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九欢林得意衰神小王爷的福运团宠妻小说免费全文无删减阅读》 1 咱们都是有故事的人 一般一个男子连着死了三个未婚妻的时候,就会被人认为这人克妻了,等连着七位未婚妻都因为病故,落水身亡,被马车撞死,走路摔跟头跌死等等等等,各种原因亡故之后,那哪怕这位是国公府的嫡出公子,也一定会被世人认定是天煞孤星,这辈子只配打光棍,绝对娶不到媳妇的。 所以当谢九欢跟着自家老爹和小弟,在街头吃肉饼的时候,听见路人喊秦国公府家四公子的未婚妻又死了的时候,谢九欢差点没被嘴里的油炸肉饼噎死,身为见多识广的穿越人士,谢九欢也觉得这过分了。 “又死了一个啊,”谢老爹没咬面饼,挑着面饼里夹着的红烧肉吃,结结实实地吃了一嘴红烧肉后,才感叹了一句:“这得是第八个了吧?” 小弟谢十全手里的油炸肉饼已经啃完了,舔着嘴角边的油渣渣接话:“这个林四公子是不是娶媳妇没指望?” “都死八个了,还有哪个姑娘敢嫁他哟,”谢九欢看着老板油锅里的肉饼子犯馋。 “谢大人,”已经上了年岁的老板就笑着问了谢老爹一句:“您三位再来几块?” 谢争摸了摸自己已经干瘪了的荷包,一脸愁苦地冲老板摇了摇头,这位也实诚,跟老板说:“吃不起啦,没钱啦。” 老板马上就不说话了。 “走走,回家,”谢争一手拉着儿子,嘴里催着闺女。 谢九欢兜里也没钱,油饼铺的陈老板倒是愿意赊账,可他们家月头的时候就已经欠了陈老板的钱,前后一共赊了四回账,如今月尾了,他们家也没把账还上。谢九欢脸皮再厚,她也不好意思再跟陈老板提赊账的事了。 看着谢家一家三口往回走了,一旁才有食客问陈老板:“咱们谢大人这个月还你钱了吗?” 陈老板摇了一下头。 油饼铺前顿时响起一片咂嘴声,很快的,林四公子死了第八任未婚妻,以及翰林院谢大人这个月没钱还账的事,传遍了这条叫来凤的大街,近而,应该是传遍全京城了…… “这个谢大人噢!”陈老板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是的,秦国公家的四公子林得意和翰林院谢争谢大人,这二位哪一个更让京城人无言以对,京城人到现在都没争出个所以然来。 林四公子这人,亲娘是当上宣景帝的胞妹,亲爹是内阁最年经的阁老,这命你能说差?但也就是这么一个尊贵的人,十五岁开始说亲,到了今年整十八,短短三年间死了八个未婚妻,谁又能说天煞孤星命好? 至于谢大人这人吧,农家子出身,十八岁时经科举入仕,正儿八经的探花郎,就这样一个少年登科的人,怎么看都是前途无量吧?可转眼三十年过去,与谢大人同一批科举中第的同年,不是入阁拜相,执掌六部,就是做了地方大吏,主政一方,就谢大人还在翰林院待着,不但没升官,还因为成日混吃等死,一路被降职,如今已经是从八品的编修,眼见着就要冲着从九品的检阅去了。 哪个探花郎能混成谢大人这样? “我还是得说,谢大人还是有一点比林四公子强的,”陈老板这时有话要说,“至少谢大人有九个闺女,除了九小姐,前头八个小姐已经嫁出去了,还老来得子,林四公子这辈子能有儿女?” 林四公子别说儿女了,媳妇这位都娶不上啊。 “可谢大人的八个女婿都不咋地啊,”有食客嘀咕了一句。 谢大人的八个女婿,从贩夫走卒,到从军的丘八,就没一个正经读书人,谁也不知道谢学士是怎么想的。 对于此,陈老板还是有话要说,“谢家的八个女婿对老丈人都不差,这么些年,不是这八个女婿养着,就凭谢大人自个儿赚得那三瓜两枣的,他能活?” 一众人等就都不说话了,娶了媳妇还养老丈人的,这样的好女婿让谢大人遇上了八个,谢学士这命也不能说不好吧? “那这个月谢大人怎么没还钱呢?这都月底了啊,”有人出声打破了油饼铺前的安静。 “女婿出事了?”有人问。 这问题一出,当即就有人反驳道:“哪能八个女婿同时出事呢?” 这要同时,得是谢大人造反,灭九族了吧? 大家伙儿又都沉默了,是这么一个理,那是什么原因呢? “兴许要存钱给他家九姑娘寻人家吧?”最终还是一个老于世故的大娘开口了,“谢九姑娘今年都十八了,老这么嫁不了人,谢大人有几个钱来交罚金?” 大夏朝的,按现代话来讲,叫人口政策吧,大夏朝的人口政策类唐宋,女孩十五了不嫁人,那官府是要罚钱的。算下来,谢大人已经为他的九闺女,交了三年的罚金了。 大家伙儿就又面面相觑,对了,方才他们还感叹林四公子又死了未婚妻的事儿,怎么就没想起来,谢九姑娘的婚事,在京师城也算是个老大难了呢? “阿嚏,”正站在包子铺前发呆的谢九欢打了一个喷嚏,谢九欢四下里看看,这是谁在背后说她的坏话呢? 给读者的话: 新书开了~ 2 棺材子的艰难婚姻路 我刚才亲眼看见的,这九姑娘一人吃了十个油饼啊,她爹一个大男人才吃了两个,”大娘是真心实意地为谢九欢发愁,谢家九姑娘能吃是有名的,据说一顿吃半头猪都不在话下,什么样的人家能经得住这么造啊? “养不起是一方面,”另一位挎着菜篮子的胖大婶也是叹气,压低了声音说:“有权有势的人家真要养,也养得起啊,可九姑娘这不是还有个棺材子的恶名吗?” 谢大人的原配夫人吕氏,就是生谢九欢的时候死的,原本一尸两命,可谁承想,这边大人断气了,被接生婆硬从大人肚子里拉拽出来的孩子却活着。死人生下的孩子,在大夏朝,那妥妥的就是棺材子啊。 “晦气呢,”胖大婶摇头叹道。 大家伙儿就又不吱声了,小门小户的人家活得辛苦,没那么多的讲究,可那些豪门大户的讲究就多了去了,谢九姑娘这种出生即不祥的姑娘,进不去啊。 等陈老板油饼铺前的这一拔客人,慢慢地散去后,谢家三口子也回了家。谢宅就在来凤街上的渊声南巷里,说是二进的宅子,但地方真的不大,前院从左到右不过就五步的距离,后院里一口井,一个砖砌的花台,就将地方占了个满满当当。 这会儿前院里的花花草草都浇过水了,在阳光下显出春日里特有的那股子新绿。一个空的菜篮子放在檐廊的台阶下面,看来这家的女主人还没出去买菜。 五只养在后院的下蛋母鸡,不知怎地跑到了前院来,谢老爹拉着谢十全的手,两个人跨过门槛进家门的时候,母鸡们没有反应。可等谢九欢前脚进了家门,后脚母鸡们便惊慌失措起来,一阵地扑棱,缩到墙角那里窝着不敢动弹了。 谢九欢面无表情,谢家父子显然也看惯了这种场面,谢十全蹦蹦跳跳地冲母鸡们喊了一句:“不用怕啦,九姐不吃你们。” 对此,谢九欢还是只能面无表情…… “老爷回来了?”听见院子里的动静,坐在堂屋里的苗氏匆匆迎了出来。 “二娘,”谢九欢喊。 “娘,”谢十全喊。 “哎,日头这会儿大了,你们快回屋,”苗氏夫人脸上的笑容看着有些勉强,一边招呼谢九欢和谢十全进屋坐,一边看谢老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走,进屋,”谢老爹却是一点察觉没有,自己先就往台阶上走了。 “饿了吧?”苗氏跟在儿子的身后进了堂屋,看着谢九欢问。 谢九欢抿一抿嘴,虽然她刚刚才炫了十个油炸肉饼,可她真的,真的没有吃饱啊! “咳,”谢老爹干咳了一声,说:“是饿了,夫人你去做些吃的来吧。” “啊?”七岁的谢十全跟父亲和姐姐还没有养出默契来,说:“我们刚刚明明……” “你们刚刚明明怎么了?”看儿子话说到一半不说了,苗氏就问。 老父亲和九姐姐都盯着自己看,目光幽幽的,看得谢十全害怕,几乎是出于一种小动物的本能,谢十全扭头就跟亲娘说:“娘你今天要做什么啊?” 苗氏就问谢九欢:“九姑娘想吃什么?” 为了表现一下孝顺,哪怕是装装样子,谢九欢也得问谢老爹一句:“爹您想吃什么?” 谢老爹已经吃了两个油饼了,他这会儿一点都不饿,但为了自己这个好像永远都吃不饱的九闺女,谢老爹硬着头皮说了句:“就煮些米粉来吃吧。” “哎,好,”苗氏应声,转身就往屋外走了。 苗氏夫人,闺名金娘,是谢大人的继室夫人,属于丧夫再嫁。因为跟前夫没有生养儿女,所以前夫病故之后,苗氏就被前夫家给赶了出来。苗氏这人有自己的傲骨,丧夫被赶之后,她没回娘家去招嫌,而是自己上街支了个摊子卖起了米粉,米线。 也正是因为这个小食摊子,苗氏跟老上她摊子今天吃米粉,明天吃米线的谢大人看对了眼。于是一场姻缘就这么水到渠成了,不过苗氏夫人哪怕跟谢大人生了谢十全了,她也一直在怀疑,谢大人看上她,是因为谢大人喜欢吃她做的米粉和米线…… 苗氏手脚麻利,不一会儿就煮好了米粉,在厨房里喊上一声,谢九欢就跑到厨房来帮忙端碗。 就在这个当口,谢家的二姑娘谢二珠,五姑娘谢五福带着各自的夫婿,前后脚进了娘家门。 “咦?”谢九欢端着盆米粉站在厨房门口,看着进门的姐姐姐夫说:“二姐,二姐夫,五姐,五姐夫,你们今天怎么一起回来了?” 站在院子里的四个人都看谢久欢手里的盆,这瓷盆有脸盆那么大,白花花,冒着热气的米线堆得都冒尖。 谢九欢:“呃,这是早饭。” 谁家早饭是这么造的? 二姐夫钱武是京师府的捕头,五姐夫周文是京城四方镖局的镖头,二位都是身高八尺的习武汉子,要他们一顿吃这么一盆米粉,撑死不至于,但撑出毛病来是跑不了的。 两个姐姐对谢九欢的能吃心里有数,所以脸上并没有显出什么来,谢二姐只说:“这不是你跟王铁柱要订婚了么,我们过来送些东西,媒人上门提亲的时候,家里不能一点东西不备着啊。” 谢九欢把头一低,早半个月前,苗氏找的田媒婆为她说了城东肉铺的五儿子王铁柱,说好的这几天王家就让田媒婆上门提亲。 王铁柱这小伙儿跟谢九欢同岁,都是十八,在大夏朝也是婚姻老大难一族。倒不是铁柱人不好,实在是王家五个儿子,给前头四个儿子娶了媳妇后,老王家的家底就空了,轮到王铁柱到了娶媳妇成家的年纪,他老子娘就说要缓缓,这一缓就让铁柱缓到了十八岁。 谢九欢跟王铁柱见过一面,这个又黑又壮,黑铁塔似的小伙儿看见她就笑,露了一嘴的白牙。要问谢九欢对铁柱小伙有什么感觉,谢九欢说不上来,只见一面,能有什么感觉呢? 那天王铁柱拍着胸脯跟谢九欢保证,成亲之后,饭管饱,肉管够。听了这话,谢九欢还没反应呢,她爹的眼睛就亮了。 谢九欢明白她爹的心思,王铁柱这个冤大头不错,我闺女饿不死了,我以后也有不要钱的肉吃了,千万不能让这个冤大头跑了! 婚事就这么着被谢老爹拍板定下了,至于谢九欢,呵呵,不是她要咒自己嫁不出去,反正她有预感,她就觉着这婚事得黄。 3 婚事又黄了的谢九欢 哎对了九妹啊,田婆婆到底是哪天上门来?”谢五姐则是关心这个,定好了具体的日子,她得在那天再回家来一趟。 苗氏这时用托盘端了两个小汤碗,从厨房里出来。 二姐两口子,五姐两口子都给苗氏行礼问好。 有的人家,前房子女跟继父继母处不好,但在谢家不存在这种问题。能伺候好自己干啥啥不行的爹,照顾好吃啥啥不剩的小妹,这在谢家八个姐妹看来,二娘苗氏那就是活菩萨啊。 “都来啦,进屋说话,”苗氏招呼姑娘姑爷进屋。 “爹,王家那边到底怎么说?”等进了屋,给谢老爹行完了礼,谢五姐就着急问了。 谢家屋子少,没有专门吃饭的屋子,就在堂屋里支了张桌子吃饭。这会儿谢老爹和谢十全的面前都放了个小汤碗。苗氏夫人太知道谢老爹这人了,这位出门一趟回来说饿,那十成十是为了九姑娘,所以谢老爹和谢十全的汤碗里就汤,外加一把葱花,米粉那全在谢九欢的饭盆里呢。 “不急,”抿了一口汤,谢老爹声音四平八稳地说:“这等事急什么?” 苗氏这时叹了一口气,小声说了句:“是不用急了。” 谢二姐哆嗦了一下,她二娘这话听着不对啊,“怎,怎么就不用急了呢?” 谢九欢这都十八了啊,还不急呢? 苗氏又叹气,她本想着边吃东西边说坏消息,她家老爷和谢九欢的心情能稍稍好点,可谁知道二姑娘和五姑娘扎堆似的,在这时候回娘家来了。她可没办法再顾及着二姑娘和五姑娘的心情了,“田婆婆方才来家里了,她跟我说王家给他家老五,说了城北吴铁匠家的小闺女,明天他家就上吴家提亲了,”苗氏一脸愁容地说。 堂屋里突然就安静地吓人了,谢十全有些害怕,放下了手里的汤碗,悄悄地坐直了身子。 谢九欢低头吸了一口滑溜溜的米粉,她就说嘛,她跟王铁柱的这门婚事成不了。铁柱小伙儿拍胸脯下保证的有什么用?见面那天,王家老两口可是除了客套话,一句有用的话都没说啊,看着就是对她不满意呢。 “这,”谢老爹想说些什么,可又不知道自己这会儿该说什么,他是先安慰闺女,还是先骂上老王家两句啊? 苗氏就继续叹气,这要怎么说呢?两家又没立字据,老王家也没正式上门来提亲,所以人家这不算是毁婚啊。 谢五姐却是狠狠地一拍桌子。 “你仔细手,”五姐夫只能提醒媳妇这么一句了,小姨子的婚事,他这个当姐夫的不好开口啊。 “我想起来了,”谢五姐没理丈夫,气急败坏地道:“城北吴铁匠的小闺女?那不是京城里有名的傻子吗?长得五花三层,肥头大耳的,她哪里比得上我们小九儿?” 大家伙儿就又一起看谢九欢。 要说不说的,谢家的姑娘长得都如花似玉,毕竟谢老爹但凡模样差点,也不可能让先帝爷钦点他当探花郎。去世的先夫人吕氏,那当年也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美人,这样的两个人生的女儿,模样能差到哪儿去? 而谢九欢是谢家九千金里,模样最好看的那个。硬要挑毛病,你可以在谢大姐她们中,挑头发不够长发如墨,眉毛不够弯,眼睛不够媚,鼻子不够挺,嘴巴不够小巧,皮肤不够细腻,不够红润,身量上差点意思,但就是这么一个丧良心的吹毛求疵法,你都挑不出谢九欢长相上的毛病来! 谢九欢光看模样,那就是该待在仕女图里的美人,来人间都委屈了。谁能想到,就是这么一个美人儿,嫁个人就这么的难呢?! “凭什么啊?”谢五姐越想越气,气得想哭。老王家宁愿要个痴肥的傻姑娘,都看不上她家小九儿!王铁柱不是老王家的亲生儿子,当老子娘的,跟他有仇吧? “哎呀,”看见自己的五姑娘都抹眼泪了,谢老爹才劝了句:“小五你好好说话,你不要嚷嚷嘛。” 这劝了还不如不劝…… 谢二姐就看着脸都要埋进饭盘里的谢九欢,说:“小九儿,你还吃呢?” 这心是有多大?谢二姐就想问问,她这小妹的心是有多大! 谢九欢很无辜啊,不吃她还能干什么呢? “你妹妹吃个早饭,你也有话要说?”谢老爹护上了谢九欢,数落谢二姐说:“不吃早饭,你让她干什么?你让小九儿哭给你看啊?” 在座的众人,包括七岁的谢十全在内,都觉得谢老爹最好不要说话了。 “九姑娘啊,”苗氏站起身,摸摸谢九欢的头,小声说:“你回你屋吃去吧,不够的话二娘再给你做。” 苗氏夫人心疼谢九欢,老王家这事当着九姑娘的面说,对她家九姑娘而言太残忍了。 “呃,对,”谢老爹这时也反应过来,忙就跟谢九欢说:“这事小九儿你别烦恼,万事有爹在呢。” 谢九欢“哎”了一声,抱着她的饭盘就跑了。 “这要怎么办?”看着谢九欢跑了,谢五姐才又大声道:“咱们家就这么算了?” 五姐夫说:“那我回镖局找几个兄弟上王家,把那小王八蛋揍上一顿?” “行吗?”谢五姐问当捕头的二姐夫。 二姐夫一副牙疼的模样,说:“都消停点吧,无媒无聘的,这事闹大了,不还是九妹难堪?” 王铁柱娶傻子,都不娶谢九欢,这事传扬出去,京城人笑话谁?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被笑话的人是谢九欢啊。 谢二姐这时一拍巴掌。 二姐夫吓了一跳,跟自家媳妇说:“你怎么,你也想打上门去?” 谢二姐急道:“你快去前头寻八妹他们两口子去,让他们别买瓜子花生了,吃的东西买了就不能退了。” 二姐夫忙就起身往屋外跑了,他们刚才在巷口的小食铺子前遇见谢八姐两口子的,谢八姐不光想买瓜子花生,她还想买蜜糖来着,这东西可贵。 谢老爹说:“怎么小八他们两口子也来了?” 谢二姐没好气道:“要不是大姐她们不在京城,爹你以为她们不回家来吗?” 谢九欢的婚事是谢家最大的事了,哪个谢家姑娘不上心呢? 谢老爹看向了苗氏,说:“那今天中午多烧些菜吧。” 谢二姐和谢五姐都气了一个倒仰,这时候了,谁还有心思吃饭啊?! 4 猫科动物谢九欢 比起嚷嚷着要去手撕了老王家的谢五姐,谢八姐显然是更胜一筹的,听二姐夫说老王家毁婚了,还怀着身孕的谢八姐当即就炸了。一把夺回老板娘手里,她刚付的瓜子花生还有蜜糖的钱,谢八姐转身就要上老王家,她准备去掀了老王家的屋顶。 “想想孩子,你想想孩子,咱们先冷静冷静,”八姐夫在京师玄甲营当校尉,正经也是个武官了,可面对已经气炸了的谢八姐,他也没招。就拦的工夫里,八姐夫王兴霸挺俊朗的一张脸,已经被谢八姐挠了好几下了。 “你,你抱她走吧,”二姐夫没办法上手帮忙,只能一边堵住谢八姐要往老王家去的路,一边给八姐夫出主意。 “哟,这是怎么了,这怎么了这是?”小食铺的老板娘连声问。 谢八姐冲八姐夫吼:“你放开我,王兴霸你听见没有?你放开我!” 二姐夫:“走走,快回家。” 八姐夫没办法,半抱起谢八姐往巷子里跑,这一回不光是脸了,八姐夫的头发都被谢八姐薅了不少根下来。 谢八姐这边动静闹得大,街坊邻居不敢招惹正疯着的谢八姐,等听着谢家的八姑爷把人弄回家去了,几个街坊婶娘才聚到了小食铺打听出了什么事。 老板娘摇了摇头,小声说:“他家八姑娘这次不光买了瓜子花生,还要了五斤蜜糖,我瞧着八姑娘一脸喜气的,不止是回娘家这么简单。” 一个婶娘:“那就是谢大人家又有喜事了啊,这怎么又闹起来了呢?” 老板娘看看自己没能卖出去的小吃食,撇一撇嘴,说:“那就是喜事黄了呗。” “能是什么喜事?该不会是他家九姑娘的……” 这位婶娘的话说了一半没再往下说了,这要真是谢九姑娘的婚事又黄了,那就难怪八姑娘要发疯了。 “九姑娘这辈子能嫁得出去吗?”手里还拿着块正绣着的绣帕的大娘愁道。 这就真的只有天晓得了。婶娘们闲下的时候,保个媒拉个纤什么的都是常事,可就谢家九姑娘的婚事,没人敢沾…… 谢八姐被八姐夫半抱半扛进家门的时候,谢九欢已经扒拉完了一盆米粉,正手托着腮帮子坐在梳妆镜前。 铜镜里明眸皓齿的姑娘,晃着她梳着包包头的脑袋,这个小脑袋上,一会儿长出一双直立三角形的橘色猫耳朵,一会儿又变成了半圆形的老虎耳朵,脑袋晃一晃再变,一对短圆的狮子耳朵取代了老虎耳朵,最后这对耳朵固定成了小三角形的豹耳朵。 毛茸茸,肉嘟嘟,会动来动去,弯起又直立的兽耳,怎么看怎么可爱。谢九欢抬手对着自己的豹耳朵又揉又捏的,感叹了一句:“真可爱啊。” 这就是谢九欢的秘密了,她能变身! 只要是猫科动物,谢九欢都可以变。来到这个世界十八年,猫,狮子老虎,花豹猎豹云豹金钱豹什么的,谢九欢都变过。这算不算是穿越福利不好说,因为狮子老虎的饭量哪是人类能比的?所以谢九欢饭量吓人的大,总是吃不饱,就很糟心。 而且啊,变成狮子老虎什么的,去城外的山林里打猎,这事谢九欢尝试过。结果变狮子的时候,她遇上了京师骁骑营的人,差点被这帮军将拿弓箭加大棒长枪的弄死,变老虎的时候呢,她遇上了京师选锋营的人,她又差点被这帮子军将弓箭加大棒长枪的弄死,还挨了十来只猎犬的围攻,总结下来就是惨绝人寰。 等打听到,有二十七座军营拱卫京师后,谢九欢就没再动过,去山林打猎养活自己的心思了。做猛兽这技能她本就不熟练,再跟人民军队作对,寻死也不是这么寻的。 脑袋上的豹耳朵又变成了猫耳朵,谢九欢动着自己的这对猫耳朵,她如今做猫做的最熟练,毕竟没人会把小猫咪当成猎物。谢九欢经常变成猫身,在京城里打猎,老鼠这生物,谢九欢下不去嘴,她抓鸟吃,掏鸟蛋,把蛇当辣条啃,再不济她还能从她的猫咪小伙伴们那里,混顿猫饭吃。 这时候,谢八姐的大哭声从前屋那边传了来。 “太欺负人了!”谢九欢听见她八姐怒喊。 肉乎乎的猫耳朵耷拉下来,谢九欢一脑袋撞在了梳妆台上。这个世界对单身狗太不友好了,年年罚钱,这是哪个鬼畜想出来的损招啊? 堂屋里,谢老爹跟一蹦三尺高的八闺女说:“怀了孩子你就文雅点吧,成点体统。” 谢八姐:“我怎么看爹你的意思,这事就这么算了?” 谢老爹:“那你要我如何是好?让姑爷带人去王家,把王家人都杀了?” 八姐夫噎了一口气,他就想他老丈人别说话了,再说下去,他媳妇真能拎把刀去老王家砍人啊。 谢八姐表示不服,“城北铁匠铺吴家的那个小女儿,全京师城都知道是个傻子,长得还丑,五花三层的……” “行了行了,”谢老爹打断了八闺女的话,说:“什么五花三层,你五姐刚也这么说,骂人胖还让你们骂出花来了,照你们这么说,吴家那小姑娘不该活着了?这样不好,自己不如意了,就见不得别人好。” 谢八姐愣住了,她也没真巴望着那吴家姑娘不好,她没这样的坏心思。 谢老爹:“婚事不成,那就是小九儿跟王家那小子没缘分,这等事讲究你情我愿,没有强逼的。算了,都别气了,小九儿不嫁,我这个当爹的就养她一辈子。” “等我能赚钱了,我也养九姐姐,”谢十全跟着发言道:“我才不要九姐姐嫁人,外头的人对我九姐姐不好怎么办?” “你,”谢二姐想跟谢十全说,这里没有你这个小屁孩的事儿,你边儿待着去,可谢二姐又觉着,搞不好她家九妹还真得爹养完了,弟弟养,所以对着谢十全这个同父异母的小弟,谢二姐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一会儿我写张字据,”谢老爹看着儿子认真道:“你给签字画个押,再按个手印,我拿去京师府存个档,你以后不能不管你九姐。” 堂屋里的女儿女婿们:“……” 这老爹(老丈人)能不能有点谱?谢十全才七岁啊,他懂个屁啊,你就把主意打到他的头上? 5 屠蛇勇士谢九欢 七岁的小弟立字据要养自己这事儿,谢九欢暂时还不知道,她在自己的屋里清点家当。 谢九欢来到这个世界第十八个年头了,可攒下来的家当少得可怜,装私房钱的小木匣里就十个铜板,再翻翻梳妆匣,除去不值钱的头花头绳什么的,就一根金发钗值钱,但这是她亲娘留下来的遗物。谢九欢要是敢把这根发钗卖了换钱吃饭,她爹可能不会有太大的反应,但她的八个姐姐应该不会放过她。 “太穷了,太穷了,”嘴里嘟囔着,谢九欢掀开了自己卧床的床板。床板下的暗格里,放着谢九欢最后的家当,也是实在不行,她出去流浪的保命物件。 软布被谢九欢小心翼翼地打开,露出里面的一块玉锁,也就是玉做的长命锁。玉是好玉,浅碧的颜色,全透明的水色,妥妥的玻璃种。玉锁的正面雕着寿星公,反面雕了个大寿桃,寿桃的桃叶上,还刻了个名字,长生。当然,不谈雕工的巧夺天工了,光就这块玉,谢九欢估摸着就值老多钱了。 算算时间,这块玉锁是谢九欢六岁时得到的,到了今天也跟了她十二年了。呼地吐了一口气,谢九欢想这日子她混着混着的,竟然就十二年过去了,时间还真是飞逝的,一点不给人回神的机会。 手指点一点玉锁,谢九欢小声说:“十二年了,也不知道你的前主人现在怎么样了。” 所谓吃水不忘挖井人,收礼不忘送礼人,谢九欢偶尔也会想起,当年送她这玉锁的小胖孩。 那是十二年前的夏天,谢老爹带着谢九欢去京城南郊山中的慈光寺吃斋面,夜里父女俩就住在慈光寺里。谢九欢吃斋,也就是吃素啦,根本就吃不饱,于是等入夜她爹睡着后,谢九欢变成猫溜出慈光寺,准备去山林里撞撞运气,看看能不能弄点野味吃吃。 慈光寺在山腰,谢九欢是在往山顶去的路上,遇见小胖孩儿的。大夏天的,小胖孩儿身上就穿了个大红的肚兜,脖子上挂了个金项圈,金项圈上挂着的,就是如今被谢九欢捧在手里的玉锁。 小胖孩儿一个人坐在山坡上哭,哭得可惨可惨,更要命的是,谢九欢还看见他身前有条青蛇。这蛇头大,颈细,身长不到一米,但至少也有八九十厘米。谢九欢怎么看这蛇,都觉着这蛇是毒蛇竹叶青。 蛇头昂着,冲小胖孩儿吐信子,小胖孩儿也不知道跑,就哇哇大哭。谢九欢觉着她的橘猫身拼不过竹叶青,就变了个虎身,然后她就勇敢地冲了上去,誓要做个屠蛇勇士。 六岁的谢九欢变虎身,也只能变个幼虎身,原想着能一爪子拍死毒蛇,却没想到会是一场殊死搏斗。好几回谢九欢都差点被竹叶青咬到,所幸蛇毒是在蛇脑的毒腺里,蛇身无毒,所以谢九欢才能对着竹叶青连抓带挠,还用上了牙,最后好容易才找到了这条蛇的七寸,让它断了最后一口气。这条竹叶青死得体无完肤的,身子都被谢九欢扒拉烂乎了,应该是死不瞑目。而谢九欢呢,她差点累死,跟狗似的趴在地上喘粗气。 小胖孩儿怕蛇,却不怕胖墩墩的毛团子小老虎,扑上来抱住谢九欢就不撒手了,胖脸在谢九欢的毛毛里蹭啊蹭,鼻涕眼泪全蹭谢九欢的毛毛上了。 “我好怕,呜呜呜,”小胖孩儿抱着谢九欢哭。 屠蛇英雄谢九欢很嫌弃小胖孩儿,咱们能不能讲点卫生?还有,不去找你家大人,你抱着我哭有什么用?这深山老林的,再来条毒蛇怎么办? 心里恨着,谢九欢边很敷衍地舔了舔小胖孩儿的手,脸不能舔,小胖孩儿的脸已经被眼泪水和鼻涕糊住了。 “小老虎,你也找不到你爹娘了吗?”小胖孩儿又问谢九欢,这小孩儿藕节似的小胳膊上肉一颤一颤,还又白又嫩的,看得谢九欢差点凑上去啃一口,肉啊,好多肉啊! “小老虎,”小胖孩儿喊谢九欢。 谢九欢也不知道这小胖孩儿的父母亲人在哪里,她又不好丢下小胖孩儿去找,就只能守着小胖孩儿守了大半个时辰。这期间,小胖孩扯了他的玉锁递给谢九欢,说送给谢九欢,还说他要养谢九欢。 谢九欢就想,你先自己活命吧,现在你看我可爱,你等我长成大老虎呢? 这边谢九欢刚张嘴咬住了玉锁,一群人打着灯笼,举着火把地沿着山路跑了上来,不少人边跑边大喊四少爷。谢九欢先还不确定,这伙人是来找小胖孩儿,但等她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哭声,喊我儿我儿,长生的时候,谢九欢才确定,这是小胖孩儿的家人找来了。 玉锁上就刻着长生这个名字呢,错不了的。 小胖孩却不知道是被吓傻了,还是跟谢九欢玩得太认真,亲娘在哭喊他,一大群人在吼叫四少爷,小胖孩儿都不应声。谢九欢拿脑袋撞小胖孩儿,小胖孩儿还是抱着她嘀嘀咕咕,谢九欢没办法,从小胖孩的怀里跑开,张嘴咬了小胖孩儿一口。呃,咬还没咬对地方,谢九欢这一嘴咬在了小胖孩儿的屁股上。 眼见着小胖孩儿左边的屁股蛋上两排牙印,还有血往外渗,谢九欢心虚地把玉锁又咬在了嘴里。 小胖孩儿被谢九欢咬疼了,张嘴又哇哇大哭起来,沿着山路往山顶跑得一群人,听见了小胖孩儿的哭声,忙就往这一处山坡跑来。 谢九欢看着火龙差不多快到跟前了,才转身跳进了附近的一处灌林丛里。夏日山间的灌木丛长得茂密,完全可以让谢九欢藏身其中。 “长生,我的儿啊!”锦衣华服的贵妇人扑上前,死死地将小胖孩儿抱在了怀里。 “有蛇!”很快就有人发现了,竹叶青惨不忍睹的尸体。 “啊,这是竹叶青!” …… 小胖孩哭喊:“小,小老虎,我的,我的小老虎。” 谢九欢在灌木丛里变了橘猫身,默默地跑掉了。 在这个晚上,谢九欢没能逮着鸟,但也有收获,就是小胖孩儿长生送她的玉锁。 至于小胖孩儿为什么会深更半夜,一个人待在深山老林里,谢九欢也考虑过这个问题,觉得这搞不好这是一场宅斗。不然要怎么解释竹叶青?好吧,就算竹叶青是自己找过去的,那小胖孩儿呢?他能自己大晚上不睡觉跑山坡上去?摆明了是被谁丢上去的嘛。 “希望他平平安安的吧,”谢九欢用软布把玉锁又包上了,她听那伙人喊长生四少爷呢,能当少爷的人,家里应该不缺钱,只要别再被人害了,小胖孩儿如今应该生活幸福吧? “小九儿?”屋外传来谢二姐的敲门声。 谢九欢长叹了一口气,放下了床板,别管小胖孩儿如今幸不幸福了吧,她还是想想自己吧,她该怎么啊? 6 谢九欢想,放过姐夫们吧 谢二姐和谢五姐,谢八姐一起进的屋,谢九欢这间小的可怜的闺房,一下子就没了可以下脚的地方。 谢八姐方才哭了一场,这会儿眼睛还红着。再看谢九欢,这位没事人儿一样,还笑呢,三个姐姐顿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这么生气呢?”谢九欢抬手轻轻摸摸谢八姐的眼睛,说:“怀着孩子呢,不能生气,咱们不生气了好不好?” 谢八姐抬手“啪”的一声拍开谢九欢的手,她这会儿还气得胸口憋闷地慌呢,她是为了谁? “小白眼狼,”谢八姐张嘴就骂:“我们这是为着哪般着急上火?你怎么地就不知道急呢?” 谢九欢心里嘀咕,狼是犬科,关她这个猫科动物什么事? 谢二姐到底心疼小妹,把谢八姐要戳谢九欢脑门的手按下,谢二姐说:“这事也急不来,让你姐夫他们再帮着打听打听吧,你二姐夫的衙门里,有不少还没成亲的小伙子呢。” “你姐夫他们镖局也有好些个,回头我再帮你留心瞧着,”谢五姐忙也说。 谢八姐没好气地说:“你姐夫他们玄甲营里,没成亲的也多的是,这一回我高低得逼着他上点心。” 衙门,镖局,军营,这都是年经小伙儿聚焦的地方啊! 谢二姐跟谢九欢说:“你放心,再不行,还有你六姐夫呢。” 六姐谢六顺的夫君吴大勇,在西北边军当百户,从六品的武官。自打谢老爹被降职成从八品的翰林院编修,呃不,谢老爹前年被降为从七品的典簿后,六姐夫就是谢家官职最高的人了。 谢九欢就只想说一句话,放过姐夫们吧,他们真的努力过了,再努力的话,她真的怕姐夫们失去朋友,丢了工作啊。 “这是零用钱,”谢二姐塞了一串钱给谢九欢,说:“你先拿着用吧。” 一串钱不少了,可谢二姐也知道,这估计还不够她这妹子的一顿饭钱。 谢五姐和谢八姐对望一眼,也给谢九欢塞了零用钱,谢八姐还额外给谢九欢带了两个绢花。 “本想着让你订亲时戴的,不过现在,哎,”谢八姐将两朵淡粉色的绢花给谢九欢戴上,说:“你就随便戴吧,这可是如今京城里时新的样式。” 谢九欢笑得两个眼睛弯弯的,摸摸头上的绢花,谢九欢高兴道:“是吗?呵呵,谢谢八姐。” 三个姐姐都想,这位能知道什么时新啊?在这位这里再漂亮的绢花,也不如个刚出炉的烧饼吧?真心愁死了。 “我们回去了,”谢二姐叹着气起身要走。 谢九欢:“嗯?你们不留下来吃饭啊?” 谢二姐:“不了,家里还有事呢。” 她们哪敢留下来吃饭?娘家都这么困难了,她们连在娘家喝口水都得算着钱呢,还吃饭?真把持家的苗氏逼死了怎么办? “那我送你们,”谢九欢高高兴兴地送三个姐姐出门。 “你,”谢五姐看着谢九欢笑起来弯弯的眉眼,过了一会儿才说:“算了,你就高高兴兴的吧。” 为个王铁柱,不值当她妹子伤心。 苗氏和谢老爹是长辈,不好自降身份送女儿女婿们出家门,所以两个人就站在门槛里,往外看着女儿女婿们走。 “老爷你跟姑爷们说了吗?”眼见着女儿女婿们快走出巷子了,苗氏才小声问。她方才特意去厨房烧水泡茶,给了谢老爹跟三个姑爷单独说话的机会。 谢老爹干咳了一声。 苗氏:“说了吗?” 如今靠着京城里的媒婆们,应该是没指望了,那就只有再指望姑爷们了。 谢老爹叹口气,说:“他们也难啊。” 苗氏:“……” 懂了,她还是把小食摊再支起来吧,不然今年的罚金,他们谢家交不上啊。 苗氏夫人打算重操旧业的时候,谢八姐在问谢九欢:“你想吃糖吗?我一会儿再买点蜜糖给你。” 谢八姐这会儿想明白了,婚事黄了就不能吃蜜糖了?去他娘的吧,她就要给她妹子买糖吃。 谢九欢一听还有糖吃,更开心了,“那就买两颗吧,我跟十全一人一颗,”谢九欢也不贪心。 谢八姐推了八姐夫一把,“一会儿去买一斤来。” “哎,成,”八姐夫点头,买多少糖都行,只要别逼着他替小姨子找人家就行,他认识的人,没一个养得起他这小姨子的啊! 走出巷口,就是热闹的来凤大街了。谢九欢站在街边,眼巴巴地瞅着八姐夫买蜜糖,一辆马车这时打她身旁过,支撑着车窗的木撑子不知怎地,砰的一声掉到了地上。 谢九欢看看就掉在她脚跟前的木撑子,弯腰把撑子捡起来,冲车窗里说:“呐,东西掉了。” 马车停了下来,车窗被人从里面推开,两个婆子,一个小丫鬟,还有一个拿手帕遮了半张脸的贵妇人坐在车里。 “哎呦,多谢姑娘了,”一个婆子从窗里伸手接过木撑子,连声跟谢九欢道谢。 举手之劳的事儿,谢九欢没放在心上,笑着冲婆子摆了摆手,说:“不客气,这撑子的卡头好像坏了,要修一下了。” “哎哎,姑娘说的是,”婆子就笑着应声。 “多谢姑娘了,”贵妇人冲谢九欢颔首,道谢道。 谢九欢便冲着车里的贵妇人曲膝行了一礼,不知道这位是哪个府里的夫人,不过礼多人不怪嘛。 “瞧着姑娘站在渊声南巷前,姑娘是谢家的姑娘吗?”婆子十分热情地小声问谢九欢。 “啊?啊,”虽然不知道婆子为什么要问自己这个,但谢九欢还是点了点。 马车又往前行了,谢九欢莫名其妙地想,看见渊声南巷,就想到谢家姑娘,这怎么,她这个谢家九姑娘已经这么出名了吗? 谢二姐们全在小食铺里看吃食,所以谢九欢这边的事,他们都没有看见。等一行人从小食铺出来,将蜜糖交给谢九欢,再让谢十全拿着瓜子花生,谢二姐们就要回去了。 “小九儿,你要好好的啊,”谢二姐拍着谢九欢的肩头叮嘱道。 “嗯嗯,”谢九欢点头,她现在最多祸害祸害京城里的鸟禽类生物,她干不出什么大事来的。 姐姐和姐夫们结伴走了,谢十全抬头看看谢九欢,说:“九姐,你不嫁人好不好?” 谢九欢带着谢十全转身回家,一边敷衍说:“好好,都听你的。”等你长大了,知道赚钱的辛苦了,再来说这句话吧,我亲爱的十全弟弟。 方才的马车里,荣婆子小声跟自家主子说:“主子,她就是谢九欢。” 秦国公府的当家夫人,乐安公主摇了摇头,说:“模样长得那么好,要不是棺材子,谢家的门槛是要被媒人踏破的吧?” 7 以毒攻毒的姻缘 荣婆子和车里的另一个婆子王婆子,都不敢接乐安公主的话,叫初春的小丫鬟就更不敢说话了。 乐安公主手指敲着坐垫,一下一下的,听得荣婆子三人心慌。猛得乐安公主手指一停,荣婆子三人就更紧张了,她们主子这是下决心了? “不回府了,进宫,”乐安公主说。 荣婆子小心翼翼地:“主子,是不是回去先跟老爷商量一下?” 乐安公主:“跟他商量有用?进宫。” 乐安公主说话斩钉截铁的,这让荣婆子就不好再劝了,再劝下去,她怕她家公主先把她给收拾了。 马车在来凤大街前的十字路口南拐,往帝宫走去。 “算了,去找老爷,让他也去见圣上,”乐安公主闭眼想了半天,突然又说了一句。 荣婆子和王婆子同时松了一口气。 “小刘,小刘,”荣婆子喊骑马跟着马车的护卫。 叫小刘的护卫应了一声。 “去找老爷,就说主子进宫去见圣上,让老爷务必也去,商量大事呢,”荣婆子说。 小刘高声应了一声是,催马就先跑了。 乐安公主到了帝宫的时候,宣景帝刚下了今天的早朝,听见大太监冯宝禀告乐安公主求见,宣景帝忙就让冯宝去接乐安公主进宫来。 哪怕自己刚下朝,一口水还没来及喝,但唯一的胞妹求见,宣景帝只要没累死,那他就得见他妹子。 这时的宫门前还有另外一拨妇人在等着进宫,乐安公主跟领头的妇人认识,这拨妇人是魏皇后娘家的女眷。魏府的女眷没有失礼,冲乐安公主行了礼,乐安公主却看都没看魏府女眷们一眼。 气氛说尴尬吧,尴尬,但宫门口的太监也好,禁卫也好,大家伙儿都习惯了。毕竟全天下可能没人不知道,乐安公主跟魏皇后不对付。 冯宝带了软轿出来,乐安公主是坐上了软轿就走。 皇后殿那边也过来了人,要接魏府女眷进宫去见皇后,看见乐安公主也在,过来的管事嬷嬷忙就先退到了路旁站下。皇后跟乐安公主可以一战,但她没这个本事啊,再说了,这还有冯宝跟着呢,她不给乐安公主面子,不能不给圣上面子,是不? “就差天天往宫里跑了,也不知道这是谁家的地方了,”乐安公主抱怨了一句。 没人敢吭声,公主殿下和皇后,谁他们也得罪不起。 魏氏皇后不是宣景帝的原配,宣景帝的先皇后叫燕飞霜,十八年前死在了京北郊的皇家寺院,招提寺突发的大火里,后魏氏由妃封后,入主了皇后殿。乐安公主跟燕皇后是手帕交,也就是闺蜜,跟魏皇后是天生的仇人,完全相处不来。 说起来,先皇的皇后也是原江魏氏一族的女儿,这位无子,这才在先皇诸子的夺嫡之争中,选了母妃出身最差的宣景帝支持。乐安公主到了今天仍然坚信,魏太后才不是因为喜欢宣景帝,这位选她哥,就是冲着她哥没有母族可依仗,可以让她完全掌控。 要不是连百姓家都懂得糟糠之妻不下堂的道理,燕皇后这个宣景帝的嫡妻,肯定是当不了皇后的,皇后一定会是魏太后的侄女,如今的皇后魏双双。 “呸!”乐安公主坐在软轿上,暗自呸了一口,如今魏皇后还想着她的儿子三皇子李恩当太子呢,做她的千秋大梦吧!乐安公主握着拳头,她这辈子要是让魏双双,还有如今已经病在床上三年,却就是不死的魏太后这姑侄俩称心如意,那她以后还有什么脸去见黄泉地下的阿霜? “你怎么进宫来了?”宣景帝在勤政殿的一间偏殿里见的乐安公主,一见乐安公主的面,宣景帝就开口问道。 乐安公主要给宣景帝行君臣大礼。 “免了吧,这里没有外人,”宣景帝手一挥,就免了乐安公主的礼。 乐安公主真就不行礼了。 冯宝给乐安公主端了椅子后,自己就到殿外守着去了。不曾想,他刚出殿,就看见秦国公,驸马爷,内阁大学士林咏过来了。 “林相公,”冯宝忙给林咏行了一礼。 殿内的宣景帝:“妹夫来了?快进来。” 林咏冲冯宝点了一下头,就进殿去了。 “到底什么事?”看见妹夫也来了,宣景帝就又问自家胞妹。 “我家四郎的未婚妻又死了,”乐安公主这话说得十分简洁明了。 已经传遍京师城的消息,宣景帝和林咏怎么可能不知道噢。 “那你,”突然之间,宣景帝说话都带上了小心,他问乐安公主说:“那你如今是个什么想法呢?” 求千万别让他赐婚,他不想被他的大臣们恨啊! 林咏则干脆不说话,他如今也没脸再给小儿子说亲了,成亲是好事,但到他小儿子这里,是夺命啊。 乐安公主深吸了一口气。 看乐安这表情,这还真是想让自己再赐婚?宣景帝都有些惊慌了,忙就看妹夫,你说句话啊。 林咏不得已,问乐安公主说:“这次的这个姑娘,又是因为什么过世的?” 乐安公主:“你不知道?那姑娘吃鸡,被鸡骨头戳破了喉咙,没救过来,就这么,这么过世了。” 宣景帝:“……” 林咏:“……” 怎么会有这种死法的?! “这,”宣景帝说:“这姑娘不能慢点吃吗?” 被鸡骨头戳死,这姑娘死得不甘心吧? 这次的这个姑娘,还是宣景帝给他亲外甥找的,特意找的边将的女儿,自幼就习武,身体好得不得了,人高马大的,看着就是不会被林得意克的模样,可,这姑娘被鸡骨头戳死了…… “这姑娘的丧葬费用,你们林家给出了吧,”宣景帝跟林咏说。 林咏领旨,这钱不出,他心里也过意不去啊。 “我今天去花虎婆婆洞了,”乐安公主却突然说道。 宣景帝:“啊?这是个什么洞?” 乐安公主:“这洞就在慈光寺后面的山里,听说求姻缘很灵。” 宣景帝和林咏同时嘴角抽抽,林得意这小子要是再娶不上媳妇,他们这公主得疯吧?求姻缘你哪怕求狐仙,也比求老虎强吧?什么时候老虎也管人间姻缘事了? “花虎婆婆,”林咏皱着眉头说:“这听着怎么像是邪神?” 乐安公主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林咏,大有林咏再说,她就跟林咏拼了的架式。 “那然后呢?”宣景帝忙就打圆场。 乐安公主:“臣妹在花虎婆婆洞遇见了一个仙长。” 宣景帝心说还仙长,就是个道士吧?但嘴里,宣景帝说:“哦哦仙长,然后呢?” 乐安公主:“仙长说,我家四郎的姻缘要以毒攻毒,这世上最晦气的命就是棺材子的命了,所以给四郎找个棺材子就好了。” 宣景帝??? 林咏??? 这江湖骗子可真敢说啊,砍了吧! 8 状元公与探花郎 虽说女子未嫁时从家中父兄,出嫁后从夫,可宣景帝这个当哥的也好,林咏这个当丈夫也罢,在乐安公主真想干一件事的时候,这二位拿乐安公主都没什么办法。 “棺材子的话,这也不是随便就能找着的吧?”劝不动固执的妹妹,宣景帝就只能说:“不说家势身份是否与得意般配了,我们要上哪儿找这么一个人去?” 棺材子啊,死人生的小孩,这就已经是有违常理了,再还要正好是个在嫁龄的姑娘,这就更难了啊。 乐安公主看林咏。 林咏:“公主,我也不知道要上哪儿找这么一位姑娘。” 乐安公主:“你与谢争谢大人是同科吧。” 乐安公主一说谢争,林驸马想起来了,谢争家的九姑娘就是个棺材子啊! “啊这,”林咏结巴了。 谢老爹别看官小,但宣景帝还真知道他,毕竟像谢老爹这样毫无进取心,混吃等死混到一路降职到八品小官的探花郎,几百年也就这么一位。 “谢争怎么了?”宣景帝说:“今年吏部对他的考评朕过目了,还好,翰林院那边说他无大错,今年不用降为九品检阅了。” 林咏和乐安公主同时噎了一下,今年不用降,那明年呢?谢大人是怎么把官做到这份上的? “谢子和的第九女,倒是其夫人死后产下的,”干咳了一声后,林咏才说。 宣景帝愣住了,半晌才说:“这么巧?” 乐安公主:“皇兄,谢九姑娘今年正好十八岁,跟我家得意同年,月份也一样,都是三月份的生日。” 宣景帝:“这姑娘都十八了,还没定下人家?” 乐安公主笑了,说:“是啊,可见她跟得意有缘。” 自家皇妹这话就是强词夺理了,谢家的这姑娘没嫁人,就是跟你儿子有缘啊?天下间没成亲的人,就你家林得意一个人?宣景帝问话的时候脑子没转过来,话问出口了,皇帝陛下自己就有答案了,谢家九姑娘是棺材子,有这么一个晦气的命格,这姑娘不好说亲也是正常了。 林咏这时说了句:“听说那姑娘饭量大,远胜军中的壮汉。” “什么?!”宣景帝惊道:“那这姑娘得长成什么模样?” 比军中壮汉的饭量都要大,那谢家这姑娘得五大三粗成什么样?宣景帝先是不敢想,他的小外甥克妻归克妻,但模样长得好啊,真不是宣景帝飘了,全京师的少年贵胄,论模样他这外甥要排第二,那没人敢排第一。林得意真的是个眉目如画,打马楼下过,能引满楼红袖招的翩翩少年郎啊。 可很快的,宣景帝就又暗自叹气了,就林得意这么一个天煞孤星,就是长得再好,长成一朵花,有用吗?能有个女子,不被他克死,就谢天谢地吧,还挑什么啊? “皇兄,”乐安公主却是说:“谢九姑娘模样长得很好,国色天香的一个姑娘。” 宣景帝嘴角一抽,大饭桶跟国色天香挨得上吗? 林咏一听乐安公主这话就问:“你见过那姑娘了?” 乐安公主:“在进宫来的路上,碰巧遇上了,谢九姑娘笑起来眉眼弯弯的,又甜又讨喜。” 宣景帝&林驸马:“……” 碰巧?你敢说我们不敢信啊,你是被江湖骗子忽悠完后,就跑去找人家姑娘了吧? 乐安公主问宣景帝:“皇兄,谢家九姑娘跟我家得意,女未嫁男未婚的,您看您是不是……” “这个,”宣景帝打断了乐安公主的话,说:“这事也得问问谢争的意思。” 林得意要不是克死了八个未婚妻,那宣景帝完全有底气直接下旨赐婚,你谢争一个八品小官,你女儿嫁进国公府林家,那是乌鸦变凤凰,直接上枝头的高攀啊,轮得到你挑?可现在,宣景帝下旨赐婚,跟判人死罪似的…… 皇帝也是要脸,要名声的,宣景帝哪儿来的底气? 乐安公主一下子就沉默了。 宣景帝看着林咏说:“你与谢争是同科?” 林咏苦笑说:“是,那一科臣侥幸得中状元,子和是探花。” 宣景帝恍然大悟一般,说:“原来你那一科的探花就是谢争啊。” 林咏点头说是,他们那一期的科考,也就出了谢争这么一个不争气的。 宣景帝看看默不作声了的皇妹,长叹了一声。乐安公主跟林咏生了四个儿子,前头三个都是科考得中,一门三进士,光宗耀祖的三个孩儿。老三林衍跟林得意还是双生子,去年成得亲,媳妇的肚子里如今已经怀上一个了,林得意呢? 也不怪乐安公主操心小儿子,前头三个不用她操心,都过得顺风顺水,小儿子却是她操碎了心,日子也没见过好。 “你跟谢争的关系如何?”宣景帝问妹夫。 “逢年过节,我们府上跟谢府有互送节礼,”乐安公主说,这是经她手操办的事,乐安公主不会记错。 宣景帝:”啊,那就是关系还不错了。” 林咏苦笑一声,说:“不算差吧。” 这已经是最委婉的说法了,反正是没结仇,可要说好能好到哪里去?送送节礼也就是情面上的事,他都没出过面。再说了,林咏在内阁已经是排到第三位的大佬,每日忙到恨不得长两个脑袋,四只手,他跟谢争这种天天混日子的人,能有什么交往?他俩之间早就连个能聊的话题,都找不到了啊。 “皇兄!”乐安公主喊了宣景帝一声。 宣景帝头疼,但他能怎么办呢?想说要不就让林得意单着吧,从他三个哥哥的孩子里选一个收养算了,横竖有他们这些长辈,还有三个哥哥在,不会让林得意饿死冻死,更不至于让这小子到了无人送终的。劝说的话都到了嘴边了,看着乐安公主,宣景帝愣是说不出口。 “来人,宣谢争进宫,”宣景帝下旨道。 行不行的,找谢争过来商量看看吧。 派人去喊谢争了,宣景帝又让太监给妹妹妹夫上茶,三个人在殿中等谢争,结果这一等等了半个时辰,都不见谢争的人。 “翰林院到朕这里,用不了半个时辰吧?”宣景帝犯了嘀咕。 就在这时候,一个小太监匆匆跑来禀告,说谢争今天没去翰林院当值,已经有人去谢府找人去了。 宣景帝:“他为何不当值?” 小太监茫然道:“奴才不知,圣上,翰林院那边没说缘由。” 林咏放下他抿了几口的白玉茶盏,轻咳一声,跟宣景帝说:“圣上,那是谢子和啊。” 谢争谢子和要是能每日按时去翰林院当值,他也不至于,一路降职成八品官啊。 宣景帝:“……” 这人混日子已经混到这种地步了?连点个卯,这人都不干了?! 9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传旨的太监跑到谢府找人的时候,谢九欢在帮着苗氏刷洗,摆摊做小食的车子。谢老爹带着谢十全在书房里,美其名曰教儿子读书,实际上是谢老爹坐躺椅上打嗜睡,谢十全拿笔在纸上画小人。 “圣上宣我进宫,”接了宣景帝的口谕后,谢老爹跑到后院,小声跟待在后院的老婆孩子交待。 苗氏夫人顿时就浑身一颤,忧心道:“该不是老爷你又要被降职了吧?” 谢十全:“还降?九品?” 谢九欢想了想,说:“降到九品,需要圣上当面宣布?”这么有仪式感的吗? 降职嘛,谢老爹能接受,八品官九品官都是微未小官了,没多大区别,可是这真不至于让圣上亲自跟他说啊。“不知道啊,”谢老爹说:“我最近没干什么。” 谢九欢想,您何止是最近没干什么,当官三十年,您有正经干过活? 谢十全这时说了句:“啊,难不成圣上要给阿爹升官了?” 苗氏一巴掌拍在了儿子的后脑勺上,“胡做什么白日梦呢!” 皇帝陛下只要没得失心疯,他就干不出这种事来。 谢老爹一点没被自家夫人鄙视了的自觉,哈哈一笑,说:“我也觉着不可能,圣上只是年纪大了,他又不是疯……” “咳嗯,”苗氏夫人非常及时地咳了一声,没让谢老爹再说下去,传旨的内监还在前院里呢,你站后院说皇帝陛下的坏话?当真嫌命长了? “啊,那什么,我进宫去了,”谢老爹清一下嗓子,假装无事发生。 “也只能这样了,老爷您要平安回来,”苗氏夫人为谢老爹整理一下官服。 “会的会的,”谢老爹说:“只可惜我官职低微,圣上不会赏御膳房的吃食给我,我是真想带点回来,让九欢尝尝啊。” 谢九欢就只有保持微笑了,谢谢你到了这时候还不忘要投喂我啊,爹! “等我回来,”谢老爹冲家人们挥一挥手,坐着传旨太监带过来的马车,往帝宫去了。 太监带马车过来,还是被翰林院的人提醒的,说谢争家里没有马,没有养轿夫,也不会花钱去雇轿,你要不带马车过去,那谢争就得走着去见驾。这位司礼监的太监将信将疑,没想到谢争真就上了他的马车,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大人每日去翰林院都不坐轿?”太监问谢老爹。 谢老爹感叹道:“没钱呀,哎,真是惭愧啊。” 太监:“……” 你这副恨不得躺车里的样子,哪里惭愧了? 太监也不指望谢大人给他塞钱了,这位刘太监很好心地提醒了谢老爹一句:“今日大人你没去翰林院,一会儿见到圣上,您得给圣上一个解释啊。” 你们翰林院的掌院学士是放弃你了,可你到了圣上的跟前,你不能没个交待吧?拿着圣上给的俸禄,你不干活的啊? 谢老爹:“啊,是啊,我这……” 刘太监竖着耳朵听,他倒要听听这位要用什么借口,欺君可是死罪来着。 谢老爹踌躇了一下,懊恼道:“我忘了今日要去当值了。” 刘太监顿时就震惊了,忘了?这是个什么狗屎说法?你哪怕说你生病了,也比忘了强吧? 谢老爹拍自己的脑门,“我这个记性啊,真是不好了。” 刘太监看谢老爹看了半天,最后说:“成吧,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再说下去,刘太监就要替宣景帝不值了,圣上这不就是养了个吃白饭的吗? 因为刘太监的提醒,谢老爹走进宣景帝的承天殿时,心里在怀疑宣景帝是不是今天派人去翰林院查岗,发现他又没当值,圣上终于决定不再忍他,要当面把他免官了啊? “谢子和,”宣景帝招手,让给他行君臣大礼的谢老爹平身。 谢老爹从地上站起身后,心里就接受他要被免官这个设定了,看来他吃皇家闲饭的日子到头了。难不成以后他得跟自家夫人,摆摊卖米粉了吗?谢老爹突然就很犯愁,他不会怎么办? 宣景帝打量谢老爹一眼,当年少年高中的探花郎,如今已经两鬓霜染,除此之外,岁月流逝在这人的身上就没什么具象表现了。