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我还是他》 1、第 1 章 致顾控(gk)集团全体同仁: 顾控集团董事局成员顾屹为先生,因心脏病病发抢救无效,于2024年8月28日晚间逝世,享年二十八岁。 兹定于31日上午十时在长宁区檀山家中举行告别仪式。 此讣告一发,申市震动。 前有小道消息传已找到适配供源体,顾屹为不日将进行心脏置换手术。 现下骤然去世,大众不免猜测这背后是否有阴谋? 当然也有大众权当茶余饭后的谈资。 病人人都会生,药却不是人人都吃得起。 但生在如此显赫光鲜的名门家族,自小享受顶级医疗资源也难以续命...... 也叹同人不同命。 一母双胞的孪生弟弟顾西洲,不仅身体健康,还稳坐gk集团第一把交椅多年,顾屹为却自小患有心脏病英年早逝。 啧啧,人生实在戏剧。 夜幕低垂,申市华灯初上。 接连不断的货运车陆续驶过“私人大街,闲人禁止入内”的醒目标牌。 第一道安检口,检查完毕的安保人员侧头对着领夹麦克风:“车辆与驾驶员身份已核实,可以放行。” 得到允许的货车向前行驶五百米,经过第二道感应栏杆,转弯再向前行驶五百米,经过第三道感应栏杆,最后沿着笔直的大道行驶两分钟,终于抵达檀山大门。 左侧安保室的工作人员再次核验司机身份后,朝右侧安保室的工作人员点头示意。 至此,两扇高5.6米宽3.2米的纯黑铸铝大门缓缓打开,徐徐展出门后夜景画卷。 带着坡度的道路两侧亮着淡淡金光的藏地灯,自下而上的道道光柱将柏油路面染成同色。 高墙之上红光连闪,代表监控摄像头已将进入车辆拍照存档完成。 货运司机汗流浃背,工作单位也是申市殡葬头龙,被单位指派给有钱人家送丧葬用品的经历不少,却从未见过如此严苛做派,算是在顾家开了眼了。 货车沿坡至岔路口,刹停在“高尔夫球场下行,吊唁上行。”的引索牌旁,统一着装的工作人员疾步过来说:“停车靠边。” 司机暗忖,难不成灵车回来了? 给死人让路是规距! 司机赶紧打方向盘倚墙停靠,后视镜里,紧随其后的货车纷纷效行。 少顷,车未到,因转弯而自动调整的明亮车灯先到。 沿途所有工作人员停下手中事务,皆垂手恭敬站在路边,微微埋头以示无声问好。 一共上来了三辆公务豪车,干净黑亮的漆面在夜色中泛着冷光般飞快刮过。 原来是给活人让路啊…… 远处山顶,两栋副楼拥趸着主楼掩隐在茂密树林里。 一路蜿蜒而上的三辆豪车稳停在主楼门前,前后两辆车快速下来保镖,手背挡住车框的同时躬身拉开中间那辆的后排车门。 一只崭新锃亮的皮鞋踩上地面,接着是西裤包裹的修长双腿。 草坪上站着等候已久的秘书团和助理团,一共有8人。 见到顾西洲回来,统领秘书、助理团的特别助理容朗,硬着头皮主动站出,“抱歉顾总,我们没能看护好小顾先生。” 早些时候顾屹为在家中抢救无效死亡,他们收到顾西洲的命令在此布置灵堂以及调动事项,当然在更早的时候顾西州特意交代过不能让顾南去主楼。 奈何顾南还是闯进主楼,直到现在都守在顾屹为卧室门口不愿离开。 视线冷淡扫视过众人,顾西洲毫无起伏地说了两个字:“滚开。” 主楼三层长廊,顾南瘫坐于地上。 昨天他还在与顾屹为通话,顾屹为温柔地说做完手术就可以见面。 但今天黄昏时分,铺天盖地的讣告消息占领了各大新闻媒体。 哪怕顾南强行闯进主楼,却也见不着顾屹为。 因为在檀山做任何事,没有顾西洲的首肯寸步难行。 长廊尽头咚第一声,是电梯上行的动静。 两秒后,顾南辨清来者是谁,腾地爬起跑过去。 “哥没有死,一定是集团发错——” 皱着眉,顾西洲打断他,“该叫什么?” 顾南焦急地重复道:“哥哥,哥没有死对不对?” 哥哥、哥是用来区分顾西洲与顾屹为的称呼。 保镖刚跟上来,顾西洲朝后冷漠吩咐,“带他回副楼。” “小顾先生,请跟我们回去。”保镖过来低声提醒。 “我就进去看看。”顾南不死心,“哥没有死,他没有死......”他语无伦次软下音调,”哥哥,我求求你了。” 顾西洲无动于衷:“求也不行。” 这句话是明确授意,保镖立即过来拉。 没有办法,顾南用撒泼的方式紧紧抱住顾西洲手臂,泪水已经从眼角滑了出来,,“哥哥,我求求你。” 垂着眼,顾西洲将视线落在彼此攀扯纠缠的手臂上。 顾南见他表情松动以为同意,却见顾西洲更皱眉头,“顾南,说过了,求也不行。” 会意的保镖再次强行将顾南带离。 “别碰我!” “我不走!” 反复拉锯应该是拉疼了,仓乱中他“嘶”了声。 顾西洲一眼扫过,保镖立即停止。 然而一直压抑的情绪爆发了。 顾南双眼含怒,像个疯子一样推顾西洲的胸膛。 “你根本不想他活!”他自相矛盾地大吼道,“他没有死!” 顾西洲语气冷如冰窖:“顾南,别胡闹!” 脱力般滑跪在大理石地面,顾南捂着脸,“为什么不让我见......” “起来。” “不是马上就可以手术了吗,为什么还是死了......” 顾西洲说:“因为他没等到那个时候。” 捂脸小声哭了几秒,顾南彻底爆发了,唰地仰脸质问。 “是你不想让他活下来!你本来就讨厌他!” “他活着你永远也不能完全掌控集团。” “就像当年你篡改顾爷爷遗嘱一样,你只想要权力!” 无论秘辛真假外人听到都是大忌,保镖迅速避嫌般退到走廊尽头。 “45%的股份不够,还要加上他的7.25%,超过51%你才有绝对话语权!” 4岁跟着母亲司韵进入顾家生活,到现在22岁大学毕业,顾南从未对任何人如此疾言厉色过。 更逞论从小到大,其实他连话都很少跟顾西洲说。 “明明马上就就能动手术了。”他声泪俱下地控诉,“为什么......” 顾西洲将他从地上抱起来,端详许久。 与顾屹为别无二致的英俊脸庞却让顾南更加痛苦。 他企图避开视线但顾西洲偏偏钳住他下巴。 四目相对有人平静有人含泪。 伸手抚平他褶皱的衣领,顾西洲说:“现在回去休息,别再乱发脾气。” 嗫嚅着嘴唇,顾南绝望地哀求:“哥哥,我求求你了。” 明知心软这个词对顾西洲很奢侈,但要反复尝试。 “你再求。”顾西洲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警告,“我一定会把顾屹为骨灰拿去喂狗。” 倏地,顾南呛出一声急促的哭腔。 朦胧错落的视线里,顾西洲已行至顾屹为房门。 房门密码哔哔作响后,他追过去企图通过短暂闭合的门缝见到顾屹为。 但房间太大了,要想真正进到卧室得先穿过门厅、起居室,最后才是改造的病床。 ——砰。 房门被顾西洲摔关。 一片死寂的长廊上,顾南哑声张了许多次口,最终在保镖“带领”下离开主楼。 而一墙之隔后,顾屹为枯坐在病床边缘。 视线垂落在地板上,听见背后脚步声他才僵硬转过头,露出毫无血色的脸以及绀紫的唇。 顾西洲停驻于转角,两人隔着几米距离,一模一样的脸猝然相撞。 半晌,顾屹为扭回去,望着紧闭的窗帘,艰涩问道:“小南怎么样。” 在落地窗边的沙发坐下,顾西洲说,“不是都听到了么?” “房门太隔音,听得不是很清楚。”顾屹为解释。 “哭得很厉害,从没这么闹过。”顾西洲面无表情地问,“你很得意吧?” “西洲,你才得意吧。”顾屹为轻叹,“半年能发生多少事啊。” “原来你也知道害怕。”顾西洲无情奚落。 显而易见顾屹为沉默了,良久后说,“如果当年我没有冒认你,事情会不会变得不一样,小南会不会......” 这句话就像点燃了导火索。 “如果你没有冒名顶替,没有在家族聚会上暗示陪他玩的人是你顾屹为,就不会引得他要拿去保险箱的玩具,他就不会被顾政希和顾明喆绑去开箱。”声量不大,但顾西洲面色阴沉至极,“更不会被他们砍断小臂!” “最后再向你确认一次,你会保护好小南对吧?”没戴氧气面罩,顾屹为呼吸完全紊乱,“就像这些年......负责我的安全一样……” 顾西洲冷冷看着他,“没有,我真心祝愿手术失败,那么我将既往不咎。” 顾屹为苦笑着,问出最后一个也是最想问的问题,“当年的事,你不会告诉他对吗?” “回来后他还是依赖我的,是么?” “首先你得活下来,其次,你敢在事情没解决之前私下联系他。”顾西洲并不正面回答问题,只是说,“我一定让你死在美国。” 心智不成熟的人通常才会放狠话,倘若实力足够,那这只是普通表态。 “你不会害他。”顾屹为急喘着反问,“难道我会吗?” “回来后解释清楚一切。”顾西洲面无表情,“当年怎么李代桃僵,保险箱到底是谁的。” 但很多事情已无法解释清楚。 四五岁和十二三岁,在成年之前的任何陪伴都与爱情完全无关。 更遑论在顾屹为冒认之前只有短暂两年,敌得过成长至今的漫长岁月? “西洲,转移股份这件事由你提出,也是你决意瞒着小南。” “我不信你的初衷只是为了解决事情。”抬起眼,顾屹为温和的双眸变得凌厉,“这么多年来,你对他到底什么心思?” “一小时后启程,希望接下来这半年你安安静静当个死人。”不欲多言,顾西洲迈腿离开。 背后,顾屹为缓缓起身,“西洲,回答我。” 停住脚步,顾西洲扭头问,“只是半年你在担心什么?” 故作镇定地摇摇头,顾屹为轻声附和:“也对,只是半年。” 不知哪句挑逗了神经,顾西洲饶有兴趣地插着兜,“听过等闲变却故人心这句话吗?” 顾屹为语气肯定:“一定不会。” 顾西洲冷嗤一声:“拭目以待吧。” 2、第 2 章 沉重悲痛的哀乐飘散在檀山上空,夏末微凉的晚风携带尾音钻进副楼三层一片死寂的起居室。 低垂的昏黄路灯将后苑楠木林照得影影绰绰,顾南呆滞地坐在露台。 隔很久他眨了下眼,恍恍惚惚回到经年。 回到4岁那年,在楠木林与“顾屹为”相识的烂漫夏天。 两名保姆刚阖门出去,4岁的小顾南摸索着倒退下床,抱着心爱的小火车先贴在房门听了会儿动静,接着悄悄溜出副楼。 十天前母亲司韵带他住进顾家,告诉他以后不叫司南叫顾南,同时叮嘱他除了不能乱跑,因为他们并不是檀山主人。 顾南乖觉地遵守了十天,直到今天司韵跟顾承亦叔叔出国旅游了,他不乖觉了。 因为在他第一次带着好奇宝宝住进这个房间时,第一眼就看见了,楼后那片苍翠劲绿的楠木林里有座游乐园。 夏日午后很是炎热,小顾南抱着小火车一路小跑穿过草坪,期间被开满鲜花的后花园所吸引驻足两秒,依依不舍地离开去到心心念念的游乐园。 圆筒状弯曲的滑梯、挂树秋千、沙地转盘,淘气城堡! 小顾南看得眼花缭乱,跑到另一侧去看波浪滑梯,刚过去唰地停住脚步。 这里并非他一人,在通往滑梯的楼梯上,坐着个看起来有点凶的男孩。 在对视中小顾南很紧张,后退着离开。 “等等。”男孩叫住他来到面前,上下打量后肯定道:“你是顾南。” 攥紧小火车,小顾南罚站似地点点头。 “东南西北的南?”男孩问。 幼儿园中班,哪懂什么东南西北。 小顾南小声纠正:“是南瓜的南。” 男孩笑了下:“喜欢吃南瓜?” 小顾南摇摇头,却说:“喜欢。” 可以离开了吗?可男孩再次叫住他,“你来玩滑梯?” 小顾南抿着唇不说话,男孩又问:“小南瓜,玩不玩?” 毫无疑问这个邀请很心动,小顾南目不转睛望着波浪滑梯,半晌更小声地说:“不是很想。” 不管他别别扭扭的性格,男孩带着他一步步登上楼梯,让他坐在滑梯口,自己则重新坐回楼梯位置。 “滑吧,除了我没人知道。” 小顾南没动,他偷偷瞄,发觉男孩正专注地看他,“怎么?” 犹豫了下,小顾南答:“太高了。” “哥哥,我有点怕。” 司韵和老师都教见到人要有礼貌,要礼貌称呼。 哥哥愣了几秒,很快起身靠近,“不用怕,不会摔。”说着将手伸向小顾南,“火车给我,我让它给你演示一次。” 小顾南交付出全部信任,任由哥哥把火车放上滑梯。 “看就是这样,中间会起伏两下然后稳稳落地。” 奈何理论与实操往往不一致,由于火车太轻遇到起伏的波浪不受控制飞了出去......摔掉的左轮子咕噜噜滚了好久才滚进沙地...... 最心爱的小火车摔坏了,可哥哥是哥哥,小顾南不敢责怪只敢将嘴巴瘪成向下的弯月,眼泪二话不说往下掉。 然而在泪眼朦胧间,哥哥伸手接住了眼泪...... 这下小顾南哭都不敢哭了。 近半分钟后,哥哥说:“你哭起来很好看,特别是眼泪悬在这里的时候。” 小顾南看到哥哥指了指自己的眼角,又看到哥哥把手掌暴露在日光下端详了很久,收回来放在自己面前问。 “你看这像什么?” 圆滚滚的泪珠摊在微红的手掌上,小顾南吸吸鼻子:“像荷叶上的露珠。” 哥哥眼睛染上笑意,“我也这样觉得。” “所以......你能不能再哭一次给我看?” 小顾南惊呆了,哇地一声嚎啕起来。 捡回小火车和左轮后,哥哥尴尬又认真地道歉:“对不起,明天这个时间来这里好吗,我会给你修好。” 想说没关系,可是还有更要紧的,小顾南抽噎着答:“可是我没有时间。” “那明天下午我都在这里等你。”哥哥伸手揩掉他腮边眼泪,“睡了午觉再来也可以。” 第二天小顾南如法炮制溜到楠木林,哥哥果然在等他,哥哥修好了他的小火车,还带他玩了滑梯。 于是两人很快熟稔起来,默契地牺牲掉整个暑假的午觉。 不过小顾南觉得很奇怪,因为跟哥哥无论在楠木林还是后花园玩,主楼三层某个房间的窗帘后面好像总站了个人。 再眨眼,脑海画面再度变幻。 彼时小顾南跟“顾屹为”关系已经非常好了,好到“顾屹为”常常带他去主楼玩,可小顾南总是粗心大意,把小火车丢了好几次。 “顾屹为”说可以把小火车放在他的保险箱里,怎样都不会丢。 那年母亲司韵怀孕了,顾承亦叔叔很高兴准备了家族聚会。 聚会上小顾南见到顾屹为很是惊喜,当然顾屹为也毫不保留对他笑。 他扑进顾屹为怀中,却从顾屹为肩头看见站在楼梯上皱着眉头的顾西洲。 这时小顾南才知道,原来家里有两个哥哥,原来两个哥哥长得一模一样。 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小顾南产生了究竟是哪个哥哥陪自己玩的疑惑。 答案很快揭晓,顾屹为也发现了顾西洲,他扭回脸悄悄问小顾南:“明天还要不要去玩滑梯?”小顾南满心欢喜地答应。 忽地,卧房门一声轻响,脑中画面悉数破裂。 “三点了,顾南。”顾西洲出现起居室门边,“为什么还不休息。” “我想见哥最后一面......”顾南抬眼望去,“哥哥,对不起我不该说那些话。” 脱了西装扔扶手上,顾西洲疲倦地仰靠于沙发靠背,“这件事没得商量。”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连见一面都不可以吗?” 顾西洲坐起:“去换衣服洗澡睡觉。” “哥没死对不对?”泪水滑落脸庞,长睫轻颤,顾南声线却一点点拔高,“他没有死,对不对?!” “心脏病发抢救无效,你清楚机率有多高。”顾西洲眉宇轻蹙,“为什么反复问这个问题?” 夜深人静,起居室好久都没有任何声音。 须臾,顾南将自己埋进手臂,“他有留话给我吗。” “没有,毫无意识死去。”顾西洲冷眼看着他一切动作。 小声的哭泣从臂弯后闷闷响起。 “不让我见他。”顾南完全丧失了思考能力,“是因为你害死了他,对吗?” “顾南!”顾西洲骤然沉声。 “你不让我见,是因为他不是死于心脏病发对不对?你还要把我关起来。”顾南嗓音轻轻的,“是因为保险箱对不对?” 在共同屋檐下长久相处,他连说话模式都与顾屹为相差无几。 “他死了,股份就是你的了,因为一直没有找到保险箱,所以你也不准我离开。”他尽力表达,嗓音却越来越抖,“箱子要么在姑姑手上,要么在叔叔手上。” “你害怕我去给他们开箱子,公布真正遗嘱的话gk就不是你的了。” 保险箱有26层,暴力打开只会触发gps定位以及定向爆破,而纸质版的遗嘱文件冒不起这个风险。 “随你怎么想。”顾西洲起身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命令,“现在去休息。” 仰起脸,顾南双眼通红地说,“我讨厌你。” “我知道。”顾西洲笑了下,接着附身抱来。 顾南剧烈挣扎,但很快就在天旋地转中变换了姿势。 顾西洲强硬地将他抱坐在大腿上,一并将他双手反剪。 怎么也无法挣脱,顾南忽地埋头,狠力咬上顾西洲左侧肩膀。 然而顾西洲无动于衷地按着他后脑勺,就像心甘情愿将自己血肉往他口中送。 侧头在他耳畔轻而缓地宣告,“从现在开始你只有一个哥哥。” 口腔满是铁锈腥味,唾液将白衬衣弄湿。 “从现在开始,我们要相依为命。” 肩膀已经咬得鲜血淋漓,直到逾矩千斤的“相依为命”。 顾南骤然松开,颤巍巍地还未吐露一个脏字,下巴就顾西洲用被大拇指和食指钳住,深深凝睇几秒的间隙里,强势霸道的吻覆盖下来。 顾南更加剧烈地挣扎起来,顾西洲就更紧地抱住他,另一手牢牢按住他的后腰。 火热的唇舌探进口腔吮吸擦刮,似是要将肺部空气悉数抽取。 这个吻不仅深,而且时间长。 舌尖很多次完全抵至喉咙,舔舐勾擦。 生理性地痒意让顾南不停吞咽,于是,细细的嗓子眼宛若包裹着入侵者的舌尖吮吸。 顾西洲愈发起劲。 但其实两人谁也没占据上风,谁都没办法顺畅呼吸。 粉红粘稠的唾液从彼此口角丝丝溢出。 直到彼此肺部空气完全交渡殆尽,顾西洲才抵着顾南额头拉开距离。 只是分开时,银丝冰凉地荡回了各自嘴巴。 急促喘息中,顾南无数次扬起手,又痛苦地放下。 他没有资格动手打人,顾西洲说得很对,顾屹为随时都有产生心脏骤停的可能。 倘若真要动手,这些年顾西洲有无数机会。 “再哭顾屹为的骨灰真要喂狗了。”同样喘息着,顾西洲将他按进自己怀里,哄拍着掌心下单薄的背脊,“顾南,你该睡觉了。” 好看的脸讲好听的声音,却字字伤人心。 折腾了一天一夜的顾南已无力反抗,伏在顾西洲肩头放声大哭。 至此,终于接受了顾屹为死亡的事实。 一坐一抱,哭声渐熄。 疲倦至极的神经溃散消弥,顾南就这样在顾西洲肩头昏睡过去。 少顷,顾西洲托抱起他来到卧室,轻手轻脚放上床后,拉开床头抽屉取了张药膏,仔仔细细贴在顾南左臂那圈环形缝合的疤痕上。 突地,一声惊雷划破天空。 枕头上的顾南抖了瞬,翕张着红肿的眼皮即将醒来,下一秒顾西洲捂住了他的耳朵。 与此同时,横跨整个申市的闪电映亮一辆静静停靠在虹桥机场的湾流g700。 机长:“放行ca—106,廊桥a3准备完毕,请求推开。“ 塔台:“ca—106联系地面121.96,再见。” 机长:“地面121.96再见,ca—106。” 这架造价5.25亿的庞然大物缓缓驶进跑道,不断攀升进滂沱的雨幕天穹,最后彻底消失于申市繁华璀璨的上空。 3、第 3 章 秋风微凉,晨光微熹。 为期三天的吊唁才过一天,顾南趴在被分割成小正方形的玻璃窗户上,看到灵堂里阿姨们正在换瞻仰棺四周的白菊。 随着太阳从地平线爬起,灵堂就渐渐看不清了,因为日光也带来了阴影。 与此同时哀乐响了,陆续有车辆进入檀山。 他摸摸额头,浑身好像烧了起来,但他什么也不想管,干脆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像个活死人一样摊着双臂。 每根骨头好似在尖叫,浑身血液横冲直撞,似乎钻出皮囊逃跑。 就这样昏昏沉沉躺了两小时,保姆找来见到他这副模样吓了一大跳。 脸和手脚都是红的,浑身烧得滚烫,但是大眼睛睁着在流眼泪。 保姆赶紧通知保镖,保镖上来将他抬回房间,接着隐晦地通知顾西洲。 卧室里,喂了药的顾南陷入昏睡,他嘴里反复念叨着顾屹为、司韵的名字,顾西洲就一直坐在旁边,静静地听。 直到深夜顾南才退烧转醒,哀乐没了,整个檀山很安静。 房间也很安静,他扭头看见了顾西洲,马上转回去藏进被子里。 “不好好休息,不好好穿衣服,不吃饭不吃药。”顾西洲来到床边,“顾南,你到底想干什么?” 脑子就像一团浆糊,顾南混乱地表达诉求。 “想见哥,不要关......” 顾西洲沉默着,亦是无声地拒绝。 少顷,顾南像是清醒了,自己爬起来半跪在床上,睡袍乱乱地挂在肩头,头发也乱糟糟,说话带着浓重的鼻音。 “哥哥。” 顾西洲嗯了声,顾南一字一句认真说。 “我想见哥一面,他已经死了,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其实我跟他已经已经很久没见面了,就见最后一面也不行吗?”他睁着通红的双眼问,“他也是你哥哥,为什么你这么讨厌他。” “哥哥,我求求你,可以让我见他一面吗?” 顾西洲冷冷皱眉:“如果我说不呢?” “我也不知道。”苦笑了下,顾南缓慢摇头,“我是一个没用的人。” “以前有一次求求你的时候你答应了。”他抹掉眼泪,“可以像以前一样答应我吗。” 发烧让他脸是红的,哭泣让眼睛也是红的,频繁擦眼泪的手背也是红的。 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把嘴唇也咬红了,就这样跪在床上小声哭泣,泪眼婆娑地说求求哥哥求求哥哥。 顾西洲伸手他立马躲开,是那种很害怕的样子,就像顾西洲要打他一样。 然而顾西洲并没有,只是拢住他睡袍,挡住暴露在空气中闪烁着水光的锁骨。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西洲说:“把鞋穿好,跟我来。” 顾南一愣,顾不得浑身疼痛下床穿鞋。 两人出了卧房门,一路下电梯,沉默地穿过长廊来到灵堂。 顾西洲将瞻仰棺的锁扣解开,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说:“那么想看就去看。” 踌躇着踏出一步,顾南小声说谢谢哥哥,然后朝瞻仰棺走去。 虽然锁扣打开了,但是棺材盖子太重了,顾南用尽全身力气也没揭开,他垂着头站在把手处愣了会儿,接着默默回带顾西洲身边,讨好地扯了扯他的衣袖,很明显的寻求帮助。 他看不到顾西洲的脸,但感觉到顾西洲讥讽地笑了下。 不过顾西洲没说什么,帮他把棺材揭开了。 充足的冷气随着棺盖成股冒出,顾南整个人几乎要探进棺材,然而还是没能见到顾屹为,因为顾屹为的脸上蒙了一块厚厚的白布。 若是要揭开,只能先将顾屹为上半身抱起才能解开绑在后脑勺的白绳子。 顾南伸手去拉顾屹为交叠在胸前的手,就像摸了一坨冰,怎么拉也拉不动。 双胞胎输血综合征:多达15%的双胞胎会患有这种病症,这种病症主要是由于胎儿的血液由一个输送给了另一个。接受者长得较快,而另一个胎儿则发育日趋减缓,常患有先天疾病。 顾西洲是接受者,顾屹为则是另一个胎儿。 顾西洲上前两步,与顾南并肩而立,垂眼看着棺材里的顾屹为,“看够了?现在回去休息。” 过了很久很久,顾南步履迟缓地返回副楼。 然而高烧来势汹汹,他断断续续烧了三天,错过了“顾屹为”的葬礼,哪怕本来也就没被允许出席。 现在的他几乎不说话,高烧褪去,但身体却比生病时还要糟糕。 唯一愿意主动活动的区域就是后花园,这里占地辽阔,美不胜收。 分割花架的间隙里爬满了多花繁缕,成群结队的“金鱼草”在空中摇曳,与零落的剑兰相互依靠。 目光能及之处,到处都是数不尽的鲜花和馥郁香气。 黄球金槌、皋月杜鹃、宫灯百合、德国鸢尾,以及头顶洋洋洒洒地大花紫薇。 在这花海中有一片小小空地,顾南蹲在其中,挖坑撒几粒泡发的种子,仔仔细细埋好。 认认真真反复做了一下午,黄昏时分顾西洲来了。 认出他在种什么之后,叫来园丁悉数铲掉。 黄色金盏花,花语是背叛,也有嫉妒、绝望。 顾南种金盏不是为了花语,而是因为传说这种花可以把死者带回现实世界。 刚种下的金盏种子连土也被挖掉,顾南没说什么,默默回到副楼。 不能种花也不能出门,他整日就待在卧室里,不挪动也不说话,保姆给他打开电视企图吸引他的注意力。 电视里是铺天盖地的顾屹为下葬新闻。 “据悉,gk董事长顾西洲在葬礼返程时发生追尾事故,请问顾明喆先生,您认为这是一起有预谋的安排还是自然事故。” 顾明喆看起来相当年轻,四十多岁丝毫不见老态,对着镜头微笑着说,“请记者朋友不要添油加醋,西洲是我的侄儿,也是集团最重要的领导人。” “他的安全对我们顾家、集团来说至关重要。” “追尾事故我们已联手警方展开调查,相信不日就会出现结果,在此之前请勿扩散谣传。” “顾政希女士,那请问您对顾西洲最近修改公司章程一事如何看待呢。”记者言辞犀利,“他将您从金融板块调任到酒店的架空行为,您有什么想法吗。” 电视机里,顾政希温和优雅地拢了拢头发,“我们是一家人,无论是调派和任职,我们都以家族利益为重。” 一番无懈可击却又不表态的说辞让记者无言以对,便更犀利的问,“当年盛传顾西洲先生篡改其爷爷顾越泽的遗嘱,请问这次能否给予回应呢?” “以及顾屹为所遗留的7.25%的股权,股权继承即将开始,请问——” 很快有助理和保镖过来拦住话筒和镜头,采访中断。 望着电视,顾南恍若未闻。 晚上顾西洲回来后来副楼,顾南看了他一眼,见没死就把脸撤开,一动不动地坐在床尾凳上。 这段时间两人一直这样相处。 如果顾西洲在卧室里长久停留,顾南就会到其他房间去。 比如地下一层的壁球馆、健身房,要不是泳池盖了盖子,估计会躲到水里去。 他随便找个角落坐着,反正就是不愿意回卧室。 有时候坐着坐着就睡着了,又感冒发烧,身体总是病病殃殃。 再说吃饭,厨师每天变着花样儿往楼上送,顾南也会吃,但他吃饭好像只是为了吊着命发呆。 这样消极的心理状态让他很快消瘦,浑身只剩一把骨头,那双眼睛变得更大更幽深,长时间盯着某处瞳孔就像一个黑洞,好像一米七八的人会从自己的眼睛里消失。 集团事情很多,虽然顾西洲每晚都来副楼,但顾南不给他任何反应。 渐渐地,顾南成了一具没有生机的洋娃娃,不过也对,洋娃娃与精美的囚笼很是适配。 日子一天天过去,夏末变为初秋,楠木林的叶子渐渐黄了。 顾南似乎与楠木林同时在凋零,好像随着时间的递进,他会跟着旋落的枯叶“齐平”。 这天晚上12点整,顾西洲进入房间。 保姆今天给顾南穿的是浅米色的针织毛衣,他呆呆地坐在沙发上,显得整个人异常温顺好看,尤其像小时候四五岁乖乖等人的样子。 不过顾西洲开口叫他名字,他眼睛都不眨。 顾西洲在他对面坐下,他就侧开身体不愿把视线落在顾西洲的脸上,若是躲不开,他就把自己的眼睛蒙住,像个伤心难过的鸵鸟随便埋进某处。 像现在这样将自己蜷缩成一团,抱着头埋进沙发角落的背垫里。 沉默良久后,顾西洲问他有没有想做的,想要的。 顾南嘴唇动了动,很久没说话所以嗓音沙哑,平仄起伏也失去了准意。他说不要说话我恨你。 顾西洲坐了会儿,走了。 又过了几天,楠木林的树叶全部掉落,只剩光秃秃的枝桠插在天空,一副风刮过什么都留不住的萧瑟。 医生来副楼检查顾南的身体和心理状态,委婉劝告说再这样下去怕是不好。 于是当天晚上顾西洲去到副楼,垂眼的视线落在顾南膝前的小茶几上。 光可鉴人的玻璃桌面倒映出顾南削尖的下巴,顾西洲平静地看了许久,而后说:“不关了,有没有想做的事?” 足足有五分钟,顾南仿佛才听见似的,僵硬地转过脸来。 “你没有骗我。” “没有。” “你不会再把我关起来。” 顾西洲停顿了下:“不会。” 顾南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却很想逃离檀山,逃离顾西洲。 “我要工作。”动了动,他这才像活过来般,“去其他城市工作。” “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顾西洲说,“必须以留在家里为前提。” “集团有园林设计部,跟你的大学专业吻合。”他问,“想不想去?” “不,我要去其他城市工作。” “顾南。”顾西洲冷下语气,“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只有出去才有机会逃走,顾南想了想,答应了。 这么多年顾家从来没有宣布过他和司韵的存在,去哪里都有保镖时刻跟着。 本来活动区域就小得可怜,顾屹为死后受限愈发无边。 从前是学校、医院、檀山。 现在是檀山、檀山、檀山。 沉默许久后,顾西洲将没收的手机推还给他,“对外不能向任何人提及我们的关系,知道吗?” 巴不得撇清关系,顾南毫不迟疑点头。 待在檀山这许多天,他头发长长了,乌黑的发丝随着头颅点扬微微拂动,大病初愈的脸颊苍白消瘦,整个人在清秀中散发这一股脆弱的温良。 顾西洲寸寸盯着他看。 顾南发现这一行为,心领神会地想起那句“该叫什么。” 隔了会儿,他别开脸,僵硬地伪装:“谢谢哥哥。” 稀松平常的四个字好似让两人嫌隙烟消云散。 顾西洲一哂:“养好身体再上班。” 压抑住顾屹为葬在哪里的问题,顾南垂下头,“知道。” 顾西洲很快去床头按了呼叫铃,他说把饭送来。 4、第 4 章 养身体这段时间,顾南没有在檀山见到顾西洲,黄昏时分他去到后花园。 短短半个月,这块占地两亩的花园尽数凋谢。 不过夏季的花朵本来就不适宜秋天,就像人在不同阶段需要做相符合的事一样。 想明白这个道理,他戴上手套提着小锄头来到死去的桔梗前,挖掉根茎放进小车里,然后推着小车去挖也死了的剑兰。 沿着花园转了十几分钟,小车子就填满了。 用心培育了那么久,可都死了,死太多了,顾屹为死了...... 挖着挖着眼泪汹涌,又因身后脚步声而迅速擦掉。 肩膀微微传来力道,顾西洲将他拉起来看着他的眼睛问,“在哭什么。” 这张一模一样的脸让眼泪更加争先恐后地往外挤。 脏兮兮的手套上全是泥土,顾南抬起肩膀企图擦泪,顾西洲按住他,伸手用柔软的指腹给他一一揩掉。 “哪里不舒服,哪里不高兴。” “没有。”吸了下鼻子,顾南尽量平复情绪,故意将视线落在顾西洲的钻石领带夹上,“哥哥,你回来了。” “听保姆说今天你没吃饭。”顾西洲平淡问,“怎么回事?“ 温热的气息扑在额头,顾南别开脸,“待会儿会吃的。” “还要弄多久。”扫了眼附近赖赖糟糟的小坑,顾西洲说,“让园丁来做。” 潜在之意是现在就去吃饭,顾南听得懂,他点点头,试图通过摩擦双腕脱掉手套,顾西洲再次帮助了他。 修长的手指捏着他双腕,食指浅浅往手套边缘一插,很快将手套全须全尾地勾褪了下来。 这种近距离触碰顾南很不适应,他往后缩,顾西洲手指微微用力不让,期间还若无其事地摘掉他头上一片紫菀花瓣。 “花仙子么。” 没听清,但顾南并没有回问的欲望。 顾西洲松开他,“回去吃饭。” 以为回副楼是一个人吃饭,顾南没想到顾西洲也在小厅坐了下来,阿姨们很快上齐了所有菜,悄无声息地离开。 “什么时候想上班。”顾西洲给他夹了块爱吃的笋。 “都可以。”顾南将笋偷偷拨到一边。 其实越快越好,越快越好跑。 “园林方面设计部主要工作是画图、实地设计,公园或者活动造景。”顾西洲又给他夹了块,“喜不喜欢。” 默默吃掉笋,顾南心不在焉地点头,“喜欢。” 垂头姿势给人一种低眉顺眼的错觉,长密的睫毛将情绪遮起来,嘴唇翕张时,流畅的鼻梁与微微上翘的唇珠连成一道完美弧线。 五官牵动感官的瞬间,仅靠双眼留不住。 一桌之隔,顾西洲单手提着筷子端详他良久,问,“想什么时候去报道?” “我不用面试吗?”顾南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 然而顾西洲却说,“你想面试也可以。” 暗喻几乎等于明示,硬要面试等于矫揉造作。 “不用了,谢谢哥哥。” “还有没有想做的,想要的。” 还是想问能不能告知顾屹为藏在哪里,顾南摇头:“没有,谢谢哥哥。” “下周一我会去报道。”他迟疑地问,“我需要做什么?” “什么做什么?”顾西洲敛起眉宇。 “有看到大学同学他们找工作,会穿正装。”其实顾南也不太明白,“我需要穿正装吗?” 有些长辈会在孩子第一次上班时,赠送孩子成套的西装以做贺礼,表示激励和宽慰。 但他们家庭已没有父辈多年,顾西洲没有求职经历,亦没有顾虑到这些问题。 “正常着装即可。”他口吻柔和,“天气冷了,出门加件大衣。” 穿戴衣物通常都是品牌方和专门的定制店铺送来檀山,当月一小送,季度一大送。 其中也有西装,但顾南从未穿过。 接下来两人再也没说过一句话,饭后在小厅分开。 周一,顾南起了个大早。 八点整,他跟着保镖从后门出去,上车前往gk集团总部大楼。 太阳堪堪从天际爬出,欧陆沿着盘山公路蜿蜒而下,两侧挺拔茂密的树林悉数染成淡金色,树梢振翅飞过一群叽喳小鸟。 行在半山腰时,一辆慕尚从后方驶来,与之并驾齐驱。 顾南坐在欧陆后排,侧脸去看隔着两层防窥玻璃的慕尚。 他清楚那里坐着顾西洲,但他也清楚,这么多年外人不知道自己与顾家的关系,所以哪怕他跟顾西洲去往同一个目的,也永远不会上同一辆车。 很庆幸,没有身份枷锁更容易逃跑。 司韵留下来的钱很多,足够用一辈子。 收回脸,顾南盯着前排座椅,默默想,要慢慢规划找准时机,绝不能让顾西洲有抓到的可能。 接下来是大转弯,两辆车在山道上显得拥挤。 欧陆司机主动减缓车速,然而慕尚更减,是很明显的让行意图。 欧陆司机纳闷,轻踩油门率先驶过。 总共有125层的gk总部大楼位于申市商产业最密集的浦东区,财经新闻报道这栋楼一分钟可以产生六十三万美金收入,在全国范围内皆数一数二。 大楼近在眼前,顾南礼貌开口,“您好,麻烦您停在前面我步行过去。” “好的,您稍等,我需要请示。”司机按着耳麦朝那头问询,得到肯定答复后在路边停下,顾南主动下车,但司机马上也下来了,“原定是需要将你送到停车场的,您看下午......” “以后就在这里上下车吧。”顾南说,“哥哥愿意吗?” 这条绿荫街看样子很少人,不容易暴露。 “明白,这个我也需要请示。”司机点点头,“之后给您发信息。” “谢谢,麻烦了。” 如果不坐家里的车几乎进不去顾家大街,哪怕多花一个多小时的地铁和公交,就是走上山也要再花半个多小时。 大街人流里,顾南觉得自己挺可耻的,一面想逃跑,一面却心安理得地享受。 长长地呼出口气,他慢慢朝gk大楼走去。 因为没有员工牌所以他没办法上去,但是去前台说明报道意图后,很快关卡后的电梯出来了位高挑利落的女士。 “是顾南顾先生吧?我叫纪舒,园林设计部主管。”纪舒朝他伸手。 顾南回握,“纪主管您好。” “走吧,咱们先上去。”纪舒刷了卡带他上去,指着八部电梯详尽地说,“前面七部所有员工都可以乘坐,但有的部门需要特殊的门禁卡,例如研发部。” 正说着,大厅混杂的人群忽然让开一道,由远及近响起此起彼伏的问好。 “顾总早上好。” “顾总好。” 站在人群最后头,顾南埋着头装作没有看见,低垂的视线里走过一道西裤包裹着的双腿,步履没做停留,朝最后那部电梯走去。 电梯开合后,有人捂着胸膛小声说,“往天都是从车库直接上总裁办,今天怎么走的是大厅啊。” 另一个较为年轻的男生附和,“吓死我了。” 纪舒会心一笑,低声说,“最里面那部独属总裁办,没有门禁卡无法乘坐哦。” “谢谢您。”顾南点点头,猜这位纪主管应该知道。 电梯门开开了,纪舒先行进去按了31层,顾南跟在她后面。 “我们园林设计部呢几天前刚成立,各方面还在调整,所以这几天比较清闲。” “现在目前只有5个人,都是刚招进来的大学生,同事氛围比较好。”纪舒一路介绍到了31层,不大不小的办公大厅就坐着这5个人,闹哄哄的。 三男俩女,瞧见两人声音才稍微小了些。 “喂喂喂,收一收你们的口水啊。”纪舒完全没架子,拍拍顾南肩膀,“这位是顾南,是咱们的新同事。” 自从小学被绑架后,顾南就再从没有朋友,无论是后来的中学还是大学,他身后永远都跟着保镖。 这是第一次身后没有保镖,面对这些友好又陌生的面孔却不知道该如何打招呼,于是他傻傻地鞠了一躬,“你们好,我叫顾南,东南西北的南。” 几个同事捂着嘴笑,很热情地回应,打完招呼顾南跟着纪舒办理了入职流程。 刚回到工位,旁边男孩儿凑过来,“嘿顾南,我叫姜来。” 一开头,另4个也虚头巴脑地凑过来,七嘴八舌地介绍,顾南记住了所有人的名字。 阳光大男孩姜来,身材娇小的何琳琳,憨厚老实的孟想,穿洛丽塔的小美,还有戴着黑框眼睛的女生陶静。 一番交谈后,顾南发现他们与自己一样,都是刚刚毕业初入社会的清澈大学生。 宽敞明亮的大厅办公区,宛如教室,顾南人生第一次感受到“同学们”的热情...... 其他楼层也是这样的员工么?这是每分钟赚六十三万美金的总部吗? 一个上午什么都没干,纪舒也没管。 顾南嘴皮子都说干了,喝了两罐热水,认真又诚恳地回答了“同学们”的所有问题。 比如: 你是哪个大学毕业的呀,专业也是园林设计么。 “申市农业大学,其实学的是园艺。” 一开始问题还算正常,后面逐渐清奇。 顾南你的睫毛是真的吗,可以摸吗。 从未听过如此无理要求,哪怕强势如顾西洲也没这样讲过。 “是真的,不骗人。” 你的眼睛好好看啊,你要不要吃饼干,中午我们一起去对面商场吃饭啊。 想了想,顾南说,“我请你们吃饭吧。” “怎么能让新同事请!”姜来大大咧咧,“我来我来,庆祝美好的一天迎来了美好的同事!” 但这个请客机会很快破灭,因为临到即将午时时,顾南接到了容朗的电话。 容朗是顾西洲的特别助理,从前他们就在檀山见过很多次。 顾屹为死的那晚,也就是顾南闯主楼的那晚。 其实当时要动蛮力,是容朗拦下了,所以顾南很是感激。 电话里,容朗轻声细语地说,“小南,顾总让你中午跟他一起吃饭,我现在在你们部门外面电梯处,来接你上去。” 捂住听筒,顾南委婉地说,“你稍等我一下。”正好这会儿大家都在玩手机,他溜出去来到电梯处。 容朗看他几眼,浅浅一笑,“小南今天穿的很精神,很帅哦。” 前几天理发师上门来剪了头发,额发变短露出光洁的额头,搭配上熨烫整齐的白衬衣和裁剪利落的毛呢薄外套,衬得身段修长又精神。 