚州一带行医,因为医术出众,被抚州剌史推荐入的太医院。所以啊,也是穷过,到了今天也不算阔佬的刘太医一听,欠债一千两,顿时刘太医就惊了。 “这么多银子呢?”刘太医看着谢老爹,谢争比他更没钱,一千两银子的债能还得起吗? 谢老爹:“这还只是一部分。” 刘太医!!! 怪不得前头吵成这样,你们是准备赖账了,是吧? “你们这是要赖账了?”尤氏喊。 刘太医马上就问谢老爹:“你们真的要赖账?” 谢老爹:“当然不是,我们家……” “外祖父,”巧姐儿站在门外喊:“外祖母带着我九姨过来了。” 谢老爹马上就站起了身,问说:“打起来了?” 巧姐儿报完信,就又提着裙角往前边铺子跑,听见谢老爹问,巧姐儿应了句:“还没有。” 还没有,也就是说,最终会打起来,刘太医很难以置信地看着谢老爹,“你夫人还会跟债主打架?” 谢老爹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庆幸,刘太医只是认为苗氏会跟人打架,没想到打架最狠的那个是谢九欢,夫人和女儿,至少有一个人的名声保住了。 “你不去看看?”刘太医又问。 这个时候你谢争再不出面,就不是男人了吧? 谢老爹想说,他拉不了架,真打起来了,没人搭理他的。 “外祖父,我外祖母要去衙门告我阿奶了,”巧姐却在这时又跑了回来,慌张地喊着。 谢老爹这下子坐不住了,站起身就往屋外走。 刘太医就想,那我该怎么办? 谢老爹:“刘兄你在这儿守着,我去去就来。” 刘太医有苦难言,谢争这人还真不跟他客气啊,明明他们昨天晚上才算认识。 谢老爹赶到铺子里的时候,苗氏已经扯着尤氏在往铺子外头走了,边走边说:“我跟你既然说不清,那咱们就去公堂上说,你要逼死亲儿,你还有理了?呸!” 苗氏夫人彪悍,尤老娘别看玩嘴玩得凶,但论动手,她完全不是苗氏的对手。 黄氏和金氏则是站着不敢动弹,苗氏表现得太过自信,这让妯娌俩怀疑,他们老赵家的“阴谋诡计”是不是暴露了? 谢九欢冲着黄氏和金氏跑过来,您二位这会儿想躲了?门儿也没有啊。 金氏被谢九欢拎手里扔过,看见谢九欢往自己这边来了,金氏惊叫了一声,四肢快于大脑指令的,金氏就先往铺子外头跑了。 谢大姐则在心虚中,真要上衙门去啊?又赢不了。 谢九欢扭头冲谢大姐眨了一下眼睛。 谢大姐:“……” 姐妹间的默契,让谢大姐知道,这妹妹在跟她说,这事儿她们准赢,完全没有问题,可谢大姐她没有这个自信啊!这官司,她怎么想,都是要输。 “大姐,走了,”谢九欢还喊。 谢大姐觉得自己只能豁出去了,这个时候不能二娘和小妹冲前头,她做拖后腿的怂货啊。 “你们要去哪儿?”谢老爹人没进铺子呢,就开始喊。 巧姐儿跑得比她外祖父快,跑进铺子,看见自己亲娘已经在往铺子外头走了,巧姐儿害怕地喊:“娘!” “老大啊,”进了铺子的谢老爹也喊。 谢大姐:“劳父亲帮女儿看一会儿家,女儿去去就来。” 谢老爹往前快步走,想拉住谢大姐,你们这是去去就来的事儿?你们冷静一点啊! 谢大姐抬手理一下鬓发,又跟谢老爹说:“父亲,女儿的这个家,以后可能要劳烦您多看顾些了。“ 这是要把这个家托付给自己了?谢老爹一把抓大女儿没抓住,又准备抓第二把,要不是知道官司会输,他大女儿也不会跟他说这话。可明知道这么个闹法,闹不赢,你们还折腾什么呢? 谢大姐把铺门开得更大些,昂首挺胸的,谢大姐就出了铺子。 眼见着外祖父,连抓两把都没抓着自己的娘亲,巧姐儿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就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谢老爹。 谢老爹追出铺子,这才发现,杂货铺外头又是人山人海了。他夫人一手揪着尤氏,一手揪着黄氏,以一敌二,谢九欢在旁边堵着金氏的路,母女俩看着都挺厉害的。 “打了欠条都能不认账的,这就是儿子儿媳啊!”尤氏哭喊。 “呸,”苗氏夫人一口唾沫就吐了出去,“真要有欠条,你怕跟我上衙门?你儿子伤重,从昨天昏到今天还没醒呢,你儿媳,我那可怜的女儿被你磋磨,在家里以泪洗面,眼睛险些哭瞎,你也配为人父母?” 谢大姐就感觉有好些人在看她,刚一心虚,想着自己没以泪洗面,但又一想自己照顾赵舟一晚上没合眼,眼睛这会儿是红着呢,谢大姐顿时就又不心虚了。 “走,”苗氏拽着尤氏婆媳往街头走,一边还招呼街坊邻居们,“大家伙儿要是有空,就都帮帮忙,去衙门做个见证,别回头尤氏这婆娘,又说我欺负她!” 热闹谁不爱看呢? 众人一听苗氏这么说,没多犹豫,就纷纷说好,要跟着一起去衙门。 35 人山人海,我只望见你 林得意一晚上没睡好,想谢九欢。白天觉得萍水相逢,有缘再相见这样挺好,可夜深人静,一个人躺床上了,林四少爷发现,他就不是这么潇洒的人! 四少爷想见谢姑娘,但想不出来理由,他要怎么出现在谢姑娘的面前呢? 找过去,是不是太刻意了? 谢姑娘问起来,我要怎么说呢? 我这样的人,要是连累了谢姑娘,这要如何是好? …… 林得意这辈子还没这么纠结过,完全的不知所措,既渴望,又在理智上不断提醒自己,他现在这种心思是完全不对的,甚至是卑劣的。自己明明命中带煞,克人,为什么还要害人呢?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在天将明的时候,林得意突然想到,谢姑娘的大姐欠着债,他可以帮着还债啊。这么一想,林得意觉得行了,谢姑娘救过他,那他知恩图报,有什么问题? 拿定了主意,林四少爷就起床翻自己的家底,这一翻,让四少爷翻出了三千两银票。