谢争瘦高的个儿,眉目清俊,比模样,不比少时有美名的林咏差。 宣景帝这会儿相信,谢九姑娘长相不差了,爹的长相在这儿呢,女儿能差到哪儿去? “赐坐,”宣景帝说。 谢老爹看看已经在座的林咏和乐安公主,感觉有些不对劲了,圣上还让他坐,这是要干什么? “子和,”林咏喊了谢老爹一声,点头致意。 “林相公,”谢老爹一边给林咏行礼,一边脑子动得飞快,他跟林咏多少年没说过话了,这是要干什么? “你今日为何未去翰林院?”看着谢老爹坐下了,宣景帝开口就先问这事儿。 “不说这个,”谢老爹还没回话呢,乐安公主先就道。 宣景帝看乐安公主,现在就要说亲事?会不会太直接了? 乐安公主没宣景帝那般要脸面,求人呢,要什么脸面?态度十分诚恳的,乐安公主跟谢老爹说:“谢大人,听闻你家九姑娘正值嫁龄,她……” “什么?!”谢老爹屁股还没把凳子坐热呢,就一下子跳了起来。 好端端地问他家九欢干什么?想着今天刚听到的消息,林家的小儿子又死了未婚妻,想到这里,谢老爹就怒了。老话不会错的,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这是盯上他的九闺女了! 看谢老爹这个态度,宣景帝和林咏就知道没戏了,这才刚开个头,谢争就已经跳脚了,这还谈什么啊? 乐安公主冲谢老爹笑道:“九姑娘要是嫁到我们秦国公府,她想吃什么都行,别说半头猪,就一整头猪,我们秦国公府每日也供得起。” 谢老爹拧着眉头看乐安公主,他小闺女能不能一顿吃一整头猪,这个他不知道,因为没试过,可这话从乐安公主的嘴里说出来,他怎么听着这么的不得劲呢?你们秦国公府一天能给我九闺女吃一头猪,你们有钱了不起哦? 好吧,有钱是了不起。 谢老爹可耻地心动了,能让他九闺女放开来吃啊,这是谢老爹做梦都想,但没能力干成的事啊。 乐安公主就盯着谢老爹看呢,凭着公主殿下察言观色的功力,一眼,公主殿下就看出来她“未来亲家”拒婚的心动摇了。 “谢大人,我做的承诺,我可以跟你签字画押,”乐安公主继续加码:“我要做不到,又或者我待九姑娘不好,那就让我淹死在全天下人骂我的口水里!” 10 躺平教主,摆烂之王 乐安公主都赌咒发誓了,甚至还承诺,她作主让林得意和谢九欢成婚后出府单过,这也就意味着,谢九欢嫁人之后就可以自己当家作主了。这年头除了孤儿,哪个女子嫁人后,能遇上这种好事?谢老爹脸上的神情微动。 乐安公主作出一番承诺之后,还嫌不够,求助般地看向宣景帝。 宣景帝这一回不下血本,也说不过去了,想了想,宣景帝说:“林得意在羽林卫表现不错,羽林卫的几个统领都跟朕夸过他,朕准备择日给他封个爵位,以示表彰。” 谢老爹呆住了,只是在军里表现不错,就要封爵啊?这让那些战死沙场的人怎么想?太儿戏了啊! 林咏也觉得这事太儿戏了,可他刚想说话,乐安公主伸手拽了一把他的衣袖,自己起身冲着宣景帝躬身一礼,谢恩道:“那臣妹就先替得意那小子,谢圣上的隆恩了。” 宣景帝:“等得意成亲之后,他的夫人也能得个诰命,毕竟这小子有爵位了嘛。” 谢老爹!!! 嫁给林得意,什么都不用干,他九闺女就能做诰命夫人! “谢子和,方才乐安公主的话,你意下如何?”把可以许诺的好处都说了,宣景帝这才问谢老爹道。 如果不是这事会要了谢九欢的命,谢老爹现在就能替谢九欢把婚书签了,上哪儿找这种好事去?可,谢老爹咬着后槽牙,起身摇头道:“回圣上的话,臣的小女儿命苦,太大的福分她担不起。” “你这就……”乐安公主不服了,命再苦,能有她家林得意命苦? 谢老爹:“公主殿下啊,下官早就有打算,下官的这个小女以后若是生子,这孩子得姓谢。” 要论狠,乐安公主赌咒发誓狠,宣景帝给富贵给的也狠,但跟谢老爹比起来,这二位还差了那么一点意思。我说我闺女命苦,那只是谦辞,我真正拿来拒婚的借口,是保管可以拒婚成功的,你们能容忍林得意以后的儿女不姓林,姓谢? 乐安公主张口结舌了,还能这样的? 宣景帝愣怔之后,说:“你无子?” 谢老爹:“回圣上的话,臣的继室给臣生了一子。” 宣景帝:“你有子,你要女儿的孩子跟你姓做什么?” 谢老爹重重地叹一口气,跟宣景帝说:“圣上,臣这幼子今年方才七岁,臣是已近五旬的年纪了,不知能否看到幼子结婚生子。况且人命由天定,半点不由人,所以臣也不知臣这幼子,是否真能传继臣的香火,所以臣才与女儿做了如此约定。” “臣,臣每年清明时节,给祖宗上供烧纸钱的时候,也都会跟祖宗们说这事儿,”怕事情被自己说的不够郑重其事,谢老爹连祖宗都搬出来了。这事儿,我跟我谢家的祖宗年年都说,要是不作数了,那我不是骗祖宗了吗?这可是万万不行的。 宣景帝挠头了,谢争为了替女儿拒婚,都咒唯一的儿子可能活不到成亲的年岁了,到这份上了,还怎么谈亲论嫁啊? 乐安公主脑子乱了,她也没想到谢老爹能把事做这么绝,能给她来一手,姓谢不姓林,这不是拿捏她的死穴,拿捏得死死的吗?这要怎么办啊? 没主意了,乐安公主看自己的驸马了。 林咏也干不出为了给儿子求亲,逼死人的事来啊,而且林驸马也不信神鬼志异这些的,打从一开始,他就不看好这事儿。 “你倒是说句话啊,”乐安公主小声催促林咏,声音里的恳求之意,让林咏听了心中酸楚,要是跪求有用,他家公主这会儿可能就给谢争跪下了。 “这事不急,”顾念着乐安公主,林咏没将话说死,开口跟谢老爹道:“子和你所提之事,我与公主回去后商量一下。虽说儿女婚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两个孩子今年都已十八岁,不如我们也问问他们的意思。” 谢老爹就搞不懂了,他都做好谢九欢一辈子不嫁人,他养谢九欢一辈子的打算了,这两口子怎么就想不开,一定要林得意成亲呢?单着能死,还是怎么地啊? 心里有疑问,谢老爹看向林咏的目光里,就带了探寻的意味。林咏苦笑一声,避开了谢老爹的目光。 宣景帝等了乐安公主一会儿,见乐安公主不说话,才跟谢老爹道:“那就再说吧,你退下吧。” 谢老爹忙就告退,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 “谢子和这是摆明了不想再谈啊,”等谢老爹退下后,宣景帝跟乐安公主说:“你可是要逼他一逼?” 乐安公主精心修过的柳眉一立,说:“皇兄当臣妹是什么人了?臣妹何曾做过仗势欺人的事?臣妹是想与谢家结亲,不是想结仇的。” 宣景帝:“好好好,朕知道你良善。” 林咏就跟乐安公主说:“此事你回去后,问问得意的意思吧,他未必就愿意。” 乐安公主就更气了,说:“这事还轮得到他挑?” 她这都卑微成什么样了?谢争不也还是摇头不同意么,这事轮得到,林得意那小糟心货发表意见? 宣景帝想想方才谢老爹的表现,突然就是一笑,跟林咏说:“这个谢子和在朕的面前,倒是不卑不亢,难得。” 林咏只能笑着附和他的皇帝哥哥两句了,谢子和何止是不卑不亢啊,这位该跳脚的时候也没见忍着啊,可见这位一点没把御前失仪当回事。 乐安公主心思还在小儿子的婚事上,听着宣景帝和林咏说谢老爹,乐安公主心里不耐烦,随嘴说了句:“他又不求富贵荣华,当然就跟平日里的那些马屁精不一样。” “哎,”林咏忙就冲乐安公主摇一摇头,让乐安公主不要说了,你这一骂,不是把满朝文武都骂进去了吗? 宣景帝就好笑道:“那是,他只是个混日子的罢了。” 宣景帝不知道,几千年后的世界有个词叫咸鱼,还有个词叫躺平,再有个叫摆烂,不然的话,他就能十分精准的评价谢老爹这个人了。 谢争,谢子和,宣景朝最大的咸鱼,躺平教主,摆烂之王。 “臣妹告退,”乐安公主阴沉着脸起身,说:“臣妹回去后再想想办法。” 宣景帝和林咏对望一眼,两个人都是一脸的无奈,这是还没放弃啊…… 11 谢十全问,咱们家有多少钱啊? 谢老爹出了宫就准备直接回家,这位心大,打定了不同意跟秦国公府的这门婚事的主意后,谢老爹就想都没再想这事儿。这次进宫面圣,唯一让谢老爹遗憾的事是,别说御膳房的点心了,他连御前的一杯茶也没瞧着模样啊。 林咏和乐安公主夫妇俩,跟谢老爹前后脚出的宫门。 谢老爹看见林咏了,也不好装看不见,便跟林咏打招呼说:“林相公这是要家去了?” 林咏叹一口气,说:“我只是送一送公主,一会儿就要回文渊阁。” 文渊阁是内阁诸公的办公之所,又叫政事堂,是谢老爹这辈子都进不去的地方。谢老爹轻轻哦了一声,目光从秦国公府的马车上划过去,秦国公府拉车的马,都养得膘肥体壮的。 林咏便命自己的一个长随道:“用我的轿送谢大人回……,子和你是回翰林院吗?” 谢老爹愣了一下才道:“啊不,我回家去。” 都过了点卯的时辰了,他还去翰林院做什么? 林咏只得点一点头,跟长随说:“送谢大人回府。” “是,”长随忙就领命。 谢老爹马上就高兴了,太好了,不用他走回去了。 看着谢老爹坐着自家驸马的官轿走了,乐安公主才跟林咏说:“谢大人成天不干活,你们也不管管他?” 林咏是内阁大臣啊,没碰上就算了,碰上了,你管教个偷懒不干活的八品官,这不是职责范围之内的事吗? “他也不是今日不干活的,”林咏陪着乐安公主往马车跟前走,一边小声道:“方才圣上都不问他,我就也不要多事了。” 乐安公主撇一撇嘴,说:“都说惯子如杀子,我看放到官场上也一样,谢大人不上进,你们君臣都有责任。” 林驸马对此能说什么呢?公主你知道惯子如杀子的道理,也没耽误你惯着林得意啊。 大约一个时辰后,谢老爹到了家,下轿进巷子的时候,谢老爹感觉不太对劲,街坊邻居看他的眼神,怎么都有些怪怪的呢?这是我家九欢婚事又黄了的消息,已经传开了?谁这么嘴欠啊! 谢老爹顿时就又一脑门的官司了,他家九欢该怎么办哦!在家当一辈子老姑娘,他是不觉得有什么,可这世道不慈,他再乐意也挡不住伤人的恶语啊。 “阿爹你可回来了!”谢老爹哀声叹气地刚在家门口站下来,谢十全便如被踩了尾巴的兔子一般,从家里疯跑了出来。 谢老爹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是怎么了?他家人想想还是气不过,上老王家闹事去了? 谢十全小嘴叭叭的,“阿爹,大姐家出事了,我娘和九姐姐已经过去了,她们不肯带我,硬要我看家。阿爹,你快带我去大姐家看看吧!” 谢老爹又茫然了,不是他九闺女出事了啊,等等,他老儿子刚刚说谁出事了?大姐,老大出事了?老大能出事什么啊? “阿爹!”谢十全喊。 “你大姐能出什么事?”谢老爹问。 街坊邻居的耳朵又都竖了起来,谢家大姐家来人的时候,他们只看见苗氏和谢九欢火急火燎地,跟着来人走了,具体出了什么事,他们也没听清。 谢十全:“大姐家来人说,铺子保不住了,大姐和大姐夫还得赔人家好多钱,娘把家里的钱都带过去了。” 谢老爹就更茫然了,他大女儿谢一花嫁得是东外城的商户赵家,大女婿赵舟也是家中的老大,但不得双亲喜欢,不是继承家业的那个儿子,两口子苦了十来年,才开了间自己的杂货铺。去年冬天的时候,赵舟去西北边地采买皮货,谢大姐跟着去了,说是正好去看看,嫁到西北边地去的谢六姐。算着日子,老大两口子也该是这时候回来了,可这能出什么事啊?就算没买到合意的皮货,也不至于要赔旁人一大笔钱吧?还,还连铺子都保不住了? “阿爹,我们快点过去啊!”谢十全拽着谢老爹的袖子喊。 “这,这到底是出什么事了?”谢老爹问。 有邻居老婶子听不下去了,谢十全要是能说明白,他打一开头,他就说明白了。你一个当爹的,盯着个七岁的孩子问,能问出什么来? “谢大人啊,”周家老婶子手拿着摘了半截的菜,从家门里走出来说:“您还是快去大姐儿家看看吧,大姐儿家来人没及说上几句话。” 谢老爹这才转身要走。 谢十全追着谢老爹跑,“阿爹我也去!” 父子俩家门都没关,就走了。 街坊邻居看着谢宅敞开的大门面面相觑。 “得,咱们大家都警醒些,帮谢大人看着点门吧,”周老婶只得说。 “应该不会出大事吧?”有邻居担忧道。 “钱财不好说,但要打起来,谢大人这头儿吃不了亏,”周老婶就说:“九姑娘不是过去了吗?” 邻居们一下子就都不说话了,同时心里认同老婶儿的话。谢九姑娘没少跟着几个姐夫舞刀弄枪,而且吃的多,这姑娘力气就大。嘴仗不好说,但要是动手,有谢九欢在,谢家大姐肯定不会吃亏就是了。 “可千万别出什么大事,”周老婶双手合十,祷告了一句。 街坊邻居们都点头,如果出事,那就出点小事算了,可千万别出大事。 谢老爹这头儿,带着谢十全急急忙忙地出了渊声巷后,想着大闺女家在东外城呢,谢老爹就想叫辆马车。结果车叫来了,谢老爹一摸身上,他没钱,幸好谢十全把他的私房钱带上了,父子俩这才上的马车。 “回头阿爹还你车钱,”坐在车上,谢老爹跟儿子承诺还钱。 “这个以后再说,”谢十全心思不在这上面,才七岁的男孩小脑袋耷拉着,说:“大姐要赔人家好多钱呢,我们家有多少钱啊?” 谢老爹:“不知道啊。” 他不管钱,他真的不知道。 谢十全顿时就承受了他这个年纪,不应该承受的压力,“要是钱不够,大姐家的铺子是不是就真的没有了啊?”谢十全非常惊慌地问谢老爹。 谢老爹:“这是个问题,另外还有个问题,你想到了没有?“ 谢十全:“什么问题?” 谢老爹:“你九姐姐要是打伤了人,这医药费咱们家也得出啊。” 人前不说妻是非,所以还有句话谢老爹没说,苗氏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啊,这位跟谢九欢一起,两个人合伙伤人的可能性非常大啊。 12 自带晦气的九姑娘 谢十全被谢老爹的话吓到了,呆愣了半晌,小孩儿才说了句:“应,应该不会,大姐家还欠着好多债呢,打伤了人要赔钱,娘和九姐姐不会做这种傻事的。” “但愿如此吧,”谢老爹干巴巴地说了一句。 谢十全顿时就更慌了,他怎么感觉,他娘亲跟他九姐已经在跟什么人开打了呢? 东外城,杏花街上的行舟杂货铺里,气氛已经到了有个火星就炸的地步。 谢十全是真的所知不多,比如他就不知道,他大姐谢一花和大姐夫赵舟已经回京了。这夫妻俩在京畿之地的抚宁镇遭了难,入夜后投宿的客栈失火,夫妻俩从西北边地采买的皮货,在大火中被烧得渣都不剩。赵舟还在护着谢大姐往外跑的时候,被掉落的房梁砸断了腿,倒地的时候又撞到了头,差点人就没了。 客栈老板一家人都死在了这场大火里,所以这会儿谢大姐想找人赔钱,她都找不着这个人。活人要怎么跟死人讨钱? “我也是头一回遇上,欠债的比咱们这些债主底气足的,”谢大姐的婆母带着两个妯娌站在前头,三位的身后是债主们,出头正发难的是赵家老二的媳妇黄氏。 谢大姐:“我们家欠何老板他们的钱,我认,可这关你们什么事?” 谢九欢小声地抽气,刚才黄氏都骂了些什么,谢九欢根本没听,她在心里算了一下自家大姐这一回要赔的钱,算到六百两银子的时候,谢九欢就不敢再往下算了。 就谢九欢这些年的研究,六百两银子,换算成RMB,就是十二万啊。这才只是欠的一个债主的债,谢九欢现在都不敢数,站赵家婆媳身后的债主,一共有几位了。 谢大姐夫妇俩这一次远行采买,是带上了十来位商户的货款,自己进货的同时,也帮着这些商户进货,他们夫妇俩赚个跑腿费。这是商户间常有的事,谁也不成想,这一次谢大姐两口子竟然就出了意外。 谢大姐没法儿找死人赔钱,可这些出了钱的老板们,是要找谢大姐还钱的。 “是啊,”在谢九欢算钱,算到吓到自己的时候,苗氏也开口了,冲着赵家婆媳说:“这里面有你们什么事?你们也出钱了?” 黄氏冷笑了一声,说:“看来要么就是大哥没说,要么就是大嫂装傻了,大哥临走的时候,可是跟家里借了钱的。” “胡说八道,”谢大姐马上就说:“他怎会跟你们借钱?” 赵老三的媳妇金氏说了句:“路费?” “不可能,”谢大姐断然否认:“我们不缺路费。” 就是真缺钱,赵舟也不可能回家借钱,她丈夫跟家里的关系差到要断亲了,上街去要饭,赵舟都不会登老赵家的门。 “娘,您把借条拿出来吧,大嫂如今是不认呢,”黄氏跟婆母尤氏说。 尤氏从怀里拿出一张纸来。 谢九欢站谢大姐身后,小声问:“大姐夫真借钱了?” 苗氏也犯嘀咕,说:“还真有借条?” 尤氏没把借条交给谢大姐,她把借条拿在手里,让谢大姐看。 “一千两?”谢九欢一眼看见借条上写得钱数,头就晕了一下。 “不可能,”谢大姐咬牙道:“一千两银,我就没见过这笔钱。” “呵,”尤氏也是冷笑,说:“借条在你眼前摆着,你还不认?这上面有赵大的印章,老大媳妇你睁大眼睛看清楚。” 谢大姐盯着借章上的印章看,然后往后倒了两步。 苗氏一把扶住了谢大姐,小声说:“真是大女婿的印章?” 谢大姐的嘴唇发颤。 苗氏就不问了,看来印章是真的了。 “我还是那句话,不还钱就拿铺子来抵,”尤氏语气里带着得意地道。 “他是你亲儿子!”苗氏忍不住道。 尤氏就十分不屑地看了苗氏一眼,说:“你一个后娘,管好自己就行,你还管上我们老赵家的事情了?” “你这个亲娘还不如我这个当后娘的,”苗氏可不是忍气吞声的脾气,当即就冲尤氏道:“我到了铺子这半天了,你可问过你家大郎一声?” “我生他养他,难不成还做孽了?”尤氏激动起来,将手里的欠条往谢大姐脸上怼,大声道:“我也不说全家人是如何省吃省喝,才抠省下的这笔钱了,还钱,不还钱就拿铺子抵。” 谢九欢护住了自家大姐,说:“我大姐夫这会儿人没醒,这事儿得等他醒了再说。” 尤氏看谢九欢,目光中的嫌弃几乎实质化。 谢九欢:“我大姐夫是一家之主,这事儿你们找我大姐没用。” 黄氏这时突然掩嘴笑了一下。 谢大姐马上就道:“我不管你要放什么屁,你老实给我憋回去!” 黄氏:“大哥到了今日人都没醒,可见是伤得重,九姑娘是出娘胎就自带了晦气的人,在这个时候还不躲远点,也不知道是打得什么主意,硬要往上凑,你们谢……” “烂了舌头的小娼妇!”谢大姐暴跳如雷了,跳起来就要撕烂她二妯娌的嘴。 她跟赵舟这一回走了背运,怨不得旁人,可她小妹招谁惹谁了? 苗氏的火气不比谢大姐的小,谢九欢的姻缘,就坏在这帮臭嘴娘们儿的嘴上! 谢大姐跟黄氏打,苗氏冲上前就薅住了尤氏的头发,谢大姐是晚辈,不好跟尤氏这个婆母动手,她苗金娘可没这层顾虑。 看见婆母和二嫂挨打,金氏忙就上前要助战,于是谢九欢就不得不出手了,她不能看着老赵家以多欺少啊。 “你们还在旁看戏?”多少年婆媳大战下来了,尤氏当然知道谢大姐这头儿的战力有多强,看见谢九欢拎她三儿媳,跟拎只鸡崽似的,尤氏扭头就冲门外大喊了一声。 这人还叫了帮手? 谢九欢把金氏往门外一扔,一边帮着她大姐抓黄氏,一边跟苗氏说:“二娘,咱们不能在铺子里打。” 苗氏:“对,打坏了东西不好,我们出去。” 苗氏和尤氏互拽着对方的头发,黄氏论个头,还不如被谢九欢扔出去的金氏,谢九欢扔黄氏,更是没费什么力气。谢大姐追着黄氏出了铺子,跟被尤氏叫来帮忙的婆娘们迎头撞上,谢大姐一对五,丝毫不带怕的。 债主们看见这几位打起来了,忙就避让了,好男不跟女斗,他们只是来要债的,不是来跟女人打架的。 13 谢氏三女将 谢老爹和谢十全到了杏花街的时候,看见前头人头攒动,谢老爹就跟谢十全说:“坏了,怎么这么多人,不会已经在打了吧?” 谢十全忙就往马车下跳,一头冲进人群里就不见了踪影。 谢老爹追着谢十全跑,都没能追上。等他终于赶到行舟杂货铺门口时,一眼就看见谢九欢在跟三个婆子撕巴,谢十全手里拎了根棍,已经在帮着谢九欢揍人了。谢老爸再看,他夫人一巴掌把亲家母打倒在地了,手里捏着一大团,应该是从亲家母头上薅下来的头发。 至于大女儿,谢老爹找他大女儿的时候,谢大姐已经把黄氏给打哭了。有谢九欢在,尤氏请来的帮手们近不到谢大姐的身,所以谢大姐可以专心致志地,把黄氏给打服。 谢老爹叹一口气,也没拉架,而是迈步进了杂货铺。 杂货铺里,谢大姐的大女儿小母鸡似的,将两个弟弟护在身后。等看清来人是外祖父后,十五岁的赵巧姐紧绷着的身体,才松缓了下来。 “外公,”巧姐儿带着哭音喊谢老爹。 巧姐儿是已经定了亲的大姑娘了,所以谢老爹只能拍一拍外孙女的脑袋,把两个外孙搂在了怀里,说:“先不管外面了,巧姐儿你跟我说说,到底出什么事了?你爹呢?” 巧姐儿手指颤巍巍地指外面,“我娘……” 谢老爹:“我看过了,你娘和你后姥,还有你九姨在打人呢,哦,你小舅舅也在帮忙,用不上我们。” 是自己这头儿的人打人,这下子巧姐就放心了,但刚神情缓一缓了,巧姐儿就又哭了起来,跟谢老爹说:“外公,我爹晕过去了,一直就没醒,呜呜呜。” 巧姐儿这一哭,两个弟弟就跟着哭了起来。 谢老爹也慌了神,一直昏迷?他大姑爷不会就这么没了吧?“快,带我去看你爹,”谢老爹让巧姐儿带路,说:“请大夫来看过没有啊,大夫怎么说的?” 巧姐儿抹着眼泪,“大夫来过了,给我爹用了药,说得等我爹自己醒过来。” 谢老爹听着这话,就感觉大夫在说,让他大姑爷听天由命呢,不行,谢老爹当即就在心里划拉起熟人名单来了,看看他有没有认识的太医,怎么着他也得请个太医,来给他大姑爷看看。 “你娘这心怎地就这么大?”谢老爹跟巧姐儿抱怨:“你爹都这样了,她还有工夫跟你奶她们干架?” 刚才他看得真真的,债主他是没瞧见,他就瞧见尤氏婆媳三,还有一帮婆子,被他们这头儿的三位“女将”打惨了。 巧姐儿眼泪流得更凶了,说:“外公,我奶说我爹借了她一千两银子,让我娘还钱,不还钱就要我娘拿铺子抵债。” 谢老爹第一反应,他大姑爷是被什么邪祟附身了吗?第二反应,一千两银子?那还是把尤氏婆媳三个,打死算了。 谢老爹到铺子后院看女婿,铺子前头的街上,谢大姐狠狠一巴掌挥下,生生打掉了黄氏的一颗牙,却还是不解气,抬手还想打。 黄氏一嘴的血,捂着脸就在地上打滚,她婆母这次叫了十七个婆子来帮忙啊,谁知道竟然还是打不过谢一花这个泼妇。你谢一花盯着我一个人打,算什么本事?有本事你打老虔婆去啊! 心里这么恨着,但黄氏不敢真往外嚷嚷,尤氏到底是她婆母,天天在心里面咒骂没事,让人知晓了,这就要她的命了。 谢九欢这头儿的架早就打完了,来帮忙的婆子,有的是跟尤氏有点交情的,有的是得了尤氏针头线脑的小好处的,还有的干脆就是拿了尤氏一个铜板工钱的,婆子们真不至于为了这点子好处,就拼上命的,尤氏她不值得。 所以跟谢九欢交上手,发现这姑娘,她们合起伙来也打不过后,这帮婆子就躺了。 看黄氏在地上打滚了,谢九欢跑到了谢大姐的跟前,问说:“大姐,还打吗?” 再打下去,她估摸着就得赔医药费了。 谢大姐气不顺地往苗氏那边看了一眼,苗氏气势汹汹地站在那里,她婆母抱着头在哭,好像脑袋上秃了一块。 谢九欢也看到尤氏了,抽着气说:“我的天,二娘到底薅了她多少头发啊?” 谢大姐嘴角一抽,又找金氏,还有一个欠抽的呢? “那边,”谢九欢指给谢大姐看, 金氏是谢九欢扔出铺子的,这位一直就趴着没动过。 “我看过了,她没事,就是在装死,呃,不想挨打吧,”谢九欢说。 “呸,什么东西,”谢大姐往地上呸了一口。 她这两个妯娌,黄氏是个嘴贱欠打的,金氏就是藏奸的那个,挑唆着尤氏和黄氏在前头冲锋陷阵,她在后面拿好处。黄氏要是是恶狗的话,金氏就是毒蛇。 谢九欢看自家大姐咬牙都咬出声了,就说:“是不是太便宜她了?要不我再打她一顿?” 谢大姐深吸了一口气,说:“不用了,以后再收拾她,你一个大姑娘家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人,传出去名声不好。” 谢九欢:“……” 她把人都打躺了,大姐你才担心我的名声呢? 谢大姐转身找债主们。 债主们没要到钱不好走,只能站在铺门边上看打架,见谢大姐冲他们走过来,十来个债主都不自觉地往后一退。谢一花这娘们看着可凶,这娘们真要跟他们也打一场的话,他们是还手啊,还是不还手? “欠你们的钱,都有条据呢,我认,”谢大姐则是在债主们的跟前站下,郑重道:“不过我家里的情况,诸位也都看见了,还请诸位宽限一些时日。” 一听谢大姐这么说,债主们莫名地就都松了一口气,谢一花还愿意跟他们讲道理,这就好啊。 “那到底是多少时日呢?”有债主问。 谢大姐犹豫着,这个日子她也说不好,主要是家里真的没钱了。 苗氏这时道:“都不是小数目,这是遭了难,不是他们两口子故意的,怎么着也得到年后了。” 一众债主齐齐地瞪苗氏,现在才三月初,你一句话就年后了?您这是多大的脸呢?! 14 狐狸眼的祸水少年 sJ“今天闹成这样了,实在没法儿谈还钱的事了,”谢九欢站在了谢大姐的身旁,声音十分恳切地跟债主们说:“我阿爹就在京里为官,我们谢家逃不走的,所以诸位大可不必担心,我家大姐会赖掉你们的账。” 九姑娘这话倒是对的,债主表示认同。 “可这债也不能一直拖下去啊,我们也要银子过日子,周转的,”一个眉头紧锁着的债主开口道。 “是啊,这年头谁都难呢,”谢九欢放软乎了声音,跟这债主说:“可我大姐,大姐夫活着才能拿钱出来还债,您说是吧?” 这债主一噎,谢家这个九姑娘是拿命在威胁他呢。 谢九欢:“过几日诸位再来与我大姐谈还钱的事吧,也别一起来,看着吓人。” 债主们:“……” 所以我们怎么过来,也得听你的,是吧? “不然怎么办呢?”谢九欢又说:“总得让我大姐把家务事料理清楚了吧?” 债主们也知道,今天不好再谈钱了,赵老板家里都打成一团了。 “走吧,”到底还是有心软的债主,看一眼袖口都打开叉了的谢大姐,出声道:“有谢大人在,他们会还账的,谢大人做担保吗?” 这要逼自己的父亲做担保?谢大姐一惊,忙就道:“这事与我阿爹……” “没错,”谢老爹这时从铺子里走了出来,朗声道:“我做担保,这账他们两口子要是不还,你们大可去翰林院找我,让我丢尽颜面,斯文扫地。” 读书人最爱的就是颜面了。 得了谢老爹当众说的这句话,债主们这才走了。 “都进屋,”谢老爹喊。 谢大姐和苗氏回铺子里了,谢九欢和谢十全还在外面站着。 “九姐,”谢十全问谢九欢:“我们不进去吗?” 谢九欢在盯着尤氏婆媳仨呢,这三个不走,她不放心啊。 “你去看看大姐夫吧,”谢九欢跟谢十全说:“大姐夫这次受了很重的伤。” “啊?!”谢十全把手里的棍子,往谢九欢的手里一塞,人就往铺子里跑了。 谢九欢:“这棍子你还要?” 谢十全:“娘说家里少根叉衣的棍子。” 谢九欢低头看看手里的棍子,看看她小弟多会过日子,都是穷闹得啊。不过以后,家里的日子估计会更穷了,谢九欢一阵的头疼。 从家出来的时候,谢九欢把她压床板下面的玉锁拿出来了,打算实在不行,就把玉锁当了给大姐家还债,可看大姐家这一回欠的债,她当了玉锁也是杯水车薪啊。 愁死了,谢九欢心里犯愁,盯着尤氏婆媳的目光就透着凶意了,这三个怎么还不走? 尤氏这会儿不哭了,但也不敢再进老大的铺子里找打了,捂着生疼的脑袋,尤氏指着谢九欢放狠话:“你们给我等着!” 这种狠话,在谢九欢这里,是幼儿园小朋友都不屑放的狠话,一点杀伤力都没有的。谢九欢就冷冷地盯着尤氏,有本事你过来。 谢九欢一个人打十七个婆子,尤氏怎么敢上前? 狠狠地一跺脚,尤氏跟两个儿媳说:“我们走。” 十七个婆子在尤氏走之前,就已经先走得没影了。 “没戏看啦,”谢九欢跟还围着不走的群众们说:“各回各家吧。” 围观群众们没热闹看了,一哄而散了。 谢九欢心里有数,今天她大姐家这事儿,可以供京城人三天的谈资了。至于她大姐说的,她的名声,呸,这是个什么东西? 谢九欢转身想回铺子,身子转了一半,她看见了几个骑马站在她不远处的人。 行舟杂货铺的旁边是一家铺面挺大的酒楼,一二楼招待散客,三楼全是包间雅室。这几个人就站在酒楼的三层小楼下,身上穿着麒麟武服,谢九欢认得这官服,这身红黑相间,中绣踏火麒麟的官服,是羽林卫的武官服。 羽林卫的人怎么会到这里来?说好的天子禁卫,责任重大,全员精英呢?谢九欢心里犯嘀咕,难不成是今天不当班,跑酒楼喝酒来了?没想到羽林卫竟然也挺闲的,跟我爹的翰林院有的一拼。 再拿眼看这几个羽林卫时,谢九欢的目光扫过其中一个羽林卫的脸,然后她愣了一下,把目光又挪了回来。没想到这个羽林卫也在看谢九欢,两个人正好看了一个眼对眼。 这个羽林卫很年轻,有一张很漂亮的脸,性格怎么样,谢九欢不会读心,也不会相面,她看不出来。不过这个唇红齿白的年轻人,长了一双很媚的狐狸眼,谢九欢拿她非人类的视力仔细看,这年经人的左眼角那里还有一颗泪痣。 狐狸眼再叠加泪痣,啧,谢九欢暗自咂嘴,明明是个祸水长相,却偏偏又性别为男,老天爷这是要闹哪样? 羽林卫跟谢九欢的目光对上后,忙就把头一低,可能觉得这样显得自己露怯,便又把头抬了起来,盯着谢九欢看。这姑娘目不转睛地看他,那他凭什么不能多看这姑娘几眼? 谢九欢打人的“飒爽英姿”,这个羽林卫是全程看完了的,心里不免就感叹,这么一个看着弱柳抚风,天仙儿似的美人,打起人来竟然如此凶悍。 “这姑娘应该练过武,”同伴说:“看她打人的架式,不是胡打的,一拳一脚都有章法在呢。” 羽林卫心想,这家的长辈得是有什么大病吧?教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习武? “哎,她盯着四少看呢,”另一个同伴说。 羽林卫心想,是的,这姑娘一直盯着我看,可为什么这会儿她瞪眼瞧着我了?我惹她了?哦对了,我一直这么盯着她,她肯定得着恼,我…… “小心啊!”谢九欢嘴里喊着,冲着羽林卫扔出了她手里的棍子。 棍子在羽林卫的耳朵根处,跟一个熟铜的风铃撞在一起,两样物件齐齐地掉在了羽林卫的马下。 “四少!”另几位羽林卫吓得一起喊了起来。 羽林卫僵坐在马上,反应不过来。 谢九欢眼看着,酒楼三楼飞檐下面挂着的风铃掉落,直直砸向狐狸眼少年的脑袋,可这少年和他的同伴一点察觉都没有。谢九欢情急之下,扔出了她手里的棍子,将少年给救下了。 “小心点吧,”谢九欢舍不得棍子,跑到羽林卫的马跟前弯腰捡棍子,一边说:“你今天的运气不好,风铃竟然会掉下来。” 几个羽林卫突然就都沉默了,运气不好,这话他们听着太耳熟。 15 没有运气的林得意 谢九欢拿着棍子跑得飞快,不等几个羽林卫跟她道谢,谢九欢就跑进铺子里去了。 “四少你没事吧?”酒楼掌柜的从酒楼里跑出来,看见地上二三十斤重的风铃,掌柜的腿一软,差点就跌坐在地上。这要砸他家四少爷的脑袋上,他家四少爷还有命了吗? 羽林卫低头看看风铃,催马到了杂货铺的跟前。 杂货铺的门楣上挂着匾额,行舟杂货铺。 “这家的老板姓赵,”掌柜的跟过来说。 “道谢肯定是要道谢的,”同伴说:“就是这家今天有事,我们不好现在就进去吧?” 刚才他们看着这家人当街打架来着的。 “是不是时候,”羽林卫说。 掌柜的:“赵老板的岳父是朝中的谢大人。” 羽林卫看看掌柜的,方才谢老爹出来说的话,他听见了。 掌柜的问:“四少爷,您没事吧?” “过几日再来道谢,”羽林卫说着话,催马就走了。 掌柜的看着自家四少爷走远,才转回到酒楼跟前,蹲下身看风铃。几个酒楼的伙计,也陪着掌柜的看。几个人都是百思不得其解,这风铃挂飞檐下头都几十年了,怎么偏偏今天就掉下来了,还往四少爷的脑袋上掉? “四少爷这运……” “闭嘴,”掌柜的喝止了伙计的感慨,“你小子不想活了?” 伙计吓得一缩脖子,不敢言语了。 几个羽林卫骑马出了杏花街,心里还是有余悸,刚才是不是差点出人命了? “林得意,”捂着心口,一个羽林卫焦躁道:“我感觉是这名字不好,要么再改一个吧。” 狐狸眼少年,也就是秦国公府的四少爷林得意扭头看看他这同伴,说:“哦,那你说我得改个什么名?” 同伴不说话了,他哪知道什么样的名字,能让林得意这倒霉蛋改改运道啊。他要有这本事,他还混什么羽林卫,他开坛作法不是更有前途? “算了,不提刚才那茬了,”另一个同伴出来宽慰众人心,说:“今天有惊无险,不也挺好吗?” 林得意想想也对,以前遇上这种倒霉事,他都是躲不过去的,今天竟然没事儿,所以说,他今天还算运气不错? “那个姑娘,”同伴又回忆起谢九欢来,说:“也不知道是翰林院哪个谢大人的女儿。” “我不打听这事儿,”林得意说了句。 大家伙儿就又沉默了下来,今天林四少爷刚死了第八个未婚妻,他们是舍命陪四少爷消愁,才到四少爷名下的聚福酒楼吃酒的。今天这样的日子,的确不适合谈论别的姑娘。 “哎呀!”惊叫声在几个人的头顶响起。 几个羽林卫都麻木了,神情木然地抬头看。 路边二楼上的一户人家,女主人开窗户,结果手里的木栓子滑落,直直从二楼的窗户处掉到了林得意的脑袋上。 有血进了嘴里,铁锈味里还带着点甜。 林得意很木然,去他娘的运气,他就没这玩意儿。 “血,是血!”同伴喊了起来,“快快,去医馆,四少的脑袋又破了!” 是啊,林得意继续木然地想,我的脑袋又破了,这是第几回了?算了,数不清了。 看着几个同伴着急忙慌地,把自己往医馆里送,林得意觉得自己挺对不起,他这几个小伙伴的。跟他做朋友不容易啊,随时随地处于惊吓之中,为了他的小命心惊胆战,这日子想一想,林得意自己都不愿意过。 “还好,还好啦,”看着大夫往林得意的脑袋上洒止血药粉,缓过神来的同伴还安慰林四少爷:“就是个木栓子,比起熟铜疙瘩来,这个轻多了。” 林得意:“……” 这样说能让你心里好受点的话,那就这样吧。 谢九欢不知道,她刚救下的狐狸眼少年,出了杏花街后,脑袋还是被开了瓢,谢九欢这会儿在为钱发愁。 “一共是五千两银子,”谢大姐报帐。 苗氏差点没背过气去。 谢九欢手捏着拳头,“赵家的那个一千两在里面?” 谢大姐:“不在,我没见过这笔钱。” 那就是六千两了啊,谢九欢也差点背过气去。 谢老爹:“那尤氏的手上怎会有欠条的?” 这不是你说没借就没借的事啊,你婆母手上有欠条! 谢大姐咬牙道:“这得等赵舟醒了问他。” 谢老爹:“问他有什么用?他能拿出一千两来?” 谢大姐的脸都白了,一千两?她现在连十两银子都拿不出来! 苗氏就跟谢老爹急道:“哎呀老爷,现在是一千两银子的事吗?” 谢老爹:“不然呢?尤氏手上有欠条啊,那欠条上有大姑爷的印章,咱们就是去打官司,官府也是认欠条的啊。” 口说无凭,尤氏有物证啊。 谢九欢会抓重点,说:“那么现在的问题就是,谁偷用了大姐夫的印章?” 谢家人都是一愣。 “对啊,”谢老爹一拍桌子,“一定是有人偷用了大姑爷的印章。” 苗氏就疑惑道:“这种印章不会随便乱放的吧?” 谢大姐说:“这印章赵舟是随身带着的,谁能偷着用?” 谢九欢想了想,说:“赵家人来过铺子吗?” 谢大姐摇头,“都处得跟仇人一样了,赵家人怎会过来?” 这下子谢九欢就没思路了,这事就解释不清了啊。 苗氏就问谢大姐:“大姑爷什么时候能醒呢?” 他们坐这里商量不出办法来,那就只能等赵舟醒了,把事情问清楚了再说啊。 谢大姐还是摇头,说:“我连着请了三个大夫,都没给我一句准话。” 眼见着一向性格要强的大闺女红了眼眶,谢老爹忙就道:“他还有命在,你还求什么?不是说这一场大火死了很多人吗?” 死里逃生,你还抱怨什么? 谢大姐丧气道:“那之后要怎么活呢?” 没死掉就得想办法活啊,没钱,家底都赔光了,要怎么过活? 苗氏从怀里拿了钱出来,为难道:“家里就五两银子,我,我全给带来了。” 五两银子,过日子够了,可跟谢大姐两口子欠的债一比,这五两银子能管什么用? 16 凑不出钱来的谢家姐妹 除去不在京城的谢三姐和谢六姐,谢家其他的几个女儿女婿,在这天中午的时候,都相继赶到了谢大姐的铺子。 谢二姐紧张兮兮地打量完谢九欢,又打量谢大姐,再把苗氏也打量一番,说:“听说你们跟赵家的婆媳三个干仗了?没伤着吧?” 谢十全:“还有十几个婆子呢,看着都壮,一身的力气。” 谢二姐一听就更紧张了,拽过谢九欢仔细打量,一叠声地问谢九欢:“你有没有伤到哪里啊?” 在座的几个姐夫:“……” 小妹能受什么伤?她不把人打死就不错了啊。 谢九欢:“二姐,你就只盯着我的脸看吗?你怎么能只在乎我的脸?” 谢二姐抬手就拧谢九欢的耳朵,她都急死了,她这讨债的妹妹还有心情跟她闲扯淡呢。 谢八姐挺着怀孕的大肚子,气哼哼地道:“你们就该等我们过来,大家一起动手。我早就看尤氏那个老婆子不顺眼了,给她脸了还。” 谢大姐看一眼谢八姐的肚子,没好气道:“我不用你帮忙打架,你顾着肚子里的孩子就行,八妹夫也是,你得看着她些啊。” 谢大姐是长姐为母,训起妹妹妹夫来,那就跟训儿女似的。 八姐夫王兴霸是有口难言,他也得能看得住啊。 “不行就让我家的从军营里叫几个帮……” 谢八姐这话刚开了个头,就又被谢大姐训了,“胡闹,”谢大姐说:“咱们这是家事,请军里的人?你是想要你夫君的命啊?” “大姐!”谢八姐叫。 “好了好了,”谢二姐说:“你消停点吧,那什么,大姐啊,这一回总共欠了多少钱啊?” 六千两,谢九欢在心里默念。 谢大姐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她没脸说。 谢二姐看二姐夫一眼,二姐夫从怀里拿了十五两银子出来。 姐妹几个便开始凑钱,这其中属谢四姐和谢七姐拿的多。谢四姐,谢四喜嫁的是京城香满天饭庄的少东家李西风,谢七姐,谢七星嫁的是高升商行的二东家郑月章,这两家一家拿了五百两银子出来。 “我想着这次的亏空肯定少不了,”七姐夫自己就是商行的二少爷,所以他心里门清,大姐家这次能把铺子保住,就得谢天谢地了,其他的什么留点棺材本,那是想都不要想的事。 四姐夫就说:“我和四喜把家里的现钱都拿出来了,就是不知道够不够。” 四姐夫也估摸着,这次大姐家的债,他这五百两银子兜不住。 谢九欢摸摸自己兜里的几个铜板,再看看姐姐姐夫们凑出来的钱,谢九欢很惭愧,她这几个铜板完全拿不出手啊。 抬头看看谢十全,谢九欢发现谢十全也是一脸的惭愧,谢九欢就更内疚了,她是怎么混到跟谢十全一个档位的? 谢大姐眼眶红红的,强忍着,才没有落下泪来。她怎么看不出来呢?几个妹妹妹夫把能拿的钱都拿出来了,她这是一家破产,还连累着妹妹们跟她一起破产啊。 “还差多少啊?大姐,”谢七姐盯着谢大姐问,看自家大姐的样子,谢七姐心头毛毛的。 谢老爹这时叹一口气,说:“不加赵家的债,一共是六千两。” 屋子里落针声可闻,谢家几个姐妹,还有女婿们都呆住了。 “咱,咱们这才凑了一千,一千一百两,”谢五姐说话都结巴了,“这,这还差,差得远呢。” “哪有一千一百两,这不是一千零四十二两吗?”谢八姐耿直道:“哦对,再加上二娘这边的五两,一千零四十六两。” 八姐夫就抬胳膊肘,撞一撞自己媳妇,你别说话了。 四姐,七姐两家凑了一千两,其他三个姐妹压箱底的钱都拿出来了,也没能凑够一百两银子。 “哎,不对啊,”谢八姐突然就又说:“什么叫不算上赵家的一千两?大姐夫借上他家里借钱去了?” “啊,这事是这么回事,”谢九欢不得不开口介绍情况了,她看她大姐实在是没力气说话了。 等谢九欢把事情说了一遍后,所有人就都看二姐夫了,你是京师府的捕头啊,这事是你的本行事,你给拿个主意。 二姐夫钱武为人谨慎,想了一想才说:“大姐,大姐夫真的没借钱?” 谢大姐说:“一千两银子,要么银票,我日日跟赵舟在一起,我能瞧不见吗?再说,你大姐夫跟他家里的关系,你们也都是知道的,他怎么可能去那家借钱?” “大姐说的对,”谢二姐跟自家丈夫笃定道:“大姐夫饿死,也不会去赵家门上讨饭的。” 二姐夫这才道:“那就是欠条有问题了,家里可有外人来过?” 谢大姐摇头。 二姐夫说:“兴许是有过,但大姐你不知道。” 谢九欢马上就说:“那就叫巧姐儿过来问问,她整天待在铺子里不出去的。” 二姐夫说:“对,大姐,叫巧姐儿出来,我问问她吧。” 谢大姐忙就喊待在后院的巧姐儿出来。 二姐夫问话之前,先冲巧姐儿笑了一下。 巧姐儿却还是害怕,要哭不哭地说:“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没有没有,”谢九欢忙跑到巧姐儿身边,蹲下来把巧姐儿搂在她怀里,说:“就是想问问你,去年到今年,有没有外人来过你们铺子,呃,去过后院的。” 杂货铺是开门做生意的地方,人来人往很正常,但去后院私宅,这就不正常了。 巧姐儿抬眼看谢大姐。 谢大姐:“不要看娘啊,巧姐儿你好好想想。” 二姐夫说:“特别是你奶那边的人。” 巧姐儿仔细想,认真想,突然就身子一跳。 谢九欢正搂着巧姐儿呢,感觉到巧姐儿的这个动作了,谢九欢忙就问:“赵家人来过?” 巧姐儿:“大伯家的玲儿姐来过,送了花生糖给我吃,还,还送了我一根红头绳。” 说着话,巧姐儿也觉出不对来了,小姑娘顿时就哭了起来,说:“玲儿姐说要喝水,冷水不喝要喝热水,我就去厨房给她倒热水,我,我就离了她这么一会儿。” 二姐夫眉头一皱,说:“那你爹那时候在家吗?他在做什么?” 17 懂得取舍的十全弟弟 赵家大房的闺女赵玲儿,大巧姐儿半岁,也是定了亲的姑娘了。谢大姐两口子是去年十一月的时候离京的,赵玲儿是谢大姐两口子走的前一天,跑到谢大姐来玩的。 按巧姐儿的说法,赵玲儿就待了一会儿,堂姐妹俩待一块儿看了红头绳,又吃了两块花生糖后,赵玲儿就走了。 “我跟娘说过的,”巧姐儿哭得眼睛都有些肿了。 谢大姐愣是想不起来这件事。 二姐夫就说:“那时候大姐你忙着出远门的事情,没把这事放心上也正常。” 没防着老赵家要作妖,谢大姐就不会把赵玲儿这么个小丫头当回事,记不住很正常。 八姐夫说:“大姐夫当时回家来换被水泼了的衣服,赵玲儿后脚就来了,这水怕不就是赵玲儿泼的吧?” 这是老赵家算计好的吧? 赵玲儿故意把水泼到大姐夫身上,等大姐夫回家换衣服,她跑来找巧姐儿玩,借故要喝热水,把巧姐儿支开,她跑进房,乘机偷用了大姐夫的印章。 虽然这个偷用的过程,肯定不容易,因为大姐夫当时在房里的什么地方换衣裳,印章他从身上解下来后,放在哪里了,赵玲儿是怎么偷用的,这些大家伙儿都还不知道。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赵玲儿她成功了。 谢八姐受不了这个气,当即就起身道:“那个小蹄子现在在家吧?我找她去!” 八姐夫心想,那我就陪着吧,赵家做生意的人家,他一个武官,他还打不过生意人家吗?心里这么想着,八姐夫就没拦着八姐。 “你坐下,”谢老爹却是发话了,说:“咱们是这么猜的,可证据呢?光有巧姐儿话就管用了?这万一赵玲儿出个好歹,是不是咱们又得背上一桩人命官司了?” 谢八姐不相信道:“那小蹄子还有胆子死?” 谢老爹:“咱们这边一逼,她上吊再被救了,这行不行?” 二姐夫说:“是啊,到时候我们有嘴也说不清了。” 你说赵玲儿是装模作样上吊的,旁人信吗? 谢八姐气得跳脚了,所以说,这个亏他们家是吃定了? 二姐夫想想也是头疼,欠条在尤氏的手里攥着,这事它就难办啊。 “一点办法也没有吗?”二姐问。 二姐夫又想了想,硬着头皮,二姐夫说:“这事我去查查看。” 翻案的可能性不大,但他要是什么都不做,不就一点希望都没有了吗?二姐夫也不是认命的人,再说了,一千两银子呢,这事死活他也得去查啊。 “这里面的事,我不好多说,”二姐夫跟谢家人说:“但还是有办法的,容我去查查看。” 找个借口,把赵家老大抓了,甚至于干脆把赵玲儿抓了,二姐夫想着想着,心里就发了狠,把人弄进大牢里了,还怕什么都问不出来吗? 谢老爹看着二姑爷,认真道:“你可千万别乱来啊。” 二姐夫冲谢老爹点点头,凶相一收,二姐夫就又是谢老爹的老实女婿了,“放心吧爹,我心里有数,”二姐夫跟谢老爹说。 “那,”谢二姐看看在座的家人们,说:“那这事就交给你们二姐夫去办,现在我们再来谈六,谈五千两欠债的事?” 谢八姐捂住了自己的肚子,她突然就感觉自己的肚子疼。 钱,自己能掏的都掏出来了,可还差了快四千两,这要上哪里弄钱去?总不能去抢啊。 指望谢三姐和谢六姐? 谢六姐人在西北边关呢,远在天边的人,能指望什么? 谢三姐?谢三姐谢三好,嫁得是京郊地主老孙家,说是地主,其实也就是家里田地多点的殷实人家,谢三姐能拿近四千两银子出来?把老孙家的地都卖了,人也都卖了,也凑不出这么多银子来啊。 姐妹们都是一脸的愁容,这可真是要了她们的命了。 谢十全突然往堂屋中间的空地上一蹦,谢小弟问了一句实话:“要是还不上钱,大姐和大姐夫会怎么样啊?” 没人说话。 “二姐夫?”谢十全点名问了,二姐夫是衙门的人,这事问二姐夫准没错的。 二姐夫抹了一把脸,这事你也能问你爹啊,你怎么就盯上我了呢? 二姐拽二姐夫一把。 二姐夫:“那债主会告上官府,大姐夫会被判没收家产,要么坐牢,要么流放。” 这罪罚可不轻啊。 谢十全呆住,过一会儿又问:“那我大姐不用坐牢,不用流放吧?” 大家伙儿一起看着谢十全。 没想到啊,这小弟还挺会取舍的,这是准备舍了大姐夫一人,保全大姐他们娘四个吗? “行了行了,”苗氏不得不出面了,你姐夫们都在呢,你谢十全一个做小舅子的,要把你大姐夫舍出去顶雷?你是怎么想的啊? “这事你帮不上忙,就不要添乱,”苗氏起身把谢十全拽到自己身旁站下,说:“夫妻俩还能分家不成?你大姐夫出事了,你大姐能好的了?” 谢十全急眼了,说:“可咱们还不上钱啊,这要怎么啊!” 这不是打架就能解决的事吧? “我把铺子卖了,”谢大姐这时下决定了。 “这可不行,”谢二姐第一个反对,“铺子卖了,大姐你以后日子不过了?” 姐妹几个全都说不行,妹夫们也都不同意。有铺子在,那吃饭的饭碗就还在,铺子不在了,大姐两口子以后怎么办?就算巧姐儿定了亲了,嫁出去了,有个吃饭的地方了,你俩还有两个儿子要养活呢。 谢大姐却不听劝,说:“我跟你们大姐夫能白手起家,那我们就还能再起一次。” “大姐你都三十多了,”谢五姐急道:“大姐夫都三十五了,真当还跟十几岁的时候一样呢?” 谢大姐:“怎么不一样?我身体好着呢。” 大家伙儿:“……” 你要么回屋看看大姐夫,你再说这话? “老爷,”苗氏看这么多人都劝不动,便喊谢老爹了,你怎么不说话呢?不会真要看着大闺女卖铺子吧? 谢老爹手指敲着桌沿。 谢大姐:“阿爹,这事您就甭管了。” 她爹能顾好自己就行了,谢大姐对谢老爹从来就没有多余的期望。 18 谢九欢,大姐是真的爱她 t谢老爹冲女儿女婿们摆了摆手,说:“行了,这债我来想办法。” “什么?”谢九欢惊着了,说:“阿爹你还有私房钱呢?” 其实她这咸鱼爹一点都不穷,是个隐形富豪? “别瞎说,”谢老爹慌张地看了苗氏一眼,说:“我的钱全在你们二娘那儿。” 谢九欢失望道:“五两银子啊?” 谢老爹点头。 谢十全:“那阿爹你拿什么还债啊?” 苗氏这时倒是想到了一个可能,说:“老爷想把宅子卖了?” 谢九欢想了想,说:“可咱们那宅子卖不了四千两吧?” 就二进的小宅子,哪个冤大头会花四千两银子买啊? 谢老爹:“我手头还有一副藏画,明日我拿去翰林院问问,以前有好几个同僚都想我割爱的,我明日去问问他们,价高者得吧。” 谢二姐愣怔地问:“什么画啊,能值四千两?” 谢八姐还是耿直,说:“不用四千两,三千九百五十四两就行。” 八姐夫只得又拿胳膊肘,轻轻撞自家媳妇,这个时候,你算账算这么清楚干什么啊? 谢八姐却不住嘴,说:“要么为了保险起见,再加上被赵家坑的那一千两,那就是四千九百五十四两。” “为父谢谢你啊,”谢老爹跟八闺女说:“八方你喝口水吧。” 谢八姐:“阿爹!” 八姐夫拿了个空茶杯塞八姐的手里了,小声道:“少说两句吧。” 谢二姐:“阿爹,你那画能卖多少钱呢?” 谢老爹:“不知道啊,我明日问问,但千两纹银肯定是有的。” “是什么样的画?”谢四姐好奇问道。 谢老爹书房里是挂着好几幅画,有山水,有人像,但那几幅画,谢家姑娘和姑爷都看过,没看出来哪幅是能价值千金的啊。 “是我恩师留给我的,”谢老爹就又多说了一句。 当他卖画不心疼呢?要不是为了闺女,谢老爹绝不会动他那幅宝贝画,用他的命来换都不行。 谢家人一听谢老爹说恩师,连同谢九欢在内都是神情一凛。谢老爹的老师可是大儒昭远先生,被先皇下旨立碑修传的人物,这位留下的画作,那肯定是值钱的。 想着无缘得见真颜的昭远先生,谢九欢忍不住就看了自家老爹一眼,有这么牛B哄哄的一个恩师,她爹是怎么混到如今这份上的? “我明日再去太医院找找熟人,”谢老爹无视了小闺女的目光,跟谢大姐说:“大姑爷这身子,还是得找太医看看。” 谢大姐这一回终于是哭了出来。 “哭什么?”谢老爹冲谢大姐皱眉,说:“出了事就想办法解决,咱们这不是有办法了吗?” 谢大姐:“那是师爷传给您的画。” 谢老爹:“嗐,你师爷骨头都化成灰了,他还要在乎画干什么?” 谢大姐突然就不太想哭了,她说的是师爷的事吗? “八姑爷军里有治外伤的大夫吧?”谢老爹看向了八姐夫,说:“也请来给你大姐夫看看吧。” 大姐夫腿断了,这伤找军中的军医更好,接骨正骨什么的,这是军医们的强项啊。 八姐夫忙起身应是。 “那就都回吧,”谢老爹发话道:“守在这里无用,回去后大家再想办法凑点儿钱。” 