顾南免去寒暄直奔主题,“我已经答应同学哦不,同事中午跟他们一起。”他直白地问,“哥哥为什么让我跟他吃饭,我能不去么。” 不是不能暴露关系么? “具体原因我也不太清楚,但顾总是这样要求的。”容朗面露难色,“你不上去,这我......” 伺候顾西洲这尊冷面佛并不容易,顾南体恤他,可并不想跟顾西洲一起吃饭。 见他实在为难,容朗叹道,“那我回去复命了,希望顾总不会嫌我办事不力。” 能在秘书团和助理团脱颖而出的人要是因为自己被指摘......更何况容朗曾帮过自己。 咬咬牙,顾南丧气道,“好吧,我会上去的。” 容朗轻快道,“谢谢小南。” 5、第 5 章 回到办公大厅,顾南找了个非常严肃的借口说自己要回一趟家,忘记拿东西了。 “同学们”很热情也很有分寸地问他需不需要帮助,顾南咂摸出于心有愧的味道,拿起外套赶紧溜。 这栋楼里的人都是满足硬性条件和自身拥有过人本领招聘而进,他不想同学们知道自己是个关系户。 更不想让同学们发现自己跟容朗一起,那代表着跟125层总裁办的关系。 哪怕初衷并不是工作,却犹感抱歉。 电梯里,容朗递来一块削薄的黑色卡片,“这是这部电梯的门禁牌,假如以后我有事没法来接你,记得自己上来哦。” 顾南不想接也没有接。 容朗补充道,“顾总让我交给你的。” “好吧。”顾南默默揣进兜里。 飞速跃升的电梯让耳膜有点疼,他揉了下耳朵,听见容朗问他第一天上班感觉怎么样。 “纪主管很和善,同事也很开朗。”他如实说,“他们都很好,只是我们不需要做事么?” “会的,工作暂时还未安排下来。”容朗说,“小南,在集团遇到任何困难都可以给我打电话。” 叮——电梯门开了。 “好的。”顾南同他一起出去,发现这层楼跟自己所处的31层完全不一样。 幽深走廊两侧分别是秘书团、助理团,尽头是一扇紧闭的双开大门,大门右侧铭牌上标着“总裁办公室。” “进去吧,顾总还在开会,我得下去等着了。” “可是我......”顾南踌躇道。 总裁办如此严肃的地方,而顾西洲将自己带到了这里来,万一毫无预兆地动手动脚怎么办? 那晚的血腥激吻尚且历历在目,顾西洲为什么变化这么大?从前在檀山碰到连眼神都吝啬,为什么顾屹为死后总要将自己强行捆.绑? 功德圆满的送佛送到西,容朗不解释,微微一笑很快离开。 再在走廊停留生恐两侧办公室有人出来,顾南赶紧推门进去。 总裁办公室第一个感觉是大,第二个感觉是空。 大是因为面积所至,平铺而去的办公设备几乎无法阻挡视线。 整个办公室是黑白灰地的色调。 背墙而置的巨大办公桌,房间中间摆着三具拉扣黑皮沙发,旁边圆形置物小桌摆着一盆吉莉草? 顾南慢慢靠近,确认这是三年前自己种在后花园无缘无故丢掉的那盆,因为花盆底部的磕痕都一模一样。 不是,顾西洲偷花啊?还是家里园丁搞错了? 他小心翼翼地走进去,发现左侧是整面墙的恒温酒柜,里面放满了各式酒水、成套酒具。 办公桌后面大敞的门后更是别有洞天,餐厅、休息间、茶室、甚至还有一个壁球室。 顾南没有进去,退到主办公室站着,从125层的落地窗外看出很远很远,仿佛申市尽数高楼皆匍匐于脚下。 俨然这些年顾西洲很少回檀山,将这里当成自己的家。 十二点整,顾西洲回来了,听见动静的顾南局促回身,“哥哥。” “等多久了?”顾西洲解了领带扔沙发上,舒了口气说,“到我这里来。” 心头一惊,顾南愈发迟疑,是巧合还是什么? “到我这里来”——是吉莉草的花语。 他举棋不定地迈脚过去。 近距离下,顾西洲深深端详着他,盯着他的嘴唇,“还适应么。” 因目光实在刻意,顾南联想到了顾屹为死去的那晚,他羞耻地别开脸。 “办公室没有加湿器?”顾西洲皱着眉,“嘴唇起皮了。” 上午光顾着聊天了......顾南不回答。 “去洗手吃饭。”顾西洲又说。 洗完手顾南差点迷路,四拐八绕地才找回餐厅,顾西洲已经坐在桌边等他。 桌面上摆着看起来像是家里阿姨做的菜,坐下尝一口,确实是。 说了整上午的话很饿,所以顾南吃得比平时多,最后喝汤的时候他发现顾西洲在看他。 “很累么?” 这段时间没有睡好,眼底有淡淡的乌青,但顾南不知道。 “没有。” “吃完饭就在这里休息,上班再下去。”顾西洲放下筷子。 吃饭就算了还要在这里睡觉,顾南差点打翻了碗,扶稳后撒谎说,“我不睡午觉。” “你睡不睡我不知道?”顾西洲淡声道,“以后每天这个时间点上来吃饭,午休。” 顾南立马站起,“那我去睡,以后我......就不上来了。”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顾西洲也起身,顾南马上抬腿走,又想起什么似的停下,“没有睡衣,可以不睡吗?” “睡衣去衣柜拿,你习惯的洗漱用品在卫生间,自己去找。” 多少有些窒息,顾南却不敢说什么,顾西洲的强硬霸道他已经吃过一次亏。 再拂意,会起事端。 在卫生间漱口换好睡衣,他掀开被子躺到床上,在床边蜷缩成小小一团。 心乱糟糟的,根本睡不着。 什么都还没想明白顾西洲进来了,照样漱口换了睡衣。 想了想,顾南半撑着坐起来,看见顾西洲正在用遥控器关窗帘。 “睡你的,看什么。”顾西洲瞥了他一眼,随后躺上床。 默了会儿,顾南小声说,“我想回31层。” “不许。” 小时候因为害怕跟顾屹为一起睡过觉,顾南再没跟任何人睡过。 他躺下,擎等到身后呼吸均匀绵长,接着悄悄摸索下床。 但很快身后响起顾西洲冷淡的嗓音,“躺下,别让我说第二遍。” 重新躺下,顾南将自己蜷缩的更小,是一种稍微动动就能滚下床边的姿势。 “你确定这样睡。”顾西洲说,“再像小时候一样滚——”话音戛然而止。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自己小时候滚下过床么? 顾南以为顾西洲就是随口一说,尝试慢慢放松身体平躺。 结果蜷缩太久,在缓慢的细微动作里,每根骨头都爆出了轻微脆响...... 等到终于躺平,他在床上“站”了个军姿。 耳畔“啧”了声儿,顾西洲不满道,“转过来。” 又僵硬地侧了个身,顾南看见顾西洲近在咫尺英俊的脸。 睫毛一抖,唰地阖拢。 房间昏暗静谧,加上午后饭闷,两道眠息渐渐同频。 睡着了的顾南不太安分。 因为幼时胆子小且独自睡那么大房间,为了确保没有鬼怪骚扰,他喜欢陷在两个枕头那块小小缝隙中睡觉,头部两侧有包裹依靠,很安心的意味。 这个习惯一直维持到成年,现在的他下意识翻身往枕头缝隙靠。 深谙缘由,顾西洲故意让开距离,让顾南的脸颊陷进去,也让睡颜半露于眼前。 眼皮薄薄的,上面分布着淡青色的毛细血管,长密睫毛偶颤,是还未熟睡的警告。 等到睫毛不再颤动,他缓缓伸出手,用手指指背轻轻抚弄了下。 毫无反应,没有惊醒。 他再将这个动作重复了遍,收回手静静盯着这张脸看。 一个半小时的午休时间,没眨眼便过了。 方才苏醒的顾南像个小虾米一样弓起来,又展开。 半梦半醒间腿踢到什么,脚趾划到了一坨软中带硬硬中带软。 倏地,他睁眼惊叫出声。 将顾西洲吵醒了,然而顾西洲瞳底一片清明,问,“你在干什么。” “对、不起,哥哥......”顾南赶紧下床,抱起搭在沙发上的衣服就往洗手间去,换好衣服连招呼都没打就冲出了总裁办。 恰逢下午上班时间,电梯出来大群人,是整个秘书团。 不知道多少目相对,总之两方都停下了脚步。 “小南。”看看表,容朗解围地说,“快到上班时间了。” 顾南磕磕绊绊地点头,“哦是,再见容助理。”刚迈脚,大家不约而同朝一方向看去,然后正经站好问了句顾总好。 哪怕后脑勺没长眼睛,顾南也觉得浑身汗毛立起来了。 “外套没拿。”顾西洲在背后提醒。 顾南假装没听见加快脚步。 众人作鸟兽散,掏电话的掏电话,开门的开门,不知道谁说了句我车忘记拿下去拿个车。 转瞬间走廊消失了个干净。 顾南感觉自己要死了,肩头忽地一重。 是顾西洲将外套披在他身上,他立马头也不回地离开。 顾西洲却不依不饶:“人也不叫,小时候怎么教你的?” 紧紧攥紧衣袖,顾南回头挤出笑容,“哥哥再见。” “去吧。”顾西洲漫不经心地关了总裁办的门。 走楼梯下到122层,顾南选择乘坐公用电梯下到31层。 落座在工位上,姜来问他脸怎么这么红。 顾南说怕迟到跑过来的,姜来夸他好有时间观念。 下午,纪舒开始给他们分配任务了。 园林设计部第一个项目是给某市政单位设计公园的绿植布局,工作要求是在一个月内画出设计图。 6人择优选3份提供给甲方,交稿时限要求半个月。 最终当选的有奖金。 大家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因为交稿期限比学校老师要求都低,大家围在一起讨论立项文件。 其实同事们也不是那么清澈,讨论完毕很快进入状态,各自在gk自主研发的电脑系统上建模。 园艺专业不涉及软件建模,所以顾南不会用这些软件。 孟想从茶水间回来发现他在发呆,问他是否还未想好思路。 顾南如实告知,“其实我一个软件都不会用。” “那就手绘。”姜来转下了椅子,“我们部门只有你会哦。” 笑了笑,顾南点点头。 没了上午的嬉笑聊闲,认真工作一下午很快过去。 到了下班时间大家结伴同行搭地铁,邀请顾南一起去,顾南没有办法说实话。 下午司机发来消息:五点半早上您下车的地点等您。 磨磨蹭蹭等到同事都走掉,一出大厅顾南看见了尾随在身后、以及停车场出口的保镖。 唉......走了一条街,他抱着刚起了头的图卷上车。 返程中路过一家很有名气的蛋糕店,顾南提出下车买蛋糕。 司机再次对着耳麦那头请示,很快反馈说蛋糕会与您同时到家。 其实顾南不想吃蛋糕,他只是想确认行动受限的范围。 默默记下司机从请示到收到反馈的时间,差不多是两分钟。 所以在上下班途中没有机会逃跑,得另辟蹊径。 车子刚在檀山后门停稳,一辆黑车随后而至。 下来个提着蛋糕的保镖,一言不发地陪同他一起返回副楼。 顾南知道,所以除了自己乘坐的欧陆,其实后方还有监视他的人。 蛋糕没有胃口吃,他送给阿姨了。 吃过晚饭他去到大书房,将画卷完全展开,暂时逃不掉的话就先做好手上工作。 上课时老师说过,近年来申市很喜欢引进国外品种的鲜花和绿植,因而埋没了申市市树梧桐和市花白玉兰。 但无论种哪类绿植鲜花,皆需要抽取当地土壤进行分析,还有测量周围空气湿度、光照度。 用小本本记了很多问题,顾南打算明天去请教纪舒。 时间不早了,他起身回房间休息。 这时书房门开了,穿着白衬衣的顾西洲进来,“在忙?” “没有。”顾南不敢看他,总会想起那一脚的触感。 “饿不饿?”顾西洲问。 没明白什么意思,顾南抬起头,“哥哥,你还没吃饭么。” “嗯,下来陪我吃点东西。” 已经十点了,顾南沉默着不说话,他不想去。 “不愿意?”顾西洲淡声问。 确实,但谁敢答? 沉默半秒,顾西洲站在门口说,“现在陪我吃饭明天不用来办公室。” 顾南毫不犹疑地迈出脚步,顾西洲讥笑了下。 在这即将入睡的时间点,两人坐在温暖明亮的小厅里。 顾西洲让阿姨煮了一碗很清淡的素面,闻着很香,淡淡的麻油味道。 顾南偷偷了咽了口口水,听见桌对面的顾西洲说,“明天我要出差,后天回来,好好待在集团不要乱跑。” 天花板吊着波球形状的水晶吊灯,故意抬头让璨璨灯光迷蒙视线。 顾南趁机翻个大大的白眼。 6、第 6 章 吃完阿姨收了碗,端来两小碟浆果。 顾西洲和顾南面前各自一份。 “小南,成熟的蓝莓越橘这些都摘下来放在第三个水果冰箱的。”阿姨说,“跟着你沾光,采购的王姐说家里好久都不用买水果啦。” 因为临近上班,所以前几天顾南告诉阿姨,后花园的水果浆果随便摘来吃,只是需要留一些给鸟儿。 家里阿姨们虽然话不多,但其实很好。 顾南拿了颗树莓放进嘴中,看到顾西洲同时抬手,他转回头浅浅笑了下,“谢谢阿姨。” 在这个豪华冷清的檀山,与顾西洲唯一共同点就是都喜欢吃浆果。 两人无言吃到尾声,顾西洲开口打破沉默,“今天在都在公司做了什么。” 好歹老总在眼前,万一嫌弃摸鱼不让上班怎么办? 隐去上午闲聊,顾南只是说:“下午主管给我们分配了任务,让我们画设计图,感觉有点像上学的时候。” “跟同事相处怎么样。” “他们人很好。”顾南暗中抱怨,“本来中午要跟他们一起吃饭的。” “所以一上午嘴皮都说干。”顾西洲觑着他,“你在家里怎么没这么多话。” “上学时没能交到朋友。”在桌子下抓了抓膝盖,顾南如实说,“感觉上班像第一次交到了朋友。” 顾西洲忽然说,“生在这样的家庭,是不是很压抑?” 如果说顾屹为没死之前这种感觉是没有的,因为顾屹为在,就这么简单。 现在的话,那肯定是有的。 出门随时有人监视着,没有自由也没有留在这个家里任何意义。 “没有。”顾南摇摇头。 他说没有,但顾西洲的表情却变得微妙起来。 一小碟浆果很快吃完,彼此也无话可说。 顾南完成了任务,起身说,“哥哥晚安。” 顾西洲没有阻止他的离开,顾南也不会去想顾西洲什么时候离开,兀自上楼休息。 第二天到公司,他问了纪舒是否可以去实地考察,纪舒说当然可以。 下午整个设计部倾巢出动,乘坐集团的外派车去了郊区公园。 不过公园还未开建,只是一片荒山枯土。 郊外空气清甜湿润,顾南一直留意观察四周,他猜测在上班中外出保镖并不知道。 下班回到家,他在网上申请某国旅游签。 很充分地想,等到下次顾西洲出差,再向纪舒提请一次上班期间的外出机会。 那么他就可以逃跑了。 审签资料现在基本在网上办理,顾南填了很多资料。 如果顺利的话,他可以先逃到某个小地方,等到签证下来再走。 怀揣着如此美好的幻想他沉沉睡去,而远在大西洋的彼岸某家私人医院。 电梯门缓缓开了,映出顾西洲冷漠的脸庞,以及身后的容朗。 白人医生早早等在办公室,尽可能地阐述病情和手术成功的喜悦。 顾西洲神色淡淡,没有展露笑颜。 少顷他出了办公室,容朗跟在身后小声说,“这段时间楚助理一直守着顾屹为先生,倒是没见他联系过谁。” 楚珂,是顾西洲与顾屹为外公“郁傅”的人。 当年18岁的顾西洲成为gk董事长,篡改遗嘱的风言风语在申市盛行。 郁傅不管顾家家事,但他十分清楚顾西洲与顾屹为自小不对付。 彼时顾西洲头上再无任何一人可压制,顾屹为身体不好却握着那么重的股份。 未雨绸缪,郁傅将楚珂派来“照顾”顾屹为。 一为震慑二为提醒。 寂静幽深的走廊上,楚珂听闻脚步,率先过来,不卑不亢地打招呼,“顾总您来了。” “他怎么样?”顾西洲面无表情地问。 “一切都好,刚刚醒来。” 容朗适时出声,“楚助理,咱们一同下去买杯咖啡?” 身后顾西洲已推开了病房门,楚珂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旋即点点头。 容朗内心发嘲,多少年了还这么防着。 不过面上笑着伸手延请,同楚珂倪一同离开走廊。 病房内,顾西洲在一股浓烈的药味中皱了皱眉。 刚做完手术的顾屹为没法发动,浑身插满了管子地倚躺在病床上。 双胞胎的熟稔和心有灵犀让他们不约而同地对视。 拉过床边椅子,顾西洲拢拢大衣,坐下跷着腿慢慢吐出了几个字,“没死,真可惜。” 呼吸将氧气面罩喷得染白汽,顾屹为艰难地张合了下嘴唇。 不用会意,顾西洲知道他想问谁。 “他现在在公司上班,每天中午在办公室同我吃饭,吃完饭跟我睡午觉。”他不紧不慢地描述,“偶尔应酬回檀山晚了,他在等我,再陪着一起吃宵夜。” “现在正是浆果时令季节,家里太多吃不完,要不要给你和楚助理送一点?” 顾屹为根本无法回应,顾西洲颌首道,“他过得很开心,再没哭闹过。” “当然,也没提起你过。” 监护仪器数据逐步攀升,霎时狂奏交响。 接到报警通知的医护人员迅速冲了进来,顾西洲与他们擦肩而过,接着推门离开。 医院楼下的树荫里,顾西洲人高腿长地立在垃圾桶旁,两次才将富春山居点燃。 淡青色烟雾升腾进阴沉沉的天空,他仰着头闭眼,倦怠地滑动了下喉结。 半年只剩165天。 接连抽了几支停下来,打开手机看着定位软件上的小红点,很简单的两点一线。 还有纪舒发来的消息。 视频、照片里:有顾南出去实地考察的,心不在焉环顾四周的,也有跟着同事共进午餐的。 远处,容朗接完电话,缓步过来说,“顾总,有件事......” 顾西洲锁屏手机,“说。” 容朗忐忑汇报,“小南好像在申请签证。” “顾屹为有没有参与。” 正是因为没有参与,所以容朗才忐忑。 将烟头摁灭在垃圾桶上的烟灰缸中,顾西洲没有再发表任何言论,跨进静静等候在绿茵路旁的车内,“回国。” 顾南知道顾西洲回国的消息正在公司,因为容朗又给他打电话让去总裁办吃午饭。 今天其实有点忙,顾南勉强说不上去了。 紧接着顾西洲打来电话,语气森然地问,“要下来请你么?” 顾南赶紧放下手中事务,一进总裁办,感到不同寻常的压抑。 顾西洲一身定制西装,穿戴高级又矜贵地坐在会客沙发上。 “哥哥。”顾南慢慢靠过去,看见桌上放着个精美的礼品盒。 “打开看看。”顾西洲将盒子推给他。 虽然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但顾南拒绝,“谢谢哥哥,我不要。” 顾西洲冷淡地撇了他眼,“先吃饭。” 两人去餐厅吃饭,不过到了例行汇报时间,顾西洲问这两天都干了什么。 顾南一口气说了很多,大大小小零零总总。 “没有了?” “嗯。” 餐桌气氛实在不太对,顾南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 “没什么。”顾西洲平淡道,“吃完饭去把钢笔拆了签几份文件。” 文件?顾南完全没了吃饭心情。 依旧无言,顾西洲起身去外间拿了文件进来,不太友好地搁在顾南面前,“签你的名字,然后写同意。” 英文版的文件几乎全是专业缩写词汇。 具体内容顾南看不懂,只看出股份、名单、持有等等动名词。 但其实这是一份股份代持协议,主题内容是顾西洲将名下在gk所持52.25%全部转让给顾南。 在gk,顾西洲是显名股东,顾南是gk隐名股东。 简而言之,从现在开始顾西洲做一切事都是在给顾南打工。 不明内容,但顾南十分抗拒,“哥哥,我为什么要签文件?” 桌对面,顾西洲以一种非常放松地姿势玩着小巧的金属打火机,但眼神却是一种异常冷静的审度目光。 被看得浑身发毛,顾南硬着头皮起身,知道顾西洲故意没拿盒子进来,就是要他自己拆礼盒。 一支做工精湛的手工钢笔,钢笔首端和墨水瓶盖皆刻着他的名字首字母缩写。 “真的要签吗?”顾南犹豫道。 “不签晚上一起睡觉。” 看顾西洲表情,顾南完全猜不出顾西洲的用意。 近乎对峙的半分钟里,顾南摆下阵来,提笔签署这几份从字眼来看就能确定一定是高风险的文件。 逃跑欲望愈发强烈。 吃过午饭就要一起睡午觉,两人并肩站在洗漱台前。 顾西洲冷不丁地说,以后每天中午都要来总裁办吃饭休息,哪怕他在外出差也要来。 捏着洗漱杯,顾南低低道,“知道了。” 顾西洲先行出去,他在里面磨蹭许久才换好睡袍出来。 然而此时危险还在水下梭巡,等他掀被躺上床才破水而出。 顾西洲立马扳过他肩膀,全部倾身覆盖着他。 视线陡然进入低点,但五官却无比清晰地闯进瞳孔。 顾南不敢动,更不敢出声拂意。 这样的姿势太危险了,也不是哥哥与弟弟应该有的行为。 “我——”他刚张口,顾西洲便捏着他的下巴疾风骤雨地吻下来。 说不出话,顾南发出模糊的语调。 他像一条不安躁动,被亲急了用脚去踢顾西洲。 于是事态升级。 体型悬殊,顾南微微失重。 因为顾西洲将他完全抱起来,半跪在床上,刻意抵着某.处。 “哥哥!”顾南急切地叫称呼,仿佛让道德出列就可以停止顾西洲这种下流行为。 但人只有自身才得以掌控自身。 大掌急躁地抚弄圆润白皙的肩头,睡袍即将滑落至肋间。 顾西洲用嘴唇裹吸着他的嘴唇,置若罔闻。 越来越急促的呼吸,越来越软的身体,就连指尖都泛起酥酥麻意。 “哥哥,别这样!”顾南闷出一声哭腔。 自顾屹为死后他再没哭过,当然他本来很少哭。 此刻却哭了,害怕地跪在顾西洲身上,不停地推拒。 哭声让顾西洲攻势减缓,他沉默地平复着呼吸。 而得到自由的顾南羞耻地捂着脸,“你在干什么......为什么这样......” 良久后,顾西洲将睡袍给他拢好,问了句,“如果顾屹为还活着,他这样做你愿意吗?” “不愿意。”顾南猛地吼道,“跟谁都不愿意!” 搁在肩头手掌一僵,然后撤开了。 顾南赶紧爬下床,然而顾西洲却抓住了他的睡袍下摆,他宛如惊弓之鸟地不停后退。 衣衫即将再度扯开,顾西洲软着口吻,“过来,我向你道歉。” 根本不信,但没办法衣不蔽体。 顾南僵硬地往顾西洲身旁挪了一些,很有威严地警告,“再亲我我会打人!” 顾西洲捏着他的手腕将他拉回床上,将他头按在自己胸口,垂眸看着眼前乌黑的发心,低低说,“抱歉。” 但这样的抱歉有什么用?顾南不费吹灰之力挣脱,擦掉脸庞尚干的泪水去卫生间换衣服。 不愿深想为什么顾西洲会对他产生欲望。 这是人人谴责的悖德! 但其实,如果时间充足他们可以一辈子相依为命保持哥哥弟弟。 可没有一辈子,只有倒计时164。 7、第 7 章 这场午觉理所没能继续下去,顾南穿好衣服逃了。 按电梯的手还有些抖,顾西洲总是给他难堪,比如第一次来总裁办被众人看见,比如刚刚在床上。 下午恍惚而过,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 只听见了下午纪舒宣布说暂停实地考察,让大家专心做设计,若是需要资料会联合其他部门办理。 这还不算完,下班时顾南发现控制圈缩得更小了。 之前还可以在gk总部街外上下车,现在司机明确告诉他上下都在停车场。 车窗映着倒退的街景,申市的繁华热闹好像皆是楚门浮华在既定世界虚假美好的圈套。 到家后顾南打开电脑一看,更大的噩耗传来。 旅行签被拒了,资料都符合,为什么被拒了? 他没有申请长期停留的资格,但是不超过90日的旅游签证完全够了。 阿姨来叫吃饭,他魂不守舍地下楼。 味同嚼蜡地吃着饭,连顾西洲何时在对面坐下都没察觉。 “在想什么?”直到这道声音骤然响起,顾南方才回神。 “没、没想什么。” 两人以一种非常奇怪且压抑的气氛吃完饭。 顾南打算洗澡早早睡觉,然而从浴室出来,发现顾西洲已经躺在他的床上。 檀山三栋楼,二十多个房间,难道没有休息的地方吗? 到底是怎么回事,顾西洲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站着干什么。”顾西洲冷冷抬眼。 “我......去客房。”顾南往外走。 “站住,回来。” 身后,顾西洲带着几分愠色叫他名字。 折返回去,顾南爬上床。 午时总裁办发生之事历历在目,他没有蜷缩而是好好躺着,尽量正常地躺着。 “明天周末打算干什么?”顾西洲触控了下墙壁,悉数灯灭了,只余墙壁昏黄低暗的壁灯。 顾南小声说:“在家画图。” “设计的怎么样。” 谈到工作顾南话就多了很多,盯着空气说,“很多东西不懂,但同事和主管都乐意帮助我。” “我没有学过电脑建模设计,进度比别人慢很多。” 正常人或许会抱怨或者低落,但是他说,“我好像拖大家后腿了,如果影响大家进度该怎么办。” 听起来还有担忧未来的倾向,似乎跟逃跑毫无关系。 “没谁天生会。”顾西洲宽慰道,“几千万的小项目不用放在心上。” “......” 几千万的小项目? 安静几秒,顾西洲说,“不懂上来找我。” 顾南假装没听见,“以后每天我们都要一起睡觉一起吃饭吗。” “嗯。”顾西洲肯定答。 顾南想,那得快点逃跑了。 床头手机嗡嗡两声。 顾南爬起来拿,半途发现是顾西洲的信息。 因为距离太近在重新躺下来时,他下意识一扫手机屏幕信息,看见一串英文病例。 窄窄的上方屏幕映出眉眼,顾西洲云淡风轻地锁了屏。 顾南问:“哥哥你病了?” 掌根支着脑侧,顾西洲幽深又静谧地凝睇着他,“希望我生病吗。” “不希望。” 在不可避免地对视中,顾南尽量移开视线,于是目光只好往落在顾西洲轻薄的嘴唇上。 那嘴唇棱角分明形状完美,泛着健康的微红。 不像顾屹为永远都是绀紫的。 在这短短几秒的回忆中,谁曾想被子下的手忽然发难。 顾西洲捏着他的后颈,指腹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着,他手上动作温柔,嘴里问出的字眼确冰冷。 “你在想谁?顾屹为?” 顾南往下滑了点,后颈脱离指腹,“我希望你不要生病。”他的确恨顾西洲,可从来不愿顾西洲生病,这与恨、逃跑无关,他说,“希望你健康。” “过来。”顾西州道。 顾南往后挪了一厘米。 但顾西洲主动靠过来,跟他挤在一个枕头上,说话时温热的嘴唇擦着额头,“没有生病。” 身体又开始紧绷,顾南小声抗拒,“放开我。” 顾西洲没有勉强,返回自己枕头,很放松地闭上眼睛说,“我要休息了,不要像毛毛虫一样乱动。” 大脑有什么东西快速闪过!顾南轻轻皱起眉。 如果自己趁顾西洲睡着的时候逃跑怎么样? 首先排除檀山,因为出门就有三道关卡,那在公司呢? 午休时间保镖会认为他跟顾西洲一起,那就不会时时刻刻的监视。 接下来周末两天时间,顾南不是在画图就是窝在后花园。 被顾西洲铲掉的那片金盏花土壤他本打算种珍珠绣线菊,现在不种了。 如果自己走了园丁大概率也不来打理,与其让他们自然死掉不如一开始就不种。 这两天顾西洲一直不在家,不知道是否出差去了。 直到上班的时候顾南得到肯定答案,因为容朗会在临近午饭前提醒他去总裁办吃饭。 为了抵挡打消同事们对他每天中午消失的疑虑,顾南说朋友家在附近,同事们羡慕这么好的地段房子得多贵。 总裁办这层楼无论什么时候来都是静悄悄的,顾南佯装聊闲,去办公室找容朗,“好几天没看到哥哥了,他不在公司吗?” “去海南签合同了。”容朗给他倒了杯水,“今天怎么这么早上来啦。” “坐啊,小南。” 想打探更多消息,先得从旁问起才不会打草惊蛇。 顾南握着水杯,“什么项目啊。” “未来三年政府打算将海南打造成自贸区。”容朗知无不言地给他解释,“所以这段时间顾总都待在海南商谈合作事宜。” “容助理。”顾南思索道,“你怎么没去啊。” 特别助理不去,有点说不过去。 “因为这个项目暂时还处于保密阶段,而且最近集团事情多,我得留下来随时给顾总提供资料。”容朗微笑着说,“秘书团倒是跟着去了,不过到现在都还只是原地待命。” 顾南说谢谢,然后进了顾西洲的办公室。 吃过午饭后他躺上床,往被子深处拱了拱。 闻到一股很淡的古龙水味道,醇淡的木质香好比催眠香。 眼皮沉沉,很快,他陷在两个枕头的缝隙里睡过去。 睡梦中,房门轻轻开合了瞬。 容朗确认无误后回到自己办公室向顾西洲汇报,“顾先生,小南吃过饭就睡下了。”他措着词,“签证可能只是想出去玩玩吧?” 顾西洲那头一片静默,代表着不认同。 等了几秒容朗问,“如果小南在这几天离开的话,顾总,应该怎么处理。” “让他走。”顾西州说。 “好的明白。” 休息室的顾南浑然不觉,等闹钟响了他爬起来,换好衣服下楼。 接下来几天时间都没等到顾西洲回来,倒是在新闻上看到许多关于海南项目的大肆报道。 财经频道报道说,如若gk与海南政府达成合作,那这个项目将是gk近几年来最大的单个项目。 总投资是令人瞠目的2000亿。 当然主持人也客观地表达了中立看法,如果达成合作gk势必要投入大量资金,是否会对其他子公司和其他项目产生影响,尤其是,是否会抽调ck旗下商业银行的资金储备。 近几年通货紧缩,国家为了实施积极的货币政策,故而让央行下调了法定存款准备金率和再贴现率。 银行负担没有那么重,流动现金相对多。 但商业银行没有国家背书,倘若抽调gk名下银行资金,是否意味着贷款紧缩?甚至是否会挪用老百姓的存款以做周转? 投入项目建设的过程中,资金回笼链条会产生极高的风险,股市又会如何变动? 简直牵一发而动全身。 顾南听得一头雾水,却深知这种项目很危险。 但事情并未到此为止,gk集团某股东发起临时股东大会的消息更是把这个项目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 外界盛传顾西洲独断专行,说他不为公司考虑,太想拿出一份成绩。 指指点点和质疑就像这段时间不断掉落的秋雨,弥漫在整个申市角落。 大家一致认为这个项目不会推行,因为从临时召开的董事会可以看出一二,重点“临时”。 关于顾明喆的采访也佐证了这一点。 “项目我们还在商讨,但是希望西洲冷静行事。” 顾南每天都在总裁办吃午饭,安静地坐在权力漩涡的中心。 脚下钢铁森林高低不平地铺至天际,笼在烟雨中叫人皆看不清虚实。 明明大家认为顾西洲一意孤行,顾南却诞生了一种不应该的荒诞错觉。 这些年顾西洲应该很辛苦吧? 这间办公室表面看起来严肃清冷,其实打开某扇门就能察觉生活痕迹。 衣柜成套的四季西装,床柜上的助眠药、胃药,没动过的酒柜,茶吧柜子日渐减少的咖啡豆,还有办公桌上堆积成山的例行文件...... 能把公司住成家,这样的人真的会搞垮公司吗? 外界风雨交加飘摇不定,人心向背的股东擎等着他回来面对股东大会。 而自己却从小到大一直踩着他的辛苦过着优渥的生活,衣食住行样样顶尖。 他自知廉耻,又觉得顾西洲是个占有欲极强的疯子。 好在这种纠结即将结束。 无论顾西洲是否遗嘱篡改,自己对保险箱有何意义,从此以后顾家任何事情都与自己无关了。 保洁人员进来收走餐具离开,顾南去到办公桌找了张便签纸。 清秀又仓促地写下: ——哥哥这些年谢谢你。 ——我走了,请不要找我。 那盆吉莉草被他照顾得很好,定时浇水松土,比顾西洲走前长大了三四厘米。 他浇了最后一次水,偷偷溜出总裁办回到31层,戴上早久准备好的鸭舌帽、口罩,一路下行来到一层大厅。 大楼外面就是大街,到处都是人群和车流。 一路小跑了到很远的大街,顾南招手拦了辆出租车,钻进去说:“师傅,机场。” 8、第 8 章 “小伙子你在看什么啊?”司机简直好奇,这个穿戴不菲的年轻小伙子上车就频频往后看,就像有人追赶他似的。 瞧了眼,后视镜里也没有尾随车辆嘛。 “没什么,师父麻烦您快点,我赶时间。”顾南很急切。 一小时后到了虹桥机场,而顾南根本没有买票,随便找到某航空公司柜台,“最近起飞的城市是什么,麻烦您帮我买一张机票。” “您好,最近起飞的城市是10分钟后开始检票的北京航班,不过只有头等舱了,您看需要吗。” 递去身份证,顾南点头,“需要。” 他一路飞快过了安检,直到提心吊胆地上了飞机,攀升至天空中心头那颗大石头才稍稍落地。 也恍惚,不相信自己就这样逃走了。 飞机播报北京天气,只有11°。 不敢开机,顾南很怕顾西洲会顺着什么定位找到。 两小时后飞机平稳站在机场降落,太阳光照倒是足,风却透心凉。 仿佛每一次呼吸空气都干燥地直抵肺部深处,也像刀子慢慢在脸颊绞。 单薄的外套完全不能抵御寒冷,出机场时顾南买了杯热咖啡,一口气喝光才回暖些。 航站楼出口人流和车辆来来往往,他茫然地不知道去向何方。 却突然意识到自己已不赶时间,可以去体验一下从未坐过的地铁...... 沿着电梯下行,到了人满为患的机场地铁站。 顾南生怕露了怯,偷偷观察别人如何过站,发现大家用手机二维码刷一下就好了。 可手机暂时还不能使用,所以他去自动售票机用现金买了2号线。 因为2号线有个以商场命名的站点,去那里可以买手机吃饭。 现在的他又饿又累。 可地铁站光是排队就排了很久,天南地北的游客拖着箱子,也有操着地道的京普。 其实挤在人群里,顾南很安心。 到商场时正好晚饭点,先买了手机然后找了一家烩饭店,连上wifi搜索起附近酒店。 一溜的豪华酒店,gk名下最贵。 如果没记错,现在是姑姑顾政希在负责gk酒店板块? 顾南赶紧调整价格区间,很不幸,在这寸土寸金的地段就没有低于八百块的。 忍痛订下售价最低的812元房间,接着又看起机票软件。 北京消费太高了,很天真又很朴实地考虑,明天换个小且无价不高的地方藏起来。 办理入住的时候,因他频频环顾四周,引得客服问他是否需要帮助。 顾南这才正常一点。 酒店已在供暖,而且房间还不错。 洗了澡穿着浴袍躺上床,胡思乱想好一阵儿。 顾西洲知道了吗?希望他根本不会找自己。 幸好设计部还有其他同事,自己的离开不至于影响进度。 容朗不会挨骂吧?毕竟自己是在他眼皮子底下溜走的。 才八点多,他担心得翻来覆去。 最后打开电视机,调整到申市财经频道。 很好,没有gk任何新闻。 距离临时股东大会还有二十多天,顾西洲会不会还在外面出差没回申市? 电视看不下去睡也睡不着,床垫不太舒服空气很干燥。 就这样一直睁眼到到半夜,顾南才迷迷糊糊睡着。 然而房门却哔哔两声,忽地开了。 混沌思绪刹那被一榔头杂碎,顾南猛地坐起。 顾西洲来了。 整个世界仿佛调成0.75的倍速。 呆滞的瞳孔里,是顾西洲走动起伏的黑色大衣下摆,劲瘦修长的腿,自然垂在裤边腰间的手指上提着塑料袋。 还有那张英俊帅气且冷若冰霜的脸。 “哥、哥哥......”顾南话都说不利索了。 顾西洲来到床边坐下,静静看着他,“这几天他们说你很乖。” “按时上班按时吃饭按时睡觉。”说着,他脱下大衣扔在对面沙发上,又慢条斯理地脱掉西装外套。 然后取了下长长的领带,一圈圈地缠于手掌。 “不过我不这么觉得。” “小时候就能用这张人畜无害的脸迷惑他人。” 确认完毕,黑色花呢领带大概可以在手掌那缠7圈。 接着顾西洲将领带取掉,将已经呆若木鸡的顾南放在被子下的双手手腕拿出来,缠了7圈稳稳系上。 顾南彻底沦为空白,麻木地看见顾西洲拿出塑料袋里的东西。 一瓶透明的圆柱形液体,还有几盒正正方方的纸盒。 “路上买这些东西时我一直在想,你为什么要跑。” 顾西洲将这些东西的包装全部拆掉。 “想到最后,我认为是我的问题。” “是我没有看好你,是我的错。” 从顾南离开总裁办第一时间起,顾西洲就收到了消息。 这些天的确在海南出差,很忙。 但确实腾出宽松时间,看看顾南会不会走。 在他眼里,还犯不上“逃跑”二字。 当然来得这样晚也有缘由。 一是为了查明这件事顾屹为到底有没有参与,如果他敢撺掇顾南逃跑,那么美国那边会动手。 花了三个小时查明并没有顾屹为插手痕迹。 二是为了贴合猫捉老鼠的游戏,特意在既定全套拉开一道缝隙,让老鼠来到更小的网里。 既然没坐过地铁就去尝试一下吧,逛好商场吃好饭,玩累了睡觉再进行惩罚。 一字一句敲打心房,终于将希望全部敲碎。 终于辨认出那是什么,顾南惊恐地往后退缩。 顾西洲轻巧地箍住他,与顾屹为死去那晚一模一样倨傲地扬起下巴,以非常平静的方式地说出最暴烈的情绪。 他说:“顾南,你没有小时候听话了。” 然而恐惧已经完全搅乱了理智,顾南并未察觉潜藏之意。 在不可抗拒的力道下,他被迫被按躺于雪白的床铺之上,“哥哥,哥哥!” 狭窄且不停颤动的视线里,顾西洲微微侧着头,将两只手的衬衣挽了两折,然后拿起圆柱形的小瓶挤在掌心。 顾南瞪大眼睛,这才意识到顾西洲接下来的意图。 须臾,顾西洲用膝盖压住了他的腿,同时俯下身来挡住了所有光。 白瓷袖口擦过脸颊肌肤,带起一阵冰凉。 脸被强势地扳过来,顾西洲用舌尖撬开他紧抿的唇舌,带着火热温度的舌尖刮过齿列。 吻得极其下流。 密密麻麻的痒意从口腔蔓延,上颚被寸寸舔舐,直冲天盖的酥麻唰地席卷全身。 唾液在彼此口腔中交渡,是压倒性的侵占。 舌尖探寻到喉咙,如同交.媾般插.动。 脑子轰地一声炸开,顾南已无法用眼睛感知外界。 而顾西洲还没将温软湿润的口腔品尝够,彻底将他反转到正面。 嘴唇反复从光洁白皙的额头向下流连。 因恐惧而不断颤动流泪的双眸、爬满湿痕的鼻梁、微凉柔软的脸颊,最后咬住唇峰反复裹.吸。 顾南双手禁锢在领带之中,不得章法地搅动,挣脱半晌从鼻中瓮出一道转瞬即逝的嘤.咛。 视线往下一扫,顾西洲勾起嘴角冷冷一笑。 顾南恨不得羞耻到去死,然而顾西洲这才动真格。 “从没对你这样做过。”他冷静的口吻就像在例谈公事,“这次长点记性。” 起初顾南咬紧牙关不愿溢出一丝声音,于是顾西洲用手指托住他因汗湿而纠.缠的后颈,呼.吸.粗.重地命令,“睁眼,看清楚我是谁。” 后半夜,顾南思维变得涣散,开始语无伦次地求饶,不停说哥哥停.一下。 然而顾西洲不会哄也不会停。 到天快亮时,房间响起断断续续的啜泣。 顾南也断断续续地流着泪,下意识抓住顾西洲手臂。 无法表达濒临的极限,连口齿都不清晰了,却仍在哀求。 “我很怕......哥哥我很怕......不要这样。” 顾西洲托起他的脸,额头抵着他的额头,轻轻吻住他的嘴唇,问他怕什么。 涨得满脸通红的顾南,抿紧嘴巴摇头。 顾西洲挨着他的耳朵,柔声再次问怕什么。 温热气息尽数吹旋于耳廓,顾南刹那哆嗦了下。 以为他冷,所以顾西洲将他更紧地抱在怀里,又擦着耳朵重复问了遍怕什么。 可是尾音刚落,顾南便再也不受控制地从喉咙溢.出一声前所未有的...... 紧接着一股断断续续的温热水流漫过彼此小腹,淅淅沥沥地砸落地砖之上。 足足几十秒才减弱停歇。 最后一滴略微浑浊的水珠滴挂在半悬于腰侧的脚后跟,顾西洲虚虚捏住左侧那只仍绷紧的脚背,亦忍受不了地、神魂颠倒地重新吻住顾南嘴角。 也强行咽下哽在喉头而急需迸发的浑话。 最终的最终,变成一道头皮发麻的喟叹。 9、第 9 章 头顶不断晃过盏盏灯柱,包裹在大衣里温暖的触觉,紧紧箍在腰间肩头的手掌,接着是车子发动的声音。 顾南感觉自己被放到了车后排,陷在大衣领口里翕动地了下眼皮,接着就什么也不知道的陷入昏睡。 北京早晨温度偏低,早高峰将马路堵得水泄不通。 