这是一个会让谢九欢嫉妒到吐血的数字,林得意却只是面无表情地想,谢姑娘的大姐欠了多少银子来着?他这点钱够吗? 三千两银票,厚厚一大叠,林得意没办法直接揣身上,就装包裹背身上。赶了个大早,在父兄去上早朝后,林得意就带着木冬出家门了。 这个时候,林三少和三少奶奶都还没起。乐安公主送走了林咏和两个儿子,正准备再去睡个回笼觉。 “四少爷出门了?”乐安公主听了管家来报,想也没想地就说:“这么一大早的,他要去哪儿?派人跟着他,瞧瞧去。” “是,”管家忙就应了声。 林得意不知道他亲娘派了人跟他,四少爷带着木冬出了秦国公府后,就直奔东外城杏花街的行舟杂货铺。 木冬知道自家少爷的打算后,马上高兴坏了,花点钱怎么了?要是这样能让那位谢姑娘,愿意嫁给他家少爷,那把他家少爷的全部身家都舍出去,也是值得啊! “还是少爷您聪明,”木冬夸林得意:“小的就没想到,这样一来,谢姑娘一定很高兴。” 林得意冷着脸,哪怕身背三千两银票,林四少爷还是没有底气,说:“三千两够吗?” 看昨天债主们围着杂货铺要债的架式,林得意想,没个十万八千的,不至于如此啊。 木冬是秦国公府的家养奴才,祖上四代人都在秦国公府为奴,所以木冬虽是个奴籍,可一直待在林得意身边,这位也从来没过过苦日子。所以,当林得意问三千两够了吗的时候,木冬没心疼自家少爷的银子,而是一脸崇拜地看着林得意说:“少爷,您想把谢姑娘欠的债都背下来啊?” 他家少爷是条汉子,有担当! 林得意认真纠正道:“不是谢姑娘欠的债,是她姐姐。” “哦哦,对,”木冬说:“那少爷您真要这么做啊?” 林得意:“我只有三千两。” 木冬想也没想,“钱就不够,就跟大公子要啊。” 跟乐安公主要不行,公主殿下如今光说个话,都能把他家少爷烦个不行,但跟大公子要钱,这个没问题啊。 林得意看木冬一眼,他的这个小厮就是个傻子,跟他大哥要钱,更坏事好吧?他大哥能把谢姑娘查个底掉,他家里最烦人的,就是他大哥了。 主仆俩商量一路,也没商量出一个办法来,林得意不由的有些发急,但等到了杏花街,林得意就没空烦恼了,眼前的一幕,又把四少爷给震住了。 苗氏要去京师府告她的亲家母尤氏,这消息,刚进杏花街,林得意就从路人的攀谈声中听说了了。 “这人也太多了吧,”木冬惊得叫了起来。 杏花街上这会儿人山人海,大家伙儿呼朋引伴的,还有很多小孩子在人群里嬉闹追逐,不知道的,会以为这里正在举办一场热闹的集市。 “告状而已,他们不用搞得这么,”木冬想了半天,才想出一个形容词来,说:“这么轰轰烈烈吧?” 不会这一条街的人,都要去京师府吧? “少爷,少爷,我说少爷啊,”木冬喊自家少爷,不听到林得意说话,木冬扭头看,这才发现他家少爷在看着什么发呆。 “少爷你在看什么?”嘴里问着,木冬就顺着林得意的目光看过去,好多人…… 谢九欢这时在跟苗氏说:“二娘,京师府我知道在哪儿,我来带路,路我熟。” 苗氏点头说好。 尤氏:“你们也就得意这一时了,等到了公堂,有你们受的!” 谢九欢:“欠条肯定是假的,我们不认。” 苗氏:“别跟这个婆娘废话,人吃荤吃素,就是不可以吃亏。” 尤氏冷笑,你说不想就不想?这还由得了你?跟平头老百姓一样,尤氏也怕见官,生不入官门嘛,但苗氏这个二嫁的女人非要拉她去官府,那尤氏就要给苗氏好看。有欠条在手,她怕什么? 来的时候,自己特意让老头子看过欠条,欠条没问题,这是尤氏如今还不慌的最大依仗。 “好的,二娘,听您的,”这边谢九欢应着苗氏夫人的声,一边狠狠地瞪了尤氏一眼。 “小蹄子,”尤氏要骂。 “你骂谁?”苗氏夫人凶悍道:“你再骂一句试试,我现在就撕烂你的嘴。” “你撕一个试试,”尤氏不输这个气势。 谢九欢就大声说:“二娘,现在不急,到了公堂上您再撕她的嘴。” 苗氏夫人揪紧了尤氏的衣领子,一边跟谢九欢说:“小九儿你看好那两个,别让她们跑了。” “好呀~”谢九欢应声。 林得意挤在有些远的人群里看着谢九欢,刚才他一眼就看见这姑娘了,之后四少爷就没挪开过眼。 “啊,”木冬这时也瞧见谢九欢了,说:“少爷,您在看谢姑娘呢。” 林得意没吭声,就,还看。 木冬觉着谢九欢长得好看,说句会被打死的话,家里三位少奶奶,论模样没一个比的过谢姑娘的。木冬看看谢九欢,又偷眼看他家少爷,就见林得意还没挪开眼呢。 少爷是喜欢谢姑娘的。 确定了这一点,木冬高兴得没跳起来,太好了,如果谢姑娘也喜欢他家少爷的话,这门婚事是不是就能成了? 36 美人绝色,奈何天公不赐福 少爷,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啊?”木冬问林得意。 林得意跟着那头的谢九欢走。 这下子木冬就懂了,他家少爷也要去京师府。 一直跟到了京师府,看见苗氏去敲京师府大门前的闻登鼓了,林得意才猛地意识到,这个官司,谢姑娘未必能赢啊。 “儿媳妇要告婆母了啊!”尤氏在苗氏击鼓告状的时候,往地上一坐,拍着大腿就哭喊了起来。 尤老娘比苗氏年纪大,而且这位看着显老,在不明情况的旁观者看来,尤老娘是被欺负的那个。 “到了衙门的大门口了,你还敢胡说?”苗氏也喊了起来:“是我要告你,你往你儿媳妇头上泼什么脏水?你冲着我来,来!” “不能活了啊,”尤老娘就哭,这个时候不装可怜,她什么时候装可怜? “小的心慌得厉害,”眼见着京师府的衙役出来,从谢九欢手里接过状纸,木冬跟林得意说:“谢姑娘她家里能打赢官司吧?要是,要是输了会怎么样啊?” 林得意小声说:“尤氏手里有欠条。” 跟了一路,光听尤氏和苗氏吵架,这事是怎么一回事,林得意明白得不能再明白了。