钱肯定还是要凑的,快四千两的债呢。 谢二姐一边应声说是,一边问:“那这事先就这样了?” 谢老爹叹气说:“只能先这样了,你还想怎样呢?” 谢大姐也不留家人们了,如今也不是摆桌饭菜,请吃饭的时候。 苗氏却还是不放心,说:“我们都走了,尤氏再来闹怎么办?” 谢八姐都走了,听了苗氏的话,就又回头了,她差点把尤氏这个老婆子给忘了。 谢大姐说:“我不怕她。” 苗氏:“她要再请帮手呢?” 今天有谢九欢在,你没吃亏,要是没谢九欢了呢?大姐儿你一个人能打几个? 谢九欢举手说:“那我留下来。” 谢大姐:“不用,我这里乱糟糟的,你一个大姑娘家的,别待在我这里。等我这边的事了了,你的婚事也该操办起来了。” 谢九欢:“……” 她大姐是真的爱她啊,都破产在即了,她大姐还记挂着她嫁人的事呢。 谢大姐:“我今天也没来及问你的事,九欢你……,咦?你们这都是什么眼神?” 一家子对着她都目光躲闪的,这是干什么?谢大姐感觉事不对了。 “啊,没什么,”谢老爹忙就说:“我们九欢好着呢。” “啊,是啊,九欢能有什么事,”谢二姐忙也干笑着道。 众人被谢老爹环视着,都不得不摆了张笑脸出来,是啊,九欢妹妹没事的,大姐你就放心吧。 这种时候,就不要让大姐知道,谢九欢的婚事又黄了这事吧,还是放大姐一条生路吧。 “真没事儿?”谢大姐怀疑,这一大家子笑得都跟哭似的,知道的是谢九欢还没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小妹已经守寡了呢。 “没事没事,真没事,”谢九欢跟谢大姐发誓说:“我要骗大姐你,就让我一辈子嫁不出去好了。” 谢家人:“……” 你发这种誓有什么意义呢? “我叫几个兄弟没事的时候,就守在大姐家的附近好了,”在镖局当镖头的五姐夫岔开了话题,说:“有人守着,量他赵家人不敢来闹事。” 大家伙儿一听,觉得五姐夫这个主意行。镖局里的小伙子,那也是个顶个能打的,还没个官身,打起来不怕被人说。 谢大姐忙又红着眼谢五妹夫。 五姐夫冲谢大姐连连摆手,说大姐你甭跟我客气。 谢十全往后院的方向看,嘟囔了句:“大姐夫还是没醒。” 苗氏忙拉着儿子往外走,不会说话,你可以不说话的。 大姐夫赵舟直到谢家人走,都没能醒过来。 谢大姐却是没空守着他,让巧姐儿带着两个弟弟,守在大姐夫的床边,谢大姐一个人在铺子里忙活。能做一天生意就做一天,不想死,那就得干活赚钱啊。妹妹们借的钱,她是得还的! 谢九欢跟着谢老爹往家走,捏了捏兜里的玉锁,谢九欢想,她还是得把玉锁当了,能凑一点是一点。 19 秦国公府有座坟 从东外城到内城的渊声巷,因为背了几千两银子的债,年纪最小的谢十全都不怕走路,闹着要叫辆马车了。一家四口人硬是走了两个多时辰,才走回家。 谢十全回到家就累得往椅子上一瘫,舌头都吐了出来。 谢老爹看儿子一眼,说:“你现在就跟只小狗一样,坐好了,把舌头收回去。” 苗氏也说:“快把舌头收回去,你这是跟谁学的?真当自己是条小狗了?” 谢老爹:“他也不属狗啊。” 谢十全叫唤:“哎呀,你们还有空说我呢?大姐的债要怎么办啊?我都要愁死了,把我卖了能换多少银子啊?” 谢九欢想给谢十全灌点鸡汤的,比如人的价值,不能用金钱来衡量这样的,可又一想,她在这个世界扯这种鸡汤做什么呢?奴市上等着发卖的奴仆多的是,也没人觉得这是不对的。 “奴市上你这样七岁的孩子,”谢老爹正好也跟谢十全说到了奴市,“大概十几钱吧,毕竟你看起来能养得活,也能干活了。” 谢十全又傻眼了,他就值十几钱? 苗氏没怪谢老爹这么说儿子,世道的艰难,没必要瞒着儿子,“改天让你阿爹带你去奴市逛逛,”苗氏跟谢十全说:“你啊,也别成天在家里当少爷,外面可怜人多的是,你见识见识就知道了。” 谢十全先点头说好,随即就反应过来,说:“可我们不是在说大姐家欠债的事吗?” 苗氏:“你阿爹先卖画,不行再打这个宅子的主意。” 谢九欢:“那我们以后租房子住吗?” 谢老爹很看得开,说:“要是租房子,翰林院会给我多发些钱的,没事的。” 有租房补贴啊,那就没事了,谢九欢马上就安心了。 苗氏:“我也得快点把摊子摆起来了,老赵家那欠条的事不解决,大姐儿家的这个债还有的还了。” “二娘,到时候我跟你一起去,”谢九欢马上就请命加入。 苗氏看着谢九欢有些犹豫,九姑娘还是个没出阁的姑娘呢,不好抛头露面的。 “去吧,”谢老爹就没有苗氏的顾虑,说:“等我从翰林院回来,我也去帮忙。我,我收个钱总不会有问题的。” “阿爹,你终于决定要老实干活了吗?”谢十全惊喜道。 谢老爹:“……” 这儿子真是,怎么就长了一张嘴呢? “我,我去看看我的画,”谢老爹站起身,摸一摸鼻子,有些伤感的说:“我得多看几眼,过几天就看不到了。” 谢老爹往自己的书房跑了,谢九欢就问谢十全:“你不想去看看师爷传下来的画吗?” 谢十全摇头,“我饿了,想吃饭。” 谢九欢也饿了,但她还扛得住。 苗氏叹一口气,说:“我去做饭,这时辰也不早了。” 娘仨儿,没一个对谢老爹的宝贝藏画感兴趣,可见谢家的文化传承要完。 谢十全一直就瘫在堂屋的椅子上不动弹,谢九欢喝水喝了个三分饱,才出了堂屋,到厨房找苗氏说:“二娘,我闷得厉害,想出去转转。” 谢家不是拘着女儿的人家,苗氏没多想,只叮嘱了谢九欢一句:“别走远啊,转一会儿就回来,饭快好了。” “哎,”谢九欢答应着苗氏,就往家门外跑了。 苗氏烧了热水,想着谢老爹可能要喝茶,便到书房给谢老爹送泡茶的热水。 谢老爹的书桌上摊开放着一副山水画。 苗氏匆匆看了一眼,说:“呀,是山水画啊。” 谢老爹指着画中的老翁,说:“夫人你看这老猎户,他满面的愁绪,大雪封山,他进山打猎却一无所获。夫人再看这枝头的残叶,这雪中的枯草,还有老猎户的头发,胡须,他扬起的衣袖和衣摆。” 苗氏夫人仔细看,她家谢大人这是想让她看什么? 谢老爹:“这画里还有风,北风,北风呼啸,大雪纷飞,空山寂寥,凡人困苦,全都在老师的这幅风雪图里了。” 苗氏:“……” 老天爷,这画里有这么多的东西啊?她怎么一样也没瞧出来呢? “今日老爷进宫,圣上找老爷什么事?”苗氏夫人更关心这个,之前没空问,这会儿夫人有空问了。 谢老爹不在意道:“没什么,圣上想给小九儿赐婚,我给拒了。” “什么?!”苗氏吼了一嗓子,差点就给谢老爹现场表演一个,一蹦三尺高。 谢老爹:“夫人你别急啊。” 苗氏急道:“我怎么能不着急呢?圣上赐婚啊,老爷你竟然还有意见?” 苗氏就差问谢老爹,你没昏头吧? 谢老爹:“圣上要将小九儿许给林得意。” 苗氏脑子正乱着,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说:“谁?” 谢老爹:“就是今天又死了未婚妻的那个林家四少爷,秦国公府的那个。” 苗氏呆了一呆,忙就摇头道:“这个是不行,咱们九姑娘就算当一辈子老姑娘,也不能去填秦国公府的这座坟。” “这话就难听了,”谢老爹冲苗氏摆了摆手,说:“乐安公主也是着急,这个咱们得理解。” “理解?”苗氏却是越想越来气,抱怨说:“她担心儿子,她一片慈母心,就得要咱们家九姑娘的命啊?这是什么道理?老爷拒得对,这事咱们不能答应。” “所以这事咱们就当没发生过,”谢老爹说:“也不要跟小九儿说了。” “哎,我记下了,不说,”苗氏一口就答应了。 “小九儿人呢?”谢老爹问:“让她过来看看我这画,她之前不是还问来着?” 苗氏:“她说闷得慌,出去转转去了,我瞧着她操心她大姐家的事呢。” 苗氏又瞄了一眼书桌上的画,心里想,九姑娘来,估计也看不懂这画。 谢老爹就不言语了,谢十全更不会赏画了,他在家有时候也是寂寞的,在文化这一块,没人跟他有共同语言啊。 谢九欢呢,她一路奔着老赵家去了。欠条的事,指望二姐夫查,这没错,但还有一个解决方法,就是把这张欠条从尤氏的手里弄出来。没欠条,谢大姐两口子还还什么钱?不但不用还钱,谢大姐两口子还能反告老赵家一状。 谢九欢心里盘算着,她先去老赵家踩个点,看看变猫的话,能不能混进去。 特殊技能,不用,就跟到点不下班一样,脑子有问题。 20 一锅油炸小黄鱼 老赵家倒是在内城,但靠着城墙,再多走两步就出内城门了。没跟谢老爹三个人走在一起,谢九欢脚下生风,走得飞快,用了不到一刻钟,谢九欢就到了老赵家所在的织衣巷。 站在巷口往巷里看看,谢九欢记得老赵家是这巷里的第三户人家。这会儿织衣巷里很热闹,有妇人聚在一起做针线活,男人们站在门口说话,还有在巷头巷尾疯跑的小孩子。 怕被老赵家的人看见,谢九欢没敢在巷口多待,抻头看了一眼后,她就离开了。老赵家的大门是关着的,可见今天在她大姐那儿丢脸后,老赵家今天关门避客了。 这会儿天已经将黄昏了,谢九欢毫无目的在街上逛了一圈,最后站在一家炸小黄鱼的铺子外面,盯着油锅里的小黄鱼暗自流口水。 一定很好吃,谢九欢想,小黄鱼身上裹着厚厚的面糊,面糊的颜色稍黄,肯定是加了鸡蛋的,下热油锅里这么一炸。哎呀呀,谢九欢看着油锅两眼放光,她现在,马上,立即,就要吃油炸小黄鱼! “来点?”谢九欢这么大一个活人站在油锅前面,胖胖的老板娘不可能看不见,于是开口招呼谢九欢道:“我这小黄鱼马上就出锅了,刚出锅的鱼好吃。” 谢九欢想吃,可她没钱…… “少爷前头有油锅,您离远些,当街摆个油锅,怎么想的啊?”有声音传到了谢九欢的耳中。 老板娘看看自己的油锅,这是在说她呢,老板娘抬头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 谢九欢也扭头看,这是哪家金贵的少爷? “我家的油锅架的稳稳的,能出什么问题?”老板娘嘟哝:“我家父辈就是卖炸鱼的,这油锅放着五十年了,都没伤过人。” 谢九欢觉着老板娘没必要费这个力气,人家就是不想挨着油锅站,你解释的再多都没用。你就是把油锅举头顶玩一回杂耍,证明油锅无害,人家该嫌弃不还是嫌弃? “没事儿,随他们说去,老板娘……” 谢九欢正想跟老板娘说说话,让老板娘别生气,顺便看看这番交情套下来,老板娘能不能请她吃几条油炸黄鱼的,可她话刚说了一半,就看见老板娘身后窜出来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也不知道是不是没看路,这孩子一头就撞在了老板娘看不出腰身的身后。 老板娘被突如其来的这一撞搞得手一抖。 谢九欢瞪大了眼睛,她刚还嫌人家少爷矫情呢,下一秒老板娘半盆沾了面糊的小黄鱼,泼水似的,全泼油锅里了,热滚滚的油溅起老高,全冲着一个方向去了。 “小心!”谢九欢冲得比油快,将呆站在原地不动的人往旁边一撞。 油星子落到地上,还在滋滋作响。 谢九欢有些后怕,这要全落到人身上,这人不得被烫的全身大泡啊?光想像一下,谢九欢都觉得太惨了。 “你没事吧?”谢九欢扭头看被自己救了的少爷,然后,咦? “怎么又是你?”谢九欢看着狐狸眼少年,“你的头怎么了?”这人没被风铃砸着啊,这是又在哪里,被什么东西开瓢了? 林得意看着谢九欢发愣,竟然又是这姑娘。 谢九欢看林得意的眼睛都不会动了,以为这位是被吓懵住了,谢九欢抬手在林得意的眼前晃了晃,说:“喂喂,这位,这位少爷,回神了。” “少爷!”林得意的小厮木冬惨叫一声。 “呃,”谢九欢看看这个挺俊俏的小厮,关心了一句:“你没被油溅到吧?” 木冬刚才站在林得意的左斜侧方,谢九欢撞开林得意的同时,林得意的身体也顺带的,将木冬撞了一下。这是谢九欢救人之前就算好的,可木冬叫得这么惨,谢九欢就又疑惑了,是她计算错误,这少年还是伤着了? “我,我没事啊,我家少爷,”木冬语无伦次地说了半天,才把话说明白了,他说:“我家少爷是不是有事啊?我家少爷伤哪儿了?” 谢九欢就又盯着林得意看了看,说:“他没受伤啊,就是看着很受打击的样子。” “少爷!”木冬冲林得意又嚎了一嗓子。 胖老板娘这时也跑来了,一脸的惶急,她闯大祸了。 “我不是故意的,”老板娘喊。 这会儿这块地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地被围住了,谢九欢是有潜伏任务要做的人,被这么多人围着看热闹,这让谢九欢有些焦躁了。万一让老赵家人知道,她来过他们家附近,这会让她有事后败露的风险啊。 “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谢九欢变脸变得快急了,刚才还神情关切呢,一下子就一脸冷漠了,撂下这句话后,谢九欢就跑了。 “我没事,”林得意神情木然地跟老板娘说了句。 老板娘顿时就谢天谢地了。 林得意往人群外走。 木冬就凶围观的人:“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呀,”围观的人里,有人认出了林得意,忙就跟身旁的人议论道:“他不就是秦国公府的四少爷吗?” “他怎么伤着头了?” “你们不知道?我听说林四少爷除了克妻外,他也克自己。” “这么邪门?” …… 木冬听议论他家少爷的话,听得火冒三丈,转身木冬就要开骂。 林得意没管木冬,也没管身后的议论声,他习惯了。林四少爷看着已经跑远的谢九欢,迈步往谢九欢跑走的方向走,没有原因,他这会儿就想这么干。 谢九欢跑得快,没听见人民群众对林得意的议论,也错过了目睹,木冬一人跟一群人吵架的壮举。一口气跑出老赵家所在的百灵街后,谢九欢才停下来喘一口气。 抬头看看天,是时候回去吃饭了,地形已经看好了,晚上过来就可以直接行动,谢九欢决定回家了。也不知道今天她二娘会做什么吃的,想想就期待,谢九欢嘴角扬得老高。 “你,”林得意看见谢九欢在十字路口左转,迟疑着开口要喊谢九欢。 谢九欢转身,“怎么又是你啊,”谢九欢很意外地看着林得意,问说:“有事?” 林得意摇摇头,他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喊谢九欢。 谢九欢眨一下眼睛,这少爷看起来,怎么还是呆呆的? 21 林四少爷是哭包 谢九欢觉得自己问得问题很正常,一点都没有撩骚,但看着面前的狐狸眼少爷嘴越抿越紧,身体越来越僵直,谢九欢费解了,这少爷是在害羞吗? 跟陌生的姑娘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姑娘还跟自己说话,这对天煞孤星的林得意来说,还是第一次。不体会一回,林四少爷还发现不了,这竟然会让他紧张! “你这是在紧张,还是在害羞?”谢九欢有话就直说了,看美少年是养眼,但养养就得了,她还得去老赵家偷欠条呢,这可是大事,不好耽误的。 林得意身上要是长毛毛,这会儿就炸开了,他怎么可能会害羞?害羞是个什么玩意儿?至于紧张,他为什么要紧张?打死四少爷,他也不会承认他紧张的。 谢九欢摸不清面前这少年人的路数,便打算回家了,但在临走前,谢九欢又看看林得意缠着纱布的脑袋。 林得意嘴都抿成一条线了。 这是不喜欢被人这么盯着看?可我刚才也没盯着看啊,谢九欢心里胡乱猜测着,一边伸手,手悬在林得意的肩头上,赶苍蝇似的挥了三下,说:“你今天运气好差,来,我替你赶走这狗东西,坏运气快点滚,滚滚滚。” 林得意又呆住了,他没经过这阵仗。 “退退退,好了,不管这玩意儿是霉运,还是扫把星,都被我赶走了,”谢九欢如同干成了一件大事一般,收回手,一脸信我得永生的自信,跟林得意说:“放心吧,不会再有事了。对了,我多嘴问一句,你这脑袋是怎么搞的?” 要说没人对林得意好过,那是胡扯淡,林四少爷这样的出身,光伺候他的人就几十个,运气是差,但这位少爷也是被家人宠着长大的。但是吧,每个人,包括父母兄长,都对他忧尽忡忡,看着他叹气,千叮咛万嘱咐他,要小心小心再小心,还就是没人为他赶过霉运,跟他说你不会再有事了。 林得意站着发愣,一点没有察觉到,他的眼角泛了红。 谢九欢吓得差点没原地起跳,早知道这样,她就不多嘴了。这怎么还哭了呢?!她哄谢十全也是这么哄的,也没见她的十全弟弟这么感动过啊。而且这位是羽林卫,当兵的人哎,怎么会是个哭包呢? 林得意被谢九欢震住了,但很快他就又恢复了正常,他身边的人是看着他,从小如何历经七灾八难到今天的,这姑娘不了解他的情况,所以才会有此一举。 “你,”谢九欢不知道林得意已经想通了啊,看着林得意纠结了一下,谢九欢还是问道:“你这脑袋是在哪里伤到的?” 林得意:“被窗栓砸到了。” 逃过熟铜风铃,没逃过窗栓?谢九欢看着林得意的脑袋,所以这位的脑袋,今天是在劫难逃? “怎么被砸的,跟我说说,”谢九欢跟林得意说。 事情无非就是一个妇人开窗户,他打马从这户人家的楼下过,妇人手滑,窗栓子掉下来,正好砸在了自己的头上。这事情,林得意用一句话,就能跟谢九欢说明白了。 谢九欢拧着眉,“那她赔你钱了吗?” 林得意:“啊?” 谢九欢:“你脑袋都这样了,上医馆不用给大夫钱的?” 林得意张了张嘴。 谢九欢明察秋毫的,说:“怎么着?那家人不但没赔钱,还骂你了?” 林得意把头一低。 这就过分了,谢九欢开始怀疑面前这少爷是不是羽林卫了,你们天子禁卫军,就是这么被人欺负的? “她骂你什么了?”谢九欢怒气冲冲地问。 林得意也不明白,谢九欢为什么要生气,但还是老实道:“也没骂我,就是觉着我不该正好走到她家的窗户底下。” 老是被各样各样的物件砸脑袋,一回二回三回的,可能还会想着是别人的错,但次数多了后,人就难免会觉得是自己的错了,谁叫你衰呢?你自己衰神附体,怪谁? “你那几个朋友也不帮你啊?”谢九欢问。 “啊,”林得意吞吞吐吐的,话也没说明白。 林四公子自认倒霉,谢九姑娘却是真生气了,这太欺负人了。抬头又看看天色,估摸一下时间,谢九欢问林得意:“你带钱了吗?” 林得意:“带了,姑娘你要用?” 谢九欢:“我们找骂你那人去。” 林得意又呆住了。 “大叔,”谢九欢叫住赶车从她面前过的车夫,说了句:“我们去青玉街。” 车夫有生意做,当然不会拒绝,忙就停了车,还把马车的车厢门给谢九欢打开了。 临上车前,谢九欢跟林得意说:“这是马车,比毛驴车贵,你带得钱够吗?” 林得意:“够啊,可是……” “那就走着,”谢九欢往车厢里一跳。 林得意坐上马车了,都没反应过来,他这是在干什么。 “大叔,我们赶时间,您得快一点啊,”谢九欢坐在车厢里跟车夫喊。 “知道了,”车夫说:“小姐您就放心吧,小的这马可不是老马,跑起来快着呢。” 谢九欢:“那太好了,谢谢你啊大叔。” 谢九欢跟车夫说话,林得意插不上话,又觉着自己不应该去找那妇人,他不缺钱。 “你那身官服呢?”谢九欢跟车夫聊完了天,扭头又看林得意。 林得意:“啊?啊,那身衣服沾血,我就换了。” “哦,”谢九欢点点头。 林得意说:“姑娘,真能要到钱吗?” 谢九欢:“你脑袋就是证据,那女人凭什么不赔钱?” 林得意:“可我不缺这份药钱。” 这小可怜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该得的钱,自己不缺钱就不要了? “看你的样子,你家里是不缺钱,”谢九欢叉了腰,冷眼看着林得意教育道:“可你家的钱是大风吹来的?你家里人不用干活的?你自己不还在羽林卫当值吗?每天操练不累?站岗巡逻不累?” 林得意被谢九欢问住了,他在羽林卫就是混日子,没人敢支派他干活的,可他家里的钱当然不是大风吹来的。 “该是你的钱凭什么不要?”谢九欢把手一挥,“理在咱们这一头儿,你要怕什么?” 再说了,要是讲不通道理,论打,他们肯定也不会输啊,怕个球啊? 钱不钱的,林四少爷不在乎,可他听谢九欢说咱们,这让四少爷心里突然就欢喜起来,这姑娘在这一刻,没把他当外人呢。 23 林四少爷的小私心 你想要多少钱吧,”徐大娘子问谢九欢。 谢九欢小声问林得意:“你想要多少?” 这林得意哪儿知道啊,他就没为钱财操过心,所以林四少爷张口就说:“一百两?” 谢九欢:“……” 少年,你这就是想要人命了。 看谢九欢不说话,林得意以为自己要少了,就又说:“那二百两?不能再多吧?” “那什么,你觉着,”谢九欢想说翻个倍六两的,可少爷的心理价位竟然是一百两,这就让谢九欢想的六两银子说不出口了,“要么十两?”谢九欢问 林得意:“十两?”他刚才竟然要多了这么多吗? 谢九欢:“不能再多了,人家还要还价的。” 林得意疑惑中,还价? “十两,”谢九欢已经在跟徐大娘子开价了。 林得意要不是羽林卫,有个官身让人顾忌,徐大娘子但凡再泼辣点,这会儿她就应该举个扫帚,把谢九欢赶出去了。 “不可能,”徐大娘子喊道。 谢九欢:”补血要人参的,你算算人参多少钱吧。” 补血红豆也行,再不济喝红糖水也行,多大的伤要用上人参?!徐大娘子抬手指着谢九欢了,这不要脸的是不是真以为她好欺负? “不要站在大门口说了,”有邻居家的老太太这时把徐大娘子一拉,小声道:“这明摆着是来闹事的,就是要讹钱呢。我已经让我家的小子去喊你男人回来了,这事你一个人处理不了了,等你家老三回来吧。” 徐大娘子怒视着谢九欢。 邻居老太太拽紧了徐大娘子,又说了句:“民不与官斗!” 能当羽林卫的,家里都不简单,你也别看来闹事的小娘子穿得普通,被你伤了脑袋的羽林卫那一身衣服,光看料子就价值不菲,这位再不济也是官宦人家的少爷。 现在这二位只是要钱,你知道这俩有什么后手等着你? “说点软话,”老太太跟徐大娘子说:“跟他们斗没好处。” 徐大娘子被老太太说的,一下子就又气又怕了,六神无主起来,照老太太的说法,她这是摊上大事了? “她不说话啊,”林得意这时小声跟谢九欢说。 谢九欢:“她已经慌了,再等等,她就快要被我拿下了。” 拿到钱了,就叫人被拿下了?说实在话,林得意还习惯不了,谢九欢说话的方式。 “快点吧,”邻居老太太催徐大娘子。 “我没说不赔钱,”徐大娘子服软了,铁青着脸说:“我们进去说,不要站在大门前了。” 谢九欢马上就道:“成。” 还要进人家里去?林得意犹豫了,他可从来没有这么随意地进过别人的家门,这样好吗? “走啊,”谢九欢喊林得意。 不能拖后腿,抱着这样的想法,林得意硬着头皮进了徐大娘子的家。 “都散了吧,”邻居老太太在门外,帮着徐大娘娘赶人:“都别看了,一会儿老三就回来了。” 听见老太太的喊,林得意又小声问谢九欢:“这个老三是谁?” 谢九欢:“这家的男主人姓钟,家里排行老三,这一片的人都喊他钟老三,刚才这街上的人不是说了么,你没听见?” 林得意一脑门的问号,什么时候说的,他怎么没听见? “回来就回来呗,”谢九欢给林得意打气,“打架咱俩也不会输的,你是羽林卫呢,我的身手也不差。” 谢九欢能打,林得意知道,他亲眼看见过的,可是,“还会打起来?”林得意问谢九欢。 谢九欢:“我说可能,哦,你的官兵呢,是不是不好动手?那没事儿,一会儿我来。” 谢九欢平日里咸鱼归咸鱼,但有事她是真上。 林得意:“不用,我来。” 怎么能让一个姑娘为他打架呢?他的武师父是禁军总教头崔则冲,他的武艺很好的,林四公子突然间就有了一点小私心,他想让谢九欢看看他的身手。 徐大娘子不知道,这二位刚进她家门,就已经在打算动手的事了,不然的话,徐大娘子一定会晕一个给这二位看。 对赔钱这事儿,徐大娘子已经认了,但对十两银子这个数目,她怎着也得努力还还价。要十两银子,这俩怎么不去抢? “话不是这么说的,价也不是这么还的,”谢九欢十分自觉地,就跟徐大娘子摆开了讨价还价的架式。 林得意看看自己身在这个堂屋,钟家没有几进院落,就一块地皮上盖了一幢小二楼。围墙一围,小楼在中间,就又有了前后两个小院。 堂屋打扫得很干净,但堆了很多货箱,还有箩筐。林得意就想,这家原来是做生意的人家。几声兵器碰撞的声音,就在这个时候,从钟家的后院传过来,传到了林得意的耳朵里。 “喂喂,”谢九欢喊林得意,徐大娘子说七两银子,你说句话,行不行啊? “嗯?”林得意没听,不知道事情发展到哪一步了。 徐大娘子:“你们不要太过份了!” 不怪徐大娘子误会,林得意的样子看着,就是不同意的样子。 谢九欢小声跟林得意说:“我觉着七两差不多了。” 她的心理价位是六两银了,这都多一两了。 “啊,”林得意嘴里应着声,手指着堂屋开着的后门,说:“那边有人在习武?” 谢九欢一愣,这少爷是不是太会跳话题了? 徐大娘子看看通往自家后院的门,说:“那头是一个练武场,时常就有人来练武的,我说七两到底行不行?” 林得意突然就往后门走了。 “你要干嘛?”徐大娘子喊了起来。 谢九欢:“呃,他是想去看看你家后院。” 哪有在人家里乱走的?徐大娘子气坏了,嚷嚷道:“你们到底是来干嘛的?” 谢九欢跟着林得意往后院走,一边跟徐大娘子说:“这大白天的,你大门还开着,我们能干嘛?看看又不会让你家院子少一块砖。” 徐大娘子气结,她是在心疼她家的砖头吗? 林得意走到后院,踩着靠院墙的一块湖石,林得意就趴墙头上去了。他刚才听见隔墙的人说话了,声音他很熟悉,可林得意又不敢相信,所以他要亲眼看一下。 “他是想看那头的人练武?”徐大娘子跟谢九欢站在林得意的身后,徐大娘子是完全弄不懂了,这二位到底是来干嘛的? 谢九欢挠一下头,别说徐大娘子你了,我也不知道啊。 24 不敬业的师父 时间等得有点久了,徐大娘子都不紧张赔钱的事了,她看着站在湖石上一动不动的林得意,问谢九欢说:“不会吧,他是不是在偷学武艺啊?” 这可是犯忌讳的事。 谢九欢:“对面练武的人是谁啊?” 徐大娘子摇摇头,说:“不知道,也不是同一拨人来。再说了,我们小老百姓,关心这个做什么?我问你啊,他是不是在偷学呢?” 谢九欢:“武艺偷看就能学会了?我觉着不能,武艺要是这么好学,我要是你,我就天天扒墙头看,这么多年下来,你跟你夫君早就成武林至尊,鸳鸯双侠了。”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徐大娘子完全跟不上谢九欢的脑回路,就也接不上话来。 “我过去瞧瞧吧,”谢九欢说。 徐大娘子:“那你快点劝劝他吧,偷学武艺可不好,要被人戳脊梁骨骂的。” 谢九欢:“有件事我刚才就想问你了。” 徐大娘子又警觉起来,“什么事?” 谢九欢:“你家没有水池子,也没有搞假山,为什么会摆块湖石呢?这石头又高又大的,你们不嫌它占地方?” 徐大娘子:“分家的时候分到的,总不能丢了吧?” 谢九欢:“哦哦,这样啊,那这石头应该值钱。” 徐大娘子搞不懂林得意,她也搞不懂谢九欢,问说:“你这会儿是打算跟我聊天了?” 聊什么天啊,谢九欢跑到围墙下,踩着湖石也扒了墙头,一边探头往对面的院子里看,一边小声问林得意:“你在看什么呢?” 院墙这头的院子,比徐大娘子这边的大多了,路面都是青石铺的,十分平整。既然是练武场,就不可能种什么花草碍事,院子里除了十几排兵器架,还有练力气的石锁,一张桌子,几把椅子,就再没有其他的物件了。 兵器架,谢九欢看了,好多兵器她见都没见过。 人嘛,谢九欢眯了眼仔细看,好几个年轻壮小伙呢,初春乍暖还寒的天气里,这几个小伙子竟然都光着膀子。 几个光膀子的小伙子在练枪,好不好的嘛,谢九欢看不出来,就觉着几个小伙子的肌肉身板着实不错。 林得意:“那个是我师父。” 谢九欢:“啊,嗯,啊?” 师父?谢九欢忙在院子里找找,一个可能有五十岁的半大老头儿坐在椅子上。谢九欢对老头子没兴趣,就没多看过这位一眼,“那个坐着的?”谢九欢问。 林得意点一下头。 “哦,原来是你师父啊,”谢九欢嘴里说着,突然觉着不对劲,说:“不对啊,他是你师父,你不知道他在这里教人习武?” 林得意冷着脸,“我不知道。” 谢九欢有些懵了,师徒有这样的吗? “他是禁军总教头,”林得意小声说。 谢九欢:“是吗?我没听说过哎。” 八姐夫是京师玄甲营的武官,跟禁军不是一条线上的。 总教头这时起身,又开始教弟子们枪法。 林得意的脸色更是阴沉了。 谢九欢看看林得意,又看看对面演示枪法的总教头,“这些招式,你师父没教过你?”谢九欢问。 林得意咬一咬牙,阴沉的神情中又露出了些许的茫然。 谢九欢懂了,这是没教过。 “你好好看,等着我,”谢九欢跟林得意说了一句后,跳下了湖石。 “怎么回事?”徐大娘子站在下边问。 “六两银子我们不要了,”谢九欢一边跟徐大娘子说,一边搬了两盆花上墙头。 徐大娘子:“不会吧,你们真想偷学?” 谢九欢:“大娘子,你要再问,那就还是十两银子吧。” 徐大娘子转身就往屋里走了,偷不偷学的关她屁事,她只在乎自己的银子。 两盆花挡在了脸跟前。 林得意扭头看谢九欢。 谢九欢还在调整花盆的位置,说:“这样挡着,我们就不容易被发现了,你赶紧看,看完了咱们就走。” 林得意抿着嘴,又扭头看对面的师父。 “话说你是不是得罪他了,所以他不教你?”谢九欢好奇问。 林得意:“我没有得罪他,我拜他为师的时候,还专门摆过拜师宴,每年给他的礼,都是我娘亲手准备的。你看见他身上穿着的衣服了吗?” 谢九欢:“看见了,怎么了?” 林得意:“那衣服是过年的时候,我家送的年礼。那衣服不会被汗潮,是江南过来的贡品。” 谢九欢:“这就不应该了,穿着你送的衣服,他教别人武功?那,那会不会他现在教的,不如教你的好?” 林得意冷声道:“这枪法他跟我说只有三十六式。” 那看来这枪法不止三十六式了。 谢九欢跟着林得意看了一会儿,看的眼晕了,她才问林得意说:“你看会了吗?” 林得意摇摇头,他一下子记不住这么多招式。 这要怎么搞? 谢九欢为林得意发愁了,“那咱们这会儿跳墙过去,他怎着也得教你了吧?” 林得意站着没动。 谢九欢就没劝了,少年人的自尊心啊,唉,这还是没受过社会的毒打,不然这少爷就会知道,有时候自尊心这玩意儿不要也罢。 从兜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小本子,一根自制的炭笔,身为动画专业的在读生,主攻3D建模与动画制作的高材生,谢九欢准备为林得意,现场画一本枪法攻略。 “你在做什么?”看见谢九欢拿个像笔一样的东西,在小本上画小人,林得意这会儿心情再差,他也忍不住问了一句。 谢九欢下笔如飞,说:“你仔细看枪法,别管我,对了,这会儿他正舞着的招式,都是没教过你的吧?” 林得意低低地嗯了一声。 “呵,”谢九欢:“他这算什么师父?不想教你,他可以不收你这个徒弟啊,收了又不教,他这不是在耽误你吗?” 林得意诺诺地说:“他,他可能是被我娘逼的。” 乐安公主能干出这样的事来,林得意心中苦涩,被逼的,当然就不可能细心教导,倾囊相授了。 谢九欢:“我听说拜师是要给钱的,你家给他钱了吗?” 林得意:“给了吧。” 谢九欢:“他收了钱,又吃了拜师宴,你家年年的礼他也收了,他凭什么不教你?什么叫被逼的?有本事别拿你家的钱和礼啊,好处占了,说一句被逼的就能装死了?呸,想什么好事呢?” 林得意歪头看认真画小人的谢九欢,突然嘴角微扬的,露出一个笑容来。林四少爷的这个笑容璀璨如星河,只可惜谢九姑娘忙着画小人,她没看见…… 25 枪法,七七四十九式 枪法一共七七四十九式,比崔总教主说的三十六式,足足多了十三式,而且都是排在后面的杀招。不止这样,崔总教头教给林得意的枪法里,还有几招是跟他教给林得意的,枪式走向完全相反。 林得意心里满是不解,他这武师父对他只是话少,不苛言笑,他以为这就是他这师父的性格,现在看,他师父也会笑,也会夸人啊。所以,为什么要这么对他呢?如果厌恶他,也觉得他是个天煞孤星,那为什么要收他为徒呢?真是因为受他娘亲的逼迫? 谢九欢现场观摩,即时制作,四十九式枪法,足足用了她三本小本子。画完最后一页,谢九欢才发觉她的手都酸麻了。 “完成,”甩着作画的右手,谢九欢把三本本子往林得意手里一塞,说:“你瞧瞧。” 林得意翻开一页,上面是个由一个圆圈,四根线条组成的小人,小人的手里拿着的,直线加一个三角形,林得意猜,这应该是枪吧。 “形似就行了,我觉得主要得看招式,你像我这样看,”发现林得意不会看动画版小人后,谢九欢将小本子拿在手里,飞快的翻动给林得意看,说:“看见没?小人动起来了。” 随着纸页在眼前飞快的翻动,林得意瞪大了眼睛,小人真的在动,这小人在挥舞长枪! “你看一遍吧,我是感觉我没有画错,”谢九欢又把小本子塞给林得意,说:“不过你还是看一下的好,毕竟这枪法你比我懂嘛。” 这少爷是羽林卫,主职是保护皇帝,但也要保家卫国的嘛,万一自己有哪里画错了,让这少爷学错了枪法怎么办?战场上可是一点错误都不能犯的。 林得意低低地说应了一声:“好。” “这样翻,你手这样,”看林得意还是不熟练,谢九欢又上手教了林得意一回,“你就一起卷起来,然后往下松。” 林得意看谢九欢的手,纤长白皙的一双手,指甲剪得很短,没有像别人家姑娘那样染甲。素手纤纤,若不是亲眼得见,谁能相信这是一双打架很厉害的姑娘的手啊。 “专心点,”谢九欢却是把手往身后一背。她穷,没钱买现成的指甲油,也没心情自己摘凤仙花自制指甲油,她就不随大众,她就不涂指甲油,怎么了? 林得意慌忙又低头看手里的小本子。 “纸张不是太好,你别介意,”谢九欢盯着对面院子里练武的众人,跟林得意说。 这是拿她二娘糊窗的纸裁的,谢十全练字用的纸倒也不贵,是市面上能买到的,最便宜的书写用纸了,可谢九欢还是舍不得拿来用。 还是穷闹的,我什么时候能发财呢?心里叹一口气,谢九欢看向了林得意,说:“看完了吗?有没有错的地方?” 林得意:“我还没看完。” 枪法他也没能一下子就记全,自然也就没办法在短时间内确认对错了。谢九欢这一催,让林得意本就不好的心情,一下子又低落了些,说到底,还是他太没用了。 谢九欢抬头看看天色,她这一回出来的时间太长了些,搞不好,她家里要着急了。 “那你慢慢看,”抬手把花盆往旁边稍微挪了挪,不让刚长了新叶的叶条戳着自己的脸,谢九欢还是跟林四少爷说:“别着急,确定了咱们再走。” 比起自己回家的事来,谢九欢怎么想,都还是林得意这头儿的事比较重要。 林得意低低地:“嗯。” 谢九欢手扒着墙头又等了林得意一会儿,闲不住,谢九欢又跟林得意说:“对面那几个人是你的师兄弟?” 林得意:“之前没有见过。” 这是真没把你当徒弟看啊,谢九欢不说话了,这时候表达她的同情,好像有点伤人,她还是闭嘴吧。 跑岔了气,玩命赶回家来的钟三哥,抻头看看还扒在他家围墙上的两个人,问徐大娘子说:“他俩究竟还要在上面多久?” 徐大娘子:“不知道啊,偷学武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吧?” 钟三哥:“我是不是得去衙门报官?” 徐大娘子说:“他们也没从你这儿偷学,再说了,当家的你又不会武。” 钟三哥原本还在义愤,一下子他就又没什么心气了,是啊,所以他在气什么?对面那帮人他也不认识啊。 “你要去告诉对面的人?”徐大娘子问。 钟三哥摸一摸脑袋,没说话。 徐大娘子:“你要去你现在就得去,这事得抓现行,不然那二位不承认,你有什么办法逼他们承认?” 钟三哥考虑了一下,抓现行也不能他抓啊,不过等他跑对面去报信,对面再抓人的话,应该来不及。除非,钟三哥又看向了他家的院墙,除非他现在就到院墙下,冲着对面喊一嗓子。 “你不用想了,他们下来了,”徐大娘子在这时说了句。 林得意跳下湖石,伸手想接谢九欢下来,结果谢九欢跳起落地,比他还要稳当。林四少爷只得收回了手,脸上还得装作无事发生。 “这位就是钟三哥吧?”谢九欢看见了站在门前的钟三哥,就非常热情地冲钟三哥打招呼。 钟三哥看谢九欢,一点都看不出,这位是到他家来闹事的。但钟三哥再看跟在谢九欢身后林得意,这位面带寒霜,怎么看怎么不好惹,何止是来闹事,都像是来他家索命的。 “你,你们,”钟三哥被林得意的冷脸震住了。 谢九欢跟徐大娘子笑道:“钱的事……” 徐大娘子不等谢九欢把话说完,就道:“我知道,你刚说的是六两银不要了。” 钱的事儿,谢九欢从来都不会记错的,点点头,谢九欢说:“嗯,对的,我是这么说的。” 徐大娘子将四两碎银拍到了谢九欢的手里,说:“这是四两银子,我们两清了,以后你们别来了。” 谢九欢??? 她没想再要钱啊,怎么还得了四两银子呢? “你们快走吧,”徐大娘子赶人。 林得意看看谢九欢手里的碎银,又看谢九欢,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钟三哥:“孩儿他娘你……” 徐大娘子:“你别说话。” 谢九欢这时啊一声,说:“是的,我之前要十两银,六两银子不要了,你还得给我四两银子,这账没错。” 林得意一呆,你们算账都算这么清的吗? 26 我们萍水相逢,有缘再见 跟着谢九欢出了钟家,看看身后被主人着急慌忙关上的门,林得意捏紧了手里的三本小本子,谢九欢却是转身就把四两碎银塞给了林得意。 “医药钱三两,徐大娘子给了四两,咱们还赚了一两,”谢九欢挺高兴,跟林得意说:“你回去吃点好吃的吧。” 林得意拿着四两碎银,有些不知所措,这钱他该收吗? 谢九欢往停着马车的角落走,说:“以后徐大娘子应该不欢迎我们来了。” 林得意说:“她本就也没欢迎过我们吧?” 他看徐大娘子的样子,要是时光能回转,徐大娘子恨不得剁掉,今日午后她开窗的那只手。 谢九欢朝看见她,就从车架子上跳下来,站着等她的车夫挥一挥手,一边跟林得意说:“那是,以后你再想来看你师父练武,得换个地方了。” 林得意:“不用了,他教我的就只有这套枪法,现在,”林四公子让谢九欢看他手里的小本子,现在他有枪谱了,他自学就可以了。 “多,多谢你啊,”林得意不熟练地跟谢九欢道谢。 自己就是顺手,撞大运似地助人为乐了一回,谢九欢一点都不在乎,刚想回林得意一句不客气的,突然一个念头在脑海里闪现,让笑容凝固在了谢九欢的脸上,谢九姑娘整个人都严肃起来。 林得意不自觉地呼吸都放轻了,说:“怎么了?” 谢九欢压低了声音,跟林得意认真道:“我就是随便一说,你随便听听就好。你师父要只是不真心教你武艺,这还算好的,至少他没想要害你。可老话说的好,防人之心不可无,你回去后最好找懂行的人,查一查他教你的那些枪法。” 林得意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跟谢九欢说:“好。” 谢九欢替林得意拉开车厢门,“这样我就放心了,上车吧,回家。” 看谢九欢没有要上车的意思,林得意忙就问:“你不跟我一起走?” “嗐,天都黑了,我该回家了,”谢九欢很是潇洒地转身,背对着林得意挥一下手,说:“这位公子,我们萍水相逢,有缘再见了。” “我姓林,叫……” 林得意不好问谢九欢的名字,毕竟这是个姑娘家闺名,只能让家人知道,外人不得而知的世界,可林得意能告诉谢九欢他是谁啊。但没等林四少爷说出自己的名字,谢九欢已经一溜烟跑远了,身影没入人来人往中,眨眼的工夫就不见了踪影。 车夫感叹说:“这位姑娘是习过轻功吧?” 这跑得也太快了。 林得意体会到了愁怅的滋味,京城百万人口,想凭缘分再见,那他可能再也见不到这姑娘了。 “少爷!”谢九欢跑走了,木冬找了来。 林得意转身上了马车。 “哎,少爷您等等小的,”木冬追着林得意也上了马车。 车夫在外头问:“不知公子爷要去哪里?” 木冬不敢作林得意的主,就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自家少爷。 林得意:“五福街。” 车夫成天在京师城里跑的人,一听林得意报地名五福街,车夫就暗自咂一下舌。京师城是东富西贵,南贫北贱的布局,五福街就在西内城,住在这条街上的人家除了权贵就是权贵,一般的勋贵人家,还挨不上这街的边呢。 “公子爷您坐好了,小的这就赶车了,”车夫的态度一下子就又恭敬了不少。 车厢晃荡一下,马车往前走了。 木冬往车窗外看看,小声问:“少爷,小的打听到,您是跟一个姑娘过来的啊,那位姑娘呢?” 林得意冷冷地看了木冬一眼。 木冬伺候林得意好些年了,早就对林得意能冻死人的冷眼免疫了,“那位姑娘走了?”木冬又问,哪怕他家少爷下一刻就要了他的小命,这一刻,木冬也得搞清楚,那个姑娘是谁! 林得意:“萍水相逢罢了。” “这怎么行?”木冬一下子就急了,说:“少爷,那姑娘是不是在百灵街上,救了您一回的那个姑娘啊?” 林得意:“你问人家姑娘干什么?” 没直接否认,这就是是了。 木冬一下子就更来劲了,说:“少爷,不是小的要乌鸦嘴啊,您今天要是被热油溅了一身,您就要遭大罪了。” 林得意就冷眼看着木冬。 木冬这会儿是“悍不畏死”的,不敢说少爷您可能伤重不治,您可能会死,他还不敢说少爷您要遭大罪吗?第八位未来四少奶奶,今天没了,那他木冬为他家少爷操心,第九位未来四少奶奶的事,有什么问题? 完全没有问题! “那位姑娘对少爷您有救命之恩呢,”木冬说:“知道了那姑娘家在哪里,府里好送谢礼啊。” “回去后不要说今天的事,”林得意冷冷地道。 “为什么啊?”木冬叫了一嗓子。 林得意:“那位姑娘跟我无怨无仇,我不能害她。” 自己都克死八个姑娘了,还要再克死今天的这个姑娘吗?没有这么恩将仇报的。坐在马车里,身体随着马车的前行晃动,林四少爷从方才那股莫名的愁怅里走出来了,这样挺好的,那姑娘远离他,不认识他,这样再好不过了。 木冬:“少爷您不能这样想啊。” 林得意不说话了,别看他跟谢九欢在一起时,谢九欢问话他都会答,也会主动跟谢九欢说话,但在别人的面前,包括在父母兄长,嫂嫂们的面前,林得意都是惜字如金,不怎么说话的。 木冬不甘心,好容易他家少爷自己遇上了一个姑娘,还愿意跟这姑娘从白灵街跑到青玉街,这都不争取一下吗?木冬还想再劝劝。 “不听话,你就不要在我身边伺候了,”林得意却给了木冬当头一棒。 木冬这下子不敢说话了,他家少爷对他很好,但一向是说话算话的,木冬可不敢在这上面赌。 林得意低头看谢九欢给他画得小本子。 木冬偷偷瞄着,半天才说:“这小人有意思,竟然会动呢。” 林得意:“嗯。” 木冬:“这小人是在练枪吗?跟崔师父的枪法比,哪个厉害啊?” 木冬纯粹是没话找话说,毕竟在木冬的心里,崔总教头的枪法是天下第一。 冷笑从林得意漂亮的脸上一闪而逝,这就是崔冲则的枪法。 27 老谢家的肉食供应者 谢九欢一路跑回家的时候明月已升,满天星斗了。谢老爹和苗氏已经出门找过谢九欢一圈,谢九欢再不回来,操心的父母就得请街坊邻居帮忙找人了。 “九姐回来了,”一眼瞧见谢九欢进家门了,待在前院里的谢十全马上就喊了起来。 “回来了?”苗氏从堂屋里快步走出来。 谢九欢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回来得太晚了,于是低眉顺眼应声道:“嗯呢,回来了,这回走得有点远了。” 苗氏一边问走哪儿去了,一边让谢九欢快进屋,说:“回来了,我就放心了,下回可不能再这么迟回来了。” “哎哎,我听您的,”谢九欢满口答应。 苗氏叹一口气,这闺女哪次不是答应得好好的,掉脸就该干嘛干嘛哦。“饭好了,我们这就开饭,”苗氏也没再多说什么,拍了谢十全一下,让谢十全也回屋。 谢九欢婚事不顺,眼瞅着这辈子嫁人无望,谢老爹也好,苗氏也好,都不想拘着这闺女。你要把谢九欢拘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这不等于要让谢九欢在家里坐一辈子牢吗?谢老爹舍不得,苗氏也心疼谢九欢啊。 “路上看见一个公子受了伤,我帮着他讨要医药钱来着,”谢九欢简单说了句。 苗氏脚步顿时就是一停,说:“公子?” 谢九欢:“啊,我看那人挺年轻的,他家下人叫他少爷。” 苗氏等着谢九欢往下说。 谢九欢:“三两银子的医药钱,我帮他要到了四两银子,完事我就回来了。” 苗氏问:“就没了?” 谢九欢乐呵呵的,“没啦,钱都要着了,还能有什么事,我赶着回家吃饭呢,二娘咱们晚上吃什么?” 苗氏推了竖着耳朵旁听的谢十全一把,赶谢十全进堂屋后,才小声问谢九欢:“那位公子姓甚名谁,你没问他啊?” 谢九欢:“……” 她真没这么恨嫁,真的! “没问啊,这萍水相逢的,没必要认识吧,”谢九欢说。 见鬼的萍水相逢,苗氏想叹气的,又忍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她还哀什么声,叹什么气? “我去厨房端饭,”苗氏把谢九欢也往堂屋里一推,说:“你跟十全摆桌椅,今天我煮了你三姐上回送来的腊肉,后猪腿肉,闻着就香。“ 谢九欢的口水眼见着就要决堤,吸溜了一声。 “我的九姑娘啊,”苗氏好笑,又在谢九欢的后背上拍了一下,才脚步匆匆地往厨房去了。 堂屋里,看见谢九欢好端端站在自己面前了,谢老爹悬着的心才放下。出去找一圈没找着谢九欢,谢老爹都怀疑,他九闺女被乐安公主派人给绑秦国公府去了,真要是这样,谢老爹想着,那他就得去找林咏拼一回命了。 让咸鱼党人担惊受怕,活在惊吓中,这真的是一种折磨。 谢老爹觉得只这一天的工夫,他就已经老了十岁。 “阿爹你这是怎么了?”谢老爹的憔悴,把谢九欢吓了一跳,忙就问:“我就是迟点回家啊。” 她也不是头一回这样,她爹用不着这样吧? 谢老爹掩饰性地咳了一声,说:“跑得远,力气消耗得就大,回头饭就得多吃,你这不是得不偿失吗?” 谢九欢受伤害了,“阿爹,你这是嫌我吃的多了?”谢九欢控斥谢老爹:“说好的养我一辈子呢?” 谢老爹忙就说:“我就是让你别跑远啊,我什么时候嫌你了?你这孩子怎么平白诬蔑为父呢?” 谢十全坐边上玩自己的手指,他爹和他姐不用他操心,这二位吵着吵着自己就能和好,十全少爷这会儿只想着一会儿要吃的腊肉。也不知道跟他九姐同桌吃饭,他一会儿能分到这几块肉。 “不说了,再说下去伤感情,我去帮二娘端菜,”谢九欢扭头往堂屋外跑了。 谢十全:“我也去。” 苗氏这时已经拿托盘端着菜进屋了,说:“今天就两菜一汤,不用你帮忙。” 谢老爹:“小九儿呢?” 苗氏:“她端饭去了。” 老谢家菜可以少点,但饭一定是要用大锅煮的,所以家里端饭的活儿,一般都是谢九欢来做,谁叫她孔武有力呢? 谢十全飞快地跑去洗手,又飞快地跑回来,看看桌上的笋干蒸腊肉,谢十全突然想起件事来,说:“三姐和三姐夫会进城来吧?” 谢大姐家出事,谢三姐嫁到京郊,今天肯定赶不过来,但明天这两口子指定得进城来。 苗氏跟谢老爹说:“他们进城来,就怕三姑娘的婆母又要唠叨了。” 谢老爹:“三好不在乎的,我们就更不用在乎了。” 苗氏就服她家老爷这一点,这得是多大的心?闺女跟婆母关系不好,她这个当后娘的担着心,亲爹却不当一回事。这是准备,就等着三姑娘熬死她婆母吗? 谢九欢这时端了大饭锅进了屋,喊了声:“饭来了,香喷喷的大米饭。” “哦哦,”谢十全欢呼一声。 谢老爹也面露笑容。 可以这么说,这一家人就吃饭的时候最积极。 “吃饭,”苗氏给谢老爹盛饭,她刚才就多余一说。 谢老爹:“一会儿收拾间屋子出来,让三好两口子住。” “嗯?”谢九欢说:“三姐和三姐夫要进城来?” 谢老爹:“应该吧。” 谢十全高兴道:“三姐还会再带腊肉来吗?” 谢三好,谢三姐,老谢家肉食的主要供应者,要是没有谢三姐,这个世界对谢九欢和谢十全来说,真的就没啥乐趣可言了。 谢老爹笑着说:“希望她会带吧,腊肉好吃啊。” 您可真有脸说啊。 苗氏在心里感叹着,给谢九欢夹了一筷子腊肉,说:“你不吃,你弟弟可就都吃了,多吃点。” “娘啊娘啊娘!”谢十全喊了起来。 谢九欢埋头苦吃中。 “屁大点的孩子还学会护食了,”苗氏没理儿子,谢家父女长相都好,谢十全看五官也是好的,但这娃从小胃口就好,长得壮实,而且是越来越壮实,苗氏夫人可不希望她儿子变成一个胖子。 “阿爹,”谢十全几口饭扒进嘴里,突然又开口问谢老爹说:“您不是说要卖画的吗?您想好卖给谁了吗?” 谢九欢动得飞快的筷子停了下来,她也想知道。 苗氏往儿子的嘴里塞了一口饭,一边让谢九欢专心吃饭,不要再说了,就让你们的阿爹好生吃一顿饭吧。 28 林四少爷想,应该有两个谢大人 要是不出了为儿子求亲这事,谢老爹要卖画,林咏肯定会是他的卖画对象之一。但现在,谢老爹夹了一筷子韭菜,他还是离林咏远远的吧,哦,他以前离这位驸马爷,内阁大臣就挺远的,简直就是天与地的距离呢。 以后要继续保持,谢老爹一边往肚子里咽着炒韭菜,一边做了一个决定。 被谢老爹单方面绝交的林驸马,一这会儿坐在家中的正院花厅里,神情麻木地看着,脑袋上又缠了纱布的小儿子,“怎么又伤了呢?”林咏问。 “这回又是怎么弄的?”乐安公主问。 