两辆同牌不同款的一前一后车子挤在其中,前头是昏睡的顾南,后头是闭眼假寐的顾西洲。 两个多小时侯车子径直驶入大兴机场,小小一隅的角落却停着庞巴迪7500。 容朗核对完机组成员信息,顾西洲才抱着顾南走上舷梯。 等都安置妥当,顾西洲从舱内单独的休息间出来,容朗开始汇报近期工作,主要是关于顾政希和顾明喆的动向。 “顾明喆先生近日频繁在几位元老股东面前游走,动起了卸任的念头。” 顾西洲说:“多少人赞同。” “目前不清楚,不过他无计可施才出此下策。”容朗作为心腹,没那么注意话术,“只是想给您使绊子,让您为难罢了。” 临时股东大会根本无法撼动顾西洲的地位,除非出现重大决策失误的情况。 但这一天还没到来。 容朗继续说:“顾政希女士最近动作很大,将华北、华南、西南这几个大区的酒店负责人全部换掉,提拔了自己的人。” 思忖了下,他说,“倒是没有联络股东,有点奇怪。” “这有什么奇怪的。”揉着眉心,顾西洲靠进柔软宽大的椅子里,“借刀杀人才是她的惯用伎俩,她在后方坐镇,没脑子的顾明喆就在前方替她鞍前马后。” “到最后,不争不抢的是她,名利双收的也是她。” 这种评判容朗就不好再参与了,明白顾西洲到现在已经整整三十个小时没合眼,也没进去陪着顾南休息肯定是有事要交代。 果不其然,顾西洲简明扼要地说,“往临时股东大会提交两份议案过去。” “一份是削减商业地产的项目资金,一份是我本人增资扩股的决定。” “这两份议案需要的资料去找王浩(cfo),具体细节明天再说。” gk公司章程规定,召开临时股东大会至少应当于会议召开十五日前通知各股东,以及确定会议具体内容。 现在还剩20天,时间完全足够。 容朗心头一凛,“好的顾总。” 好家伙,原来是要借力打力,啧啧啧...... 顾西洲抻着西装站起,迈进舱内休息室。 舱内寂静无声,良好的隔音完全摒除了飞机发动机的噪音。 光线昏暗的大床上,静静起伏这一道轮廓。 顾南睡得很熟,丝毫不见醒来的动静。 掀开被子一角,顾西洲将他从头到脚检查了番,给某些红肿的关键部位又上了遍药膏,重新盖好后在床边坐下。 抬手解了领口扣子,想了想又系上,换到靠近舷窗的软皮沙发上。 要是顾南发脾气该怎么办? 飞机在三万英尺的高空急行,在距离申市只剩半小时的飞行距离里。 顾南醒了。 首先是浑身都无法动弹的酸疼,每块骨头好似拆卸重组。 眼皮也不那么容易睁开,因为肿得太厉害。 特别是身后,那火辣辣无法忽视的痛楚。 缓了很久,他艰难地睁开眼睛,呆滞地环顾四周。 在床侧看见了顾西洲,于是浑身不受控制地哆嗦了下。 一个夜晚,已经对顾西洲产生了应激反应。 顾西洲衣冠楚楚地朝他望来,“醒了。” 声线弥漫舱内的一瞬间,顾南想起发生的一切,不愿面对地重新躺回去,蒙在被子下面悄悄流泪。 完了,整个人生都完了,乱.伦.了。 被子下伸来一双手,顾西洲将他捞出来,“躲什么?” 恨意熊熊燃起,顾南拿出最后一丝力气,扇他了一巴掌,“别碰我!” 顾西洲置若罔闻,且低下头二话不说就亲。 顾南无计可施,咬他舌头。 就算这样,顾西洲也没放弃。 但由于昨晚实在太过,虽然现在顾西洲并未实质性要干什么。 只单单卡在这一步就已经完全将顾南吓住,他不再挣扎也不再咬人。 “别再这样......”嗓子沙哑又干涩,“哥哥,停下......” 他对顾西洲整个人应激,顾西洲对他的哭声应激。 “长记性了么?”顾西洲松开他。 雪白床铺间,顾南呜呜地半坐其中,不住点头,“长了,长了。” “还乱跑么?”顾西洲轻松地将他按回床上。 平躺的姿势让泪水无法悬停于眼角,只能源源不断地流进耳廓。 顾南蹭了下枕头,猛摇头,“再也不了。” “好好说话。”顾西洲合衣他身旁躺下。 “哥哥我再也不跑了。”顾南抽噎着,“再也不会了。” “听话么。” “听话。”犹嫌表达不够确切,顾南着急地补充,“哥哥我听话。” “以后该怎么做。”顾西洲用指腹给他揩掉眼泪,“想清楚了再说。” 以后怎么做并没有一个准确的答案,顾南根本不知道怎么回答。 试图往床边挪好远离顾西洲,不过顾西洲冷冷看着他的动作,他又将自己移回去。 直到两个人恢复成原本没有间隙的姿势,顾南抹了把脸,还是没有想到以后该怎么做。 从小到大因为跟顾西洲很少交流,所以他连求饶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当然顾南也明白,顾西洲并非是不可理喻之人。 不过已经被昨夜和今晨弄怕了,他把被子完全裹在自己身上,以蜷缩在并不安全的保护层里。 顾西洲静静看着他,给予提示:“还记得我说过什么。” 可怜的顾南努力在脑海搜寻,几分钟后,抽噎着断断续续地说,“家里只、有我们两人......要跟、哥哥相依为命。” 误打误撞契合答案,尽管这是一道主观题。 顾西洲很满意,抚着他通红的眼角问,“有没有哪里痛。” 全身都痛,顾南却摇头。 显然没有人比顾西洲更加了解他,让他说实话。 “疼,腿疼,腰疼。” “还有没有?”顾西洲说。 舱内说小不小,说大不大。 抑或是舱大床小,在这逼仄狭窄的床单之上,顾南被迫与顾西洲四目相对。 相对就算了,还要说告知疼痛部位。 舱内响起机长播报,飞机已进入申市领域,即将下降。 在这嘈嘈的广播中,顾南咬着嘴唇点头。 从眼角掉下大颗眼泪,竟能砸得枕头小小的啪嗒一声。 见他还是还是说哪里痛,顾西洲作势掀被子查看,顾南赶紧按住他的手,“不是那里......” 昨晚是过火,过火的是时长,而不是动作。 不然顾南也不会那样把持不住,顾西洲也不会那样失控到底。 顾西洲问:“不是那里是哪里?” 憋了半晌,顾南颤巍巍地、羞耻地小声说,“是小.鸡.鸡那里......烧着疼。” 太多次的缘故,到最后什么都没了。 就肿着。 顾西洲明知故看:“松手我看看。” 反正人生已经完了,没脸没皮等于没脸没皮,顾南躺好,自暴自弃地闭上眼睛。 床铺微微下陷,是顾西洲起身去卫生间拧了冷毛巾出来。 在被子底下捂着冷敷,缓解灼烧般的疼痛。 顾南死心了,再也不敢跑了,不过也由不得他跑。 飞机稳稳落地后,容朗将备用衣物送进来,眼观鼻鼻观心地连忙退出去。 行了,干脆一头栽死在地毯上吧。 发着哆嗦地爬起来,顾南穿好衣服,手指没力气腿也没力气,最后在顾西洲帮助下才将衣服全部穿好。 下舷梯那几步他坚持要自己来,扶着冰冷的扶手走得冷汗涔涔。 飞机旁,停着熟悉的欧陆和慕尚。 抢先几步,顾西洲拉开欧陆后排门,顾南钻进去,长长地长长地舒了口气。 而后,在后视镜里,他看见顾西洲坐进慕尚。 明明同回檀山,却不会同乘一辆车。 很庆幸,顾南希望这辈子都不会与顾西洲共乘共坐共进餐共入睡。 回到檀山后,顾南去洗澡,他不确定顾西洲有没有给他认真清洗过。 无比艰难地泡进浴袍里,等到胸膛闷地受不了了才出来,疼痛也缓解了许多。 刚吹干头发出来,他穿着睡袍出来,发现顾西洲以一种奇怪的眼神朝他疾步而来,“怎么流鼻血了?” 抬手摸了摸,顾南这才反应过来。 家庭医生来了检查道,“鼻腔的毛细血管破裂导致。” 北京太干,很多南方人去了都会这样。 但是顾西洲很生气,等到卧室只剩两人时冷声道,“还乱不乱跑?” 鼻腔还塞着棉花,顾南说话瓮声瓮气地,“真的不会了。” 给他掖了掖被子,顾西洲起身说,“好好休息,不用去集团了。” 这一切都是顾西洲给予的,当然他也有权利收回。 接下来,顾南整整在家躺了三天,吃得少睡得多,肌肤淤痕和疼痛一并褪去。 为了不让顾西洲来副楼睡觉,他往床下藏了个枕头。 晚上穿着睡袍过来的顾西洲瞧见床上只有一个枕头,哂笑一声便走了,之后再没来过。 悬着的心终于落下,顾南终于睡个好觉。 三天后,他恢复成正常状态,只是这次连电脑都被没收了。 在着三天里,他想了很多,逃跑过程中何时何地被顾西洲发现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他不敢再跑了。 可他更想知道,那晚顾西洲说的那句“你没有小时候听话了”是什么意思。 明明小时候跟顾西洲没有任何交集,为什么顾西洲会这样讲? 顾南想,不知什么时候能见到顾西洲, 不过只要见到,他一定要问一问。 10、第 10 章 完全脱离电子产品顾南只能看书打发时间,不过一连好几天都没见到顾西洲。 又过了三天,晚上接近10点时,顾西洲来了,推开书房门又是那句,“饿不饿?” 尽量维持着从前无事发生的状态,顾南阖上书,“哥哥,你还没吃晚饭么。” “吃了,没吃。”顾西洲给了个奇怪的答案,“穿件衣服,就在书房吃怎么样?” 书房有对沙发和小茶几,供小憩使用。 阿姨很快送来两人份的清淡菜式,顾南也跟着加餐。 由于沙发太矮屈着吃饭不方便,两人不约而同选择面对面在地毯上坐着吃。 相隔的距离不算远,顾南闻到一股清甜的红酒果香。 应酬桌上只有酒没有菜么?想了想,他好奇道,“哥哥,你是觉得外面的饭菜不好吃么。” “一桌人。”顾西洲言简意赅,“脏。” “不是都用公筷么?” “也脏。” 哦了声,顾南搅动着汤勺,视线落在面前这几样小菜上。 那是不嫌弃自己的意思吗?不过他仍然没有探问的欲望。 观察着顾西洲放下筷子,他说出盘旋于心中已久的疑问。 “那天晚上,哥哥你为什么说我没有小时候听话了?” 箸筷子的手一顿,顾西洲皱眉望来,“谁联系你了?” 顾南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静默片刻后,顾西洲说:“问这个干什么。” “我就是想问问。”顾南眼神真挚,“我们小时候很少说话,很少见面。” “你为什么这样说。” “回答这个问题之前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顾西洲轻而缓地抛出,“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顾屹为的呢?” 话题跳转的太快,这个问题也太过直白。 但其实答案早在心中。 4、5岁乃至其他十几岁,对喜欢都是没有概念的。 要把喜欢扯到一个四五岁的孩子身上未免太牵强。 可就算明知牵强,顾西洲也明知问了。 顾南一直没回答,他也不催,就静静等着。 要说喜欢顾屹为,顾南自己也说不清楚。 18岁生日那天,顾屹为来到副楼给他送成年礼物,还在檀山给他送了场烟花。 那晚檀山被火树银花整整照亮了三个小时,砰砰砰炸响不绝于耳。 在这美好动人的一刻,顾屹为吻了他,说小南我很喜欢你。 顾南不知道喜欢是什么感觉,只是并不厌恶与顾屹为嘴唇相贴。 但若要扯开喜欢二字,也不太合适。 因为顾屹为自小陪伴他长大,是他来到顾家见到的第一个人,叫他小南瓜。 他很喜欢这个称呼,一定要有定论的话,是长大后听说自己在被绑架的那三天里。 是顾屹为没有放弃找他。 那种可以完全依赖、相信,不会被抛弃的感觉才是最重要的。 可是这跟喜欢有关系吗? 饭菜凉透了,顾南答,“我也不知道。” 接着顾西洲继续吃饭,没有解释只言片语,这件事也就此搁浅。 一场秋雨来袭,劈里啪啦地敲打着窗户。 书房安静又温暖,顾西洲开口问,“手疼不疼。” 这个曾在十岁留下的伤口在术后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产生着幻肢疼痛,大多是神经没有恢复好的缘故。 后来伤口完全恢复好了,却落下每每在雨天或者下雨前几天就会阴痛的病根。 看过很多次医生,西医说这是心里因素,需要心理医生进行疏解。 中医说伤寒伤寒,有伤就有寒,开了膏药一直贴到现在。 其实这圈规整的环形疤痕已经很淡了,顾南举着小臂观摩着。 对面,顾西洲伸手轻轻捏住给他放回去。 “不疼。”在顾西洲看不到的桌下,顾南蜷了蜷手指。 “疼要说。” “知道。” “哥哥。”顾南轻声问,“是叔叔还是姑姑做的。” “怎么了?”顾西洲声线异常温和。 “我想知道。”顾南垂着眼睛,在长长的睫毛颤动中说,“他们看到我不会愧疚么。” “到我这里来。”明明就隔着桌子,顾西洲却对他这样说。 犹豫了瞬,顾南在顾西洲身边坐下。 顾西洲温热宽大的手掌轻轻按上他的手背,或许是察觉到顾南身体很僵硬所以顾西洲并未做其他任何动作。 “会有清算那天。”顾西洲说,“他们会给你赔罪。” “都过去11年了,还找得到证据吗?”顾南其实不太在乎了,“哥,算了吧,他们不会对我做什么了。” 说完空气仿佛静了下,顾南知道自己叫错人了。 今晚的顾西洲太过温柔,以致于让人不自知地产生错觉。 他自觉地回到原有位置,垂眸说,“对不起,哥哥。” “过来,到我这里来。”顾西洲不罢休地重复。 奈何顾南不愿再挪动,听见顾西洲突兀地问,“是不是一直把我当成顾屹为?” “没有,只是刚刚叫错了。” 顾西洲没再说什么,没有吃完饭起身离开。 日子又这样过了几天,申市越来越冷,每天天空都是阴沉沉的。 顾南什么要求都不敢提,只能待在家里看书养花。 常想,公园项目应该已经选出设计稿了吧? 猜测应该是陶静的设计包被甲方选中,因为她很优秀,很有才华。 大家过得怎么样,还记得他吗? 想到这些心里多多少少有些愧疚,顾南强迫自己睡着。 事情迎来转机是在第二天清晨。 一大早,顾西洲把手机电脑还给了他,与之做交换的是身份证和护照。 在顾西洲面前,顾南从来只有听话的资格而没有发言与对话的权利。 手机开机后,他惊异又恐惧地发现,原来在自己登上出租车前往机场的那刻开始,纪舒就在工作群里说顾南因私事请假一段时间。 所以说,其实顾西洲早就发现了,甚至可以说放任他逃到北京。 为什么这样做,是因为想让他体会跑掉再被抓回来的绝望。 不过在这个节点,顾南发现了异样。 从前许多想不通的事情通通指向一个问题。 如果说顾西洲强行把自己留在身边是因为保险箱,但保险箱顾屹为和顾西洲公用,顾西洲知道怎么开。 那强行将自己困在檀山有什么意义? 顾南认真思考,既然前几天顾西洲说绑架案是顾明喆和顾政希做的,说明箱子也在他们那里。 如果顾西洲想要这个箱子,只需要找顾明喆和顾政希就好了,或者根本就不用找。 无论顾西洲是否篡改遗嘱,毕竟箱子打不开才是更有利的。 这些事情到底跟自己到底有什么关系? 排除以上,只剩一种可能。 那就是顾政希和顾明喆希望自己给他们开箱子,顾西洲怕自己会这样做,威胁到他在gk的董事长地位,所以才将自己强行留在身边。 不接触任何人的真正目的是,不让顾明喆和顾政希接触自己。 如果真是这样一切都说得通了,顾南缓缓瞪大眼睛,那......顾西洲应该是篡改了遗嘱。 不然顾西洲怕什么? 不光这些事情,自从顾屹为死后,与顾西洲接触日渐多起来。 顾南发现顾西洲刻意隐瞒着跟自己在一起的行程。 比如从北京坐庞巴迪回来时,比如从机场到檀山、檀山到公司他们都分别坐两辆车。 当然不排除顾西洲不想暴露与自己关系的真正原因是觉得丢人。 那又为什么把自己安排进公司,还每天叫到总裁办吃饭呢? 公司那么多人,指不定哪天就被人撞破。 强行留下来与刻意隐瞒信息,这二者非常矛盾。 越想越离谱,顾南暗自诽腹,难不成当情人? 完全不可能好吧。 顾西洲想睡谁睡不到?十多岁时他就曾听到小道消息,多少谄媚讨好者卯足了劲将男男女女往他床上送。 那时候他才刚刚成年刚刚接管gk呢,更别提拥有最多股份的现在。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顾南从没见过顾西洲身边有谁,嗯,总裁办也没有任何痕迹。 应酬时分餐而食的饭局他都不愿意吃,宁愿空腹喝酒,别提还要跟谁做点什么。 顾南恐怖幻摹,如果有人靠近顾西洲,顾西洲吐出来...... 好恶心,赶紧继续胡思乱想。 算了,他实在想不通。 可无论如何再不敢动逃跑念头,这个记性完全长够了。 午觉睡醒四点多了,顾南赶紧去到后花园打理花草,弄了俩小时,浑身都脏兮兮的。 累了,干脆一屁股在灌木旁坐下,发着呆摘蓝莓。 吃了饱饱一肚子,嘴角都被汁水染得乌紫。 背影却很孤单。 消瘦的肩膀,修长的脖颈,只有脸颊是圆润的,咀嚼时像某种地鼠一鼓一鼓的。 偶尔喂到嘴边的手指停下,呆呆看着某处,想起才吃一口。 轻咳一声,顾西洲迈腿走出去。 听到动静的顾南扭头看来,寒暄路人的潦草方式,“哥哥,你回来了。” “坐地上干什么,起来。”顾西洲朝他伸手。 抓着顾西洲的手顾南站起来,顺便提起脚边那小筐蓝莓,换了种寒暄路人的潦草方式,“吃么。” “没洗。”顾西洲嫌弃皱眉。 顾南收回手,两人慢慢朝附楼走。 半途中顾西洲又改了性子,“给我尝尝。” 认认真真挑了几颗酸的,顾南塞他掌心,“超甜。” 难得捣蛋,顾西洲没拆穿,面不改色地咽下。 走了几分钟两人到了楠木林,这些年虽然没人再来这玩儿,但每年游乐园设施会原封不动地换一批,所以还跟当年那样崭新。 两人不由自主放慢脚步,不由自主看着远处那些五颜六色的陈设。 因为侍弄花草,所以顾南今天穿得是齐膝的雨靴,还有小羊绒圆领毛衣,怕晒戴着遮阳帽。 他眯了下眼睛,缩小瞳孔的表情跟小时候如出一辙。 顾西洲落后他半步,视线落在他的耳垂上,“想不想过去玩。” “什么?”顾南转过身,“我吗?” “嗯。” 顾西洲对顾屹为的所有东西都很反感,为什么不反感这个游乐园?还让自己去玩? “不了吧,这是小时候玩的。”顾南摇摇头。 “你现在也不大。”顾西洲拿过他手上装蓝莓的篮子,“去吧,除了我没人知道。” 霎时心头一道闪电劈过,顾南唰地扭脸,“哥哥,你刚刚说什么?” 11、第 11 章 “什么什么?”顾西洲问。 “你刚刚说‘这里除了我没人来’”顾南悄悄打量他的神情,“这句话。” 肉眼可见顾西洲沉默了下,反问道,“这句话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很重要,可这是顾屹为曾说过的,可也不能再提起顾屹为。 顾西洲反复驯刻在骨子的“家里只有我们两人,要相依为命。” 摘了帽子拿在手上,顾南故作松弛地晃了下压乱的头发,“没有,就是想问一下。” “玩去吧。”顾西洲不置可否。 两人没再交流朝游乐园走,顾南挺想说自己已经22岁对这些不感兴趣了,又怕惹到顾西洲,因为他现在的脸色不大好看。 落日余晖将游乐设施镀得失真,像幅老照片。 垂挂在楠木横枝的秋千随风摇摆,顾南伸长了腿坐上去,顾西洲就坐在他身旁的石阶。 两人很安静地坐着,并不知各自在想什么。 气氛谈不上怪异,就是有些耐人寻味。 坤着两条大长腿,顾南用脚后跟抵着地面小幅度来回晃,侧颊一动不动,长密的睫毛也久久不动。 一幅又在走神的游离模样。 思及方才有关顾屹为的话题,顾西洲出声问,“想不想回集团上班。” 话音落,近距离能看到那耳朵动了动,像某种小动物开心时才有的反应。 不过表情却没有那么开心,慢半拍地转过脸,怯生生地问还可以吗。 坐在灌木里的背影那么孤单,好像没人找来就会一直坐下去。 这些年来,连看护他的阿姨都潜移默化地变得少言寡语。 檀山什么都不缺,只是没有笑声,没有人味儿。 “主管评价你工作态度好,工作认真。”顾西洲说,“她说你想上班随时可以回去。” “但要好好表现。” 评价没有虚言,但长时间不去上班肯定被开除。 顾南知道能回去都是因为自己与顾西洲的关系。 真心感谢纪主管对他的超高评价,但他也在乎同事们的眼光。 自己走后门进设计部已然不光彩,公园项目拖了大家后腿,现在还想覥着脸继续上班。 一开始的不太公平,转变成现在的极不公平。 不过如果要在檀山这样活一辈子,顾南宁愿好好去给同事们赔罪重返工位。 可最后一句,顾西洲意味不明地说要好好表现。 暗示得好明显,要一起睡觉才算好好表现吗? 那不如继续困在檀山。 自小拧巴的性格一直延续到今天,换做旁人早就问好好表现指什么,就算顾西洲说睡一觉,大不了不同意就得了。 顾南假装没听见,但不晃秋千了,显然是心情低落了。 日暮落尽,顾西洲补充道,“考虑好告诉我。” 到底还是争取一次,顾南起身,面孔认真,“哥哥,我可以自己出去找工作吗,一定不会再跑了。” “同事他们很好,可我本来是靠关系进去的。” 顾西洲似有若无地笑了下,“靠什么关系?” 这笑容玩味得很,顾南声若蚊呐,“因为你是我哥哥。” “知道就行。”顾西洲也起身。 吃过晚饭,顾南看着聊得火热的工作群,很羡慕。 前几天大家都给他私发了消息,问他事情处理好没有什么时候回来一起去吃火锅。 顾南一直都不好意思回,只能尴尬地装作没看见。 思索良久后,他放下手机去到卧室里的小书房,在玻璃柜里拿出一个颇有些年岁的粉猪。 粉猪其实是“顾屹为”送的粉色存钱罐。 小时候他有高达352元的巨款,可他总是丢三落四,352元不到十天就丢成了129元的小款。 那时候司韵跟顾承亦常不在家,副楼太大。 顾南每天晚上都要喝奶,睡前喝一奶瓶半夜必得起来上厕所。哪怕看顾的阿姨给留了灯,他也还是害怕。 卧室大到趿拉着拖鞋都有回音,沿途每扇门都是那么的高,自己有那么的矮。 上看不到顶,下反而将那些光照不到的边边角角看个透彻。 床底乌漆嘛黑一片,盥洗石台下完全能藏人。 这导致很长时间顾南眼下都染着乌青,“顾屹为”问他是不是半夜偷偷起来看动画片或者玩玩具了。 面对“顾屹为”,是哥哥又同是男孩子,顾南这才说了实话。 “顾屹为”皱着眉头打量他许久,毫不留情地评价道,“胆子怎么这么小。” 顾南不服气,“因为我才5岁,胆子还没长大。” “顾屹为”乐出声,揉乱他的脑袋说晚上来陪你睡觉。 而后两人可以直接从白天晚到晚上,那时顾南再也不用担心床底会不会有人,因为“顾屹为”给他重新定制了一款床,完全贴着地面。 所以顾南可以随心所欲地躺在地毯上玩他的橡皮泥,“顾屹为”则很多时候在一旁刷题。 别小瞧,幼儿园大班也还有作业呢。 “顾屹为”也会给他辅导作业,但气得天天喝凉茶败火。 幼儿园中文老师教拼音字母表,英文老师教英文字母。 两个没有区别,但顾南不明白长得一模一样的东西为什么有两种不同的读音和意思。 “顾屹为”无计可施,为了好让他区分,例如把u上面加两点,就代表今天要默写拼英字母表,不加两点就代表今天默写英文字母。 顾南终于辨认清楚,又在u上那两点犯了难,不是涂成两个大大的黑坨坨,就是给人u添俩眉毛。 有天他趁“顾屹为”不注意,为得到赞扬,将铅笔抵在u上,用小房子钻笔刀去砸铅笔头部,企图完美点两点。 小心翼翼砸半天铅笔芯只点了浅浅一个点,那大力出奇迹! 哦,然后砸到手了也不敢说,“顾屹为”发现后长久叹息,摸摸他乌黑柔软的发心,“没事,会说话就行了,玩去吧。” 没玩多久,顾南瘪着嘴“报喜”,钱丢了。 “顾屹为”也没了刷题心情,陪着坐在地毯上表达“哀愁”,顾南问怎样做钱才不会丢。 “顾屹为”说存进gk的银行。 于是顾南举着皱皱巴巴的十块五块一块,“哥哥可以帮我存一下吗,这里有129块。” “......” 第二天,放学到家的“顾屹为”带回来了个存钱罐,告诉顾南说这就是银行,放心大胆地存。 将钱从窄窄的封口丢进去,要花钱拔出肚子下面活塞就行。 因为存钱罐外型是只猪,“顾屹为”又说他是银行。 所以顾南把这东西叫做猪银行。 此时此刻想起要去鼓捣的原因是,是因为这里面有司韵留给他的银行卡,大概有五千多万人民币。 如果把银行卡交给顾西洲,证明自己没钱没有能力再跑。 顾西洲会不会同意让他出门找工作? 由于猪银行里面塞了太多的现金,又太久没有动过,肚子下面活塞已经卡住了。 还是小时候那块地毯,顾南半跪在上面,使出吃奶儿的劲儿用力拔,力气用到顶峰时,手臂倏地卸力,惯性让整个人后仰,后脑勺砰地一声砸在柜门上。 捂着脑袋像鸵鸟一样在地毯上埋成团,正疼得龇牙咧嘴,门边传来一道问询。 “你在干什么?拜猪银行?” 顾南抬头一看,看见顾西洲人长腿长地站在门口 怔忡了瞬,缓缓扭回头认清自己现在的姿势。 猪银行端端正正摆在面前,而自己捂着脑袋跪对着猪银行,地毯上散落着一大堆红票票。 风扬起白纱窗帘,一轮皓月若隐若现。 这......的确看起来像在进行某种神圣仪式...... “我想拿银行卡,打不开......”顾南语无伦次地解释,“现在打开了,撞门上了。” 估计顾西洲也挺无语的,但表情却在听到银行卡的那瞬间变了,很严厉地问,“拿银行卡做什么?” “我把这个给你。”在零钱堆中,顾南找到银行卡,“没钱我就跑不了。” “哥哥,这算好好表现吗?” 顾西洲一言不发地把他拉起来,然而顾南向后接连退了三步。 “只能去集团工作。”顾西洲将卡放在桌上,“其他任何地方都不行。”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只能在我身边。” 两人总时毫无征兆地陷入沉默,顾南敏锐发关于工作这件事情顾西洲很强硬。 如果实在无法撼动,好吧,迂回吧。 “我选择回集团上班。”顾南说。 “每天要上来吃饭。”顾西洲谈条件。 “不要一起睡午觉。” “不可能。” “睡午觉不能碰到一起。” “你先管好你自己。” “......” 两人公事公办地达成了并不公事公办的和谈。 “卡放进猪银行保存好。”食指中指并拢按着薄薄的银行卡推到桌边,顾西洲说,“丢了又要闹。” 顾南奇怪地盯着他。 顾西洲问:“看什么。” “你怎么知道它叫猪银行?”顾南问出心中所想。 从前顾屹为因为吃了太多治疗心脏病的药而产生副作用,让他记不太清小时候两人相处的细节。 顾屹为都记不住,为什么顾西洲知道这么多? 昨天除了我没人知道、今天猪银行。 “不重要就不必再提。”顾西洲转身离开,“下来陪我吃饭。” 又是应酬不吃饭的一晚...... 两人下楼恰好碰到阿姨们端着托盘从厨房出来,其中一个礼貌问,“我还以为您要在房间用饭,请问顾先生还是在餐厅吃吗?” 电梯旁边就是诺大的客厅,几盏射灯微微亮着很温馨。 顾西洲抬手指向客厅正中央的矮桌,“放那里去。” 阿姨们摆好餐盘离开,顾西洲脱了外套坐上沙发,顾南坐在他旁边,跟着一起吃。 不太饿,他喝了几口汤就放下碗。 客厅没有电视机,等待过程无话可说也没有玩意儿打法时间。 一双神采斐然的双眸东瞟西瞟,结果视线落在近在咫尺的顾西洲身上,那双拿筷子的手非常好看。 白衬衣挽在手臂处,流畅的小臂肌肉线条遇到凸起的腕骨倏地紧致收束,手背小幅度贲张着青色脉络。 伸长夹菜时,贴在筷子上的手指会微不可察地绷一下,收筷将菜送进口中时,手背会向内抬一下。 吃相优雅,细嚼慢咽。 无声偷瞄了片刻,顾南默默移开视线。 “顾南。”顾西洲却开口叫他名字。 “嗯?”顾南没有转回脸,假装对放在落地窗旁边的斯坦威很感兴趣。 “陪我吃饭很无聊?”顾西洲问。 “不无聊。” “那你到处乱瞟什么?”顾西洲说,“一分钟前想抢我筷子,现在恨不得钻弹琴里去。” “在檀山我不是你的领导,想做什么就去做。” 张了张口,顾南欲言又止。 算了,在旁傻等不如对牛弹琴。 在琴凳规距坐下,顾南认真问,“现在弹会扰民吗?” 墙上艺术品挂钟显示十点一刻。 “我们没有邻居。”顾西洲锐评,“除非乱弹惹我生气。” 乱弹就是有想听的呗?顾南听出了话中有话,吐槽吃饭还要点曲伴奏。 回家来摆董事长的架子。 “好吧哥哥,你想听什么。” “随便。” 明明有想听的又不说,顾南以为自己很聪明,其实还是会错了意。 没考过一种可能性,那就是顾西洲并不意属那首曲子,而是意属弹曲子的人。 他抬起双腕,经受多年钢琴专业教育的气质崭露头角。 想了想,顾南选择了首较为舒缓的《巴格达的星星》,顾西洲要是临时点曲,那他就给顾西洲砸首《命运》,让他心烦意乱吃不下饭! 等了两秒,顾西洲没什么都没说。 顾南深吸口气,细长干净的指尖落上黑白键,渐渐地,悠扬清浅的琴音溢满客厅每个角落。 在这檀山即将入眠的秋日深夜,草坪微黄的落地窗内倒影出他弹奏的动作。 表情认真,动作娴雅,琴声动人。 背脊挺直地坐于琴凳之上,毓秀地像一株春日迎风招展的嫩竹。 那么惹人喜欢、侧目。 心无旁骛地弹完,顾南盖好盖子归位琴凳。 发现顾西洲已经没有吃饭了,而是坐在沙发上静静瞧着他。 不知道这样被看了多久,顾南以为他在检查,略有底气地说,“我没有乱弹!” “知道。” 顾南默默想你可能不知道,这曲子是“顾屹为”教我的。 “过来。”顾西洲说。 不明所以地走过去,顾南离他远远地站定。 顾西洲拍了拍身旁沙发,顾南才挪过去。 刚挪过去就被顾西洲托着腰抱到腿上坐着。 这个姿势多多少少有些羞辱和掌控的味道,跟之前在总裁办休息间的姿势一模一样。 以为又要那样,所以顾南往后仰。 然而顾西洲按住他的后心,看着他的眼睛问,“都记得么。” “什么?”顾南隐隐觉得不对劲。 “滑梯、猪银行、巴格达的星星。”顾西洲语气轻而缓地问,“还记得?” 老天爷真会阴差阳错,一个音的偏颇,便让整句话失去原色。 若重点落在“记得”上,那就在问是否记得。 若重点落在“还”上,那就是阴恻恻的警告。 至少在顾南耳朵里是这样的,在他这里原色是顾屹为。 所以顾南想,不管顾西洲怎么这么清楚自己与顾屹为之间的细微末节。 如果在这个姿势上如实回答,那么很有可能又要痛苦体会一次先是后面疼,然后是小.鸡.鸡疼的□□经历。 所以顾南摇摇头,“你说的什么,我听不懂。” 昨天的不重要,今天的不记得。 顾西洲点了下头,“好。” 背心掌力一懈,顾南立马起身站好。 “哥哥,我先上去了。” “站住。”顾西洲叫住他。 又要干什么?顾南一副不愿又不得不停留的模样。 “你以为我要干什么?”顾西洲玩弄他的指尖,轻佻地揉来揉去。 脸很快红了,身体也哆嗦起来,顾南蜷着手指,“哥哥......” 然而顾西洲又瞬间失去兴致,离开扔下一句。 “上班的事我答应了。” “但只能去集团,自己考虑清楚。” 12、第 12 章 回集团上班需要慎重考虑,因为公司不是儿戏,再回去上班就是长远的计划了。 可惜,顾南身边从来就没有一位长辈给他指明前路,或是引领方向。 他不知道他的父亲是谁,这个秘密与司韵早早埋藏。 纠结的点主要是在于跟顾西洲同餐同眠,这样做非常容易被同事发现,当然主要是不情愿! 顾西洲就不会考虑这些问题?只知道指挥为难人。 就在还没纠结出结果时,这天下午顾南正在后花园给苹果树施肥。 负责主楼起居的张阿姨急匆匆跑来说,“顾女士来了,在主楼前厅等您。” 听闻顾政希这个名字,顾南顿时有些紧张,自己都没发现有多依赖顾西洲地问,“哥哥在家吗,哥哥知道吗。” 当年绑架出事后,家里阿姨、保镖、安检人员全部换了批。他们皆不知当年情况,但十分恪守自身职责,在顾政希的车子进入私人大街第一时间就通过容朗通知了顾西洲。 所以收到确切信息的阿姨匆匆赶来告知,“顾先生说您不用去见,要是害怕现在派容助理过来接您去公司。” 檀山随处可见保镖,在家里还是很安全的。 没必要劳师动众,顾南放下小桶,“麻烦转达公司就不去了,我现在回副楼。” 阿姨点点头,陪同一起回副楼。 走到半途中,一道清脆的高跟鞋响起,隔得老远顾南看见顾政希,顾政希也瞧见了他。 “小南。”层层叠叠的绿茵间,顾政希扶着胸口大衣,微微挥了挥手。 三人转眼在小道碰上,顾南强行挤出微笑,“姑姑。” “你这孩子,找你半天原来躲在这儿。”顾政希亲昵地挽上他的手臂,真如长辈那样和蔼可亲地说,“看看你这一头汗。”侧目,她朝跟着后头的阿姨佯斥道,“你们也要多照应着。” “浇了花出身汗,在这秋天吹场风就要感冒。” 阿姨讪讪地笑。 顾南屏息着,“姑姑,是我不让他们参与的。” “是是是,我知道。”顾政希笑着说,“这后花园是你的宝贝,除了你谁都打理不好。” 说着她轻轻嗅了嗅,惊喜道,“各种花香染在身上,连头发都是香香的。” 从没关注过这个问题,也或许是鼻子早已习惯。 抬手闻了闻,果然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顾南放松几分,“好好闻。” “是吧?”顾政希好笑地瞧着他,“走快些,起风了。” 主楼近在眼前,顾政希对他越热情,顾南就越不安。 倏地,他脚步一顿。 顾政希问:“小南怎么了?” “没没、没什么。”顾南笑得勉强。 刚刚脑袋划过了什么?哪个字眼让神经猛地绷紧? 起风、热情、不安! 对!不安! 敛着眉头,顾南感觉自己恍惚好像抓住到了某个关键点,他不安,是因为身边有人让他感到不安,而缘由却是不安全,所以不安。 接下来就怎么也想不起了。 三人来到主楼,步入下沉式的客厅后,顾政希才松开他。 人到中年的顾政希保养得极好,岁月没有她脸上留下痕迹,白皙的脸庞没有细纹也没有一点瑕疵。 一身驼色大衣稍稍减弱了端庄不笑时的冷漠。 顾南看着她,她关切地问,“怎么回事,不是舒服吗。” 顾南挤出微笑,特意挑了个稍远的沙发坐下,“没有姑姑,我只是在想下一次浇花是什么时候。” “还在想花,每天在家里都干这些么?”顾政希问。 “嗯,我也不会做什么。” 顾政希笑容浅浅地望着他,“瘦了,是不是阿姨做得菜不合胃口。” “合胃口,在家里没有活动所以吃得不多。”顾南恭恭敬敬地回。 “那就好。” 张阿姨过来问顾南要喝什么,主要提及备好了喜欢的橙汁,得到答复后才问顾政希需要什么。 顾政希静静听着,说,“白水。” 橙汁和白水齐齐端上来放在各自面前,顾政希奇道,“小南,姑姑一直想问你,怎么没有出席屹为葬礼?” “当时问西洲,西洲也不解释。”她说,“想起你跟屹为关系那样好,担心是不是病了,所以过来看看。” 距离顾屹为去世已经过了46天,未免太后知后觉...... “当时烧了几天很快就好了。”顾南说,“谢谢姑姑关心。” 顾政希起身来到他身边,顾南往旁边挪,顾政希轻轻柔柔地抓这他的左手不放,“屹为走后你看起来很不开心,是不是有心事,跟姑姑说说。” “没有,我一切都好。”顾政希的手指温暖又柔软,顾南却很不适应,“希望姑姑您也是。” “真是个乖孩子。”顾政希慈爱地抚摸着他的头,“听说前段时间西洲把你安排进集团上班了?现在怎么又在家里待着呢?” 重点到了,顾南说出准备好的说辞,“姑姑,是我自己投简历进去的。” “哦,这样啊,那怎么最近没去上班,不喜欢吗?” “要不要到姑姑的酒店来上班?” “不不不,不用姑姑,我现在挺好的。” “不用害怕,是不是西洲对你不好?”顾政希沉下脸,“西洲也是,怎么弟弟到集团也不关照关照。” 演完这段进入下一段,她又改了语气,哄拍着顾南手背,“不过小南你也得体谅他,集团每天事情很多,他坐在上面太久了,哪里注意得到底层员工的辛苦。” “其实我很少跟哥哥见面的,就算在家里见面也只是打招呼而已。”顾南垂着眸,“我跟哥哥关系不是很好。” “哎呀,这可怎么是好,你们天天在家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西洲又是那么个冷漠脾气的,他是不是给你脸色了?” “没有,姑姑。” “其实姑姑想让你到酒店来工作,刚好你大学专业学的园艺,而姑姑酒店正好缺一位擅长鲜花布置的经理。” 若不是顾西洲告知过绑架之事顾政希顾明喆都有参与,顾南真的会忍不住心动。 “姑姑,最近没去上班是因为又病了一次,现在已经完全好了。”他委婉地挣脱顾政希的手,“我很喜欢集团的工作,打算最近几天重新上班。” “希望姑姑不要告诉集团其他同事,不然大家对我......” 他时刻谨记顾西洲的叮嘱,对于他们两个到底如何关系,到底有没有帮助只字不提。 笑容凝固在顾政希脸上,“那就好。” “你母亲还有我大哥他们走得早,西洲每天忙也不管你。” “唉......现在在集团一团糟,西洲一意孤行要做海南项目.....”她止不住地唉声叹气,“如果遇到困难要第一时间打给姑姑,知道吗小南。” 尽量让笑容自然,顾南点点头:“知道,谢谢姑姑。” “好了看过你姑姑就走了。”顾政希走到原本坐着的沙发提上包。 顾南送她出去,走到前苑草坪时,顾政希看见附近不断巡逻的安保人员,诧异道,“上次来吊唁都没有这么多保镖,怎么突然多了这么多?” 怕自己逃跑吧?顾南撒谎道,“我也不知道。” 司机等在大门口,顾政希没再多问上了车。 临走前还特意降下车窗挥手道别,远远看着车尾灯消失在蜿蜒的山路尽头,顾南唰地垮塌下肩膀,披着绯红晚霞无比疲倦地往副楼走。 只是这么简单周旋一圈就如此心累身累,却莫名将心比心。 这些年顾西洲是怎么过来的,18岁一个人是怎么撑起那么大的集团? 顾政希和顾明喆还有其他人有为难过他么? 趿拉地进入电梯回到三楼,本想洗个澡再睡觉,却倦怠地不想抬任何一根手指。 刚躺上床,手机在兜里响了起来。 他摸索掏出一看,“哥哥”字眼跳动闪烁。 “哥哥。”顾南沉闷地叫他。 “在睡觉?”顾西洲那头很安静。 “嗯。” “睡吧,在路上了。” 神思回拢一些,顾南低声说,“姑姑已经走了。” “知道,睡吧。”有车引擎发动的声响,“我马上回来了。” “嗯。”按断电话,顾南闭着眼睛睡了过去。 心头忧惧所以反复做梦。 第一个梦是幼儿园。 幼儿园全天候托班制,那时他很不适应。 司韵告诉他男子汉大丈夫要坚强,好吧,顾南闷闷坐回小椅子。 等到午休,一屋子的小朋友全在哭,要妈妈爸爸爷爷奶奶姥姥姥爷。 顾南躲在被子里想哥哥。 想“顾屹为”陪在他身边的安心,想“顾屹为”逗他说好笨的话术。 老师为了安抚孩子们的情绪,拿出手机给家长打电话开视频,顾南很羡慕,可是他没有哥哥的号码。 晚上回到檀山,他偷偷摸摸溜进主楼,去敲“顾屹为”的房门。 “顾屹为”问他新学校适应的怎么样,饭菜好不好吃,游乐场有没有家里的大。 一五一十讲了白天在幼儿园发生的事,顾南问他要号码,说我想你的时候也要给你打电话。 “顾屹为”托着腮说,“我可不会想你。” “好吧。”顾南悻悻而归。 “可怜的南瓜。”“顾屹为”啧啧嫌笨,“站住,回来,伸手。” 一连串的发号指令,顾南重绽笑容。 从书房的柜子某个柜子拿出一本厚厚的相册,“顾屹为”抽出一张自己的蓝底两寸照片,“想我的时候不能打电话。” “为什么。” “因为你没有手机。”“顾屹为”唬他,将寸照塞他手里,“学校是学习的地方,你要学会适应。” 接着顾南看见哥哥很神气、得意地扬起下巴,“如果实在想的话,就看看这张照片。” “看完之后要好好学习,别看着拼英u就想起u型姜糖饼干。” 小小的手掌托着小小的照片,顾南很是珍惜地抹了抹,“那我现在要吃。” “牙蛀几颗了还吃......”“顾屹为”将他推出房间,“至少不要在我面前吃。” 自那以后,顾南每天中午在午休前都会躲在被子里,抱着那张照片看看。 可惜那张寸照,不知道什么时候丢了。 13、第 13 章 甜美的梦因寸照丢失而就此断掉,光怪陆离地扭转了阵,变成被绑架的那三天。 檀山其实是顾家老宅,不过顾明喆顾政希顾颖文成年后早早搬了出去,只有顾承亦愿意和顾越泽住在一起。 gk这份家业,最初顾越泽也是要交给顾承亦的,所以连带着跟顾承亦有关系的司韵顾南也住在这里。 后来顾承亦和司韵死亡,也没人让顾南搬出去。 在顾南映像里,顾越泽面相虽威严,但其实是个很和善的老爷爷。 那天檀山气氛异常凝重,因为顾越泽身体不行了,所有人都在走廊的会客区焦急等待。 就连一生洒脱爱自由的顾颖文都回来了。 在这关键又敏感的时刻,顾西洲和四名律师被顾越泽叫到房间。 没过多久顾西洲拿着厚厚一沓文件出来,去到自己房间,再出来时手上没有任何东西,紧接着又去了顾越泽房间。 足足等到正午时分,其中一名律师出来告知说顾越泽已经去世,大家这才得到允许进入病房。 房间里,顾越泽面容安详地躺在床上,刚满18岁的顾西洲坐在床边。 大家来不及悲伤,律师当众宣布遗嘱。 遗嘱内容最开始是一些古玩珍藏、房产林地,直到律师念出重头戏。 顾越泽将gk38%的股份全部转给顾西洲时,整个房间都静下来。 顾明喆当即道,“这不可能!” 顾政希“沉浸”在悲痛中。 顾屹为没有发表任何看法。 顾颖文抱着手远远靠在门边,看这一出好戏。 脸也没有当场撕破,檀山有条不紊地准备丧事。 下午五点,静安区某国际小学下学。 十岁的顾南从校园出来,前往往日司机来接的上车地点,途中碰到一个脏兮兮的小男孩。 小男孩来问路,顾南解释了遍他不听懂,顾南只好带着他去。 跟着进了弄堂后顾南就再没出来,司机等了许久不见人,一边打电话通知顾西洲顾屹为,一边进学校找。 噩耗接踵而至,保险柜丢失。 顾屹为找过顾明喆,先礼后兵让他把顾南交出来。 顾明喆问他什么意思。 家里闹得不可开交,却也没任何证据。 而在郊区某间破厂房中,一群地痞流氓正在喝酒打牌,顾南在这时苏醒过来。 没有被绑,但书包已经不在身上,校服到处都是泥巴。 “哟,小萝卜头醒了。”叼烟的大汉发现他行了,抖着肩膀靠近,手上来回掂着一把长长的砍刀。 其他几个人哄笑,笑骂别给孩子吓出病来。 为首的起身正正皮带,来到顾南面前哐哐拍他脸,向后一指,“去把那个箱子打开。” 回头,顾南看见了那个顾屹为与顾西洲共同使用的保险箱。 “我要回家。”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顾南只敢这样说。 “把箱子打开马上让你回家。” “不,我要回家。” 10岁大的孩子能保持理智已非常不容易,顾南不停强调我要回家。 于是理皮带男的,抽出皮带开始打他。 疼痛招呼在身上简直无处可躲,顾南很快被打得遍体鳞伤,哇哇大哭。 最后被这群人按在椅子里,在接下来的三天里,用尽了恐吓手段。 第一天,他们把顾南独自扔在厂房,不给水也不饭吃。 这群人甚至懒得绑他,因为清楚他压根逃不出去。 漆黑晚上,狂风从高处破损的窗户吹进,呜呜地鬼叫。 没有灯光食物水源,顾南蜷缩在伸手不见五指的角落,承受着无法回避的精神折磨。 第二天,顾南很恹,轻微脱水地让他神智不清。 这群人收着力打了他半小时,打到哭声微弱方才收手。 “老大,还是给他喂点东西吧,箱子还没开要是先把他弄死,上头恐怕要怪罪。” 他们给顾南塞了最劣质的小面包和水,就这样又过了一夜。 这群人临走前聊天说,“不说的话杀不杀。” “你小子活腻了吧,他把我们脸都见光了,不杀干嘛?” “老早让你把水泥铁通准备好,到时候往黄浦江一丢,咱哥几个拿着钱逍遥快活。” “谁他妈还管那江底的桶子。” 第三天,顾南恢复了丁点体力,但是这群人不会让他再拖延。 他们又把顾南按进生锈的铁椅子里,这一次却蒙上了眼睛。 顾南意识溃散,却感觉到厂房有除了绑架自己之外的人进来。 这群凶神恶煞的人不那么凶神恶煞了。 他们每一个行动都是滞怠的,他们在听谁指挥。 后知后觉,顾南感觉到头皮传来一阵撕扯疼痛。 为首的抓住他头发,问他最后一遍保险箱要旋转几圈指针输入什么密码。 顾南很害怕,但他不说。 一是说了也会死,二是里面有“顾屹为”很重要的东西。 但如若这件事发生在现阶段22岁,他一定会开,为什么?不是因为“顾屹为”不重要了。 而是因为10的他对死亡根本没有概念,娇生惯养的小花朵从未踏足世俗的沼泽,怎知人心险恶? 为首的逼急了,“再不说就砍了你的手!” 这群亡命徒真的这么做了。 在那一瞬间,顾南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因为他先是近距离听到骨头被砍断的声音,接着小臂传来一股温热。 不疼,没有任何感觉。 众人看傻了,以为这个孩子没痛觉。 但缘由是疼痛过于剧烈,大脑疯狂地分泌肾上腺素保护机体。 两分钟后,顾南先是感觉到小臂开始灼烧,慢慢地像火一样煎烤,最后致命痛楚才陡然炸开。 仅仅几秒,疼到晕厥。 如此的疼痛创伤一直持续到此刻现实。 檀山的天黑透了。 温暖雪白的大床上,顾南俯卧其中,不停地呓语。 “顾南?醒醒。”有人反复在叫。 唰地,顾南剧烈喘息着睁开双眼。 “顾屹为”的脸贴在眼前,但——这是顾西洲。 倘若还有认错机会,他会义无反顾地投进怀抱。 可顾屹为已经死了,顾南痛苦地阖上眼帘。 顾西洲将他半抱起来,很是隐晦地问,“梦到小时候了吗?” 顾南沉默摇头,顾西洲没再问,将他重新放下,抚了抚汗湿的后颈。 接着将他左臂从被子下拿出来,一声不吭,手法娴熟地揉按。 中西医都说,这种方式可以缓解因心理创伤引起的疼痛。 静默地按了十几分钟。 枕头上,顾南目光轻闪,很安静地说,“哥哥,我们以前很少说话。” “嗯。”顾西洲没有停顿,亦没有抬头。 “你以前好像很讨厌我。” 顾西洲说:“是吗。” 顾南从容地问:“哥哥,你为什么忽然对我这么好。” 倘若要对一个人好,隐藏再深皆有迹可循。 骗得了外人,却骗不了本人。 14、第 14 章 “讨厌你的理由是什么?”顾西洲垂着眸,壁灯明光暗影让他神情错落,人却是放松的。 察觉到如此姿态,顾南放心大胆地说,“小时候你好像没那么讨厌我,后来箱子丢了,你很讨厌我。” “为什么这么说。” “有次过年吃饭我来晚了,给大家都打了招呼,只有你没有理我。” “你自己都说了大家在。”顾西洲不轻不重按着,“跟我熟悉有什么好?” “篡改遗嘱的孙子,不尊重长辈的侄子。”他平淡地问,“讨厌弟弟的哥哥,不是很搭么。” “其实跟箱子没有关系对吗,哥哥?”顾南弱气道,“你也会开,所以你没必要留我。” “顾南。”顾西洲停下按摩的手,但手指没有离开,轻轻搁在那圈早已淡却瘢痕的肌肤处,指腹似有若无地摩挲着,“又不记得了?” 顾南颌首答:“知道,相依为命。” “饿不饿?”顾西洲说。 “有一点,现在什么时间了啊。” “九点整。” “原来睡了这么久。”顾南爬起来,“哥哥你吃饭了么。” 顾西洲不答反问:“想吃什么。” 顾南赧然道,“想吃清汤面。” 顾西洲起身去盥洗室洗手,顾南自己去衣帽间找了件毛衣套在睡衣外面。 没一会儿阿姨将两碗清汤面送来起居室,两人对桌而坐,一人一碗。 清汤面看似简单,实则是老母鸡、瑶柱、鲍鱼花胶吊出来的高汤打底,细细的中空面条吸饱了汤汁,碧绿青菜更给汤面加了几分鲜甜。 顾南吃得认真,连喝好几口汤。 “以后顾政希不会再来檀山。”顾西洲把小菜推给他,“在家里放心待着。” 热汤下肚,暖得身心俱足,顾南抽纸擦擦嘴巴,“吃不下了哥哥。” 顾西洲突兀地呛了下。 那晚最上头之时,东西强行抵在嘴角,有人努力吞咽着也这样说过。 对此完全没有记忆的顾南奇怪地看了顾西洲一眼,没多想,郑重道,“哥哥我想好了,我想回集团上班。” 回集团上班是三天后,而距离临时股东大会只剩一周时间。 顾南早早去了公司,将自己种的各式浆果分发给同事和纪主管,然后整理好工位。 随着接近九点上班时间,陶静第一个来了,腼腆地问他家里事情处理得怎么样。 顾南支支吾吾地,其他几个也陆续来了,问题打着哈哈很快揭过。 大家瞧见他回来惊喜的不得了,围着团团转,不停问东问西。 对每个人都很诚恳地说了谢谢,顾南这才知道最近设计部的新工作是万圣节即将来临,某大型游乐场需要鲜花装扮,正在考虑方案。 上午纪舒通知大家开会,特别交代需要契合游乐场主题,而且还要有新意。 会后顾南将甲方要求的计划表看了遍,心中有了计较。 11点,大家齐聚茶水间日常摸鱼加闲聊。 姜来撕着胶囊咖啡,“你们看没看最近新闻啊。” 何琳琳问怎么啦。 “都说临时股东大会同意海南项目的话。”姜来说,“那咱们集团就完啦。” 顾南手一顿,“怎么会?”他已经很久没看过电视,不知道顾西洲处在什么境地。 “我也是在食堂吃饭听别人说的,你知道50层往上走都是关键部门,听说他们上面都传开了。” “虽然跟咱们无关,但是gk千万别垮啊。”姜来双手合十,“这么好的福利待遇,这么充足的部门经费,这么宽容温和的领导。” 何琳琳相当赞同,“简直就是梦中情工啊。” 孟想倒没杞人忧天:“我觉得事情没有这么严重吧?” 小美挽着陶静,携着一股香风进来,“你们在聊什么呀。” “他们还说这次临时召开股东大会就是为了卸顶层那位的职。”姜来被浓缩苦得呲牙咧嘴。 中午下班时,顾南上到总裁办,犹犹豫豫地想问。 顾西洲将筷子搁下抬眼看来,“怎么了?” 申市已经冷到可以穿大衣,暖意从头顶喷洒而下,带着淡淡的噪音。 才吹了几分钟,顾南脸颊红红的,问:“哥哥,听说临时股东大会......要卸你的职位。” “姑姑和叔叔能办到吗?他们会这样做吗?” 公司章程规定,如果领导人在重大项目上做出有失偏颇的决策,其余股东是有权力进行投票否决的。 但有个前提,所代表的股权分量。 而顾西洲拥有超51%的股权,不可撼动。 顾西洲不动声色地说:“担心我?” 顾南望着他,轻轻点了下头。 今天虽冷但阳光明媚,正午的阳光投射在顾西洲后背,圆弧光晕弥散般地散开, “不用担心,顾政希和顾明喆没那个本事。”他看起来心情不错,抱着手说,“重新上班感觉怎么样。” “在准备万圣节的项目。”顾南答,“一切都好。” 吃过午饭后两人照例去休息室午休,顾南已经学会不再背对顾西洲,在窗帘自动阖上的暗淡光线里也阖上眼睛。 两人隔得不近也不远,彼此烘托起的温度很快让被子暖合起来。 在昏昏欲睡的下意识习惯里,顾南找寻枕头缝隙,于是额头迷迷糊糊抵到一片柔软微凉的东西。 睁眼一看,面前是顾西洲颈间凸起的喉结。 顾南发现......自己额头严丝合缝地贴着顾西洲的嘴唇...... 看不到头顶的顾西洲面貌,不知道他有没有睡着,顾南尴尬又小心地挪开。 忽地,腰间被一只手拦住去路。 彻底不敢动了,顾南动作无比缓慢,抬脸观察,发现顾西洲闭着眼睛睡得很熟。 不敢太咕涌,又不想靠在怀里。 最后实在抵不过沉沉睡意,眼皮眨啊眨,什么时候睡着的顾南都不知道。 直到身体生物钟促醒,他发觉姿势已经大变样。 自己的腿挂在顾西洲腰上,手臂环着他的脖子,两个人的脸颊贴得紧紧的。 而且......顾西洲是醒着的。 赶紧收腿收手,在两人分离刹那,脸颊竟泛起一股凉快的舒意。 ......顾南想原地去世,怪不得顾西洲那晚说“先管好你自己。” 一厘米距离,顾西洲枕头床畔,瞳孔幽深漆黑,没由头地来了句,“比小时候更黏人。” 床头闹钟恰好响,顾南迅速拉开身位,磕磕绊绊道说了句抱歉。 如此溜离总裁办已经不是第一次,回到31层仍心有余悸。 不过越来越奇怪。 为什么顾西洲那么像小时候的顾屹为? 顾南蓦地想起,曾经跟顾屹为聊起天,顾屹为说吃了太多药物所以导致记忆退化。 想到这里,他给一直照顾他的家庭医生李实秋发去消息,将顾屹为常吃的药名发送过去,问哪种药会产生导致记忆力衰退的副作用。 李医生并没及时回复,顾南放下手机,开始学习着写方案规划。 为了契合万圣节的主题,上午纪舒每个人都分配了任务,将游乐场分成几块单独落实到人头上。 先写方案规划,实际建模出3d效果图供由甲方选择。 若是有灵感,其实可以先建模软件再方案,毕竟感觉并不按部就班地来。 可并不熟练建模软件,顾南只好笨鸟先飞写方案规划,然后向大家学习如何使用软件。 一下午飞快过去,到了下班时间方案还差最后一点,他先给司机说需要加两个小时的班。 同事们纷纷打招呼离开,纪舒过来看了眼夸他用工。 办公大厅灯火通明,渐渐只剩他一人。 眼睛长时间对着电脑特别干涩,脑子也没那么好用,顾南偶尔打几个字就要看眼原版文件内容。 一边考量细节一边铺展思路。 深秋黑得早,七点多申市上方的天全暗了。 容朗出现在31层,笑眯眯地过来,“小南还在忙?” 见他来,顾南笑笑,“你也加班呀?”其实他觉得努力工作很有趣,这是他第一次加班。 “是啊。”容朗推推眼镜,“顾总让你上去加班,顺便一起吃点东西。” 顾南保存好方案,跟着上去。 办公室里,顾西洲看起来也很忙,穿着简单的白衬衣,没戴领带,所以领口纽扣松开两颗。 也没坐在气势逼人的办公桌后,而是坐在黑色拉扣沙发上,正在翻阅桌上堆叠着、待处理的文件。 容朗关门离开,顾西洲阖上文件看来,“先吃东西还是先加班?” 肚子早就饿得呱呱叫,顾南自己去到小餐厅吃饭。 只碰了一半的饭菜,另一边用小碟子和小碗分门别类地装好。 起身来到餐厅门边,悄悄探头看了眼办公室正中央。 沙发上,顾西洲举着手机正在听电话,对方似乎在汇报什么,顾西洲偶尔回应几句。 侧脸英俊,特别是举着手机的动作。 尽量不打扰,顾南压低脚步将小碟子和碗放在桌面边缘离开。 顾西洲挂了电话,“你吃过没?” 顾南点点头,把小碟子推了推,“哥哥你吃吧,我没有碰过。” “不是方案没写完?去把我的笔记本抱来。”宽大沙发上,顾西洲挪到稍微靠边缘,腾出中间位置,“到我旁边来做。” 反正也是加班,顾南去办公桌抱来笔记本在顾西洲让出来的位置坐下。 笔记本好久没动自动熄屏了,点了下按键。 他说:“哥哥,需要密码。” 顾西洲在吃饭,言简意赅道:“20060709。” 打开电脑,顾南登录公司内部系统,输入自己的帐号,把最后一点方案结尾补完,打开建模软件,开始尝试摸索着做一下。 明天再请教姜来他们好了。 长时间弓着腰不大舒服,他干脆滑到地毯上坐着,僵硬地用鼠标开始建模。 果然,一团糟。 顾西洲漱完口出来,看到那颗毛茸茸脑袋面前的笔记本显示内容。 两眼一黑...... 迈腿过去捏着顾南后颈子,将人提倒沙发上坐着,“纪舒说你每天很认真,看样子是假的。” 也很苦恼啊,顾南忧愁,“建模感觉好难啊。” “为什么要建模?”顾西洲又捏了下他后脖子,指腹冰凉带着水珠。 顾南瑟缩了下,“因为会很快,不会拖大家后腿。” “有人说你拖后腿?” 顾南猛摇脑袋,“没有,是我自己想学。” 顾西洲握上鼠标,说:“坐近点,认真学。” 深吸口气,顾南直挺挺挪到顾西洲身边,看他细致、精准的演练操作软件。 125层的落地窗外繁华刚刚上演,虚浮璀璨的光带绵延到天幕尽头镜头没有衰微。 半小时后,初步模型跃然于显示屏。 “看明白了没?”顾西洲新建了个空白模板,“你做一次。” 眨了下眼,顾南懵懂地扭脸,“我忘记了......” “......” 顾西洲说:“要不要回家?” 顾南羞愧得埋下头,“好。” 沉默了半分钟,顾西洲捏着他的手,“在软件没开发出来前所有图像都是手工画,要想将布局和花朵的精准融合,软件或许并不能完全体现,相反人的手眼效果更佳。” “你手绘不是很厉害么?要是因为怕拖后腿浪费才华不是可惜?” 才华二字分量太重,顾南张了张口,却觉得莫名自信和鼓励,“甲方不会嫌弃做派老套吗?” “建模电子版本随时都可以发送,而手绘有很多图卷。”他理性地辨清优缺,“耗时长提供过去也麻烦。” 顾西洲反问:“你怎么知道甲方不喜欢传统做派?” 顾南眼睛一亮,“真的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顾西洲比他更清楚他的内心,直接说,“自己去找容朗拿图卷和笔。” “谢谢哥哥。”顾南一溜儿烟推门出去。 十几分钟后抱着图纸回来,迫不及待在桌上铺开a0雪白的纸,丝滑不带丁点停顿地勾出曲线。 一旁,顾西洲垂眸看文件。 125层外的天穹刮着凛凛秋风,温暖明亮的室内两人各做各的,奇异地融洽着。 直到一阵嗡鸣震动打断两人思路,搁在桌上的手机显示着美国归属地来电,顾南看见顾西洲皱了下眉,拿着手机进了茶室。 “什么事。”顾西洲语气很冷。 经过术后一个半月的恢复,顾屹为已经能自行下地,他站在大西洋地彼岸的清晨阳光中,说,“西洲,听说小南去了一次北京。” 他说得很委婉,用词也粉饰太平。 “孟珂告诉你的?”顾西洲口吻平淡。 “是。”顾屹为说,“他还好吗。” 茶室留着一条门缝。 窄窄的门缝中,是顾南握着碳素笔的剪影,双眼放空显然在思考,手指下意识将嘴唇捏得扁扁的。 顾西洲笑了声。 顾屹为问:“笑什么?” “他在陪我加班。”语气骤冷,顾西洲说,“什么事快点说。” “现在?陪你?”顾屹为显然不信,“自愿的?” 顾西洲彻底冷下来脸来,“你有什么疑问?”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顾屹为说:“他不愿意做的事情别强迫他。” 起身推开门,顾西洲举着手机低声警告道,“别发出任何声音。” 办公室里,顾南刚勾勒出花朵布局初型,看见顾西洲出来,急于求证道,“哥哥,你看是不是比我建模好上百倍?” 黑屏了的手机随意搁在摊在沙发的文件上,顾西洲垂眼,仔仔细细将初型看完,说:“终于不是僵硬死板的垃圾城堡了。” “......” “谢谢哥哥。”顾南发自内心地笑了下。 清秀五官生动极了,眼睛就像缀在寒夜里的星星。 顾西洲不置可否:“自己玩,我还有事要做。” “好。”点点头,顾南发现顾西洲咖啡杯见底,为表感谢主动说,“我去给你泡杯新咖啡吧,还是加一颗糖吗?” 他曾看到容朗这样给顾西洲泡过。 “不加。”拿起没看完的文件,顾西洲淡声道,“够甜了。” “好的。”顾南走远了。 安静如寂的办公室里,顾西洲拿起手机。 重新亮起的屏幕显示着不断增加的通话时间。 不假思索,他直接挂断。 15、第 15 章 堪堪一场夜雨,精致如申市的男女老少裹上大衣。 顾南自认没什么行动力,睡前调了三个五分钟响一次的闹钟。 在第三次响铃完毕,终于体验到上班的痛苦。 不情不愿从床上爬起,睡眼惺忪拐进浴室,被冷水冻了个激灵。 房门响,保镖在外低声询问,“小顾先生,起床了吗。” 保镖通常只在檀山后门等,怎么一大早来副楼催促? 不太对劲,顾南满脸水珠开了门。 “顾先生让您这段时间不必去总裁办吃午饭。”保镖简明地告知,“请您尽可能上下班之后在家休息。” 虽然去总裁办吃饭没之前那么抗拒,但好奇怪,顾南迟疑地问,“好的......哥哥有说原因么?” 保镖欲言又止,最终说:“昨晚顾总在应酬回来的路上发生了车祸,暂时去不了公司。” “什么?”顾南惊愕出声,“他怎么样。” “左肩骨裂。” 昨晚应酬发生车祸,媒体却没有播报,说明被刻意压下去了。 车祸,又是车祸。 上次车祸是顾屹为葬礼返程,这才一个多月。 联想到即将召开的股东大会,顾南深吸口气,“是顾家的医院吗?” 保镖点头。 去衣帽间换了衣服,顾南给纪主管打电话说请假,纪主管爽快地答应了。 接着匆匆下楼,听到急促脚步的阿姨从厨房出来,“小南还早呀,不在家吃早饭啦?” 厨房飘出一阵粥香,顾南踌躇回头,“阿姨,家里有保温盒吗?” “有的,带到公司吃吗?”阿姨说,“我再给你装些爱吃的莲蓉包。” 看来阿姨不知道。 顾南跟进厨房,发现中岛台面摆着盘还未下进粥里的海鲜,有白贝鲜虾什么的。 “海鲜很快的,闷一分钟就好。”阿姨端起盘子,“小南你出去等——” 顾南猛地出声阻止,“阿姨,不要放这个。” 海鲜发物,对伤口愈合不好。 阿姨奇怪,明明最喜欢吃海鲜的呀。 但在檀山做事,她们这群人最擅长的就是不问不看不管闲事。 “那换点青菜碎行吗?”阿姨问。 顾南点点头。 青菜叶放下去搅搅就好,热粥和莲蓉包、燕麦饼分开装好,还装了些坚果。 沉甸甸的,顾南右手提着袋子出了门。 路过后花园,顺手摘了几朵开得正艳的吉莉草。 三年前顾西洲“搬”走一盆,想必喜欢吧?为什么不直接要呢,真是奇怪的人。 冷风刮得脸颊一片冰凉,他加快步伐去到后门上了车。 gk集团名下的私人医院名叫爱佑,全国各地都有分院。总部在长宁区,所以从檀山过去不算太远。 在停车场下了车,顾南抱着保温盒在保镖陪同下进入电梯。 私人医院费用昂贵,更别提16层的高级病房,出了电梯一路过去几乎没有其他病人。 顾西洲入住的病房很好辨认,因为走廊中间一点的某间病房门口立着两个顾南眼熟的保镖。 走过去,保镖朝他点头示意,顾南小声问,“哥哥在休息吗?” “与容助理在谈事情。”保镖回。 “噢,那我等等。”走廊没有椅子,顾南退到一旁等着。 要进口的粥和小菜哪怕装在保温盒也没往地上放,他靠着墙,好饿好渴。 怎么听到车祸消息什么都没管就来了呢? 十几秒不到,房门很从内打开。 “他们说你到了,顾总等半天也没见人进来。”容朗惊喜道,不由拔高音量,“小南,还带了花?” 顾南:“啊?”下意识将手中吉莉草往身后一藏。 这才明白,原来他的一举一动保镖都会汇报给顾西洲,甚至精确到了分钟。 不然怎么这么快开了门? 跟着容朗进了病房,顾南先是闻到一股浓郁的消毒水味道,走过长廊转角见到了顾西洲。 豪华清雅的病房里,穿着病服的顾西洲正在下床。他额发没有梳上去,自然垂挡着额头,添了几分柔和俊朗。 病床尾摊放着文件,看得出方才还在办公。 顾南抱着袋子叫了声哥哥。 顾西洲一直凝视着他,视线下落,落在一同抱在胸前的吉莉草,“穿这么少。” 匆匆跑来还有点热,顾南没作声。 气氛一时尴尬,容朗笑着打圆场,“正说让餐厅送早饭过来,看样子不用了。”一边说一边去往里间去,将花瓶里原本的细杆兰花扔进垃圾桶,疾步出来笑着说,“小南来得真巧,刚好花瓶也没花。” 顾西洲下了床,拿过顾南手中装保温盒的袋子搁桌上,又拿过手中的吉莉草,认真询问,“养在土里的吉莉草我知道怎么养,摘下来的吉莉草怎么做才能维持它的花期?” 十分有眼力见的容朗将花瓶轻轻放到床头,悄悄关门出去了。 将手揣进外套偷偷蜷了下,顾南说,“花枝还没来得及修。” 唰地,他闭上嘴巴,片刻后回答道“可以用浓茶侵泡,不过要冷却后的。” “还没来得及修。”顾西洲将这几句话品味了遍,“怎么修?” “哥哥你吃饭吧。”心头好奇怪,顾南赶紧话题,“我弄就好了。” 垂着僵硬的左臂,顾西洲从抽屉拿出剪刀,回头问,“是不是斜面剪?” 顾南这才看到,他左肩安着透明的固定器,原来伤得这么重。 “......我来吧。”顾南夺去剪刀,“一只手怎么剪啊。” 沙发组成有三座,两个单人一个长条。 顾西洲碰了下他的手背,皱着眉,“怎么这么凉?” 顾南不自然地抽离顾西洲温暖掌心,用早餐转移注意力。 阿姨打包得特别精美,袋子系着蝴蝶结。 抽掉缎带后他将保温盒拿出来,一一打开摆到顾西洲面前。 静静看着这番动作,顾西洲浅浅浮起笑意,“给我准备的?” 青菜粥混杂着莲蓉包的香甜,顾南抿着唇点头。 顾西洲问:“你吃过没?” “吃过了。”顾南眨眨眼。 顾西洲没再说什么,右手舀了一勺粥。 一旁,顾南抽了株吉莉草,认认真真修剪起来。 病房特安静,于是肚子咕涌的动静特别明显。 三株吉莉草刚好剪完,顾南尴尬地收拾好枝叶,起身说:“我回家了哥哥。” 顾西洲拉着他坐下,一眼扫过冒着袅袅热气的保温盒,“她们不会给我做莲蓉包、燕麦饼。” “噢,可能阿姨今天忘记了吧。”顾南掩饰道。 顾西洲将粥推到他面前,“她们不知道车祸,你没说原因,所以把自己早餐带给了我。” 没想到这么快被拆穿,顾南却不想承认。 太奇怪了,从早上保镖来告知就太奇怪了。 “一起吃吗?”盯着吉莉草的小小花苞,顾西洲说,“很多年没跟你一起吃早餐了。” 怎么听起来这么心酸,顾南心道好吧。 两人安安静静分食了早餐,粥动过,所以顾西洲只喝了粥,剩下的莲蓉包燕麦饼都是顾南解决的。 收好盒子,这下真的要回檀山了。 顾南刚抬脚,身后作势去拿文件的顾西洲“嘶”了声。 容朗怎么还没回来?顾南只好折返回去,病床边两人面对面错着肩膀,宽松的病服因下俯的姿势露出一片锁骨。 以及一圈非常明显的齿痕。 顾南赶紧错开眼,心道原来那晚咬得这么深。 顾西洲单手接过文件,这才回答了他进门来问的第一个问题。 “这两次都是顾明喆顾政希做的。” 听懂在说什么,顾南却不知道该回答什么话。 哥哥小心一点?还是哥哥我知道了? 紧接着,顾西洲又说:“这些年还有许多次。” 许多次,顾南脸上血色瞬间褪尽,问得却是,“那哥呢?哥是不是他们害死的?” 原本祥和的气氛陡然破裂,顾西洲蹙起眉头,“你想表达什么?” 不能再提顾屹为这件事已经反复说了挺多遍,顾南立马说,“知道了以后不会再提,哥哥我走了。” 说完连保温盒都忘了提,逃也似的出了病房。 日头半爬,黑色欧陆驶出爱佑,滑进庞大的车流。 顾南想: 顾西洲和顾屹为都会开箱子,那这么多年来顾明喆和顾政希有没有对顾屹为动手? 还有最重要的,突然死亡会不会就是顾明喆顾政希他们所为? 自身陷入险境顾西洲都可以忍受,那么讨厌的顾屹为呢?是不是直接冷眼旁观? 如顾西洲所言,这些年来还有许多次。 这么倨傲的人隐忍多年是为什么? 简直是一团乱麻。 思来想去,顾南还是觉得顾屹为的死亡比顾西洲隐忍不发更重要,他想调查。 可是该怎么调查? 手机在衣兜震动一声,是一条迟来的微信消息。 李实秋医生回复: 抱歉小南,这几天太忙没看到消息。 他引用之前顾南发的信息回复道: 看了下你发来的药,有一些是进口的,有些是gk自主研发的,这些药都没有导致记忆衰退的副作用哦。 顾南动动手指:长期吃会死人吗? 李实秋:[哈哈]小南,这是药,是治愈身体的。 顾南放下心:谢谢李医生。 一颗大石头稍稍落稳于地,车子进入高架,顾南才猛地反应过来。 这些药没有导致记忆衰退的副作用。 那顾屹为不就撒谎了吗? 不记得小时候的细微末节说不记得就好了,这很正常。 顾屹为并不是完美主义者,常年生病让他的心态远比常人平和,不仅不在意身外之物更不在意别人眼光。 他为什么要撒谎? 有误会还是有隐情? 脑子太乱了,顾南翻着通讯录,还有一个人可以查证。 顾屹为的助理——楚珂。 没多想,他拨通电话。 这通电话通过急速运转的卫星讯号,跋山涉水来到大西洋彼岸。 夜色下的窗边,楚珂疑惑地看着来电显示,反应两秒说,“顾先生,顾南来电话了。” 片刻沉默里,顾屹为深呼吸了下,“无论他问什么,按原计划回答。” 楚珂点头表示知道,接听键滑动到一半。 顾屹为脸色苍白地拦住他手腕,轻声说:“开免提,我想听他的声音。” 16、第 16 章 电话拨通后首先是一道温馨的机械提示音。 “欢迎使用国际长途电话服务。” 嘟嘟几声后,楚珂接通:“小顾先生,你好。” 顾南礼貌地问,“楚助理,你在哪里呀,我们是不是有时差?要是打扰的话之后我再打过来。” “没事,我这里刚入夜。”楚珂问,“怎么了,有事吗。” “嗯......是这样的,你现在方便讲话么?”虽然方才已把后排车隔挡升起来,不过顾南还是压着音量,“我想问哥的事,现在方便么。” 电话那头听得见绵长的呼吸。 楚珂嗯了声,“您想问什么。” “之前哥告诉我,他因为长年吃药导致记忆严重衰退。”顾南说,“我问了医生,医生却解释说哥吃的那些药物并没有这样的副作用。” “我想问问你,你知道这个情况吗,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停顿片刻,楚珂说:“顾屹为先生生前与您相处细节我不大清楚,所以无法回答,抱歉。” 他略显迟疑地问,“不过您的用意是?” 楚珂对于顾屹为就像容朗对于顾西洲,既是不可或缺的臂膀也是信任的下属。 顾南没做隐瞒:“我觉得哥去世很蹊跷,会不会有人换过他的药,所以产生了其他副作用导致他的死亡?”声线不由自主有些哽咽,“如果是的话,我一定会调查清楚给他一个交代。” 毕竟顾屹为服用的部分药物隶属gk名下的制药产业,动手脚不是不可能。 不然怎么会在身体平稳的状态下突然心衰抢救无效? 楚珂直接道出下文:“您已经有了猜测对象。” 车厢密闭,吐出一口抑在心间已久的浊气,顾南说,“是的,我怀疑姑姑和叔叔,还有……哥哥。” “有证据吗?”楚珂有些紧张地问,“是不是调查到了什么?” gk制药在集团分量可与科技产业相提并论,因为过于重要,所以一直是由顾西洲掌控。 从外部条件来看,顾西洲最有条件掉包药物。 从内部条件来看,顾西洲自小跟顾屹为关系不好。 害人理由简直板上钉钉。 心知顾西洲嫌疑最大,但顾南其实不太不愿意用如此恶毒的想法去怀疑顾西洲。 为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没有证据。”顾南轻轻摇了摇头,“我只是怀疑,希望你暂时不要告诉其他人。” “小南。”叹了口气,楚珂换了称呼,“逝者已逝,留下来的人要好好活下去。” “顾屹为先生生前明确过透露不希望您参与这趟浑水,好好生活吧,小南。” “什么意思,你也怀疑过吗?”顾南问。 “没有。”楚珂冷静说,“死亡原因就是心衰,小南放心吧,我不会骗你。” 不知为何,顾南反而觉得心头安稳许多,“不好意思我刚刚太着急了,楚助理,你移民去国外生活了吗?” “算是吧,过来有些事情要做。” 涉及隐私顾南不再探究,转而问,“你知道哥墓地在哪里吗。” 楚珂答:“葬礼是顾西洲先生一手安排的,我也不清楚。” “好吧,你多保重,打扰了。” 按照常理这是挂断电话的前兆。 “等等小南。”楚珂忽地出声。 顾南问:“怎么了?” “好好生活不要想其他。”楚珂柔和地说,“等一等,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顾南提了点精神,“谢谢你楚助理,你也是。” 挂了电话车子刚好在檀山后门停稳,顾南撑着车框下车,走进雕花铁门内。 而大西洋彼岸,顾屹为撑着床框下了病床,来到夜色缀星的窗前。 凝起狭长双眸远眺,仿佛穿过天际来到另一个半球,见到日夜挂念的顾南。 从挂断电话到现在病房一直安静着。 在窗边眺了良久后,顾屹为似呢喃地说,“他很想我。” 楚珂没作声。 “我是不是做错了?”顾屹为自问自答,“不应该听从西洲的安排瞒着他。” “其实我也没想明白,为什么达成合作前提是隐瞒‘死亡’消息?”楚珂蹙眉说,“哪怕将计划和盘向小南托出也不冲突,他一定愿意陪同来美国做手术,哪怕失败也......” 说到这里,他话锋陡转。 “等处理完顾家那几位长辈再回去也不会有任何影响。”他怀疑地说,“顾西洲是怕小南泄露吗?” 窗边,顾屹为静静垂着眸,无限地失落。 “我偷走了属于他的两年,他只要我还半年。” “他……才是吃亏的那个。” 楚珂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顾屹为摆摆手,“出去吧,我要休息了。” 房门轻轻阖上,病房寂静如亘古长夜。 全然不如当年在檀山那样爆发了的激烈争吵。 顾承亦为司韵准备的家族聚会刚结束,主楼三层某件卧室房门被人猛地推开。 “顾屹为,你想干什么?”急促脚步出卖了顾西洲一惯冷静,“为什么对顾南讲你的名字?” 知道会有这么一遭,顾屹为实话实说,“我很羡慕你,羡慕你有顾南这么可爱的玩伴。”他摇摇头,“我什么都没有。” “没有玩伴?”顾西洲怒极反笑。 从小到大他听到太多风言风语,说他们俩兄弟天生就不容对方,在母亲肚子是他抢了顾屹为的命。 言论虽荒谬,但根扎于心。 那几年,顾西洲对顾屹为处处礼让处处妥协。 檀山有什么珍惜玩意儿他会不动声色先拿给顾屹为。下学后,他也会到顾屹为房间去写功课或看书。 哪怕在男孩子最活泼好动的年纪也未缺席一天。 现在说没有玩伴? 顾西洲不欲多言:“什么都可以让给你,唯独顾南不行,现在你去给他解释清楚。” “还是你陪他玩,我挂个名头可以吗?。”顾屹为心平气和地说,“我不能剧烈运动,你知道。” 顾西洲一字一句:“绝不可能。” 这时外面响起顾南敲对面房门的动静,“哥哥,南瓜来啦!” 几步靠近,顾西洲抓起顾屹为往外拖,“现在解释清楚。” 顾屹为脸色瞬间煞白。 不能用强,顾西洲冷笑一声抬脚便走。 身后,顾屹为强撑着站起,目光灼切,“西洲......” “我活不了多久,以后什么都是你的。” 虽没回头,但顾西洲停下了脚步,“你威胁我?” 外面,顾南敲门动静渐渐小了。 顾屹为轻声道:“抱歉,就再让我一次吧。” 说完他与一动不动的顾西洲擦肩而过,迈向那条本不属于他的路。 开了房门,在走廊见到本不属于他的人。 音量不高,交谈却熟络。 顾南好奇:“哥哥你怎么从对面房间出来啦?” “我在西洲房间玩儿呀。”顾屹为牵着顾南慢慢走远,“小南,以后来找我,要敲我刚刚出来的那个房间哦。” “为什么,哥哥你怎么不叫我南瓜了呀。” “因为从今天起我会跟西洲交换房间。” 那个被牵着走远的小小人儿陡然长大,心事重重地迈进副楼。 吃过午饭,顾南下午去集团上班。 之后每天都窝在工位上画图,没去医院看顾西洲,当然顾西洲也没主动联系过他。 不知道顾西洲有没有出院,肩膀恢复得怎么样。 这些担忧只在夜深人静冒头,其余白日平稳的上班生活中,顾南天天跟着姜来他们一起用午饭。 总部大楼12-15层是食堂,里面有条美食街里。 一周就这样平稳度过,今天中午顾南没去食堂,而是在保镖暗中尾随下,顶着寒冷去到对面商场。 两个小时,他流连于各大昂贵店铺,最终停在漂亮的生日蛋糕橱窗前,像许多被价格劝退的客人一样,看了很久后走开。 出了商场被灌了一肚子冷风,抬头望天,黑云压城城欲摧。 看起来要下雪。 他加快脚步,回到办公室喝掉两杯热水才觉得好些,万圣节的图到了最后收尾阶段。 画到临近下班时分,桌上手机震动一瞬。 顾西洲发来了语音。 莫名心虚,顾南跑到卫生间的隔间里听。 扬声器贴在耳边,顾西洲低沉的嗓音也宛如贴在耳边,他说,“晚上想吃什么?” 平淡无奇的字眼爬进耳廓,顾南感觉霎时整个耳朵都烧起来,还捎带着半边身体异样的酥麻。 卫生间有人进来,堪堪驱散掉这股怪异。 一手揉着耳朵,一手敲击键盘,顾南回:“晚上要画图,哥哥。” 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他不想看到顾西洲。 结果顾西洲直接拨了电话过来。 “距离交稿还有五天。”他兴师问罪,“纪舒催你了?” “没有……”顾南颓丧道,“会回来的。” 五点半时保镖准点发来信息催促。 无可奈何,顾南只好准点下班回檀山。 到家的时候暮色四合,灯火通明的副楼掩隐在层层叠叠的林后。 阿姨身上大概装有雷达,恰好开了房门。 吸吸鼻子,顾南站在玄关都闻到了浓郁的饭菜香味。 一个阿姨接过他手中图纸,另一个阿姨给他拿拖鞋。 换好了鞋,顾南绕过玄关后的奢石屏风,进到厨房发现,保温磁桌上备着的全是他爱吃的菜。 软兜长鱼、蟹粉狮子头、大煮干丝、白袍虾仁、平桥豆腐、拆烩鲢鱼头、水晶肴肉、三套鸭。 除此之外还有两道热汤,三个冷盘。 垂眼看了两秒,顾南问:“哥哥是不是出——”他改口道,“哥哥是不是回来了?” “对的呀,顾先生难得想吃点什么,还买了蛋糕在冰箱呢。”阿姨笑着说,“他回主楼换衣服去了,等下就过来。” 说着,外头响起“顾先生好”的问候。 几秒后,穿着休闲的顾西洲进来。 顾南抿着唇叫人:“哥哥,你来了。” 扫了眼准备好的饭菜,顾西洲吩咐说开饭吧。 今天日子特殊,不过仍在小厅用饭。 因为小厅视野开阔,顺着落地的圆拱玻璃可以将整片楠木林收尽眼底。 草坪上的藏地灯盏盏亮起,美如童话世界。 顾西洲率先动筷,低低说:“吃饭吧。” 用勺子舀了块鱼腹,顾南埋头偷偷打量顾西洲,发现他左手正常搁在桌上,似乎已经恢复正常。 一顿饭吃得毫无交流,尾声时阿姨问蛋糕在哪里吃。 顾西洲说:“送到楼上卧室。” 就像完成任务似的,顾南默默回到房间,坐到床边的沙发上等着。 阿姨很快将插好蜡烛的蛋糕送上来,出去时在顾西洲的授意下关了灯。 等眼睛适应黑暗,顾南看见顾西洲久久没动。 