可不管苗氏夫人说得再笃定,赵家长子真的没有借家里一千两银,但尤氏手里有,赵家长子亲手打的欠条啊。 官府判案最重什么?重证据! 除非谢家能证明,尤氏手里的欠条是假的,否则这官司谢家是打不赢的。林得意紧锁着眉头,赵家人只要脑子正常,就不可能干这种蠢事,所以…… “少爷,这官司谢姑娘能赢吧?”木冬还在问。 林得意:“不知道。” 木冬:“啊?” 他家少爷这是什么意思?谢姑娘还有可能输官司? “胡闹!”京师府的后堂上,京师府尹沈桥看着钱武道:“赵家有欠条,你也说欠条是真的,那你岳母来告状,不是胡闹是什么?” 二姐夫有苦难言,他哪儿知道他丈母娘闹这么一出啊。 “大人,要么不,不接这官司?”二姐夫试探着问。 不止沈大人了,屋子里的人都看着二姐夫,你说呢?你丈母娘闻登鼓敲了,还招来了一条街的人,把京师府的大门都给堵了,沈大人不接这个案子,那沈大人就准备被御吏言官们参本,参到天荒地老吧。 二姐夫脑门冒了汗,他家大人都没办法了,那他能想出什么办法来?总不能,回头说丈母娘失心疯了吧? “大人,您看看这纸状书吧,”师爷周敬文将谢九欢写的诉状,放到了沈大人的公案上。 “怎么,事情跟钱武说的不一样?”沈大人低头看状纸。 二姐夫说:“大人,要么小的去找小的的岳丈?” 沈大人:“谢大人若是不同意,他的夫人不会来本官这里吧?” 二姐夫能说什么呢?说他老丈人和丈母娘一起失心疯了?他要敢这么说,官司最后是个什么结果不好说,谢二珠肯定不会让他好过的。 “状纸上写,欠条系赵家伪造,”沈大人看着状纸,跟二姐夫说:“你们有证据?” 二姐夫:“……” 他们要有证据,昨天就把老赵家给治服了,还用等到今天? 沈大人叹一口气,这位虽然是有名的铁面无私,但对手下人还是很好的,所以沈大人在去升堂之前,还安慰了二姐夫一句,沈大人说:“也许你岳母大人有了证据,只是还没来及告诉你而已。” 二姐夫表示,他一点都没有被安慰到。 沈大人:“你就待在后堂吧。” 二姐夫:“是。” 他得回避,他知道,二姐夫这下子心更慌了。 沈大人升堂审案,京师府的大门大开,这案子可以公开审,那沈大人就公开审。 占好位置,这种除了力气,还需要运气的事情,林得意一向讨不着好,所以他跟木冬就没能挤进京师府,费了好大的力气,主仆二人才将将守住了京师府大门外的站位,没被人挤夺了去。 木冬踮了脚,伸长了脖子往公堂里看。 公堂里,三班衙役手里的杀威棒敲地,齐声高喊威武。 这声音听得木冬胆颤,忍不住又跟林得意小声说:“谢姑娘不会有事的,对吧?”他怎么就这么慌呢? 沈大人坐在了公案后面,拿起笔架旁的惊堂木,往案上一拍,“啪”的一声响。 苗氏抓紧了谢九欢的手,知道自己稳赢,苗氏夫人到了这会儿,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紧张起来。 知情的苗氏都这样了,不知情,心里一点底气都没有的谢大姐得有多紧张,就可想而知了。 “大姐别怕,”谢九欢小声跟谢大姐说。 “啊,对,”苗氏说话的声音都发颤,但还是很坚强地跟谢大姐说:“是我告尤老婆子,大姐儿你别管,一句话也不用说。” 说起年纪来,苗氏也就比谢大姐大了几岁,谢大姐看着苗氏,眼眶一热,咬牙跟苗氏说:“我要说话,我有话要说。” 她不能让苗氏一个人出头。 谢九欢以为她们二娘还要再劝劝呢,没想到苗氏说:“这样啊,那大姐儿,一会儿我提断亲,你帮忙搭腔?” 这是多好的一个断亲的机会,苗氏夫人怎么想,都不能浪费了这个机会。 谢大姐一呆,她家二娘竟然还想着要帮她断亲?这官司,她们是一定能赢,是吗? 谢九欢想了想,说:“这个还得问问大姐夫吧?” 苗氏问谢大姐:“要问问大姑爷?” 谢大姐深吸了一口气,说:“他早就想断亲了,这不是孝字当头么。” 做儿子的提出来要跟亲娘老子断亲?这都不用天下人出面了,街坊邻居的口水就可以淹死你了。 苗氏:“那就没问题了,一会儿我来提,大姐儿你就哭,要是,”苗氏看看谢大姐,想着她这继女一向性子刚强,于是苗氏又说:“要是哭不出来,那就小九儿哭,往可怜了哭。” “成,我来哭,”谢九欢一口就答应了,哭有什么难的,掐一把大腿,她能把京师府的公堂哭成灵堂! 沈大人就看着这三位说悄悄话了,问说:“说完了?” 苗氏和谢大姐是什么反应,谢九欢不知道,反正她是眼含泪水,抬头看了沈大人一眼。 这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一眼,看得沈大人嘴角暗自一抽。钱武热衷于给自己的这小姨子找婆家,这事在京师府人人皆知,沈大人自然也知道,如今亲眼瞧见谢九姑娘的模样了,沈大人认同周师爷的话了,美人绝色,奈何天公不赐福啊。 37 哪个谢家姑娘? 沈大人目光冷漠地看看原告,又看看被告,要说有胆,还是原告这一头儿有胆。被告那边除了当婆婆的尤氏还能撑得住,两个儿媳妇跪在地上动弹不得,身体像在打摆子,抖得不像话。原告嘛,九姑娘在装可怜,沈大人阅人无数,谢九欢在他这里,道行约等于没有,至于另外两位,紧张难免,但还算冷静,算是很不错了。 “他们这种审案的官,看人都这么吓人的吗?”苗氏这时小声嘀咕。 她家老爷也是官,但看人目光温和,从来没有过沈大人这样的眼神。 “不知道啊,”谢九欢说:“我们以前也没见过大官,话说,京师府尹是几品官啊?” 苗氏:“不知道啊。” 谢大姐:“为什么你们现在还有空关心这个?” 谢九欢:“哦,对对,二娘,咱们先打官司。” 不管沈大人是几品官,反正现在她们的这桩官司,归沈大人审。 