哪怕林得意伤了再多回,乐安公主都不会麻木,公主殿下每回都是气急败坏。 “窗栓子,”林得意说了句。 乐安公主:“你又走人家的楼底下去了?” “嗯,”林得意冷着脸。 “我都说了,让你别走楼下,别走楼下,你怎么不听呢?”乐安公主就急道。 这会儿坐在花厅里的,还有林得意的三个哥,和三个嫂子,这六位听着乐安公主跟林得意嚷嚷,心情都是无奈。不走楼下,这不现实啊,这不是让林得意别出门了吗? 林得意不吭声。 乐安公主就恨小儿子这样,受了伤,受了委屈你要说啊,要哭啊,你三棒子打不出一个闷屁,跟个哑巴似的,你指望谁心疼你? “他这一回看着还行,只是头破了,”林咏劝了乐安公主一句。 儿子儿媳们又是一阵无语,那爹你还想小弟伤成什么样呢? “我也不跟你废话了,”乐安公主也不知道自己要跟谁生气,声音发闷地道:“仇家姑娘的事,你也知道了。” 仇家姑娘就是今天被鸡骨头戳死的那位,不自觉的,林行三兄弟,和曹氏三个妯娌都坐直了身体,呼吸都屏住了。 林得意就看着他的公主娘。 乐安公主:“我跟你爹这次又为你……” “母亲,”林得意再不爱说话,也不得不开口了,他娘竟然还没死心?! 乐安公主:“你让我把话说完,我今天去了花虎婆婆洞。” “哪儿?”大公子林行开口问道。 二公子林微和三公子林衍互看了一眼,他们娘这是又去了个什么稀奇古怪的地方? 于是乐安公主跟家人们说花虎婆婆洞,说她遇上的一看道行就深不可测的道长,然后乐安公主就引出了棺材子这个话题。就跟当着宣景帝面说的话一样,乐安公主信誓旦旦,这一次错不了了,翰林院谢大人家的九姑娘,就是林得意命中注定的贤妻。 林得意起身说:“我先回房了。” “你给我坐下!”乐安公主怒声道:“你给我走一个试试!” 林得意只得坐着不动了。 “花虎婆婆洞灵验的很,你们竟然不知道?”乐安公主又问三个儿媳妇。 三个儿媳妇一起摇头,她们真没听过。 “我如今算是看明白了,能保佑老四的也就花虎婆婆了,”乐安公主说。 林大哥说:“老虎神吗?我只听过西方白虎星君,这个花虎婆婆是何方神明?” 乐安公主:“神明的事情,我等凡人要知道的这么清楚干什么?” 一家人都觉得乐安公主这是不讲理,但没人站出来说,儿子儿媳就看林咏,意思就是这个时候,父亲你得站出来。 林咏要能劝,在宫里他就劝了,还用等到现在?“你好好听你母亲说话,不要心不在焉,”林爹跟林得意说。 三个哥哥一听林爹是这么一个态度,都给了林得意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林得意想了想要说话。 乐安公主抢先一步说:“你想好了再说话,别惹我不高兴。” 林得意说:“棺材子的命就不是命了?” 乐安公主被儿子说得顿时就觉理亏,“这次这个姑娘命硬,”乐安公主跟儿子说:“你得信你娘亲我一回。” 林得意:“娘,你也是这么说仇家小姐的。” “都说是棺材子了,仇家姑娘是棺材子吗?”乐安公主叫了起来。 “你喝口茶再说,”眼见着当娘的要跟儿子干上了,林咏给乐安公主端了杯茶。 “这个谢大人跟你父亲是同科,”乐安公主喝了一口茶,将茶杯重重地往茶几上一放,跟林得意说:“你父亲当年是状元,谢大人是探花。” 二公子林微不解道:“这跟四弟的婚事有什么关系?这位谢大人跟父亲是好友?” 他们怎么没听说,他们父亲还有这么一位朋友呢? “你爹交什么朋友,要列个名单给你们?”乐安公主气不顺,跟儿子说话就听着语气凶狠。 林二公子被自家亲娘这么一呛,闭上嘴不说话了。 林咏手指弯起,轻轻扣了扣茶几,让乐安公主说话多少尊重点事实,他跟谢争连朋友都算不上,怎么就成好友了? 乐安公主则丢给丈夫一个嫌弃的眼神,所以到底能指望你什么? 林得意这时则在走神中,他在聚福酒楼吃酒的时候,听听得真真的,那个当众为女儿担保债务的老丈人,也是那位姑娘的父亲就自称是翰林院的官,酒楼掌柜也说他姓谢。 翰林院谢大人,这跟他娘的话就对上了,可是这位是他的父亲的好友?林得意想一想,他觉得这应该是两个谢大人,毕竟他父亲是往来皆鸿儒的人,他父亲的好友不会落魄到,无力承担女儿的债务,也不可能将女儿嫁给一个行商之人。 心里升起一种不可与人言的失望,林得意低头咬一咬牙,回过神来。再听花厅中人说话,林四少爷发现,这会儿他的二嫂正在替他说话。 二少奶奶潘氏,抚远大将军潘寒斋的嫡女,正儿八经的将门之女。潘氏性子爽利,在外人面前说话还能装上一装,但当着自家人的面,二少奶奶一向是有话直说的。 “这怎么就怨上四弟了?”潘氏忿忿不平地说:“这仇家姑娘吃的鸡,是四弟送的?炖鸡的锅,是四弟送的?做菜的厨子,是四弟介绍去的?还是说,仇家姑娘吃鸡的时候,我们四弟在她跟前?我们四弟连根鸡毛都没瞧见,这姑娘的死,怎么着就跟我们四弟有关系了?” “娘,仇家姑娘被鸡骨头戳死这事里,到底有我们四弟什么事?”潘氏想想就替小叔子生气,大声道:“总不能说,她不跟我们四弟订亲,她今天就不啃鸡腿了吧?” 乐安公主面颊一颤,气道:“你这是冲着我来了?” 她怎么可能咒自己的儿子是天煞孤星?这不是外头的人不放过林得意吗?!悠悠众口,她怎么堵得住啊! 29 伤心欲绝的乐安公主 “母亲,”林大公子听了半天了,开口问了乐安公主一个关键问题:“那位谢大人同意这门婚事了吗?” 这事的关键不是林得意同意,这事的关键在于,谢家那边同不同意啊。 乐安公主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大公子是在三法司之一的都察院当监察御史,监察百官的人,乐安公主脸色一变,他就明白了,谢家那边压根就没同意嫁女儿。 “就你是聪明人,”乐安公主没好气地看了大儿子一眼,说:“谢大人提了条件,我跟你们爹商量过了,觉得可以接受。” 二公子林微是在户部成天跟钱粮打交道的人,一听亲娘这话,出于职业本能,二公子直接就问道:“是要很多钱吗?” 乐安公主:“你当人家谢家卖女儿呢?” 中了举,但没有出仕,而是在书院跟着老师著书的林三公子说:“那谢大人提了什么条件?求官?” 乐安公主:“谢大人对功名利禄不感兴趣。” 不然的话,谢大人就不会待在翰林院,几十年如一日的混日子。 “那是什么条件?”大公子问。 “谢大人说,以后若是有孩子,这孩子得随他姓谢,”乐安公主说。 花厅里一下子就没人说话了,三个哥哥和嫂子需要时间,消化乐安公主方才的话。 “您跟父亲答应这事了?”半晌之后,二公子才开口道:“这是要让四弟入赘谢家?” “这是谢大人不同意,故意提个苛刻的条件,好让父亲和母亲知难而退吧?”大公子一针见血地道。 乐安公主:“他提得条件我跟你父亲答应了啊。” 大公子想说,这不就成逼婚了吗?可是坐他边上的大少奶奶胳膊肘撞夫君一下,大公子到嘴边的话又咽回去了。 林得意终于说话道:“这跟强抢人家的女儿有什么区别?” “怎么说话呢?”林咏看了四儿子一眼。 林得意:“我不想再害人命了。” “啪!”乐安公主狠狠地一拍桌子。 三少奶奶方氏进门的日子还不长,乐安公主拍桌子,林得意没吓着,她被吓得一激灵。 乐安公主吸气,再吐气,平复了一下心情后,才看着林得意认真道:“我想好了。” 林得意闷不作声。 乐安公主:“如果,我是说如果啊,这次谢九姑娘要是出事,那我就送你去陪她,我认命了,我认输。” 林家人:“……” 您的认命和认输,就是万一这谢九姑娘再死了,您把您小儿子弄死,去殉谢九姑娘啊? 林得意摇摇头,“那我也不同意。” “你不同意?你不同意我就,”乐安公主四下看看。 林咏:“你就要做什么?” 乐安公主相中了一根房梁,拿手指着说:“我就吊死在那上面!” 林得意抬头看看被他娘相中的房梁,起身,林得意就快步往花厅外走了。 “你回来,”乐安公主喊。 林得意走得更快了。 乐安公主这一回气哭了。 看见婆母掉眼泪了,三个儿媳妇想劝,又不知道该怎么劝。哪有这么在家里跟儿子以死相逼,对外逼人家老谢家嫁女儿的呢?他们又不是不讲理的人家。 “你们先回去吧,”林咏只得跟儿子儿媳们说。 等三个儿子和儿媳都告退了,林咏叹一口气,起身走到乐安公主的身前,将乐安公主往怀里一搂,自己的媳妇还是得自己来哄啊。 “我知道你着急老四,”林咏小声说:“可在他成家立业之前,你不能把自己逼死啊。” 乐安公主就哭,半天才说:“我这人是不是特别坏?为着自己的儿子,想拿别人家姑娘的命来赌呢,我怎么就坏成这样了?你也是,你都不劝我,你还帮着我。” 林咏不出声地苦笑,他要不顺着乐安公主来,估计他家的这位等不到这会儿,就已经嚷嚷着要上吊了。 “老四的婚事先放一放吧,”林驸马跟乐安公主说:“也许我们不着急了,老四的姻缘自己就找上门来了。” 这得等到猴年马月?乐安公主在林驸马的怀里痛哭了一场,不过哭过之后,她人反而舒服些了,跟林咏说:“谢九姑娘我瞧着就心中欢喜,是个好姑娘。” 林咏:“好好好,今年送年礼的时候,你再单独送那姑娘一份好了。” 乐安公主抹着眼泪点了点头。 “谢子和这人于国没有功劳,但这人活得自在洒脱,还是个疼女儿的人,”林咏又小声道:“他的继室苗氏虽是丧夫再嫁之人,但持家有方,为人听说勤快大方,对继女们很是疼爱。谢九姑娘虽然对外名声不好,但生在这样的家里,性子不会差的。” “就是,”乐安公主嘀咕了一声。 “老爷你路上要小心啊,”苗氏这时带着谢九欢和谢十全,站在家门前送夜晚出行的谢老爹。 谢老爹一手打着照亮的灯笼,一手拎着壶苗氏自酿的桂花酒,说:“我省得,你们今晚不用等我回来了,我请了刘太医后,就直接带他去一花那里。” 谢九欢:“阿爹啊,这位刘太医你真的熟吗?” 谢老爹:“说过几回话,这个刘励好酒,我拿好酒当酬金,他应该会答应出诊的。” 苗氏担心说:“可老爷你这酒是妾身酿的啊。” 再厚的脸皮,苗氏夫人也说不出来,自己酿得酒是好酒这话。 “他也不会当场就喝,”谢老爹却是一点都不担心自己会露馅,说:“等他给大姑爷看完了病,这酒是不是好酒,与我何干?他还能跑来跟我理论吗?夫人,你酿的酒,在我这里就是好酒。” 谢老爹说得太过理直气壮,把谢九欢三个人都给震住了,虽然拿自家酿的酒去诓人不对,可谢老爹说的话好像有道理啊。 谢九欢说:“可这样一来,我们下回不就请不动这位刘太医了吗?”目光为什么不能长远一点,非要做一锤子买卖呢? 谢老爹也嫌谢九欢目光不长远,“太医院有太医几十位,下回我去请别人就是。”这世上又不是只有刘励这一个太医! 谢老爹打着灯笼,提着桂花酒走了。 谢九欢跟苗氏说:“二娘,太医院的太医都好酒吗?我听阿爹的意思,太医院的太医他可以随便请的?” 谢十全:“什么?阿爹在太医院有这么多朋友?” 苗氏一手拉女儿,一手拉儿子,转身回家。下回的事下回再说吧,她现在就担心这一次,她家老爷都成功不了啊。 30 兄长与幼弟 林大公子站在林得意的卧房门外,冲要帮他喊门的木冬摆了摆手,他自己抬手敲了敲门。 卧房里没动静。 木冬小声说:“四少爷可能睡着了。” 大公子就看了木冬一眼。 林大公子是四个儿子中最像林咏的人,非常标准的,世族大家精心培养出来的嫡子,甭管心性如何,城府深浅几许,外表和示人的气度,永远都是温润如玉的端方君子模样。 只被大公子看了平平常常的一眼,木冬赶紧把头一低,不敢再说话了。 大公子推门进屋。 林得意飞快地将手里的枪谱,往枕头下边一塞。等他翻身坐起,他大哥刚进屋。 大公子在窗前的椅子上坐下,看着走到自己跟前的林得意说:“回房就躺下了?” 林得意在大公子的身旁坐下。 “娘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大公子拍一拍林得意的肩头,小声说:“她今天是被仇家姑娘的死刺激到了,等过几天,娘缓过来就没事了。” 林得意点点头。 “头上的伤疼吗?”大公子问。 林得意摇头。 大公子也不怪小弟话少,他习惯了。 窗外这时有什么东西“砰”的一声,撞在了窗纸上。大公子忙侧身看窗,就见窗纸被染红了一片。 林得意起身开窗看了看,面无表情地跟大公子说:“是一只麻雀。” 一只麻雀,大晚上的一头撞死在了,林得意卧房的窗户上。 林大公子起身也看窗外,借着卧房里的灯光,窗外地上那只麻雀的尸体,大公子看得清清楚楚。 “又来了,”林得意嘟囔了一句。 大公子扭头就冲卧房门喊了一声:“木冬。” “小的在,”木冬在门外大声应道。 大公子:“叫人来换窗纸,窗外有一只麻雀的尸体也收拾掉。” “是,”木冬一边应声领命,一边想,这是这个月第几回,飞鸟找着他家少爷的窗户寻死了?没完了这是,“真晦气,该死的鸟!”木冬小声骂。 林得意又坐回到了椅子上,说:“大哥,我从小到大克死了多少只飞鸟了?” 大公子也没关窗,坐下后,看着林得意说:“我不信神鬼之说,如果你真的会克人,那为何我们一家人天天在一起,我们没事?” 林得意想说因为你们命硬的,可被他大哥看着,这话林得意说不出口。 “也许是它们知道自己寿数将尽,特地找到你这里,好借你的运度化它们呢?”大公子说。 林得意:“……” 大哥,你刚还说你不信鬼神的。 大公子:“对了,我在兵部的朋友,今天告诉我一个消息。” 林得意皱眉头,“大哥你现在兵部也有朋友了?” 他大哥还真是朋友遍天下。 “人多些朋友没什么不好,”大公子说:“而且兵部其实文官多,你不知道?” 林得意:“知道。” 以文御武,这是国策,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大公子:“你们羽林卫过几日会有一场选拔,圣上会亲临。” 林得意身份富贵,但这位实在是太容易遭难,上峰们谁也担不起害死林四少爷的罪名,走路都躲着林得意走,所以林得意在羽林卫就是个隐形人,坏事轮不到他,好事也轮不到他。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林得意问他大哥。 大公子压低了声音:“羽林卫要扩军,选出来的那几个,十有八九是魏家那一头的人,你要小心。” 林得意:“我也要参加这次的选拔?”没人跟他说过这事啊。 大公子:“这次的选拔不限于羽林卫内,不想让外来人占了自己人的位置,你们羽林卫的那几位统领,搞不好会将你推出来。” 林得意只是运气哀,但人是极聪明的,自家大哥的话,他稍稍想了一下后就明白了。这是要拿他当枪,魏家的人对上他不太好下狠手。真伤了他,他们秦国公府不会善罢干休,不伤他的话,又争不到想争的位置。 林得意:“如果是凭真本事的话,我未必会输,我又不是……” 想说我又不是废物的,但想到自己从崔总教头那里,学到的枪法都是改过的,不齐全的,林得意话说了一半,就说不下去了。也许真要论本事,他可能还真的不行。 “不要沾这个麻烦,”大公子还不知道他四弟跟崔则冲之间的官司,叮嘱林得意道:“这事圣上会处理,你不要被人挑唆之后,就意气用事。” 自从十八年前,燕皇后葬身于招提寺,魏氏女上位入主中宫,他们的母亲乐安公主,认定魏氏就是好友之死的罪魁祸首后,魏家与秦国公府林家就成了死对头。到了如今,魏家主魏彦是内阁首辅,次辅胡竣是老好人,墙头草,排在第三位的内阁大臣就是林咏。 林党由一开始势弱,到现在与魏党分庭抗礼,双方在朝野都斗得厉害。 林得意觉着,他大哥不会是怕了魏家,所以为什么要提前拦他? 大公子抬手想拍林得意脑袋的,看见林得意脑袋上缠着的纱布后,大公子的手在半空一停,改为在林得意的脸上捏了一下,说:“你在想我是胆小鬼?” 胆小鬼倒不至于,林得意鼓一鼓腮帮子运气,他只是疑惑。 “因为没必要,”大公子说了句:“不要受伤了。” 原来是担心自己,林得意点了点头。 “这一次魏家志在必得的样子,我很好奇他们要怎么做,”大公子又说了句。 林得意:“那圣上能有办法吗?” 大公子笑了起来,说:“你如今还要担心圣上了?” 林得意就又不说话了,他操心自己都操心不过来。 “这几天就不要去羽林卫,”大公子站起身,又仔细看看林得意缠着纱布的脑袋,确认没有血渗出来的痕迹后,大公子才说:“吃饭之前你先睡一会儿,你不躺下,一会儿万一娘找过来,有你受的。” 在母亲与弟弟之间,不能直接偏袒弟弟,但当大哥的可以背地里,给弟弟出出主意。 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林得意起身要送他大哥出屋。 “哟,”卧室的门这时又被人推开,二公子和三公子一前一后走进屋,林二公子说:“大哥也在啊,你们聊什么呢?” 林得意就不明白,他大哥进屋的时候还知道敲一下门,他这二位哥哥为什么连门都不敲一下,回回如此! 31 胖橘她很生气 e二公子是来给林得意送伤药的,“这是你二嫂家里自制的,三日前刚送过来,四弟你拿去用,”二公子将两个手指大小的白瓷瓶放在了桌上,说:“你二嫂说了,要是好用,她回头再跟她家里要去。” 二少奶奶的娘家是抚远大将军府,老牌的将门,林得意觉着他脑袋上的口子,应该用不上这么好的伤药。 三公子就盯着林得意的脑袋看,说:“大夫说你这伤什么时候能好?” 林得意说:“我没事,你们走吧。” 三公子:“我今天不回书院,三哥今天留下来陪你。” 林三公子跟林得意是双生子,虽然模样只是五官瞧着有相似之处,但三公子一直就觉着,他跟林得意应该比其他人来得更亲密才对。 林得意:“……”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三哥觉着,他需要他不陪怀孕的妻子,跑来陪他? “我让厨房那边一会儿送饭菜过来,”二公子坐下了,说:“大哥,今天我们就陪四弟喝几杯好了。” 三公子说:“他受了伤,不好喝酒吧?” 二公子马上就改口:“那我们喝,让四弟吃饭。” 大公子都准备要走了,听老二老三这么一说,他就又坐下了。 林得意冷着脸:“我这屋的窗纸要换。” 二公子:“换窗纸又不耽误我们吃饭。” 这话太有道理,让林得意都找不出话来反驳。 “总会有那么一个姑娘的,”二公子一巴掌拍在林得意的屁股上,说:“四弟你不要着急。” 林得意一脸的冷漠,他一点都不着急,只是他不知道,该怎么让他的家人相信,他一点都不着急。 “你们要这里吃饭?”林得意冷道:“这是我的卧房。” “哦哦,对,”两个已经坐下的兄长这才又站起身来,在卧房吃饭,这的确不好。 林得意跟着兄长出屋的时候,木冬带了人来换窗纸。林得意跟木冬说:“不要进内室。” “啊?”木冬懵,谁这么不懂规矩,跑少爷的内室去了? 林得意:“记住了?” 木冬:“记,记住了。” 所以到底是哪个王八蛋,跑他家少爷的内室去了?他怎么不知道这事? 什么?根本没有发生过这事? 木冬喷你一脸,没有,他家少爷要特意吩咐?逗他玩儿呢? 林得意想想枕头底下藏着的枪谱,心情突然间就变好了,他跟那个姑娘素昧平生,但有过这么一段缘分,也很好了。 在林四少爷感叹的时候,体形没有辱没橘猫这个品种的胖橘谢九欢,从老赵家的院墙头跳下,飞快地从院子里窜过,跑到了堂屋的窗外才停了下来。 老赵家这时在堂屋里开家庭会议。 尤氏激情发言,将赵舟和谢一花大骂一顿,总结一下中心思想就是,她很后悔生了赵舟这个儿子,她不仅生了这个讨债鬼,她还养大了这个讨债鬼,还花钱帮这个讨债鬼娶了谢一花这个泼妇,她,很,后,悔! “后悔,我是真的后悔啊!”尤氏拍着大腿后悔。 谢九欢蹲窗户底下舔毛毛,尤氏的这种无能狂怒,丁点的杀伤力都没有。 骂街这个环节,是尤氏一个人的独角戏,两个儿媳黄氏和金氏都没有吱声。她俩跟着婆母,今天在谢一花那里吃了大亏,到了这会儿都没缓过来。 谢九欢舔毛毛都舔烦了,尤氏才停止了她的无能狂怒。 “那张欠条你要收好了,”一家之主的老赵头,这时终于说了一句话。 谢九欢哈了一口气,她一直就怀疑,她大姐夫不是这夫妻俩的亲儿子来着。 堂屋里的尤氏:“我贴身放着呢,明天我还得去老大那里,他晕着没醒,老大媳妇在呢。” 老赵头:“老大媳妇能作主?” 尤氏笑了两声,光听这笑声,谢九欢都能听出来,她在骂老赵头是个傻蛋,“你当你大儿子醒着的时候,他能当家作主呢?你大儿子就是个废物,谢氏放个屁,他都能腼着脸说是香的。” “呵,”谢九欢冷笑,你闻过我大姐的屁? 老赵头:“你明天真要去?” 尤氏说:“谢家的二姑爷在京师府当差,他要拿咱们当犯人查,谁知道会叫他查出什么来?这事越早办完越好。” 老赵头:“那明天……” “明天老二家的,老三家的跟我过去,”尤氏打断了自家老头儿的话,又点了两个儿媳的名。 黄氏和金氏有苦难言,明天她们要跟谢家的女人们再对上怎么办?那家女人不跟你玩嘴,人家直接上手啊,她们打不过,能要着钱? “我就怕明天大嫂也不认,”黄氏苦着脸说。 尤氏:“欠条是真的,我怕她?” 老赵家人:“……” 可你刚才还在说,怕谢家的二姑爷查啊。 尤氏咬牙,因为劲用得太大,以至于面部表情有些狰狞。“不行的话,我就去衙门告老大两口子,”尤氏发了狠。 堂屋里响起一阵抽气声。 “你们干什么?”尤氏问,“有欠条在手,你们还要害怕?就这么点大的胆子,一个个还整日做发财梦,老天爷都得被你们笑死。” 老赵头:“你刚不还说怕谢家的那个二姑爷吗?” 尤氏:“我说的是怕他家二姑爷私下里查,衙门里的人手段脏的狠,你知道他家二姑爷为了对付我们家,会用上什么见不得人的阴招?” 窗户外头的谢九欢开始磨爪子了,欺负她大姐、大姐夫还不算,这老太婆连她二姐夫都骂上了。有种,你上衙门大门口说去啊! 尤氏:“我们去报官,这就不一样了,衙门是有规矩的,自家人不能查自家人的事。” 这在现代法治社会,叫回避原则。 “随你,”老赵头发了话。 谢九欢磨着爪子,别看尤氏是出头,跳得最欢的那个,这家里最坏的人是老赵头。这老头儿躲在尤氏的身后,他想要银子,想逼死儿子儿媳,自己却不出面,这就是好事他占了,出力的是尤氏,骂名也是尤氏担了。 “狗东西,王八蛋,”谢九欢在心里破口大骂。 “这事不要影响到家里的名声,”老赵头这时又说:“大丫头就要出嫁,咱们家的名声要是受损,那头的郑家是大商户,要脸面的,万一惹得郑家悔婚就不好了。” 老赵家还准备自家跟郑家结亲之后,跟在郑家后头,郑家吃肉,他们赵家喝汤呢,所以赵玲儿的婚事不能出问题。 “我心里有数,”尤氏应声道:“我是大丫头的亲奶,我还能不顾着她?” 你有数个屁! 谢九欢在窗户外头骂,赵玲儿偷拿亲大伯的印章,帮着家里害自己的亲大伯,这丫头不是好人。干了这样损阴德的事了,你还想赵玲儿幸福一生?做梦吧! 32 胖橘是贼猫 *老赵家的家庭会议后半程说了些什么,谢九欢也不关心了,她提前跑到了老赵头夫妇俩的卧室门口等着。 老赵头先回的屋,老头儿身板不错,走路带风,压根儿也没注意,房门旁边的背光地里蹲着一只猫。 门被老赵头吱呀一声推开,谢九欢起身一个蹬腿往前一窜,就窜到了屋里去。老赵头感觉脚下好像有一阵风刮过,但等老头儿停下脚步定睛细看,又什么都没瞧见,谢九欢这时已经钻正对着床的柜子底下去了。 老赵头还是谨慎的,进了屋想想不对,老头儿又屋里屋外转了一圈,结果别说人了,连只耗子他都没看见。 尤氏去给厨房上了锁后回到卧房,就看见自家老头儿在卧房里转圈。 “你这是怎么了?”尤氏问。 老赵头:“不知道,心里不太平。” 尤氏就笑了,说:“你不会到了今天,又心疼老大了吧?” 在柜子下面吃灰的谢九欢竖起了耳朵,这俩终于要掰扯一下,她大姐夫的身世了吗? 老赵头看了尤氏一眼,说:“睡了。” 这就完了?谢九欢失望透顶。 尤氏先把老赵头伺候上床,再盖盖子灭灯,自己摸黑脱了衣服,往床上一躺。 老赵头:“欠条要收好了。” 尤氏把欠条往枕头下一塞,说:“我枕着呢,丢不了。” 他们老赵家今天晚上就是进了贼,这张欠条也丢不了,除非这个贼把她的脑袋砍了。 猫没有完全的夜视能力,但视物所需的光线,只要人类的六分之一,所以哪怕屋里没有灯光,但借着屋外的光线,谢九欢将尤氏藏欠条的动作,看得清清楚楚。 谢九欢耐心地等着,她听她大姐说过,这老两口睡着了后都打呼,属于谁也别嫌弃谁的那一类。 尤氏没有睡前跟自家老头儿说说心事的习惯,今天挨了打,但明天她就能连本带利地讨回来,所以气到睡不着这一生理现象,没有出现在尤氏的身上。 听见床那边呼噜双重奏响起了,谢九欢还又等了一会儿,才从柜子底下钻出来,几步就窜到了床前,然后纵身一跳,谢九欢就跳到了尤氏的枕头上。 抬爪子扒拉了好一会儿,扒拉不动,谢九欢没办法,又跳下床,变回了人形。谢九姑娘动作飞快地,将尤氏的枕头掀起了一角,把欠条拿到了手上。 尤氏这时候要是醒来,不被吓死也会被吓疯,睡得好好的,睁眼发现床跟前蹲着个人,任是谁都受不了这个刺激。 屋里门窗都是关着的,谢九欢走到窗前,将窗户开了一道缝,再变成猫钻出去。 月光照耀下,胖橘嘴里刁着张叠成方块的纸,从老赵家的墙头跳了出去。落地之后,这只胖橘再四下里看看,无视了左边一百米开外的几只耗子,四肢几乎腾空地,胖橘冲向了巷子里的一个角落。 这是一户人家的大门左边,因为有门石拦着,所以谢九欢窝在这里,不容易被人发现。将有些脏的手在衣衫上擦了擦,哦对了,别看谢九欢变来变去的,反正她变回人的时候,她身上的衣服都在,发型也不会乱。原理是什么,谢九欢不知道,不科学是肯定的,但她都穿越了,还可能已经非人籍了,还讲科学干什么? 借着门前的气死风灯,谢九欢拿了张空白纸,把欠条原样抄了一遍。字迹她模仿的不太像,但尤氏都不识字,她也就不纠结这个了。最重要的是印章,谢九欢今天晚上还带了个塞瓶口的软木塞过来,手拿一把小刻刀,谢九欢现场刻章。 如果有台电脑在手,谢九欢就不用这么费事了,这就是PS一下的事,再不讲究点,用某图秀秀也行。但这个世界没有电脑,也没有打印机,这个世界只能手工。 章要刻得跟大姐夫的印章相似,让人一打眼看不出来区别,但仔细多看几眼,就能看出不同来。说真的,这是个技术活,很考验谢九欢并不出众的雕刻手艺。 赵字的繁体写做趙,舟字的繁体倒还是写做舟,所以这一点往上去一点,这一横位置往下一点,这一撇弧度小点,这一捺倾斜的角度再大点。 谢九欢一通忙活,一个方方正正的红章被她盖在了,她抄得欠条上。 “感觉不错,”举着欠条看了半天,谢九欢给了自己做的这个活计,一个十分中肯的评价。 让风把印泥吹干,将欠条叠四方形叠了二十几遍吧,直到欠条跟尤氏的这张看上去折痕,新旧差不多才算完事。 再跑回老赵头和尤氏的卧室,将新鲜出炉的欠条塞尤氏的枕头底下,谢九欢悄没声地离开老赵家,她今天晚上的事情才算大功完成。 打更人从巷口跑过,看见一只胖猫从巷子里跑出来,四个爪子捣腾地飞快。 “嚯,这么胖的猫,”打更人感叹了一句。 谢九欢翻白眼,橘猫有不胖的吗? “咪咪,”打更人逗猫。 “喵~”谢九欢在打更人的面前蹲坐下来,甜甜地叫上一声。 打更人:“天干物躁,小心火烛。” 谢九欢:“……” 不喂猫,你就不要逗猫,没有公德心! 听听打更人的打更声,已经二更天了,谢九欢往家的方向撒丫子狂奔。尤氏说了,她明天,不,是天亮后,她还要去找大姐。白天还要战斗一场,所以谢九欢要抓紧时间回去睡一觉,养足精神才好战斗嘛。 三更天的时候,谢九欢已经在家里睡着了,尤氏起来小解,特意把欠条从枕头底下拿出来看了看,这才又躺下继续睡了。 至于被谢家人寄于厚望的二姐夫,都睡着了愣是被谢二姐给摇醒了。 “你竟然能睡得着,”谢二姐坐在床上,裹着被子生气。 二姐夫无奈说:“我醒着也搞不到钱啊。” 谢二姐:“我也搞不到钱,我说的是老赵家。” 二姐夫:“明天我想办法查查这事儿。” 谢二姐:“这事要怎么查?大姐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你要抓赵玲儿那小蹄子吗?” 二姐夫说:“抓也不能明着抓,咱们没证据啊。还有啊,这事想衙门明面上插手,那就得大姐先去告官,但这样一来,我就不能沾手了。” 谢二姐:“请你那些朋友帮帮忙?” 二姐夫叹口气,“你以为老赵家没想过大姐会告他们?” 谢二姐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没错,老赵家肯定防着大姐告他们呢。 二姐夫:“这可是儿媳告婆母了,按律大姐得先挨三十大板的。” 孝为先啊,你当儿媳的告婆母,那你就是不孝,不打你打谁? 谢二姐更是喘不上气来了,这要怎么办啊! 33 要去大干一场的娘俩儿 谢老爹一晚上没回家,苗氏心里就有数了,那位刘太医被她家老爷用自酿的桂花酒给拿下了。早起梳洗完,苗氏到厨房准备烧热水时,嘴里还念叨,这下子大姑爷的病应该能好得快些了。 锅里加水到九分满,正准备生火,苗氏就看见谢九欢了。 “哎呦我的天,”苗氏又被谢九欢的走路不出声给吓了一跳,说:“怎么不多睡一会儿?担心你大姐,担心得昨晚上没睡着?” 谢九欢欢天喜地的,说:“哪能呢。” 苗氏看看自己这九姑娘,白嫩水灵的一个姑娘,不是一晚上没睡着的模样。 “二娘啊,”谢九欢喊,声音甜度十分。 苗氏:“说吧,今天想吃什么?太难弄的可不行,今天我还得去你大姐那里看看。” 谢九欢扭头往身后看看。 苗氏马上就又道:“十全又闯什么祸了?” 谢九欢这动作,看在苗氏夫人的眼里,妥妥的就是要告黑状的样子。 谢九欢??? 她是这么爱打小报告的人吗? 苗氏一脸你就是的表情,并且做好了,要去捶谢十全一顿的准备。 谢九欢从怀里拿了欠条出来,展开来,递到苗氏的面前,说:“二娘您看看这个。” 别看谢老爹这人饱读诗书,但苗氏夫人不识字,所以一眼看下来,苗氏没看出来这是欠条。 “这是什么?”苗氏问。 “这里,二娘你看这里,”谢九欢手指点着印章让苗氏看。 苗氏盯着大红的印章看,过了半天,苗氏才迟疑不定地道:“我怎么瞧着这像是尤氏那婆娘,昨天拿出来的欠条呢?” 谢九欢:“二娘,它就是啊!” “咣当”一声,苗氏手里的水瓢掉地上了。 “二娘,我是这么想的,”谢九欢一张嘴叭叭的,就要跟苗氏说她的计划。 “你等等,”苗氏却说:“你是怎么弄到的?” 谢九欢:“昨天晚上我去了老赵家一趟,就他家连个密室暗格都没有的,我进去一趟,什么东西拿不着?” 谢九欢很得意,就差把我厉害三个字写脸上了。 苗氏却是倒抽了一口气,“你,你昨晚上又偷偷跑出去了?”这问话,苗氏还不敢大声问,只能小着声问。这事不能让外头人知道,不然她家这姑娘还要不要名声了? 谢九欢:“二娘您放心,没人看见我。” 苗氏:“……” 我是这个意思吗?没人看见,你一个大姑娘家的,就能深更半夜往外头跑了? “我还弄了张假的给老赵家留下了,”谢九欢跟她二妈的脑回路就没在一条线上,九姑娘是压低了声音跟苗氏说:“二娘,我觉得这次我们能扒老赵家一层皮。” 苗氏:“尤氏不会发现欠条被换过了?” 谢九欢自信道:“二娘,您还不相信我的手艺?” 苗氏就没见过谢九欢写字! “我都听见了,”谢九欢说:“尤氏她们婆媳今天还要去找大姐。” 苗氏又看看谢九欢手里的欠条,说:“我光知道你跟你们姐夫他们学了不少拳脚工夫,我没听说他们还教了你这本事啊。” 谢九欢:“我自学的,我瘦嘛,走路没声儿。二娘,这也就是我这人遵纪守法,不爱作奸犯科,不然……” “行了,祖宗你别说了,”苗氏阻止了谢九欢,这话题聊得她脑子突突的。 谢九欢抖手里的欠条。 苗氏想了想,说:“尤氏那婆子要是拿欠条去找你大姐,那,这样的话,我就能告她了。” 谢大姐不能告尤氏,这是不孝,她跟尤氏就算当着官老爷的面打一架,谁又能说她什么? 谢九欢两眼亮晶晶的,说:“是啊是啊,二娘你觉着这事能干吗?” 苗氏捡起掉地上的水瓢往锅盖上一扣,说:“我们走。” 一千两银子的事呢,怎么能不干? “好嘞,”谢九欢举双手欢呼一声。 怕尤氏婆媳赶早去谢大姐那边闹事,苗氏热水也不烧了,早饭也工夫吃了,带上谢九欢,她就准备去谢大姐的铺子了。 “我也去,”谢十全听见亲娘和姐姐要出门的动静,小孩穿着睡衣就跑出来,要跟着去。 苗氏:“你看家。” 谢十全:“怎么又是我看家?” 苗氏:“你三姐和三姐夫可能要过来,家里要没人,让你三姐他们吃闭门羹吗?你在家好生等你三姐。” 谢十全看谢九欢。 谢九欢冲谢十全支楞一下胳膊,让谢十全看她并不存在的肌肉,表示她能打。 谢十全气坏了,打架谁不会? “回你的屋去,”苗氏却一巴掌拍在谢十全的后脑勺上,说:“早饭我就不烧了,等你三姐来了,让她随便做点什么给你吃。” 谢十全:“那三姐要先去大姐那儿呢?” 苗氏:“那你就先饿着,一顿饭不吃,饿不死的。” 谢十全:“……” 能不这么对他吗! 苗氏没再理儿子,带着谢九欢出了家门,两个人走得太风风火火,以至于早起的邻居们都来不及问一声,这娘俩儿要去哪里。 “二娘,我有钱,”谢九欢出了巷口就跟苗氏说,她那几个铜板的家底,昨天没给出去,今天正好当车费花了。 苗氏:“算了吧,你能有几个钱?” 谢九欢:“雇个车还是够的啊。” 看谢九欢就着话,就要去雇街边上停着的马车,苗氏一把将谢九欢冲车夫挥的手按下了。 “不坐车啊?”谢九欢问。 苗氏拉着谢九欢往前走,走了几百米后看见有驴车,苗氏雇了这辆车。 “马车多少钱,驴车才多点钱?”上了车后,苗氏还教育谢九欢:“过日子得有个成算,我们今天不去救命,不去救火的,没必要雇马车,坐个驴车就行了。” 谢大姐家要不是在东外城,离的实在是远,苗氏连雇驴车的钱,她都不会花。 谢九欢受教道:“也是哈。” 怪不得她存不下钱来呢,原来是她没有成算。 苗氏递给谢九欢一个馒头,说:“昨天晚上的,来不及热了,你就这么凑合着吃吧。” 谢九欢:“二娘,我们一人一半。” 苗氏摇头,“我不吃,我吃冷馒头肚子会不舒服。” “嗯嗯,”谢九欢嘴里应着苗氏,张嘴一口下去,馒头没了一半。 苗氏嘴角抽了一下,就这么一个凶猛的吃法,她这闺女还想分她一半呢? 34 心虚,不心虚 尤氏婆媳三人到的比苗氏和谢九欢早,将守了大姐夫一晚上的刘太医,都给堵杂货铺里了。 “欠钱?”刘太医看着到前头看了一眼,就又回来的谢老爹:“现在债主都是这么早上门的?” “小点声,小点声,”谢老爹则让刘太医说话轻声点,他大姑爷昨晚上昏睡清醒,清醒再昏睡,这么反反复复折腾了一夜,直到天明时分,他大姑爷才算安安稳稳地睡着了。 刘太医也不说,他收谢老爹一壶桂花酒,忙活一晚上是赚了还是亏了,现在的问题是,大门被要债的堵了,他什么时候能回家? “我今天还得去太医院当值,”刘太医跟谢老爹说。 “啊,是是是,”谢老爹嘴上应付着刘太医,心里想,原来太医院也需要点卯的吗? 刘太医正想再说一下,他不去太医院上班的严重性,就听见前边的铺子传来了女子的争吵声。 “吵起来了,谢大人你不过去看看?”刘太医问谢老爹,让女儿一个人面对债主,你这个爹当得不太行啊。 谢老爹就很信任自己的长女,跟刘太医说:“不用,我这女儿应付这等小事游刃有余,不足挂齿的。” “一千两银啊,足足一千两啊!”尤氏在铺子里喊。 在太医院,刘太医是个例外,因为他不是杏林世家出身。这位自幼父母双亡,被当大夫的老师抚养长大,跟着老师在边地抚州一带行医,因为医术出众,被抚州剌史推荐入的太医院。所以啊,也是穷过,到了今天也不算阔佬的刘太医一听,欠债一千两,顿时刘太医就惊了。 “这么多银子呢?”刘太医看着谢老爹,谢争比他更没钱,一千两银子的债能还得起吗? 谢老爹:“这还只是一部分。” 刘太医!!! 怪不得前头吵成这样,你们是准备赖账了,是吧? “你们这是要赖账了?”尤氏喊。 刘太医马上就问谢老爹:“你们真的要赖账?” 谢老爹:“当然不是,我们家……” “外祖父,”巧姐儿站在门外喊:“外祖母带着我九姨过来了。” 谢老爹马上就站起了身,问说:“打起来了?” 巧姐儿报完信,就又提着裙角往前边铺子跑,听见谢老爹问,巧姐儿应了句:“还没有。” 还没有,也就是说,最终会打起来,刘太医很难以置信地看着谢老爹,“你夫人还会跟债主打架?” 谢老爹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庆幸,刘太医只是认为苗氏会跟人打架,没想到打架最狠的那个是谢九欢,夫人和女儿,至少有一个人的名声保住了。 “你不去看看?”刘太医又问。 这个时候你谢争再不出面,就不是男人了吧? 谢老爹想说,他拉不了架,真打起来了,没人搭理他的。 “外祖父,我外祖母要去衙门告我阿奶了,”巧姐却在这时又跑了回来,慌张地喊着。 谢老爹这下子坐不住了,站起身就往屋外走。 刘太医就想,那我该怎么办? 谢老爹:“刘兄你在这儿守着,我去去就来。” 刘太医有苦难言,谢争这人还真不跟他客气啊,明明他们昨天晚上才算认识。 谢老爹赶到铺子里的时候,苗氏已经扯着尤氏在往铺子外头走了,边走边说:“我跟你既然说不清,那咱们就去公堂上说,你要逼死亲儿,你还有理了?呸!” 苗氏夫人彪悍,尤老娘别看玩嘴玩得凶,但论动手,她完全不是苗氏的对手。 黄氏和金氏则是站着不敢动弹,苗氏表现得太过自信,这让妯娌俩怀疑,他们老赵家的“阴谋诡计”是不是暴露了? 谢九欢冲着黄氏和金氏跑过来,您二位这会儿想躲了?门儿也没有啊。 金氏被谢九欢拎手里扔过,看见谢九欢往自己这边来了,金氏惊叫了一声,四肢快于大脑指令的,金氏就先往铺子外头跑了。 谢大姐则在心虚中,真要上衙门去啊?又赢不了。 谢九欢扭头冲谢大姐眨了一下眼睛。 谢大姐:“……” 姐妹间的默契,让谢大姐知道,这妹妹在跟她说,这事儿她们准赢,完全没有问题,可谢大姐她没有这个自信啊!这官司,她怎么想,都是要输。 “大姐,走了,”谢九欢还喊。 谢大姐觉得自己只能豁出去了,这个时候不能二娘和小妹冲前头,她做拖后腿的怂货啊。 “你们要去哪儿?”谢老爹人没进铺子呢,就开始喊。 巧姐儿跑得比她外祖父快,跑进铺子,看见自己亲娘已经在往铺子外头走了,巧姐儿害怕地喊:“娘!” “老大啊,”进了铺子的谢老爹也喊。 谢大姐:“劳父亲帮女儿看一会儿家,女儿去去就来。” 谢老爹往前快步走,想拉住谢大姐,你们这是去去就来的事儿?你们冷静一点啊! 谢大姐抬手理一下鬓发,又跟谢老爹说:“父亲,女儿的这个家,以后可能要劳烦您多看顾些了。“ 这是要把这个家托付给自己了?谢老爹一把抓大女儿没抓住,又准备抓第二把,要不是知道官司会输,他大女儿也不会跟他说这话。可明知道这么个闹法,闹不赢,你们还折腾什么呢? 谢大姐把铺门开得更大些,昂首挺胸的,谢大姐就出了铺子。 眼见着外祖父,连抓两把都没抓着自己的娘亲,巧姐儿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就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谢老爹。 谢老爹追出铺子,这才发现,杂货铺外头又是人山人海了。他夫人一手揪着尤氏,一手揪着黄氏,以一敌二,谢九欢在旁边堵着金氏的路,母女俩看着都挺厉害的。 “打了欠条都能不认账的,这就是儿子儿媳啊!”尤氏哭喊。 “呸,”苗氏夫人一口唾沫就吐了出去,“真要有欠条,你怕跟我上衙门?你儿子伤重,从昨天昏到今天还没醒呢,你儿媳,我那可怜的女儿被你磋磨,在家里以泪洗面,眼睛险些哭瞎,你也配为人父母?” 谢大姐就感觉有好些人在看她,刚一心虚,想着自己没以泪洗面,但又一想自己照顾赵舟一晚上没合眼,眼睛这会儿是红着呢,谢大姐顿时就又不心虚了。 “走,”苗氏拽着尤氏婆媳往街头走,一边还招呼街坊邻居们,“大家伙儿要是有空,就都帮帮忙,去衙门做个见证,别回头尤氏这婆娘,又说我欺负她!” 热闹谁不爱看呢? 众人一听苗氏这么说,没多犹豫,就纷纷说好,要跟着一起去衙门。 35 人山人海,我只望见你 林得意一晚上没睡好,想谢九欢。白天觉得萍水相逢,有缘再相见这样挺好,可夜深人静,一个人躺床上了,林四少爷发现,他就不是这么潇洒的人! 四少爷想见谢姑娘,但想不出来理由,他要怎么出现在谢姑娘的面前呢? 找过去,是不是太刻意了? 谢姑娘问起来,我要怎么说呢? 我这样的人,要是连累了谢姑娘,这要如何是好? …… 林得意这辈子还没这么纠结过,完全的不知所措,既渴望,又在理智上不断提醒自己,他现在这种心思是完全不对的,甚至是卑劣的。自己明明命中带煞,克人,为什么还要害人呢?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在天将明的时候,林得意突然想到,谢姑娘的大姐欠着债,他可以帮着还债啊。这么一想,林得意觉得行了,谢姑娘救过他,那他知恩图报,有什么问题? 拿定了主意,林四少爷就起床翻自己的家底,这一翻,让四少爷翻出了三千两银票。这是一个会让谢九欢嫉妒到吐血的数字,林得意却只是面无表情地想,谢姑娘的大姐欠了多少银子来着?他这点钱够吗? 三千两银票,厚厚一大叠,林得意没办法直接揣身上,就装包裹背身上。赶了个大早,在父兄去上早朝后,林得意就带着木冬出家门了。 这个时候,林三少和三少奶奶都还没起。乐安公主送走了林咏和两个儿子,正准备再去睡个回笼觉。 “四少爷出门了?”乐安公主听了管家来报,想也没想地就说:“这么一大早的,他要去哪儿?派人跟着他,瞧瞧去。” “是,”管家忙就应了声。 林得意不知道他亲娘派了人跟他,四少爷带着木冬出了秦国公府后,就直奔东外城杏花街的行舟杂货铺。 木冬知道自家少爷的打算后,马上高兴坏了,花点钱怎么了?要是这样能让那位谢姑娘,愿意嫁给他家少爷,那把他家少爷的全部身家都舍出去,也是值得啊! “还是少爷您聪明,”木冬夸林得意:“小的就没想到,这样一来,谢姑娘一定很高兴。” 林得意冷着脸,哪怕身背三千两银票,林四少爷还是没有底气,说:“三千两够吗?” 看昨天债主们围着杂货铺要债的架式,林得意想,没个十万八千的,不至于如此啊。 木冬是秦国公府的家养奴才,祖上四代人都在秦国公府为奴,所以木冬虽是个奴籍,可一直待在林得意身边,这位也从来没过过苦日子。所以,当林得意问三千两够了吗的时候,木冬没心疼自家少爷的银子,而是一脸崇拜地看着林得意说:“少爷,您想把谢姑娘欠的债都背下来啊?” 他家少爷是条汉子,有担当! 林得意认真纠正道:“不是谢姑娘欠的债,是她姐姐。” “哦哦,对,”木冬说:“那少爷您真要这么做啊?” 林得意:“我只有三千两。” 木冬想也没想,“钱就不够,就跟大公子要啊。” 跟乐安公主要不行,公主殿下如今光说个话,都能把他家少爷烦个不行,但跟大公子要钱,这个没问题啊。 林得意看木冬一眼,他的这个小厮就是个傻子,跟他大哥要钱,更坏事好吧?他大哥能把谢姑娘查个底掉,他家里最烦人的,就是他大哥了。 主仆俩商量一路,也没商量出一个办法来,林得意不由的有些发急,但等到了杏花街,林得意就没空烦恼了,眼前的一幕,又把四少爷给震住了。 苗氏要去京师府告她的亲家母尤氏,这消息,刚进杏花街,林得意就从路人的攀谈声中听说了了。 “这人也太多了吧,”木冬惊得叫了起来。 杏花街上这会儿人山人海,大家伙儿呼朋引伴的,还有很多小孩子在人群里嬉闹追逐,不知道的,会以为这里正在举办一场热闹的集市。 “告状而已,他们不用搞得这么,”木冬想了半天,才想出一个形容词来,说:“这么轰轰烈烈吧?” 不会这一条街的人,都要去京师府吧? “少爷,少爷,我说少爷啊,”木冬喊自家少爷,不听到林得意说话,木冬扭头看,这才发现他家少爷在看着什么发呆。 “少爷你在看什么?”嘴里问着,木冬就顺着林得意的目光看过去,好多人…… 谢九欢这时在跟苗氏说:“二娘,京师府我知道在哪儿,我来带路,路我熟。” 苗氏点头说好。 尤氏:“你们也就得意这一时了,等到了公堂,有你们受的!” 谢九欢:“欠条肯定是假的,我们不认。” 苗氏:“别跟这个婆娘废话,人吃荤吃素,就是不可以吃亏。” 尤氏冷笑,你说不想就不想?这还由得了你?跟平头老百姓一样,尤氏也怕见官,生不入官门嘛,但苗氏这个二嫁的女人非要拉她去官府,那尤氏就要给苗氏好看。有欠条在手,她怕什么? 来的时候,自己特意让老头子看过欠条,欠条没问题,这是尤氏如今还不慌的最大依仗。 “好的,二娘,听您的,”这边谢九欢应着苗氏夫人的声,一边狠狠地瞪了尤氏一眼。 “小蹄子,”尤氏要骂。 “你骂谁?”苗氏夫人凶悍道:“你再骂一句试试,我现在就撕烂你的嘴。” “你撕一个试试,”尤氏不输这个气势。 谢九欢就大声说:“二娘,现在不急,到了公堂上您再撕她的嘴。” 苗氏夫人揪紧了尤氏的衣领子,一边跟谢九欢说:“小九儿你看好那两个,别让她们跑了。” “好呀~”谢九欢应声。 林得意挤在有些远的人群里看着谢九欢,刚才他一眼就看见这姑娘了,之后四少爷就没挪开过眼。 “啊,”木冬这时也瞧见谢九欢了,说:“少爷,您在看谢姑娘呢。” 林得意没吭声,就,还看。 木冬觉着谢九欢长得好看,说句会被打死的话,家里三位少奶奶,论模样没一个比的过谢姑娘的。木冬看看谢九欢,又偷眼看他家少爷,就见林得意还没挪开眼呢。 少爷是喜欢谢姑娘的。 确定了这一点,木冬高兴得没跳起来,太好了,如果谢姑娘也喜欢他家少爷的话,这门婚事是不是就能成了? 36 美人绝色,奈何天公不赐福 少爷,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啊?”木冬问林得意。 林得意跟着那头的谢九欢走。 这下子木冬就懂了,他家少爷也要去京师府。 一直跟到了京师府,看见苗氏去敲京师府大门前的闻登鼓了,林得意才猛地意识到,这个官司,谢姑娘未必能赢啊。 “儿媳妇要告婆母了啊!”尤氏在苗氏击鼓告状的时候,往地上一坐,拍着大腿就哭喊了起来。 尤老娘比苗氏年纪大,而且这位看着显老,在不明情况的旁观者看来,尤老娘是被欺负的那个。 “到了衙门的大门口了,你还敢胡说?”苗氏也喊了起来:“是我要告你,你往你儿媳妇头上泼什么脏水?你冲着我来,来!” “不能活了啊,”尤老娘就哭,这个时候不装可怜,她什么时候装可怜? “小的心慌得厉害,”眼见着京师府的衙役出来,从谢九欢手里接过状纸,木冬跟林得意说:“谢姑娘她家里能打赢官司吧?要是,要是输了会怎么样啊?” 林得意小声说:“尤氏手里有欠条。” 跟了一路,光听尤氏和苗氏吵架,这事是怎么一回事,林得意明白得不能再明白了。可不管苗氏夫人说得再笃定,赵家长子真的没有借家里一千两银,但尤氏手里有,赵家长子亲手打的欠条啊。 官府判案最重什么?重证据! 除非谢家能证明,尤氏手里的欠条是假的,否则这官司谢家是打不赢的。林得意紧锁着眉头,赵家人只要脑子正常,就不可能干这种蠢事,所以…… “少爷,这官司谢姑娘能赢吧?”木冬还在问。 林得意:“不知道。” 木冬:“啊?” 他家少爷这是什么意思?谢姑娘还有可能输官司? “胡闹!”京师府的后堂上,京师府尹沈桥看着钱武道:“赵家有欠条,你也说欠条是真的,那你岳母来告状,不是胡闹是什么?” 二姐夫有苦难言,他哪儿知道他丈母娘闹这么一出啊。 “大人,要么不,不接这官司?”二姐夫试探着问。 不止沈大人了,屋子里的人都看着二姐夫,你说呢?你丈母娘闻登鼓敲了,还招来了一条街的人,把京师府的大门都给堵了,沈大人不接这个案子,那沈大人就准备被御吏言官们参本,参到天荒地老吧。 二姐夫脑门冒了汗,他家大人都没办法了,那他能想出什么办法来?总不能,回头说丈母娘失心疯了吧? “大人,您看看这纸状书吧,”师爷周敬文将谢九欢写的诉状,放到了沈大人的公案上。 “怎么,事情跟钱武说的不一样?”沈大人低头看状纸。 二姐夫说:“大人,要么小的去找小的的岳丈?” 沈大人:“谢大人若是不同意,他的夫人不会来本官这里吧?” 二姐夫能说什么呢?说他老丈人和丈母娘一起失心疯了?他要敢这么说,官司最后是个什么结果不好说,谢二珠肯定不会让他好过的。 “状纸上写,欠条系赵家伪造,”沈大人看着状纸,跟二姐夫说:“你们有证据?” 二姐夫:“……” 他们要有证据,昨天就把老赵家给治服了,还用等到今天? 沈大人叹一口气,这位虽然是有名的铁面无私,但对手下人还是很好的,所以沈大人在去升堂之前,还安慰了二姐夫一句,沈大人说:“也许你岳母大人有了证据,只是还没来及告诉你而已。” 二姐夫表示,他一点都没有被安慰到。 沈大人:“你就待在后堂吧。” 二姐夫:“是。” 他得回避,他知道,二姐夫这下子心更慌了。 沈大人升堂审案,京师府的大门大开,这案子可以公开审,那沈大人就公开审。 占好位置,这种除了力气,还需要运气的事情,林得意一向讨不着好,所以他跟木冬就没能挤进京师府,费了好大的力气,主仆二人才将将守住了京师府大门外的站位,没被人挤夺了去。 