只好主动踏过洒满清冷月色的地毯,拿起长梗火柴咔嚓一声滑燃,将庆生蜡烛点亮。 隔着微微跳动的烛火,顾南目光澄澈,“哥哥,生日快乐。” 半张脸陷在温暖烛光中,半张脸隐匿在阴影里,顾西洲口吻平淡地说,“没有礼物。” 每个人在这天都应该得到祝福,所以顾南真挚地问:“哥哥,你想要什么礼物。” 蜡烛彻底燃尽,顾西洲望向一旁昏暗大床,说,“枕头。” “要一个枕头。” 17、第 17 章 奶油蛋糕在黑暗里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不太受得了如此窒息的沉默,顾南起身点亮触控板将灯打开。 璨璨吊灯将整个卧室照得无处遁形。 事已至此,先吃蛋糕吧。 银质刀有些重,顾南虚虚拿在手上,说,“哥哥你想吃哪部分?” 小蛋糕表面放着许多水果,金皇后最为瞩目。 “随便吧。”顾西洲兴味阑珊。 尖刀划破细腻的奶油皮层,露出松软的蛋糕胚,清新的水果香气在房间蔓延。 切着切着,顾南陡然发现,这不是正是中午自己在公司对面商场看的那款? 他很想买来送给顾屹为,可他连顾屹为墓地在何处都不清楚。 然而顾西洲却买来了。 他或许认为自己想吃,抑或许希望自己买给他。 顾南产生了些许愧疚,放下勺子没话找话说,“哥哥,你肩膀恢复了么?” 顾西洲没理他,垂眸吃着蛋糕。 好吧,顾南说:“哥哥生日快乐。” 顾西洲重复:“没有礼物。” 他要的礼物虽是鸿毛做的,但过于沉重。 顾南给不起,也不会给。 “除了枕头哥哥你想要什么。”顾南神色认真,“其他都可以。” “什么都行?”顾西洲反问。 察觉给自己挖了坑,顾南赶紧找补,“不过分都行。” “那我送你一个枕头吧。” 窗外一阵鸟儿飞过,扑棱振翅搅乱了沉默。 “后花园的三色堇开得正好。”顾南退而求其次,“我去给你摘几朵好不好?” “一起。”顾西洲淡淡觑他一眼,“加件外套。” 去衣帽间找了件毛衣外套穿上,顾南想到什么似的,问,“吉莉草你用冷茶水泡了吗?” 两人并肩下楼,顾西洲说,“没泡。” 想想也是,顾西洲想要什么花买不到,何必花费心思延长三株吉莉草的花期?顾南没说话,但很快听到顾西洲继续说,“做成永生花了。” 这下顾南更不敢说话了。 出了副楼冷风直往怀里扑,走了两步顾西洲突然回头,顾南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 顾西洲什么都没说,拉上了他的外套拉链。 接着两人一路无言,并肩穿过草坪、楠木林,来到称得上萧条的后花园。 三色堇耐寒,可以从10月开到来年4月。 白日里它们尽情绽放,晚上羞涩地闭着眼睛。 晚间后花园只亮了几盏垂灯,本就不明亮的光线还被大花紫薇遮挡许多。 □□曲折幽暗,顾南准备去拿小石盆的剪刀,没想到顾西洲先他一步,轻车熟路踏进□□,期间还不忘避开已经枯萎藏起来的多花繁缕。 顾南确定无比,顾西洲一定来过许多次,不然不可能对这里如此熟悉。 是时候问问那盆莫名丢失又出现在总裁办的吉莉草了。 拿到剪刀的顾西洲折返回来,立在面前问,“发什么呆?” 顾南暗暗不爽,抢过他手上的剪刀一脚迈进花田,翻翻找找,剪了一朵花相最差的三色堇。 忽地一束强光亮起,抬头一看,是跟进来的顾西洲打开了手机手电筒。 “为什么突然发什么脾气?” 蹲在地上嗅着清淡的花香,顾南假装自己很忙,“我没有发脾气。” “撒谎。”顾西洲冷声道。 “好吧。”攥着三色堇站起,顾南意有所指地说,“三年前花园丢了一盆吉莉草,我找了很久都没找到。” 顾西洲云淡风轻:“怎么不报警?” “......” “一盆花而已。”顾南觉得顾西洲大题小作,“还需要报警?” “你也觉得只是一盆花而已。”顾西洲重复了遍,“那为什么要指摘我?” 花园里,普通的、名贵的花型不下100种,从春到冬不间断地盛开。 是啊,只是一盆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吉莉草。 为什么要阴阳怪气? 顾西洲直接承认,顾南哑口无言。 此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好像一直都对顾西洲很苛刻。 肩膀有些沉重,压得心头有些紧缩。 他垂着头,慢慢说,“抱歉哥哥。” “本来就不是我的东西。”顾西洲很平静,“你不用道歉。” “对不起哥哥。”顾南真诚地重复道,“自从妈妈死后,我享受的一切都是你提供的,你对我很好,是我太自私了。” “说这些干什么?”顾西洲蹙起眉头。 “以后喜欢什么花你告诉我。”空气冰凉,顾南鼻尖微红,“花园有的我送给你,没有的只要不太难养就行。” “先把自己养好吧。”顾西洲表情有些嫌弃,“看起来要流鼻涕了。” ......... 冷风一吹是有点,倒也不必这样直白吧? 吸吸鼻子,顾南再次蹲下,偷偷翻了个白眼。 头顶上光柱一直稳定,顾西洲说,“冷就回去。” “马上就好了。”顾南没好气。 话音落,两人隔着花丛忽地对视一眼,同时低低笑出声。 笑声将不太愉快的气氛一扫而空。 顾南小声嘀咕:“怎么有这种人啊。” “你在骂我?”顾西洲带着疑问。 “没有,我说三色堇怎么长得这么好看啊。” “顾南,我认为这个世界上没人比我更了解你。”又是那副轻描淡写的姿态,顾西洲说,“骂我可以,别说脏话。” “没说脏话,我就说怎么有这种人。”顾南腾地起身,“你把吉莉草还我吧,不想送你了。” “可以。”顾西洲说:“但我是不是应该先把外套送你拧鼻涕?” 囧了个大囧,顾南简直不想说话,低头一阵偷吸。 顾西洲发出嫌恶地叹气。 好吧,的确有些恶心。 其实随身带着纸巾,最终,顾南在恶心自己和恶心顾西洲的纠结中选择结束这场无聊的幼稚行为。 不过拧完鼻涕后他将纸团放进外套时,再次听到顾西洲嫌恶地叹气。 “......” “这里没有垃圾桶。”顾南默默说,“我也不想扔土里。” “我知道,你不必告诉我原因。” “......” 一共剪了十几株三色堇,各个品相优越。 那株差的,早就被偷偷埋进了土里。 “好了,回去吧。”顾西洲呼出口白汽。 温度随着黑夜持续下降。 “等等,马上就好了。” 顾南走进更深的□□,剪了些切叶桉,均匀地穿插在三色堇中以做装饰,又在出来时顺手拔了几根野草,用来绑住花茎。 接着他去到顾西洲身边,左手将漂亮精致的花束往前一递,“生日快乐。” 接过花,顾西洲打量着他,忽然说,“把右手拿出来。” 果然很了解啊?顾南装作没听见往前走。“回家吧哥哥,好冷啊。” 迈出一步之遥,顾西洲追上来,捏住他右手手腕,慢慢从衣兜拿出。 手电筒对准右掌,只见那白净微红的掌心有两道浅浅割痕。 是拔那几根叶片细长锋利野草弄的。 强光下顾南眯着眼睛,根本看不清顾西洲脸色,只听见顾西洲说回去上药。 回程步伐比来时紧凑许多,副楼温暖得让人浑身舒透。 在客厅沙发坐下,顾南这才发现顾西洲脸色有些臭,他不敢多言。 因为他十分清楚此时顾西洲的阴晴不定是因为自己。 两人相处很奇怪,急切的关心在他们身上没有产生感情,反而加剧了疏离。 两分钟后,顾西洲提着药箱回来。 顾南主动拿过药水给自己上药,其实没什么,只是有点刺痛而已。 又不是小孩子,咽掉一颗没化开的糖就觉得自己快死了。 碘伏褐黑,涂在掌心就像染了团脏污。 一边偷偷抹,顾南一边偷偷观察顾西洲。 频繁偷瞄的余光里,顾西洲起身来到身边,站定在他面前。 居高临下的身影几乎挡住了大部分倾泻流下的灯光。 惶惶然抬头,顾南问怎么了。 答案是更深的阴影覆盖下来,顾西洲温热的呼吸擦着耳廓划过,顾南半边身体刹那僵硬。 因为这个姿势太像要接吻。 心脏敲得锣鼓震天,感知却在度日如年。 慢镜头的动作里,顾西洲俯下身来,将手伸到他外套兜里,没有任何嫌弃地拿出那团擦过鼻涕的纸巾。 扔进垃圾桶后,顾西洲说,“三色堇不绑就很好看,以后不要再拔草了。” 心脏没有因为他的离开平息跳动,反而更加密集地击打着胸膛。 无声张了张口,顾南欲言又止,半晌说,“知道了。” “上楼休息吧。”阖上药箱,顾西洲淡声说,“礼物我很喜欢。” 顾南作势起身,这时,手机发出一声来自邮件的特殊响音。 顾西洲露出老板不爽的嘴脸:“这么晚纪舒还在给你安排工作?” 其实不算太晚,才刚刚九点整。 顾南也以为是临时安排工作,毕竟除了工作这个年代谁发邮件? 拿出手机,看清来信人后,他忽地瞪大眼睛。 敏锐观察到他的异样,顾西洲靠近一看。 只见屏幕大剌剌显示着来信人——“顾屹为”三个大字。 孪生兄弟,基因注定的同年同月同日。 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顾南难以置信地抬起头:“哥哥,哥怎么会给我发邮件?” 顾西洲没有说话,因为他的脸色阴沉到了极点。 倒计时,152天。 18、第 18 章 死去的人怎么会发邮件? 辨认了好一阵儿,顾南才看清手机左上角写着“来自定时发送”。 面前,顾西洲沉着脸,“把手机给我。” 怎么可能给?顾南立刻说:“不!” 两人无声对峙,然后同时对手机进行争抢。 坐着不受力,顾南抢不过但就不松手,顾西洲扳他的手指。 拉扯间,不知谁触碰到了音频播放键,温文尔雅的嗓音从听筒流淌而出。 经典开头: “小南,当你听到这段话时我应该已经死了,请原谅我的自私,在今天这个日子打扰你。” 顾南已经完全被顾西洲压在了沙发上,双腿被双腿抵着,两人紧紧贴合的姿势像是在进行某项亲密活动,但其实他们在各自较劲。 “还记得今天是我的生日吗?小南。” “放开!”顾南逼红了眼。 一言不发的顾西洲捉住了他的手腕。 “抱歉今年没办法陪你过了,小南,你会期待明年吗?” 顾西洲倏地停下动作,顾南也呆愣住。 死去的人连今年都没有,难道还有明年吗? “小南,你会忘了我吗?”顾屹为轻轻叹气,“小南,能不能不要忘了我。” “我很想你,每一分每一秒,你想我——”。 就在这怔忡的片刻,顾西洲眼疾手快抽走了手机,极为响亮地咔嚓一声。 他直接将薄薄的金属手机掰成了两截…… 顾屹为未能说出来的后半句刹那截停,顾南不可置信地看着顾西洲,厉声讨伐起来,“你干什么!” “不要听他的声音。”顾西洲告诫道,“他已经死了,还——” “闭嘴!你闭嘴!”这一刻所有坏脾气统统喷涌而出,顾南疯了一样去打顾西洲,抓乱他的领口,用拳头去砸,也用脚去踢。 “你是个疯子!” “顾西洲!你恶劣至极!” 任他如何打骂,顾西洲都无动于衷。 直到顾南自己打累了,骂不动了,肩膀倏地一软,仰倒在柔软的沙发上,眼神空洞地望着挑高十几米的客厅穹顶。 “你是个疯子,你没有人性,你只在乎自己。” “他已经死了,你还能做得这么绝......” 顾西洲冰冷反问:“你就没想过他这么做的用意?你以为顾屹为没有私心?” “他不过就是给我留了遗言而已!”唰地偏过头,顾南睁着通红的的双眼,用愤怒地眼神描摹着顾西洲每寸五官,“不留我也不会忘了他!” “因为他每天都在我身边!”他望着顾西洲字字诛心,从齿缝中碾出,“哥,我每天都很想你!” 单膝跪上沙发,顾西洲俯下身来死死钳住他的下巴,“你一直把我当顾屹为的替身?” 虽是一模一样的面孔身型,外人分不出,朝夕共处的人还分不出吗? “对。”顾南撒着言之凿凿的谎言,“所以我才愿意去总裁办跟你吃饭,所以今天我才愿意跟你一起吃饭。” “就当在陪哥过生日!就当每天都在陪他!” “不过很辛苦,因为每次叫你哥哥我都害怕出错。” 倔强地昂着头,顾南轻声说。 “谢谢你跟他长得一样,你每次出现在我面前,我都觉得是他回来了。” “哥哥,你能不能偶尔温和地笑一笑,或许你就是他了。” 顾西洲喘了口气,“所以你逛商场是在给他挑礼物,没买蛋糕不是因为太贵,而是他吃不上?” “如果知道哥的墓地位置,我会买一条领带送给他,因为我想看他穿西装。”眼泪滚滚而过,顾南屏息仰首,“如果知道哥的墓地位置,无论蛋糕多贵哪怕倾家荡产我也会买。” “他不喜欢吃金皇后,他喜欢吃玫珑瓜。” 如他所愿,顾西洲笑了,同时松掉桎梏住下巴的手指,委身在沙发一侧坐下。 顾南爬起来,想走,顾西洲强行将他按回沙发。 客厅灯光璀璨,温暖如春。 “你挺残忍。”顾西洲心平气和,“对我很残忍。” 近乎半分钟的沉默里,顾南亦冷静,“我们本来可以相安无事的共处,是你把平衡打破了。” “平衡?”顾西洲冷嗤一声,“你把我跟他混为一谈的时候想过平衡吗?” “没有想过,因为我没办法区分你们。”顾南说。 “不要撒谎,顾南。”顾西洲言简意赅地说,“你一直都分得很清楚。” “没有撒谎。” 顾西洲冷笑道,“顾屹为操.过你么?” 刹那,顾南脸上血色悉数褪尽。 “那晚在北京,你躺在床上——” “住嘴!你住嘴!”顾南惊恐大叫起来。 眼神相当轻蔑,顾西洲说:“那晚你躺在床上用腿勾着我的腰,高潮的时候叫了我很多次哥哥。” “一会儿说受不了,一会儿说不要。” 顾南浑身抖如筛糠。 “问什么你都答应,让你抱紧我,你就抱紧,环着我的脖子小声叫。” “让你不要吸,却吸得更厉害。” “中途你跪在浴缸说膝盖疼,我是不是让你躺在我身上?你是不是没反抗?” “浴缸的水被你踢掉了大半缸,地面全湿了。” “最后意识混乱到讲胡话,羞耻得想尿尿不敢说,是不是求着我,叫了我一遍又一遍哥哥?” 顾西洲一字一句地拷问:“在那种情况下你都分得清我是谁,现在你说分不清,是不是太荒谬?” 修剪得圆润整齐的指甲已经将手心掐出血痕,顾南咬紧了嘴唇,不愿回答一个字。 这些隐藏在脑海深处模糊的画面在顾西洲一件件提醒下,仿佛变得有迹可循。 他立刻起身离开,顾西洲却将他锁在怀中,一手环住腰身,一手紧箍肩膀,顾南完全动弹不得。 知道全身上下哪里最敏感,所以顾西洲用温热的嘴唇反复擦着他的耳廓,“别出声,要是让阿姨听到你该怎么办?” 阿姨早已休息,尽管不会乱走动,但他们这是在半公开的客厅! 无法逃离,顾南只能痛苦地紧闭双眼,“放开我。” “叫什么?”顾西洲强调。 “哥哥,你放开我。”顾南小幅度颤抖着。 “这种时候就分得清了?”顾西洲语气傲慢,“顾南,现在想想平衡这个词。” 背对着坐在怀中,顾南看不见顾西洲的神情,全身感触仿佛都在跟喷洒于后颈、耳尖的呼吸共鸣。 箍在腰间的那只手陡然松开,将宽松的裤腰下拉了点。 顾西洲低下头,湿热口腔完全包裹住顾南整个耳朵,舌尖游走于起起伏伏的轮廓。 他咂摸出靡靡水声,察觉到掌下之人越发抗拒,也发现掌下之人没有逃脱生理冲击。 话音虽含混不清,但顾西洲冷静提醒,“这个时候有没有想起平衡?” 顾南颤抖着崩溃:“别碰我!” 片刻后,唇舌终于离开耳廓,来到闪着细碎湿光的鬓角,细细密密地亲吻着。 手上带着狠狠惩罚的意味,顾西洲掷地有声说:“嘴硬的东西,这才几分钟,坐都坐不住了?” 19、第 19 章 晚11点整,落地窗外的草坪上亮着几盏暗灯。 落地窗后的客厅一丝光线也无,柔软宽大的沙发上伏坐着两道模糊轮廓。 前人光.裸的背脊贴着后人的胸膛,斑驳湿掉的毛毯一半缠盖在彼此腰间,一半垂拖于地面。 起起伏伏,停停落落。 偶有几句语不成调的黏糊嗓音逸出,又飞快咽回喉间。 眼底是一片黑点,顾南脱力地往前倾,撑着桌沿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双股战战,欲倒不倒。 这会儿离得远了,顾西洲把他重新抱到腿间。 单掌撑在沙发上,恶劣地抬了一下腰。 下唇咬得生疼,顾南忍不住漏出一声惊.喘。 像只可怜小猫被吓到了,脚趾都蜷缩起来。 看起来实在可怜。 冬风簌簌地刮,呼啸而过的响动像极了呜咽。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西洲双手拉着大腿两侧的毛毯,仰躺进沙发靠背。 就着这个姿势,毛毯下的顾南顺势被拉进怀里,平躺上他的胸膛。 三个多小时的……让客厅湿度温度不断攀升,落地窗悉数蒙上一层薄薄的白雾。 片刻后,顾西洲微微埋头,手指抚上顾南乌黑发顶,指腹插.进头皮细细摩挲,最后一路向下来到耳垂。 将那冰凉耳垂捏在两指之间,爱不释手地揉弄把玩,好像这耳垂是世间难得的宝物。 意识混沌的顾南已经不太能给反应,鼻腔下意识不耐地哼了两声。 此刻这样轻柔的动作相较于方才的凶厉行径,简直就是爱抚。 没对多时,顾南呼吸匀净地昏睡过去。 静坐十分钟等睡熟,顾西洲掐着他的腰缓慢将他提起。 啵儿地一声——几滴37.2°的液体旋即滴落。 在怀里大幅度转了个圈都没醒,真是又可怜又可恨。 指腹轻轻擦过仍然湿润的眼角,顾西洲顽劣地加重手劲,直到面前人茫茫欲醒,他又有病似的将人按进肩膀,轻轻哄拍。 在这无人知晓的深夜,病态地享受着这份亲手造成的伤害,从而附赠的依赖。 面对面抱着顾南起身时,顾西洲的手探到自己腰间,拉上拉链。 回到卧室将人放到床上,这才有空拨开缠在顾南身上几小时的毛毯,露出“内瓤”。 红的、紫的、青的,大大小小的块状痕迹陈列于胜似白瓷的肌肤。 眸色再暗,闭眼强行剥离画面足足好几分钟。 顾西洲轻点床头触控板,接着水流声从浴室传出。 等到浴缸水放满,他打横将顾南抱进去。 现在的顾南就是一个根据趣点反应的泥人儿,眉眼紧闭,鼻息孱弱。 胸膛倒是稳定起伏,就是偶尔会在尚未褪却的余韵里梦颤一瞬。 顾西洲捏他脸,半点反应都没有。 但要是抬起腿弯手指探洗,顾南会条件反射地紧缩。 一个澡洗得极具考验意志力。 也就三分钟吧?顾西洲脱了衣衫进去。 浴缸热水哗啦啦溢出大半,这次是他将地面全部打湿。 又到天快亮了,他才抱着吹干了头发的顾南从浴室出来,放到枕头上盖好被子。 马不停蹄地下楼,先把客厅亮了个通宵的落地灯拧灭。 阿姨们早早起来做糕点,揉揉眼睛惊恐道,“顾先生,您在打扫卫生?”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白点斑斑的毛衣外套踢进茶几下方,顾西洲淡声解释:“我在这儿睡了一夜,你们忙去吧。” “噢噢,好的好的。”两个阿姨忙不迭走了。 外套、内裤、袜子都不能要了,顾西洲将这些团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进电梯上到三楼,在天都还没亮透的周六掏出手机,秉着万恶的资本主义的老板嘴脸给容朗发了条语音。 ——今明两天所有事情往后推,晚上出发去美国。 推门回到房间,掀开被子强行挤上大床的唯一枕头,抱着顾南沉沉睡去。 太阳从东升起又从西边落下,一轮新月冉冉挂天。 顾南幽幽转醒。 浑身酸意翻涌得厉害,脑子也像蒙了层浆糊。 反应迟钝地想舒展身体,却箍着不能动。 翕张着睁眼一看,顾西洲近在眼前。 那双总是冷峭逼人的双眸静静阖着,下巴抵在被子边缘,不难从悠长清浅地呼吸频率中听出,他睡得很熟。 脸再英俊有什么用? 还不是衣冠楚楚的禽兽? 北京一次不够,第二次竟然敢在檀山...... 在沙发上乱.伦...... 千言万语无法吐露的羞耻化作滔天恨意,顾南深呼吸一下,用力一把将顾西洲推开。 恨不得床边就是悬崖,摔死他! 不出意外,顾西洲醒了。 但出乎意外的是,他望来的目光带着稍许不解和疑惑,神情是罕见的空白。 顾南感觉自己用尽了全部恨意,然而顾西洲只是无意识地蹙着眉,手掌重新揽上腰间,低沉滚了句,“南瓜?” 这两个字,饶是滔天的恨意也被浇灭,顾不得浑身疼痛,顾南倏地爬起来,“你说什么?” 常年处在尔虞我诈的环境,身心俱疲,再加上“辛苦”了一整夜,顾西洲并没有醒来。 顾南想把他摇醒问清楚,最终忍住了。 想了半天找不到字眼症结,厌恶到将枕头全部让出来,偷偷摸摸下了床。 浴室里,顾南看着镜中自己。 发丝凌乱眼尾赤红,左耳垂肿着。 低头解开睡袍带子,全身都是暧昧的痕迹,再转身扭头望向镜子,就连背上亦有微红的指印! 摔死不够,要把顾西洲杀了才够。 静默地崩溃了一阵儿,他系好睡袍。 歇斯底里用过了,威胁逼迫用过了,哭过闹过了。 这些对顾西洲一点作用都没有。 然而现在有件事比这些更重要,他回想到方才顾西洲无意识说的那两个字。 怪异无比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尖,波浪滑梯、猪银行,再添一个南瓜。 为什么顾屹为不记得,而顾西洲却比当事人还要了如指掌。 如果说之前种种顾南觉得是顾西洲调查、或从顾屹为口中得知,如今下意识脱口而出的南瓜让他不得不生疑。 停驻于镜前,他陷入沉思,镜中人也陷入沉思。 感觉自己就像站在一层薄薄的窗户纸前,怎么找也找不到捅破的剪刀。 在深深的自我怀疑中,顾南将近日以来发生的所有事回想了遍,没发现浴室门边,静站着早已苏醒的顾西洲。 良久之后,顾西洲冷冰冰地出声:“你在想谁?” 顾南蓦地扭头,带着强烈的恨意瞪着顾西洲。 顾西洲权当没看见,拎着他回到卧室。 顾南不再做无畏的挣扎,坐在床边没开玩笑说,“再那样对我,我会杀了你,无限防卫权不用负刑事责任和民事责任。” 垂着眼帘,顾西洲漫不经心地说:“你不是已经动过手了吗?” 顾南有些茫然,他还没来得及动手。 唯一一次是在庞巴迪上醒来,北京飞往申市的天空中。 给了顾西洲一巴掌。 “你什么意思?” “到我这里来的意思。”顾西洲按住他肩膀,手指在腰间轻巧使力,就将顾南重新扳倒在被单之中,抱在胸膛说,“再睡两小时,你起床吃饭。” 都晚上九点了还吃什么饭。 被子下,顾南踢他,“你现在能不能离开?” “两小时后我要去美国。”顾西洲说,“去处理点事。” 顾南冷着脸:“不用告诉我,我不想知道。” “那就好。”顾西洲沉声警告,“我奉劝你别再乱跑,后果你很清楚。” “你杀了我吧。”顾南绝望到坦然,“我可以死了。” 顾西洲蹙着眉:“你想干什么?” “想你现在就走,永远不要回来。”望着天花板,顾南说,“看到你我就想死。” 话音落,被子遽然一轻,顾西洲立即起身离开。 两分钟后,保镖进入房间,开始24小时寸步不离监视。 两小时后,庞巴迪飞进天空,雷厉风行地去找那封定时邮件的始作俑者。 20、第 20 章 十小时的飞行,庞巴迪抵达华盛顿州。 一辆长轴宾利驶停在高级私立医院门口,身着圆领黑衬衣,黑色休闲长裤的顾西洲从车内跨出。 日光下,颈脖右侧那几道抓痕尤为明显。 还是那间病房,顾屹为捧着书坐在病房套间里的沙发上,听见开门动静头也没抬地说,“来得这么快。” 顾西洲脸色如霜,跷着长腿在他对面坐下。 一旁的楚珂起身,对顾屹为说:“顾先生你们聊,我在门外等您。” 顾屹为:“嗯。” 然而楚珂迎面撞上一群黑衣保镖,“你们干什么?!” 质问和反抗声力透房门,顾屹为倏地望向顾西洲,“你在做什么?“ “应该是我问你。”掏出断成两截的手机,顾西洲啪地往桌上一撂,“你顾屹为要做什么。” 手机横截面裸.露着参差不齐的金属芯片,顾屹为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你连小南的隐私都不放过?” “他就不能主动告诉我?”顾西洲不算说谎。 “外面那群保镖什么意思?”深吸口气,顾屹为指着门外,“控制我和楚珂?” “在事情结束之前,你不需要对外界发出任何信号。”顾西洲不急不徐地说,“从今天起这间病房你也不用出去。” “西洲。”顾屹为哂笑一声,“是不是太恣意妄为了?” 顾西洲质问:“到底是谁恣意妄为?” “一封定时邮件有什么问题?这段时间你干了什么?” “股份继承手续早已办妥,为什么你还不动手,是不是故意在拖延时间?”顾屹为问出心中思考了很久的问题,“难道你要调动顾明喆的职位,只能等到股东大会吗?” 顾政希早在几月前调任到没有实权的酒店板块,gk集团现下唯一有实权的就是顾明喆。 “进程太慢所以你等不及了,所以你要确认顾南有没有忘了你。”顾西洲冷冰冰地问,“你就不能安安静静当个死人么?” “对。”顾屹为肯定道,“你连他的手机都能控制,你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冷笑一声,顾西洲状似不经意侧过脸看窗外,故意让脖颈红痕暴露在顾屹为面前,轻描淡写地说,“我认为你在自讨没趣。” 三十公分的距离,仅一眼,顾屹为宛若被施了定身术。 幽深乌黑的瞳孔直挺挺地落在抓痕上,半晌才反应过来,难以置信地质问,“你对他做了什么?” 挑弄着漫不经心的调调,顾西洲讥笑道,“有些事情你不必知道。” 话音落,顾屹为缓缓起身,步履沉重地来到顾西洲面前。 一模一样的五官一模一样的脸,传达出来的表情迥然不同。 蓦地,顾屹为狠住攥住顾西洲衣领,一字一句道,“你到底对他了什么?” 撑着扶手站起,顾西洲拂开他的手,凉凉地笑了下。 什么都不说,但潜在之意呼之欲出。 足足一分多钟,顾屹为脸色煞白地捂住胸膛倒退数步,失魂落魄地跌落回沙发。 “要帮你叫医生吗?”顾西洲云淡风轻地问。 垂着头,顾屹为并未回答。 “这个滋味是不是不好受?”顾西洲说,“顾屹为,这么多年你忘了,他从小就是我的。” “小南是独立的人,他不是谁的。”心脏置换手术才过去两个月,顾屹为其实不能有大的情绪起伏,强行忍下心脏酸楚,“他不可能自愿,是你用了手段。” “你认为你掌控一切,这样做只会让他更加厌恶你。”抬起头,他心平气和地问,“到时候你该怎么收场?” 顾西洲不笑了,面无表情。 “西洲,你太心急了,你做错了。”顾屹为高高在上地批判,“我可以被你囚.禁在这里,没关系。” “只是半年之期不剩多少时间了,顾政希和顾明喆不会再让你拖延时间,如果你——” “他快发现了。”顾西洲忽然开口。 顾屹为问:“什么?” “我承认,我的确心急。”顾西洲坦然道,“但是他马上就会想明白当年是怎么回事。” “到时候——”以牙还牙回敬这个指代词,他神色自若地问,“你觉得他会用什么眼光看待你?” 顾屹为不置可否地摇摇头,“那时候他才4、5岁,什么都不记得。” 顾西洲却不这样认为,轻声碾着字眼:“是么?” 从某种程度来说,顾西洲和顾屹为两人太过“自信”。 顾西洲认为顾南喜欢顾屹为。 顾屹为也认为顾南喜欢自己。 三人共同成长的漫长的岁月里,他们自认为非常了解顾南。 但其实并不知道人心,早已脱离预期。 “你回去吧,放心,我不会再联系他。”倦了,顾屹为闭上眼睛,“不过如果你还要继续拖延时间,我不介意帮你一把。“ 临走前,顾西洲扔下一句:“好自为之。” 顾屹为仿佛没听见。 稍后,无数保镖占据这层早久被清空的高级病房,接下来的136天,就连医生护士进入都需核验身份。 楚珂放了回来,冲进房间第一时间检查顾屹为状态。 “没事。”顾屹为疲倦地摆摆手,脸上近乎没有血色。 “您为什么默认您弟弟的所作所为?如果事成之后他也不让我们出去怎么办?”楚珂是沉稳的人,这次他忍不住发声询问,“囚.禁在医院我们将会面临非常被动的局面,到时候该怎么办?” 到时候到时候,今天这个词已经说了太多次。 “无论事成与不成,只要半年至期到了胡律师都会告诉小南真相。”顾屹为留有后手,“西洲再只手遮天,也只会适得其反。” 他静静地望着楚珂,“你觉得小南知道后会怎么想西洲?” “肯定是讨厌更多。”楚珂沉默一瞬,“您脸色很差。” 顾屹为摸上脸颊,低低道,“楚珂。” “您有什么事吩咐?” “我错了。”胸口郁结着闷气,顾屹为捂住心脏位置,“我错了,搞成今天这样。” 楚珂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没有接话。 “我从小就羡慕西洲,羡慕他健康的身体,可以跑可以跳。” “羡慕他能正常上下学,能去参加夏令营、帆船比赛。” “在小南没到檀山来之前,我只是羡慕他。” 双眼陷入沉思,顾屹为轻声道:“那天天气很好,西洲吃完午饭照例来房间陪我,他从来不多说话,但是我知道他的用意。” “那天从外公那边收到消息,心脏供源再次匹配失败,我以为……我活不下去了……” “我很抱歉,对他没由来地恶语相向,他没有生气,但是走了。” “我追出去道歉,发现他去了楠木林,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小南。” “我躲在树后看他们一起玩了很久。” “后来西洲就不来房间了,他每天都去楠木林。” 说到这里,顾屹为的双手微不可察地颤抖起来。 “从这时我开始嫉妒......如果当时我光明正大认识小南……不会发生那些事,我跟西洲也不会搞成现在这个地步。” 楚珂隐约猜到整件事情的始末,低声问,“所以您充当了顾西洲先生?” “是。”顾屹为点头。 “顾西洲先生没有拆穿?” “呵,就连你都这样问。”顾屹为自嘲一笑,“他从来没有拆穿我。” “这件事是我不对,可后来那么多年都是我陪着小南。”他捂住眼睛,长长叹气,“现在他已经不是我的了。” 事件完全衔接不上,楚珂不敢深猜。 良久后,顾屹为垂下手指,下定决心地说,“放消息吧,我不想再等了。” 楚珂恭敬颌首:“好。” 美国艳阳天,申市却是一片阴沉。 顾西洲走后,保镖送来了新手机,也送来新一轮更加严密的监守。 整个周末,顾南去哪里他们都跟着,甚至还帮上了忙。 比如顾南在后花园松土,几个保镖自告奋勇拿起铲子,结果却铲坏了数朵紫菀。 顾南沉着脸,哥哥都不叫地直呼大名:“顾西洲是让你们来捣乱的吗?” 保镖悻悻退到一边。 两天一晃而过,时间来到周一。 ——临时股东大会召开的日子。 早上八点,众多架着长枪短炮的记者迫不及待蹲守在gk总部外的大楼处。 因为这两天风言风语在申市悄然盛行。 盛传临时股东大会关于缩减商业地产板块的提案,是顾西洲要将顾明喆逐出gk的第一步。 本来之前风向完全落在在海南south项目,不知怎地,陡然转变成叔侄权力争夺战,关键是这场争夺战还带着,当年顾西洲篡改其爷爷顾越泽遗嘱的背景色。 以搏人眼球而为生的记者们怎会放过这个绝佳新闻? 8:20分,gk总部外面大街堵得水泄不通,今天这条街被豪车占满了,欧陆只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辆。 车载音频放着早间财经新闻,主持人在里面侃侃而谈这场万众瞩目的股东大会,预测大会结果,分析未来十年gk商业走向。 涉及众多经济名词顾南听不太懂,只是听明白了一件事。 那就是顾西洲轻描淡写的一个决定对外界产生的影响有多么广泛。 大会即将召开,他望向静默矗立在天空之下的大楼,期盼顾西洲栽个跟头,那就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来管控自己。 罪恶感油然而生,最后变成希望顾西洲吃点苦头。 不算太过分吧? 21、第 21 章 上午9:25,gk总部60层a1会议室。 具有表决权的股东陆续进场,会议长桌肉眼可见分成两派。 左边坐着顾明喆、顾政希,往下依次是gk元老股东。 右边人不多,股东都较为年轻。 两分钟后,顾西洲拢着西装外套纽扣进场,落座于长桌主位。 “开始吧。”跟在身后的容朗朝监事点头示意。 会议大门随之关闭,监事去到发言台,清清嗓子道: “尊敬的大陆、港澳股东,大家上午好,欢迎大家出席顾控股份有限公司2024年度第一次临时股东大会,今天的会议我们将采取现场以及视频电话会议的形式在申市、港澳三地召开。” “今天在申市主会场出席的人员有,执行董事兼总裁顾西洲先生,独立董事顾明喆先生,独立董事顾政希女士,首席财务官王浩先生......” “在香港出席会议的有......在澳门出席会议的有......” 介绍完出席人员,监事歇口气继续念。 “关于今天的股东大会在安排上共有三个环节,首先第一个环节是关于提请海南south项目议案。” “第二个环节是关于董事长顾西洲先生增资扩股的议案。” “第三个环节是关于董事长顾西洲先生缩减商业地产项目的议案。” 增资扩股,意味着顾西洲股权扩大,一定程度稀释其他股东的股权。 缩减商业地产项目,直接点对点人对人。 众所周知,gk集团旗下产业主要涉及:金融科技、商业地产、医药制业、高级酒店、文化旅游、大型舞台演艺、电影放映制作、影视制作、连锁文化娱乐、连锁百货等等。 金融科技、商业地产、医药制业是重中之重,这三个板块被外界戏称是拉动gk经济增长的三驾马车。 顾明喆霸占商业地产这块肥肉已久,二十天前他针对south项目召开股东大会,顾西洲顺势提出缩减商业地产的议案。 能坐在这个a1会议室里的人,随便拎一个出来都是人精。 谁看不出来这两个大刀阔斧的议案就是一场家族分割? 一个多月前顾屹为死亡,顾西洲第一个举动是将顾政希从核心的电子芯片被调至酒店板块,现在又砍了顾明喆的经济命脉,变相架空。 饶是提前知道内容,在场众人也不由得一阵窃窃私语。 待到安静后,监事念到最后一步,“本次大会将由投票方式表决,请各位股东填写分发的决议登记表。” 念完冗长的章程和场面话后,大会似乎立刻就要机械化地走流程。 顾明喆沉着老脸,一瞟首端面无表情的顾西洲,气得眼皮褶子都在抖。 本以为召开临时股东大会,请说话颇具分量的元老股东出马打压顾西洲气势,没想到顾西洲借力打力占尽便宜。 秉着逼一把最后挣扎的态势,顾明喆出声打断。 “在进行投票前我提议,在大会上将south项目再进行一次详细汇报。” “今天我们不只是为了投票而来,而是要讨论south项目是否存在问题。” “集团项目运作的详细情况我们一直无权了解,仅通过会计师和首席财务官分析的资金储备、利润负债表不足以说明情况,所以在此希望董事长做一次详细项目介绍。” 港澳两地视频会议后的股东率先表示同意,接着现场一些元老股东也纷纷附和。 方伯仲是顾越泽留下来的老人,顶着一头花白的头发,说,“西洲啊,这些年我们一直没有干涉你的决定,为了集团好我们无可非议。” 他旁边的李沽名赞同地点点头,“资产周转率不容乐观呐。” 有了元老带头,类似的怀疑声音如雨后春笋后冒出。 这种“战场逼将”的行为无疑是要顾西洲给说法,在这个假定的说法里,任何派别下的股东都可以挑刺,合情合理合法合规。 但无论要给什么说法,在一股一票的制度下,顾西洲股权分量都太重了,根本无可撼动。 首位上,顾西洲喜怒不形于色地静坐着,冷目藏峭的眼神缓缓扫过众人。 身后容朗早有准备,上到发言台打开ppt,有条不紊道,“得顾西洲董事长委托,在此占用大家四十分钟宝贵时间,接下来由我来为大家详细介绍south项目建设方案,以及资金计划表。” 暗流涌动的股东大会没有波及到31层,设计部一片欢乐气氛。 临到午时,何琳琳小美陶静三人要去附近新开的甜品店打卡,顾南跟着姜来孟想去食堂吃饭。 12、15层除了食堂,还有条琳琅满目的小吃街。 姜来买的咖喱饭,孟想买的兰州拉面。 顾南想吃的烩饭还要排一阵儿,于是姜来和孟想先去占座。 烩饭队伍长长,顾南站在人群末尾发着呆。 股东大会已经开了三个多小时还没结束,顾西洲吃饭了吗? 噢不,吃苦头了吗? 吃点吧,多吃点! 正暗暗诅咒着,耳侧突然冒出一句咬牙切齿的年轻嗓音,“顾!南!你他妈怎么在这儿?!” 唰地回神,顾南转脸一看,发现满身潮牌的顾逊表情阴测测地站在面前。 他是顾明喆的儿子,因为股东大会跟顾明喆一起来的? 皱着眉,顾南下意识避开几步。 “问你呢!”顾逊顶着那头五颜六色的毛再次靠近,等顾明喆等得无聊来买点吃的,没曾想碰到了顾南,他压低音量问,“你怎么挂着gk工牌?你在gk上班?!” 已经有不少人朝这儿看,顾南不想跟顾逊有任何牵扯,抬腿就走。 申市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顾逊是个纨绔二世祖。 前段时间因为进门先后顺序跟超跑俱乐部某成员当街对打,开车互撞。 “寄生虫,说话!”顾逊尾随其后,一把扯过顾南胸前工牌,一副见了鬼的样子,“给我解释清楚!” “我都进不了总部,凭什么你这个外人能来上班?” 顾逊虽然愚蠢,但还算有点脑子。 gk总部招人条件非常严苛,寻常人怎么进来? 当然找茬的原因主要是他讨厌顾南。 顾南没进檀山生活时,大哥顾屹为还理他,后来他跟顾南因为一个玩具的归属闹矛盾,顾屹为狠狠批评了他,问他凭什么抢顾南玩具。 顾西洲更别提,放眼整个世界,就没把谁放在眼里。 所以他不相信,顾西洲会把顾南弄进集团。 被拽着工牌没法离开,顾南冷冷道,“放开。” “谁安排你进来的?”顾逊低声质问,“大哥才死你就攀附上二哥了?” 两人频繁拉扯吸引了更多人的注目,虽然顾南在gk只是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虾米。 但他头上冠着“顾姓”,闹大就不难猜出了。 深呼吸了下,顾南抢回工牌,“我们去楼梯谈吧。” “巴不得呢!”顾逊急急说,“跟你走在一起我还怕丢脸呢!” 两人来到空无一人的楼梯间,顾逊也不藏着掖着了,咄咄逼人地问,“你为什么能进总部上班?” “应聘进来的。”顾南强装镇定地撒谎。 “放屁!”顾逊难得聪明一回,“总部招人研究生起步,你就一普通本科,还是那没用的园艺专业,你当我是傻子?!” “不信就算了。”兜里手机亮了下,是姜来发的消息问怎么还没买到,顾南低头回复。 ——不好意思,你们先吃我有点事。 因为顾南低头回复消息,这让走到哪里都众星捧月的顾逊感觉自己被忽视了,唰地扬手打飞了他掌中手机。 