在京师府大门外的木冬“咕嘟”地咽一口口水,跟林得意说:“少爷,这位大人看起来很不好惹的样子,谢姑娘不会有事吧?” 林得意被木冬咋呼的心里更没底了,官司要是输了会怎样?加倍罚钱,还是要挨打?看看谢九欢的窈窕身板,林得意认为,谢姑娘经不起京师府的杀威棒。 “怎么办啊,”木冬也不知道脑补了些什么,人已经在哆嗦了。 公堂里,用句现代话来说,原告方开始陈诉了,尤氏要哭天喊地,被沈大人冷声勒令闭嘴。 “这位沈大人真的好凶啊,”木冬又跟林得意念叨。 林得意看苗氏说话说不利落,沈大人偶尔问上几句,苗氏也答得不算好,林四少爷手握着拳头,终于下决心跟木冬说:“你去请我大哥过来。” 木冬呆呆的:“啊?” 林得意:“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大哥应该知道。” 监察御吏也是懂审案的吧?也许自家大哥跟沈桥熟呢?至于,林行跟沈桥就算是熟人,对面前这个案子有什么帮助,林得意不知道,他就知道,这个时候,他大哥在的话,他能安心些。 木冬也来不及多想,自家少爷说大少爷有办法,那在木冬想来,这就是好事啊。 “少爷,小的这就去,”木冬转身就往人群外头挤。 林得意:“你去车马行租马。” “哎,小的知道了,”木冬应声。 都察院离京师府其实不远,就隔了一条街。木冬租了匹马,骑马跑到都察院,十分钟的工夫都没用到。 林大公子是有自己单独一间办公屋子的,听见门吏来报,说他四弟的小厮木冬要见他,林大公子再稳重的人也吓了一跳。林得意这是出什么事了,严重到要让木冬跑来找他? “让他进来,”林大公子心里惊着,但面色还是如常,跟来报信的门吏道。 木冬很快就跑了来,见着林大公子的面就说不好了。 林大公子:“四少爷怎么了?又遇着了什么事?伤哪儿了?” 木冬:“不不不,不是。” 大公子就皱了眉,说:“你不要慌,想好了再说话。” 木冬慌里慌张的,不到语无伦次的地步,但语序也是有些混乱地,把事情跟林大公子说了一遍。 林大公子听到最后都有些懵,他四弟有个朋友叫谢姑娘,这会儿在京师府跟人打官司,他四弟瞧着谢姑娘的官司要输,特地请他去帮忙。 林大公子完全不知道,他能帮什么忙,都察院管不了京师府审案啊,而且,这个谢姑娘是谁? 被大公子问了后,木冬还啊了一声,说:“谢姑娘是谁?谢姑娘就是昨天救了四少爷的人啊,大少爷,谢姑娘人可好了,小的……” 林大公子抬一抬手。 木冬马上闭了嘴。 林大公子说:“谢姑娘救了四少爷?这事你跟我说一说。” 木冬这才想起来,他家少爷不让他说这事儿来着。 林大公子看木冬手足无措的样子,就说:“怎么?四少爷让你帮他瞒着家里?” 木冬讨好地冲林大公子笑,但也只敢笑这么一下,说:“大公子,谢姑娘那儿还等着您救命呢。” 林大公子:“我总要知道她是哪个谢家的姑娘吧?” 木冬:“谢姑娘的父亲是翰林院的大人,她大姐在东城外的杏花街有间铺子,是,是杂货铺,就开在四少爷名下的聚福酒楼旁边,叫,叫,哦对,叫行舟杂货铺。” 林大公子:“翰林院的谢大人?” 木冬:“是,小的不会记错的。” 林大公子:“他们家里还欠着一大笔钱还不上?“ 木冬又点头,要不是欠钱,谢姑娘也不会去京师府打官司。 翰林院谢大人,大女儿是商人妇,家里还没什么钱,这除了那位谢争谢大人,翰林院也没有第二个谢大人能对的上了。林大公子稍微想这么一下,他就知道这位谢姑娘是谁了,这位就是谢九姑娘啊。 所以既然你林得意跟谢九姑娘都是朋友了,你昨天还跟母亲杠什么呢?你不想娶妻,你怕害人,你又跟谢九姑娘做朋友? 木冬看林大公子不说话,心里就更着急了,大公子看起来,像是不想管这事儿啊。 林大公子问木冬说:“是翰林院的哪个谢大人?” 木冬摇摇头,说:“这个小的不知道,谢姑娘没说。” 所以他的傻弟弟到现在也不知道,这个谢姑娘,就是谢九姑娘? “有意思,”林大公子低声说。 木冬:“啊?” 这事有意思?这事很要命才对吧? 林大公子站起了身,说:“我去看看。” “哎,小的给您带路,”木冬马上就高兴起来,颠颠地跑在前头,要给林大公子带路。 林大公子低头看看自己身着的官服,说:“你等一下,我换身衣服。” 木冬能怎么办?急得跳脚,木冬现在也只能等着。 京师府这里,苗氏抹着泪,把要说的话说完了,说得众人为谢大姐掬一把同情泪,这儿媳妇遇上恶婆婆,真的是人间第一惨事。 沈大人则端坐公堂,不动如松,看向了尤老娘说:“尤氏你有何话要说?” 尤老娘提了一口气,她忍到现在了,她要说的话可太多了! 看见沈桥让尤氏说话了,林得意暗自心急,这位沈大人到底信不信苗氏夫人的话啊,他怎么瞧着沈大人半点都没信的样子呢?扭头往身后看看,林四公子想,他大哥怎么还不来? 38 少年思倾国 尤氏哭诉养儿不易,为了长子赵舟,她这个当娘的费了多少心力,赵舟从小到大又有多忤逆不孝,还哭诉了赵家为了给赵舟凑一千两银子,是怎样的几乎倾家荡产。 听尤氏胡扯,谢大姐的肺差点没气炸了。 这要不是在公堂,苗氏在尤老娘骂儿子忤逆不孝的时候,就撸袖子上去动手撕尤老娘的嘴了。 谢九欢也怒气冲冲,清了清嗓子,她准备跟尤老娘先把嘴仗打了再说。 “你们且听她说,”沈大人及时制止了一场,在他看来完全没有意义的嘴仗。 “尤氏,”沈大人问尤老娘:“你说长子赵舟夫妇欠你一千两银,可有欠条?” 尤氏哭道:“大人,有的,青天大老爷啊,就冲着这孽子的蛮横,不打欠条,民妇哪敢借钱给他?这可是我们赵家的家底了,要是没了,我们赵家人可怎么活?” 沈大人:“欠条何在?” 尤氏忙就从怀里拿出了,叠得方方正正的欠条。 