木冬踮了脚,伸长了脖子往公堂里看。 公堂里,三班衙役手里的杀威棒敲地,齐声高喊威武。 这声音听得木冬胆颤,忍不住又跟林得意小声说:“谢姑娘不会有事的,对吧?”他怎么就这么慌呢? 沈大人坐在了公案后面,拿起笔架旁的惊堂木,往案上一拍,“啪”的一声响。 苗氏抓紧了谢九欢的手,知道自己稳赢,苗氏夫人到了这会儿,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紧张起来。 知情的苗氏都这样了,不知情,心里一点底气都没有的谢大姐得有多紧张,就可想而知了。 “大姐别怕,”谢九欢小声跟谢大姐说。 “啊,对,”苗氏说话的声音都发颤,但还是很坚强地跟谢大姐说:“是我告尤老婆子,大姐儿你别管,一句话也不用说。” 说起年纪来,苗氏也就比谢大姐大了几岁,谢大姐看着苗氏,眼眶一热,咬牙跟苗氏说:“我要说话,我有话要说。” 她不能让苗氏一个人出头。 谢九欢以为她们二娘还要再劝劝呢,没想到苗氏说:“这样啊,那大姐儿,一会儿我提断亲,你帮忙搭腔?” 这是多好的一个断亲的机会,苗氏夫人怎么想,都不能浪费了这个机会。 谢大姐一呆,她家二娘竟然还想着要帮她断亲?这官司,她们是一定能赢,是吗? 谢九欢想了想,说:“这个还得问问大姐夫吧?” 苗氏问谢大姐:“要问问大姑爷?” 谢大姐深吸了一口气,说:“他早就想断亲了,这不是孝字当头么。” 做儿子的提出来要跟亲娘老子断亲?这都不用天下人出面了,街坊邻居的口水就可以淹死你了。 苗氏:“那就没问题了,一会儿我来提,大姐儿你就哭,要是,”苗氏看看谢大姐,想着她这继女一向性子刚强,于是苗氏又说:“要是哭不出来,那就小九儿哭,往可怜了哭。” “成,我来哭,”谢九欢一口就答应了,哭有什么难的,掐一把大腿,她能把京师府的公堂哭成灵堂! 沈大人就看着这三位说悄悄话了,问说:“说完了?” 苗氏和谢大姐是什么反应,谢九欢不知道,反正她是眼含泪水,抬头看了沈大人一眼。 这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一眼,看得沈大人嘴角暗自一抽。钱武热衷于给自己的这小姨子找婆家,这事在京师府人人皆知,沈大人自然也知道,如今亲眼瞧见谢九姑娘的模样了,沈大人认同周师爷的话了,美人绝色,奈何天公不赐福啊。 37 哪个谢家姑娘? 沈大人目光冷漠地看看原告,又看看被告,要说有胆,还是原告这一头儿有胆。被告那边除了当婆婆的尤氏还能撑得住,两个儿媳妇跪在地上动弹不得,身体像在打摆子,抖得不像话。原告嘛,九姑娘在装可怜,沈大人阅人无数,谢九欢在他这里,道行约等于没有,至于另外两位,紧张难免,但还算冷静,算是很不错了。 “他们这种审案的官,看人都这么吓人的吗?”苗氏这时小声嘀咕。 她家老爷也是官,但看人目光温和,从来没有过沈大人这样的眼神。 “不知道啊,”谢九欢说:“我们以前也没见过大官,话说,京师府尹是几品官啊?” 苗氏:“不知道啊。” 谢大姐:“为什么你们现在还有空关心这个?” 谢九欢:“哦,对对,二娘,咱们先打官司。” 不管沈大人是几品官,反正现在她们的这桩官司,归沈大人审。 在京师府大门外的木冬“咕嘟”地咽一口口水,跟林得意说:“少爷,这位大人看起来很不好惹的样子,谢姑娘不会有事吧?” 林得意被木冬咋呼的心里更没底了,官司要是输了会怎样?加倍罚钱,还是要挨打?看看谢九欢的窈窕身板,林得意认为,谢姑娘经不起京师府的杀威棒。 “怎么办啊,”木冬也不知道脑补了些什么,人已经在哆嗦了。 公堂里,用句现代话来说,原告方开始陈诉了,尤氏要哭天喊地,被沈大人冷声勒令闭嘴。 “这位沈大人真的好凶啊,”木冬又跟林得意念叨。 林得意看苗氏说话说不利落,沈大人偶尔问上几句,苗氏也答得不算好,林四少爷手握着拳头,终于下决心跟木冬说:“你去请我大哥过来。” 木冬呆呆的:“啊?” 林得意:“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大哥应该知道。” 监察御吏也是懂审案的吧?也许自家大哥跟沈桥熟呢?至于,林行跟沈桥就算是熟人,对面前这个案子有什么帮助,林得意不知道,他就知道,这个时候,他大哥在的话,他能安心些。 木冬也来不及多想,自家少爷说大少爷有办法,那在木冬想来,这就是好事啊。 “少爷,小的这就去,”木冬转身就往人群外头挤。 林得意:“你去车马行租马。” “哎,小的知道了,”木冬应声。 都察院离京师府其实不远,就隔了一条街。木冬租了匹马,骑马跑到都察院,十分钟的工夫都没用到。 林大公子是有自己单独一间办公屋子的,听见门吏来报,说他四弟的小厮木冬要见他,林大公子再稳重的人也吓了一跳。林得意这是出什么事了,严重到要让木冬跑来找他? “让他进来,”林大公子心里惊着,但面色还是如常,跟来报信的门吏道。 木冬很快就跑了来,见着林大公子的面就说不好了。 林大公子:“四少爷怎么了?又遇着了什么事?伤哪儿了?” 木冬:“不不不,不是。” 大公子就皱了眉,说:“你不要慌,想好了再说话。” 木冬慌里慌张的,不到语无伦次的地步,但语序也是有些混乱地,把事情跟林大公子说了一遍。 林大公子听到最后都有些懵,他四弟有个朋友叫谢姑娘,这会儿在京师府跟人打官司,他四弟瞧着谢姑娘的官司要输,特地请他去帮忙。 林大公子完全不知道,他能帮什么忙,都察院管不了京师府审案啊,而且,这个谢姑娘是谁? 被大公子问了后,木冬还啊了一声,说:“谢姑娘是谁?谢姑娘就是昨天救了四少爷的人啊,大少爷,谢姑娘人可好了,小的……” 林大公子抬一抬手。 木冬马上闭了嘴。 林大公子说:“谢姑娘救了四少爷?这事你跟我说一说。” 木冬这才想起来,他家少爷不让他说这事儿来着。 林大公子看木冬手足无措的样子,就说:“怎么?四少爷让你帮他瞒着家里?” 木冬讨好地冲林大公子笑,但也只敢笑这么一下,说:“大公子,谢姑娘那儿还等着您救命呢。” 林大公子:“我总要知道她是哪个谢家的姑娘吧?” 木冬:“谢姑娘的父亲是翰林院的大人,她大姐在东城外的杏花街有间铺子,是,是杂货铺,就开在四少爷名下的聚福酒楼旁边,叫,叫,哦对,叫行舟杂货铺。” 林大公子:“翰林院的谢大人?” 木冬:“是,小的不会记错的。” 林大公子:“他们家里还欠着一大笔钱还不上?“ 木冬又点头,要不是欠钱,谢姑娘也不会去京师府打官司。 翰林院谢大人,大女儿是商人妇,家里还没什么钱,这除了那位谢争谢大人,翰林院也没有第二个谢大人能对的上了。林大公子稍微想这么一下,他就知道这位谢姑娘是谁了,这位就是谢九姑娘啊。 所以既然你林得意跟谢九姑娘都是朋友了,你昨天还跟母亲杠什么呢?你不想娶妻,你怕害人,你又跟谢九姑娘做朋友? 木冬看林大公子不说话,心里就更着急了,大公子看起来,像是不想管这事儿啊。 林大公子问木冬说:“是翰林院的哪个谢大人?” 木冬摇摇头,说:“这个小的不知道,谢姑娘没说。” 所以他的傻弟弟到现在也不知道,这个谢姑娘,就是谢九姑娘? “有意思,”林大公子低声说。 木冬:“啊?” 这事有意思?这事很要命才对吧? 林大公子站起了身,说:“我去看看。” “哎,小的给您带路,”木冬马上就高兴起来,颠颠地跑在前头,要给林大公子带路。 林大公子低头看看自己身着的官服,说:“你等一下,我换身衣服。” 木冬能怎么办?急得跳脚,木冬现在也只能等着。 京师府这里,苗氏抹着泪,把要说的话说完了,说得众人为谢大姐掬一把同情泪,这儿媳妇遇上恶婆婆,真的是人间第一惨事。 沈大人则端坐公堂,不动如松,看向了尤老娘说:“尤氏你有何话要说?” 尤老娘提了一口气,她忍到现在了,她要说的话可太多了! 看见沈桥让尤氏说话了,林得意暗自心急,这位沈大人到底信不信苗氏夫人的话啊,他怎么瞧着沈大人半点都没信的样子呢?扭头往身后看看,林四公子想,他大哥怎么还不来? 38 少年思倾国 尤氏哭诉养儿不易,为了长子赵舟,她这个当娘的费了多少心力,赵舟从小到大又有多忤逆不孝,还哭诉了赵家为了给赵舟凑一千两银子,是怎样的几乎倾家荡产。 听尤氏胡扯,谢大姐的肺差点没气炸了。 这要不是在公堂,苗氏在尤老娘骂儿子忤逆不孝的时候,就撸袖子上去动手撕尤老娘的嘴了。 谢九欢也怒气冲冲,清了清嗓子,她准备跟尤老娘先把嘴仗打了再说。 “你们且听她说,”沈大人及时制止了一场,在他看来完全没有意义的嘴仗。 “尤氏,”沈大人问尤老娘:“你说长子赵舟夫妇欠你一千两银,可有欠条?” 尤氏哭道:“大人,有的,青天大老爷啊,就冲着这孽子的蛮横,不打欠条,民妇哪敢借钱给他?这可是我们赵家的家底了,要是没了,我们赵家人可怎么活?” 沈大人:“欠条何在?” 尤氏忙就从怀里拿出了,叠得方方正正的欠条。 谢大姐手抖。 谢九欢握住了自家大姐的手。 苗氏小声说:“大姐儿莫慌,没事儿的。” 谢大姐看着被衙役送到沈大人案上的欠条,心里突然就在想,她二娘和九妹这么笃定会没事,这欠条是假的?被换过了?谁干的?当捕头的二妹夫?干镖头的五妹夫,还是在京营当武官的八妹夫?谢大姐想来想去,家里也就这三位有这个本事了。 “大人,这欠条一定是假的,”苗氏这时大声说:“我女婿绝无可能借这个钱!” 沈大人看着欠条,说:“你可有证据?” “大姐,”谢九欢拉一下谢大姐的手。 苗氏小声说:“大姐儿,女婿的印章,和你们以前借据当票呢?你不是都带了过来,快拿出来,给大人呈上去。” 谢大姐拿出了印章,还有一沓盖着章的老借据和当票。 人群里的木冬紧张到不行,他陪着大公子已经到了一会儿了,大公子却只是看,一点没有要帮忙的意思啊。 “大公子,”木冬颤巍巍地喊林大公子。 林大公子看得饶有兴致,说:“不急,再看看。” 他看谢家三位的样子,这官司不像是谢家要输的样子。另外,虽说娶妻娶贤,可英雄都难过美人关,又怎么能要求少年人不思倾国呢?光看样貌,谢九姑娘与他四弟,的确是天赐良缘。 木冬:“还,还要等啊?” 林大公子就看了木冬一眼。 木冬忙把头一低,说:“大公子,那小的去找少爷。” 林大公子:“你就待在这里。” 木冬觉着大公子简直就是不讲理了,不帮忙也就算了,他去找他家少爷也不行?木冬是满腹的牢骚,但他一句话也不敢说。 “主子,四少爷要往前去了,”大公子身边的护卫川连一直就盯着林得意,这会儿看林得意在往京师府的大门里挤,川连忙就跟大公子禀道。 林大公子就又看弟弟,见林得意也就往前挤了两个身位,然后被几个挎着菜篮子的大婶挡住了去路。几个大婶的身材还都胖,林得意想再往前进一步,都没有可能,除非他把这几位胖大婶给挤开。 林四少爷挤人的力气倒是有,但他能跟胖大婶们挤吗?看着自家弟弟又站下来不动了,林大公子叹一口气,他这弟弟啊,就好像永远不能称心如意的。 “主子,要小的过去吗?”川连小声问。 林大公子:“你离他近些就行,盯着他些,别让他受伤。” 川连忙领命道:“是。” 林大公子:“别让他看见……,算了,咱们的四少爷这会儿,也没工夫看别人。” 四少爷竟然喜欢上了一个姑娘,这可真是铁树开花,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川连想乐又不敢当着他主子的面乐,便憋着笑往林得意那边挤了过去。 木冬眼巴巴地瞅着川连,川连跟他一样,都是秦国公府的家生奴才,打小也是做大公子的小厮,后又被大公子送去学了武,连护卫的活也一并干了。川连还识字,人也长得俊俏,反正跟川连一比,木冬就啥也不是了。 林大公子:“羡慕川连?” 木冬忙就点头。 林大公子就笑了笑。 木冬就不明白了,大少爷这个笑是什么意思呢?他比不过川连,他羡慕一下也不行? 公堂上,沈大人一手拿了尤氏呈上来的欠条,一手拿了一张谢大姐呈上来的旧当票,对比了两个印章,沈大人抬眼看尤氏。 尤老娘被沈大人这一眼看得,心脏差点停跳。 沈大人让叫核验笔迹和印章的差人来。 等几个差人围在一起,查验印章,不时还小声交流一下意见的时候,公堂上的气氛让人窒息。 苗氏掐着谢九欢的手都不自知,慌乱小声问:“没,没问题的吧?” 谢九欢被掐得咧一咧嘴,说:“二娘,您得相信专业人士啊。” 专业人士是什么?苗氏这会儿脑子里一片空白。 谢大姐凝神细听几个差人说话,结果几个差人交头接耳半天,谢大姐一句也没听清,这几位都说了些什么。紧张之下,谢大姐也拽住了谢九欢,一个不小心,她也掐了谢九欢一把。 谢九欢:“……” 一慌就掐人,这个习惯可不好。 足足小半个时辰后,差人跟沈大人禀道:“大人,此欠条上的印章是伪造。” 差人一句话,尤氏足足愣了半晌,等苗氏这边在谢青天大老爷了,尤氏才回了神,大喊了一声:“这怎么可能!” 公堂上的京师府众人,就都冷眼看着尤氏。 尤氏本来想喊,谢家有女婿在京师府当差,你们京师府这是在包庇谢家,可尤氏又没这个胆子。就算是她家老赵头来了,他们老赵家的一家之主,也不敢得罪京师府啊。 “苗氏,”沈大人问苗氏夫人:“你们想要什么?” 苗氏抹一把眼泪,说:“大人,这婆娘是妇人大姑爷的亲娘,妇人也不能拿她怎样,妇人不识大道理,但要给大姑爷留个体面,这个道理,妇人还是懂的。” 沈大人点点头,苗氏这话没毛病,子不言父过,老赵头再过分,你赵舟当儿子的也得受着,谁叫你是儿子呢? 苗氏往地上一跪,跟沈大人说:“妇人心疼女儿女婿,既然赵氏夫妇不喜赵舟这个儿子,那就各自安好吧。大人,妇人想给赵舟他们两口子,求一条生路。” 公堂内外响起一阵倒抽气的声音,这是要断亲啊! 39 说我装,请拿证据 c苗氏战斗力超群,老赵家不断亲,那伪造欠条的事,就请京师府一查到底,老赵家的人该坐牢坐牢,该赔钱赔钱,没的商量。 老大两口子早就有断亲的心思,这个尤老娘心知肚明,今天可算让苗氏这个当后娘的抓着了机会,这要让老大两口称心如意了,尤老娘能怄死。 沈大人问谢大姐:“赵谢氏你意下如何?” 谢九欢忙就跟自家大姐说:“哭。” 谢大姐这时候只要说话,那就是不孝,跟婆家断亲是不孝,不听娘家母亲的话,那也是不孝,所以在这时候谢大姐她只能哭。可是试着努力一下,谢大姐哭的样子能装出来,但眼泪她挤不出来。 这就是人的多样性了,有的人,比如谢九欢这样的,想哭她就能哭,眼泪水在谢九欢这里它就不值钱。还有的人,比如谢大姐这样的,就跟男人膝下有黄金一样,眼泪在谢大姐这里那就是奢侈品,轻易不掉的。 谢九欢知道自家大姐没有哭功,所以不动声色的,谢九姑娘狠狠地掐了一下谢大姐手臂上的酸筋。 没想到亲妹妹能对自己下这样的狠手,谢大姐差点没叫出来,眼泪水硬生生被疼得掉了下来。 沈大人:“……” 你们是不是当本官瞎? “去带赵盛来,”沈大人命衙役去找老赵头过来,断亲这事儿,赵舟昏迷未醒,可由谢大姐作主,但老赵头得到场。 至于另外一个一家之主谢老爹,沈大人没忘,但苗氏夫人说了,他们一行人过来的时候,她家老爷也在杂货铺,她提出的要求就是她家老爷的要求。 “大人可以派人去行舟杂货铺,问我家老爷,”苗氏信誓旦旦,她要说谎,就让她天打雷劈。 “这是父亲的意思,”谢九欢一本正经地帮腔:“只是他不愿意和昔日的亲家对簿公堂,呃,就是公堂相会的意思。” 沈大人:“谢小姐,本官知道对簿公堂的意思。” 谢九欢怯生生地:“对,对不起。” 沈大人冷声说:“你有话不妨直说。” 翻译一下沈大人的意思就是,你不用给我装可怜,我沈桥不吃你这套。 谢九欢假装自己听不懂,还是怯生生地看着沈大人,说我装,你拿出证据来。 沈大人这下子觉得有意思了,在场的原告被告里,也就这位谢九姑娘一点不害怕,最镇定自若了。谢争的这个小女儿,不是寻常人啊。 不过沈大人不准备跟谢九欢较这个真,别说现在案子没审完,他没空,就算案子审完了,沈大人也不会跟谢九欢较真,这姑娘没干坏事,不是犯人,他犯不上啊。 “来人,把欠条和当票贴出去,”沈大人让衙役把欠条和几张旧当票贴出去,让大家伙儿都看看。 “来,让让,让让啊,”衙役拿着几张条子往京师府外走。 等衙役将欠票单贴一处,几张旧当票并排贴到京师府外的告示栏上后,告示栏前很快就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 “这上面的字都写得什么啊?”有不识字的问。 “看什么字,看印章,”有明白人马上就道:“沈大人都说了,印章不一样,欠条上的是假的。” “我怎么觉着字迹也不太一样呢,”又有人说。 有附和的:“是,不说印章了,我也觉着字迹也不大一样。” “这印章乍一看像,但仔细看,还真的不一样,”有盯着印章对比的热心人,这时大声说道。 “哪儿不同呢?”也有看不出来的。 于是好几个热心人出面,开始义务给广大围观群众讲解。说真的,真要那几位京师府的鉴证专家来,他们未必有义务讲解员们的耐心。 林得意没去看告示栏,沈桥铁面无私的一个人,他说欠条是赵家伪造的,那事实一定就是这样了。林得意这时改关心,谢家大姐能不能跟赵家断亲了,四少爷还没像现在这样,关心过别人家的家事。 林大公子倒是很有好奇心的,去告示栏下面看了。大公子主要是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造假技术,能让赵家人有信心可以讹长子一千两银子。 木冬跟在大公子身后,伸长脖子,眯着眼睛仔细看了,木冬就没出不同来。 “印章伪造的还可以,”最后林大公子点评了一句。 只是笔画的角度稍有不同,这只能说明,造假者技艺很好,但没用心。所以这要不是闹上公堂,谢家未必就能…… 等等,林大公子愣了一下,谢家就是发现了印章不对,这才有底气告到公堂的吧?想想谢争是探花郎出身,识别个字迹与印章,应该不是难事。 所以谢家这是趁机,要帮长女摆脱心思恶毒的婆家?林大公子暗自点一下头,谢家这个机会抓得不错。 木冬这时小声问:“大少爷,谢姑娘是不是赢下这个官司了?” 林大公子说:“嗯,赢了。” 木冬顿时喜笑颜开,他们大少爷说官司赢了,那这官司,谢姑娘就赢定了。 “那能断亲吗?”木冬又问。 林大公子说:“这要看沈大人怎么判了。” “啊?”木冬就又紧张了,那沈大人会怎么判啊? 林大公子又往回走,这一回他站得离林得意又近了一些,只可惜他弟弟还是没发现他。 “要是不能断亲,谢姑娘一定会伤心的,”木冬站在林大公子身后嘟囔。 林大公子:“那你去帮谢姑娘打官司?” 木冬一哆嗦,他站在京师府外头,他看着沈大人都害怕,真要到了公堂上,直面沈大人了,他会被吓尿的! 林得意这会儿就非常想站到公堂上去,他想帮谢九欢,只可惜他去不了,他没有能站在谢九欢身旁的身份。失落已经不足以形容,林四少爷这会儿的心情了,四少爷这会儿非常愤懑,他竟然被一个身份难住了! 谢九欢不知道京师府外有个少年,正在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为她操着心,谢九欢这会儿在安慰她大姐,“都到这份上了,怎么可能还不断亲?大姐你就放心吧,老赵家的人是会愿意坐牢啊,还是会愿意罚钱啊?” 当然是丢掉不喜欢的儿子,最正确啦! 谢大姐:“小九儿你说的对,但我还是心慌,我头一回上公堂。” 苗氏看看谢大姐,她就不说什么了,这说的好像她和谢九欢不是头一回似的。苗氏又看看谢九欢,这姑娘就厉害了,从头到尾就她不慌,她家这姑娘要是个男儿身该多好啊,九姑娘一定能撑起谢家的门楣,天不遂人愿啊,苗氏夫人心里倒是很失落。 40 只有看客不满意 在京师府外的围观群众们都认定,老赵家搞了张假欠条,想讹长子一千两银子,纷纷骂赵家老两口不做人的时候,京师府的衙役带着老赵头到了。 “不是我看不起这老爷子,”看见老赵头,谢九欢就小声跟苗氏和谢大姐说:“他一会儿肯定说这事他不知道,都是他媳妇的错。” 苗氏:“他这么不要脸?” 尤老娘都不识字,这事靠她一个人,能搞得出来? 谢九欢:“二娘您对人性了解的不够深刻。” 苗氏太阳穴突突地跳,说了句:“不要说我听不懂的话。” 她说什么了,就能扯到人性上去了? 老赵头这时跟沈大人摇头道:“大人,此事草民毫不知情。” “啧,”谢九欢咂嘴。 苗氏&谢大姐:“……” 竟然真的这么不要脸! “老,老头子?”尤氏不敢相信地看着老赵头,想喊的,但又猛地想到了什么,尤氏瞬间一脸的绝望。 这事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得有个人出来担罪,找谁出来?两个儿媳妇吗?要怎么让这俩心甘情愿?谁又能保证,这俩能管好嘴,不说不该说的话?让老二,老三两个儿子来吗?尤老娘舍不得。把偷印章的赵玲儿供出来?丫头片子虽然不值钱,但老赵家还指望赵玲儿嫁到东城郑家后,提携他们老赵家呢,所以赵玲儿也不能出事。 老赵头是一家之主,也不能有事,看一圈下来,也只能是她这个老婆子顶罪了。 沈大人目光冷漠地看老赵头。 老赵头神色惊慌,但一口咬定他不知情。 沈大人便点了点头,道:“那断亲之事呢?” 老赵头就找谢大姐。 谢九欢往前站一步,将谢大姐挡在了她的身后。 苗氏反应也快,说:“你不知情?尤氏不识字,这可是街坊邻居都知道的事,你倒是跟我说说,她一个不识字的婆子,她要怎么弄出这么一张假欠条来?” 你不肯放赵舟两口子一条活路,那苗氏就准备跟老赵头死磕了,你说你不知情,你就真不知情了?你放屁! 贱人! 老赵头在心里怒骂,但他也真的是怕苗氏跟他较真,这事它就经不起推敲。 沈大人都懂,所以沈大人又问老赵头:“断亲之事,赵盛你意下如何?” “大人,”谢九欢这时开口问道:“他们家是不是还得罚银?得罚多少银子啊?大人是青天大老爷,一定不会轻饶了这种坏人的。” 听别人喊自己青天大老爷,沈大人可能还会高兴一下,但这五个字从谢九欢的嘴里出来,沈大人一点也高兴不起来。这姑娘这一声青天大老爷,不是冲着他来的,而是在吓唬老赵头呢。 罚金肯定是在一千两银的基础上翻倍了,但只一千两银子,就足够要了老赵头半条命了。 “草民,唉,”老赵头说:“看来草民与大郎没有父子的缘分了。” “妥了,”谢九欢跟谢大姐说。 谢大姐没说话。 谢九欢扭头看看自家大姐,说:“大姐你是不是被恶心的想吐?忍着点吧,在公堂上吐,是不是不太好?” 谢大姐本来还替大姐夫伤心呢,这人到底造了什么孽,才摊上了这么一对父母?可被谢九欢一打岔,谢大姐就没有替丈夫伤心的心思了,她这九妹真的是,谢大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沈大人这时问苗氏说:“赵盛同意断亲,你们这边还有什么要求?” 苗氏摇头说没有了,他们是厚道人家,不像老赵家这么厚颜无耻。 “你呢?”沈大人又问谢九欢。 谢九欢:“啊?” 沈大人:“你没有想说的了?” 谢九欢眼珠子转转,说:“大人,这事要立字据的吧?” 她跟她二娘都没有断亲的经验,所以还是要谨慎再谨慎。 “你写个字据来,”沈大人便跟身侧的周师爷说:“让他们双方签字画押。” “就这么完了?”围观群众在这时却是不满了,“不罚尤老婆子了?” “是啊,我没看懂。” “是不是就这么算了?” “不能吧?” “伪造欠条是犯法了吧?” …… 众人议论纷纷,这就跟看了一场正邪对决的戏,看到最后,坏人竟然没有受到任何惩罚,这让看客们怎么接受? “小的也不懂呢,”木冬也嘀咕:“一千两银子呢,这可不是小数目。” 林大公子这一次没理会木冬,只认真地看着公堂。 苗氏看看瘫在地上的尤老娘,这些年她没少受这婆子的气,今天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了,苗氏夫人就想,要不然再替大姐儿两口子要点银子来?欠条的事是解决了,可谢大姐两口子还欠着别的外债呢。 “这钱……” “不敢再多要求了,”谢九欢打断了苗氏的话,流泪道:“到底是父亲与母亲呢,我大姐夫和大姐可怜,以后无缘尽孝,哪还敢再要银两,不敢的。” 谢九欢哭起来的样子,别人不好说,反正林四少爷看的,心都要碎了。 小贱人! 老赵头又在心里骂谢九欢,他都打算好舍出去百来两银子,给老大两口子安个不孝的名声,让老大这孽子一辈子抬不起头来了,不想,谢家这个小贱人倒是跟他演起来了。 “哭啊,”谢九欢自己演着戏,还不忘拉谢大姐跟她一起演,你是正主,是主角,你得支楞起来啊! 谢大姐哭不出来,被逼得没办法,只能双手掩面,假装大哭了。 “那钱两之事就不谈了,”沈大人说。 家事,其实也是冷暖自知之事,旁人看得再明白,你跟当事人的感受,还是隔着好几层的。所以在这事上,真论起来,赵舟和谢一花夫妇是不孝,爹妈活着,你就不认了,这不是不孝是什么?但这老赵头两口子不是好人啊,一讹讹一千两,还是在赵舟两口子另有外债的情况下,你们这对当爹妈的,是在逼儿子儿媳去死呢。这就是父母不慈,儿女不孝,有因必有果,你要怎么辨出个是非黑白来? 沈大人审这种案子,一向都是成全,你们自己谈好了就行,回头后悔了,本官也不认了。 周师爷下笔飞快地写好了断亲书,老赵头按手印,谢大姐按手印,苗氏也按了手印,这亲就算正式断了。 “呼,”谢九欢松了一口气,压在她大姐大姐夫头上的五指山,总算是没了。 谢大姐则跟做梦一样,这就成了?怎么会这么快,而且感觉一点都不难啊。公堂外的人还都是在骂尤老娘,没人骂她和赵舟不孝,这不是奇迹是什么? 41 我穿过喧嚣的大街,走到你身边 断亲书一式三份,谢大姐拿一份,老赵头拿一份,京师府留存一份。 “既已断亲,以后就各不相干,”沈大人拍一下惊堂木,说了句:“退堂。” “真的不罚那老婆子啊?”公堂外有人喊了起来。 沈大人起身往后堂走了。 周师爷则走到了公堂门外,看看黑压压的人群,大声道:“赵舟夫妇不告,那官府自然就不会查,那赵尤氏又有何罪呢?” 周师爷跟二姐夫的关系不错,冲着二姐夫的面子,周师爷也得帮老谢家这个忙。周师爷把话都明说了,为什么衙门不抓尤老娘?因为赵舟两口子孝顺,不忍心告尤氏这个亲娘啊。 围观群众这下子明白了,这还是赵舟两口子心太软,不忍心呢。 尤老娘躲在老赵头身后,公堂外头的人看她的目光都不善,尤老娘怕被打。 “走,别看他们,”苗氏左手拉谢大姐,右手拉谢九欢快步往公堂外头走,大声说:“大姐儿,以后这家人就跟你和大姑爷没关系了,这家人再要去你眼跟前讨嫌,你就到京师府来告他们。” 老赵头脸色铁青,可要他跟苗氏吵一架,他又抹不开这个脸面。哪有大老爷们儿,跟女人吵架的? “都散了吧,没的看了,”衙役们把人往外赶。 谢大姐站在了京师府外,看着狼狈而去的赵家四口人,谢大姐突然就觉着天更蓝了,呼吸更顺畅了,连街上的人都面目可亲起来。 “回家,”苗氏说。 “二娘,我,”谢大姐要谢苗氏。 “有话咱们回家再说,”苗氏拉着谢大姐走在了前头,感叹道:“大姐儿啊,这下子你的日子要好过许多了,我真为你高兴。” “二娘说的是,”谢大姐这会儿红了眼眶。 “喜事呢,可不兴哭,”苗氏忙就道,她家这老大在公堂上,怎么憋都憋不出眼泪来,这会儿倒是要掉眼泪了。 “哎,”谢大姐抬手擦了擦眼睛,扭头看谢九欢。 谢九欢马上就冲自家大姐露齿一笑,就跟练过一样,标准的露了八颗牙齿。 苗氏知道,在这事上,她家这九姑娘是最大的功臣,于是苗氏跟谢九欢说:“一会儿我去割一刀肉回家,我们今天吃饺子。” “好啊好啊,太好了,”谢九欢的笑容马上就变得更真心实意了,谁不喜欢吃饺子啊。 苗氏笑道:“那就走快点。” “二娘,大姐,我饿了,我先去买点吃的,”谢九欢却说,她今天准备去当铺,看看她的玉锁能当多少钱。 谢大姐:“这都要回家了,家去我给你做。” 苗氏把谢大姐一拉,小声说:“小九儿早上就吃了一个馒头。” 这会儿都中午了,凭着谢九欢的饭量,靠一个冷馒头挺到现在,已经是实属不易了。 “快点去吧,我们在前边等你,”苗氏跟谢九欢说:“我跟你大姐先去租辆车。” “好的~”谢九欢声音嗲嗲的。 “这孩子,”苗氏拿谢九欢没办法。 看着谢九欢跑得飞快,眨眼的工夫就消失在了熙熙攘攘的人群里,谢大姐才小声跟苗氏说:“二娘,欠条是怎么回事?” 苗氏十分警惕地四下里看看,跟谢大姐咬耳朵:“是小九儿昨晚上去老赵家换的,要不我哪儿来的底气上京师府哦。” 谢大姐心梗,“她,她现在都有这本事了?” 她不过是跑了一趟大西北,她家九妹就长进成这样了? “没被发现,”苗氏夫人又补充了一句。 谢大姐木着脸,“这我知道。” 要是被发现了,这会儿就不是她和赵舟跟老赵家断亲的事,而是谢九欢被当贼抓了的事了。 “咱们的九姑娘啊,厉害着呢,”苗氏很为谢九欢自豪。 “是啊,”谢大姐也说不出来,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心情,她感激自己这妹妹,可又为这妹妹担着心,觉得这样下去不行。这年头没有女子从军的啊,谢九欢身手再好,就算出息成天下第一了,又能怎样? “二娘,小九儿的婚事,这些天您为她问过了吗?”谢大姐突然问苗氏说。 苗氏一下子就闭了嘴,正是高兴的时候,就不要说这种糟心的事了。 谢大姐就也不说话了,这一看就是没指望啊。 苗氏:“小九儿才十八,急什么呢?慢慢找吧,这种事看缘分的。” 在嫁娶之事,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年代里,说要靠缘分,那就是听天由命的意思了。 谢大姐:“我这次去她六姐那儿,她六姐也在替她找着呢,要是有消息了,她六姐就请人往京城带话。唉,二娘你说的对,这种事看缘分,我不信我九妹是个没福的。” 苗氏忙就点头,老大这是也信命了,挺好的,苗氏夫人想,我就信命了,怎么地吧。 谢九欢这头儿,她跟苗氏和谢大姐走相反的方向,边走边找当铺。谢九欢是穷人,穷人看钱就看得重,所以她已经想好了,她要多问几家当铺。 正街两边张望着,目光从一个人的脸上扫过去,谢九欢“咦”了一声,又把目光挪了回去,然后她看见了街对面站着的林得意。 谢九欢笑了起来,冲林得意挥了挥手臂,这么一个英俊少年,谁不喜欢多看两眼呢? 林得意原本只是跟着谢九欢,这会儿谢九欢看见他,并向他打招呼了,林四少爷犹豫一下后,还是横穿过热闹的大街,走到谢九欢的面前。 “你怎么会在这里?真巧啊,”谢九欢看看林得意还缠着纱布的脑袋,问说:“你的伤好点了吗?” 林得意点点头,想想又说:“只是小伤,不碍事的。” 谢九欢不赞同林得意这种对待伤病的态度,“都流血了,还叫小伤?”谢九欢说:“你不会就是这么想的,才不跟徐大娘子要医药钱的吧?” 是的,穷人谢九欢就是无法理解,为什么有人会放弃索赔的,今天看林得意这种态度,谢九欢想她可能找到答案了。 啊,林得意则在心里想,原来那家的女主人叫徐大娘子。 “你在想什么?”谢九欢往林得意的跟前凑了凑。 林得意下意识地往后一退,说:“没,没想什么。” 谢九欢手摸摸自己的下巴,眯一眯眼睛说:“你刚才走神了,是不是还是拿流血不当回事?” 林得意答不上来谢九欢的问,若是实话实说吧,那他应该说是,可要这么说,原因不知道,但林四少爷这会儿就是在怀疑,谢姑娘会不高兴。 42 施恩图报非君子 我会好好养伤的,”林得意很认真地跟谢九欢说。 “那你要说到做到啊,”谢九欢却是不相信,男人的话嘛,听听就好了,真信的那是傻子,“下次要是能再遇见,希望你的伤已经好了,”谢九欢跟林得意说。 林得意想,这得是什么时候了? 一只竹子编的球,这时被一个男孩一脚踢起,明明离着林得意还有段距离,却跟长了眼睛似的,直冲着林得意的脑袋,打着旋的飞了过来。 林得意听见脑后风声不对,侧身就要躲。 竹球却还是带着一串铃铛的,林得意脑袋避开竹球了,铃铛和当点缀的小铁片全冲着林得意的眼睛去了。 握草! 谢九欢忍不住要说粗话了,这是什么运气? 手急眼快地的,谢九姑娘是左手把林得意往她身后拉,右手一巴掌把竹球拍前头的地上去了。整套动作做下来,电光火石的,绝不在正常人类的反应弧射范围之内。 “谁家的孩子?”竹球被谢九欢拍到地上后,就扁了,几个玩球的小孩愣过之后就要哭,可谢九欢比他们的反应快,先发制人地吼道:“大街上是你们玩球的地方?你家大人呢?叫来,砸到人了,得赔钱!” 球有没有砸到林得意,几个小孩也没看清,但被谢九欢这一吼,几个小孩都相信,他们玩球砸到人了。 林得意想的却是,又有赔钱的了? “你家大人呢?”谢九欢气势汹汹地问,一脚把竹球踢过来的男孩。 这男孩看着谢九欢,鼻涕不知怎地流了出来。 林得意想说算了,这小孩看着最多五岁。 “问你话呢?”谢九欢继续吼:“能在大街上玩球的?” 大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的,几个小孩跑大街上来玩闹,不但会伤到别人,也容易伤到自己。玩球玩得专心了,被车撞了呢? 小孩突然转身就跑,几个小伙伴一看他这动作,忙也跟着跑。 谢九欢撇一撇嘴,走过去把扁了的竹球踢到了路牙上,“一会儿我们走了,他们会回来拿的,”谢九欢跟林得意说:“你没事吧?” 差点又中了暗算的林得意摇摇头。 “街上这么多人呢,”谢九欢嘀咕,这怎么球就偏偏往你脑袋上飞呢?这什么运气? 林得意默默地解下了背着的布包,递给谢九欢。 “嗯?”谢九欢也没多想,接过布包,说:“给我的?是什么呀?” 林得意:“银票。” 谢九欢已经打开布包看了,一包花花绿绿的银票,看得谢九欢直接傻掉,这是怎么回事?给她一包钱?! 林得意:“给你的。” 谢九欢!!! 她倒是爱钱,也的确是缺钱,这会儿哪怕天上下钱雨,谢九欢也会先捡了再说,可这包送到她手里的钱,谢九欢……,谢九欢她怂了,这钱她不敢要啊。 林得意:“你家里不是欠着债?你先拿去用。” 谢九欢:“啊?” 这非亲非故的,不好吧? 林得意还解释:“我昨天在酒楼听见的。” 欠债不是什么见不得人,要保密的事,可谢九欢弄不懂林得意这是要干什么啊,一大包的银票啊,他们的交情还不到这一步吧? “呃,”谢九欢把布包往林得意的手里一塞,说:“这不行,我还不上。” 非亲非故这样的话,谢九欢就不跟林得意说了,她就说个最现实的问题,这钱她拿着容易,可她还不上啊。 “不用你……” “四弟,”林得意不用你还这话没能说完,林大公子带着木冬和川连走了过来。就站不远处,看自家这弟弟跟谢九欢说话的工夫,大公子已经从木冬这里,知道谢家大姐两口子欠了许多债,林得意拿了三千两银票给谢九姑娘,想帮着还债的事了。 扭头看见自家大哥,林得意好容易有些表情的脸,一下子就又冷了下来,看着林行的目光里尽是疑问,你来做什么? 大公子险些气乐了,不是你请我来的吗?不能谢家打赢了官司,你就把这事抛脑后了吧? 谢九欢不认得林大公子,所以她就盯着大公子看了两眼。林大公子论长相,五官肯定不如林得意精致,但大公子这人气质绝佳啊,一看就清贵,温润如玉的一个人。 “大哥,”林得意这时喊了林大公子一声,低一下头。虽然嫌自家大哥碍事,但当弟弟的对哥哥的礼节还是要讲的。 谢九欢就想,啊,原来是大哥。 这会儿靠得近了,林大公子不着痕迹地又打量谢九欢一眼,发现谢九欢这姑娘正眼珠子十分活络地转着,一看就是在打什么主意。谢家这姑娘很活泼,大公子对谢九欢就又有了一个印象。 林得意先不管他大哥了,拿着装银票的布包,他又要把布包塞给谢九欢。 林大公子抬手拍一下林得意的手,跟谢九欢道歉道:“抱歉啊小姐,我这弟弟太心急了。” 谢九欢:“……” 心急?是急着给她钱的意思吗? 林得意却被自家大哥一句心急,搞得心一颤,张嘴就要否定,肩膀又被大公子拍了一下,林得意看大公子,不明白他这大哥到底要干什么。 “小姐昨天帮了他,所以他也想帮一帮小姐,”林大公子跟谢九欢解释:“我这弟弟绝没有别的意思,请小姐不要误会。” 林大公子话说得很诚恳,林得意这事做得不好,换句话说,是欠考虑。你这样直楞楞地给钱,人家谢九姑娘会认为,你这是以为她施恩图报啊。俗话说,施恩图报非君子,你这不是骂人吗? 其实呢,林大公子这是想多了,正常人可能跟他想的一样,毕竟这就是世俗人情嘛。可他面对的这二位,都不是正常人…… 谢九欢压根就没想到这一茬,有人送钱她高兴还来不及呢,不敢要林得意的钱,完全是因为林四少爷他给得太多了,谢九欢就是卖肾卖血,再把肝卖了,她也还不起,这让谢九欢哪有胆子接这个钱? 至于林得意,什么施恩图报非君子?他就是想帮帮谢九欢,他有钱,他帮着还债有什么问题?换了别人,林四少爷管你欠多少钱啊,跟他有什么关系? 谢九欢和林得意在一刻,思想达到了统一,两个人看着大公子,都在想,他在说什么啊? 43 猫界硬通货,小鱼干 看自家大哥拦着自己不让送钱,林得意面色更冷了,这是四少爷不高兴的具象表现了。 林大公子就没看林得意,笑着跟谢九欢说:“若是小姐家急需用钱,小姐可去兴隆钱庄,我与钱庄的严老板相识,可以帮小姐免了利钱。” 免息借款? 谢九欢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这个可以有啊! 林大公子又说:“还钱的日子也可以谈,短时间内还不了,那就按年还好了。” 谢九欢试着问:“那要多少年还完呢?” 林大公子笑了起来,说:“十年?” 十年免息借款! 谢九欢都不敢相信,她竟然能遇上这种好事! “十年?”林得意却是不满意,他听说谢九欢的大姐欠了好多债。 “十年,十年可以,就十年,”谢九欢却是忙就点头说:“大公子您放心,十年我家肯定能把钱还上。” 她大姐欠了六千两的债,昨天家里给凑了1046两,也就是还差4954两,谢九欢在脑子里飞快地算着账,十年还清的话,那她大姐一年还495.4两银子就可以了。 大姐和大姐夫能靠自己干出一家杂货铺来,那一年还差不多五百两银子,应该是可以的。 谢九欢看着林大公子眼中都含着泪了,这是大恩人啊。 看谢九欢宁愿去借钱还债,也不愿意要自己的钱,林得意不理解,说:“我的银子也可以借……” 林大公子抬胳膊肘撞林得意一下。 林得意的话说了一半,没能说下去。 谢九欢知道林得意想说什么,“还是跟钱庄借吧,”谢九欢跟林得意分析:“谁都有要用钱的时候,你的钱都借我了,你要用钱的时候怎么办?钱庄就不一样了,钱庄不差钱啊。” 钱庄要是差钱了,那就离倒闭一步之遥了。 林得意:“我不差钱。” 谢九欢一噎,该死的,她也好想有这个底气啊,谢九欢简直想捶地。 林大公子看着自家弟弟,目光很是一言难尽,当着一个欠着许多钱的姑娘,说自己不差钱,你是怎么想的?堵人心好玩吗? 谢九欢打了一个哈哈,说:“嗯呢,能看得出来。” 这哥俩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贵公子,她眼又不瘸。 林大公子怕林得意再说出没情商的话,决定这天还是他来跟谢九欢聊吧,“兴隆钱庄在东城琵琶巷,小姐去的时候只须说姓谢即可。” “好的,我记住了,”谢九欢就继续点头。 “方才我在京师府的公堂外看了,”林大公子又说:“恭喜令姐了。” “谢谢您,”谢九欢笑得开心,没准备再装。 什么?装难过,说我大姐跟婆家断亲,是被逼无奈,不是她不孝?谁爱装谁装去,反正谢九欢不装了,亲都断了,她还装什么?老赵家对不起她大姐和大姐夫,做人就是要这么自信! 想着林大公子帮了自己这么大忙,谢九欢觉得口头感谢没诚意,摸摸自己的兜,除了准备当掉的玉锁,就只剩一包小鱼干了。 捏着油纸包的小鱼干,谢九欢先想这个好像拿不出手,但转念一想,她二娘做的小鱼干好吃啊。先用大料腌,再晒,那像还要洒上什么作料来着,反正谢九欢能在京城猫界混得开,二娘的小鱼干是头功。 “这是什么?”林得意问。 林大公子已经不想说话了,人家姑娘明显就是在犹豫,要不要把手里的东西拿出来,你林得意却非得催一声,你到底在急什么呢? 谢九欢把包好的油纸包打开,问林得意说:“小鱼干,你要尝尝吗?” 林得意脸上露出了疑惑的神情,“怎么会有这么小的鱼?” 谢九欢:“呃。” 都说了是小鱼干,那肯定就是小鱼啊。 这一回连木冬都觉得自家少爷不太行了,您这是嫌鱼小? “鱼是有点小,”谢九欢说:“大鱼它晒成鱼干的话,那得叫咸鱼了吧?” 林得意:“我没吃过咸鱼。” 秦国公府鲜鱼都吃不过来,还吃咸鱼干什么? 谢九欢:“呃。” 请吃小鱼干不成功,天好像也聊不下去了。 林得意很认真,跟谢九欢说:“我吃鱼常被卡。” 因为吃一回就得被鱼刺卡一回,所以在家里,除非是剔好了的鱼肉,否则四少爷是一口也不会吃的。 虽然小鱼干的鱼刺都被晒脆了,不可能卡着人,但谢九欢还是准备把手上的小鱼干收了,少爷没口福,她也没办法。 林得意伸手拿了一条小鱼干。 谢九欢:“你要吃啊?” 之前说那么多,她以为少爷不要呢。 林得意打量手里的小鱼干,焦黄色的鱼干,这要怎么吃?“直接吃?”林得意问谢九欢。 谢九欢信了少爷的话,这位真的没吃过小鱼干。 “直接吃,”谢九欢说:“你先啃一口试试,可好吃了。” 其实用油炸一下更好吃,不过穷人穷家的,不能要求太多。 林得意咬了一口小鱼干,咸口的,很香很脆,而且,林得意看看小鱼干的刺,这鱼刺竟然也可以直接吃。 “好吃,”林得意认真跟谢九欢说。 谢九欢这才又笑了起来,问林大公子说:“您要尝尝吗?” 不是她吹,她家的小鱼干真的好吃! “多谢,”林大公子跟谢九欢道谢,伸手也拿了一个。 川连看自家主子吃小鱼干,脸上一本正经的表情差点没绷住,他清风朗月的主子,竟然当街啃小鱼干! 林得意很快吃完了,准备再拿一个时,却看着谢九欢给了木冬一个,给了川连一个,又自己拿了一个,然后油纸包就空了…… “好吃,”木冬几口啃完了小鱼干,跟谢九欢说:“太好吃了,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小鱼干!” “哈哈,是吧,”谢九欢也高兴,她嘴里这会儿全是小鱼干的味道,太享受了。 谢九欢高兴的时候,眼睛弯弯的,嘴角上扬露出两个小梨窝,看在林得意的眼里,这姑娘好像一只猫,就,好,可,爱! 一刹那的时间,四少爷他脸红了。 木冬还在拍谢九欢的马屁,所以没看见这一幕,至于看见这一幕的大公子和川连…… 大公子想,四弟是该娶妻了,再不娶妻,人都要傻了。 川连想,四少爷竟然也有脸红的时候啊,四少爷是真的喜欢这位谢姑娘吧?! 44 她为什么头也不回地走了 叭哒叭哒地啃完小鱼干,谢九欢想想也没什么话要说了,就非常郑重其事地跟林大公子道了谢,又跟林得意说了再见,谢九欢就准备走了。 林大公子说:“谢小姐,我姓林。” 谢九欢:“啊?啊,原来是林大公子。” 大公子就看林得意一眼,搞了半天,这姑娘不知道你名字也就算了,你连你姓什么都没跟人姑娘说? 林得意被自家大哥看的,把头一低。 谢九欢又跟林大公子说了再见,迈步要走的时候,突然又想起件事了,跟林得意说:“林公子你也要努力啊。” 是努力练武吗?林得意点一下头,他会的。 林大公子问:“谢小姐你希望他努力做什么?” 大哥这时想的是,这二位已经说好了,要林得意去谢家提亲吗?所以谢九姑娘让他努力,努力让谢大人点头同意? 谢九欢:“努力练武啊。” 这个世界没有加油这个词儿,据谢九欢这十八年来的研究,这个世界的人喊加油,是喊勉哉。谢九欢不习惯用这个词,所以她就用努力了。 林大公子:“谢小姐还看过我弟弟练武?” 这么说来,他弟弟还是可以的啊,都知道练枪法给人姑娘看了。 “嗯?”谢九欢看林得意了,你师父不真心教你这事儿,你没跟你家里人说? 林得意:“谢姑娘,我们改日再见。” 谢九欢:“啊?啊,好的。” 谁没点秘密呢?不想说就不说吧,反正师父的真面目也暴露了,出不了大事。 林大公子却抬手将谢九欢一拦,说:“谢小姐,我弟弟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谢九欢脱口而出:“没有啊。” 林大公子看着谢九欢,面色有些黯淡。 谢九欢:“……” 这位公子这么一副我很受伤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林大公子叹一口气,小声愁怅道:“我这个弟弟啊——” 大公子话没说话,但又一切尽在不言中,什么都说了。我这个弟弟很让我头疼,他什么都不跟我说,如同对待陌生人那样,对待我这个哥哥,对此我很烦恼,谢小姐你能不能帮帮我这个当哥哥的? 谢九欢想抵抗一下来着的,可这么一个温柔可亲的大哥哥,目光恳求地看着她,谢九欢能抵抗个三秒钟,就已经是很了不起了,这谁能扛得住啊? “呃,就是昨天我们发现四少爷的师父,就是那个叫崔则冲的,”谢九欢记性好,记名字记得很准,压低了声音跟林大公子说:“明明是四十九式枪法,他就教了四少爷三十六式。还有啊,他还瞒着四少爷在外面收了别的徒弟,他教那几个倒是教得认真,一点都不藏着掖着。” 别说木冬了,一向稳重的川连这一回都惊呆了。 林大公子眉头紧锁着,说了句:“这事他没跟家里说。” 谢九欢:“四少爷不想让家里担心?” 报喜不报忧嘛,她也常干这事儿。 林得意看看一点没替自己瞒着的谢九欢,跟大公子承认道:“是,我就是这么想的。” “还是查查吧,万一这里面有什么阴谋呢?”谢九欢说。 林大公子说:“这事情是不正常,多谢谢小姐了,我会查查看的。” 这话昨天谢九欢就跟林得意说了,但她看林得意没放在心上的样子,今天听大公子这么一说,谢九欢就放心了。这位林大公子看起来,比林四少爷靠谱太多了。 隔着五家店铺,着急忙慌赶过来,但没赶上庭审的谢三姐和三姐夫站在路牙上。一边往谢九欢这头儿看,谢三姐一边就紧张道:“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啊,我们要过去吗?” 三姐夫手抄在袖子里,说:“刚才说不过去的也是你啊。” 过去,还是站在这边看,娘子你能不能给句准话? 谢三姐:“你没看见吗?小九儿都请他们吃小鱼干了!小九儿什么时候这么大方过?那个年轻的小郎君,跟我们小九儿是不是有点什么?” 这光看能看出什么来呢? 在谢九欢的事上,老谢家人早就不讲什么男女大防了,谢九欢要是能自己找着一个如意郎君,这就再好不过了。敢碍着九姑娘的姻缘?那这人一定会被遂出谢家的。 谢三姐:“要不要去打听一下这小郎君的家世?” 三姐夫:“旁边那个是他哥吧?这二位看着就是富贵人家的啊。” 富贵人家其实还好,三姐夫在心里盘算着,就怕是权贵之家的,那就不好弄了,谢家跟权贵就挨不上啊。 “小郎君面色冷,但长得好,”谢三姐又说。 三姐夫哦了一声。 谢三姐:“当然,你也不差。” 三姐夫是正宗的农家子,干农活干得皮肤黝黑,但三姐夫模样很周正的,身材也好,盘靓条顺的一个人。 三姐夫低头看看,与他成亲生子之后,发福了好多的谢三姐,说了句:“娘子也是。” 他娘子如今这叫珠圆玉润,说他娘子胖的,都该被打死。 “小九儿往我们这边走了,”谢三姐突然说。 三姐夫忙又抬头看谢九欢。 “回见,”谢九欢跟林家兄弟挥手告别。 林大公子:“是东城琵琶巷的兴隆钱庄,谢小姐不要忘了。” “不会忘,”谢九欢冲林大公子半蹲行了一礼。 “当哥哥的笑起来的样子,”谢三姐看着林大公子笑,点评说:“这人一定脾气很好。” 三姐夫没说话,看人笑就说人脾气好?这不是梦话吗? “要不要喊九妹啊?”看着谢九欢都从他们两口子面前跑过去了,谢三姐也不喊谢九欢,三姐夫忍不住问了一声。 谢三姐还在看林得意,跟三姐夫说:“你瞧,那位小郎君还看着我们小九儿呢。” 真的吗? 三姐夫忙就扭头也看林得意,就见林得意看着他小姨子,看得眼都不眨。 “这回是不是有戏了?”谢三姐问。 三姐夫不敢把话说死,这也不知道,谢九欢的事情,这个小郎君了解多少啊。 “回头得好好问问九妹,”三姐夫只敢这么说。 谢三姐:“可为什么小九儿头都不回一下呢?” 三姐夫:“……” 这就是他的第二个担心了,他这小姨子就没心的啊,搞不好人家小郎君动心了,谢九欢还什么想法都没有呢。 45 决定要看戏的母子俩 谢九欢都快走到街口了,听见身后有人喊,回头一看,谢九欢才发现了她三姐和三姐夫。 “你们什么时候来的啊?”谢九欢拉着谢三姐的手问。 谢三姐:“我跟你姐夫先去的家里,又去了大姐家,听爹说你们拉着尤老婆子到京师府打官司,我们就赶过来了。” 三姐夫:“结果我们还是没赶上。” “那你们不知道吧,”谢九欢兴高采烈的,“大姐跟赵家断亲了,欠条也是假的,大姐不用被赵家讹一千两银子了。” 谢三姐!!!