想起顾屹为刚去世时顾西洲没收了手机,前几天又因为那封邮件而扳成两截,就算保镖送了新手机,那封邮件也被删除了。 这一刻,顾南真是对顾家人厌恶至极,忍着气去角落捡。 “问你话呢!回答!”顾逊相当炸毛。 顾南转身欲走,顾逊急急扯住他衣袖不让他离开。 “这么多年你在顾家当寄生虫就算了,怎么还有脸到集团上班?”顾逊气急败坏,“是不是巴着二哥求来的?!” “滚开!”顾南用力拂开顾逊抓住自己衣领的手。 顾逊目眦欲裂:“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出去告诉大家你的身份?!” “一条寄生在别人家吸血的可怜虫!你妈跟大伯没结婚,你连养子都算不上,你凭什么在顾家待着,还敢进集团?!” “你现在就去说吧。”潜移默化下,顾南不知道现在自己冷着脸的姿态跟顾西洲一模一样,他冷冷反问:“你以为谁想在这里待?我恨不得永远见不到你们这群人。” “我的天老爷,难以置信,简直是难以置信!!”顾逊拧着一股子蠢劲儿,转身去推楼梯门。 推了半天没推动,发狠用脚踢,“这垃圾门是谁采购的!” 没推开是因为两名黑衣保镖从外推门进来,“顾少爷,请您立即离开。” 顾逊气焰更高:“你谁啊你,你算老几!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顾明喆的儿——”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 动作快得看不清,保镖将他双手反剪,抵着肩膀嘭地一声压上墙壁。 顾逊龇牙咧嘴地叫,“给老子放开!放开!”没十几秒,疼痛让他鬼哭狼嚎地嚷起来。 虽然顾逊嚣张但其实心眼并不坏,幼时还经常在一起玩,所以顾南过去劝,“放开他吧。” 保镖一松手,得了自由的顾逊沿着墙壁滑坐在地上,疼地又哭又闹。 转头,顾南对保镖说,“麻烦你们先出去。” 保镖装作没听见,顾逊这个潜在威胁不离开,他们也不会离开。 算了,顾南赶紧帮顾逊活动肩膀,不自在地说,“一起吃午饭么?” 顾逊气得牙痒痒,“不跟你吃!” 顾南说:“我想跟你一起吃,行吗。” “哼!” 12层的顾逊好过了,60层他老子可不好过。 因为楼梯间的辱骂已经传进了顾西洲的耳朵。 22、第 22 章 60层的股东大会刚刚结束,三个提案全被敲定,这场不见硝烟的战争分出胜负。 顾西洲率先从会议室出来,紧随其后的是面色不虞的顾明喆和顾政希,还有几位年老股东。 容朗匆匆追去,脸色有些焦急地小声说,“顾总,顾逊在12楼跟小南闹起来了,不让他走还出言辱骂。” 凝神听完,顾西洲没表态只是加快了脚步。 参与股东大会的一行人都到了电梯处,但谁也没说话,连场面寒暄都没有。 垂眸思索了半秒,顾西洲侧身朝一旁正在等公用电梯的顾明喆看去,说,“二叔,你过来。” 天底下哪有侄子叫叔叔过来的说法,顾明喆虽不愿,但当着众多股东的面,只要姿态摆得足够低,顾西洲就更不得老股东们的心。 秉着这个想法,顾明喆背着手阔步过来,披着一层温和儒雅的皮,“西洲,什么事?” 话脚刚落地,顾西洲扬手就是一耳光扇他在脸上。 毫无征兆的动手简直惊呆了在场所有人。 顾明喆直接被打蒙了。 总裁办电梯门开了,顾西洲理理袖口走进去,转身,身形极高地站在电梯里,以一种极其漠视的眼光淡淡环视过众人。 容朗立马跟了进去,随着电梯门缓缓关闭顾明喆才反应回神,颤巍巍指着空气。 顾政希踏着高跟鞋小跑过去扶他,“二哥,我看看。” 顾明喆老脸挂不住,脖子梗得通红说不出话。 几名股东和董事团团围上来,七嘴八舌地指责顾西洲。 顾政希悲切地叹了口气:“各位也看到了,现在西洲独揽大权,连我们这些长辈都不放在眼里,说动手就动手......”说着,同时悄悄捏了把顾明喆的手臂。 强行忍下这口气,顾明喆无奈地笑,“可能是因为股东大会对我有怨气吧,唉......只要对集团好我......”他两手一摊,露出老脸上那通红的指印,“受点羞辱没什么。” 这话一出股东们怨气更足,不罢休要顾西洲回来道歉。 几步公用电梯同时到,顾明喆摆摆手,“罢了罢了。”怅然若失地迈进去,身后顾政希对众人抱歉一并更进去。 几分钟后,古斯特和曜影一前一后驶出总部大楼,汇进车流驶入高架,最后同时停在一栋庄园门前。 顾明喆从古斯特下来,顾政希从曜影下来。 两人默默对视一眼,迈进庄园。 佣人见到顾明喆脸上有指印,不敢多问赶紧拿拖鞋,给顾政希打招呼。 低头换鞋,顾明喆问:“顾逊和王雨霖呢?” “夫人出门打牌了,少爷跟您去集团了还没回来。”佣人小心翼翼地回。 “你们先下去。”顾明喆沉着脸。 送来了消肿的冰袋,给顾政希倒了常喝的咖啡,佣人们赶紧下去。 豪华精致的客厅,顾明喆右手将冰袋捂在脸上,“今天这件事你怎么看。” 望着外头明媚的日光,顾政希神色冷漠地说,“今天是你,下一个就是我。” “他居然敢在股东面前动手!”顾明喆唰地起伏一瞬,“太张狂了!” 仔细回想了遍股东大会发生的事,顾政希迟疑道,“股东大会这点小事不至于这样做,是不是他突然知道了什么?” “我不过在会上驳了他的面子,三个提案最后还不是如他所愿?”顾明喆眼角抽搐着,“妹妹,我忍不了了,咱们动手吧。” 顾明喆正在气头上根本没关注到顾西洲骤然发难的重点,顾政希懒得再提,她说,“你打算怎么做?” “车祸概率太低。”顾明喆冷哼一声,“把当年那群人找来,直接杀了吧。” “他的安保那么严密。”顾政希拢了拢头发,“谈何容易。” 顾明喆纵目一横:“没机会就制造机会,我不信苍蝇飞不进去!” 顾政希端起咖啡,状似随口道:“south项目说得天花乱坠,谁知道顾西洲有没有动手脚?如果这个项目成功,股东们不会再干涉顾西洲任何决策,到时候他才是一手遮天。如果这个项目失败,就算我们拿到真正遗嘱又怎么样,二哥,我们不能接烂摊子。” “既然决定就尽快制定计划。”她提醒道,“我们不剩多少时间了。” “south项目既然双方都很重视。”顾明喆沉吟道,“顾西洲肯定会亲自出马,出了申市什么都好办。” “听闻年后在当地签合同。”顾政希垂眸啜了口咖啡。 “一个月的时间足够了。”顾明喆说。 “二哥,这次再不要心慈手软了,当年你把顾南扔到医院让他捡回命。”顾政希很平淡地说,“虽然这些年他在顾家不受重视,西洲也没把他当回事——” 大门处隐约传来动静,顾政希停下话音。 踢踢踏踏的拖鞋响起,顾逊迈进客厅,惊喜道,“姑姑来啦。” 顾政希温和地笑笑。 “你怎么这时候才回来?”顾明喆放下冰袋。 “爸!”顾逊冲过来,“谁打你了?!” 顾明喆不耐烦地挥退他,“你引以为傲的好二哥干的好事。” “什么?!”顾逊怂了一秒又嚣张起来,“他居然敢打你!” “让保镖把我赶出集团就算了,他居然敢对你这个长辈动手?” 顾政希问:“他赶你?” 顾逊把前因后果说了遍,唯唯诺诺地:“然后我就跟顾南去吃饭了。” 顾明喆和顾政希对视一眼,顾明喆没好气:“你先上楼我跟你姑姑谈点事。” 顾逊骂骂咧咧地走了。 聪明人不必将话讲得太明白,顾明喆冷笑道:“没看出来,顾西洲还给他派了保镖。” 顾政希淡淡道:“不管西洲对他如何,一起解决了吧。” 十多分钟后顾政希走了,顾明喆上楼休息。 佣人出来收走残杯,一并收走茶几底部的录音笔。 窗外陡然明媚的阳光骤降好几度,阴沉状态一直持续到下班时间。 六点多回到檀山天已经黑了,顾南刚在小厅坐下准备吃晚饭,顾西洲进来了,坐下没吃两口电话响起,凝眉看了几秒,去到外面草坪接。 菜没上完,顾南已经吃完了。 阿姨端着两小盅燕窝桃胶甜水进来,”小南你吃这么少呀,顾先生吃好了吗?“ 摇摇头,顾南说,”打电话去了。” “呀,今天大部分都是炖菜有没有冷呀,我去热热。”阿姨炮语连珠,“甜水你快趁热喝呀,还加了花胶,要是冷了就腥掉了。” 甜水温度刚刚好,确实再过几分钟就会冷掉。 搅了瓷白的勺子,顾南起身推开小厅一侧的门,去催催。 踏上草坪的窸窣脚步皆数被冷风所掩盖,越靠近顾西洲所坐的露天沙发,话音就越清晰。 “合同签订地点出步订在......顾明喆顾政希会在那时动手。” “我知道,但无论无何一切以顾南安全为重。” “麻烦你了,刘厅长。” 脚步骤停,顾南蓦地瞪大眼睛,而不远处的顾西洲已然挂断电话起身。 冷风中,四目猝然相对。 23-30 第23章 第 23 章 “这么冷怎么出来了?”踱步过来, 顾西洲一双审度的眼睛上下扫视着。 “阿姨、阿姨准备了甜水,菜冷了,我”顾南磕磕绊绊, 倏尔又稳定下来,“哥哥, 你在给?谁打电话?” “没谁。”顾西洲问, “听到了吗?” “什么?”全都听到了, 顾南却摇头,“没有听到。” 按捺住心中浓烈疑问不表, 特别是那句一切以顾南安全为重。 难道时时刻刻跟在身边的保镖, 不是监视而是保护? “先进?去。”顾西洲把外套帽子扣他脑袋上, “我给?你说件事。” 两?人重新回到小厅,阿姨正在重新上菜。 没有丁点胃口, 顾南搅动着甜水。 桌对?面?,顾西洲似乎对?食物也不太感兴趣,筷子都没抬地温声说:“还有二十天过年, 我会空出五天假期。” “你不是喜欢海么, 我们去巴哈马的小岛上过年怎么样?”他抛出诱人的筹码, “听说上面?有很多珍稀的植物花草, 连接度假屋的近海可以浮潜。” “只是我们两?个人去吗?”顾南迟疑问。 “家里只有我们两?个人。”顾西洲觑着他。 “那就在檀山过吧。”顾南答,“我不想?去。” 不想?跟顾西洲独处。 “你最近不开心,不笑也不说话。”顾西洲面?无表情?地说,“去了度假屋分开睡, 不会强迫你做什么。” 偷偷瞟一眼,顾南难堪地把脸别过去, “我又没说这个。” 顾西洲似有若无地笑,“那你在愁什么?” “从刚刚进?来到现在, 快把甜水搅澥了。” 实在憋不住心中疑问,顾南放下勺子,问,“其实刚刚我听到了,你说顾明喆和顾政希要动手,他们要对?谁动手?” “还有,你说一切——” 顾西洲打断他,“该叫什么?” 抿了下唇,顾南重新开口,“哥哥你说一切以我的安全为重,他们要对?我动手吗?” 顾西洲凝睇他几秒,忽然拍拍旁边空椅子,“坐这儿来,我告诉你答案。” 那椅子靠得极近,顾南已经吃过许多次亏,摇头不去。 顾西洲也不勉强,抱着手,“那不解释了。” 半晌,顾南狠心一咬牙起身坐过去,然而顾西洲并没解释。 顾南只好?善意?提醒:“我坐好?了。” 伸手,顾西洲捏他后脖子,用指腹爱不释手地揉来揉去,却撒了谎。 录音笔内容的确是这样,但?这些污糟事不必让人知道日夜辗转、担惊受怕。 “没人会对?你动手,好?好?上你的班,你很安全。” 顾南追着问:“那他们是不是要对?你动手?听说今天股东大会结束后你动手打了二叔。”他脸色犹豫又忐忑,“为什么要打他啊?” 说起这个,顾西洲手指没有方才那样轻松揉动,轻轻搁在温热的肌肤上,不留情?面?地评价:“养了个废物出来丢人现眼。” 此话一出,顾南心头惊涛骇浪,垂着细密眼帘。 再后知后觉,也明白?了顾西洲的意?有所指——他在给?自己出气。 顾西洲撤开手,似乎这下对?食物产生?兴趣,低头吃饭。 没有产生?离开和挪动的想?法,因为顾南还有想?问的,等在一旁。 吃过饭,顾西洲喝了口甜汤,“考虑好?了没有,要不要去岛上过年。” 手肘抵上硬硬的桌面?,顾南曲折地问,“年后是不是要签海南项目的合同?” “对?。” 所以顾明喆和顾政希会在那时动手,采取什么方式?还是车祸吗? “哥哥你注意?安全。”千言万语,顾南只能化作这句提醒。 顾西洲恍若未闻,揪住巴哈马小岛不放:“去不去过年。” “你很想?去吗?” “年后我会很忙,可能顾不上去你。”顾西洲蹙眉道,“不是我想?去,是你想?去。” 确实很想?去,从听到岛上有很多珍稀的花草植物就动心了,可是去岛上意?味着时刻独处,顾南再告诫自己一遍,不要跟顾西洲独处。 “不去,哥哥。”他摇头。 眉宇从蹙起变得拧起只需要简简单单四个字,别扭性格从4岁到现在愈加明显,顾西洲擦了嘴,手指忽然捏上他的耳垂。 如同惊弓之?鸟,顾南唰地起身,跑了 巴哈马小岛就悬在那里,无人问津。 接下来的申市越来越冷,下了第一场雪。 圣诞节和元旦节快到了,这座繁华的国际都市气氛浓烈,大街小巷挂满圣诞装扮,就连集团大厅也移栽一颗挂满了礼物的圣诞树。 股东大会平息在寒冷的北风中,GK上下都洋溢着欢乐气氛。 一大早,顾南来到工位,发现上面?堆了几颗包装精美的苹果。 何琳琳喝着红糖水,挤眉弄眼地说,“隔壁企划部送来的噢,里面?也有我送的。” 上班一个多月,顾南只认识本部门,尴尬地问:“是谁啊。” “哎呀,就是那个林艾呀,人家都关注你好?久啦。” 大家陆陆续续来了,姜来羡慕地凑过来,啧啧感叹,“不愧是我们‘部花’,好?受欢迎哦。” 纪舒提着包,瞟了眼桌上堆成小山的苹果,意?味深长地路过,“小南人缘不错哦。” 顾南赶紧把苹果统统放进?抽屉。 上班时间大家就不插科打诨了,到了年底,许多甲方都需要鲜花造景举办活动,大大小小的项目一个接一个。 上午开了两?个小时的会,又分配了元旦任务,超忙。 中午点了外卖,顾南吃完赶紧投入紧锣密鼓的工作中。 这段时间很庆幸,容朗再没打电话让他去总裁办吃饭,他也怡然自在可以做自己的事。 或许是那晚顾西洲的提点有感而发,现在的顾南不再纠结于?建模,完全采取手绘方法,虽然进?度比大家慢很多,但?很享受。 下午下班,顾南先去后护院摘了一筐子苹果,回到副楼将白?天在集团收到的苹果分给?阿姨。 独自吃过晚饭去储物间找了几张包装纸,在卧室的起居室里将这些清洗好?的苹果进?行包装。 哪怕是不认识的同事送的,也要做到回礼的基本礼貌。 整个房间都弥漫着浓浓的果香,清甜又清新。 顾西洲就是在这个时候来的,他总是象征性敲一下门,然后直接进?来。 其实已经好?几天没见,但?顾南心里很奇怪。 主要是对?顾西洲的感情?很奇怪,如果想?起发生?关系的事,他会产生?恨意?,如果想?起几天前顾西洲说一切以他安全为重,他又恨不起来。 恨不起来也无关感激,是一种无法描述的感情?。 具体表现为:比如现在顾西洲进?来了,他不会主动叫人,顾西洲也不会强迫他做什么。 他包苹果,穿戴矜贵的顾西洲就坐在旁边看。 互不打扰,互不交流。 整个起居室,只有拆信刀划破纸张和绳带系紧的动静,待到9个苹果全部包好?。 恰好?还剩最后一张纸,最后一根绳子,最后一个苹果。 仿佛天意?给?这位不速之?客准备着。 盘坐在地毯上,顾南偷摸瞟过顾西洲,速度太快只看到顾西洲修长的小腿和脚踝。 内心的慷慨和小气打了一架,慷慨胜利。 算了算了,送他一个吧。 他摸摸索索包好?苹果,推到桌沿。 等了半晌,顾西洲没发声也没动作。 心头奇怪又好?奇,过了几秒,顾南抬头一看,发现顾西洲已经睡着了。 柔软宽大的单人沙发里,他掌根撑着太阳穴,微微侧着头,睡得很熟。 顾南肆无忌惮盯着他看。 视线率先来到平缓舒展的眉眼,下移至高挺的鼻梁。 睫毛很长,安静闭合时看起来没有半点攻击性,倒是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略略出卖了不太高兴的本味。 他的呼吸声很沉,听起来带着疲倦。 西装外套没来得及脱,黑色领带上的钻石领带夹在灯光下流转着璀璨的火彩,似凛冬一轮冰冷素净的狭月。 左手撑着头,右手放松地搁在扶手上。 看不出戴得是哪款表,只能看到小小的白?瓷袖扣在灯光下泛着清亮的莹泽,比袖扣更引人注目的是手指。 骨节微红,手指细长,顶端指甲修剪得圆润整洁。 没发觉自己歪坐着,顾南只觉得瞧得久了,心脏好?像变快了。 撑着桌面?鬼使神差地站起,想?凑近点看。 大脑遵循本能地发送指令,却发出他是顾西洲而不是顾屹为的警告讯号。 拖鞋踩上地毯,半点声响也无。 来到单人沙发旁边,他屏息俯下身,眼睛眨也不眨地凑近顾西洲。 原来顾西洲的睫毛尾端是翘的,怪不得看人时眼神会显得格外凌厉。 原来顾西洲没有唇纹,所以嘴角不翘时看起来那么不近人情?。 原来他并不是高高在上的,也会疲倦,也会放松警惕地睡过去。 天花板隐藏的自循环新风系统吹来了蛊惑人心的暖风,顾南伸出食指指尖,轻轻点在顾西洲手背上。 平日里,顾西洲不可冒犯、 人人敬重,现在睡着了还挺好?玩? 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在心中盘旋升腾。 如果他们没有发生?关系,不提起顾屹为。 顾西洲算是个好?哥哥吧? 晚饭那通电话讲得那么明显。 这些年来,顾西洲是在保护他吧? 动手扇顾明喆耳光,也是给?他出气。 从小到大,顾西洲没有对?他坏过,给?他最好?的生?活条件,大学毕业后破例让他进?集团工作,连自己生?日准备的都是他爱吃的菜。 不合时宜的念头再加几分重量。 如果真的真的真的没有发生?过关系就好?了。 悄无声息直起腰身,顾南叹了口气。 正欲去拿小毛毯给?顾西洲盖上,手腕倏地被扣住了。 被那只好?看的手紧紧扣住。 顾南猝然回头,对?上顾西洲带着倦意?的眼眸。 “偷看我这么久。”他嗓音哑哑的。 “没、没有。”顾南一下子慌了,“我只是确认你有没有睡着。” 腕间微微一紧,顾南惊呼一声,唰地被拉进?怀中。 顾西洲将下巴抵着他的肩膀上,大掌托着背心,带着浅淡的鼻音,“别乱动,让我抱会儿,我很累。” 不知道是在讲这些年很累,还是今天很累。 总之?顾南没有反抗,任他静静抱着。 热度通过彼此薄薄的衣料烘托而起,两?道近在咫尺的呼吸交错着,共同汲取着这片散发着清甜苹果香味的空气。 抱了差不多三四分钟,顾南僵着上半身,说:“很晚了,哥哥你去休息吧。” “考虑好?没有。” “什么?” 顾西洲言简意?赅:“去小岛过年。” “不去。”顾南秒拒。 话音落,顾西洲放开了他,起身离开。 只是离开前带走了桌沿苹果 顾南终于?明白?顾西洲为什么能GK稳坐董事长的位置了。 心机深沉到如此地步?从一开始就在装睡? 顾南不知道,这的确是个误会。 顾西洲睡着是真的,在睡梦中察觉到有人靠近也是真的,无论?包多少个苹果他都要带走一个更是真的。 两?人用这样相安无事又纠缠不清的方式继续相处了几天,白?天他们在集团各自工作,晚上偶尔在一起吃饭。 谁敢信,相依为命的哥哥和弟弟只是饭搭子。 这种默契一直延续到元旦放假。 下午,顾南穿着保暖的棉衣在后花园照顾花花草草,保镖送来了一大包种子。 “顾先生?让我转交给?您的,说是送您的新年礼物。” 打开盒子一看,分门别类的小袋种子包装上细致地贴好?了标签。 醉蝶、美?女樱、绯爪芙蓉、孔雀椿、牛西奥美?玉 不抵万金,但?比万金还难找。 顾南想?拒绝,最后心动收下。 如果顾西洲送宝石钻石他心里还好?受些,毕竟这些有钱就能买,花心思送花种子,就有愧。 一面?抗拒,一面?接受。 贪得无厌的人才会这样做。 蹲下重新给?土壤施肥,弄半天加多了,挖出一些粉末放到另一个坑里。 转而又停下动作,顾南想?了想?摸出手机,给?顾西洲发消息。 ——谢谢哥哥。 这条信息在三小时后得到回复。 顾西洲:在干什么。 刚刚吃过晚饭,顾南窝在活动室看纪录片,顾西洲送的有些花种子他没见过更没种过,正在观摩学习中。 手机亮起来,他解锁如实回复:在看如何养活绯爪芙蓉。 顾西洲问:喜不喜欢。 顾南沉默了,紧接着顾西洲发:超过十五秒不回就是喜欢。 又开始难以置信起来,堂堂GK老总会这么幼稚地逼问。 喜欢就喜欢,反正不在面?前,顾南干脆不回了。 就在这时窗外嘭地一声,他跑去露台一看。 细细密密的小雪天空,接二连三炸开了火树银花,整个檀山都被映亮了。 冷风裹挟着硝烟窜进?鼻腔,手机亮起来。 像开了千里眼,顾西洲重复问: 喜不喜欢。 超过五秒不回就是喜欢。 上一秒是银光,下一秒天空染上五颜六色的炫目光彩,流星般地蓬散于?头顶每个角落。 楼下草坪,阿姨们也出来了,纷纷感叹,“真好?看。” 虽然已经过了五秒,但?顾南回:喜欢。 顾西洲:我会赶在12点前回来,留了部分烟花等你放。 顾南想?了下:你在应酬吗 顾西洲:嗯,等我。 今天是跨年夜,也要忙于?应酬吗? 迟疑地敲了几个字,顾南想?回辛苦了哥哥。 就是这短短的迟疑让顾西洲显然误会:不想?等就算了,下次再放。 出来才几分钟手指就变得僵硬,顾南一字一句地敲:会等的,哥哥少喝点酒。 外滩,觥筹交错的商务宴会场上。 看到这条信息后,作为中心人物的顾西洲推开侧门悄然离场。 容朗端起酒杯,硬着头皮迎面?对?上其他来敬酒的,“不好?意?思,顾总处理事情?去了。” 为了避免重蹈曾经的踩踏事件,外滩附近几条大街实行交通管制,若要回到檀山需要绕很远。 花了一个多小时慕尚才离开堵得水泄不通的大街,拐上高架时,司机频繁看着后视镜说:“顾先生?,有车跟着。” 手机在后排车厢散发着幽幽荧光,顾西洲反复上下拉着聊天记录,看了不知道多少遍,没抬眼地下命令,“甩掉他们,12点前我必须回檀山。” “好?的,您放心。” 驾驶技术优越的司机猛地提速,下一秒,慕尚插.进?稀疏的车流中。 然而紧跟着的黑车咬紧不放松,如同狗皮膏药尾随而至,大有直接撞上来的趋势。 前方是高架分流入口,若挨撞击在这个车速下慕尚肯定会飞出高架。 司机不由得暗自捏了把汗,同时跟隐匿在后方的保护车辆快速沟通。 十多分钟后,硬是压着限速和过人车技,将黑车远远甩掉。 抵达檀山已是深夜11点,还有一个小时即将迎来新年。 烟花刚刚停歇,耳朵长时间砰砰作响现下对?任何细微动静都很敏感,所以顾南听到了停车场的发动机熄火声音。 相依为命的好?处就是,不用去猜是谁归来。 披着外套匆匆从电梯出来时顾西洲正巧进?门,两?人视线远远撞在一块儿。 一个站在电梯门口,没来得及穿好?外套,一个站在奢石屏风旁,没来得及换鞋。 “哥哥,你回来了。” 顾南不知道刚刚顾西洲经历了怎样的危险时刻,脸颊被暖气烘得微红,他踱步过去问,“吃过饭了吗。” 又瞧见顾西洲大衣肩膀上覆着几朵小小雪花,想?伸手抚掉,半路改道缩进?衣兜里。 一直在温室里成长的小南瓜很健康、没烦恼。 只这两?样,足够万事无忧,付出什么也值得。 顾西洲捉住他的手,把他的手带到肩膀,将想?做却没能做的事完成。 雪花挨上温热指尖,还没抚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件事没做成,顾西洲转而做起另一件事,忽地低头,将额头轻轻抵上顾南额头。 顾南感觉到一片冰凉,不习惯地撇开脸。 辗转时两?片薄薄的肌肤摩擦了下,似乎擦出彼此可见的火花。 “等多久了?”呵出的气息是温热的,顾西洲嗓音缱绻,“不耐烦了吗。” 后退半步,顾南不自然地仰脸,“你回来得很快。” “嗯。”顾西洲看着他的眼睛,“怕你等。” 亲昵的动作和亲腻的话音暗自浮动在四周,顾南垂下薄薄的眼皮,“你喝酒了,是不是气泡酒?闻起来好?甜。” “想?不想?喝?” “家里也有吗?” 两?人去了主楼的酒窖,在深夜里开了瓶“世纪精神”。 酒塞砰地一声,顾西洲抬起酒瓶,沿着杯壁倒进?高脚杯。 细密气泡爆出密密匝匝的碎裂声。 不明白?这瓶酒有多珍贵,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系列,顾南好?奇道:“这个是甜的吗?” 该怎么给?温室的南瓜解释,这世界上大多没有甜甜的酒。 晃动着清澄透明的酒液,顾西洲递到他手中,只好?解释由来:“这瓶酒是为了庆祝千禧年的到来,融合了20世纪11个最好?年份。” 没头没尾的说什么? 接过酒杯,顾南抿了一小口,一股浅浅的花香在口腔弥散,接着是清甜的果香,最后才是酒精的刺喉。 才喝了一口,话和胆子一起多起来,“什么意?思啊?” “在我这里的意?思吗?”顾西洲问。 顾南更不懂了。 “在我这里的意?思是,这11个最好?的年份都是为了庆祝某人的到来。”靠着酒柜,顾西洲轻轻嗅了嗅酒杯,“好?喝吗?” 顾南假装没听见,悄悄感叹原来这瓶酒年份这么高,不禁观察着瓶身。 发现瓶柱标签上贴着一串数字:20060709。 “哥哥,这不是你电脑密码吗?”他惊诧地问。 仰头喝了口酒,顾西洲从容地问:“怎么了?” 他这个动作干脆利落,挑眉时英俊十足。 看得有些呆,顾南脱口道:“2006年,好?像是我妈妈跟顾叔叔在一起的第一年。” “嗯。”顾西洲说,“也是你来檀山的第一年。” 地窖恒温很湿并不很暖和,但?脸颊已经热起来,顾南一口闷了:“我不喝了哥哥。” “”顾西洲放下酒杯:“走吧,去后苑放烟花。” 距离新年还有十多分钟,后苑楠木林垂着几盏明灯。 游乐场旁边的空地摆着几筒大型烟花,短短的火线垂在边缘。 小跑过去,顾南摸出火机想?点,顾西洲扯住他后领子,“干什么,谁准你动手?” “不是说好?的给?我放吗?”顾南哀怨地睨着他。 “几口酒给?你喝成这样。”顾西洲强行拉着他后退,“安静在这儿站着不准碰。” “” 从小被看得严,唯一接触酒精的途径就是阿姨做得桂花酒酿小汤圆。 几口气泡酒下肚,膨胀着胆子敢叫板了,顾南不满道:“说好?放烟花。”话音重重咬着“放”字。 “别烦人,顾南。”顾西洲沉声说。 “不是给?我买的吗?” “是给?你买的。” “那我点个火。” “不行,后退。” 拗半天,顾南狠瞪一眼,顾西洲没跟他计较,三下五除二滑亮打火机,全给?点了。 导火线哔啵导燃,他退回来气定神闲地拍拍手,“要是发脾气现在就回去。” 与?此同时,一条刺眼的火蛇咻地一声窜向高处,在墨黑天穹炸开幕布般的流彩。 渐渐微弱的尾巴似乎坠进?了乌黑瞳孔,顾南仰着脸,嘴角弧度越绽越大。 顾西洲侧着脸,静默地瞧着他。 接连不断的夺目光亮让顾南的睫毛纤毫毕现,清秀的眉眼好?似跟着烟花齐齐闪烁。 蓦地一瞬,顾南神采斐然地扭脸:“真好?看。” 顾西洲也带着笑意?,“喜欢吗。” 今晚用文字问过两?遍,在身旁终于?得到答案,顾南说:“很喜欢,谢谢哥哥。” 这一刻,繁杂的世俗通通都与?这小小一隅无关。 两?人站在冬雪和冷风中静静看着,或许彼此头都仰得泛酸,但?谁也没有开小差。 烟花美?丽却易逝,只有附近静默矗立的楠木林知晓他们近在咫尺远在天边,过了一个又一个新年。 十几分钟烟花放毕,耳朵恢复明清。 两?人披着雪花返回,顾南不知道自己嘴角就没放下来过。 顾西洲问他:“还在笑什么?” “很开心。”顾南低头看路,“烟花好?看。” 接着他小小惊呼一瞬,摸出手机显示23:57。 “还好?还好?,还有三分钟。” 刚走到后花园,数字统统归零——新年来到。 顾南站定,瞳仁儿润亮亮的;“哥哥新年快乐。” 凝视他一瞬,顾西洲伸手蒙上他的眼睛,扑在额头上气息带着些许凉意?,“特意?算着时间吗?” “对?,新年快乐。” 掌心下,睫毛簌簌刷过泛起微微痒意?。 “新年快乐。”心底,顾西洲默念那个不能宣之?于?口的幼时称呼。 蒙着眼睛没法走路,顺着酒意?顾南摘掉顾西洲的手,歪了歪头,“你刚刚说了什么?我好?像听到了。” 顾西洲不动声色:“新年快乐而已。” 两?人继续朝前走,回到副楼就变得暖和,顾南站在玄关换鞋问,“哥哥你吃饭了吗?” 应酬不是吃饭是常态,嫌脏,好?讲究的怪人。 脱了大衣,顾西洲踢正他脱得乱七八糟的鞋子,了然于?心地反问:“你饿了?” 晚饭没吃多少,而且基本没有这么晚睡过,肚子是有点饿。 顾南尴尬一笑,“你不饿吗?” “别看我。”顾西洲难得诚实,“我不会做饭。” “阿姨炖了明天要喝的汤。”眼神像小时候那样狡黠,顾南悄么声儿说,“我知道放在哪里。” “去偷两?碗来。”顾西洲朝客厅走,“我去找个电影。” 一转眼,顾南摸进?了厨房,提高音量道,“别找鬼片。” 好?久没开过电视,升降台顾西洲研究了两?分钟,又花功夫找了部听说吓死过人的鬼片,播放两?秒,最后又换了部纪录片。 没一会儿,端着汤出来的顾南从厨房出来。 纪录片刚刚开播,汤的温度也适宜。 两?人吃东西都不喜欢说话,静静看着电视喝着汤。 身体回暖精神也回拢,酒气却散到全身各处。 吃着瑶柱,顾南小声说:“如果只是我们两?个人去岛上过年,谁做饭呢?” 闻言,顾西洲差点被呛到。 顾南赶紧抽纸给?他,平复咳意?后,顾西洲用纸巾捂着嘴,就像之?前从未流露过空白?神色一样,现下微微流露出惊诧神色,“答应去了?” “没有啊。”顾南挺别扭。 勺子搁在碗里碰撞出一声清脆的响声,顾西洲很快给?解决方案,“做饭很简单,我学两?次不就行了?” “听说有礁石里有很多澳龙,清蒸不需要技术。” 背对?着,顾南发丝有些乱,因为在嚼东西脸颊微鼓。 “听说海里有国内难见到的野生?砗磲。”顾西洲不动声色地勾引,“还有珊瑚群。” 面?前人,耳朵已经竖了起来。 顾西洲克制道:“乘坐游艇出海,还能海钓。” “岛上还有瀑布,大概许多花就长在附近吧。” “不知道现在是不是海龟的产卵期,或许能看看他们的繁衍过程——” 倏地,顾南扭头:“我想?去。” 顾西洲继续克制:“哦?为什么突然又要去了?”问完假装不在意?地看纪录片,“要去的话我得提前调动工作,还要提前申请航线,很麻烦。” “我去。”顾南急了一刹,又软下来,“哥哥,我想?去。” 得逞还不饶人,顾西洲更加有恃无恐,“没有反悔的机会,答应了就要做到。” “我知道。”顾南点点头。 “去了不许说要回来,要待满五天。” 关于?春节的放假安排人事部早就发送到每个人邮箱,国定节假日有七天。 比顾西洲还多两?天呢。 谁做不到还不一定呢,所以轮到顾南问了:“你能空出五天时间吗?” 顾西洲难得吃瘪,语气认真:“会安排出来,你不食言我就不会食言。” 说得好?像主动权在自己手里似的,明明身份证和护照都还被没收着。但?人是很奇怪的动物,只要肯花心思传递好?意?,那些晦暗纠缠的恨意?就会一点点淡去。 顾南不满地转回去,没说话。 顾西洲问:“怎么了,不相信?” “我是在想?。”欲言又止半晌,顾南意?有所指地说,“真的有两?个房间吗?” 方才还浓稠香甜的汤陡然失去滋味,顾西洲面?无表情?:“一共有四个房间,你上下半夜换着睡也没人管你。” “噢,那我要去。”顾南满意?点点头。 从来都患得患失,顾西洲再三确认:“不会出尔反尔?” “不会。” “现在答应得快,上岛不满意?会不会发脾气?” “不会。” 斩钉截铁地答应对?于?普通人来说只是一种回应,对?于?有些人来说,是一种从天而降地意?外之?喜。 万事还没准备,他仍不放心:“做菜不好?吃会不会黑脸?” 顾南烦了,“我不去了。” “不行。”所有招数失灵,顾西洲败阵,“我好?好?做呢?” 顾南小声嘀咕:“我也可以学,不是么?” 两?人就这样达成约定,各自游离地看着电视机。 纪录片放到尾声,顾西洲轻声说:“今天过得很开心,谢谢你。” 手指不受控制地蜷缩了下,顾南垂着头,小声答:“我也是,谢谢哥哥。” 近乎沉默地半分钟里,他回头去看默不作声的顾西洲,却在顾西洲的深黑瞳孔里见到清晰的自己。 那么那么分明。 视线莫名放空沉沦,所有动作好?似都变成慢动作。 虚化的背景里,顾西洲抚上他脸颊,大拇指指腹拨动着腮边软肉,拨了会儿,忽地凑近含住他的唇瓣。 这是一个不带情?.欲的吻,只是若即若离地贴着,如同蜻蜓点水般落下柔软、微凉的触感。 分开,顾西洲再次用额头相抵,话音似同呓语:“傻了么。” 有时候顾南胆子很小,又有时候只要开了先河,顾南胆子又很大。 他说:“20060709,是不是有特殊含义?” 疑窦在几小时前种下,现在早已长成参天大树。 顾西洲眼神轻闪:“你想?说什么。” 2006年6月30号,是司韵带自己进?入檀山生?活的日子,顾南很清楚得记得这天,因为在这天他改成顾姓。 10天后,他在楠木林碰到了“顾屹为”。 不用推算,相加就能得出。 其实有些领悟不用他人提醒,只在灵光一现。 这一次的起身不是出于?抗拒和厌恶,是落荒而逃。 连电梯都忘记坐,顾南径直跑上楼梯。 他不相信,也不敢确定,他想?再观察一下。 自己曾经是否认错了人。 有个很快的辨认方式,曾经“顾屹为”教过他游泳,“顾屹为”腰窝那处有颗小痣。 这也是答应去岛上过年的真正原因。 顾南冲回房间,仿佛要死死抵着门板才能压住砰砰乱跳的心脏。 无法否认,很多次的相处中,他都在顾西洲身上找到了顾屹为的错觉。 比如顾西洲霸道地不让这样不让那样,像今晚不准点烟花。 比如顾西洲表面?强势其实是在妥协,像方才那样承诺会好?好?做饭。 顾西洲每说一句这样的话,每这样做一个动作,都勾动起熟悉的记忆。 茫茫然望着看不见的空气,顾南捂住胸膛,意?识到。 有什么东西开始了。 它悄悄的,它纠缠着。 无法阻拦,亦无法停歇了。 第24章 第 24 章 临近年关, GK人人走路带风,生怕少走一步便要多加一秒的班。 整栋楼一大早就开始弥漫浓郁的咖啡味道,园林设计部倒是闲得很。 项目做完年后才接, 顾南感觉每天?上班都像冬游,打卡点个卯, 然后跟姜来他们聊八卦, 聊游戏。 最近顾西洲应该是良心发现, 也可能是忙得无暇顾及他,总之顾南没去总裁办吃饭, 两人在檀山也没有碰到。 时间眨眼便来到过年前两天?, 一些?边缘部门先行放假, 园林设计部就在里头。 下午六点,顾南特意磨蹭到大家都走了, 提着发放的年货去停车场坐车回家。 明明即将新年,申市反较往常萧条不?少,喜气却冷清。 檀山一如?往常, 阿姨早早备好晚餐。 厨房洋溢着鲜香气息, 顾南进?去偷偷拿了块千丝小饼。 两个做饭的阿姨瞧见他, “小南回来啦。” 围着冰箱转了圈, 顾南佯装随口问,“哥哥没回来吗。” “没收到要回来吃饭的通知呀。”阿姨诧异道,“会回来吗,那我要不?要加菜的呀。” 一阵猛摇头, 顾南溜走。 不?知道什么时候去巴哈马,也不?知道哪个小岛, 总之先收拾几件夏天?的短袖短裤。 去到衣帽间,十分钟不?到就收拾好了。 余光一闪, 透明的茶褐色玻璃柜子后面挂了件顾西洲的白衬衣,应该是阿姨收错了。 眼瞅着四下无人,顾南鬼鬼祟祟打开柜门取出,走到穿衣镜前,将白衬衣套在自己身上。 肩膀有些?大,袖口有些?松。 版型裁剪利落,面料柔软轻肤。 低头嗅嗅,似乎还带这一股若有若无的古龙水味道。 对着面料乱摸一会儿?,再抬头,镜中已多出一人。 确认来源是人的本能,顾南唰地?扭头。 只?见穿着大衣的顾西洲,悠闲地?抱着手斜倚在门框边。 不?知道偷看了多久,总之英俊的眉眼染着狭促的笑?意。 脱下衬衣,顾南赶紧挂回去。 顾西洲明知故问,“怎么不?继续闻?” 无从?辩解,解释就是掩饰。 顾南娴熟地?运用沉默相对。 迈出几步,顾西洲来到他面前,凝神打量几秒,忽地?张开双臂环抱住而来。 下巴埋在颈间辗转,深呼吸的同时问:“我们几天?没见了?” “不?知道。”顾南干巴巴站着军姿。 “不?想回答我告诉你。”嘴唇似乎无意擦过颈侧,顾西洲连吃带拿还要揉发顶,“九天?,我们九天?没有见面。” 垂着眼,顾南哦了声。 收拾好的箱子就在脚边,顾西洲握住拉杆晃晃了晃,“这么期待?”另一只?空闲的手牵住手腕,“准备得这么充足,现在出发怎么样?” “啊?现在?”顾南唰地?抬头。 “刚好在飞机上倒时差。”顾西洲睨着他,“白噪音下,你反而睡得更?香。” 已经不?再纠结为什么如?此熟稔,顾南轻轻点头:“好。” 接着两人像饭后散步般出了卧室,只?是在家中顾南穿得少,等电梯时顾西洲把?自己大衣给他披上。 带着温度、厚度的大衣压上肩膀,熟悉好闻的味道比白衬衣上面的更?明显。 忙完事情的阿姨们不?会胡乱走动?,于是整个檀山宛若无人之境。 两人就这样乘着月光踩着白霜,一路来到后门。 不?过仍是分开乘坐。 站在车边,顾南第一次主动?开口问,“不?一起吗?” 后面,委身进?车的顾西洲循声望来,“想一起坐?” 顾南摇头:“不?是。” 顾西洲走过来,半推半就将他送进?暖和的车厢内,“不?能一起坐车,不?知道吗?” “为什么?”顾南稍微探出头。 “同乘会死。”顾西洲语态诙谐。 龟缩回去,顾南悄悄翻了个白眼,他认为顾西洲在开玩笑?。 却不?明白从?心底深处来讲,顾西洲永远都不?愿对他说谎,毕竟在受害者方面没谁比顾西洲有发言权。 在驶离的后视镜里,顾西洲变得越来越小,渐渐在夜色中化作一个小小黑点。 心莫名难受,顾南探出窗外?看,司机立刻提醒他注意安全。 之后欧陆一路平安驶进?机场,停在庞巴迪悬梯旁。 顾南上了飞机足足20分钟后,顾西洲才到。 大衣已被机组人员拿去挂好,他好奇地?看着顾西洲在对面坐下,“不?能一起坐车,却能一起坐飞机吗?” “私人飞机无法监控。”顾西洲微微仰头摘领带,“私人车辆可以监控。” 又是没头没尾的,顾南不?问了,看着窗外夜色静待起飞。 待飞机驶入平流层后,机组人员过来问需要准要什么餐食。 顾西洲先将菜单递给他,顾南失策地摇头:“我不饿。” 结果顾西洲的香煎小牛排上来他又馋,望着黑咕隆咚的天?空悄悄咽口水,殊不?知早就被舷窗所出卖。 察觉到对面一直附着在脸上的视线,顾南转回脸,又看见顾西洲带着那种狭促的笑?意。 “你有事吗?”还挺高冷。 翘着嘴角切牛排,顾西洲没功夫搭理他。 牛排香得抓心挠肺,顾南索性?回机舱睡觉,刚起身,顾西洲将瓷盘往前一推,“吃吧。” 顾南看也不?看:“我才不?饿。” “还要嘴硬?” “真?的不?饿。” 隔着桌子,顾西洲用手指虚虚圈住他手腕,在那圈松垮的桎梏里贴着指侧晃来晃去,“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 不?