谢大姐手抖。 谢九欢握住了自家大姐的手。 苗氏小声说:“大姐儿莫慌,没事儿的。” 谢大姐看着被衙役送到沈大人案上的欠条,心里突然就在想,她二娘和九妹这么笃定会没事,这欠条是假的?被换过了?谁干的?当捕头的二妹夫?干镖头的五妹夫,还是在京营当武官的八妹夫?谢大姐想来想去,家里也就这三位有这个本事了。 “大人,这欠条一定是假的,”苗氏这时大声说:“我女婿绝无可能借这个钱!” 沈大人看着欠条,说:“你可有证据?” “大姐,”谢九欢拉一下谢大姐的手。 苗氏小声说:“大姐儿,女婿的印章,和你们以前借据当票呢?你不是都带了过来,快拿出来,给大人呈上去。” 谢大姐拿出了印章,还有一沓盖着章的老借据和当票。 人群里的木冬紧张到不行,他陪着大公子已经到了一会儿了,大公子却只是看,一点没有要帮忙的意思啊。 “大公子,”木冬颤巍巍地喊林大公子。 林大公子看得饶有兴致,说:“不急,再看看。” 他看谢家三位的样子,这官司不像是谢家要输的样子。另外,虽说娶妻娶贤,可英雄都难过美人关,又怎么能要求少年人不思倾国呢?光看样貌,谢九姑娘与他四弟,的确是天赐良缘。 木冬:“还,还要等啊?” 林大公子就看了木冬一眼。 木冬忙把头一低,说:“大公子,那小的去找少爷。” 林大公子:“你就待在这里。” 木冬觉着大公子简直就是不讲理了,不帮忙也就算了,他去找他家少爷也不行?木冬是满腹的牢骚,但他一句话也不敢说。 “主子,四少爷要往前去了,”大公子身边的护卫川连一直就盯着林得意,这会儿看林得意在往京师府的大门里挤,川连忙就跟大公子禀道。 林大公子就又看弟弟,见林得意也就往前挤了两个身位,然后被几个挎着菜篮子的大婶挡住了去路。几个大婶的身材还都胖,林得意想再往前进一步,都没有可能,除非他把这几位胖大婶给挤开。 林四少爷挤人的力气倒是有,但他能跟胖大婶们挤吗?看着自家弟弟又站下来不动了,林大公子叹一口气,他这弟弟啊,就好像永远不能称心如意的。 “主子,要小的过去吗?”川连小声问。 林大公子:“你离他近些就行,盯着他些,别让他受伤。” 川连忙领命道:“是。” 林大公子:“别让他看见……,算了,咱们的四少爷这会儿,也没工夫看别人。” 四少爷竟然喜欢上了一个姑娘,这可真是铁树开花,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川连想乐又不敢当着他主子的面乐,便憋着笑往林得意那边挤了过去。 木冬眼巴巴地瞅着川连,川连跟他一样,都是秦国公府的家生奴才,打小也是做大公子的小厮,后又被大公子送去学了武,连护卫的活也一并干了。川连还识字,人也长得俊俏,反正跟川连一比,木冬就啥也不是了。 林大公子:“羡慕川连?” 木冬忙就点头。 林大公子就笑了笑。 木冬就不明白了,大少爷这个笑是什么意思呢?他比不过川连,他羡慕一下也不行? 公堂上,沈大人一手拿了尤氏呈上来的欠条,一手拿了一张谢大姐呈上来的旧当票,对比了两个印章,沈大人抬眼看尤氏。 尤老娘被沈大人这一眼看得,心脏差点停跳。 沈大人让叫核验笔迹和印章的差人来。 等几个差人围在一起,查验印章,不时还小声交流一下意见的时候,公堂上的气氛让人窒息。 苗氏掐着谢九欢的手都不自知,慌乱小声问:“没,没问题的吧?” 谢九欢被掐得咧一咧嘴,说:“二娘,您得相信专业人士啊。” 专业人士是什么?苗氏这会儿脑子里一片空白。 谢大姐凝神细听几个差人说话,结果几个差人交头接耳半天,谢大姐一句也没听清,这几位都说了些什么。紧张之下,谢大姐也拽住了谢九欢,一个不小心,她也掐了谢九欢一把。 谢九欢:“……” 一慌就掐人,这个习惯可不好。 足足小半个时辰后,差人跟沈大人禀道:“大人,此欠条上的印章是伪造。” 差人一句话,尤氏足足愣了半晌,等苗氏这边在谢青天大老爷了,尤氏才回了神,大喊了一声:“这怎么可能!” 公堂上的京师府众人,就都冷眼看着尤氏。 尤氏本来想喊,谢家有女婿在京师府当差,你们京师府这是在包庇谢家,可尤氏又没这个胆子。就算是她家老赵头来了,他们老赵家的一家之主,也不敢得罪京师府啊。 “苗氏,”沈大人问苗氏夫人:“你们想要什么?” 苗氏抹一把眼泪,说:“大人,这婆娘是妇人大姑爷的亲娘,妇人也不能拿她怎样,妇人不识大道理,但要给大姑爷留个体面,这个道理,妇人还是懂的。” 沈大人点点头,苗氏这话没毛病,子不言父过,老赵头再过分,你赵舟当儿子的也得受着,谁叫你是儿子呢? 苗氏往地上一跪,跟沈大人说:“妇人心疼女儿女婿,既然赵氏夫妇不喜赵舟这个儿子,那就各自安好吧。大人,妇人想给赵舟他们两口子,求一条生路。” 公堂内外响起一阵倒抽气的声音,这是要断亲啊! 39 说我装,请拿证据 c苗氏战斗力超群,老赵家不断亲,那伪造欠条的事,就请京师府一查到底,老赵家的人该坐牢坐牢,该赔钱赔钱,没的商量。 老大两口子早就有断亲的心思,这个尤老娘心知肚明,今天可算让苗氏这个当后娘的抓着了机会,这要让老大两口称心如意了,尤老娘能怄死。 沈大人问谢大姐:“赵谢氏你意下如何?” 谢九欢忙就跟自家大姐说:“哭。” 谢大姐这时候只要说话,那就是不孝,跟婆家断亲是不孝,不听娘家母亲的话,那也是不孝,所以在这时候谢大姐她只能哭。可是试着努力一下,谢大姐哭的样子能装出来,但眼泪她挤不出来。 这就是人的多样性了,有的人,比如谢九欢这样的,想哭她就能哭,眼泪水在谢九欢这里它就不值钱。还有的人,比如谢大姐这样的,就跟男人膝下有黄金一样,眼泪在谢大姐这里那就是奢侈品,轻易不掉的。 