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 三姐夫却是点点头,说:“我听说了,就是不太敢相信,想着回去后问问大姐呢。” 谢三姐:“你什么时候听说的?” 明明在一块儿的,谢三姐就不明白了,她家孙老二是听谁说的?她怎么什么也没听说? 三姐夫小声跟谢三姐说:“你顾着九妹啊。” 就在刚才那会儿,你谢三好哪儿还想的到你大姐?你在全心全意想着你九妹呢。 谢九欢歪着脑袋往谢三姐两口子跟前凑,说:“你们在说什么呢?” 谢三姐抬手把谢九欢的脑袋往后一推,说:“大人说话,你别往前凑。” 谢九欢:“……” 三姐看上去一点都不尴尬,反正她是很尴尬。 三姐夫干咳一声,岔话问谢九欢说:“二娘和大姐呢?” 谢九欢:“应该就在前面,她们先去租车了。” 谢三姐忙就道:“我们赶了驴车过来的,还租车干什么?赶紧的,我们去找大姐和二娘。” 谢九欢跑在了前头,不该花的钱是不要花,得快点把二娘和大姐找着,让她们别租车了。 走在后头的三姐夫就小声问谢三姐:“不跟九妹提刚才的事啊?” 谢三姐经验十分老道地说:“她能跟我说实话?得当着全家人的面问她,让大姐问。” “行吧,”三姐夫觉着这事已经不是他能操心的事了,到时候谢家几个姐妹干起来了,他有胆子说话? 谢九欢这边一家人,坐着三姐夫赶的驴车往谢大姐家去了,林得意这头儿呢,大公子气压很低,让川连和木冬不敢说话。 林得意想了好一会儿,才跟自家大哥解释了一句:“崔师父也是被母亲逼的。” 川连拉着木冬就往旁边走。 木冬还问:“怎么了?” 川连:“大公子和四少爷说话,我们不要听了。” 木冬忙就问:“大公子要骂我家少爷了?” 川连看木冬的目光,很像是在看傻瓜,四少爷刚才那话听着都在指责公主殿下了,他们还傻站着旁听? 木冬把头一低,一旦川连这么看他,他就不应该再说话了。 林大公子倒没骂林得意,而是问:“你想说什么?” 林得意:“他心里不情愿,那不愿意教我,也是……” “也是人之常情?”大公子替林得意说道。 林得意脸上一点情绪也看不出来,说:“我总不能想,他是厌恶我,所以不愿意教导我。” 这么想,他不是更难受? 林大公子:“所以你就怪母亲?” 林得意:“我没有怪母亲,我只是说实话。” 崔则冲的确是被乐安公主逼过,这个林大公子不否认,但,“那他这些年戏还演得挺好,”大公子说:“可没人逼着他收钱收房子啊。” 林得意一愣,“还有房子?” 他家还送了崔总教头房子? 林大公子:“他一家人现在住着的宅子,就是家里赠予他的,你不知道?” 林得意是真不知道,没人跟他说过啊。 “算了,”林大公子说:“你能知道什么呢?” 林得意觉得他大哥在骂他。 林大公子:“你们是在哪里看见崔则冲的?” 林得意只得交待徐大娘子的事了。 林大公子:“徐大娘子?她夫君叫什么?” 林得意沉默了,他不记得了。 林大公子:“……” 他能指望这个弟弟什么呢? “地方呢?”林大公子说:“就在徐大娘子家的隔壁?” “是,”林得意点头。 “好,”林大公子说:“这事我会去查的。” 林得意:“没事了吗?那我走了。” 林大公子:“昨日母亲与你说的事?” 林得意马上就说:“我不同意。” 林大公子看着林得意笑了一下,说:“嗯,我知道了,你忙你的去吧。” 林得意:“兴隆钱庄那里,还请大哥盯着一些。” 林大公子笑着点头,说:“好。” 你现在说不同意,希望你以后不要后悔。大公子决定看戏了,他等着看他这弟弟知道谢姑娘,就是母亲说的那位谢九姑娘后,会是个什么反应。 等乐安公主派来的人回府,将事情禀告给乐安公主之后,乐安公主先是震惊,她四儿子竟然对姑娘动心了,然后,乐安公主就呵呵了,她也准备看戏了。 “我昨天晚上都要上吊了,那小子也不同意,冷着脸像是我欠他一座金山,”乐安公主跟荣婆子说:“我等着他来求我,有那小子哭的时候。” 荣婆子说:“兴许大公子已经告诉四少爷了。” 乐安公主笑了,说:“老大哪会有这好心?” 当妈的能不了解儿子吗?老大也就是看着人模狗样的,心黑着呢。 荣婆子就只能赔笑了,能说大公子人模狗样的,也就亲娘了,她可不敢。 “不过还是得让老爷去跟谢大人说说啊,”荣婆子还是为林得意操心,四少爷这头儿是不用烦恼了,可谢家那头儿呢?谢大人不同意嫁女,不还是啥用没有吗? 乐安公主突然就又头疼了,是啊,这还得谢大人点头呢。 “老爷会跟谢大人谈拢的吧?”荣婆子说。 乐安公主:“他儿子的事,他当爹的不去谈,谁去谈?我倒是想去,可我谁叫我是女人,谢大人是男人呢?” 荣婆子:“……” 这都什么跟什么?公主殿下您就是去跟谢大人谈,也不会有人说什么的,就怕您脾气上来,把事情谈崩啊。 “今天晚上我就催老爷去找谢大人,”乐安公主决定了,谢争的条件他们都答应,就看谢争怎么说了。 荣婆子就觉着驸马爷好难,这求人的事,也不知道驸马爷做不做得来。 46 谢九欢,听我的准没错 )刘太医在杂货铺一直等到谢九欢,谢大姐几个人回家。在这期间,巧姐儿做成了十来单生意,虽然都是街坊邻居来买些日常要用的小物件,但巧姐儿很高兴,有生意做,那她家的铺子就能继续开下去。 谢老爹请刘太医喝茶,茶不是好茶,但管够。 “你就不着急啊?”刘太医还问谢老爹。 夫人、女儿都跟亲家闹到公堂上去了,你这个一家之主还有闲心坐着喝茶? 谢老爹自信道:“我那小女儿没把握的事情,她是不会做的,我看她这次这么积极,那这官司我家能赢。” 谢老爹这话,刘太医都接不上,他一个外男,跟谢九欢都没说过话,他也不好跟着夸谢九欢啊。跟谢老爹话不投机,但刘太医看着忙里忙外的巧姐儿,倒是觉着巧姐儿这姑娘不错,小姑娘要带弟弟,要做生意,要看顾父亲,还要看顾他和屁股挨上椅子后,就再也没站起来过外祖父,这姑娘真是勤快又能干。 “阿爹,大姐官司赢了,”就这么等着等着,坐在屋里听见谢九欢说话的声音,刘太医松了一口气,然后他自己也好笑,他在这儿紧张什么呢? “阿爹啊,”谢九欢叫着谢老爹推门进屋。 谢老爹冲谢九欢招招手,说:“来,见过你刘叔父。” 刘叔父?谢九欢看刘太医,这可是太医啊,这个世界医术最好的医生之一,“刘叔父,”谢九欢笑着给刘太医行礼,说话的声音听着比平日里的要甜上好几度。 谢老爹就知道他小闺女是聪明的,刘励这样的朋友,再来几个,他们老谢家也不嫌多啊。 刘太医:“……” 大意了,他并不想当这个叔父。 “刘大人还在屋里呢,小九儿就这么跑进去了?”这时候,走路没谢九欢快的谢大姐几个人,才走到这进的院子里,谢大姐是边走边数落谢九欢。 苗氏护小闺女:“老爷在屋里呢,她大姐儿,没事儿的。” 谢大姐在一众姐妹中积威甚重,也就苗氏敢跟她唱唱反调了,你别因为刘太医有夫人了,你就想起他是外男来了啊,那刘太医要没成亲呢?你是不是先要问问,人家要不要娶你九妹?做人不能这样的。 谢三姐站她二娘,但谢三姐没敢说话。 “我,”谢大姐被苗氏拿话噎住了。 苗氏就拍拍谢大姐的手,人啊,太现实了也不好。 谢老爹和谢九欢这时送刘太医出屋子,父女俩看起来都是笑容满面,显得刘太医要不笑的话,就很不合群,很异类。 “你们刘叔父三天后,再过来给大姑爷看看,”看见大女儿在院子里站着,谢老爹就说道。 “是啊是啊,”谢九欢说:“刘叔父说了,大姐夫腿上的伤要紧,得小心看顾了。” 谢大姐说不出话来,这就成刘叔父了?刘太医昨晚上就在她这里了,也没成叔父,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这位成叔父了? 刘太医真不想当这个叔父,他跟谢争话都不说到一块儿去,他跟老谢家走这么近,他图什么啊?但刘太医又没办法,谢家这对父女太热情了,而且他暗着说不行,明着说不行,这对父女就只当听不懂,这就让脸皮不够厚的刘太医没办法了。 “刘叔父,”谢九欢往外送刘太医,一边热情道:“三天后,我二娘新酿的桂花酒就能喝了,到时候您再尝尝吧。” 苗氏便忙也点头。 刘太医干巴巴地说:“行,行吧。” 谢九欢:“刘叔父,我大姐夫能遇上您,真是我大姐夫运气好,要不是您来给看看,我们全家人都提心吊胆的,日子都要过不下去了。” 刘太医想,你大姐家还欠着几千两银子的债,你是不是忘了? 谢九欢:“刘叔父,以后您要想喝桂花酒了,你就上我家来,我二娘酿的桂花酒,在城南可是有名的,多少人花钱都买不到的。什么?您问为什么?因为家里都不够喝啊,我阿爹,我几个姐夫都爱喝。” 谢九欢一路哔哔个不停,谢老爹在后面乐呵呵地跟着,要不是刘太医的面部表情发僵,单看这父女俩,真的会让人觉着,这三位相处愉快,刘太医的心情很好呢。 谢大姐小声问苗氏:“二娘您又酿酒了?” 苗氏摇摇头,小声说:“没有,没这个工夫。” “啊?”谢三姐忙说:“那三天后要拿什么送给刘大人啊?小九儿话都说出去了。” 苗氏夫人:“花钱买一瓶吧。” 大姐,三姐,还有三姐夫就都沉默了,你们三位可真是一家子啊,这么糊弄人家刘太医,你们没有心啊。 苗氏想想说:“我回头再酿几坛子吧。” 也不好老糊弄人的。 谢大姐觉得这个话题还是不要聊了,她领着苗氏,谢三姐两口子进屋坐,说:“二姐儿他们一会儿应该到了。” 苗氏就说:“今天这么好的日子,得庆祝一下,我答应了小九儿要包饺子。” 谢大姐要去前头的铺子拿钱,这肉钱不好让苗氏出,而且她这二娘兜里也没钱。 谢三姐忙道:“不用买,我这次带了半头猪来呢,给家里放了一大半,大姐这里送了一小半,”说着话,谢三姐看了三姐夫一眼。 谢大姐马上就心知肚明了,说:“你在家里闹过一场了?” 这不用问了,老孙家昨天一定是连夜杀了一头猪,老三想把整头猪都带回娘家,如今只带了半头,可想而知昨晚上老孙家的热闹了。 谢大姐:“让你不要闹,你就是不听话。” 三姐夫忙说:“大姐,我们家里养了十来头猪呢,没什么的。” 谢大姐:“你们迟早被分家。” 不是她乌鸦嘴,就冲老三这么往娘家搬东西,孙家老两口迟早一天,赶这二位出门。 “反正家里的东西也落不到我们的头上,”谢三姐嘀咕。 谢大姐一瞪眼,“你还说?” 谢三姐不吭声了。 “你也别什么都听老三的,”谢大姐又劝三姐夫,你要什么都听谢三好的,你们这个小家也迟早一天玩完。 谢三姐不服气了,大声道:“这猪还是听了小九儿的话,小猪仔的时候就阉掉,不然的话,猪肉腥味那么重,能卖上什么价钱?当初说好的,这些猪算是我们二房养的,如今看着我们二房把猪养出来了,他娘又变改口变卦了,这叫什么事?” 谢九欢在屋外一挺胸膛,跟陪着她偷听的谢老爹说:“听我的准没错的,猪肉怎么可能不好吃呢?” 谢老爹:“是啊是啊,听你的准没错。” 说破大天去,他小闺女就是聪明。 47 谢九欢,我有好事要宣布 摣哠屋里子谢三姐越发牢骚越生气,恨不得跑回家去,再跟她婆母大战个三百回合。苗氏和谢大姐就合伙劝,这场面,虽然说的是自己家的事,可三姐夫愣是一句话插不上,就只能在边上当自己是根木桩子。 屋外,谢老爹摇一摇头,跟谢九欢说:“你二娘和你大姐尽瞎操心,你三姐那一大家子散不了的。” 谢九欢:“啊?” 这就在她的知识范围之外了。 谢老爹:“你听你三姐咋呼,她如今在孙家家务活都不用干的,老人帮着带孩子,万事都由她婆母操心,这样的日子傻子才不愿意过吧?” 孙家老两口,包括她三姐夫还在世的祖母,谢九欢都见过,就是很纯朴的农家人。一辈子地里刨食,家境小康,但还是一个铜板要掰成两半用,存了点钱就买地,要说孙家人有坏心眼,那连谢九欢都不信。 “可,可三姐养猪啊,”谢九欢为自家三姐辩解了一句,说她三姐什么活都不干,还脑子都不用动,她爹这话丧良心了。 谢老爹:“是你三姐夫养猪,他家四个兄弟都有干这个活,一家里人就你三姐没操心过猪。” 他的女儿他能不知道?老三老四老五,这三个是三胞胎,长相一样,老四老五如今还是瘦麻杆的身材,看看老三呢?都胖成球了,被老孙家养得不要太好。 “半头猪也要不少钱呢,”谢老爹跟谢九欢嘀咕:“你三姐还带了腊肉,腊肠,大米,白面,还有什么来着的,我没记全。” 谢九欢吸溜一口口水,叹道:“这么多呢?” 谢老爹:“亲家公亲家母够大方的了,你别听你三姐瞎说。” 老三要真在孙家过得不好,老大早杀去孙家了,还会坐屋里骂老三不懂事? 谢九欢站在孙家老两口的立场上想了想,表情讪讪地道:“那三姐还不满什么啊?” 谢老爹:“她就是要跟你二娘和你大姐撒撒娇。” 谢九欢:“……” 真的假的?她三姐多大了还撒娇? “人心都是偏的,你看你三姐夫就知道了,”谢老爹又教人情世故一般的,跟谢九欢说:“爹娘再好,他喜欢媳妇,那他就向着媳妇。” 这倒是,谢九欢点点头,要不怎么说娶了媳妇忘了娘呢? “亲家公亲家母也不求着他们养老就是了,”谢老爹又说:“那就日子过着,架吵着,横竖是一家人。” 哪家过日子不吵架呢?据谢老爹的观察,有谢三好在,老孙家还能更团结些,毕竟他们要共同面对,谢三好和孙思亲这两个吃里扒外的敌人。 唉!谢老爹叹气,女儿是个搅屎棍,他这个父亲当的失败啊。 谢九欢和谢老爹对望一眼,做为两个都立志要躺平,当咸鱼的人,要他们说出,以后不要谢三姐送的鸡鸭鱼肉,大米白面,他们实在是没有这个勇气。 谢九欢:“肉好吃呐。” 谢老爹:“是啊,不膻不腥的肉可谓人间美味啊。” 谢九欢:“三姐他们养了十几头猪呢,杀一头怎么了?又不是吃不起。” 谢老爹:“是啊。” 父女俩就这么着,把自己说服了。 屋门这时从里面被人拉开了,谢大姐站在门里。 “阿爹,九妹,你们站在外面干什么,怎么不进来?”谢大姐问。 谢九欢:“我们刚过来啊。” 谢老爹摸着胡子点头。 死,父女俩也不会承认,他们有偷听人说话的爱好。 “我和三姐儿去厨房,今天我们吃饺子,”苗氏带着谢三姐要往外走。 “那大姐呢?”谢九欢问。 谢大姐:“我去看看你姐夫。” 谢九欢说:“不着急,大姐,我有好事要宣布。” 谢三姐和还坐屋里的三姐夫同时一激灵,小九儿真的跟街上那个小郎君成了?这是要跟他们宣布,那个小郎君要上家里来提亲? 苗氏和谢大姐也都郑重起来,谢九欢连吃饺子都说不着急了,这得是什么样的好事? 谢大姐目光定定地看着谢九欢,看外表还是看不出来什么,她这妹妹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欢天喜地的傻乐呵,“什么喜事?”谢大姐问:“你瞧上哪位公子了?” “噗,”三姐夫一口水就喷了出来,瞧上哪位公子了?在大姐这里,已经到了问谢九欢瞧上谁的地步了吗?这怎么,再发展下去,是不是九妹喜欢上了谁,他们还得帮着去抢亲啊? “啊?”谢九欢一呆,不明白她大姐怎么会想到这上面的。 谢老爹也看谢九欢了,问说:“真有此事?” 苗氏:“是哪家的公子?” “没,没有公子,”谢九欢抬手发誓:“真的,不是真的,我被天打雷劈。” “呸,”谢大姐是失望的同时,也没忘了往地上呸一口,去去晦气,天打雷劈这个誓,是随便能发的? “那到底是什么事?”谢三姐问。 谢九欢:“大姐,明天我们去城东琵琶巷的兴隆钱庄借钱,我们可以分十年还,还不用给利钱。” 老谢家人都呆住了,还有这种好事? 谢大姐看着谢九欢,突然伸手把谢九欢往屋里一拽,说:“没头没脑的借什么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给我一五一十的说。” 谢九欢:“哦,我昨天救了一个少爷,今天我又见着他了,他大哥为了感谢我,就给我介绍了兴隆钱庄。” 谢大姐:“你救了个什么少爷?” 苗氏明白了,说:“啊,就是你说的那个,你帮着讨要医药钱的?” “嗯嗯,就是他,”谢九欢点头。 讨要医药钱?谢三姐和三姐夫交换了一个眼神,今天的那个小郎君脑袋上是裹着纱布,这事小九儿没胡说八道。 谢大姐:“就为着这个,他大哥就要给咱们六千两银子?分十年还,不要利钱?你帮着人家要了多少医药钱啊?” 这位公子不会是被害的,只剩下半条命了吧?要不然,这公子的大哥也不能还这么大的恩啊。 谢九欢:“四两银子啊。” 在场的老谢家人:“……” 这就离谱了。 谢九欢:“人家家里不差钱,再说了,行不行的,我们明天去兴隆钱庄问一下,不就什么都明明白白了吗?” 谢大姐问:“小九儿,你知道六千两银子的借款,一年的利钱是多少吗?” 谢九欢十分干脆地说:“不知道啊。” 她又没借过钱,她怎么会知道? 48 我的傻闺女,被煞星盯上了 “那位公子姓甚名谁?”谢老爹问谢九欢,账你算不明白,人家是谁你总知道吧? 谢九欢:“他姓林。” 谢老爹:“叫什么呢?” 谢九欢哑口了,姓林,这还是林大公子今天主动说了,她才知道的。 谢老爹说:“承了人家这么大的情,你都不问人家姓名的?” 谢九欢无辜道:“他们没说啊。” 谢大姐急躁了,人家没说你就不能问吗?可就在谢大姐要数落谢九欢的时候,就听自家父亲跟谢九欢说:“唉,算了,不问也罢。” 谢大姐话憋在喉咙里憋得难受,这就算了啊? 谢老爹看向了谢大姐,说:“明天我随你去兴隆钱庄,小九儿的话,我们去一问便知。” 谢大姐:“可咱们不知道对方是什么目的啊。” 谢老爹说:“咱们家也没什么值得让别人费心害的,总不能,这林家贪图大姐儿你的铺子吧?” 谢大姐想,这倒不至于。 苗氏这时突然也放心了,说:“那就明天去问问,咱们住的那个宅子,那不值得人家惦记。” 要说想的开,谢大姐没有两个长辈想的开,谢九欢她就更比不过了,当即谢大姐就愣住了,这真是她想多了? 这个时候,谢二姐一众姐妹,除了远在西北边关的谢六姐两口子,还有被遗忘在渊声巷的谢十全,老谢家人都到齐了。 人一多,谢大姐家后宅的堂屋就显得小了。 二姐夫是直接从京师府过来的,身上衙役班头的公服都来及没换,见着了大姐,等谢二姐恭喜完大姐断亲成功,二姐夫就提了一句:“大姐,那张断亲书你得收好了。” 谢大姐点头,“我知道,赵家这会儿没难也没饥荒的,他们不会来找我,等有事了,这家人还是会找上来的。” 二姐夫叹道:“是啊。” 谢九欢想说,不能这么不要脸的吧?但想想又算了,血脉要怎么断呢?断亲书,也只是给了大姐和大姐夫不搭理老赵家的底气,要知道,在现代社会可是没有断亲书这一说的,法律不承认的。 “那就希望天下一直太平吧,”谢老爹说了句。 天下太平,大家的日子都能过得下去,那赵家是不会拉下脸来找谢大姐两口子的。 “你去看看大姑爷吧,”谢老爹又跟谢大姐说。 谢大姐:“他睡着呢,再说了,我现在哪有工夫去看他?” 谢老爹奇怪道:“你现在还有何事?” 你先去看了你夫君,再过来跟你的妹妹,妹夫们聊天就是。 谢大姐都无奈了,指一指谢九欢说:“阿爹,小九儿的事还没说明白呢。” 那个林家哥俩是怎么回事,老爹你就不问了,是吗?这心得有多大啊? 谢大姐这么一说,谢老爹就又问二姐夫说:“东城的兴隆钱庄是谁家的产业?” 二姐夫:“兴隆钱庄?大姐是要借钱还债吗?” 七姐夫郑月章是商行的少东家,听老丈人提兴隆钱庄,便也感兴趣道:“兴隆钱庄听说背后站着皇家,信誉一向很好,只是他家的利钱收得高。” 谢七姐忙就问:“他家收多少利钱?” 七姐夫:“他家九出十三归。” 堂屋里顿时就静了下来。 谢九欢没听懂,问说:“这是什么意思?” 七姐夫对着谢九欢也耐心,声音温和地认真道:“就是说你借十两银子,钱庄只给你九两,三月之后,你要还十三两。” 谢九欢算了一下,也就是说到手才拿九两银子,但还要还十三两银子,还是在三个月内,这就是四两银子的利了啊,这不是高利贷了吗?! 家里开着饭庄的四姐夫这时说:“但他家不会利滚利,这算是好的了。” 生怕谢九欢不知道什么叫利滚利,七姐夫就又解释了一句:“这意思是说,如果到了还钱的日子还不上,那利钱记入本金。咱们还是按十两银子来算,那就算你借了钱庄十三两银子,以后再还,你得还十七两银子了。” 四姐夫补充一句:“再有到日子还不上,那就再这规矩往上加。” 谢九欢胆颤了。 四姐夫跟七姐夫说:“虽然兴隆钱庄坐地抽一,但不玩利滚利,我觉着已经算不心黑了。” 坐地抽一,就是前头七姐夫说的,借十两银子,钱庄只给你九两。 谢九欢算着这个账,头皮一阵发麻,果然,不管在哪个世界,在哪个年代,远离借贷都至理名言啊。 谢大姐叹一口气,要不是这钱借不起,她早就去借钱还债了啊,还用得着劳家里的妹妹们给她凑钱? “这么一说,”谢九欢这时候说话都有些结巴了,说:“我,我占了林大公子很大,很大的便宜啊。” 十年免息啊,六千两银子的借款,钱庄得少赚多少钱? 谢大姐看着谢九欢,一脸你说呢的表情。 七姐夫说:“什么林大公子?” 谢九欢勾着手指,把事情又说了一遍。 这下子,全家人又都不说话了,这事他们怎么想都不对劲啊,哪有这种好事呢? 谢九欢这会儿也犯疑了,林大公子这一下子给出来的银子,比四少爷给的三千两还要多啊,她的脸有这么大吗? 谢老爹这时倒是想的比女儿女婿们更多,七姑爷刚才说了,这兴隆钱庄背后站着的搞不好是皇家,那两位又是姓林,他大闺女要借的钱数可是近四千两银了啊,能替钱庄下这么大的决定,皇家,姓林,谢老爹脑子“轰”的一下子就炸了。 这两位林公子,怕不是秦国公府林家的公子吧? 这是找他不行,直接找上他闺女了? 谢老爹坐不住了,这还了得?他是不是该现在就带着谢九欢跑啊?可他带着谢九欢要往哪里跑呢?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总不能要他带着谢九欢跑塞外,找哪个部落窝着去吧? 谢老爹看着谢九欢,是几次欲言又止,他怕吓着谢九欢。林咏的四儿子,那就是要命的天煞孤星,他九闺女有几条命让林家老四克的? “阿爹你怎么了?”谢大姐问。 听见大闺女说话,谢老爹回过神来,才发现女儿女婿们都盯着他看呢,大家伙儿都发现他这里情况不对了。 “啊,”谢老爹捋一捋自己留得很短的胡子,强自镇定道:“没什么,我刚才替大姐儿算要付的利钱。” 谢九欢说:“林大公子说不要利钱啊。” 我的傻闺女哟,谢老爹看着谢九欢只觉着脑仁疼,你被煞星盯上了,你知道吗? 49 准备带女儿跑路的老父亲 嫶阿爹您看这事?”谢大姐问谢老爹要一个主意。 谢老爹看谢九欢。 谢九欢纠结地快要啃手指了,手指头已经要往嘴里塞了。 谢老爹叹一口气,说:“无功不受禄。” 这就是不去兴隆钱庄借钱的意思了,不知怎地,谢老爹做了这个决定后,大家伙儿都松了一口气。要还四千两银子的债,是让人头疼,但莫名受人这么大的恩惠,更让人提心吊胆。 谢九欢也不说什么了,她爹说的对,这种便宜不是好占的。 谢三姐这时说:“我们这次带了三十两银子来。” 三十两银子,就四千两银子的外债而言,杯水车薪,但谢大姐脸上还是一阵发热。这三十两银子不可能是老三两口子自己的,这两口子就不是能存钱的人,这一定是从孙家公中出的。瞧瞧她这个当大姐的,给妹妹们找了多大的麻烦,把家家都搅得不安生。 听媳妇报三十两银子后,三姐夫说了句:“抱歉啊大姐,太少了。” 昨天他和谢三姐合伙在家里闹腾,他娘拿这三十两银子的时候,是恨不得赶他们两口子出家门的模样。三十两银在三姐夫这里就不少了,够他和谢三姐活好几年了,可今天进城,一听大姐家欠了四千两的债,再看自己手里的这三十两,三姐夫就觉着拿不出手了。 “很多了,”谢大姐忙就说:“你们不要回家去闹了。” 不能为了她这个大姐,把孙家老两口逼死吧? 谢三姐要说话,被谢大姐一眼瞪过来,谢三姐闭了嘴。 谢大姐心里憋闷得慌,她应该是感激的,可对着老三两口子,她又摆不出一张好脸来,愁死她了! “已经凑了一千多两了,”谢老爹说。 谢八姐说:“加上三姐的三十两,一共凑了1076两银子。” 谢老爹没什么力气地道:“嗯,账算得很好,八姐儿聪明。” 被自家父亲夸了,谢八姐也一点都不高兴,她阿爹用快饿死的语气说话,感觉人就剩一口气了,这还不如不夸她呢。 “慢慢还吧,债主们也不能真逼死我,”谢大姐这时认真道:“我明天再跟债主们好好说说,我先还一点,只要我这个铺子还在,这债我迟早一天能还上。” 她跟赵舟只要不死,那就埋头苦干,还债呗。 “嗯,”谢大姐这话,谢老爹赞同,说:“是这么一个理。” 谢大姐想站起身给妹妹妹夫们行礼感谢来着,可没等她站起来,谢老爹就看着五姑爷说:“你上回跟我说,要跟镖去南边一趟,你什么时候走?” 老丈人突然的发问,让五姐夫周文愣了一下才道:“十天后,只是之前没想到大姐这里会遇上难事。” 谢老爹:“你留下也不能帮着还债,你忙你的。” 五姐夫点头,在钱这事上了,他的确也帮不上忙。 谢老爹:“我和小九儿这次跟你一起去。” 西北不行,西北荒凉,人也蛮横,搞不好还会遇上边关战事。自己带着谢九欢去西北,一来自己半点武艺不会,真遇上事只有挨打的份,二来谢九欢长得太好,只一张脸就能招事,自己还护不住。所以谢老爹想着,他不如带着谢九欢往南边去,躲个几年,就不信林家那头能一直惦记他九闺女。 谢老爹这话,把一家人都给说懵了,这位怎么突然又有这个念头了? 谢大姐忙问:“阿爹你带小九儿去南边做什么?” 苗氏也说:“老爷你要去南边,那翰林院那边怎么办?” 你是真准备不当官了吗? 谢老爹看看谢九欢。 谢九欢倒是想去南边,京城她都玩遍了,去南边玩这多好啊。 谢老爹:“昨日说要卖画,这让我想起,我有个师兄在南方省,多年不见了,我突然想去看看他。” 老谢家人也说不出来,谢老爹这话是真是假。这么多年了,也没见谢老爹跟自己的师兄弟们有来往,这怎么突然就想起来,自己在南方省有个师兄了? “况且,南边自古出才子佳人,”谢老爹又说:“我带小九儿去南边开开眼界,嗯,顺便碰碰运气。” 大家家伙儿:“……” 顺便?您就是想去南边碰碰运气,看能不能给小九儿找个才子吧? “翰林院那边嘛,”谢老爹又跟苗氏夫人说:“我去请假,我如今肺有疾,南边气候暖和,能治我这种病。” 苗氏夫人茫然道:“肺疾?” 还能顺嘴胡诌个病的?翰林院的假不是这么好请的吧? 谢老爹不以为意地道:“我去找刘励。” 交太医朋友只为看病吗?太肤浅了,请病假的时候,也可以请太医朋友帮帮忙嘛。 谢大姐说:“阿爹,你这是决定好了?什么时候决定的?” 谢老爹是刚决定的,但谢老爹说:“五姑爷上回说要去南边的时候,我就这么考虑了。” 谢八姐就耿直,说:“阿爹,您刚才还说是昨天要卖画,想起来南边有您的一个师兄。” 谢老爹面不改色道:“之前想着路费如何解决,如今南方省有你们的师伯在,那我就不用发愁路费,还有去南边的吃穿用度了。” 谢大姐已经开始同情,她从没见过面的这位师伯了,兜里的钱这就被她爹惦记上了。 谢老爹跟苗氏说:“你也去,南边的风景跟京城不同,我们好好看看。” 女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苗氏只要能跟谢老爹在一起,去哪儿不是去?于是苗氏夫人想也没想便点头道:“我听老爷的。” 其实她一直听说南方人更爱吃粉面,若是去了南边没找着老爷的那位师兄,她卖米粉也能养活一家人。想着自己手艺,苗氏夫人就有走南闯北的底气。 “那我们就随你一起走,”谢老爹跟五姐夫说。 五姐夫忙应声说是,老丈人和丈母娘都商量好了,他还有什么可说的?五姐夫还认为,真要能为谢九欢在南边找个才子做丈夫,这也挺好啊,就他这小姨子的模样,不正好是才子佳人么。 谢五姐很想说,那我也去的,可一想到自己家里还有孩子,谢五姐就怎么也开不了这个口,她要带着几个孩子也一起去,那这趟镖成什么了? “我主要,我也帮不上你别的忙了,”谢老爹又跟谢大姐解释了一句。 钱,除了卖画,卖宅子,谢老爹也没有别的来钱法子了,但小闺女这里,他没法子也得逼出法子来,这事关他小闺女的命呢! 50 谢大姐,你们对亲儿子好点吧 决定好要跑路去南方了,谢老爹觉得自己又行了,于是他开始很有兴致地跟苗氏商量,他们长途跋涉去南边得带些什么行李。谢九欢不时插上一句自己的意见,一家三口一下子就让人看着和乐融融了。 谢大姐想了又想,觉着父母带着谢九欢去南边没什么不好的,所以谢大姐在旁边听着,心里就也高兴,但听着听着,谢大姐突然想起来说:“那你们是要把十全留在京城吗?” 你们一家三口商量得这么热闹,那谢十全呢? 当爹的,当娘的,还有当九姐的,全都面部表情一僵。 谢大姐不敢相信道:“你们把十全忘了?” 在坐的老谢家其他人:“……” 看起来是这样的。 谢九欢张了张嘴,跟苗氏说:“二娘,我们在这里吃饭了,那十全怎么办?” 早饭都没吃,她们就赶过来了,家里可没给谢十全留饭。 苗氏看谢老爹,这是谢大姐家,她不是亲娘,她不好做决定啊。 谢老爹:“就让十全看家好了。” 谢九欢:“阿爹,家里没吃的。” 谢老爹:“你弟弟自己会找吃的。” 别的不好说,但对儿子在吃上面的功力,谢老爹还是有自信的,饿着谁,他儿子也不会饿着自个儿的。 谢二姐这时胳膊肘撞二姐夫一下,说:“你不是要回家换衣服吗?” 二姐夫没听过,穿着官服不能吃饭的,所以他媳妇找的这个借口,一点道理都没有,但二姐夫能怎么办呢? “我回家一趟,顺道接十全过来,”二姐夫说。 这一回轮到苗氏说不用麻烦了。 谢大姐真想说一句,你们就对亲儿子好点吧! “你快去啊,”谢二姐就催二姐夫。 二姐夫硬是被催走了。 “我去包饺子,”苗氏起身道。 谢家几个姐妹一起跟着苗氏走,一大家子人吃饭,光靠苗氏一个人忙活可不行。怀着孩子的谢八姐也跟着走了,八姐夫什么话也没说,他媳妇就算到了厨房,有姐姐们在,他媳妇也捞不着活儿干。 “我去拿水来啊,”谢九欢不善厨艺,也实在不想去厨房,听二娘和姐姐们的催婚,所以谢九欢给自己找了个活。 “我的小九儿能干啊,”谢老爹很为谢九欢自豪,看,他这小闺女多勤快! 老丈人对小姨子的花式夸奖和盲目赞美,姐夫们已经习惯了,而且姐夫们心里也有数,一会儿开饭了,他们不能敞开了吃,好吃的得给小姨子留着。 “五姑爷啊,”在等着开饭的工夫,谢老爹就抓着五姐夫问去南方的事。安全还是重要的,不能他带着谢九欢去南边,是为了活命的,结果却在路上出了事,那谢老爹接受不了。 谢老爹问五姐夫的问题,分别是,路上要路过几座山,几条河,他们遇见山,是翻山呢还是绕山而行,遇水了,他们是坐船呢,还是继续走陆路,有没有什么危险的路段啊,路上会不会遇上山匪路霸啊,要是遇上了山匪路霸,他们该怎么办啊?是打啊,还是有别的选择? 一路上他们会遇上什么样的天气,南方的气候究竟如何,南方的饮食又是什么样的,他们走镖是不是还得跟当地的官府打交道?还有什么,他们一家三口跟着,镖局会不会有意见啊? 五姐夫抹了一把脸,跟谢老爹说:“爹,是一家四口,十全也去呢。” 怎么说着说着,就又把谢十全给忘了呢? 其他几个姑爷看着五姐夫的目光就很同情,现在就已经这样了,这要真动身上路了,有你周文受的啊。这老丈人不是省油的灯,他们一早就知道。 “哦哦,对,还有十全,”谢老爹从善如流地改了口,继续问道:“路上我们要怎么住店?要是没找着客栈,我们要怎么办?带着你九妹,我们不好在荒郊野外露宿的。” 谢小弟也不适合露宿荒郊野外的,谢十全才多大啊?吹多了风,不得受寒?吃的上面要是不小心,谢十全人小,肠胃不比大人,吃坏了肚子怎么办?这不都是要注意的事吗?不过看看老丈人,五姐夫一肚子的话愣是没说出口,谢十全还是他看顾着吧,指望老丈人,指望不上。 二姐夫家也住城南,跟谢老爹家隔了两条街,回家换了衣服,二姐夫到渊声巷接谢十全的时候,谢十全正可怜巴巴地坐在大门门槛上,往巷口这里望呢。 “二姐夫!”看见二姐夫,谢十全跳起来就往二姐夫跟前跑。 二姐夫:“小心别摔着。” 谢十全跑得飞快,到了二姐夫的跟前就说:“我娘和我九姐怎么还不回来呀?” 二姐夫说:“今天我们一起在大姐家吃饭,回家把门关上,我带你去大姐家。” 都请吃饭了,那大姐一定没事了啊,谢十全高兴地蹦了起来,噢了一嗓子,说:“二姐夫,是不是大姐没事了?” 二姐夫带着谢十全往回走,说:“是啊,大姐没事了,大姐她……” 话说到这里,二姐夫突然想起来了,他要问欠条的事的,结果在大姐家,他愣是忘了问了! 谢十全蹦蹦跳跳,还转了几个圈,自我庆祝完了,他问二姐夫:“二姐夫,今天我们要吃什么?是三姐送的肉吗?” 三姐家养的猪,跟别人家养的不一样,三姐家养的猪吃起来,一点腥臭味没有,能煎能煮能红烧,还能烤,吃起来好吃,闻起来还香,谢十全光想想就要流口水。 二姐夫说:“不知道啊,二娘说要包饺子,饺子应该是肉馅的吧。” 饺子谢十全也爱吃,当即小孩儿就更高兴了。 二姐夫问:“你吃过东西没有啊?是不是饿了?” 谢十全:“胡婆婆给了我一个杂面馍馍。” 二姐夫:“邻居啊?” “是啊,”谢十全指胡婆婆家给二姐夫看。 二姐夫正想着要去谢一下胡婆婆呢,身后的巷口传来马蹄声,二姐夫便回身看,这是谁来了? 一辆看着很是尊贵的,黑漆雕花车厢的马车,停在了渊声巷的巷口,十个侍卫,前头两人,马车左右四人,后头跟着四人,还有一个管事带着两个小厮,也是跟着马车走的。 看到这个阵式,二姐夫就愣住了,这阵式也太大了,让他都不敢猜马车主人的身份了,这是谁来了? 51 林爹,我儿子就是个大傻子 谢十全好奇地看着面前的马车,艺术修养不够,所以十全弟弟想夸马车也夸不出花来,他就知道这马车看上去好贵,马个子高,腿长,一看就是好马,马车的车窗还是琉璃的,这得多少钱! 管事的跟车厢里的人说了几句话后,往巷子里走。 二姐夫不觉得这是来找他们老谢家的,就想拉着谢十全走,结果谢十全却是个热心的,看着管事的问:“你找谁家?” 管事的刚才就看见这一大一小了,二姐夫长得人高马大,太阳穴还微鼓,一看就是个内功很好的练家子,谢十全则是个长相十分讨喜的漂亮男孩。 听见谢十全主动跟自己说话,管事的十分客气地道:“我家老爷来拜访谢子和,谢大人。” 谢十全想,谢子和?这不是我爹吗?又看看停在巷口的马车,谢十全扭头看二姐夫,这不像是他爹能交到的朋友啊。 二姐夫跟管家说:“谢大人是我岳父大人,今日他不在家中。” 管事的当即就十分专业的,露出了遗憾的神情,说:“这可真是不巧了,待我去禀告我家大人。” 二姐夫问:“不知车中的大人是哪位?” 管事的:“我家老爷是文渊阁林相公。” 二姐夫直接倒抽了一口气,文渊阁就是内阁啊,内阁林相公,那不就是秦国公府林家的林咏林相公吗?这是正儿八经的权贵了,特地跑来找他老丈人? 不是二姐夫对谢老爹有什么意见,实在是,谢老爹搁林相公面前,不够看的啊。 管事的已经快步走回到马车前,躬身对着马车里的人回话。 谢十全就问:“哪个林相公啊?” 二姐夫:“就是文渊阁的林相公。” 文渊阁实在是离谢十全的世界太远了,所以十全弟弟:“啊?” 二姐夫只得又道:“就是大官。” 这下子谢十全懂了,可是他爹竟然还认识大官呢? 马车里坐着的林咏听管事的禀告,说谢子和并不在家中,林咏一阵头疼。乐安公主派人催他,不,更像是逼命一般,催着他来谢宅找谢子和,那你倒是先打听打听,人家谢子和在不在家呢? “知道了,”林咏跟管事的道:“那我改日再来拜访。” 管事的得了自家老爷这话,又特意来跟二姐夫说。 还要来呢? 二姐夫心里犯嘀咕,表面上十分客气地跟管事的道:“我一定跟我岳父大人说。” 管事的应声说好,又往巷子里张望。 谢十全十分灵光地,知道管事的在看什么了,指一指自家大门,跟管事的说:“我家在那里。” 管事的记下谢宅的位置,拱手躬身给谢十全行了一礼,道:“多谢小少爷告之。” 谢十全何曾受过这种礼啊,一下子,十全弟弟就愣在了当场。 看着林相公的马车走了,二姐夫看小舅子还傻站着,便抬手拍一下谢十全的脑袋,说:“你这是傻了?” 谢十全抱住了自己的脑袋,说:“刚才那个人为什么要谢我?他还给我行礼哎。” 怎么以前他给别人指路的时候,没人给他行礼呢? 二姐夫说:“他是秦国府的奴吧?你是咱们老谢家的少爷,给你行礼是应该的吧?” 谢十全马上就哦哟了一声,说:“他穿得那么好,是个奴?” 二姐夫干咳了一声,刚才那个管事的,不但穿得比他和谢十全好,比他老丈人也要好不少啊。 谢十全冲着巷口感叹道:“这就是大官家的吗?” 大官家里,连奴才都穿得这么富贵啊。 二姐夫说:“行了,你还去不去大姐家了?” 林相公是怎么回事,他俩站这儿猜,能猜出个什么来?到大姐家问老丈人才是正经啊。 “哦,对,我要去大姐家吃饺子,”谢十全一下子跳了起来,又飞快地往家跑去,说:“二姐夫你等等我,我去关个门。” 二姐夫站在谢宅的大门前,看着谢十全给大门上锁,一边还是控制不住地要思考,这到底是出什么事了?他老丈人在京这么多年,也没听说林相公有来找过,今天找过来是为了什么?总不能,这二位突然就成了好友了吧? “好了,”给大门上了锁,又哗啦啦的把锁拉了拉,确定是锁好了后,谢十全跳到了二姐夫的跟前。 二姐夫把谢十全一捞,夹在了胳肢窝下面,大步往巷外走去。 这是姐夫们跟谢十全常玩的游戏,谢十全顿时就大笑了起来,刚才的林相公?对不起,十全弟弟已经不记得他了。 路上,管事的隔着车窗问林咏:“老爷,您是回府,还是回文渊阁?” 林咏:“先回府一趟。” 手头上有再多的事,这个时候都没用,乐安公主在家里等着他呢,林咏再忙,他也得先府一趟。不然的话,乐安公主能一趟一趟地,派人去文渊阁找他,那林相公今天就不用处理公务了。 马车到了秦国府的大门前,林咏一下车,就看见他四儿子了。 林得意回府放好了三千两银票,打算去羽林卫一趟,没想到出了家门他就遇上他爹了。 给林爹行完礼后,林得意就很是奇怪地问:“您这就回来了?” 内阁如今这么空闲吗? 为了这儿子操碎了心的林爹,看见林得意就气不顺,只说了一句:“你这是要去哪里?” 林得意:“羽林卫。” 林爹把手一挥,“那你走吧。” 别挡着我的路,快滚。 林得意冷着脸应一声是。 这会儿看着林得意的冷脸,林爹就更来气了,这到底是谁欠着这臭小子钱了?这怎么一天到晚冷着个脸呢?他养这个儿子,养得真是造孽,一个笑脸都得不着的。 “我方才去了谢大人的府上,”林爹突然跟林得意说。 林得意一呆。 林爹:“就是你母亲昨日与你说的谢大人。” 林得意的一张漂亮脸蛋冷得差点没凝结寒霜,这怎么没完没了了?“父亲也不要母亲说什么就是什么,”林得意压低了声音跟林爹说:“儿子如今无心娶妻,也不想害了谢家小姐。” 林四少爷一大早巴巴地,跑去给谢九姑娘送钱的事,乐安公主已经告诉林爹了,所以听林得意这么一说,在林爹的心里,他这儿子就是个大傻子。 林得意跟林爹十分郑重地请求道:“还请父亲成全。” 你们就别折腾我了。 冲儿子点了点头,懒得再说什么了,林爹往台阶上走,他等着看这傻儿子的好戏了。 还成全?有你跪地哭的时候啊,傻儿子! 52 乐安公主,我竟是这样的蠢? 在家门口发生的事,不等林爹见到乐安公主,等在正院屋里的乐安公主就已经听管家说了,林爹进屋的时候,就听见自家夫人在冷笑呢。’ 管家高旺看见自家老爷了,行礼之后就退了出去。 林爹坐下,喝一口乐安公主倒给他的茶水,说:“高旺都跟你说了?” 乐安公主:“那傻小子拜托你什么了?” 林爹:“他拜托我不要再提,他与谢九姑娘的婚事,希望我成全他。” 乐安公主就又冷笑了,说:“我就知道会是这样,他当我们是在害他呢。” 乐安公主笑儿子傻的同时又生气,她这是为了谁啊? 林爹呢,他想看儿子好戏归想看,但到底还是有点心疼儿子的,于是他为林得意说话道:“他是不想害了谢九姑娘的性命。” 乐安公主:“谢九姑娘跟他认识两天了,没见有事,倒是帮他免了好几回灾,我看他是克不着谢九姑娘的,反过来是九姑娘在保佑他呢。” 林爹喝着茶呢,被乐安公主说的一呛,保佑都出来了?这不至于吧? “你还别不信,”乐安公主说:“我们跟着老四的时候,老四该倒霉还是倒霉,怎么跟九姑娘在一起,他就能免灾呢?” 林爹说:“听说谢九姑娘会武。” 乐安公主:“老爷你什么意思?你这儿子从小七灾八难的,是因为我与你不会武?那他二嫂会武呢,有他二嫂在的时候,你这儿子免灾了吗?” 林爹不吱声了,该林得意倒霉的时候,二儿媳妇在也没用。 乐安公主:“我想好了。” 林爹一听乐安公主这话,心就提起来了,说:“你要干什么?不是,你想好什么了?” 乐安公主要是打定主意去谢家抢亲,那林爹是誓死要拦着的,林得意就是打一辈子光棍,他们林家也不能干这事儿。 乐安公主:“只要九姑娘不讨厌咱们家老四,我就是给谢子和两口子跪下求,我也要给老四求来这门婚事。” 林爹目瞪口呆,这不是疯了吗? 乐安公主:“不知怎地,我就是觉着九姑娘是咱们家老四最后的机会了,错过了九姑娘,咱们家老四……” 乐安公主话说不下去了。 林爹:“也,也不是非得娶妻才行,世上有很多无妻之人,公主你也不必……” “有九姑娘,咱们家老四日后就能平安顺遂了,”乐安公主打断了林爹的话。 林爹又一次沉默了,所以这是什么?谢家九姑娘在他夫人这里,是菩萨了吗?那菩萨庇佑众人,也不成亲的啊。 乐安公主:“老爷你见着谢子和了吗?” 林爹:“他没在家。” 乐安公主马上就愁道:“怎会没在家呢?他去了翰林院?” 林爹没好气道:“他要知道去翰林院当值,他何至于落魄到如今这个地步?” 当官几十年,连替女儿还债都办不到,谢子和不是废物是什么? 乐安公主盯着自家驸马看了一眼,说:“你不会是在心里骂谢子和吧?” 别看林爹外表温文尔雅的,但几十年夫妻做下来了,乐安公主知道她这驸马会骂人,真要豁出去骂街,她家驸马也是一把好手。 林爹摇头否认,他们两口子如今求着谢子和做亲家呢,他心里把谢子和骂得再狠,他也不能承认的。 乐安公主:“你别惹恼了谢大人啊,老四的终身大事还指望着你呢。” 终身大事,终身大事,听见这四个字,林爹就心烦。 “跟你说话呢,”乐安公主拿手推林爹。 “我在谢宅门前遇见了他的幼子,还有二女婿,”林爹说:“我给谢子和留了话,我改日再去拜访他。” 乐安公主呼了一口气。 林爹说:“我知道的,公主没拉着我一起去谢子和面前跪求,已经是顾及我的脸面了。” 乐安公主嗔了林爹一眼。 虽然公主殿下青春不在,跟林爹是老夫老妻了,但这一嗔,林爹还是喜欢的,于是林爹就笑了起来,道:“多谢公主了。” 乐安公主却正经了神情,说:“我先去跪,要是不行,那你再去。” 林爹:“……” 所以他还是得去跪,是吧? “大公子,”门外有婢女这时喊了一声。 “父亲,母亲,”林大公子的声音从门外传了来。 乐安公主跟林爹狐疑道:“老大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进来,”林爹冲门外道。 有婢女替林大公子推开门,林大公子由屋外进来,林爹和乐安公主看一眼林大公子脸上的神情,两口子心里就都咯噔了一下,老大神情阴沉,这就少见了,这是谁惹着他们家老大了? “你这是怎么了?”乐安公主不等大儿子给自己行礼,就慌忙问道。 “父亲,母亲,”林大公子还是先给父母行礼。 林爹指一指左下首处的空椅,说:“坐下说话。” 林大公子坐下后,直接开口就道:“我去文渊阁找了父亲,那边说父亲回家来了。” 林爹:“是朝中出了什么事?” 林大公子:“父亲,母亲,我方才去查了崔则冲。” 乐安公主吓了一跳,说:“你查老四的师父做什么?” 林爹只是沉声问道:“崔则冲有什么问题?” 林大公子把林得意和谢九欢无意间,撞见崔则冲在练武场教弟子练武的事说了一遍。 乐安公主险些没气死,这是拿他们一家人当猴耍啊! 林爹按住了要暴跳的乐安公主,说:“你查到了什么?” 林大公子:“那处练武场,我亲自去看了,取的是大隐于市,周遭都是寻常百姓家,生意人居多,不爱管武人的事情。崔则冲除了四弟外,另收有五个弟子,其中一个是他的族侄,叫崔放,跟魏家人有过接触。” 林爹目光一凛,但很快就又恢复如常了。 林大公子:“我问了那位徐大娘子,崔则冲这几日都有去那个练武场,他那五个弟子几乎是夜与继日地苦练,前一月倒是没有这么勤快的。” 乐安公主这时道:“所以崔则冲是魏家那头儿的人?” 她跟魏家是死敌,所以她是给林得意找了个死对头的人当师父?乐安公主都麻了,面部表情一片空白,她竟然是这么蠢的人吗? 53 屠龙少年,终成恶龙 崔则冲这事儿,原本林大公子准备由他把这事解决了就完了,可等他去看了那个隐在一片民居里的练武场后,林大公子又觉着,这事他还不能不跟家里说。 天地君亲师,弟子要视师如父,崔则冲是林得意的师父,这在身份上就是一种天然的压制。隐瞒了十三路枪法,不教你怎么了?为师认为你不适合练习这十三路枪法。都不用多解释,崔则冲只要说这么一句话,甭管对不对,林得意都得给崔则冲磕头,感谢崔则冲为他着想。 “要怎么对待崔则冲,家里得拿出个办法来,”林大公子跟父母说:“这事儿,我们明面上不好跟崔则冲交恶,他毕竟占着四弟师父的名头。” 乐安公主气哭了,可她又想不明白,她和林咏对崔则冲不薄啊,崔则冲怎么又跟魏家搭上关系的?还是说,打从一开始,崔则冲就是魏家的人,这王八蛋就是来毁林得意的? 林爹给乐安公主递了手帕。 乐安公主:“你别劝我了,我哭一哭就好,你快跟大郎商量,看看这要如何是好。” 林爹便又看向了林大公子,说:“崔则冲师徒这一月加紧练习,那他们应该是要图什么,武人所求的,无非也是功名。” 林大公子一下子被林爹点醒了,最近京城有什么武人出头的机会吗?无非就是羽林卫的选拔啊。 “不知父亲得报了没有,”林大公子马上就道:“羽林卫在这几天就将有一场选拔。” 林爹点一下头,道:“殿前司送上来的章程,我已经看到了。” 羽林卫是禁军的一支,归殿前司管,羽林卫要扩军,增加武官人数,这事由殿前司往上递章程,说这事要怎么怎么办,这个没毛病。但是魏家插手,而且手还伸得这么长,直接将人都安排好了,这就让林家父子神情凝重了,魏家两代女子为后还不够,还想要天子身边的近卫也姓魏吗? 平江魏氏前朝时就已是世家,本朝开国之时,魏氏做为前朝旧臣,族人被杀大半,剩下的只能于乡野苟活,却又只历经开国太祖之后,家族旁支的一个庶出少年横空出世,于朝堂之上平步青云,扶佐君王创下了一个太平盛世,凭一己之力,让平江魏氏重拾昔日荣光。到了如今,魏氏已历经五代君王,俨然已是庞然大物,当初的屠龙少年,终成恶龙。 林大公子坐着考虑再三,跟林爹说:“殿前司的谢指挥使应该没问题,他不至于。” 不等林爹说话,乐安公主就道:“谢长晋不可能跟魏氏勾结。” 十八年前,燕氏皇后在招缇寺遇刺身亡,带兵护卫皇后前往招缇寺的禁军统领,辽东都护府大将军谢镇的长子谢长安,也在这一夜力战身亡。当时的太后魏氏,趁宣景帝大悲昏迷之际,假传圣旨,斥谢长安护卫不力,诛杀谢长安满门。 谢长安的夫人萧氏当时怀胎十月,临盆在际,由忠心侍卫护卫,一路杀出被重重包围的府邸,却在京师南城遇到伏击,最终萧氏夫人和护卫二十一人,一起毙命于南城门下。萧氏夫人乘坐的马车,被追兵掷中火把,尸体在大火中化为灰烬。 十八年前的那一夜,燕皇后和萧氏夫人殊途同归,都是带着腹中的胎儿死于烈焰之中。 当然,魏太后假传圣旨,这个魏太后和魏家是不认的,至今这道圣旨的出处,也是安在宣景帝的头上。但辽东将门谢家,显然是相信宣景帝与他们的解释,视魏家为死敌。谢长安的二弟谢长晋,更是入京为将,一路由禁军统领升至统领整个近卫兵马的殿前司指挥使。 可以这么说,要不是有谢长晋在,帝宫,宣景帝是住不安稳的。 乐安公主不相信,谢长晋能忘了兄长夫妇的大仇,跟魏家勾结在一起。这位要敢这么做,那远在辽东的谢镇,一定会杀上京师,手刃了这个儿子。 “谢长安啊,”乐安公主叹道:“他可是谢大将军付出最大心血的儿子,指望着他继承家业的,我记得那时候……” 乐安公主话说到这里,突然发现,谢长安的模样她好像记不清了,只依稀记得谢长安是个十分英俊的年青将军,萧氏腹中的孩子,是他们夫妻的第一个孩子。结果这对夫妻于这世间,竟是什么也没有留下,谢长安的尸体没有被找到,被怀疑跟燕皇后一样,被大火烧成灰了,萧氏夫人和她腹中的胎儿,被找到的时候,也就是一捧骨渣和白灰。 “萧氏可是个美人儿啊,”乐安公主情绪低落下来,小声道:“我见过她好几次,她是江南的美人儿,说的吴侬软语,我听不太懂,但好听啊。” “说这个做什么?”林爹叹了一口气。 “红颜薄命呢,我一直都说,女子不要长得太好看,命不……” 正叹着红颜薄命的乐安公主话说了一半,突然想起来,谢九欢也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她不能感叹萧氏夫人命不好,顺带把谢九欢也给咒了啊。 “这个也看人,”乐安公主迅速改口道:“我看九姑娘就是很有福气的样子。” 林大公子想想谢九欢的模样,这姑娘活泼开朗,笑容明艳,的确跟薄命女子挨不上边。换句现代的话,喜欢笑的姑娘,命总不至于太差的。 “父亲,此事要与谢指挥使支会一声吗?”林大公子问林爹。 