看,但?听人劝吃饱饭。 重新坐下,顾南目光闪躲地?说,“我再叫一份。” “吃你的,不?许烦人。”顾西洲招来空乘,又加了一份。 不?得不?说,隔碗就是香。 明明两小时前才吃过晚饭,竟也能将这份牛排全部吃光光。 吃饱喝足,顾西洲提醒道:“你该睡觉了。” 吃了马上就让睡,养猪么? 还有,这种时刻掌控的身份哪里是哥哥,这是爹吧? 不?过这才想起飞机上只?有一架床,顾南犹豫道:“我们是不?是要一起睡?” 顾西洲非常干脆:“对。” 洗完澡,的确到了日常休息的时间点。 栽进?绵软的床铺中,顾南暗戳戳想,顾西洲脑子里莫不?是有个时刻表?把?握得这么精准? 不?过今晚或许就可以偷偷观察,顾西洲腰上有没有那颗痣? 整个机舱都没家里浴室大,水声很明显地?从?门后传来。 想了想,顾南拧亮所有灯,蜷缩在枕头一侧。 万一顾西洲抽风,赤.裸着上半身出来呢? 不?过幻想总是美好的,事实是愿违的。 十多分钟后,整整齐齐穿着睡袍的顾西洲从?浴室出来,那睡袍直接长过膝盖。 腿都看不?到,还想看看腰 困意来袭,顾南虚睁着眼睛,斜斜滑进?被子那一秒的眼神就像在剜眼恨人。 顾西洲带着浅浅水汽坐在床边:“吵到你了?” “没有。”实在困得厉害,顾南连头都不?想摇。 “那为什么发脾气?” “没有啊” 垂眸片刻,顾西洲话锋一转:“在等我?” 雪白枕头上,顾南发丝凌乱地?仰着脸,清醒了点,“没有。” 顾西洲气不?顺地?拧灭顶灯,却细心地?留着感应的床围灯。 现在眼皮睁不?开,陌生环境肯定睡不?安稳,半夜必醒。 可别像小时候吱哇乱叫,抱着手臂不?撒手那样“烦人”。 不?过这次预料失准,观察了近半小时,顾南睡得格外?沉。 或许是白噪音真?的很助眠,不?多时,顾西洲也阖眼睡去。 庞巴迪翱翔在三万英尺的高空之上,穿过黑暗迎来黎明,十小时后飞至北美洲的土地?。 刺眼阳光从?两侧半拉的舷窗直.射而进?,光柱中无数细微尘埃翻滚涌动?。 静谧房间里,先响起一声小小的哼唧,接着被子动?了动?。 微微眯着眼,顾南长长地?伸了个懒腰,扭头瞧见一旁的顾西洲用手背挡着眼皮,似乎觉得光线很烦。 压着脚步下了床,顾南下拉所有舷窗,舱内立刻变得昏暗。 后知后觉地?发现,顾西洲似乎每天?都很累。 想了想又不?对,他们并没有每天?都待在一起。 睡不?着,顾南缩在被子里玩手机。 玩了会儿?,顾西洲也醒了,沉声问:“躲在里面干什么?” 手机有光,可能会打扰到睡觉。 被子咕涌两下,顾南像个土拨鼠一样探出头,大大地?吸了口新鲜空气,翻个身继续玩手机。 顾西洲捏他后脖子,“顾南,问你话。” “我们工作群在发新年红包。”手机点的晇晇响,顾南不?耐烦地?挪远,“你不?要影响我操作。” 收回手,顾西洲嗤之以鼻:“最多两百有什么好抢的。” 啧啧啧,这就是资本主义。 懒得理会这些?茶言茶语,顾南爬来洗漱。 用完早餐两人换了清爽的装束,下飞机换乘直升机前往小岛。 阳光明媚空气很热,盘旋而起的螺旋桨搅动?着狂风。 等到彻底升空,顾南带着降噪耳机,趴在窗户往下看。 星罗棋布的小岛散落在瓦蓝的玻璃海面上,没有边际的地?平线与天?空衔接。 顾西洲果?然没骗人,这里很美很美。 他兴奋地?扭头,不?由自主提高音量,“待会儿?可以下海吗?” 顾西洲心情也很好,“不?先去看看花草?” “我想先下海。” “先把?防晒擦了。” 防晒在箱子里,顾南问:“哥哥你要擦吗?” 这种强度的紫外?线不?擦防晒等于想脱皮,顾西洲挑挑眉:“你给我擦?” 转回去看岛,顾南假装没听到。 一小时后,私人小岛近在眼下。 岛面积不?是很大,却遍布绿林,唯一一栋现代化建筑的度假屋坐落在白沙滩旁。 直升机驾驶员技术特别好,分毫不?差地?稳稳降落在房顶降停区域内。 顾西洲率先跳下地?面,回身伸手,“下来。” 握住他的手,顾南稳稳落地?。 发动?机就在耳旁轰鸣,顾西洲伸手给他挡住光,附耳说,“他们会把?东西带下来,我们先下去。” 顾南点点头,被顾西洲牵着走。 一直从?楼顶下去四周才安静些?,顾西洲松开他,先强调安全知识,“房门密码跟笔记本的一样,机组走后岛上只?有我们两人。” “如?果?发现有外?人入侵,要第一时间告诉我,不?能开门,知不?知道?” 顾南不?笨:“顾明喆顾政希难道会找到这里来吗?” “附近环绕的四个岛都是我们的人,20海里内都是监控范围。”顾西洲解释说,“不?会出问题,我只?是怕意外?。” “好,知道。” 推开一扇巨大的玻璃门,两人终于进?入屋内。 全屋皆是典雅的当地?风格,房间温度适宜,凉凉得很舒服。 “过来洗手。”顾西洲去到中岛,“然后去挑房间。”他介绍道,“我们现在在三层,有两个房间,二层是活动?区域也有两个房间,一层是餐厅,可以通向沙滩。” 两人一块挨在水池洗手,顾南说:“哥哥你先挑吧。” “你先挑。”擦着手指,顾西洲意味深长地?说,“挑到满意为止。” 怎么感觉拐着弯儿?在算旧账?顾南挑了三楼靠右,顾西洲则是靠左。 巴哈马现在是上午10点,还不?到最热的时候。 进?房间将箱子放进?衣帽间,顾南绕过廊厅来到卧房。 雪白纱帘在敞开的露台门框边微扬,挤挤攘攘的青绿椰子就缀在一旁,伸手可摘。 绿茵造就满屋斑驳的光影,海鸥唰唰掠过惊动?墙上一片涟漪。 明明遥遥在望,顾南却想将这副美到不?像话的画面与顾西洲分享,撒癔症地?看了片刻,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 顾西洲的房间风景有这么美吗?如?果?没有,待会儿?给顾西洲看好了。 对,这不?是分享,这是炫耀。 进?浴室简单冲洗就出门,顾南惊奇发现放墙龛里所有洗漱用品都是惯用品牌,甚至就连地?巾也是。 所以说人心呐,总是被细微末节所打动?。 脱掉衣服淋浴,顾南承认。 好吧那张照片是分享,只?分享给顾西洲。 并且戳戳下定决心,从?今天?开始忘掉乱.伦,忘掉顾西洲的强势霸道。 从?今天?开始,他要念着顾西洲的好。 当然更?不?能忘记看顾西洲的腰。 快速洗完,对着镜子顾南给自己全身涂满了防晒,然后穿好衣服去找顾西洲。 两人生活习性?出奇地?相似,穿着短袖短裤的顾西洲正巧开门从?对面出来,发梢带着水汽,也是洗过澡。 匆匆对视一眼,还没开始擦就已经紧张。 指着客厅的藤条大沙发,顾南像教导主任那样严肃:“哥哥你躺下。” 顺着指尖,顾西洲瞟了眼沙发,“躺下干什么?挨打?” 摸出防晒霜,顾南说:“不?是要擦这个么” “防晒躺着才能擦?”顾西洲过来抽走他手中防晒,认真?研究起瓶身背后的涂抹步骤,抬眼拧眉问,“不?舒服?脸怎么这么红?” 顾南尴尬地?走向客厅落地?窗,“我以为你也要下海” 琢磨出深意,顾西洲装不?解:“想跟我游泳?还是浮潜?” 不?远处的码头停靠着辆中型游艇,顾南脑子放空嘴巴一快:“都不?是,我只?想给你擦防晒霜。” 背后倏地?起了声轻笑?,顾西洲说:“想擦哪?” 事已至此干脆豁出去,顾南死猪不?怕开水烫地?言明,“下海的话最好把?后背也擦一下。” “是不?是要脱衣服?” “应该是吧” “全脱?” “那倒不?必吧”顾南擦了把?冷汗。 一答一问间,顾西洲踱步靠近,一点点埋下头。 清新的沐浴露味道窜进?鼻腔,在这个彼此呼吸交渡的距离里,顾南下意识后退,顾西洲眼疾手快托住他后脑勺以防撞到玻璃。 顾西洲却没有笑?了,指腹插.进?他的头皮细微地?摩挲。 刹那,顾南浑身如?同过电般抖了一下。 啪嗒——防晒霜落在地?上。 这个姿势实在像接吻的前兆,然而顾西洲没有,带着他的手来到窄薄劲瘦的后腰,稳而准地?按上某处微陷。 蓦地?,顾南震惊抬头。 滑动?着喉结,顾西洲望着他眼眸,轻声问:“在找这个。” “对不?对?” 第25章 第 25 章 反应从未这么快过?, 顾南猝不及防钻过?顾西洲臂弯绕到顾西洲身后,唰地拉起他后背衣服。 仅一眼,便清楚明了地见到腰窝那颗小痣。 铺天盖地的碎片记忆刹那涌上眉头。 当年在副楼负二层的恒温泳池里?, “顾屹为”花了很多?功夫教他游泳,笑他喝一肚子水还吃不吃得下晚饭。 亲身经历的人怎么能变呢?这颗痣为什么长在顾西洲身上呢? 失魂落魄地垂下手, 顾南走到藤条沙发边, 倏尔回望面不改色的顾西洲。 茫然、不解、疑惑。 “还要不要去游泳?”顾西洲怡然自得地插兜问。 是的, 游泳。 抱着?脑袋深深弯下腰,顾南瞬间明白了一切。 有先心病的顾屹为怎么能游泳?怎么能剧烈运动带自己坐滑梯、骑马、爬树呢? 可两张一模一样的脸, 到底是什么时候认错的? 顾西洲为什么要隐瞒?顾屹为为什么要撒谎?他甚至还找了借口说是药物?副作用。 日头越挂越高?, 房间亮了好几度。 不知?过?了多?久, 顾南好好坐起来,用力地揉了下发涩的眼睛。 “哥哥我?有话?要问你。” 本?来也没打算瞒, 顾西洲在对面坐下,“你说。” 顾南说:“我?在楠木林碰到的是你。” “对。” “是你摔坏了我?的火车。” 顾西洲略不满:“不是给你修好了么,怎么还记仇?” 完全符合。 又揉了下眼睛, 顾南生怕再把顾西洲认错。 “是你说我?适合种花。” “忘了。”顾西洲不承认。 “在我?害怕的时候是你来副楼陪我?睡觉。”顾南肯定道, “每天晚上。” 更?不符合人设了, 顾西洲更?不承认:“有吗?不记得。” “猪银行?是你买给我?的。” 这个他倒是承认。 “是你教会我?游泳, 是你给我?辅导作业。”语速越来越快,顾南一点点站起来,“是你送了许多?东西,还有。”他声线有些抖, “南瓜是你叫的。” 听闻这句,顾西洲移开视线, 默不作声。 “为什么要隐瞒?”顾南去到他面前,抚着?他的膝盖半蹲下, 企图看着?顾西洲的眼睛然后强迫让顾西洲回应。 任何时候任何地点,顾西洲都是高?高?在上的,哪怕现在顾南以一种低姿态的动作蹲在他面前,哪怕两人正处于肉眼可见的关?系差距。 但其?实他一直都是高?高?在下的。 嗫嚅着?嘴唇,顾南轻摇他膝盖,“回答啊。” 少顷,顾西洲偏头扭回来,视线上移到顾南的脸颊,最终落到顾南左腕那圈伤口上,“这些事对你来说不是不重要么?” 顾南直白地反驳:“对我?很重要。” “那之前为什么说不重要?” “因为你不让我?提我?以为是” 看着?他,顾西洲变相承认:“你6岁那年的聚会,那是你跟顾屹为第一次见面。” “我?下楼时顾屹为已经让大家误会了。”顾西洲平静地说,“他让我?不要告诉你。” 短简的起因经过?,阐述着?多?年的纠葛。 在印象里?,顾屹为是个与世无争的人,温柔、儒雅、善良。 就是这样性格的人,撒谎了。 顾南胸口发紧:“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笑了下,顾西洲轻飘飘抛出答案:“因为你很招人喜欢啊。” 一句道明,将?人堵得失语。 放在膝头的那只手遽然滑落,顾南呆呆地坐上地板,坐在顾西洲脚边。 耳畔忽闻阵阵涛声,隔了好久好久,他说:“那你难过?吗?” 音量太低顾西洲没听清:“什么?” “那你难过?吗。”顾南重复了遍。 嘴硬是顾氏传家宝,顾西洲淡然道:“没什么好难过?的。”接着?又原形毕露地宣示主?权:“你本?来就是我?的。” 表面看,他好像抽离在外,并未入局其?中。 “可你后来有很多?机会告诉我?,毕竟哥他已经”顾南惶惶然地看着?他:“是因为嫌我?烦所以才不承认吗。” 短短两年相处时光如何敌得过?后来独属于顾屹为的16年?重要又如何?4、5岁的年纪只跟依赖有关?,真正想要的并未得到。更?何况现下知?道真相并未责怪顾屹为,半个月前在美国放的狠话?统统作废。 顾屹为那句“你将?如何收场”倒是逐步应验。 连话?题都不想继续,顾西洲冷冷道,“可以去游泳了。” 可说完,又心不甘地在面前人那红红的眼尾狠狠揩了一下。 顾南吃痛,捂着?眼睛没动。 撤开他的手,顾西洲相当不自然地问,“弄疼了?” 根本?不痛,指缝中顾南斜眼睨他:“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顾西洲:“不听。” “你不让我?走。”顾南急声说,“跟保险箱无关?是不是?” 顾西洲唰地攥紧他手腕,表情变成平日的阴沉:“还要走?” “你先回答我?。”顾南底气足了许多?,“我?还有许多?问题想问。” 神色又放松下来,顾西洲提醒道:“再挨会儿要涨晚潮了。” 这个态度是明显的抗拒,顾南小聪明地想,反正路上也可以问。 不过?两人关?系变化得很快,比如在十?几分钟前他还有些抗拒顾西洲,现在不了。 人真是很感性的动物?,观念转变往往就在那么一瞬间。 下楼时,顾西洲拿了两幅墨镜,将?其?中一副毫不客气地架上顾南鼻梁,一副戴在自己脸上。 两人踩上白沙滩,前往码头登上游艇。 进了驾驶舱,顾南小声嘀咕:“哥哥,你还会开这个啊?” 操控游艇比操控人心简单得多?,按亮触控板,顾西洲检查着?雷达导航,头也没抬地酸:“怎么,顾屹为不会?” 还没来得及问呢,这又在阴阳哪门子气? 离开驾驶舱,顾南去到太阳甲板。 耳朵灌着?咸咸的海风,趁静想了许多?事情。 顾西洲对他的好不是假的,顾屹为对他的好也不是假的。 那顾西洲对他是什么感情呢?顾南探究不清,只能感受自身,知?道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正在滋生。 还有许多?事情想不明白,既然自己跟保险箱无关?,那跟什么有关?呢?为什么不能同乘一辆车? 脑子里?有什么快速闪过?,对,保险箱! 若结合那晚偷听到顾西洲的电话?,一团乱麻的思绪瞬间就有了条理! “一切以顾南安全为重。” 如果顾政希和顾明喆的动手对象不是自己,那只能是顾西洲,所以才有为重? 想到这里?,顾南猝然瞪大眼睛。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 近海到了,悬梯传来熟悉的脚步。 是拿着?两瓶饮料的顾西洲上来了。 “愁眉苦脸地想什么?”他问。 接过?冰凉的汽水,顾南忽然问:“姑姑和二叔是不是要害你?” 蓝天白云下,顾西洲伸过?玻璃瓶跟他碰了下杯:“别在这时候提他们。” “是不是?”顾南不放弃。 顾西洲撇开话?题:“自己先活动,我?带你下海。” 船身有些晃,顾南抓着?栏杆站起,“是不是,哥哥?” 仰着?头,顾西洲将?饮料喝尽,“防晒霜给我?用一下。”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顾南把防晒递过?去。 顾西洲挤了一点在掌心:“珊瑚礁里?有你小时候喜欢的尼莫。” “能不能准确地告诉我??” “我?们去后甲板下海。”顾西洲起身。 亦步亦趋跟在后头,顾南不依不饶:“以前他们想要加害的对象是不是我??” 顾西洲递来潜水镜,“戴上。” 胡乱抓过?,顾南着?急确认:“现在他们加害的对象变成了你,这段时间你总是发生车祸,所以我?们不能同乘一辆车?” “还有,进集团你说不能跟任何人暴露我?们的关?系,但我?却可以随意?出入总裁办,因为总裁办都是你的人没有暴露风险对不对?” “那天姑姑来檀山找我?,她说你对我?不好。” “顾逊也认为你对我?不好。” “你给他们所有人都留下了这样的印象。”顾南语速飞快:“是因为我?跟你在一起会有危险对不对?” “连家里?阿姨都不知?道我?们来小岛过?年,只要我?跟你在一起,我?们的行?程不会有任何一个人知?道。” “你是故意?这样做的,你不讨厌我?,也没有嫌弃我?是——” 身前顾西洲脚步骤停,转身忽然吻来。 窄窄的过?道上,两人紧靠在一起。 分开时,顾南感觉顾西洲亲昵地用嘴唇轻轻擦了下他的嘴唇,听见顾西洲喑哑地问:“嫌弃什么。” 身体力行?反面诠释嫌弃二字,顾南呆呆补完最后一句:“嫌弃我?是个累赘。” 顾西洲不以为然:“吃得比猫少,花钱没鱼多?,你能赘什么?” 亲吻不是嫌弃,那剩下的顾南不敢脑补了,这已超出哥哥和弟弟的正常关?系范畴。 不过?在这一刻,他悲切又清晰地意?识到,他已经超出了。 沉默两秒,顾南说:“我?想下海。” “这就安静了?”顾西洲反问。 “我?走了,哥哥。” 为了躲避,顾南快速沿着?舷梯下到后甲板,然后直挺挺栽进海里?。 岸上的顾西洲:“” 他怔忡片刻,接着?纵身一跳也跟着?下去。 海水水深大概有三米,粼粼阳光洒在五颜六色的珊瑚群,果然有很多?尼莫穿梭在随波荡漾的海葵中。 瞧见顾西洲跟了下来,顾南慌急了,怕顾西洲逼问他。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顾西洲马上就要问他点什么,而他给不出答案。 当然,给不出的答案也是答案。 所以顾南只能跑了,不过?肺部已经没有新鲜空气,他上游浮出海面。 眼睛里?装着?漫天景色,脑子里?却装着?完蛋完蛋! 乱七八糟的自问自答: 弟弟怎么能喜欢哥哥呢? 可是不喜欢,哥哥为什么跟弟弟睡觉呢? 自己刚刚逼问那番是不是正确的?顾西洲没有否认,那猜对了他为什么不承认。 如果很喜欢的话?,怎么又扯到喜欢? 快速拨乱反正,回到主?题。 顾西洲为什么不承认?到底有什么人、还是事情横在他们之间? 哗啦一个小浪打来,顾南瞬间清醒。 自己上来多?久了?顾西洲为什么还没浮上来? 不容多?想,他深吸口气扎回海中。 澄透的海水可视度很高?,屏息环顾四周,顾南一眼找到了顾西洲,因为顾西洲正一动不动浮趴在珊瑚礁一侧的底部。 如果现在嘴巴能说话?,一定是一句焦急而担忧的“哥哥!” 从来没觉得海水阻力这么大,顾南拼命蹬腿下潜游过?去,待到靠进立刻伸出手臂环过?顾西洲双肩。 然后下一秒,顾西洲疑惑转身垂着?的手从礁石底部提出一只大大的龙虾 潜水镜里?,顾南瞬间收回手,眼神慌乱地乱瞟。 余光里?,顾西洲似乎在笑。 十?几秒后——哗啦,两人破水而出。 爬上甲板边缘时,顾南感觉顾西洲托了自己一把,接着?头顶飞过?一道龙虾抛物?线,是顾西洲准准将?龙虾扔到上头的水箱里?。 抹了把脸上水珠,想起水下那幕,顾南不好意?思地挪远了点。 顾西洲侧脸看他:“以为我?溺水了?” “啊观摩逮龙虾来着?。” “嗯,礁石下面有一窝。”顾西洲淡定说,“全被你吓跑了。” 行?吧,好心办了坏事。 小腿浸在浮动的海水里?,凉凉的,顾南划拉了下,没说话?。 身旁,顾西洲挽过?他腹部微微用力一摁。 两人同时顺着?浅浅的水层甲板躺下去。 仰躺只能看到天空,是通透的蓝调。 “龙虾是逗你的。”顾西洲开口说:“你下来找我?我?很高?兴。” 顾南扭脸看他,这样做的话?半张脸肯定就会淹进水中,顾西洲提前给他推回去,然后手臂下探稳稳抓住他的手指。 第一次十?指交扣,顾南小声说:“我?也很高?兴。” 顾西洲问:“你高?兴是为什么。” 因为“好像”有点喜欢跟你在一起。 顾南撒小谎:“因为在这里?没有烦恼。” 说完耳畔再没动静,他以为顾西洲也要休憩一下。 足足几分钟过?去,顾西洲更?紧密地扣紧他的手指,语态落寞:“抱歉,没能给你安稳的生活。” 第26章 第 26 章 听闻这句抱歉, 小小的?难过从心头涌起,沿着四?肢百骸扩散到每个毛孔。 “这不关你的?事。”顾南抿着唇,“我已经?比大多数人要幸福了。” “还不够。”顾西洲将他拉起, 后甲板浮动着层层海水,两人仿佛坐在海里, “有些事情必须要给你一个交代。” 顾南看着他, 最后又垂头:“你会有危险吗?” “没有。”顾西洲说?, “涨晚潮了,我们该回去?了。” 两人回去?时海水即将淹没码头, 身上衣服湿了又干透, 盐分析出黏在身上格外不舒服, 上到三楼都去?洗澡。 擦着头发从房间出来时,顾南看见顾西洲非常严肃地抱着手, 站在中岛台旁看平板。 以为是在远程开会或者看文件,顾南小心翼翼地贴着墙去?厨房倒水。 没曾想一靠近便听见 “先?将龙虾切成小块,蘸取面粉静置三分钟再放入油锅炸, 切记油温不可太高, 筷子冒泡即可放入” 这样的?顾西洲感觉很割裂, 顾南有点想笑。 顾西洲后脑勺就像长了眼睛, 没回头地问?:“笑什么。” 倒了水,顾南去?到他身边同他一起站着,大言不惭地说?:“我们一起学吧,其实做饭挺简单的?。” 顾西洲不认同这个说?法, 眉头紧紧拧着,“炸龙虾跟筷子有什么关联?筷子冒泡是什么意思?” 将做菜视频倒退了些, 两人一同研究出所以然,继续观摩了三道菜式, 开始动手。 厨房的?步入式冰箱里放着提前准备的?新鲜蔬果和鱼虾肉类,主菜自然是今天在海底逮到龙虾,副菜则是青菜和鸡蛋汤。 别提,两人花两小时做出来,不好吃不说?,卖相也不佳。 人前叱咤的?顾总栽了,频繁说?:“不要吃了,去?吃零食,明天开始厨师上门?做菜。” 龙虾很咸,鸡蛋汤很腥,就青菜好一点。 顾南装作?没听到,筷子没停。 就这样两人一言难尽地将午饭和晚饭一起吃过。 落日熔金,蓝调天空尽数染成绯红。 找了包辣味薯片压胃里不适,顾南去?到露台咔擦咔擦嚼着,身后顾西洲提着啤酒来了。 大概胃里也是有点难受的? 顾南看破没说?破,把?薯片一递,顾西洲摇头问?,“想不想出去?走?走??” 快点消化吧,顾南欣然同意。 “去?擦防蚊液。”顾西洲提醒。 下楼两人没坐电梯,沿着楼梯下去?,顺带观摩二楼活动室的?布局。 空间都是一样大,但明显二楼有很多好玩儿的?,例如棋牌室酒吧台,还有一架三角钢琴立在落地窗边。 顾南问?:“巴格达的?星星你还会弹吗?” 已经?很多年没有时间碰琴键了,顾西洲说?:“不会。” 一路踩上白?沙滩,两人沿着海岸线悠闲走?着。 海水泛着粼粼金光,巨大的?日轮挂在地平线上。 “明天就是国内的?新年了。”赤脚踩着暖烘烘的?细沙子,顾南提着鞋,“明天我们干什么?” 身侧的?顾西洲插着兜,“你想干什么。” “想去?岛上看看花草,摘点回来装扮房间。”说?起房间,顾南掏出手机调出照片,“哥哥你看这个,中午刚到的?时候好美。” 屏幕亮度不太行,两人凑得很近,脸颊好像一擦而过。 放大图片看清露台那颗椰子树和周遭树影,顾西洲很败兴致地开口:“晚上关了灯,房间会有张牙舞爪的?影子。” 顾南疑惑地瞧着他,“什么意思?” “卫星天气预报说?今晚有雨,到时候风一吹,这些影子就会动。” “” “你认真的??” “骗你做什么?” 抬头望天,明明天气良好。 “你故意吓我的?吧?”顾南微微黑脸,“很幼稚,别这样啊。” 顾西洲不以为然,“骗你又没糖吃。” 岛上的?海岸线是个闭环的?圈,全部?走?完大概需要花费一天。 又是长途飞机又是下海回家做饭,两人都累了,没走?多久迎着阵阵涛声和最后一点余晖,干脆在沙滩坐下休息。 顾西洲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从度假屋提出来的?啤酒,顾南托腮望着远方,谁都没说?话。 小时候他们常常这样度过,各做各得忙一天。 长大到至今,他们已经?许多年没有这样心如旁骛地待在一起。 太阳很快沉进地平线,夜色和风阑并起。 其实顾南有挺多话想问?,发完呆就开始频频偷瞟顾西洲,看了不知道多少?眼时,顾西洲忽地啤酒瓶送到面前,“想喝就喝,偷看什么。” 行吧顾南接过,拉开瓶口距离仰头灌了口, 大学时总听同学说啤酒淡如水,没想到这种啤酒酒精味儿这么浓,喝下去?还沉甸甸地胀肚子,不过有一说一,挺好喝。 接连喝了好几口,顾西洲并未阻止,所以顾南意犹未尽地喝光了。 “怎么这个啤酒也有点甜?”咂摸着余味,他好奇道。 “麦芽的风味。”顾西洲解释。 “度假屋还有吗?”顾南说?,“回去?给我拿一瓶吧?” “喝吧,喝多了晚上不敢起床上厕所。” “真的?要下雨吗?” “嗯。” 其实海风早就变得咸湿,热带岛屿夜间下雨也是常事。 想了想,顾南说?:“你还觉得我胆子很小吗?”酒精有点上头,说?话也毫无顾忌。 “小时候害怕那是因为太矮了,总觉得门?很高,总是能看到很多角落,灯照不到的?地方黑乎乎的?才觉得害怕。” “现在长高了,看到得都是明亮的?地方,所以不害怕了。” 顾西洲沉默了会儿:“记得这么多。” “我可不傻。”顾南郑重?其事地说?。 “是不傻,就是很烦。”顾西洲浅浅笑了下,“晚上别叫我。” “当然不会。” 滴溜溜转着乌黑的?眼珠子,顾南胆子很大地问?,“哥哥,很多事情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顾西洲鼻音:“嗯?”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告诉有什么好?特别是在有限的?危险环境范围内。 不能光明正大地对你好,不然别人都会知道你对我多重?要。 话音隐匿在喉头良久,顾西洲不动声色,“安静一会儿。” “好吧。” 几分钟后,酒精已经?完全上头了。 顾南艳羡开口:“我还想跟你一起弹琴。” 顾西洲扳过他酡红的?脸,仔细观察一阵儿,“你醉了。” “是吗?”带着沙子的?手指抚上脸颊,顾南傻笑起来,“我很开心。” “笨得跟以前一样。”顾西洲笑着轻嗤。 素月还没爬起,周遭光线暗淡,耳畔不停有虫鸣海鸥叫。 在沙地上转了个身,顾南盘着腿与顾西洲面对面,在模糊的?夜色中仔仔细细打量着顾西洲英俊的?眉眼,硬挺的?鼻梁,优越的?下颚线。 眼神有意错开那薄薄的?嘴唇,他一字一句地小声说?:“哥哥,这些年来你受委屈了。” 不自然地撇开脸,顾西洲转移话题般,“要发酒疯了。” “抱歉,以前误会你了。” 不让看,就追着看。 像小狗那样撑趴着,顾南扭着上半身,由下到上地望着顾西洲,“以前我觉得你很讨厌我,在檀山看到我也不会跟我说?话,我以为你嫌弃我,没有妈妈你甚至可以把?我赶出去?,但是你没有。” “今天我才知道你是在保护我,你对我很好。” “不管你跟哥关系怎么样,虽然哥现在已经?死了。”提到这个他有些难过,“可就像你说?的?,家里只有我们两个相依为命。” “以后我们一起好好生活吧,行么?哥哥” 顾西洲转回脸:“以什么身份?” 这个问?题太难解答,顾南像被刺到的?小动物?唰地收回去?。 想说?哥哥和弟弟的?关系,但是他明白?他的?心不纯,既不想承认也不想否认。 顾西洲说?:“假如顾屹为会回来呢?” “没有这种可能。”顾南摇头。 顾西洲深深凝睇着他,“如果他回来你选谁?” “什么意思?”顾南不明白?,“他已经?死了。” 双肩传来力道,是顾西洲牢牢握住了,“顾南,现在说?答案,不要拖延。” 死去?的?人怎么会回来,这个假设实在太奇怪了。 若硬要回答,顾南只能遵循本能地问?:“你们都是我哥哥,为什么要做选择?” “非要你选一个。”顾西洲强调,“只能选一个一起生活。” 他刻意停顿,将方才顾西洲所说?如数奉还。 “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酒精已经?顺着血液将脑子全搅浑了,顾南咬了下嘴唇,目光闪躲地看向?别处,“不能不选吗?” 顾西洲:“不行,必须选一个。” “可是要我选”顾南磕巴道,“你也没说?原因啊” 肩上力度再加几分,顾西洲却倏地笑了,骂了句,“混账东西。” “干嘛骂人啊。”顾南挣脱他,往后挪。 “你想听什么?”顾西洲伸出腿,轻巧地压住他的?腿,扬着下巴得意地问?,“还是说?你在确认什么?” 挪不动又跑不了,顾南突然发蛮,低头就朝那条横在身上的?大腿咬。 唇瓣距离肌肤几厘米,耳畔忽然传来顾西洲平静的?嗓音。 “还要怎么喜欢你?什么事情不是顺你的?心意安排?” “平日见到我就像老鼠见了猫,吃饭都要离得远远的?,枕头都能藏一个。” “费劲心思哄到岛上来才给一点笑脸,是不是再喝瓶啤酒才能吐露真言?” 这番话的?每个字眼,都让心肝发颤。 埋着头,顾南心跳如雷地抓紧了顾西洲的?腿,都不敢呼吸了。 顾西洲动了动:“别碰,痒。” 酒精继续横冲直撞,来到大脑分泌多巴胺的?黑质细胞和纹状体处盘旋、久久停留不肯走?。 手心捏得起汗却没放开,顾南低下头,轻轻吻了下顾西洲的?膝盖。 干了坏事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顾南只好侧蜷在他腿上,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就那样定定望着他。 海风凉凉,彼此目光都炙热。 少?顷顾西洲凑近,拨弄他的?耳垂,“承认了?“ 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酥掉了半边身子,顾南下意识闭上眼睛,小声说?,“我的?胆子已经?长大了。” 顾西洲笑他。 顾南感到懊恼。 “你是我哥哥,我们在一起会不会很奇怪?” “而且我还姓顾。” “有我在谁敢说?你什么?”食指和大拇指碾着耳垂,顾西洲重?重?捏了下,“你跟顾屹为在一起怎么不考虑这些?” 吃痛只余,顾南震惊道,“我什么时候跟哥在一起过啊!” “18岁生日那天,你以为我瞎?” 彼时顾南根本不清楚什么是喜欢,只是不反感顾屹亲他,当然顾屹为也只这样做过一次。 顾南觉得自己很委屈,“那个时候我也不知道你对我很好啊。” 头埋得更低,顾西洲亲他的?耳尖,“现在知道了是什么感受?快点说?。” “我也很痒。”顾南为难,“你别亲了。” “顾屹为亲你,你怎么不反抗?”顾西洲算旧账,舌尖探到耳廓细细地游移,“你还好意思委屈?” 湿滑的?舌尖就像导火索,划到哪里就点燃哪里。 没几下,顾南就不受控制地抓紧顾西洲衣领,“哥哥、哥哥别弄别弄!”与此同时挣扎着要坐起来。 牢牢按住肩膀,顾西洲誓不罢休:“回答。” 实在被亲得受不了,无可奈何,顾南只能颤抖着大喊:“觉得很对不起你,之前对你说?了那些话我也很抱歉。” “没了?” “还要听什么啊?” 视线向?下一瞥,顾西洲冷笑一声,“又在嘴硬。” 知道看的?是什么位置,简直羞得无地自容,顾南更仓惶地挣扎起来,他穿的?沙滩裤就是简单的?松紧绳子。 顾西洲轻松扯下。 顾南顿时吱哇乱叫起来,惊煞一片林子里睡着的?海鸟。 头顶天空好看得紧,密密麻麻的?黑点团飞。 “快点回答。”顾西洲一边上手段,一边催。 顾南死死拽住他的?手指,气息未定地喘着气:“我喜欢跟你在一起。” 停住往下探,顾西洲扬声问?:“还有呢?” “我喜欢你。”啤酒好醉,顾南快速答,“跟其他人无关!” 说?完整个世界仿佛都开启了静音,模糊夜色里,只见顾西洲深吸口气忽然正经?起来,带着凝重?,还有未知的?担忧。 顾南不明所以,却感知到顾西洲将他紧紧抱紧了怀里,脸埋在脖颈呢喃道,“再说?一次。” 嗫嚅着嘴唇,顾南只觉得心酸。 “假如我做错了事,你会不会原谅我?”自问?自答着,顾西洲又倏尔改口,“我要一次获得原谅的?权力。” 等解决完顾明喆和顾政希,顾屹为就不用回来了,关在某处好好养着就行。 毕竟好不容易,毕竟三个人的?屋檐太拥挤。 完全听不懂因何而起,顾南安抚似地握紧顾西洲的?手臂,呆呆问?:“你会犯什么错啊。” 隔了许久,顾西洲自嘲一笑地抬起头。 话毕,他双手箍住顾南的?腰,将顾南整个人抱起来坐在腿上。 两人额头抵着额头,顾西洲哑声道:“白?晾你这么久,先?用手给你解决好不好?” 虽然身体的?确那啥,但怎么好意思直接说?出口啊?? 这天大地大的?,顾南想跑,偷偷在沙滩四?处摸,企图摸到裤子。 忽略掉这些小动作?,顾西洲钳住他的?手,接着细细密密吻上他脸颊。 海涛阵阵,淹没了细碎呻.吟,倦鸟重?归林,躲在树梢悄悄聆听。 最后顾南是被托着屁股抱回去?的?,在顾西洲肩膀上虚睁着红红的?眼皮。 快到度假屋时,天空沙沙地落起雨来。 倏地,一道惊雷和闪电映亮半边天,顾南下意识抖了下。 愈发密集的?雨点声中,顾西洲稳稳按上他背脊,“我在。” 在沙滩弄了几次才罢休,顾南实在没力气,睡眼朦胧地环着顾西洲的?脖子抱紧,“真的?下雨了。” 乘坐电梯抵达三楼,顾西洲低头吻了下他发心,“手痛不痛?” “不痛。” 强提了点精神,顾南伏在他肩头,不好意思地小声问?,“哥哥,今晚我们能一起睡吗。” 一脚踢开卧房门?,顾西洲不屑道:“用你说?。” 第27章 第 27 章 半夜雨势更?大, 电闪雷鸣。 卧室陷在?昏暗中,倏地天空再次炸开一道巨雷,顾南骤然惊醒。 墙上绰绰黑影不断晃动, 他立马转身投进?身后暖烘烘的?胸膛。 背脊立马被安抚地拍了两下,后脑勺也被掌紧。 头顶, 顾西洲带着鼻音:“吓醒了?” 还残存着睡意, 顾南小幅度摇摇头, 闭眼?眯了会儿说,“哥哥我要去尿尿, 你先放开。” 闻言, 顾西洲放开他半坐了起来, 拧亮床头台灯,“自己?去。” 说得好像这么大的?人还要陪着去上厕所虽然难堪, 顾南倒是?莫名心安,爬下床进?到卫生间,洗完手折返回来投进?怀抱的?同时, 顾西洲也朝他伸手。 床头台灯没灭, 散发?着温暖的?橘调灯光。 只是?雷点?越来越密集, 顾南彻底睡不着了。 睁着大眼?睛, 悄悄看顾西洲。 距离得如此近,每寸五官都纤毫毕现。 “看什么?”顾西洲忽然开口。 顾南吓了一跳:“你是?二郎神吗,额头有三只眼?啊。” 睁开眼?睛,顾西洲平静地瞧着他, “呼吸一会儿快一会儿断,心跳比雷声还响, 用得着开天眼?。” 是?了,两片胸膛紧紧贴在?一起, 想感知?不到都不行。 “睡不着了。”顾南逃避说,“可能?有点?时差影响吧。” 窗外仍在?狂风大作,顾西洲拍拍他脑袋,“自己?去活动室玩儿。” 顾西洲看起来还要睡觉,顾南也不想动,“我不去。” “害怕?” “没有啊” 打算玩玩手机,结果摸过一看,电量只剩百分?之三 罢了,手机是?玩不成了。 缩回被窝的?顾南望着天花板,脑子放空的?状态很舒服。 被子贴身又暖和,空调风凉凉的?,简直可以窝一辈子。 结果没看几分?钟,顾西洲也没睡了,“睁着眼?睛想什么?” 扭过脸去,顾南小声问:“是?不是?我在?这儿吵到你了?” 重新将人给揽怀里,像汤匙那样贴合抱着,顾西洲故意将呼吸落在?那耳朵上,“不吵。” 很快,眼?皮下面的?耳廓渐渐弥漫上一层薄薄的?红意。 有点?为?时已晚,顾南还是?说:“我要去二楼活动室。” “现在?不许了。”顾西洲再次将人往怀里扣了扣,两人身体紧密地插不进?一张纸。 没有办法,顾南只好一点?点?、一点?点?地弓背往前?挪,企图离那道令整个身体升温的?呼吸远些。 就在?即将逃离成功,顾西洲又把他扣回去。 耳朵擦过柔软的?枕头又落入略带湿意的?呼吸,不受控制地烧了起来。 顾南再前?倾,顾西洲再扣紧。 两人无声进?行着拉锯战,幼稚又无脑。 清楚彼此底线在?哪里,耐心耗尽两人几乎同时动作。 顾南挣脱逃跑,顾西洲翻身笼罩。 视野空间被迫压缩,瞳孔只装得下眼?前?,橘光灯下顾西洲肩背流畅的?肌肉线条,凸出的?喉结,撑在?两侧余光里的?劲瘦手臂。 体型完美得像副简笔画,可沉沉的?压迫感叫嚣着这是?现实。 避无可避,顾南只能?闪躲着目光。 低下头,顾西洲用鼻尖轻轻蹭了下他的?鼻尖,暗示意味浓烈。 若即若离,又一触即分?。 “很害怕么?” 会错了意,以为?是?在?说小时候怕黑怕鬼,顾南抿着唇:“已经不怕了。” 于是?在?下一道雷声响起时,顾西洲埋下头用嘴唇轻轻蹭了下他的?嘴唇。 是?试探,亦是?邀请。 或许是?被子空着冷气窜进?,顾南哆嗦了下。 耳畔传来顾西洲轻浅的?笑音,提醒道,“夹腿干什么?” 说毕他俯下身来,舌头将顾南两片殷红唇瓣含吮得濡湿,舌尖沿着唇缝来回搔刮,摩擦生热撬开了条隐秘的?缝隙。 胸膛起伏一瞬,顾南什么都想不了了。 呼吸太过沉重,本能?地加快频率,大脑则完全溺进?了海中,将所有窸窣都淹没。 只是?惊雷再起,怕人再害怕,顾西洲双手捂住他的?耳朵。 殊不知?弄巧成拙。 失去听力感知?就愈发?放大,这让舌尖与舌尖勾吻的?每一个动静都变得无比清晰。 吞咽的?动静、粘腻的?水音、咂摸的?吮吸。 这下脑子不是?溺水了,而是?轰地一声炸成空白。 天花板在?旋转,多少雷光和闪电悉数褪去,顾南睁着迷蒙的?眼?睛,只能模糊看到顾西洲光洁的额头。 潜意识伸出手,手指抚摸上顾西洲的头发,指腹或许插进?了发?缝里,微微用力攥紧。 唇舌搅动得更?加厉害,顾南漏出一丝微不可闻的呻.吟。 百忙之中,顾西洲抬眼?促狭地看他,笑容坏得比漆黑的夜色还要深。 没再蒙着耳朵,而是?凑到耳边下流又轻佻地低声说,“本来到岛上过年只是?为?了让你高兴,管家不知?道我们关系所以什么也没准备。” “你反应这么大,这下怎么办?” 脸红得滴血,顾南闭眼?装死。 被窝下,顾西洲亲了下他肩头:“顾南,回答。” 这次军姿是?站不成的?,顾南干脆将自己?蜷缩成一团,脑袋彻彻底底埋进?两个枕头的?缝隙中,只暴露一个通红的?耳朵在?空气中供人观赏。 恶劣至极,顾西洲用手指拨了下那只耳朵,“像鸵鸟埋进?去也躲不过,把脸转出来面对。” 面对啥啊面对,这张床现在?就是?羞耻作席难耐为?被的?坟墓。 “别碰我。”顾南怨怼提醒。 “该怎么办,快点?说话。” 手探下去,顾西洲抓住他的?脚踝,又抓住他纤细的?小腿,“回答,顾南。” 唰地扭脸,顾南愤愤不平:“又不是?我一个人这样。” 