谢九欢知道自家大姐没有哭功,所以不动声色的,谢九姑娘狠狠地掐了一下谢大姐手臂上的酸筋。 没想到亲妹妹能对自己下这样的狠手,谢大姐差点没叫出来,眼泪水硬生生被疼得掉了下来。 沈大人:“……” 你们是不是当本官瞎? “去带赵盛来,”沈大人命衙役去找老赵头过来,断亲这事儿,赵舟昏迷未醒,可由谢大姐作主,但老赵头得到场。 至于另外一个一家之主谢老爹,沈大人没忘,但苗氏夫人说了,他们一行人过来的时候,她家老爷也在杂货铺,她提出的要求就是她家老爷的要求。 “大人可以派人去行舟杂货铺,问我家老爷,”苗氏信誓旦旦,她要说谎,就让她天打雷劈。 “这是父亲的意思,”谢九欢一本正经地帮腔:“只是他不愿意和昔日的亲家对簿公堂,呃,就是公堂相会的意思。” 沈大人:“谢小姐,本官知道对簿公堂的意思。” 谢九欢怯生生地:“对,对不起。” 沈大人冷声说:“你有话不妨直说。” 翻译一下沈大人的意思就是,你不用给我装可怜,我沈桥不吃你这套。 谢九欢假装自己听不懂,还是怯生生地看着沈大人,说我装,你拿出证据来。 沈大人这下子觉得有意思了,在场的原告被告里,也就这位谢九姑娘一点不害怕,最镇定自若了。谢争的这个小女儿,不是寻常人啊。 不过沈大人不准备跟谢九欢较这个真,别说现在案子没审完,他没空,就算案子审完了,沈大人也不会跟谢九欢较真,这姑娘没干坏事,不是犯人,他犯不上啊。 “来人,把欠条和当票贴出去,”沈大人让衙役把欠条和几张旧当票贴出去,让大家伙儿都看看。 “来,让让,让让啊,”衙役拿着几张条子往京师府外走。 等衙役将欠票单贴一处,几张旧当票并排贴到京师府外的告示栏上后,告示栏前很快就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 “这上面的字都写得什么啊?”有不识字的问。 “看什么字,看印章,”有明白人马上就道:“沈大人都说了,印章不一样,欠条上的是假的。” “我怎么觉着字迹也不太一样呢,”又有人说。 有附和的:“是,不说印章了,我也觉着字迹也不大一样。” “这印章乍一看像,但仔细看,还真的不一样,”有盯着印章对比的热心人,这时大声说道。 “哪儿不同呢?”也有看不出来的。 于是好几个热心人出面,开始义务给广大围观群众讲解。说真的,真要那几位京师府的鉴证专家来,他们未必有义务讲解员们的耐心。 林得意没去看告示栏,沈桥铁面无私的一个人,他说欠条是赵家伪造的,那事实一定就是这样了。林得意这时改关心,谢家大姐能不能跟赵家断亲了,四少爷还没像现在这样,关心过别人家的家事。 林大公子倒是很有好奇心的,去告示栏下面看了。大公子主要是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造假技术,能让赵家人有信心可以讹长子一千两银子。 木冬跟在大公子身后,伸长脖子,眯着眼睛仔细看了,木冬就没出不同来。 “印章伪造的还可以,”最后林大公子点评了一句。 只是笔画的角度稍有不同,这只能说明,造假者技艺很好,但没用心。所以这要不是闹上公堂,谢家未必就能…… 等等,林大公子愣了一下,谢家就是发现了印章不对,这才有底气告到公堂的吧?想想谢争是探花郎出身,识别个字迹与印章,应该不是难事。 所以谢家这是趁机,要帮长女摆脱心思恶毒的婆家?林大公子暗自点一下头,谢家这个机会抓得不错。 木冬这时小声问:“大少爷,谢姑娘是不是赢下这个官司了?” 林大公子说:“嗯,赢了。” 木冬顿时喜笑颜开,他们大少爷说官司赢了,那这官司,谢姑娘就赢定了。 “那能断亲吗?”木冬又问。 林大公子说:“这要看沈大人怎么判了。” “啊?”木冬就又紧张了,那沈大人会怎么判啊? 林大公子又往回走,这一回他站得离林得意又近了一些,只可惜他弟弟还是没发现他。 “要是不能断亲,谢姑娘一定会伤心的,”木冬站在林大公子身后嘟囔。 林大公子:“那你去帮谢姑娘打官司?” 木冬一哆嗦,他站在京师府外头,他看着沈大人都害怕,真要到了公堂上,直面沈大人了,他会被吓尿的! 林得意这会儿就非常想站到公堂上去,他想帮谢九欢,只可惜他去不了,他没有能站在谢九欢身旁的身份。失落已经不足以形容,林四少爷这会儿的心情了,四少爷这会儿非常愤懑,他竟然被一个身份难住了! 谢九欢不知道京师府外有个少年,正在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为她操着心,谢九欢这会儿在安慰她大姐,“都到这份上了,怎么可能还不断亲?大姐你就放心吧,老赵家的人是会愿意坐牢啊,还是会愿意罚钱啊?” 当然是丢掉不喜欢的儿子,最正确啦! 谢大姐:“小九儿你说的对,但我还是心慌,我头一回上公堂。” 苗氏看看谢大姐,她就不说什么了,这说的好像她和谢九欢不是头一回似的。苗氏又看看谢九欢,这姑娘就厉害了,从头到尾就她不慌,她家这姑娘要是个男儿身该多好啊,九姑娘一定能撑起谢家的门楣,天不遂人愿啊,苗氏夫人心里倒是很失落。 40 只有看客不满意 在京师府外的围观群众们都认定,老赵家搞了张假欠条,想讹长子一千两银子,纷纷骂赵家老两口不做人的时候,京师府的衙役带着老赵头到了。 “不是我看不起这老爷子,”看见老赵头,谢九欢就小声跟苗氏和谢大姐说:“他一会儿肯定说这事他不知道,都是他媳妇的错。” 苗氏:“他这么不要脸?” 尤老娘都不识字,这事靠她一个人,能搞得出来? 谢九欢:“二娘您对人性了解的不够深刻。” 苗氏太阳穴突突地跳,说了句:“不要说我听不懂的话。” 她说什么了,就能扯到人性上去了? 