林爹还没说话,门外传来木冬喊林三公子的声音:“三少爷。” 乐安公主暂时顾不上三儿子,大声冲门外道:“是木冬吗?” 木冬明明跟着林得意去羽林卫的,怎么才走没一会儿就又回来了?乐安公主一个头两个大,不会是她家老四在路上又遭了什么灾吧? “快进来,”乐安公主喊。 林三公子和木冬一起进的屋。 “四少爷出什么事了?”木冬是刚进屋,乐安公主就劈头盖脸地问。 木冬往地上一跪,说:“公主殿下,老爷,大公子,三公子,我家少爷被崔总教头的人叫他家去了。” “什么?”乐安公主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崔则冲想对她儿子做什么? 而林爹和林大公子对望一眼,二人心里突然间就有数了,问题不是出在谢长晋那里,魏家是想通过林得意,把他们的人安排进羽林卫。 54 崔家有女名芫芫 如果不知道崔则冲的真面目,这位要以师父的身份跟林得意说,我这里有五个很好的后生,听说羽林卫要扩军,我想给他们在羽林卫谋个营生,就问林得意能不答应吗? “出什么事了?”林三公子还什么都不知道呢,看屋里母亲眼睛红红的,是哭过的样子,父亲和大哥神情也不太好,三公子就有些慌了。母亲哭,这是常事,但能让他爹和他大哥变了脸色的事情,那这事肯定小不了啊。 “你先出去等一下,”林爹先跟木冬说。 木冬急得要命,可老爷让他出去等了,他也不敢不出屋去。 看着木冬出了堂屋,三公子急忙道:“四弟出什么事了?他,他又怎么了?” 林爹让大儿子说事情。 大公子把事情一说,三公子呆了半天才说:“那他还要去崔府干什么?” 林大公子:“还没有翻脸,师父有请,四弟又没有公务在身,他怎能不去呢?” 林得意的名声已经很差了,再来个不敬师父?那林得意还能再在京城待下去了吗?不要小看,魏家在御史台养的那群疯狗啊。要是再来个子不教父之过,林咏都得被连累上,那事情会发展到什么地步,就真不好说了。 林三公子没有入仕,政治敏感度跟大公子肯定是没法儿比的,听自家大哥这么一说,三公子就更着急了,说:“可要四弟跟崔则冲虚与委蛇,他能干得来吗?” 那可是对着家人都没个笑脸的林得意啊,他对着崔则冲能装出无事发生的样子吗?三公子觉得他弟弟装不出来。 “所以他派木冬回来了啊,”林大公子说:“他自己拒绝不了,让我们去将他从崔府喊回来。” 林三公子悟了,忙就道:“那谁去?” “父亲您看?”有林爹在,大公子不好自己做决定。 林爹说:“你不好过去,显得太刻意,老三跑一趟,就说家里有事,让老四快点回来。” 三公子说:“我要怎么跟崔则冲说呢?我们家里有什么事?” 乐安公主就知道她这三儿子是个书呆子,公主殿下哎呀了一声,不耐烦道:“我们秦国府的事,需要跟他崔则冲说?他也配?” 以前乐安公主还敬着崔则冲,现在这王八蛋谁啊?给他脸了还。 三公子忙就点头道:“母亲别生气,我这就去崔府。” “看见崔则冲,你就当不知道他与魏家的事,”大公子叮嘱了三公子一句。 三公子应道:“我明白,我这就去。” 等在门外的木冬看见是三公子去崔府“救”他家少爷,木冬还有点小失望,要论靠谱,还是大公子靠谱啊。三公子骂人不行,打架更不行的,也不知道能不能把他家少爷从崔府“救”出来。 “走啊,”三公子不知道木冬在想什么,要是知道了,三公子一定训木冬个狗血淋头,他怎么就不靠谱了? “走快点,”林大公子站在堂屋门前说:“老四刚走一会儿,你走快点,兴许能追上他。” 林大公子这么一说,木冬就想飞奔着去追他家少爷了。 “你慢点,”三公子又喊了。 木冬鼓了鼓腮帮子,救人呢,三公子喊慢点!他们三公子实在是太不靠谱了。 大公子看着三弟带着木冬走出了院门,才转回到堂屋里,跟林爹说:“父亲,我是不是去见谢指挥使一面?” 林爹摇摇头,道:“不急,你入夜后再去,如今谢长晋那里,一定有人盯着。” 大公子:“是。” “还有,”林爹小声道:“只安排几个武官进羽林卫,并不能将羽林卫改姓,他们应该还有后手。” 林大公子眉头猛地一蹙。 乐安公主声音微颤地道:“崔则冲的事,我们是不是发现得太迟了?” 她怎么感觉这一次羽林卫的事,不死几个人,这事完不了呢? “不迟,”林爹和缓了声音,冲乐安公主一笑,温声道:“羽林卫的选拔还没开始,这不是什么事都还没发生吗?既然魏家要打羽林卫的主意,那这次的选拔就取消好了。” 你谋划得再好,我现在也摸不清你的底细,那我直接釜底抽薪好了,没有选拔了,羽林卫不进人,这不就完了吗?要说老辣,林爹还是老辣的。 “你回去当值,该干什么干什么,”林爹跟大公子说:“沉住气,看不明白的事,我们就多看几眼。” 大公子起身冲父亲躬身一礼,说:“父亲说的是,儿子记下了。” 乐安公主说:“那老爷进宫去跟圣上说吗?” 林爹摇摇头,说:“我看情况吧,圣上那边,也应该有人盯着,打草惊蛇了不好。” 乐安公主没林爹的这份忍耐,乐安公主这会儿就想杀去魏家,她想跟这家人拼了。哦,这个想法,乐安公主已经想了十八年了。 林爹带着林大公子离开秦国公府的时候,林三公子在骑着马往崔府赶,三公子是希望能在路上就把他四弟喊住,可直到骑马到了崔府门前,三公子也没见着林得意人。 “他跑这么快干什么?”三公子发了一句牢骚。 木冬有话不敢说,三公子你骑马慢啊! 崔府里,林得意这时倒不是在面对他师父,而是面对他师父的女儿。拜崔则冲为师这么些年了,林得意是光知道他师父有一个女儿,但他从来没见过真人,今天见着了,林得意心头一片冰冷。这要说是偶遇,林四少爷是不信的。 来了崔府那么多回没遇见过,偏偏今天就遇见了? 崔小姐闺名芫芫,长相要说好吧,也说不上,但年方十五的姑娘,用心打扮了,也是个清秀的佳人啊。 这会儿初春,风微薰,园子里草长莺飞,又四下无人,是个谈情说爱的好时节,好地方。 崔小姐低着头,手里捏紧了一方绣帕,她是不敢看林得意,也不敢跟林得意说话。但爹娘有意将她许给林得意,这又让崔小姐不得不硬着头皮,要跟林得意说上几句话。 “你,”崔小姐一个你字出口,后面的话硬是说不出来。 林得意面色冰冷,往后退了几步后,就想从崔小姐的身旁空处走过去。 55 崔总教头,我只是个小人物 盛装打扮了,自己要面对的少年人,竟然就这么冷着脸走过去了,任是哪个姑娘家都多多少少会失落的。在崔小姐这里,这份失落还有一层递进,林得意是有名的天煞孤星啊,世间女子都避之不及,我敢出现在你面前,你竟然还无视我? 狠狠地咬一下嘴唇,崔小姐忿忿地跟林得意走了个相反的方向。当她想来?要不是母亲逼她,还说这是事关父兄的仕途,家族的前途,崔小姐才不会见林得意。长得再好有什么用?谁人不惜命?靠近一个天煞孤星怕不是嫌命长。 背对着林得意走了五六步后,崔小姐又悲从心来,家里要拿她的命换前程,她怕死却又拒绝不了,心里还有点小期望,也许她会是不同的那个呢?别的姑娘会被林得意克死,她不会呢? 崔小姐心情乱如麻,复杂到她自己都分辨不清,林得意这里就简单了,四少爷这会儿只想离开崔府。 为林得意领路,又在林得意走进小花园的时候,借故离开的崔府管家气喘吁吁地从后面追上来,一个劲儿地给林得意赔不是。 林得意半点情绪没有地说了句:“带路。” 管家见林得意也不是一回两回了,知道这位林四少爷的脾气,当即管家就闭了嘴,微躬着身子走在林得意前头带路。 崔府的一个门子这时也跑了过来,看见管家便喊了一声,说:“林三公子过来了。” 管家一愣,林家三公子可从来没登过他们崔府的门,这位可真是稀客了。 林得意则松了一口气,他家里人总算是赶过来了。林四少爷之前料想的,也是他三哥会来,因为他爹娘不可能过来,家里也就他三哥这么一个闲人在。 林三公子要知道他四弟这么想他,一定会气死,所幸他不知道。一路快步走,赶到崔则冲见林得意的堂屋后,林三公子只冲崔则冲抱了抱拳,直接扭头跟林得意道:“母亲有事要找你,你快随我回家去。” 本已落坐的林得意站起了身。 崔则冲还什么话都没来及说呢,看林得意跟着三公子就要走,崔总教头忙道:“府上这是出了何事?” 林三公子头微抬地看崔则冲,将一个世家公子的矜持娇贵,儒生的目下无尘,表现了个十足。 “总教头,家中有事,我与我四弟先行告辞,”三公子跟崔则冲冷声道,还隐隐带着不耐烦的意思,可以很明确地让崔则冲感受到,我秦国公府林家的事,你也配问?类似这样的侮辱。 崔则冲的感受暂且不谈,林得意在旁边看得稀奇,他三哥在他心里就是个文弱书生,笔头子厉害,但跟人说话都没大声过,没想到他三哥还有这一面呢。 “走,”三公子拍一下林得意的肩膀。 林得意给崔则冲行礼告辞。 三公子催道:“还不走?” 林得意转身跟自家三哥走了。 崔则冲眼睁睁着这兄弟二人往外走,走到一半,林三公子可能嫌林得意走路太慢,伸手还拽了林得意一把。崔总教头倒是有时间说挽留的话,可林三公子的态度,让总教头感觉他要开口说话,就是在自取其辱。所以总教头这么一犹豫的工夫,三公子成功拽着林得意走出了堂屋。 “你怎么就一点都不着急呢?”出了堂屋,三公子还装着训了林得意一句。 林得意没说话,目光瞥见了站在院中的五个年轻人。 “走啊,”三公子只顾着催林得意走,对于院中的五个人,三公子没给多余的眼神。 林得意抿一抿嘴,又迈步往前走了。 崔则冲在堂屋里捶了几下桌子。 五个年轻人看林得意就这么走了,面面相觑了一下,一起走到堂屋门前。 “他今日有事,”崔则冲坐在堂屋里说:“明日我再让他过来。” 羽林卫的选拔也不在这两天,他们等得起,今天不行,就明天再跟林得意说。 五个弟子走了后,崔则冲的夫人纪氏走进堂屋。 “芫芫怎么说?”崔则冲问。 纪氏夫人很小声地道:“你的那位弟子没跟她说话。” 崔则冲:“他倒是守礼。” 纪氏夫人的脸色难看。 崔则冲:“还出了什么事?” 林得意这小子人冷,不讨喜,但绝不会对他的女儿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这一点,崔则信还是相信林得意的。 纪氏夫人:“芫芫说,那位没看上她。” 崔则冲这下子愣住了。 纪氏:“芫芫是这么说的。” 崔则冲十分短促地笑了一下,不以为意道:“他能娶妻就不错了,只要是个女子,活的,我想公主殿下都不会拒绝的。” 纪氏:“可是女儿说……” 崔则冲:“我没有办法。” 纪氏夫人一下子就没声儿了。 崔则冲看一看自家夫人,他夫人是个好女人,这些年相夫教子,从来都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女儿的事情,还是成婚二十多年里,他夫人第一次跟他的意见相左。 “在魏家和林家面前,我只是个小人物,”崔则冲面露了疲态,小声跟纪氏夫人道:“我已经将林家得罪死了,如果再惹怒了魏家,夫人,我们一家人可能死无葬身之地。” 这话,纪氏夫人昨天就听过了,就是这句话让她一晚上没能合眼,“事情迟早会败露的,”纪氏夫人说:“到时候,嫁到林家去的芫芫还能活了吗?” 真当林家人有菩萨心肠吗? 崔则冲:“往好了想,如果芫芫不被林得意克死,那林家会留下她,毕竟林得意娶妻不易,不是吗?” 纪氏夫人这会儿都不能抬头去看她的丈夫,她接受不了,女儿的命是用来赌的吗? 崔则冲:“你要为儿子们想想。” 崔则冲有嫡子两人,庶子三人,都在外地当武官,地方在林家的出力下还都选得不错,没在边关受苦,全是富庶、太平之地。 纪氏:“林家要知道你骗了他们这些年,儿子们的官位还保得住吗?” 崔则冲:“保不住,但魏家那边不会不管他们的。” 纪氏夫人幽幽地问:“要是事情不成功呢?魏家还会遵守给老爷你的承诺吗?” 崔则冲深吸了一口气,道:“不会失败的。” 他是林得意的师父,只这一点,他就有把握将魏家送来的人,送进羽林卫。 56 潘二少奶奶,放你娘的屁 林家兄弟一直到离开崔宅所在的这条街了,才开口说话。 “怎么样,我到的还算及时吧?”林三公子问:“崔则冲跟你说什么了?” 林得意:“他没来及说话,三哥你就来了。“ 这下子三公子就放心了,说:“这就好,下回他再喊你上他家,我们还是按着今天的路数来。” 盛气凌人的滋味,林三公子今天浅尝了一下,觉得还不错,他不介意再来一回。 他们林家还能天天出事吗?回回都用这个借口,不就打草惊蛇了吗? 自家三哥的傻话,林得意懒得反驳,他已经准备在羽林卫选拔之前,他都不出家门了。崔府再来人找,他就避之不见,崔则冲总不能冲到秦国公府来找他。 “他今天找你为的是什么事?”三公子又问。 林得意:“我们方才出来的时候,站在院中的五人,就是他另收的五个弟子。对了,父亲将事情都与你说了吧?” 林三公子顿时就后悔,他刚才走得太急,没将人看清楚。 听见三公子懊悔,林得意冷声说了句:“你要记住他们的长相干什么?这不关你的事。” 木冬骑马跟在两位少爷的身后呢,听见他家少爷这么说话,木冬就将脖子一缩。他家少爷说话的确不讨喜。不想麻烦三公子,不想给三公子找事,那少爷您就不能好好说吗? 林三公子被林得意噎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非常毁形象地白了林得意一眼,三公子说:“你管好你自己吧,我是你哥!” 大个几分钟,我也是你林得意的哥! 林得意就不说话了。 “别担心,”三公子又宽慰了林得意一句:“有爹娘和我们三个兄长在呢。” 林得意不想说话的,听了他三哥这话,实在忍不住问了句:“羽林卫的事,你能帮什么忙?” 你一个成日待在书院著书的人,羽林卫的事你管得了? 三公子冷哼了一声,说:“是,百无一用是书生,可四弟你别忘了,你今天能从崔府出来,是因为我。” 林得意催了一声马往前跑了,他跟他三哥说不到一块儿去。 三公子:“你就说是不是吧。” 林得意头也不回。 一直到回到秦国公府,林得意都没再跟他三哥说一句话,但三公子没因为他保持沉默就放过他,三公子一张嘴说了一路,吵的林得意心烦,又不能发脾气。 哥俩回府,先就去见乐安公主,结果还没等进屋,站在院里,哥俩就听见他们的亲娘在屋子里发火。 领路的管家高旺小声说了句:“大少奶奶和二少奶奶从仇家回来了。” 林得意:“什么?” 三公子清了一下嗓子,说:“再过一天,仇家就要给他们家的五小姐发丧了。” 这事儿,他们林家不去人不好,那就干脆让大少奶奶和二少奶奶过去,显得他们林家有诚意。 林得意点一下头,意思我知道了。 三公子小心翼翼地打量一眼弟弟的脸色,见林得意面色冰冷,三公子就不好再说什么了,他一向搞不懂他弟弟的,所以这时候还是少说少错吧。 “谁给他们的胆子?”乐安公主这时在屋里怒声道。 林得意往屋里走的脚步一停,问高旺说:“仇家对我大嫂和二嫂无礼了?” 高旺忙说:“这倒没有,他们哪儿敢啊。” 仇家是去年才上的京,又是武官这一路的,给仇家人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张嘴骂秦国公府的两位少奶奶啊。 这时候在门外的婢女已经在替三公子和林得意通禀了。 “让他们进来,”乐安公主在屋里说。 林得意进屋,看看亲娘,看看大嫂,再看看二嫂,他二嫂…… 三公子也在看二嫂潘氏,惊道:“二嫂你这是怎么了?” 潘二少奶奶这会儿头发和脸看不出有什么,但身上的衣服有些皱,还有泥点。林得意眼尖,他还发现他二嫂左耳朵上的耳坏也不见了,这一看就是跟谁干过一架的样子啊。 “二嫂你手指甲怎么还断了好几根呢?”三公子这时说。 这真不是三公子眼尖,也不是他对他二嫂有什么特别在意的,实在是二少奶奶蓄指甲也就上个月的事,弄得全家人都知道。现在呢,二少奶奶好容易留出来的长指甲,左右手加起来断了四根…… 潘二少奶奶气哼哼地,说了句:“也,也没什么事。” 林得意冷声问:“仇家……” “没什么,”乐安公主打断了林得意的话,说:“仇家人就是阴阳怪气了些,你大嫂能忍,你二嫂没忍住。” 大少奶奶曹氏叹一口气,说:“没事儿,事情没闹大,仇将军赶回家了,将他夫人和几个儿媳禁了足。” 潘二少奶奶就嗤了一声。 仇家那样的人家,有什么禁足不禁足的,宅子就二进的院子,要把人往哪里关?她闹一顿,甩出去几个大耳括子,这才叫出了气。 “知道你厉害,”曹大少奶奶只得夸了自己这妯娌一声,又看一眼林得意,冲潘二少奶奶使了一个眼色。 你就不要再说了,省得四弟难堪。 潘二少奶奶便又改说正事,“仇家把钱收了,仇五姑娘明日入土为安,我瞧着仇家办她的丧事也算用心了。” “这就好啊,”乐安公主这会儿脸上已经看不出怒容来了,说:“我们林家跟仇家也没关系了,希望这位五姑娘来世投个好胎吧。” 曹大少奶奶又看林得意一眼,见林得意站得笔直,面色还是冰冷,大少奶奶暗自又是叹一口气,跟乐安公主说:“母亲,我与弟妹先回房去梳洗一下。” 乐安公主:“快去吧。” 两位少奶奶这才又起身要走。 林得意却在这时,冲两位嫂嫂躬身行了一礼,谢道:“多谢大嫂二嫂。” “一家人,四弟跟大嫂我还客气什么?”曹大少奶奶忙就道。 潘二少奶奶则挑一挑一双柳叶眉,说:“四弟还不知道我吗?打不过的人,我是不会动手的,放心吧,有我在,咱们家的人吃不了亏的。” 仇家那几个女人话里话外的,她这小叔子命太硬,简直就是活阎王,一辈子都讨不了媳妇,以后不要再害人了。潘二少奶奶没活撕了仇家女人们的嘴,就算是她手下留情了。她还是那句话,你家五姑娘吃的那只鸡,跟我家四少爷有关系?说是林得意克死的仇五姑娘?潘二少奶奶只一句回应,放你娘的屁! 57 谢九欢,皇后娘娘有请 两个儿媳走了后,乐安公主问两个儿子崔家的情况。 林得意照旧还是闷葫芦不说话,三公子一张嘴十分利索的,把崔则冲拉着他弟在屋里说话,五个徒弟在屋外头等着的事,跟乐安公主说了一遍。 “母亲,儿子要是迟去一步,崔则冲应该就要介绍这五个人给四弟认识了,”林三公子说:“他怎么能如此行事?” 乐安公主看林得意,说:“你想怎么办?” 林得意摇一摇头,“他有所图,儿子想再看看。” 这倒是跟林爹和大公子的意见一致,说明自己这个儿子也是个心里有数的,乐安公主缓缓地吐一口气,说:“崔则冲要是再找你呢?” 林得意:“不见。” 三公子说:“母亲,四弟要是就待在家里,崔则冲还能硬闯进来不成?” 乐安公主:“这倒是。” 她这几天也哪儿都不去了,她就在家里蹲着,她倒要看看崔则冲的脸皮能有多厚。 “这事情,是母亲没做好,”乐安公主想想又心疼儿子,崔则冲是她为儿子找来的师父啊,看着浓眉大眼,一身正气的人,谁能想到会是个两面三刀的小人呢? 林得意想宽慰他亲娘来着的,可惜嘴不行,翻来倒去的就是一句此事与母亲无关。 那你倒是说说,这事它怎么就跟你亲娘无关了呢? 三公子在旁边眼见着乐安公主脸上的神情越来越僵,三公子倒是想提点他弟一句,你跟着母亲一起骂崔则冲不是东西,证明是坏人太坏不就完了吗?可三公子想想他弟这张不讨喜的嘴,三公子就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他还是不要为难他弟了。 “这事还是那位谢姑娘帮着你发现的?”乐安公主伤心着伤心着,突然想起这件事来了。 林得意点点头。 乐安公主就知道,她在花虎婆婆洞遇见的道长是有道行的,她四儿子的姻缘就落在谢家九姑娘的身上。 林得意却显然不想跟乐安公主谈他的谢姑娘,跟乐安公主说:“母亲,没事的话,儿子就先退下了。” 乐安公主:“儿啊,你的婚事……” 林得意冲乐安公主行一礼,转身就大步走了。 林三公子看着林得意走,回头再看乐安公主,发现他娘没在生气,反而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三公子就感觉奇怪了,压低了声音问:“母亲,您怎么一副要看好戏的神情,是不是还有什么儿子不知道的事情?” 乐安公主:“你弟弟会后悔的。” 三公子:“他要后悔什么?” 乐安公主:“你等着看吧。” 三公子有点不落忍,他弟都够惨的了,未婚妻一死死八个,刚还发现师父还是个十足的小人,都这样了,竟然还有能让人看好戏的倒霉事,在等着他弟? 乐安公主看着三公子,“怎么?你还心疼他?他最近对你很好?” 林三公子:“……” 也是,他为什么要心疼林得意?这就是个不讨喜的臭小子嘛,他跟着看戏不就得了? “我也走了,”乐安公主起身。 三公子:“您走哪儿去啊?” 乐安公主:“回房。” 她得盘盘自己的家底去,要怎么对一个人好呢?在乐安公主这里,就是送儿媳妇好看的首饰,值钱的首饰,所有她儿媳妇喜欢的首饰! “对了,你去跟老四说一声,”走到屋门口了,乐安公主才想起来跟三儿子说:“他爹和他大哥准备去找谢长晋谈谈,让他不要操心羽林卫的事了。” “是,”三公子应声。 不管是乐安公主,林三公子,还是听了自家三哥传话的林得意,这三位都认为,有林爹和林大公子出面,那魏家对摸羽林卫的事,就不可能得逞。 但到了这天晚上,林爹回府带回来了一个消息,羽林卫的选拔定在了明日。 “明天?”乐安公主惊疑道:“老爷你与谢长晋见过面了吗?” 林爹摇了摇头,他半个时辰前得到这消息的时候,宣景帝已经下了旨,这事已经定了。 “这要怎么办?”乐安公主问。 林爹:“今日老四从崔则冲那里匆匆离去,魏盛文应该是起疑了。” 乐安公主:“这都能让姓魏的起疑?” 林爹:“是啊,我们认为不至于,可他这不就是起疑了么。还有,崔则冲想将他的女儿嫁与老四。” 这是人干事? 乐安公主气到骂不出声来,她真是瞎了眼了啊,她怎么就没看出来,这崔则冲就不是个人呢?! 林爹眼中也有冷意,说:“他是想舍了这个女儿,保儿孙的前程。” 乐安公主气得青白了脸。 “不要生气,”林爹拍拍乐安公主的手,“世上本就有百千样人,遇上一个坏的你就生气,那你这辈子岂不是要气死?” 乐安公主现在就快要被气死了。 “既然魏盛文起了疑心,提前动手了,那我也不用顾及会打草惊蛇了,”林爹说:“大郎已经去见谢长晋了。” 乐安公主:“谢长晋能拿出办法来吗?” 林爹:“他手下也有精兵强将,凭真本事打败那五人就是,如果事先有防备了,他的手下都能输给那五个人,那就是他谢长晋和羽林卫的那帮人技不如人。” 林爹这话一说,乐安公主急了,说:“你想要凭本事,魏老狗那边跟你讲各凭本事吗?为了一个羽林卫,你算算他算计我们老四多少年了?” 崔则冲啊,打林得意六岁时,就已经是林得意的师父了,这都多少年了?这已经有十二年了啊! 林爹继续拍着乐安公主的手安慰,说:“好好好,我想办法,我们先等等谢长晋怎么说,好吗?” 乐安公主坐立不安,今天魏家安排五个人进羽林卫,隔天,魏家是不是还要对禁军下手?是不是殿前司,也在魏家的算计中了?要是这样,她的皇帝哥还活不活了? 林爹倒了杯水给乐安公主,说:“你先喝口水,静一静心。” 静一静心?乐安公主警醒道:“是不是还有坏消息?老爷你就一次全说了吧,如今还有什么坏消息能让我受不住的?” 她已经活得这么焦心,这么低声下气求人了,她的日子还能差到哪儿去?她已经在地底活着了。 林爹沉声道:“明日羽林卫的选拔,皇后也会去。” “什么?!”乐安公主顿时就怒不遏了。 林爹:“皇后传了懿旨,明日还会有一众名门闺秀进宫,这其中就有谢九姑娘。” 乐安公主!!! 魏双双这个贱人想要干什么?! 58 没心没肺的谢九欢 魏皇后召谢九欢进宫的懿旨传到谢大姐家的时候,谢家正在开经济会议,主题就是谢三姐家要不要扩大养猪产业。 谢九欢没养过猪,但活在信息大爆炸时代的人,理论知识多多少少是有点的,比如她不知道猪生病了该怎么办,但她知道猪瘟很可怕,一旦猪生了病,一个传一个,你养再多的猪都得砸手里。 “也别光想着钱,”谢九欢语重心长,“也得想想赔钱的可能,这事吧,还得再找找兽医,该怎么防病,得听听大夫的意见。” 三姐夫一拍大腿,“九妹这话有道理,我见过猪生病,那死起来可真是快,一窝猪一夜就能死光。” “那是不能一下子养太多,”谢老爹马上就说。 “你们村里有兽医吗?”七姐夫问。 这年头的人不爱吃猪肉,猪肉太腥,公猪肉更是不但腥它还臭,想吃猪肉就得往死里加大料,就这也只能是勉勉强强把那股腥臭味给盖住。所以猪肉便宜归便宜,但作料要钱啊,而且还不便宜,要人对猪肉怎么爱的起来? 但今天三姐带过来的猪肉,没味儿不说,听三姐夫说,这阉过的猪长得还快,身上油膘也多,七姐夫生意人,他是嘴里吃着肉,听着三姐、三姐夫说养猪,七姐夫心里的算盘就已经开打了,养猪这生意能做,指定能赚钱。 谢三姐听了七姐夫的问,她就想翻白眼,这想什么呢?他们十里八乡也没有一个正儿八经的兽医啊,牲畜病了,就请经验多的老人给看看。 “没有,”三姐夫摇头。 谢九欢也是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听三姐夫说没有兽医,她就惊道:“竟然没有兽医?那家里的牛羊生病了怎么办?靠硬扛啊?” 三姐夫说:“家里老人可以给看看。” 八姐夫这时嘟囔了一句:“病死的牛可以吃。” 谢八姐抬胳膊肘狠狠地撞了八姐夫一下,现在是你想吃牛肉的时候?这人怕不是疯了吧? 然后,宫里就来了太监传魏皇后的懿旨,要苗氏和谢九欢明日已时入宫。 听到这懿旨,谢八姐心里想的就换成,皇后怕不是疯了吧? 谢大姐没接过懿旨,但传旨太监走的时候,谢大姐看着十分老道地,往太监手里塞了一个荷包。 等送了这太监走,谢二姐扭头就着急问谢大姐:“那公公收了钱了,大姐你问出什么来没有?” 谢大姐叹一口气,说:“钱是收了,可那公公没跟我说一句话。” 谢二姐:“他是嫌钱少?” 谢大姐这会儿心里发慌,她爹就是个八品小官,完全排不上号的人物,皇后娘娘好端端地,让她们二娘带着谢九欢进宫干什么? 谢家人凑一起,头碰头地商量,绞尽脑汁,也没商量出个所以然来。皇后召贵女入宫,那无非就是家里父兄立了功劳,皇后奖赏贵女,要么就是受哪个权贵所托赐婚,再有就是为皇子们选妃。可这三点,都不适用于谢九欢啊。 谢家包括姐夫们在内,都没立功,也不可能有哪个权贵之家知道谢九欢,要真能这样,他们老谢家还用操心九姑娘的婚事?皇子们选妃,那就更是不可能的事了,卖肉的贩子家都没能瞧上谢九欢呐! 所以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要不问问阿爹吧,”谢八姐提议。 大家伙儿这才想起来找谢老爹,这一找才发现,谢老爹不在,苗氏也不在。 “小九儿呢?”谢大姐找谢九欢也没找着,忙就大声问。 二姐夫指指门外,说:“在院子里。” 谢大姐抻头往屋外看,谢九欢正带着她的两个儿子在院子里,玩老鹰捉小鸡,巧姐儿搬了把小竹椅子坐边上看着,跟谢九欢比,她家巧姐儿更像个大姑娘。 谢大姐又是一阵头疼,她这妹妹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啊,她这会儿急得都快上吊了,谢九欢还有心情扮老鹰抓小孩呢。 “阿爹?”谢大姐站在门里喊。 谢九欢:“二娘和阿爹去前头铺子了,大姐你找阿爹有什么事?” 谢大姐咬牙道:“小九儿,你知道皇后娘娘为的什么要你进宫?” 谢九欢:“我不知道啊,我连帝宫大门往哪儿开都不知道。” 谢大姐看着谢九欢,突然就心灰意冷地说:“算了,你接着当老鹰吧。” 指望跟这位商量事情,也是她想多了。 “我去前边喊阿爹和二娘过来,”谢大姐回头跟屋里的妹妹、妹夫们交待了一声。 谢大姐往前边铺子去了,谢二姐小声问:“小九儿和二娘明天进宫,她们得穿什么啊?” 家里也没人进过宫,被谢二姐这一问,大家伙儿都愣住了。 八姐夫说:“官太太是不是也有官服的啊?” 二姐夫抹了一把脸,无奈道:“那是诰命夫人,人家倒是有官服,二娘和九妹哪有官服呢?” 没听说八品官的夫人有诰命在身的。 谢四姐说:“那穿什么?穿件好的?” 谢八姐:“值钱的?” 谢七姐:“我新做了一身衣服,小九儿能穿,我一会儿,不,我现在就回家拿去。” 七姐夫拉住了站起身就要走的娘子,说:“等你回去了再过来,城门已经关了,一会儿回去,我让人送家去。” 谢七姐这才又坐下了。 谢二姐说:“行吧,小九儿的衣服解决了,二娘的衣服呢?” 谢五姐说:“衣服解决了,首饰呢?这是进宫啊,不能身上一件首饰没有吧?” 谢九欢今天头上就戴了根木钗,众姐妹想想苗氏,她们的二娘头上都没戴钗,就拿块布裹着头呢。这么一想,谢家几个姐妹都想着,以后可得对二娘再好点,跟着她们阿爹,真的太委屈二娘了。至于谢九欢,投胎做了谢家的闺女,这是命,有什么好委屈的? 前院的铺子里,苗氏拉着谢老爹,说话都带颤音:“不会是林家那头儿的事吧?皇后娘娘是要给咱们九欢赐婚,把她指给林家的那位少爷?” 谢老爹摇头,“这不会,夫人你有所不知,皇后娘娘跟乐安公主不和,她不可能帮乐安公主忙的。” 苗氏:“万一是圣上让她这么做的呢?” 谢老爹左右看看,弯腰跟苗氏耳语道:“不能,帝后也不和。” 苗氏夫人就傻眼了,帝后不和?皇帝和皇后还能在家里打架的?这天是不是得塌啊?! 59 目标,保护谢九姑娘 乍一听见谢老爹说帝后不和,苗氏夫人还害怕,但很快她就把这事儿丢脑后了。帝后不和跟她一个小老百姓有什么关系?她跟她家老爷和不就完了。 苗氏夫人就担心谢九欢,不知道魏皇后要找她家谢九欢做什么。 “她跟公主殿下不和,总不至于为了报复公主殿下,她要杀了咱们家九姑娘吧?”苗氏拽着谢老爹的衣袖,说话声音颤抖,人看着也差不多要崩溃了。 谢老爹:“……” 自己把自己吓成这样,可还行? “不至于,”谢老爹只能先安慰自己的夫人:“皇后也不能当众随便杀人,当真没王法了?” 苗氏:“她要暗地里下手呢?” 谢老爹噎了一下,说:“你别老想着这个,这不可能的。” 除非魏皇后是不想做皇后了,否则她不会犯这个蠢。为了让乐安公主生气,她把谢九欢杀了?被发现后,丢了凤位?然后乐安公主再找一个儿媳妇?这得是多蠢的人,才能干出来的事啊? “不可能的,”谢老爹跟苗氏笃定道。 苗氏夫人还是惶恐啊,说:“那是为着什么事?” 自家夫人这里都要崩溃了,自己要再说不知道,那自家夫人不得当即急死?所以谢老爹跟苗氏夫人说:“明日不管发生什么事,你只推到我的身上就是。” 苗氏:“老爷的意思是?” 谢老爹:“明日不管皇后娘娘跟你说什么,你都说你在家不作主,小九儿一个姑娘家,她也作不得主,你把事情往我身上推。” 苗氏夫人这下子懂了,就是让皇后娘娘有事找她家老爷呗。 “这样会不会惹皇后娘娘生气?”苗氏又开始担心这事了。 谢老爹一哂,说:“她就是动怒又如何?大不了将你和九欢赶出宫,夫人,你怕丢这个脸吗?” 苗氏摇头,这个她不怕,她本来也算不上是体面人。 谢老爹:“我已是八品官了,再降是九品,我也没什么好怕的。” 再差还能差到哪儿去?谢老爹光脚不怕穿鞋的,他怕什么?就是魏家出手了,那魏家人也得想想,他谢争有什么可打击的? “阿爹,二娘,”谢大姐在这时走进了铺子。 谢老爹回头,笑一下,跟谢大姐说:“你怎么到前头来了?” 谢大姐看看她爹,再看看她二娘,说:“这话得是我问才对,阿爹你们站铺子里做什么?” 谢老爹说:“我与你二娘有话要说。” 谢大姐还真不好问,她爹跟苗氏说了什么,你一个做女儿的,还能管长辈说悄悄话? “阿爹,皇后娘娘怎会召二娘和小九儿进宫呢?”谢大姐干脆直接问这个问题了。 苗氏马上就说:“我也正犯嘀咕呢,不知道为的什么事。” 谢老爹:“……” 他夫人推脱的可真快啊。 “阿爹?”谢大姐就看谢老爹。 谢老爹:“明日你二娘和小九儿去了就知道了。”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啊。 谢大姐急道:“到底为的什么事?” 谢老爹就说:“为父真不知道,横竖帝宫不是要命的地方,只当你二娘和小九儿去长长见识就是。” 谢大姐目光失望地看着她爹,一问三不知,要你何用? 谢老爹轻咳一声,说:“我明日就在宫外等着。” 谢大姐没好气道:“二娘和小九儿要是有事,阿爹你还能冲进宫去不成?” 宫门那关,阿爹你都过不了啊。 苗氏听得心里更紧张了,明天真要有什么事,她能护住谢九欢吗? 谢老爹跟谢大姐说:“你别吓唬你二娘,就是进宫一趟,能有什么事?我们谢家无权无势,也无财的,你们要担心什么?” 贼都不惦记的家,魏皇后她要惦记什么?再闲,也不能闲到这个地步啊。 苗氏稳了稳神,跟谢大姐说:“大姐儿你放心,明天我豁出命不要,也要怎么带小九儿进的宫,就怎么带她出宫。” 谢大姐目瞪口呆,这怎么还要上命了呢? 看大女儿慌得原地转圈了,谢老爹只能又跟苗氏夫人说:“你也别吓她了。” 照这样下去,明天没到,他家里就得吓病好几个啊。 “你们看小九儿,”谢老爹拿谢九欢举例子,说:“她就沉得住气。” 谢大姐气不打一处来,说:“她能知道什么?” 谢老爹就说:“不好这么说你妹妹的。” 谢大姐原地站了一会儿,大姐是又生气又无奈,一个是她亲爹,一个是亲妹,她能拿这俩怎么办?谢大姐只能含着泪拜托苗氏,请苗氏明天无论如何要护着谢九欢一些。 “阿爹,你真的什么也不知道?”拜托完了苗氏,谢大姐最后问一遍谢老爹。 谢老爹这时已经在铺子里坐下了,听见谢大姐问,他就摇摇头。 要说,谢老爹心里一点数也没有吗?也不见得。 在谢老爹想来,魏皇后跟乐安公主有仇,乐安公主替四儿子挑中谢九欢的事情,魏皇后一定是知道了,所以明天对苗氏和谢九欢来说,是去赴一场鸿门宴。魏皇后也许会折辱谢九欢一番,用以表明,乐安公主人蠢眼瞎,挑不到好姑娘。 不过谢老爹不担心,他的女儿他清楚,魏皇后那帮贵妇人,骂人都是旁敲侧击,阴阳怪气,引经据典,不可能真指着谢九欢鼻子大骂的。那要这样,不直接骂,谢九欢又听不懂,能被伤着什么?说句不自大的话,他家九闺女搞不好还以为自己在看戏,魏皇后别回头气到自己就行。 魏皇后为什么不再打听一下,他谢争拒绝了与秦国公府的这桩婚事呢?谢老爹叹气,魏后这人心思不光明,不得圣上看重,也是活该。 这个时候,谢老爹还不知道,乐安公主已经决定,她明天带大儿媳妇和二儿媳妇也进宫去,谢九欢那么好的姑娘,不能被魏双双这贱妇欺负了。 “恰之嘴也长得好,”乐安公主在家中喊着三儿媳的闺名说:“不过恰之怀着孩子呢,不好随我进宫去。” 坐乐安公主下首处的方三少奶奶嘴角一抽,是啊真是遗憾,她没办法帮着婆母骂人了。方三少奶奶现在就有点自我怀疑,她在她婆母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潘二少奶奶则是一脸的兴奋,说:“母亲,明日有我呢。” 曹大少奶奶头皮就发麻了,明天是在宫里,不好动手的吧? 乐安公主暗自握拳,明天哪怕她豁出去大闹一场,她跟魏双双撕巴一回,她也得保护谢九姑娘。 60 新时代青年 繉林得意这时还不知道,魏皇后召谢九欢进宫的事,他在家等他大哥回来,想问问谢长晋要怎么安排,明天羽林卫武官选拔的事情,结查等到睡着了…… 这一夜,老谢家,除了谢九欢,没人睡的着觉。 至于秦国公府林家,除去年纪小睡多的小少爷,小小姐们,连怀着孕的方三少奶奶都没睡着,大人里,也就林得意睡得死沉。 魏皇后的懿旨里说的时间是巳时,也就是早上九点到十一点,谢九欢心里算了一下,具体时间应该是九点,要是十一点进宫,皇后娘娘难不成是想,请她和二娘吃中饭?这怎么想也不可能。 至于中间的十点,谢九欢也觉得不可能,她八姐夫打听到,明天已时帝宫林深苑的演武场,有一场比武要进行,皇后也要去,那皇后也不可能带她和二娘去看比武,对不对? 第二天苗氏天没亮就起床,催救火似的把谢九欢催起来,苗氏是先盯着谢九欢打扮。 “衣服我看了,就穿你七姐送来这一套,”苗氏为谢九欢拿衣服,“你几个姐姐都送了首饰来,一会儿咱们选选。” “二娘,小九儿起了没啊?”屋外又传来谢三姐的声音。 “起了,三姐儿你快进来,”苗氏应声。 谢九欢看着进屋的谢三姐,昨晚上她明明看着她三姐和三姐夫走的,这怎么天没亮,她三姐就又过来了? 扭头看看还黑着的窗外,谢九欢说:“三姐,这会儿城门已经开了?” 谢三姐手指头戳谢九欢的脑门,说:“我昨天就没回去。” 谢三姐昨天晚上到了城门口了,想想还是放心不下,跟三姐夫又回头到了谢宅。 “能有什么事,”谢九欢就说。 谢三姐继续拿手指头戳谢九欢的脑门,说:“没心没肺的死丫头,你怎么一点都不怕呢?” 怕皇后?谢九欢觉得没必要,皇后吃饱了撑着的,找她的麻烦?就算真有人嚼老婆舌,嚼到皇后跟前去了,她这样的能有什么值得嚼的?无非就是棺材子,吃的多,还能有什么? 魏皇后要看看她,那就看看呗。再说了,在新时代青年这里,权贵是个啥?爱党爱国爱人民,可没人教育过谢九欢,她还要爱皇帝和皇后的。 “眼珠子转来转去的,你在想什么?”谢三姐盯着谢九欢问。 谢九欢说:“二娘,我们早上吃什么?下米粉吃吗?” 苗氏:“我的祖宗哟,今天就忍忍吧,进宫不能吃葱姜蒜的,嘴里会有味,冲撞了贵人就完了。“ 谢三姐:“我们都打听过了,水也别喝,进宫如厕也不方便。” 谢九欢:“……” 所以进宫就是受罪吧?不能上厕所这就太扯了,宫里的人不上厕所的? “先去洗脸,热水我给你烧好了,头也得洗,”苗氏催谢九欢说:“动作快点祖宗,今天咱们不能迟的,不然就是对皇后娘娘不敬呐。” 谢九欢没办法,只得木头人一样儿的,去洗头洗脸,幸亏她昨天睡觉前洗过澡了,不然的话,她二娘估计还得催着她洗澡。 苗氏和谢三姐一起帮着谢九欢打扮,替谢九欢梳头发,选首饰,忙得一刻没停。 谢十全中途跑来一趟,也是问他亲娘今天早上吃什么,结果被苗氏骂走了,今天谁有心思吃饭? “饿一顿饿不死,”谢十全都被骂跑了,苗氏还在谢九欢的屋里生气。 谢九欢说:“有三姐在呢,还能饿着小弟吗?” “你别说话,涂口脂呢,”谢三姐喝了谢九欢一声。 谢九欢只得闭了嘴。 等一切忙好了,谢九欢照照铜镜,挺好。 “哎呀,我们小九儿真漂亮,”谢三姐赞道。 苗氏也点头,不是她吹,就在这来凤街上,论漂亮她家谢九欢认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可刚想开口也夸夸谢九欢的,苗氏突然又想起乐安公主来了,身子一僵,苗氏夫人就想,不行,不能让谢九欢打扮得这么漂亮进宫去,怕让人惦记,就别太光鲜。 “那什么,”苗氏说:“胭脂口脂什么的,还是洗掉吧,姑娘家进宫还是素净的好。” 谢九欢是无所谓。 谢三姐狐疑说:“是这样吗?” 苗氏一脸的笃定,说:“我刚想起来的,你们阿爹昨天叮嘱过我来着,我方才忙得忘了。” 谢三姐这下子相信了,忙也催谢九欢说:“那小九儿你快洗把脸。” 谢九欢就想,这么折腾到底图什么啊? “二娘你们好了没有?”等谢九欢洗了脸,把脸上的妆都洗去了,三姐夫在门外喊了:“我把马车雇来了。” “好了好了,就来,”苗氏大声应道。 谢九欢:“真的一点东西都不吃啊?” 谢三姐拉着谢九欢往屋外走,说:“饿一顿饿不死的。” 谢十全蹲在门外呢,听见谢三姐这话,谢十全倏得抬头看他三姐,明明能不饿着的,为什么非要挨饿? 谢三姐就没看谢十全,只顾着跟谢九欢说:“进宫后,你要跟好二娘啊,别跑丢了。” 谢九欢无奈道:“三姐,我都不认识宫里的路,我能跑哪儿去?你放心吧,我一定好好跟着二娘。” 也是头一回进宫的苗氏,听见姐妹俩这对话,心里的压力可想而知,她也什么都不懂啊! “那皇后娘娘要是给东西吃,我和二娘吃不吃呢?”谢九欢在这时突然问道。 谢三姐唬着脸,“这事你问阿爹。” 当她进过宫,是怎么着? 谢老爹这会儿已经在马车里等了,三姐夫也陪着,至少多个跑腿报信的。 “我和十全看家,”谢三姐站在巷口送一家人走,说:“你们平平安安去,也要平平安安回来。” 谢九欢坐在马车里,说:“不会出事的。” 苗氏把谢九欢往回一按,说:“从现在开始,你就不要说话了。” 谢老爹就催车夫:“快走快走。” 跟车夫坐一起的三姐夫就也催车夫,“快点吧,我们要赶不及了。” 车夫原本觉着已时到帝宫,时间上完全来得及,可被这一家人催的,车夫也心里发慌,不会真的来不及了吧? 看着马车跑走了,跟出来送的谢十全小声嘟囔:“又是我看家。” 谢三姐手按在谢十全的脑袋上,说:“等你以后考中状元,你就也可能进宫去了。” 谢十全摆脱了谢三姐的手,转身飞快往家跑,考状元?读书有多难,他的姐姐们知道吗?不,她们不知道,她们只想看他吃苦! 61 魏皇后的优越感 苗氏走前边,谢九欢在后头跟着,娘俩儿就这么进了宫。苗氏不敢四处乱看,就低着头老实走路,前边领路的太监瘦长脸拉得老长,一看就不好惹,苗氏都没敢跟这太监说话。 至于谢九欢,她是偷眼看看皇宫的模样,说实在,没紫金城气派。 “不能乱看的,”领路的太监一直就半侧着身盯着谢九欢呢,冷不丁地,这太监就冲着谢九欢来了这么一句。 苗氏吓得要死。 谢九欢一本正经地说:“嗯?谁乱看了?把这人抓了,打死。” 太监:“……” 周围的太监宫人:“……” 甭管在宫里待得年头长,还是年头短吧,谢九姑娘这样,他们还真没见过,这姑娘很勇啊。 苗氏就拼命冲谢九欢使眼色,你要死啊?到了宫里你也胡咧咧?你要打死谁啊?这是宫里,祖宗! 谢九欢冲苗氏笑。 苗氏夫人顿时一口气就没上来,差点憋过去,这可真是要她的命了! 领路的太监有心发火吧,可谢九欢是奉皇后娘娘懿旨进宫的,训谢九欢也轮不到他来训。而且就冲谢九欢刚才那句话,这太监就有数了,谢家这姑娘是个泼辣的,不想多事就不要去招惹,要不然谢九姑娘被主子扒了一层皮,他这个做奴才也讨不着好。 “走吧,”太监说了一句,转身继续带路。 苗氏手往后扬,拍了谢九欢一下,意思是你给我消停点。 从宫门口走到魏皇后的中宫,谢九欢估计了一下,大概走了一个小时。看别人家进宫的夫人和小姐们,都是坐小轿的,就自己和苗氏用走的,谢九欢心里就冷笑了,看来这次魏皇后来者不善啊。 “要小心了,”在到中宫皇后殿之前,谢九欢小声跟苗氏说了一句。 苗氏扭头看谢九欢一眼,这还用你说?昨天晚上我就知道了! 谢九欢:“我们家得罪皇后娘娘了?” 苗氏:“唉!” 她也不知道,她也想找个人问问去。 领路的太监又一次半侧了身,回头看谢九欢,我不跟你较真了,你也不能太过分吧?你俩还聊上天了? 谢九欢见太监又看她,便很严肃地冲太监点了点头。 太监扭头又看路了,在心里跟自己说,我就是个奴才,我不生气。 等娘俩儿进了皇后殿,给魏皇后行礼,被一众夫人小姐审视的目光注视着,苗氏很紧张,谢九欢就很自信,被人看又不会掉肉,这有什么啊? 不说魏皇后国色天香,母仪天下是何等尊荣了,在一殿夫人小姐们的衬托下,苗氏和谢九欢就像两个……,嗯,这二位的穿着,还比不上在皇后殿伺候的宫人。 苗氏在心里咂舌,乖乖啊,这些人是把金山银山都穿在身上了吧?这一个个的,通体富贵逼人的打扮,这得花多少钱啊? 谢九欢就在想,上了年纪的夫人,年轻的小姐们,这都是美人啊,她要是皇后,她就天天请美人们来做客,这光看着就很幸福啊! 魏皇后的目光在苗氏的脸上一晃而过,一个二嫁妇,不值得她多看。魏皇后的目光在谢九欢的身上多停留了片刻,也难怪李乐安盯上了这姑娘,棺材子是晦气,可这个棺材子她长得好啊。单论比脸,谢九姑娘完胜林得意前头的八个未婚妻。 “是个好姑娘,”魏皇后声音淡淡地夸了谢九欢一句,随即就让这娘俩儿坐。 按照谢老爹八品官的官阶,苗氏和谢九欢只能挨着殿门坐了,坐下来娘俩儿连魏皇后的脸都看不清楚。 面前的小几上,放着茶水和点心。 苗氏第一反应是死死拉住谢九欢的手,这些茶水点心能不能吃啊? 谢九欢认为这个世界的皇宫不如紫金城,但她对宫里的御膳还是感兴趣的啊。扭头往旁边看看,夫人小姐们没人喝茶吃点心,都微微扭头冲着魏皇后的方向,有夫人在跟魏皇后说话,反正谢九欢没听懂,但殿里的夫人小姐们都笑了起来。 一时间皇后殿里笑语吟吟。 谢九欢小声问苗氏:“二娘,她们在说什么?” 苗氏:“不知道,听不懂。” 谢九欢又认真听了一会儿,说:“好像是在说画画的事情。” 这会儿殿里不少人都在说话,所以苗氏也敢说话了,跟谢九欢叹口气,苗氏小声说:“你阿爹倒是画画好,可我俩不会啊。” 画画谢九欢还真会,拍一拍苗氏的手,谢九欢说:“咱们又不靠画画吃饭。” 苗氏一想也对,她拿手的是做吃食,画画跟她有什么关系? “二娘,你研究研究这点心呢,”谢九欢让苗氏看面前的点心,“这点心的样子是牡丹花吗?” 苗氏:“瞧着像,这是大米做的吧?” 谢九欢继续看殿里的美人们,等她终于看到有夫人拿茶杯喝水了,谢九欢伸手就拿了两块牡丹花状的点心,一块给自己,一块给苗氏。 苗氏突然就又紧张了,说:“能吃啊?” 谢九欢:“我看见有人喝水呢,能喝水就能吃点心,二娘,尝尝。” 谢九欢咬一口点心,说:“夹心的,里面的馅好像是果酱。” 苗氏好奇了,“果酱是什么?” 谢九欢一噎,她到这个世界后还没吃过果酱呢,她以为这是因为她家穷,吃不起,却原来这个世界的果酱还是高奢品吗?一般人家都吃不起的? 苗氏也尝了一口点心,点心很小,一口就能咬到馅,“竟然还是甜的,”苗氏惊叹道。 谢九欢:“果酱还能不是甜的吗?” 苗氏:“我吃过酸果子的,这要做成甜酱,得放多少糖?太费钱了。” 谢九欢就又拿了块点心塞给苗氏,这么稀罕的话,那就多吃点吧。 魏皇后远远地看着谢家的母女俩,这二人倒是不拘谨,没人搭理,她们自己吃起点心来了。魏皇后心里就不痛快了,本该怕自己的人,竟然瞧着一点惧意都没有,这让她一点优越感都没有了。 魏家如今的当家夫人也跟着魏皇后,往苗氏和谢九欢这边看了看,然后这位夫人骆氏夫人就拿锦帕按一按嘴角,冲魏皇后唇语了一句:“粗鄙。” 魏皇后嘴角微微一撇,八品小官家的女子,能指望她们上台面吗?不过就算是这样,她也不准备让李乐安这贱人称心如意。 62 备受冷落的母女俩 一殿的贵妇人和小姐们都不理苗氏和谢九欢,这叫冷落,一般人受不了这个。这就是好比一群白天鹅里,就你俩是秃毛的家禽,就问你俩惭不惭愧,是不是得无地自容? 但苗氏和谢九欢呢,谢九欢是不在乎,她是随时可以变成非人类的生物,她要在乎面子干什么?相反的,魏皇后要是跟她说话,谢九欢可能还难受,因为她不一定能听懂魏皇后的话。至于苗氏夫人,她就更想得开了,她以前是一个人上街摆小食摊过活的寡妇,现在有夫有子,继女和姑爷们也都孝敬她,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冷落就冷落呗,横竖不是一路人,干嘛非得往一块儿凑? 这二位在不意,想看这二位出丑的人就难受了,魏皇后气就不顺,但要她亲口出言嘲讽谢家这两个女人,皇后娘娘又干不出来,这得多掉价啊。 也有善看脸色的贵夫人,拿话剌都坐到殿门口去了的苗氏和谢九欢,可惜没效果,苗氏和谢九欢对面前的花样点心更感兴趣。 “我要能做出这些花样来,一定能买个好价钱,”苗氏小声跟谢九欢感叹。 谢九欢:“二娘你还会做点心呢?” 苗氏:“这就是蒸糕啊,能有多难?就是这花样儿,寻常人家可没本事弄。” 也有点心铺有花样儿的点心买,但论形状,远不及宫里的花样糕点。而且宫里点心用的料,宫外的点心也是比不上的。 谢九欢一拍脑袋,糕点的形状,这不就是模具的问题吗?她完全可以做啊。 “我研究研究,”谢九欢盯着点心看。 苗氏:“我可没有这么巧的手,捏不出这么好的花样儿来。” 谢九欢:“我也捏不出来,不过二娘,这是捏的?” 苗氏:“它也不能自己长这样啊。” 这个世界还没有模具这种东西吗?谢九欢又迷惑了。 有太监在这时候到了殿外,冲殿内大声禀道:“娘娘,林深苑那边的比武马上就要开始了。” 谢九欢飞块地拿了两块点心放兜里,终于要出宫了,她带两块回去让她的十全弟弟尝尝。 苗氏夫人心头一松,她和谢九欢能回去了,这一趟进宫好像也没什么。 魏皇后却在这时道:“诸位随本宫一起去林深苑吧。” 一殿的贵夫人和小姐一起起身领命。 以为可以回家的苗氏和谢九欢则面面相觑,这还没完呢? 等出了皇后殿,魏皇后有步辇坐,贵夫人和小姐们有小轿坐,就苗氏和谢九欢没人搭理。 苗氏跟谢九欢说:“我们是得跟着去吧?” 谢九欢说:“不知道啊,是不是把咱俩忘了?” 先前领这二位进宫的太监这时找了过来,还是脸拉得老长,说:“您二位可千万跟好了,在宫里不能乱走的。” 谢九欢和苗氏都差点忍不住要叹气了,这是还不能回家啊,而且这个林深苑到底在哪里啊,她们还得走着去! 太监交待完话就又走了,苗氏和谢九欢就又没人搭理了。 “我去问问有没有轿子吧,”谢九欢要找人问。 苗氏把谢九欢拉住了,这点眼力劲儿她还能没有吗?宫里的人就没想让她们娘俩儿舒服了,问也是白问,还要伸脸让宫里人打,何苦呢? “走吧,”苗氏跟谢九欢说:“京师城咱们还走路逛呢,帝宫再大能有京师城大?” 谢九欢一想也对,走路也好,正好能好好看看帝宫的样子。 这一走,就是一个时辰。 魏皇后从步辇上下来,看看身后的贵妇和贵女们,坐轿子时间长了人也不舒服,跟着她过来的人里有好些位,脸色看着都不大好。 魏皇后再往最后面看,一路走过的苗氏和谢九欢竟然跟没事人儿一样,好像这二位走得还挺高兴。看一眼自己身边的管事嬷嬷,魏皇后往林深苑走去。 一个小太监从斜刺里跑过来,小声跟中宫的管事太监耳语了几句,就又转身往来的方向跑走了。 管事太监快步走到魏皇后的跟前,小声禀道:“娘娘,乐安公主殿下随圣上一起过来了。” 魏皇后没说话,从这太监身边走了过去。 在半路上等着魏皇后,又一起过来的几位妃嫔跟在魏皇后身后走,魏皇后不说话,这几位也就都保持了沉默。 走在最后面的谢九欢跟苗氏说:“二娘,我说什么来着?那几位也是娘娘啊。” 苗氏这会儿莫名的心慌,敷衍谢九欢说:“是啊是啊,你说的对。” 等娘俩儿走进林深苑了,谢九欢看看身遭郁郁葱葱的参天大树,跟苗氏叹道:“难怪叫林深苑了,这不就是个大树林子么。” 苗氏:“我们为什么也要过来看比武?” 谢九欢:“不知道啊,看看就看看好了,总不能让咱们上去比武吧。” 苗氏本来还紧张呢,被谢九欢说得好气又好笑,差点就忘了紧张了,“别胡说了,”苗氏瞪了谢九欢一眼,这真是进了宫,她家这闺女也管不住自己的嘴。 演武场在林深苑的中央,一块两个足球场大小的空地,围着这块空地,盖着宫室房屋。 魏氏皇后带着妃嫔们去了宣景帝那里,贵妇和贵女们跟着太监宫人们,进了不同的观赏阁,等待一会儿羽林卫的武官选拔。 苗氏正想着,她和谢九欢要进哪间观赏阁呢,还是之前的那个太监站到了她们娘俩儿的面前,说:“夫人随咱家来吧。” 这是要把自己和谢九欢分开? 苗氏慌得一把抓住了谢九欢,问说:“那我家这姑娘呢?” 一个宫人这时也走上前,笑着说:“娘娘说了,小姐应与同龄人多说说话,这样才好。” 这真是要把自己和谢九欢分开! 苗氏差点没喊救命,死死抓着谢九欢不松手,苗氏神经崩得死紧,想着这要怎么办?她要怎么回绝? 谢九欢笑着弯了腰,脑袋在苗氏的肩膀上蹭了蹭,说:“二娘,那我就去跟其他小姐们说说话,兴许我能交到几个朋友呢。” 太监和宫人听了谢九欢这话,心里都好笑,您一个八品官的女儿,那些最少也是三品大员家的小姐们谁会理您哟。 苗氏:“小,小九儿?” 谢九欢小声说:“没事的,这么多人在呢。” 在自己的地盘都没动手,这会儿到了大庭广众之下了,魏皇后能作出什么妖来? 63 一只胖橘在飞奔 苗氏想拉谢九欢没拉住,眼睁睁看着谢九欢跟着宫人走了。苗氏夫人是想哭不敢哭,想找人帮忙她也找不着。中宫的这个太监还不住嘴地,催苗氏跟他走,把苗氏夫人弄得六神无主。 “您还是跟他走吧,”一个宫嬷嬷模样的妇人,走到了苗氏的跟前,小声说:“这会儿您要闹起来,那皇后娘娘正好可以治您和您家老爷的罪了。” 苗氏不认识这妇人,她也没想闹,她疯了她在宫里闹事? “奴婢是伺候乐安公主殿下的,”妇人又跟苗氏夫人说:“您放心,九姑娘那里,我家公主殿下会照顾的。” 苗氏夫人险些要疯,这也是个催命的! 扭头往谢九欢走的方向看,人有不少,可哪儿还有谢九欢的影子呢?苗氏夫人是一点办法没有,几乎是被中宫太监带着几个宫人,押着走的。 乐安公主专门安排要照顾谢九欢的嬷嬷,这会儿也没找着谢九欢。一屋子的权贵之女,衣香鬓影,环肥燕瘦的,嬷嬷是一个一个看过来,也没看见谢九欢。 谢九欢这时已经站演武场边上看热闹了,只是没等她看上几眼做准备活动的年轻小伙们,谢九欢看见木冬了,这个跟着林四少爷的小厮怎么在哭呢? 木冬缩在一排兵器架后头抹眼泪,正抽抽噎噎呢,有人拍他的肩膀,突如其来的这么一下子,没把木冬的魂吓飞了。 “谁欺负你了?”谢九欢半蹲在地上,看着木冬问。 发现拍自己的人是谢小姐,木冬不敢相信地眨一下眼睛。 谢九欢:“怎么哭得这么可怜呢?被人打了?” “谢,谢小姐,”木冬抬胳膊擦脸,他丢脸了,他竟然让谢小姐看见他哭了。 “你家四少爷呢?”谢九欢又问。 听见谢九欢问自家少爷,木冬心中又开始窃喜起来,这是不是说明,谢小姐也惦记着他家少爷呢? 谢九欢这时说:“啊,对了,你家四少爷也是羽林卫啊,那他今天下场比武吗?” 听谢九欢说比武,木冬圆乎乎的脸垮了下来。 谢九欢:“他不比啊?” 木冬又抬胳膊擦一把脸,小声跟谢九欢说:“我家四少爷不下场比武,大少爷他们都不让。” 谢九欢点点头,四少爷家里不让,这个好理解,又不愁吃不愁穿的,没必要让孩子拼命。 木冬:“可那五个人要下场比武。” 谢九欢:“谁?” 木冬:“谢小姐你见过的,就是我家四少爷师父偷偷收的那五个人。” 谢九欢倒抽了一口气,还能这样的? 木冬:“小的听说,这场比武就是为着他们五个人办的,这不是欺负我家少爷吗?” 谢九欢脑补了一下,说:“什么意思?这个官原本应该是你家四少爷当的,结果要让给这五个人了?” 木冬:“啊?” 这事儿他倒是没听说,怎么原本应该是他家少爷升官的吗? 谢九欢发牢骚:“不用心教也就算了,这怎么还算计上了呢?他师父不是人啊。” 木冬忙又点头,这话是真的。 “那要怎么办?”谢九欢关心道:“就这么认了啊?你家大公子怎么说?” 木冬气哼哼的,“大公子的事小的可不敢打听,不过小的没准备放过那五个人。” 谢九欢打量一下木冬的身板,这少年脸上还带着点婴儿肥,个头也不高,瘦倒是不瘦,可也不壮啊,“你,”谢九欢不太确信地道:“你要跟他们打一场啊?” 木冬一哆嗦。 谢九欢:“哦,那你准备怎么干?” 总不能站在演武场开骂吧? 木冬从怀里摸了一个纸包出来,跟谢九欢说:“这是巴豆。” 谢九欢顿时就明白了,马上就压低了声音说:“下毒啊?你家四少爷的主意?” 下毒可非君子所为,木冬马上就跟谢九欢说:“是小的自己的主意,我家少爷不知道的。谢姑娘,我家四少爷是好人,他,他是君子。” 谢九欢:“行行,我知道了,你打算怎么投毒?” 木冬的脑袋就又耷拉了下来,说:“小的没办法。” 是他没用,他巴豆都带进宫来了,可他找不着机会下巴豆。 谢九欢陪木冬蹲兵器架后面,想了想,谢九欢说:“那五个人在哪儿呢?” 木冬手往后指,“在后面的小屋子里。” 谢九欢看身后,说:“哪里?” 木冬:“就是最后面那一排小屋子,那边是休息室。” 谢九欢:“那五个人在同一间屋里?” “是的啊,”木冬点头。 谢九欢:“第几间?” 木冬一时间答不上来。 谢九欢便又说:“从左往右数。” 木冬忙道:“那是第九间屋子。” 谢九欢手一伸,“巴豆给我,我去试试。” 木冬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圆了。 谢九欢:“我能帮你家少爷要医药钱,下个巴豆算多大的事。” 木冬说:“太,太危险了吧?” 谢姑娘要是被发现了,是不是就完蛋了啊? 谢九欢:“太危险就不干呗,我又没疯。” 木冬还是不敢。 谢九欢抬手把巴豆拿到了手里,跟木冬说:“你在这里等我。” 木冬也不敢动手拉住谢九欢,不让谢九欢走,木冬只能跟谢九欢说:“那小的跟您一块儿去。” 这要是被抓了,那事情都是他木冬一个人干的,跟谢姑娘没关系。 谢九欢:“你别去,你要是被人发现了,那你家少爷就被你拖下水了,你忍心哦?” 木冬不忍心拖他家少爷下水,可他同样不忍心拖谢九欢下水啊。 “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谢九欢跟木冬说:“我也看那五个人不顺眼。” 这五个人真说起来,也没做错什么,林得意能拜崔则冲为师,没哪条法律规定,他们就不能拜崔则冲为师的。但看不顺眼这事吧,它就不是讲道理的事儿,这是主观意识主导,客观事实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的。 谢九欢现在觉得林家兄弟人好,那她看崔则冲和另五个弟子,那就是不顺眼,你们就是在欺负人。 谢九欢一路溜溜哒哒地走,走着走着,确定没人盯着她后,一只胖橘在人群中飞奔,跑出了一道残影。 巴豆吃适量拉不死人,更何况那五位还都是身体强壮的人,不用沾人命,谢九欢她毫无顾忌啊。 64 三月好春光 演武场东北角的这一排房子,是专供将官和军士们休息的地方。谢九欢从左往右数着,找着了第九间屋子,看屋子的门虚掩着,谢九欢就通过门缝往屋里看。 屋子里这会儿就一个人,盘腿坐在凳子上,看着像是在打坐,谢九欢试着用爪子扒拉两下门,屋里的年轻汉子动都不动。 四下里看看,没看见另外四个人,谢九欢后退一步,冲着屋里大喊了起来。 “喵——” 猫叫声凄厉难听,乍一听还吓人。 “喵——”谢九欢扯着喉咙叫。 在屋里打坐练内家功的年轻汉子,被谢九欢叫唤的差点就岔了气息,离走火入魔也就几步之遥。 看见年轻汉子往屋外来了,谢九欢跑远了点。 年轻汉子走出屋就看见远远的,一只胖猫蹲坐在地上,盯着自己看。 “去!”汉子赶猫。 谢九欢舔舔爪子,想着要怎么激怒这小子,在这小子来追杀她的时候,她带着这小子跑远,然后甩掉他,进屋去投毒。 “去去!”年轻汉子还在赶猫走。 “发生了什么事?”一个一身短打的壮汉从隔壁屋里走了出来,大声问道。 “于百户,”年轻汉子看见这壮汉,脸上马上有了笑容,走过去跟这壮汉行礼。 “原来是有猫啊,”于百户这时也看谢九欢了,这猫他看着眼生,也不知道是从哪里跑来的。 “谁带进来的?”于百户问。 年轻汉子就摇了摇头,说:“不知道,它自己跑来的。” “你是,”于百户打量着面前的年轻人,说:“你是崔总教头的族侄,叫崔放的?” “是,”崔放笑着应声。 于百户:“你们屋里不是安排了五个人的吗?那四个呢?” 崔放忙道:“他们一会儿要下场比武,活动身体去了,一会儿就回来。” 于百户就随口一问:“那你为何不去?” 崔放就跟于百户解释,他是习内家功的,他方才在屋里静坐练气来着。 看这二位攀谈起来了,谢九欢起身悄无声息地走了,绕了一圈后,跑到屋子左边的小窗下。谢九欢跳上窗台,本想试试能不能把窗户推开的,没成想,她抬爪子一碰,关着的木窗就开了。 谢九欢跳进屋,屋里就一张桌几张凳子,没有别的家具了。方桌上摆着一套茶具,茶碗里已经倒了热水。应该是放着等水自然凉,然后人再喝的。 谢九欢侧耳听听屋外的动静,屋外崔放还在跟于百户聊天呢,这人看着憨,却没想到是个社牛。谢九欢变回人形,把巴豆粉下到了茶碗里,又往茶壶里倒了一点儿。 掀开茶壶盖了,谢九欢才发现,崔则冲的这五个徒弟泡得的人参水。 “人参都舍得泡水呢,该死的有钱人,”谢九欢不出声地嘀咕,把茶碗晃晃,又把茶壶晃晃,确定巴豆粉彻底跟人参水融合了,谢九欢才又变成了胖橘。 甩尾巴,把自己刚才站着的地方扫几遍,把脚印扫没了后,谢九欢才又跳窗出屋,用爪子勾着,把窗户重新给关上了。 投毒完成后,谢九欢又跑到了崔放的对面蹲着,晒晒太阳舔舔毛毛,一副我是猫主子,尔等都是奴才的霸气模样。 崔放跟于百户说着说着话,抬头一看,他又看见刚才的那只胖猫了,“它又回来了,”崔放跟于百户说。 于百户这一回很仔细地看了看谢九欢,小声跟崔放说:“这宫里有不少主子喜欢养猫,你别得罪它们。” 打狗要看主人,对着猫也一样啊。 崔放听得有些后怕了,他刚才看这胖猫赶不走,还想过去上脚踢来着的。 于百户抬头看看天色,抬手拍一拍崔放的肩头,说:“比武就要开始了,我回屋换衣服去了。” 于百户回屋顶盔掼甲去了。 崔则冲的另外四个徒弟掐着点回来,一番热身动作做下来,四个人都出了汗,崔放招呼师兄弟们进屋,一边道:“水已经放凉了,咱们喝几口水就到前边去。” 看见五个人都进屋了,谢九欢跑到门口往屋里看。 五个人站在屋里喝人参水呢。 “你怎么又过来了?”崔放看见谢九欢蹲门口来了,就问道。 师兄弟几个一起看谢九欢。 “这里怎么会有猫?” “这猫可真肥啊。” 师兄弟几个议论谢九欢,谢九欢心里冷笑,橘猫喝口水都胖,怎么了?老天爷都没意见,你们这五个人类有意见?一会儿拉死你们啊! 崔放喝完了茶碗里带着点苦味的人参水,放下茶碗,这位就向谢九欢走来。 谢九欢冲崔放龇牙,呼了一声,转身跑走。 “你得罪这只胖猫了?”师弟问崔放。 “没有啊,哦,我刚才赶它来着,”崔放小声说:“这小畜生竟然还记仇呢。” 你才小畜生,你全家都是小畜生。 谢九欢边骂边跑,她等着看这五个人一会儿当场拉裤子。 林得意阴沉着脸,带着木冬往休息室这边来,一路走过来没看见谢九欢,林四少爷就越来越紧张,他怕谢九欢出事。 已经挨过训的木冬抹着眼泪,这会儿他不敢跟林得意说话,也在害怕谢九欢会出事,木冬眼泪越掉越凶,就差哭出声来了。 “你怎么能不拦着她?”林得意小声说。 木冬哭得鼻头通红,还冒着鼻泡,他也要能拦得住啊,他这不是拦不住么! 前头有几个女子,林得意忙就凝神看过去,都是宫人,林得意失望地挪开目光。 “找不到,”木冬哭着说:“这要怎么啊?” 林得意:“你别哭了。” 你就没发现,已经有不少人在盯着我们这边瞧吗? 木冬:“小的也不想的。” 他就是忍不住啊,他能怎么办! 林得意已经在想,谢九欢要是被崔放五个人抓了个现行,他该怎么帮谢九欢脱身了。他站出来说,是他逼着谢九欢去的,是他暗恨师父崔则冲瞒着他收徒,所以才下此黑手,这样好像应该能行。 “咦?”谢九欢的声音却在这时,从林得意的右手边人群里传了出来,“四少爷?” 林得意猛地一停步。 木冬泪眼汪汪地也扭头看,看见谢九欢安然无恙地从人群里走了出来,木冬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怎么这么巧啊,”谢九欢走到林得意的跟前。 林得意想说话,但喉咙却在这时哽住了,这姑娘刚才是为了他冒险去了,他拿什么回报? 谢九欢冲林得意眨一下左眼,眉眼弯弯地笑着。 木冬马上就明白了,高兴道:“成了?” 谢九欢又眨一下眼睛。 林得意刚才还焦躁不安的心,一下子柔软成了一滩春水,说什么三月好春光,哪里比得上谢姑娘这嫣然一笑呢? 65 请旨比武的林四少爷 谢九欢原本觉得,她跟木冬的口味相近,他俩都想看崔放五个人拉一裤子屎的场面,但很快她就发现,走高冷路线的四少爷也很期待这个场面。 “有意思,”林得意说。 谢九欢和木冬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震惊。一个是,少爷竟然是这样的人!一个是,我就说,世界上就没有真正高冷的人类! “谢指挥使原本打算硬拼的,”林得意神情认真地跟谢九欢说。 “谁?”谢九欢问。 “殿前司指挥使谢长晋,”林得意说,怕谢九欢还是对不上号,四少爷还特意又补充了一句:“他管着羽林卫。” “哦!”谢九欢说:“那他是个大官了。” 木冬赶紧说:“谢小姐,我家四少爷官也不小的。” 林得意想想自己羽林卫镇抚,从五品的官职,平生头一回,林四少爷觉得他官小了。 “我们赶紧走吧,”谢九欢平常咸鱼,但看热闹她一向积极,说:“我们到演武场占个好位置去。” “对对,”木冬忙就附和:“要占个好位置。” 看热闹最重要的是什么?你得占个最佳观看点。 看着这三人走了,周围才有人小声议论道:“竟然还有女子敢与林四少爷说话。” 几个在场的宫人对谢九欢很是鄙夷,哪怕谢九欢穿了新衣,样式也是时新的样式,她也戴了好看的饰品,但几个宫人一眼就看出,谢九欢就是哪个小门小户出来的,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她们能看得上的。 哦,谢九欢的脸她们看得上,毕竟谢九姑娘的这张脸没得挑,但这又让宫人们嫉妒啊,这穷酸丫头凭什么呢? “也是个不怕死的,”一个宫人掩嘴小声说了句:“又不是嫁不出去,何苦拿命拼一场富贵呢?” 宫人们就都是一笑,这世上总有那想攀高枝的雀鸟啊。 林得意在宫里是个名人,所以他带着谢九欢一路走,就被人看了一路,小声议论了一路。只是林得意这会儿心思都在谢九欢身上,他哪儿顾得上不相干的别人?谢九欢就干脆不在意,她不怕被人指指点点,这有什么啊? 反倒是木冬被看得冒了汗,看谁都觉得这人不怀好意。 林得意原本想跟谢九欢站一起看热闹的,但谢长晋派人来叫他,林得意不能违抗军令,只得让木冬留下,他去见谢指挥使。 “这热闹看不长,”林得意走了后,谢九欢就跟木冬嘀咕:“五个候选人都比不了了,那还选拔个什么呢?而且我琢磨着,这场比武可能就是为他们五个人准备的。” 木冬飞快地点头,“是啊是啊,我也这么听说。” 谢九欢:“我要是谢指挥使,我就让比武继续,先把位置占了,让敌人的阴谋破产。” 木冬不习惯谢九欢说话的习惯,但能听得懂,所以他惊叹道:“谢小姐您懂得可真多啊。” 他怎么就没想到这茬儿呢? “小伙子你更有前途,”谢九欢就夸木冬,小声说:“巴豆粉磨得挺细啊,今天这事你立首功。” 木冬顿时挺起了胸膛,刚才他被他家少爷骂惨了,不过木冬现在不在乎了,谢小姐说的对,他就是大功臣! 谢九欢闲不住,又为木冬操心职业前程,说:“你得要奖赏啊,自己的钱那才叫钱。哎对了,你这回能升职了吧?” 木冬被谢九欢问得又茫然了,他是他家少爷的贴身小厮,他要往哪儿升职去?当个管事吗? “那,那我回头问问我家少爷,”木冬说:“我要是当了管事的,能多拿不少月钱呢。” 谢九欢很为木冬高兴,男孩子嘛,就是要有上进心。 演武场这时响起了鼓声,身着盔甲的兵将开始进场。 木冬:“开始了!” 谢九欢:“快看看,那五个人在不在。” 木冬忙和谢九欢一起盯着入场的兵将看,看了半天,木冬疑惑道:“是我没看着人吗?怎么我没看见那五个人呢?” 谢九欢也没看到,失望道:“他们不会已经在拉肚子了吧?” “哎呀,”木冬顿时也失望了,他还想看崔放五个人当众拉裤子出丑呢。 “你说什么?”震天的鼓声中,宣景帝觉得他看不懂自己的小外甥了,“你要下场比武?”宣景帝问林得意。 明明林咏和林行都跟他说,他们叮嘱过林得意不要下场比武,以免受伤,遭人暗算,林得意也答应了。这怎么,这孩儿又跑来跟他说,要下场了呢? 林得意跪在地上,回了宣景帝一声:“是。” 宣景帝就看一旁的林爹了,你们一家人没谈好啊。 林爹冲宣景帝轻轻摇一下头,表示他不知道这事儿,他这儿子事先没跟他这个当爹的商量。 宣景帝只得问林得意说:“谢长晋怎么说?” 林得意:“谢大人说他没意见,让臣问圣上讨旨。” 宣景帝在心里骂谢长晋这么一个五大三粗的货,竟然也会耍滑头,你拿林得意没办法,你就把人推给朕?宣景帝哪敢同意林得意去比武啊?这孩儿是好端端走路,都能遭难的人,比武?要是伤着了,他妹妹乐安公主不得疯? 林得意一个头磕在地上,请旨道:“请圣上允许。” 宣景帝想直接说不行的,可他又不忍心,小外甥就没求过他这个舅舅什么,难得开一次口,他直接说不行?这不太好。 林得意:“请圣上允许。” “你要是受伤,就不好了吧?”魏皇后所生的三皇子,太子之位强有力的竞争者李思开口道。 林得意:“下场比武生死由命,受伤是我技不如人,不怨别人。” 三皇子就笑了笑,说:“你与其他人怎能一样呢?” 三皇子这话可能理解为,他是在嘲讽林得意,你可是林家的小宝贝,谁敢真跟你比试?但你也可以当三皇子说的是好话,你林得意身份尊贵,那帮武夫不配跟你比武。 不过在场没人当三皇子在说好话,就冲魏皇后与乐安公主水火不容的关系,魏党和林党你死我活,不死不休的关系,三皇子怎么可能说好话? “林相公,你看呢?”宣景帝没办法,问林爹道。 林爹看看小儿子,林得意跪在那边,腰板挺得笔直,脸上的表情还是冷,但也能让人看出固执来。 “臣,”话在嘴边转了好几圈,林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他跟宣景帝说:“臣没意见。” 宣景帝!!! 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事后你们夫妻俩干仗,你们可千万别来找朕的麻烦! 66 林四少爷,我喜欢九 亲爹同意了,但宣景帝这个亲舅舅却还是在犹豫,就在这时,谢长晋求见。 宣景帝:“宣。” 谢长晋快步进宫,手里拿了个他匆匆写好的奏章,准确的说,谢指挥使他写了一张纸条。 大太监冯宝过来接了谢长晋的奏章,送到宣景帝的面前。 纸条上也没写几个字,谢指挥使就写了崔放五人突然腹泻不止,不能参加比武。 宣景帝一看这样,突然觉得这是林得意升官的机会啊,这次羽林卫要扩军两千人,达到六千人的规模,林得意有机会独领一军了啊。 不如就赌一把? 宣景帝斟酌了一下,决定还是赌一把,崔放五个人突然出事,这种好事,就冲他小外甥以前衰神附体的那股倒霉劲儿,怎么可能遇得上? 宣景帝点一点头,跟林得意说:“朕允许你去比武,不过你要记着朕的话,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你比武归比武,别拼命,想想你的爹娘。 “臣遵旨,”林得意又一个头磕在地上。 在坐的魏首辅看到这里,知道事情有变故了,所以魏首辅看着谢长晋道:“谢指挥使,开场鼓已响,你那里是否都安排妥当了?” 谢长晋简单回了句:“是。” 宣景帝让谢长晋带林得意下去。 魏首辅确定是出变故了,但这会儿他什么也做不了。开场鼓一响,这就跟两军阵前的开战鼓一样,三通鼓后,军人出战卫国,这个时候,除非是主帅发话,皇帝都没资格说停下来,这仗咱们不打了。试问,军法如此森严,魏首辅要怎么叫停这次的比武? “我把人员再重新安排一下,”带林得意下了观台,谢长晋就跟林得意小声说。 “不用,”林得意摇摇头。 谢长晋脚下一停,“怎么说?” 林得意只得又多说了一句:“您不必照顾我。” 谢长晋愣了下才说:“行。” 看谢指挥使没把自己的话当回事,林得意又说了句:“若是无能,那我就无资格领兵。” 林得意话说得认真,谢长晋也知道这位少爷的脾气,这个羽林卫里的头号倒霉蛋,脾气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谢指挥使有时候都会想,这位的脾气要是能软和点,也许老天爷就不这么折腾他了。 “成,就按你说的办,”谢指挥使说。 林得意给谢长晋行了一礼,就要去做准备。 谢长晋想想,又把林得意叫住了,说:“你让下人把马鞍、马镫绑牢了,你用的那把枪也好好检查一下,别到了要它出力的时候,它不是掉枪头,就是舍了。” 这些事故,都是谢指挥使亲眼看见的,他不想再看见了。 “你的那匹马也跟好好跟它说说,”谢长晋是越说,越为林得意担心,“就那匹摔你八百回的破马,要我早宰了吃肉了,你跟它说,这次它要再撂撅子,谁护着都不管用,老子一准宰了它!” 人跟马要怎么说道理? 林得意十分勉强地点了一下头。 谢长晋:“这次不会再出意外了吧?” 林得意就木着脸看谢指挥使。 谢长晋手一挥,“你去吧。” 他也是多余一问,林得意说不会,就不会出意外了? 谢九欢来到这个世界十八年,头一回看正儿八经的军方比武,虽然比武的人她都不认得,但这不妨碍谢九欢目不转睛看得专心。 “见血可以,但最好不要出人命,”木冬在旁边充当讲解员。 谢九欢:“最好不要?那就是也可以闹出人命来了?” 木冬:“应该没人会下这么狠的手吧?” 谢九欢想想,说:“也对,又不是真的敌人。” 看了三场比武,别说人命了,输的一方也没有受伤。谢九欢放心了,看来大家伙儿还是点到为止的,没真拼命。 第四场应该是林得意上的,结果林得意都上马了,又被匆匆赶来的将官给拦下了。 “有事?”林得意下马,看着谢长晋身边的这个副将。 副将小声说:“四这个数字于四少爷你可能不太吉利,指挥使大人的意思是,换到第六个出场吧,六六大顺嘛。” 林得意:“……” 这帮人是不是都有病?! 副将说:“要么八也行,这数字也吉利。” 林得意生气,但旁人也看不出来,林四少爷看场上已经有别人在比武了,于是想说他觉得五这个数字也挺好。 副将这时说:“那这定八?” 林得意:“我喜欢九。” 副将愣住了。 林得意:“我不喜欢八。” 林得意是在赌气,但这位面上平平静静的,副将哪里能看得出来呢? “那,那就九,不改啦?”副将问林得意。 林得意:“不改了。” 副将跑去安排去了,九也不错,九转功成,九九同心的,这数字也吉利。 林得意脸色难看之极,这里要是有个佛堂,谢指挥使肯定会让他先去佛堂拜一下的。谢长晋的脑子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是不是草啊? 林四少爷身遭三米之内,这会儿没人挨着他站,四少爷这会儿脸色都发黑,看着吓人。 林得意生着闷气,他是不知道谢指挥使这会儿的处境,知道了,四少爷应该也理解不了。谢指挥使这会儿脑袋都大了,听说林四少爷要下场比武后,殿前司的人,羽林卫的人都觉得同意这事儿的谢指挥使脑袋坏掉了。 “他要是受伤,这责任算谁的?” 大家伙儿就问谢指挥使这个问题,这个问题不掰扯清楚了,谁敢去跟四少爷对打? “算他自己的啊,咱们四少爷自己说的,”谢指挥使给了一个肯定的答案。 “那乐安公主殿下同意?”又有将官就问了。 四少爷的话能作什么数?乐安公主发话了吗? “林相公是个讲理的,”还有将官小声说:“但他家大公子,二公子,是不是也得给个保证?” 老林家,除了林爹,有讲理的人吗?别看林三公子没当官,但这位这些年骂得人少了?跟魏党人互骂的时候,三公子也是一员大将啊,人家不但骂,他还写书骂你,写诗骂你,如果魏首辅最后落败,那这位一定会因为林三公子的笔遗臭万年的!就问你怕不怕被三公子骂吧。 谢指挥就此沉默了…… 68 仗义执言的好姑娘 冯宝到了演武场,把魏首辅的转述一遍,谢长晋就知道自己的劝说没戏了。这下子林得意就是把崔则冲“误伤”致死,世人要骂也是骂魏首辅了,话是你说的,那这事就是你指使的啊。 谢指挥使拨转马头就走,这事就听天由命,让他们这些担心四少爷小命的人,心里念句阿弥陀佛,求菩萨保佑四少爷吧。 往场下走的时候,谢指挥使还看见谢九欢在地上捡棍子,谢指挥使不禁得又盯着谢九欢看了好几眼。这姑娘穿着打扮不怎么样,但长得是真漂亮,这姑娘跟林得意之间是不是有事啊? “这是谁家的姑娘?”谢指挥使忍不住问自己的左右。 两个亲兵一左一右跟着谢长晋呢,听见问,两个亲兵都说不知道,他们一会儿就打听打听去。 “她捡半截棍子拿手里干什么呢?”一个亲兵就好奇这个。 这姑娘是谁,对于亲兵们来说,这份好奇最多就是个八卦。这姑娘不是宫人,那一定就是今天奉皇后娘娘懿旨进宫来的哪家小姐,而能奉懿旨进宫的小姐,父亲不是勋贵,就至少是三品大员啊,那这小姐跟他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但谢九欢手里拿根棍,她是要干什么,亲兵们好奇,这位小姐还想帮着林四少爷打崔则冲不成? 谢长晋:“要我问问她去?” 他发现他手下的这帮小子,有一个算一个,全是说废话的祖宗,他哪儿知道这姑娘拿根棍儿在手里要干什么啊? 两个亲兵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 木冬这时候也在问:“谢小姐,小的是不是也得捡根棍子?” 谢九欢:“我这是为了以防万一。” 一听谢九欢说以防万一,木冬哆嗦一下,忙也到处找棍子。能不能管用另说,手里拿根棍儿,他心里多少能有点底气。 林深苑的这处演武场,主观台的右边,还有个只比主观台规模小一点,低了那么几寸的观台,皇后,乐安公主,还有贵妇人们都在这个观台上。 崔放五个人被谢九欢下巴豆放倒,这消息由谢长晋禀告给宣景帝,魏首辅是靠经验猜测的,而魏皇后是被中官的人小声禀告得知的,乐安公主是靠经验猜的。 魏皇后派自己身边的管事太监下去,乐安公主当时看到了,她就知道魏双双这贱人没放好屁,但公主殿下这时候不好走,公主和皇后比起来,那皇后在地位上还是能压她一头的。 但这时候乐安公主还没着急,还有她的皇帝哥,和内阁三把手的林咏在呢,再不济今天她家老大和老二也都在场,这四个人都在,总不至于让她小儿子吃亏吧? 可等校尉报林得意的名字后,乐安公主就坐不住了,为什么林得意会下场比武?! 等再看见崔则冲骑马进了演武场,乐安公主就怒不可遏了,这王八蛋是怎么敢的? “哦,原来是弟子突然生病了,”在中宫的太监来禀告演武场的情况之后,魏皇后就笑着说:“这个崔总教头看着凶,倒是个疼爱弟子的。” 观台上就没贵妇人敢说话,谁不知道崔则冲是林得意的师父啊?大家伙儿都害怕,乐安公主要是今天准备跟魏皇后决以死战了,她们该怎么办?她们是拉架,还是跑啊? 乐安公主是准备跟魏皇后拼了,找不着趁手的凶器,公主殿下准备拔了头上的金簪,她要拿簪子扎死魏皇后。 就在乐安公主抬手拔金簪的时候,谢九欢在演武场边上喊话了,观台上听不清谢九欢在喊什么,但有人往观台上传消息啊。等乐安公主听到太监说,有女子在演武场冲林得意喊话,还辱骂崔则冲,乐安公主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谢九欢。 她没开骂,她二儿媳妇倒是能骂,但二儿媳妇这会儿就在她身旁坐着,那除了已经帮了她四儿子好几回的谢九欢,还有谁会这么向着她四儿子? “这女子是谁?”乐安公主高兴了,魏皇后就不高兴了,沉了脸问道。 太监:“回娘娘的话,据查是谢争谢大人家的小姐。” 原本在边上老实看戏的苗氏!!! 万万没想到,这火能烧到自己的头上,她家九闺女是想干什么哟?! 魏皇后想怒骂谢九欢一顿,你这谢家姑娘还有没有一点家教?大庭广众之下这么放肆,不,比放肆还严重,魏皇后想骂谢九欢放荡形骸来着的。 乐安公主能不知道魏皇后的德性吗? “谢家姑娘可真是个好姑娘,”乐安公主抢先开口夸谢九欢说:“遇不平事敢说话,比那等装腔作势的强太多了。” 魏皇后想问,你骂谁装腔作势? “什么不平事?”话到嘴边了,魏皇后还是换了个说法。 你说这会儿有不平之事,那你李乐安就把话说清楚,这个不平之事在哪儿呢? 乐安公主:“我以为娘娘知道呢,毕竟有眼睛的都能看见么。” 魏皇后:“你这是在说本宫眼瞎?” “呵呵,”乐安公主拿手绢擦一下嘴。 这下子就轮到魏皇后想跟乐安公主血战一场了。 贵妇人们更是如坐针毡了,早说了,有皇后娘娘和乐安公主在,就不适合旁人待边上,这二位斗得乌眼鸡一样,她们看得好尴尬啊。 苗氏今天这半天过得真是幻灭,原来看着高高在上的大官夫人们说话也会阴阳怪气,指桑骂槐,原来一国之母,堂堂公主殿下斗起来,也是离撸袖子互薅头发,挠脸撕嘴就差那么一步啊。说好的,贵人们个个品性高洁,目下无尘,知礼守礼呢? “比武开始了,”魏府的当家夫人骆氏开口提醒了一句。 她不能让皇后跟乐安公主真动手,这二位真打起来,乐安公主丢人现眼,皇后娘娘就不丢人现眼了? 魏皇后和乐安公主都决定先放过对方,她们要先看看这场比试崔则冲是怎么死的(林得意是怎么死的)。 演武场上两根银枪上下翻飞,如蛟龙出海一般,谢九欢看得眼花缭乱,呼吸都屏住了。 木冬也是不敢大口喘气,就好像他呼吸声大点了,他家少爷就会输了一样。 谢长晋也在场边上站着,他跟在场的一众将官一样,都是提心吊胆的,怕林得意出意外。 一只鹰从演武场的上空飞过,另一只体型小点的鹰从后面追上来,追着前头的这鹰死命地啄。老鹰吃了疼,嘴一张,它叼在嘴里的灰毛野兔就掉了下来,直往林得意的脑袋上砸来。 69 能破霉运的谢九姑娘 一开始没人在意头顶上打架的两只老鹰,灰毛野兔掉下来的时候,也没几个人注意到。 地上先是多了黑点,黑点极迅速地越来越大。 谢九欢没抬头看天上发生了什么,但她看见了黑点,都来不及多想,谢九欢用上了所有的力气,直接扔出了手里的半截木棍。 林得意马往前走,要跟崔则冲走一个错身,这一回合就算结束了。战马往前这一走,黑影就罩到林得意的身上了。 林四少爷发现这道黑影的时候,谢九欢扔出来的半截木棍也到了他的头顶,已经死得透透的灰毛野兔跟木棍撞上,野兔的脑袋都被撞飞,好死不死地打着旋飞向了崔则冲。 崔总教头反应也快,头一歪就躲了过去。 兔子应该是刚死不久,血还没干,崔总教头躲过了兔头,没躲过兔血,兔血直接就进眼睛了。 林得意什么都没想,习武之人的本能让他抬手一枪。 崔则冲眼睛看不见,但听得见林得意这一枪扫过来时,带起来的风声,总教头也做出了躲避的动作,他腰间用力,人往后仰,整个人躺在了马背上,以此来避开林得意的枪。 “哎呀!”谢九欢喊了起来。 谢九欢是替林得意惋惜,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还是没能把崔则冲拿下呢?太可惜了! 林得意听见谢九欢喊,下手一点没留情,手往下压,手里的银枪往上挑,将崔则冲挑落下马。 “赢了!”木冬马上大喊了起来,他家少爷赢了! 谢九欢就鼓掌,四少爷干得漂亮! 林得意打马回转,面向了谢九欢后,脸上不自觉地就露了笑容,少有的耀眼且张扬。 林四少爷的战马是匹通体雪白,但四蹄乌黑的高头大马,这种马在马谱里的名儿叫黑蹄玉兔,是宣景帝专为小外甥寻来的宝马。这也是,这战马跟林得意一直相处得不对付,但林得意一直没舍得换马的缘由。 这马转个身,面对着谢九欢这里了,后腿抬起来往后狠狠地一脚,踢在了崔则冲战马的腿上。这匹黄马吃了疼,也抬腿乱踢,一脚就踢中了地上的崔则冲。 这一脚不偏不倚地踢在崔总教头的肋骨上,崔则冲原本还想起身呢,这下子直接被踢断了肋骨,倒地起不来了。 这一系列的事情,前后不超过三分钟,等崔则冲倒地不起了,众人这才反应过来,但随即又齐齐地惊住,这叫什么事啊! 也就谢九欢和木冬兴高采烈,一点不觉惊讶。 木冬是,我家少爷就是这么厉害,谁不服,再上去跟我家少爷过两招? 谢九欢是,太好了,四少爷赢了,干得漂亮! “哎?怎么不宣布谁胜了呢?”谢九欢还大声问:“这怎么,崔总教头都躺那儿了,还不算他输啊?” “是啊是啊,这都不算他输哦?”木冬忙就附和谢九欢的话。 有兵卒敲一下锣,还是报名的那个校尉再次登场,大声道:“第九场,胜者林得意!” 谢九欢和木冬又开始鼓掌。 谢长晋往谢九欢这边看看,冲场中喊了一声:“好样儿的!” 谢长晋这一开口,羽林卫的人跟着也叫好,其他的人纷给纷跟上,演武场刹时间就变得热闹起来。 “送崔总教头去看医,”站在了场边的林大公子吩咐川连说。 川连领命后就带了两个下人,往崔则冲的跟前去了。 “快快,下去吧,”谢长晋催还在场上的林得意:“下边还有比试呢,你把地方让出来吧。” “四少爷威风哦,”有人感叹。 于是人们又开始夸林得意武艺高强,至于老鹰,灰毛野兔,还有半截木棍这些,在场没人提。这种倒霉,又被人家姑娘救了的事,他们就不要提了吧。 林得意骑着马往场下走,然后他发现他二哥已经站谢九欢跟前在说话了。 林得意皱了皱眉,他二哥说话,十句话里最多有一句是客套话,其他九句不是挖坑就是诱饵,跟他二哥说话要打十二万分的小心才行,也不知道谢姑娘能不能应付的来。 谢长晋让人接过林得意手里的缰绳,下巴指一下谢九欢那头儿,小声说:“你大哥带崔则冲去看大夫了,你二哥去那姑娘那里了,你是不是好事将近了?” 林四少爷克妻,但就冲那姑娘刚才能破了四少爷的霉运,谢指挥使就觉着,这姑娘不会被林得意克着,她都能破霉运! 别看野兔小啊,从那么高的半空掉下来,真要砸林得意脑袋上,林四少爷不死也得残。 林得意正色跟谢长晋道:“没有的事,谢大人您不要……” “成成,”谢长晋把手一挥打断了林得意的话,说:“不能败坏人家姑娘的名声,是不是?我谢长晋是这种人吗?要我说啊,人家姑娘就比你坦荡,人家大大方方的,谁敢说那姑娘不好?” 林得意看谢九欢。 谢九欢正跟他二哥说话呢,这姑娘站在那里,占尽了三月的春色。 “挺好,”谢指挥使说。 宣景帝和乐安公主在两处观台上坐着,但兄妹俩的想法一致,也是两个字,挺好。 “我们家四少爷字山君,”乐安公主身边的荣婆子这时坐苗氏的身旁,小声说:“我家四少爷武艺好,人看着不爱笑,但四少爷人好。” “夫人,夫人?”荣婆子说了半天,苗氏都没个反应,她就又喊苗氏。 苗氏一脸的空白,她现在什么都不知道,有话也不用跟她说,她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啊! 荣婆子说:“您府上的九小姐……” 苗氏一哆嗦,这是要跟她谈婚事?“山君是吧,呵呵,”苗氏勉强回神地说:“这个名字听着挺,挺好啊。” 苗氏没文化,这个荣婆子知道,但荣婆子可不敢小瞧了苗氏,谢九姑娘要真能嫁给她家四少爷,那这位就是她家公主的恩人! “山君就是老虎的意思呢,”荣婆子笑着说:“这也不是什么保密的事儿,我家四少爷小时候被老虎救过,所以到了要取字的年纪,我家老爷就给他取了这么一个字。” 苗氏??? 老虎不吃小孩,还救小孩?这婆子在跟她说故事了呢吧?骗她这个不识字的,有意思吗?! 70 谢九欢, 燕雀焉知鸿鹄之志? “你们在说什么?”林得意走到二公子的身旁,开口直愣愣地就是这么一句问。 林二公子看自己这弟弟一眼,说:“谢姑娘又救了你一回,我在谢谢人家啊,不然你以为我在说什么?” 林得意就看着他二哥,你确定你没说瞎话坑人? 林二公子没再理林得意,还是看着谢九欢笑道:“这次要不是谢小姐出手相救,我这弟弟又得头破血流,甚至更严重。” 当了林微十八年的弟弟,林得意还是头一回见他二哥,这么诚恳地跟人好好说话。 灰毛野兔属于超高空坠物了,搞不好会弄出人命来,谢九欢看看林得意,十分维护林得意地道:“四少爷自己也能躲过去的。” 林得意觉得难。 谢九欢压低了声音跟二公子说:“我这样说,不会再有人说四少爷是靠人帮忙,才赢得比武吧?” 林得意:“……” 原来你们说了半天的话,是在担心这个? 二公子就笑了起来,说:“谢小姐放心,不会有人这么不要脸面的。” 谢九欢想想崔则冲,说:“兴许有。” 去别处绕了一圈的木冬这时气鼓鼓地跑了回来,看见林得意了,木冬眼睛一下子就有了泪光。 谢九欢:“你怎么了?你看着你家少爷哭,有人说你家少爷坏话了啊?” 木冬都想哭了。 林得意:“你有话说话。” 当着我的面,你装什么可怜? 木冬就觉得他为他家少爷操碎了心,他家少爷可能都不会念他一点好。嫌他装可怜丢脸?他不这样,谢小姐怎么体会少爷你的委屈? “那边有人说,少爷你这次赢了自己的师父,是靠着谢小姐这个外人的帮忙呢,”木冬小声说:“还说比武怎能还能找别人帮忙的,少爷的这个胜不算数。” 谢九欢马上就看二公子,您瞧我说什么来着? 二公子摇一摇头,说:“看来如今不要脸的人是真多。” 谢九欢喜欢跟二公子说话,跟温文尔雅的林大公子比起来,二公子他模样好,他也接地气啊。 跟林二公子有志一同地点了点头后,谢九欢问木冬:“那个碎嘴子在哪儿呢?” 木冬手往左边指。 二公子看上一眼,冷笑了一声,说:“原来是崔府的人。” 谢九欢:“崔总教头家的?” 二公子:“是啊。” 还有魏党的人在,但这个他就不跟谢九欢说了,免得吓到这姑娘。 谢九欢呵了一声,跟林得意说:“你刚才那一下就让他掉了一回马,他自己骑着的马都看不过去,特意踹了一脚,你知道这叫什么吗?” 林得意:“意外?” 谢九欢:“是报应啦!” 林得意接不上话了。 谢九欢眼角的余光看见,刚才木冬指着的那几个人,在往他们这里走了,吭了一声,谢九欢大声说:“什么?你说你没来及救你师父?哎呦,这转眼就发生的事,神仙来了也救不了啊,崔总教头是你师父呢,他那么以你为傲的,看见你比他强,这会儿一定高兴死了。” “再说了,师父看不得弟子比自己强,那还能叫师父?崔总教头绝不是这样的人!” “什么?他没跟你说还另收了弟子?临上阵都能发病的弟子,不说武艺了,就身子而言就不太行,总教头没把这病秧子逐出师门就算不错了,再往外说这是我徒弟,这不是戳总教头的心吗?太惨了。” …… 谢九欢一顿叭叭,听得林得意神情呆滞,为什么谢姑娘可以自说自话到这种地步? 林二公子两眼都发亮,谢九姑娘一人就能演完一出大戏,有九姑娘珠玉在前,他家林得意完全就不够瞧的。你看看人家姑娘的这张嘴,你再看看你这张笨嘴! 木冬就恨不得给谢九欢鼓掌,他有谢小姐这个本事,刚才他就不用偷听,然后跑回来哭了,他当场就能把那帮碎嘴子收拾了啊。 “谢小姐说的对,”林二公子笑着点头,感叹了一句:“我们林家是很感激崔总教头的。” 几个往这边来的魏党中人停下了脚步,这要他们还怎么说?当众说崔则冲根本没认真教过林得意,你们林家识人不清,太蠢?那这不也是在骂魏首辅是个小人了吗?这不行啊。 政治人物哪怕心肝脾肺肾都是黑的,但你对外的形象一定得是好的,堂堂王朝的首辅大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人物,披着个大写小人的袍子?那都不用林咏发力,朝野上下的口水就能把魏首辅给淹了。 又一通鼓声响,第十场比武开始了。 崔则冲那边也有了消息,崔总教头肋骨断了四根。 谢九欢暗自咂舌,崔则冲骑着的那匹黄马,看来是真的恨他啊。 “跟我去看看他吧,”林二公子跟林得意说。 林得意看看谢九欢,不大想走。 林二公子小声道:“他明面上还是你的师父,你样子还是要装装的。” 哪有师父断了四根肋骨,当徒弟的不去探病的? 林得意:“大哥已经过去了。” 二公子:“大哥也拜他为师了?” 林得意这下子没借口了。 “木冬留下,”二公子说:“谢小姐要是出事,我唯你是问。” 木冬忙就:“是,小的明白。” 跟着谢九欢,比跟着他家少爷压力小太多了,谢小姐可不像他家少爷七灾八难的,而且真要有事,木冬就感觉,会是谢小姐护着他呢。 “我一会儿就过来,”临走了,林得意才又跟谢九欢说了一句。 谢九欢就点头,说:“好啊好啊。” 四少爷你就是不回来也没关系,她看完比武就跟她二娘回去了。谢九欢还是那句话,有缘再见。 林得意跟着自家二哥走了。 林四少爷走一路,还是一路被人议论。 “他们那是嫉妒,”谢九欢劝又要愤愤不平的木冬,说:“废物才不遭人恨呢,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木冬:“还,还要到哪儿去?” 谢九欢瞥一眼围上来的生面孔们,说了句:“燕雀焉知鸿鹄之志?好男儿志在四方,治国安邦,开疆辟土,护四方百姓平安,对小人啊,你看他一眼,都是给他的脸了。” 木冬深觉谢九欢的话有道理,他家少爷以后封侯拜相,这帮子小人都不配给他家少爷舔鞋的。 谢九欢又瞥一眼几个生面孔黑沉沉的脸,心里爽快了。这帮男人啊,嫌跟女人斗嘴掉价,有失身份呢,那你们就受着吧。还有,我爹就是个八品官,搞我爹也没前途的,王八蛋们。 71 林得意 ,臣不后悔 羽林卫的这场选拔,比武比了十六场,除了第九场比武的结果,其他十五场的结果,好多人都不记得。毕竟林四少爷这一场,师徒相争,头顶上的老鹰打架,从天而降的野兔,谢九欢扔出来的半截棍子,横飞的兔头,尥蹶子踹翻主人的大黄马,还有什么天煞孤星的少爷,不怕死,敢跟天煞孤星沾边的姑娘…… 都不用添油加醋,就把这些事写上,那就是一出好戏啊。 谢九欢说的那些话,被太监传到观台的时候,宣景帝那头儿先不说,反正一帮大老爷们儿,心里有再多想法,这帮人也不可能对一个姑娘家评头论足。而魏皇后这里,乐安公主肯定是高兴的,魏皇后不高兴,目光阴沉,神情倒还是维持住了,苗氏夫人又一次成为万众瞩目的存在,跑又不能跑,苗氏夫人就只能僵坐在那里。 “是个好姑娘,”最后魏皇后说了这么一句。 苗氏已经算是硬骨头了,但在这一刻,她很想给皇后娘娘跪下了,这个时候她说她家九闺女就是见义勇为,皇后娘娘能信吗? 魏皇后口不对心的夸了谢九欢一句后,就看向了乐安公主。 乐安公主一副,我倒要看看你准备作什么妖的表情。 魏皇后就笑了笑,说:“恭喜啊。” 乐安公主就点点头,是的,你魏双双是应该恭喜我,我儿就是厉害啊。 在场的一众贵妇人们:“……” 求求您二位不要再闹了! 直到离开林深苑的时候,苗氏才见到了跟着宫人过来的谢九欢。 “二娘,”谢九欢喊。 苗氏一把拽住谢九欢,说:“别说话,咱们先出宫。” 帝宫这会儿对苗氏来说就是龙潭虎穴,多待一刻,她们母女俩的命可能就要送在这里了。皇后阴阳怪气的可怕,乐安公主热情的可怕,妃嫔娘娘们,贵夫人们看她的目光,活见鬼的,也可怕! 乐安公主本还想让人送苗氏和谢九欢出宫的,可这对母女跑得太快,乐安公主派来的人没找着她俩。 林得意就更不用提了,等他在崔则冲那边虚情假意完,再跟着两个哥哥去见宣景帝,他再要找他的谢姑娘的时候,谢九欢早就出宫去了。 “他竟然还是不知道,谢姑娘就是谢子和谢大人的女儿?”听林得意跟宣景帝说,他不想娶亲的时候,二公子小声跟大公子嘀咕:“真就没人告诉他?” 大公子十分温和地笑,说:“是啊,四弟太过迟钝了,真令人担心啊。” 二公子看看自家大哥,大哥你是在担心四傻子,还是在等着看四傻子的笑话啊? 宣景帝就很震惊了,你俩都在演武场有说有笑,谢九姑娘都又救了你一回了,你还不想娶人家姑娘呢?林得意你到底想怎么样啊? 一旁的谢长晋几个武将,看林得意拒婚拒得斩钉截铁的,这几位互相看了看,他们还想着说,四少爷跟谢子和家的姑娘很般配呢,可四少爷这么一个态度,让他们怎么开口呢? 这是嫌谢家门第不行吗?可林四少爷你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个什么情况啊,真还轮不到你挑人家姑娘啊! “圣上可得记着他今天说的话,”乐安公主就呵呵冷笑了,跟宣景帝说:“臣妹瞧着这小子还没开窍,日后不要后悔就成。” 宣景帝看着乐安公主,你说真的? 林得意:“圣上,臣不后悔。” 宣景帝又看看林爹,还有林得意的两个哥,这三位一个也不说话,宣景帝突然脑子里就灵光一现,问林得意说:“你是不是还没见过谢子和的九女?” 林得意正色道:“没有。” 他怎么可能偷偷跑去看谢九小姐?他又不是这等不知廉耻的人。 哦,闹了半天,这小子不知道谢姑娘就是谢九小姐啊? 当即,宣景帝的想法就跟老林家人一致了,行的,你孤傲,你了不起,朕等着臭小子你来跪着求朕。 “今天朕在宫里设家宴,”宣景帝不提林得意的婚事了,跟乐安公和林爹说:“你们一家人留下来用饭吧。” 乐安公主和林爹一起领旨,“谢圣上恩典。” 宣景帝笑着摆了摆手,说:“一家人,一家人。” 林得意不想吃这个家宴,这会儿午饭的时候都过了,家宴得是晚宴了,这样一来,他还怎么去找谢姑娘?谢姑娘不好留在帝宫太晚的吧? 林得意:“圣上,臣……” 宣景帝:“你留下。” 不用啰嗦了,你必须留下来吃饭。 林得意脸色更冷了几分,可宣景帝在意吗?圣上他一点都不在意,圣上还等着这位来跪着求他赐婚呢,哦,这小子要不哭上一回,宣景帝跟自己说,朕绝不给这臭小子赐婚! 魏皇后是回到了中宫后,得知宣景帝晚上要设家宴的。 “咱们的乐安公主也在?”魏皇后问。 来传话的太监忙低头道:“是。” 魏皇后心里顿时就腻歪,挥手让这太监退下,魏皇后就跟下首处坐着的丽贵人说:“谢九小姐的模样,今天你和五殿下也看到了。” 丽贵人周氏忙就起身道:“是,看见了。” “坐下说话,这会儿也没外人在,”魏皇后让丽贵人坐。 丽贵人这才又坐了下来。 魏皇后:“那姑娘模样生得极好,就是命里带晦气,不过也不用怕,五皇子是龙子,还能压不住她的晦气?” 丽贵人低眉顺眼的,应了句:“娘娘说的是。” 魏皇后:“让她给五殿下当妾,是救她一命了,真要跟了林得意,谁知道她会是个什么死法呢?” 丽贵人就说:“娘娘心善。” 魏皇后:“圣上今晚要摆家宴,就让五殿下晚上跟圣上提吧,要一个女人当妾罢了,又不是多大的事儿。” 丽贵人:“是,都听娘娘的。” 魏皇后看看下首处这个当年容貌艳压群芳,如今朱颜辞镜的女人,说:“那你去与五殿下说说吧,本宫就不留你了。” “是,”丽贵人又站起了身。 看着丽贵人出殿去了,骆氏夫人才从碧玉屏风后面走出来,担心道:“娘娘,这谢九可真的是个晦气的,棺材子呢,丽妃和五殿下真能愿意?” 魏皇后不以为意地道:“答应本宫的事,这母子俩不敢不做的。丽妃当年要不是本宫送她上龙床,她能有今天?” 骆氏夫人叹口气,说:“只可惜老得太快,不然她要有点恩宠在身上,兴许还能给娘娘助助力。” 魏皇后嗤了一声,说:“所以这人就是个没福气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