老赵头这时跟沈大人摇头道:“大人,此事草民毫不知情。” “啧,”谢九欢咂嘴。 苗氏&谢大姐:“……” 竟然真的这么不要脸! “老,老头子?”尤氏不敢相信地看着老赵头,想喊的,但又猛地想到了什么,尤氏瞬间一脸的绝望。 这事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得有个人出来担罪,找谁出来?两个儿媳妇吗?要怎么让这俩心甘情愿?谁又能保证,这俩能管好嘴,不说不该说的话?让老二,老三两个儿子来吗?尤老娘舍不得。把偷印章的赵玲儿供出来?丫头片子虽然不值钱,但老赵家还指望赵玲儿嫁到东城郑家后,提携他们老赵家呢,所以赵玲儿也不能出事。 老赵头是一家之主,也不能有事,看一圈下来,也只能是她这个老婆子顶罪了。 沈大人目光冷漠地看老赵头。 老赵头神色惊慌,但一口咬定他不知情。 沈大人便点了点头,道:“那断亲之事呢?” 老赵头就找谢大姐。 谢九欢往前站一步,将谢大姐挡在了她的身后。 苗氏反应也快,说:“你不知情?尤氏不识字,这可是街坊邻居都知道的事,你倒是跟我说说,她一个不识字的婆子,她要怎么弄出这么一张假欠条来?” 你不肯放赵舟两口子一条活路,那苗氏就准备跟老赵头死磕了,你说你不知情,你就真不知情了?你放屁! 贱人! 老赵头在心里怒骂,但他也真的是怕苗氏跟他较真,这事它就经不起推敲。 沈大人都懂,所以沈大人又问老赵头:“断亲之事,赵盛你意下如何?” “大人,”谢九欢这时开口问道:“他们家是不是还得罚银?得罚多少银子啊?大人是青天大老爷,一定不会轻饶了这种坏人的。” 听别人喊自己青天大老爷,沈大人可能还会高兴一下,但这五个字从谢九欢的嘴里出来,沈大人一点也高兴不起来。这姑娘这一声青天大老爷,不是冲着他来的,而是在吓唬老赵头呢。 罚金肯定是在一千两银的基础上翻倍了,但只一千两银子,就足够要了老赵头半条命了。 “草民,唉,”老赵头说:“看来草民与大郎没有父子的缘分了。” “妥了,”谢九欢跟谢大姐说。 谢大姐没说话。 谢九欢扭头看看自家大姐,说:“大姐你是不是被恶心的想吐?忍着点吧,在公堂上吐,是不是不太好?” 谢大姐本来还替大姐夫伤心呢,这人到底造了什么孽,才摊上了这么一对父母?可被谢九欢一打岔,谢大姐就没有替丈夫伤心的心思了,她这九妹真的是,谢大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沈大人这时问苗氏说:“赵盛同意断亲,你们这边还有什么要求?” 苗氏摇头说没有了,他们是厚道人家,不像老赵家这么厚颜无耻。 “你呢?”沈大人又问谢九欢。 谢九欢:“啊?” 沈大人:“你没有想说的了?” 谢九欢眼珠子转转,说:“大人,这事要立字据的吧?” 她跟她二娘都没有断亲的经验,所以还是要谨慎再谨慎。 “你写个字据来,”沈大人便跟身侧的周师爷说:“让他们双方签字画押。” “就这么完了?”围观群众在这时却是不满了,“不罚尤老婆子了?” “是啊,我没看懂。” “是不是就这么算了?” “不能吧?” “伪造欠条是犯法了吧?” …… 众人议论纷纷,这就跟看了一场正邪对决的戏,看到最后,坏人竟然没有受到任何惩罚,这让看客们怎么接受? “小的也不懂呢,”木冬也嘀咕:“一千两银子呢,这可不是小数目。” 林大公子这一次没理会木冬,只认真地看着公堂。 苗氏看看瘫在地上的尤老娘,这些年她没少受这婆子的气,今天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了,苗氏夫人就想,要不然再替大姐儿两口子要点银子来?欠条的事是解决了,可谢大姐两口子还欠着别的外债呢。 “这钱……” “不敢再多要求了,”谢九欢打断了苗氏的话,流泪道:“到底是父亲与母亲呢,我大姐夫和大姐可怜,以后无缘尽孝,哪还敢再要银两,不敢的。” 谢九欢哭起来的样子,别人不好说,反正林四少爷看的,心都要碎了。 小贱人! 老赵头又在心里骂谢九欢,他都打算好舍出去百来两银子,给老大两口子安个不孝的名声,让老大这孽子一辈子抬不起头来了,不想,谢家这个小贱人倒是跟他演起来了。 “哭啊,”谢九欢自己演着戏,还不忘拉谢大姐跟她一起演,你是正主,是主角,你得支楞起来啊! 谢大姐哭不出来,被逼得没办法,只能双手掩面,假装大哭了。 “那钱两之事就不谈了,”沈大人说。 家事,其实也是冷暖自知之事,旁人看得再明白,你跟当事人的感受,还是隔着好几层的。所以在这事上,真论起来,赵舟和谢一花夫妇是不孝,爹妈活着,你就不认了,这不是不孝是什么?但这老赵头两口子不是好人啊,一讹讹一千两,还是在赵舟两口子另有外债的情况下,你们这对当爹妈的,是在逼儿子儿媳去死呢。这就是父母不慈,儿女不孝,有因必有果,你要怎么辨出个是非黑白来? 沈大人审这种案子,一向都是成全,你们自己谈好了就行,回头后悔了,本官也不认了。 周师爷下笔飞快地写好了断亲书,老赵头按手印,谢大姐按手印,苗氏也按了手印,这亲就算正式断了。 “呼,”谢九欢松了一口气,压在她大姐大姐夫头上的五指山,总算是没了。 谢大姐则跟做梦一样,这就成了?怎么会这么快,而且感觉一点都不难啊。公堂外的人还都是在骂尤老娘,没人骂她和赵舟不孝,这不是奇迹是什么? 41 我穿过喧嚣的大街,走到你身边 断亲书一式三份,谢大姐拿一份,老赵头拿一份,京师府留存一份。 “既已断亲,以后就各不相干,”沈大人拍一下惊堂木,说了句:“退堂。” “真的不罚那老婆子啊?”公堂外有人喊了起来。 沈大人起身往后堂走了。 周师爷则走到了公堂门外,看看黑压压的人群,大声道:“赵舟夫妇不告,那官府自然就不会查,那赵尤氏又有何罪呢?” 周师爷跟二姐夫的关系不错,冲着二姐夫的面子,周师爷也得帮老谢家这个忙。周师爷把话都明说了,为什么衙门不抓尤老娘?因为赵舟两口子孝顺,不忍心告尤氏这个亲娘啊。 围观群众这下子明白了,这还是赵舟两口子心太软,不忍心呢。 尤老娘躲在老赵头身后,公堂外头的人看她的目光都不善,尤老娘怕被打。 “走,别看他们,”苗氏左手拉谢大姐,右手拉谢九欢快步往公堂外头走,大声说:“大姐儿,以后这家人就跟你和大姑爷没关系了,这家人再要去你眼跟前讨嫌,你就到京师府来告他们。” 老赵头脸色铁青,可要他跟苗氏吵一架,他又抹不开这个脸面。哪有大老爷们儿,跟女人吵架的? “都散了吧,没的看了,”衙役们把人往外赶。 谢大姐站在了京师府外,看着狼狈而去的赵家四口人,谢大姐突然就觉着天更蓝了,呼吸更顺畅了,连街上的人都面目可亲起来。 “回家,”苗氏说。 “二娘,我,”谢大姐要谢苗氏。 “有话咱们回家再说,”苗氏拉着谢大姐走在了前头,感叹道:“大姐儿啊,这下子你的日子要好过许多了,我真为你高兴。” “二娘说的是,”谢大姐这会儿红了眼眶。 “喜事呢,可不兴哭,”苗氏忙就道,她家这老大在公堂上,怎么憋都憋不出眼泪来,这会儿倒是要掉眼泪了。 “哎,”谢大姐抬手擦了擦眼睛,扭头看谢九欢。 谢九欢马上就冲自家大姐露齿一笑,就跟练过一样,标准的露了八颗牙齿。 苗氏知道,在这事上,她家这九姑娘是最大的功臣,于是苗氏跟谢九欢说:“一会儿我去割一刀肉回家,我们今天吃饺子。” “好啊好啊,太好了,”谢九欢的笑容马上就变得更真心实意了,谁不喜欢吃饺子啊。 苗氏笑道:“那就走快点。” “二娘,大姐,我饿了,我先去买点吃的,”谢九欢却说,她今天准备去当铺,看看她的玉锁能当多少钱。 谢大姐:“这都要回家了,家去我给你做。” 苗氏把谢大姐一拉,小声说:“小九儿早上就吃了一个馒头。” 这会儿都中午了,凭着谢九欢的饭量,靠一个冷馒头挺到现在,已经是实属不易了。 “快点去吧,我们在前边等你,”苗氏跟谢九欢说:“我跟你大姐先去租辆车。” “好的~”谢九欢声音嗲嗲的。 “这孩子,”苗氏拿谢九欢没办法。 看着谢九欢跑得飞快,眨眼的工夫就消失在了熙熙攘攘的人群里,谢大姐才小声跟苗氏说:“二娘,欠条是怎么回事?” 苗氏十分警惕地四下里看看,跟谢大姐咬耳朵:“是小九儿昨晚上去老赵家换的,要不我哪儿来的底气上京师府哦。” 谢大姐心梗,“她,她现在都有这本事了?” 她不过是跑了一趟大西北,她家九妹就长进成这样了? “没被发现,”苗氏夫人又补充了一句。 谢大姐木着脸,“这我知道。” 要是被发现了,这会儿就不是她和赵舟跟老赵家断亲的事,而是谢九欢被当贼抓了的事了。 “咱们的九姑娘啊,厉害着呢,”苗氏很为谢九欢自豪。 “是啊,”谢大姐也说不出来,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心情,她感激自己这妹妹,可又为这妹妹担着心,觉得这样下去不行。这年头没有女子从军的啊,谢九欢身手再好,就算出息成天下第一了,又能怎样? “二娘,小九儿的婚事,这些天您为她问过了吗?”谢大姐突然问苗氏说。 苗氏一下子就闭了嘴,正是高兴的时候,就不要说这种糟心的事了。 谢大姐就也不说话了,这一看就是没指望啊。 苗氏:“小九儿才十八,急什么呢?慢慢找吧,这种事看缘分的。” 在嫁娶之事,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年代里,说要靠缘分,那就是听天由命的意思了。 谢大姐:“我这次去她六姐那儿,她六姐也在替她找着呢,要是有消息了,她六姐就请人往京城带话。唉,二娘你说的对,这种事看缘分,我不信我九妹是个没福的。” 苗氏忙就点头,老大这是也信命了,挺好的,苗氏夫人想,我就信命了,怎么地吧。 谢九欢这头儿,她跟苗氏和谢大姐走相反的方向,边走边找当铺。谢九欢是穷人,穷人看钱就看得重,所以她已经想好了,她要多问几家当铺。 正街两边张望着,目光从一个人的脸上扫过去,谢九欢“咦”了一声,又把目光挪了回去,然后她看见了街对面站着的林得意。 谢九欢笑了起来,冲林得意挥了挥手臂,这么一个英俊少年,谁不喜欢多看两眼呢? 林得意原本只是跟着谢九欢,这会儿谢九欢看见他,并向他打招呼了,林四少爷犹豫一下后,还是横穿过热闹的大街,走到谢九欢的面前。 “你怎么会在这里?真巧啊,”谢九欢看看林得意还缠着纱布的脑袋,问说:“你的伤好点了吗?” 林得意点点头,想想又说:“只是小伤,不碍事的。” 谢九欢不赞同林得意这种对待伤病的态度,“都流血了,还叫小伤?”谢九欢说:“你不会就是这么想的,才不跟徐大娘子要医药钱的吧?” 是的,穷人谢九欢就是无法理解,为什么有人会放弃索赔的,今天看林得意这种态度,谢九欢想她可能找到答案了。 啊,林得意则在心里想,原来那家的女主人叫徐大娘子。 “你在想什么?”谢九欢往林得意的跟前凑了凑。 林得意下意识地往后一退,说:“没,没想什么。” 谢九欢手摸摸自己的下巴,眯一眯眼睛说:“你刚才走神了,是不是还是拿流血不当回事?” 林得意答不上来谢九欢的问,若是实话实说吧,那他应该说是,可要这么说,原因不知道,但林四少爷这会儿就是在怀疑,谢姑娘会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