看模样真要把人惹急了,顾西洲停止逗弄,将他从床上抱起。 顾南惊叫:“干什么。” 飞快下了床往卫生间而去,顾西洲解开他身上的?睡袍,伪善地给出解决办法。 “浴室里有你常用的?精油,只是?没有” 走动间,都抵在?一起。 仍然没逃脱悖德的?束缚,将脸埋在?顾西洲肩头,顾南小声提醒,“你是?我哥哥,我们不能?这样做。” “在?沙滩给你用手的?时候怎么不说我是?你哥哥?”拧开浴缸水龙头,顾西洲把他放进?去,坐在?浴缸边缘居高临下地冷冷说,“轮到我了就知?道我是?哥哥?” 清透的?水流呈片状从浴缸两侧流出,什么都遮不住,话也赤.裸。 为?了快点?制造泡沫掩盖一下,顾南扔了两个浴球。 下一秒,拿了精油和浴巾的?顾西洲跨进?来,扬手将叠得四四方方的?浴巾扔进?浴缸垫着,然后把他拉进?怀里,吻着嘴唇含混不清地说:“别弄这些没用的?。” 水流一直没断过,热气氤氲,升腾盘旋溢满整个卫生间。 浴缸的?铜管扶手被人抓得死死的?,有时用力攥紧指节唰地泛白,松懈那一刹那又回成红色。 哪怕垫着浴巾膝盖也疼,没一会儿顾南就跪不住了,弓着晃动的?腰背,“哥哥,我痛” 关掉水龙头,顾西洲起身抽过旁边干燥的?浴巾将他裹着打横抱出来。 夜雨终得停歇,一道湿漉漉的?脚印从浴室洇到落地窗边。 太阳正在?探头,旭日的?淡淡金光点?染着清晨。 落地窗很快被呵出一小片雾气,顾南贴着冰凉又坚硬的?玻璃面,腰腹在?上面划出道道浑浊的?下坠水线。 身后的?顾西洲拢着他圆润的?肩,附耳问他冷不冷。 冷不冷大脑已经感知?不到,顾南仅存的?清明正在?控制不断从喉咙溢出的?尾调。 察觉到忍得难受,顾西洲轻轻咬了下他后颈子,手故意落在?胸前?。 指腹捻了捻。 “要不要喝水?” 关切是?真,想逼出点?声音也是?真。 不能?一直咬嘴唇吧? 一生的?聪明才智可能?在?今天用了百分?之90,顾南就是?不开口。 顾西洲加了点?力,顾南一哼他就停下。 如法炮制几遍,有那么几秒,顾南呼吸又断了。 嗡嗡嗡——床头充满电的?手机无缘无故响起来。 敛眉思忖几秒,顾西洲把他扳到正面,亲吻他濡湿的?眉眼?、赤红的?眼?尾,一路下落来到微肿的?嘴唇,试探道:“新年快乐?” 话音落,国内千万万户都迎来归零的?倒计时。 终于得到一点?喘息机会,不过人已经彻底懵了,顾南眼?眸半阖抵在?落地窗上,仰着脖子断断续续地说:“新年快乐,哥哥。” 这样简单的?话从6岁那年到现在?再没对他说过,顾西洲将这一刻这一秒收进?眼?底,倏尔单手抬起顾南一条腿,顶着诱哄道,“还要说什么。” 思绪回拢了点?,顾南颤巍巍翕张着眼?皮,“不要了。” 又怜惜又可爱,顾西洲继续:“这句话你已经说了一晚上了,不是?听这个。” 一头栽进?怀里,顾南弱声弱气地给出准确答案:“我们要相依为?命” 越过他的?发?顶,顾西洲看到海岸线后爬起的?火红太阳,阳光和满足的?笑意同时抵达瞳底。 几秒后,他撤开箍住腿的?那只手,往后撤了一步,顾南应动作闷哼出声。 牵着他没受过伤的?右手,顾西洲细细吻着他的?指缝,拉着他的?手往.下。 指尖尚且滚动着余韵的?微麻,顾南乖乖照做。 虽然疲惫不堪但却是?清醒状态下,显然给予顾西洲的?刺.激很大,压着顾南的?肩膀,耐心地教导他。 好赖话和浑话都说尽了。 结束后整个房间都不能?看了,地板干涸的?、床单湿掉的?。 顾西洲抱着顾南去到对面房间休息,两人一觉睡到擦黑。 顾南是?被身体一阵酸疼给逼醒的?,顾西洲已经不在?身旁。 这个房间对着树林,黄昏下有些昏暗。 拱进?被子一看,身体清爽,还穿着干净的?睡袍。 下了床差点?没站住,开门一瞧。 整个客厅灯火通明,忙碌的?外籍佣人和管家正穿梭在?厨房和餐厅两边,闻到饭菜香味儿肚子咕咕直叫。 茶几上摆着新年礼物和还有几个大袋子。 阳台上,顾西洲背对着在?打电话。 走出廊厅来到客厅,佣人见到他出来用陌生的?语言问好,顾南点?了下头,顾西洲恰好转身看见他醒了,挂了电话推门进?来。 打头一句就是?,“有没有那里痛?” 这么多人问什么问?顾南飞快回房换了身衣服出来。 顾西洲就等在?外头,带他到客厅坐下,“先吃点?东西垫肚子,马上开饭。” 是?真饿了,顾南在?袋子里翻翻找找,拿出一盒饼干。 忽地手指一顿,端详几秒袋子底部?,立马用零食盖住润滑液和最?大size的?套。 坐回沙发?,顾西洲揽上他肩,“嗓子上火了,换个零食吃?” 尝试清嗓说“放开”,顾南这才发?现嗓子全哑了。 一起吃了晚饭,新年就这样过了。 实在?懒得动弹,顾南蜷回床上很认真地想。 原来自己?是?真的?很喜欢顾西洲。 原来喜欢就是?这种感觉,哪怕做尽羞耻亲密事也心甘情愿。 幸好没在?不懂事的?年纪对顾屹为?说过喜欢,庆幸顾屹为?对他说喜欢,那时自己?并?未回应。 更?负罪地想,如果顾屹为?还活着,知?道自己?喜欢顾西洲会怎么想?会怎么看待? 房门从外打开,一阵熟悉的?脚步及时拉回现实。 顾西洲合衣在?旁边躺下,带着餮足的?慵懒,“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我们去岛上徒步,后天回申市。” 五天假期来到尾声,想起包装袋和不够的?时间,顾南脑子一抽:“那你买那些干什么?” “还想要?”顾西洲捏他耳垂:“你身体吃不消了。” 一怒之下怒了一下,顾南裹紧被子,“我要睡觉了,哥哥你出去吧。” “有事哥哥一起睡无事哥哥出去吧。”顾西洲语气凉凉,“顾南,小时候我是?这样教你的??” 摸摸索索从被子下抓住顾西洲的?手指,顾南讨好说:“哥哥,新年快乐。” “呵呵。” 呵呵就呵呵,凌晨消耗巨大,顾南松开手指蜷进?被窝。 第28章 第 28 章 度假屋后面有条人工开?采的小径, 一直通往小岛的山上。 两人换好户外运动服同一时间从卧室出来,顾南从前总看?顾西洲穿西裤,只觉得凌厉嚣张, 毕竟顾西洲那西裤的烫迹线利落地像一柄细长的刀。 如今褪去?那股劲儿,看?顾西洲穿黑色运动裤, 陡然换成无法言说的目光。 光可鉴人的电梯轿厢里?, 顾南悄悄摸摸进行攀比。 谁腿长? 瞟他两眼, 顾西洲倏地下拉他遮阳帽,“偷看?什么。” 想?起网络盛传的那些段子“帅哥看?看?腿、看?看?腹肌、脱了?裤子看?看?鸡.鸡。” 没忍住, 顾南埋头一通狂乐。 临出门?前, 两人又将裸露在外的脸颈、手背全部涂抹上当地人常用的避蚊驱虫的青草液汁。 接着俩绿绿的哥哥和弟弟, 肩挨着肩出了?门?。 下过雨道路还有些湿滑,顾南杵着登山杖走在前面, 顾西洲跟在后面。 新鲜空气充斥肺腑,阳光从层叠茂密的树林投射而下,鸟鸣不绝于耳。 “好多无根藤。”弯腰去?摸湿漉漉的树干, 顾南感叹道。 顾西洲问?:“这是?什么, 树还是?花草?” “寄生植物的一种。” 林子里?密密麻麻绞缠得到处都是?, 顾西洲皱眉:“蛇喜不喜欢?” “喜欢啊。” “那你还摸?” “现在这个点太阳还没完全出来, 大多数的蛇都喜温俱寒。”顾南耸耸肩,“正午就不要?摸了?呗。” 趟过小水凼,顾西洲拉着他到身?边,“看?就行了?, 不准乱摸。” 沿着山路往上,植被更加茂密, 因为?阳光更加充足。 抬了?下遮阳帽的帽沿,顾南指着头顶树冠显摆, “哥哥,你知道为?什么这些树不挤对?方吗?” 不同品种的树的树冠冠各自伸展着枝桠,大部分呈不规则的扇形,但肉眼清晰可辨冠与冠之间都留有一条缝隙。 这种感觉就是?好像是?大自然按照顺序摆好了?绿植的拼图碎片,却没有严丝合缝地合拢。 这个问?题超出了?认知范围,顾西洲仰头观察了?会儿,仔细思考后没有敷衍地问?为?什么。 “因为?热带雨林雨水和阳光充沛,能够繁衍的植物种类特别多,所以它们竞争非常激烈。”顾南说,“看?过一篇论文,讲得是?植物之间的默契,它们在竞争关?系下为?了?维持生态平衡,主动进化成这样的。” 顾西洲示意他说下去?。 被认真对?待的感觉很受用,顾南继续解释,“大树们进化成这样就是?为?了?给地面的矮小植被,例如灌木丛或寄生植物留有存活的空间,互相依存。” “听起来挺善良。”顾西洲换了?种说法,“或者是?留有余地?” “对?,大多植物都这样。”顾南点了?下头,“当然也?有坏的。” 顾西洲感兴趣地问?:“谁是?坏的?” “绞杀类的植物。” “科普一下。” “例如这个,你看?它像一颗树对?吧?”顾南拍拍身?侧的细叶榕,“虬结的树干也?很像他自己的吧?但其实不是?的哦。” “怎么说?”顾西洲伸手摸了?摸,“还有别人的?” “是?的,这颗榕树看?树龄应该有15岁了?。”企图扳开?表面一个稍微小的藤蔓,顾南牙齿都在用力也?没扳开?,罢手说,“这颗榕树就是?绞杀类植物,它在其他植物也?就宿主的枝干上‘发芽’,气根或者藤蔓长成大网,把宿主树干团团裹住。” “宿主树由于见不到阳光和自身?养分被吸干最终腐朽死去?,如果有锯子锯开?就可以看?到里?面其实是?个空筒。” “原本里?面是?什么树现在已经没法分辨了?,反正这颗榕树已经变成独立生活的植物,它代替了?他的宿主。” “为?什么认为?榕树是?坏的?”顾西洲说,“弱肉强食和优胜劣汰是?大自然的本能。” “大家都想?得到阳光活下去?,只是?竞争。”顾南摘了?片叶子,“偶尔觉得可惜,也?不是?觉得榕树是?坏的。” 他强调道:“很可惜。” “大学?老师知不知道你这个想?法?” “知道啊。”顾南赧然一笑,“他说我是?个优柔寡断的人。” 顾西洲拍拍他脸:“他说得没错。” “不过没什么大不了?,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见解,很正常。” 两人继续朝沿着山路朝上走,顾南说,“其实好多时候我觉得植物就像人,会去?争取自己想?要?的,要?么在根部长出了?巨大根肿,挤压别的植物的生长空间,要?么完全依附在别人身?上寄生。” “就像我,对?么哥哥,其实我就是寄生类的植物。” “这么多年一直依附顾家生活,什么都是?你提供的,我也?没什么用。” 小径狭窄不方便?做什么,顾西洲捏他肩膀,口?吻轻松地问?:“接下来是不是要葬花了??” 伤春悲秋刚起了?个头,顾南弯起眼睛笑了?下。 “你不是?寄生植物,檀山有你才是?家。”望着琳琅满目的幽花绿草,顾西洲扬扬下巴,“选个其他什么当。” 脚边猪笼草开?得正好,顾南默默说:“当这个吧,来一个吃一个。” “” 花了?两个多小时爬到山顶,视野非常开?阔。 气温逐渐升高,顾南脸颊红扑扑地,眺望着海岸线。 迎着风,顾西洲半挡在他身?前,“还没好好出海,以后再来一次怎么样?” “好啊,什么时候?” “签完合同吧。”顾西洲说,“我提期安排时间,三月应该能空出几天。” 这些天在岛上与世隔绝顾南都忘了?,回到申市顾西洲是?多么忙,他又问?起无意间听见的那个电话:“二叔和姑姑要?在签合同的时候对?你动手,是?吗?” “你听错了?。”顾西洲否认。 “为?什么不告诉我?” “因为?你听错了?。” “我没有听错。”顾南辩驳,“那天我听得很清楚。” 叹息随着海风飘走,顾西洲没脾气地看?着他,“不会有问?题,会更警方提前沟通和部署,只是?走个流程。” “你以为?顾明喆和顾政希是?□□吗,他们并没多大本事。” 虽然一点也?不信,但顾南知道假如顾西洲不愿意说他就没有任何途径可以知道,愁得脸都垮了?,“不要?受伤啊。” “不会。”顾西洲勾起唇角,“还记得小火车吗?” “记得,在保险箱里?。”顾南点点头。 回身?望着远处,顾西洲牵着他的手,“会给你拿回来,会给你一个交代。” 该怎么说小火车只是?儿时一份寄托、一个玩具,手早就恢复成正常人的状态,很久没有做过噩梦也?没再疼过。 不过顾南总觉得云里?雾里?,特别是?顾西洲那句“要?一次获得原谅的权力”。 顾西洲会做错什么事呢? 就目前来看?,顾西洲做得全是?为?自己好的事,不是?吗? 想?不明白也?问?不出缘由,休息好后两人折返下山。 顾西洲言出法随,下山时两人真碰到了?蛇,盘踞在路上的蛇大概远远闻到他们身?上擦的驱虫药物,唰地滑进草笼。 目力极好,顾南沾沾自喜地提醒:“那是?一条袜带蛇。” 沉默半晌,顾西洲问?:“怕鬼怕黑是?装的吧?” “鬼比较可怕。”顾南实话实说,“人也?比较可怕。” 回到度假屋两人洗干净药汁,同排坐下安静吃了?顿午饭,接着就是?雷打不动的午休。 换好睡袍的顾南准备入睡,顾西洲推门?进来,手上拿着一个证件夹,里?面是?曾经被收走的护照和身?份证。 在一侧枕头躺下,顾西洲平淡地说,“本来打算连带新年礼物一起给你,结果昨天你睡了?一整天。” 顾南有点紧张,听见顾西洲低低地告诫:“不要?再跑知道吗。” 本就是?自己的东西,顾南却觉得有点斯德哥尔摩,甚至还有点想?说谢谢哥哥 无论怎样身?份证和护照还回来就好,他拍拍顾西洲放在被子外的手臂,表示放心。 晚上他们在度假屋门?前的沙滩烤烧烤,烧烤不需要?技术,掌握火候就好。 两人难得配合默契,一个夹东西一个刷佐料。 剥开?雪白的鳌虾壳,顾南想?到初上岛那天喝得甜甜的啤酒,朝顾西洲大声报告:“哥哥,我想?喝啤酒!” “吃海鲜不喝啤酒。”顾西洲正在往托盘里?放烤好的扇贝,“去?拿气泡酒或者红酒。” 没一会儿,顾南噔噔蹬抱着四瓶啤酒出来,“你两瓶我两瓶。” 偶尔这样搭配喝一次并不会引起痛风,没阻止,但顾西洲讥讽道:“你可真看?得起自己。” 自动忽略掉这些嘲讽话音,顾南喝了?一大口?。 冰冰凉凉的啤酒灌进喉咙,解腻又清爽。 靠坐在折叠椅子里?,仰望着头顶漫天星空,海风温柔地抚过脸颊,顾南感觉这是?上岛以来最惬意的一天。 烤得差不多,顾西洲在他身?旁椅子坐下,“醉了?没有?” 这种高度数啤酒劲儿不大,但会慢慢上头。 顾南没发现自己脸已经很红了?,有点大舌头地说:“还好吧。” 顾西洲将人按到自己肩上,没一会儿肩头就传来均匀悠长的呼吸。 瞧瞧腿边,一瓶都还没见底 天色晚了?,溶溶灯光只照亮了?门?前这一块小小的沙地,顾西洲没有动,望着前方黑色海水,有一搭没一搭喝着啤酒。 巴哈马是?个很好的地方,好到还没离开?就想?再来。 如果没有世俗困扰,在这坐到天荒地老也?不赖。 从青年到白发苍苍,从跳海玩乐到静坐垂钓,再到走不动路需要?彼此搀扶。 很美好,触手可及又遥不可及。 海风一点点变冷,放下空酒瓶,顾西洲把醉酒的顾南抱回房间,擦干净他的脸和手脚,留着洗手间和床头两盏灯,下楼回到沙滩。 重新坐上方才的位置,拿过顾南没有喝完的啤酒,另一只手放在顾南刚刚坐过的椅子上。 面无表情,继续沉沉望着不断翻涌的海面。 一觉睡到天光大亮,顾南才悠悠转醒,睁眼看?到顾西洲正在用手机回复邮件。 前一秒还在夜色下吃烧烤喝啤酒,后一秒怎么就天亮在床上了?? 记忆完全消失,顾南试探问?道,“哥哥,我昨晚是?怎么睡着的?” 顾西洲滑动着手机:“这正是?我想?知道的。” “” “吃过早饭我们就回去?吗?”顾南尴尬找补。 放下手机,顾西洲问?:“难不难受?” “有点,感觉没力气。”顾南说,“以后再也?不喝了?。” “嗯,有这个觉悟就好。” 起床洗了?澡,吃过早饭两人就踏上了?回申市的旅途。 直升飞机上,顾南恋恋不舍频频回望脚下:“椰子我还没喝呢。” 顾西洲玩他手指,“三月再来一次。” 算算日子也?就只有一个半月,顾南又高兴起来。 庞巴迪早早等候在机场,还是?那群机组成员。 上了?飞机顾南就无聊了?,还有点失落。 顾西洲很忙,电话没断过,还远程开?了?个会。 为?了?不打扰顾南去?到休息室,看?了?会儿手机又想?睡觉,听着白噪音很快阖眼睡去?。 只是?睡了?两个多小时就醒了?,像头圈养的小猪,醒了?吃吃了?睡。 十几个小时的返程飞行时间,大床只有他一个人在睡,顾西洲没有停歇一刻。 落地申市是?下午,哪怕提前穿着大衣也?在开?舱门?时感到寒冷。 容朗等慕尚旁边,顾南跟他道新年快乐。 机场风很大,顾西洲提醒说:“上车。” 坐进自己的欧陆,顾南回头问?:“哥哥你回檀山吗?” 顾西洲说要?去?集团。 两辆车只同行了?机场一段路,然后背道而驰汇入车流。 明明只是?出门?玩了?五天,却好像走了?很久很久,以至于电话运营商都发送短信:“魔都申市,东方明珠,欢迎您的到来。” 一路无言回到檀山,檀山还是?那样什么都没变,不过之前的薄雪倒是?冻坏了?几块草评,这两天在家无聊刚好可以同园丁一起弄弄。 保镖先提着行李去?副楼,顾南心心念念后花园,一路小跑过去?,幸好幸好都没死掉。 几株枯掉的多花繁缕还有救治可能,化身?白衣天使的他家都没回就在花.径鼓捣,“医治好病患”去?到角落打算将杂草打理一下,脚步忽地一顿。 蹲下身?,顾南仔细辨认眼前的嫩芽。 顾屹为?才死时他曾在这里?种了?很多金盏花,祈盼用飘渺的花寓意将顾屹为?带回人世间,顾西洲发现后让人全铲了?。 然而,这个角落有一株漏网之鱼。 祈盼虽然不会实现,但它坚强地活了?下来,那就让它好好长大吧。 回到副楼,顾南第一时间找出藏起来的枕头,拍了?拍放回大床。 第29章 第 29 章 晚上吃饭时, 阿姨提及说:“小南,除夕夜那天顾明?喆先生和顾政希小姐都派人来讲一起吃团圆饭。” “邀请哥哥和我吗?”顾南相当惊诧,毕竟不久前顾西洲才动手打了顾明?喆一耳光。 “是的呀。”阿姨说, “不过他们连山下大门都没进来成诶。” 顾南又问:“小姑姑有回来吗?” 檀山对顾颖文从来没有门禁,不过顾颖文也不乐意固定待在某处。 “没有的, 往年?还打电话回来, 今年?玩儿忘了吧。” 往年?顾南都会?同顾颖文打电话, 顾南最喜欢顾颖文,因为顾颖文没有长辈脾气和架子, 聊天尽是奇闻趣事?。 可能今年?顾屹为去世了, 顾颖文也很伤心?吧。 嚼了两口?椰汁牛奶糕, 顾南转而拜托阿姨,“这个糕点还有吗, 我想留一点给哥哥。” 檀山平常就他一口?人吃饭,所以阿姨们都是少量多餐地做菜做饭。 “好的,我们现在再?去做一些。”阿姨忙不迭走?了。 没曾想这小碟子椰汁牛奶糕反复做了两三次顾西洲都没回来。 整整三天, 顾南并未在檀山见到顾西洲, 迟来的生日枕头如同虚设。 大年?初七是恢复上班的日子, 申市从清冷到热闹只是一夜之间, 新年?燕过无痕,就像在巴哈马度过的那五天一样,快得像梦。 因为不能暴露行程所以也没办法给姜来他们带海岛礼物,在阿姨力荐下顾南从家里拿了些礼品。 太?贵重怕大家有负担, 但檀山没不贵重的最终顾南选了些干海货,就当是特产了。 一早上班, 好久不见大家都热络地聊个没完,凑在茶水间聊天。 聊过年?给家里小孩发了多少红包, 带男朋友回家有多搞笑,年?夜饭有多好吃。 光听,顾南都觉得很羡慕。 到了中?午,他跑到楼梯间主动给容朗打电话,“容助理,哥哥在办公?室吗?” “不在的,我跟顾总在国外出差。”容朗语气轻快,“找顾总有事?吗?” “没什么事?。”顾南只是问,“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啊。” “要看这边事?情处理得怎么样。”容朗答,“如果今天顺利的话今晚就会?回来。” 关心?则乱,顾南并未发现容朗说的是“事?情”而不是工作处理怎么样,讲完谢谢他挂断,开始等待明?天。 与此同时,加州某高?级住宅区。 确认电话已?经挂断的容朗愁容满面望着?眼?前这栋看守严密的房屋,海南项目合同签订在即,以为顾西洲回来第一件事?先是跟警方确认合同签订的行程安全,没想到顾西洲第一件事?居然是将顾屹为和楚珂转移关起来。 当初顾西洲跟顾屹为作过什么约定容朗很清楚,事?成顾屹为恢复身份回国,而现在顾西洲做得如此决绝,容朗不敢想,顾南知道会?怎样? 不多时,房子里传来东西碎裂的巨大响动。 几秒后,顾西洲冷眉冷眼?从大门出来。 不知道最后这场对话顾西洲到底与顾屹为谈了什么,显而易见,顾西洲跟顾屹为关系已?彻底破裂。 身后楚珂追出来,愤怒地质问:“你这是害死他!” 害死谁不用猜,肯定是顾屹为。 顾西洲回望而去,示意保镖将人弄回去。 看来这场对话比关系破裂还要严峻。 房门轰然关闭,容朗心?神一颤,立刻汇报顾南来过电话。 顾西洲拿出自己手机,拧眉翻找了下,“怎么不给我打?” 谁知道呢,容朗眼?观鼻鼻观心?没作声。 彼时顾南永远也想不到刚刚通过电话的这头发生了什么事?,毕竟他的身边永远风平浪静。 第二天晚上半梦半醒间,顾南察觉房间进来了个人。 要是换作往常指定是害怕,这次不是,他立即起身摸触控板。 灯一亮,就看见了风尘仆仆的顾西洲,穿着?规整凌厉的西装套装,面无表情地站在床边。 他眉眼?看上去似乎有些疲惫,身周带着?深冬的凉意。 顾南定定望着?他:“哥哥,你去什么地方了?” “怎么了。”在床边坐下,顾西洲捏了他的手指,“知道什么了吗。” “什么知道什么?”虽然不解,但顾南实?话实?说,“我闻到你身上有消毒水的味道,你生病了吗?” “没有生病,出差有点累。”顾西洲放开他,视线落在空空的枕头上,笑了下,“我的?” 不好意思瞟了眼?,顾南点点头。 “睡吧,我去洗澡。”顾西洲摸了把他的脸颊。 重新躺回床,顾南发现顾西洲似乎很爱对他做一些小动作,比如玩手指,摸脸颊。 没一会?儿,浴室响起小小的水流声。 闭上眼?睛细细聆听,顾南等顾西洲出来,他有许多事情要问顾西洲。 十?几分钟后,轻浅脚步靠近,旁边床垫微微下陷,他顺势滚过去。 顾西洲掀被子的动作一顿:“吵到你了?” “没有。”顾南看着?他说:“哥哥,我有事?情想问你。” 顾西洲神色突然莫名,顾南看到了,下意识问:“你怎么了,怎么感觉有点” 顾西洲:“什么?” 或许是想多了,顾南觉得此时此刻的顾西洲在紧张,但是奇怪顾西洲怎么会?紧张呢,他摇摇头驱散这些想法。 “你能把计划告诉我吗,马上就要签订合同了。”顾南实?在担心?,“姑姑他们会?怎么做?” 抬手将灯关掉,顾西洲把他抱到身上贴着?,摸了下背脊也深深舒了口?气,“怎么对这些事?情这么好奇。” “我很担心?你。” “担心?我怎么给容朗打电话不给我打?” 顾西洲在这种事?情上计较顾南就有点想笑,“怕你在忙不方便接。” 倒是歪打正着?猜得很对。 “已?经跟警方沟通过了,很安全。”顾西洲说,“没什么好担心?的。” “三月你生日,我们去巴哈马过怎么样?” 听起来好像非常容易还在转移话题,顾南肯定没表面这么简单,追着?问,“我能跟你一起去签合同吗?” 顾西洲语气骤冷:“不能。” “这几天设计部全体出差,你好好待在家里哪里也不能去。” “设计部什么时候要出差,纪主管没——”根本没接到通知,说着?,顾南唰地从顾西洲的胸膛抬起头,在昏暗中?看着?顾西洲的下巴,“他们也会?对我动手是吗?” “只是合理猜测,檀山很安全。”顾西洲摸摸他后脑勺,语气软下来,“你母亲忌日快到了,这件事?后我陪你去看她。” “还有叔叔。”顾南说。 顾承亦和司韵车祸死亡,并没有葬在一起。 顾承亦和原配妻子葬在顾氏的祖墓,司韵单独买了一块墓地,他们没有领结婚证,也不是什么封建思想必须跟原配葬,当时大家征求了小顾南的意见。 想起墓地,顾南踌躇半晌,“哥的墓地我可以去看看吗。” 顾西洲沉声道:“顾南?” “知道了知道了。”赶紧摸摸顾西洲下巴,顾南安抚地说,“不看了不看了。” 好歹没继续发作,但刚刚还相安无事?的气氛已?然不复存在。 耳朵紧紧贴着?胸膛,顾南一下一下听着?顾西洲健康跳动的心?脏。 本来还想告诉顾西洲关于那朵金盏花的事?,不然等顾西洲发现难免造成误会?,现在看说不了一点。 倦意涌上眼?皮,顾南杂七杂八地想,可能一辈子都要跟顾西洲这样相处了,一辈子都不能提顾屹为。 可搞不懂,自己明?明?说过喜欢的人是他,为什么顾西洲还要这么咄咄逼人? 身下人动了动,顾西洲忽然问:“又在想他?” 顾南大惊:“没有、没有。” “那怎么不说话?” “不知道说什么,我们睡觉吧哥哥。”想从身体移下去好好躺着?,但顾西洲稳稳箍住了他的腰。 “跟我在一起不要分心?。”顾西洲冷冷提醒,“更不要想顾屹为。” 有些难言地叹了口?气,顾南默默说:“哥已?经死了。” “那也不行。” 这样相处其?实?很累,一言不合就要发作,一言不合就会?触碰到逆鳞。 良久后,顾南真心?说:“就算哥还活着?,我也会?喜欢你的,真的哥哥,不骗人。” “你不要害怕。”他音量小小的,“我知道外界对你成见很深,说你不近人情、只手遮天。” “但其?实?他们误解你了,你很好,你没有篡改遗嘱,也没有害过谁。” “你才是受害者,这些年?来你很辛苦。” 话音落,箍住腰间的手指使?了点力,是顾西洲把他提了上来。 两人脸颊相贴,顾西洲亲他眼?睛,语气笃定地说:“顾屹为不会?活过来。” “我知道。” “以后不要提他了。” “好。” 这个吻来到嘴唇,舌头进入口?腔一寸寸扫着?。 分开时两人都气喘吁吁,看起来是要发生点事?情的前兆,顾南赶紧爬下来回到自己的枕头,侧躺着?又问,“那你可以告诉我哪天签合同吗?” “后天。”顾西洲也侧着?看他,“明?天出发去海南。” “这么快。”被子下顾南抓紧顾西洲的手臂,“不要受伤。” 顾西洲回握:“不会?,睡觉吧。” 不用叮嘱顾南注意安全,因为整个设计部都“各自”出差去了,檀山的安保级别会?提到最高?等级,也不用担心?顾南会?被谁诱骗出门,因为这两天的檀山不会?让任何人进出。 困意来袭,顾南点点头,闭上眼?睛。 在这个深冬他们躺在一张床上汲取彼此温暖,到了早上日出,申市渐渐回暖。 吃过早饭两人去到衣帽间,顾西洲穿衬衣,一旁的顾南拉开柜子挑选了副褐色玛瑙袖扣,领带也是他挑的,同色系。 “穿好了。”顾西洲微微昂着?下巴,暗示还要给系上。 领带缎面光滑冰凉,顾南环过顾西洲脖颈,仔仔细细打好领结。 弄好后,顾西洲用额头抵上他额头。 顾南知道,顾西洲很喜欢这个动作。 亲昵、缱绻。 这个动作也让两双眼?睛靠得无比近,能清晰地从彼此瞳孔中?看到自己。 顾西洲说:“等我回来。” 顾南第一次主动亲吻,嘴唇挨上嘴唇片刻即分,“不要受伤。” 接着?他陪同顾西洲下楼,一路穿过草坪去到前门的停车区域。 门口?保镖众多,顾南不好再?说什么,顾西洲倒是毫不避讳亲他的额头,然后坐上车子远远驶离。 待到车尾灯消失在下山的弯道尽头,顾南回身进入铁门。 手机在外衣兜里蓦地一震,满心?欢喜以为是顾西洲发来的信息。 结果解锁一看,顾南顿时愣在原地。 ——顾南你好,我是顾屹为先生的律师胡凯,我与顾屹为先生已?失联两天,有些事?情需要向你说明?,请问现在方便接听电话吗? 这是什么意思? 失联两天?与顾屹为? 手指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加快回副楼的步伐,顾南按下拨通键。 第30章 第 30 章 嘭地关?上房门, 靠着坚硬门板,顾南不由自主发着抖:“跟顾屹为已失联两天是什么意思。” 下一秒,稳定的答话从听筒传出。 胡律师咬字清晰地说:“顾屹为没?有死?。” 哪怕内心已在上楼短短的间隙做过预设, 现下这个确切的消息在耳边炸开,心脏也仿佛被人重重抡了一大锤。 脑子所有神经绷紧嗡鸣, 眼底整个世界都拉成虚影。 “有什么证据表明你说得是事实?。”快速稳住心神, 顾南深吸口气, “如果?你想用我的身份做文章,或者离间关?系, 我告诉你, 你不会成功。” 顾政希顾明喆动手在即, 要是现在故意安排人来提供假信息引诱他出门或者让他跟顾西?洲离心。 现在,他不能拖顾西?洲后腿, 不能给?顾西?洲找麻烦。 胡律师苦笑:“顾屹为先生当时也这么说过,说您大概不会相信,所以?他录了一份视频, 现在我可以?发到您的邮箱。” “好?, 你发。” 几秒后, 顾南打?开收到的邮件点进视频一看, 泪水顿时滑落脸庞,也不得不信。 画面?中的背景是他熟悉的病房,顾屹为脸色青白嘴唇绀紫地半躺在病床上,断断续续地说: “小南, 现在看到我会害怕吗?” “抱歉骗了你这么久让你伤心” 他状态很差,说一句话便?要喘息很久。 蓦地捂住嘴, 顾南忍住哽咽。 “接下来我说的话你一定要好?好?记住。” “无论发生什么事,楚珂是你可以?信任的人。” “我的私人律师胡凯, 没?人知道他的身份,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联系你,你可以?相信他”顾屹为气息奄奄,“但其实?我并不希望他联系你那样的话,说明西?洲已经” “小南,如果?手术失败,这条视频你不会看到。” “如果?手术成功,我会回来跟你解释一些事情。” 说到这里,顾屹为微微扬起嘴角,瞳孔也染上虚弱的笑意。 “小南,我很爱你。” “等我回来,好?吗?” 视频播尽自动停止,顾南撑着地面?,大幅度地抖动起来。 电话一直没?挂,胡律师问:“您看完了吗?” 哆哆嗦嗦抹干眼泪,顾南从地上爬起,带着颤音说,“抱歉胡律师刚刚误会了你,请告诉我真相。” “您还好?吗?” “没?事。” “好?的,事情是这样的,三月前顾西?洲先生提议,让顾屹为先生假死?继承其股份,因为股份超过51%才有调动子公司负责人的权力,和压倒性的投票权处理集团事项,这样做的目的是让顾政希和顾明喆重新动保险箱的念头。” 顾西?洲一直被外界诟病篡改遗嘱,如果?顾明喆顾政希想要扭转局面?,要么开箱拿“真正”遗嘱,要么弄死?顾西?洲,只?有这两条路可走。 这些事实?顾南清楚,毕竟他曾是受害者。 但接下来胡律师娓娓抛出第一个炸弹。 “您母亲和顾承亦先生的死?亡并非意外,包括您曾经受伤,这是顾政希等人的手笔。” “为了找到他们的犯罪证据,所以?顾屹为先生同意顾西?洲先生的提议,并且达成约定。” “具体内容是顾屹为先生假死?后,去美?国加州做心脏置换手术,待到国内顾西?洲先生处理好?此事回国。” “因为顾屹为先生担心顾西?洲先生会在事成后阻拦,所以?临走前交代我,如果?事成后他没?有回来,让我告知您真相。” 听到这里,顾南已经被想破脑袋也想不到的真相震惊得说不出话。 电话那头,胡律师不确定地问:“您还在听吗?” 哑声张了好?几次口,顾南才发出声音:“在。” 了然般等了几秒,胡律师继续说:“顾屹为先生在医院对面?公寓买了一套房屋供我居住,我们每天会在窗台确认对方是否安全,一天前我看见?顾西?洲先生和他的助理容朗出现在楼下带走了顾屹为先生。” “一开始我以?为只?是去某个地方,但我等了一天多,都没?有等到顾屹为先生返回医院。” 回想昨晚顾西?洲身上的消毒水味道,还有容朗说在国外出差。 “你有联系楚珂吗?”顾南已经不知道自己嘴里说了什么,“楚珂是哥最信任的人。” “联系过,也失联了。”胡律师慎重地说,“现在我怀疑顾西洲把顾屹为先生囚.禁了起来。” 顾南颠三倒四地问:“哥的手术成功吗,这么久谁在照顾他?” “很成功,除了医护人员一直都是楚助理在照顾。” 怪不得顾西?洲不让去灵堂,怪不得死去的“顾屹为”脸上罩着白布,那具尸体应该就是捐赠者的吧? 怪不得顾西洲反复强调说顾屹为不会回来。 怪不得之前给?楚珂打?电话,显示国际长途。 擦干眼泪也稳住喉咙的颤音,顾南呼吸不畅地问:“为什么你认为是哥哥把哥关?了起来?” “因为顾屹为先生自从手术之后身体状态良好?,不会主动失联。”胡律师沉沉道,“后面?我去医院打?听了下,昨天顾西?洲先生留在美?国的保镖有去医院拿过药。” “你现在还在美?国吗?” “是的,还住在医院对面?。” “你知道关?起来的具体位置吗。” “调查不到,我也尝试开车追上去。”胡律师说,“他们的保安级别太高了,一个街区就甩掉了我。” 安保级别这么高,为什么胡律师没?被发现呢? 顾南问:“他们没?有发现你?” “因为我是白人,在当地并不会引起特别关?注。”胡律师解释,“我的母亲是中国人,父亲是美?国人,所以?我的中文这么流畅。” “抱歉,我不是怀疑你。” “没?事的我能理解,要是别人突然告诉我这些事,我也会怀疑对方动机不纯。”胡律师话锋一转,“现在您知道真相,您接下来会怎么做?” 明天顾西?洲就要签合同,不能只?听一面?之词,更不能现在去质问顾西?洲。 哪怕深深了解顾西?洲,知道这是顾西?洲能干出来的事。 顾南闭了闭眼睛:“请给?我一点时间。” 作为顾屹为的律师,胡凯理所当然维护顾屹为的权益,礼貌地说:“我的建议是立刻报警。” “等等!”顾南急声,“可不可以?不要报警!” 如果?这里面?有误会希望这里面?有误会 几秒后,顾南负罪地说:“可不可以?不要报警,哥哥这几天很忙,等他回来我会跟他好?好?沟通,他一定会告诉我地点,或者我现在到美?国来。” “不不不,您现在不要来,现在是非常时期,您的安全也很重要,再?说来了也不一定找得到。”胡律师说,“抗排斥的药物是一周一拿,如果?后续没?有保镖来拿药的话” “好?知道了。”顾南更加负罪地说,“谢谢你胡律师。” “不客气,有后续我会再?联系你。” 挂断电话后,顾南枯坐了很久,颤抖着手指拨通了顾西?洲的电话。 响了两声就接通了,顾西?洲那边很安静:“顾南?” “哥哥。”顾南声音很涩,“你在哪里啊。” 敏锐发现他不对劲,顾西?洲立马问:“怎么了?你在哪里?” “在卧室,没?怎么。”揪着裤腿,顾南仿佛也将心揪住了,“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话音落,房门从外打?开,保镖立刻进来查看。 这才几秒消息就传递到这边?顾南摆出一副轻松地样子。 确认好?安全保镖退出去,之后电话里顾西?洲才说:“担心我吗?” “嗯。” 担心是真的,伤心也是真的。 顾南从没?想过顾西?洲会对顾屹为这样做。 “可能明天签完就会回来,最晚外天。”顾西?洲声线温和,“不会有危险。” 脑子有什么一闪而过,顾南骤然想起顾西?洲在巴哈马小岛说得那句“要一次获得原谅的权力。” 原来症结在这里。 “哥哥注意安全,不要受伤。”顾南说,“结束后你马上回来行不行?” 顾西?洲:“好?。” 挂点电话,起居室一片死?寂。 顾南可耻地想,如果?顾西?洲将顾屹为放出来,那么他肯定会原谅。 因为他心里清楚,顾屹为和顾西?洲做的事情归根结底是为了自己。 想了会儿,他去到主楼三楼,顾屹为的房间。 这间房门还是被锁着,没?办法进去。 望着对面?属于顾西?洲的紧闭的房门,他推开进去。 全屋是经典的黑灰设计,布局简单大气,也没?有人气。 空气里浮动着家里常用的空气清新剂的味道,穿过廊厅起居室,来到卧室。 床头圆柱形的玻璃罩,玻璃罩里面?是三株做成永生花的吉莉草。 开得“正”艳。 摘开罩子抚摸上去,顾南很难受。 无可否认,他喜欢顾西?洲,但也希望顾屹为好?好?活着,希望能以?哥哥和弟弟的身份好?好?相处。 他也知道顾西?洲为什么要将顾屹为关?起来。 因为顾西?洲认为一旦顾屹为回来了,自己就不喜欢他了。 顾南越清楚,内心就越百感交集。 一担心顾西?洲的安全,二担心顾屹为的处境。 他想得很美?好?,等顾西?洲回来,把只?喜欢他一个人的想法表明清楚就好?了,让顾西?洲放心。 他不会变心也不会喜欢顾屹为,同时更会跟顾屹为讲清楚道歉,18岁那年?没?拒绝那个亲吻是他的错。 殊不知这种想法太感性了。 当三人在共同屋檐下生活了十?几年?,两个哥哥却只?有一个弟弟时。 这注定就是一场没?有退路的抢夺。 谁都想争,谁的手段都不会光彩,谁都会去博那有且仅有的一个爱人身份。 没?有退路,亦不罢休。 30-40 第31章 第 31 章 海南, GK旗下酒店。 125层的总统套里,顾西?洲一边翻看文件一边举着手机,同对方交谈。 通话显示已经达十分钟, 分别确定了顾明?喆顾政希三个可能动手的地点?,以?及境外那批人入境信息和落脚点?, 就在两公里开外的小招待所。 全部沟通完毕, 对方最后提醒:“顾先生, 请您明?天务必戴好?腕表,方便我们查找位置。” 此时已经是深夜十二点?, 下午特意提前入住, 相信负责酒店板块的顾政希已经将房间号和行程摸得一清二楚。 晚上, 顾西?洲安然入眠。 二月即将走到尾声,海南回暖到适宜的25°。 阳光从早上开始明?媚, 今天是个大大的喜庆天。 八点?整,几辆低调的黑色商务车从酒店停车场驶出,一路穿过大街两侧高高的椰子树, 来到市政大楼门前。 几辆车门启合, 浩浩荡荡一大群人。 顾西?洲走在最前面, 身后是商务总监、财务总监、总经理, 最后是秘书团和助理团。 四名身着行政夹克的接待员迎上来,看得出双方都相当重视此次项目。 进了大楼会?议室,照例一阵寒暄,握手又推诿座次。 之后, 双方开始正式签订合同。 因为在此之前就合同细节反复修改敲定许多次,所以?签订过程非常顺利。 接着按照流程, 双方前去项目启动地召开签署仪式,还需剪彩等等。 00001车牌先行, 项目所在地是港口。 现在这里还是一片靠海的滩涂荒地,不过不难从周遭刚起的新型建筑物瞧出,未来这里将是有多么繁华。 现场已有众多官方新闻媒体等候,还有众多受邀的参与企业与老百姓。 台上,巨幅海报下摆着红丝绒覆盖的长条桌,以?及标准的立背红椅。 主持人介绍的同时,台上几人纷纷落座。 坐在人群末尾的容朗悄么声儿跟一助吐槽,“你有没有发现最近顾总变了。” 躬身凑过来,一助赞同道:“以?前上台从不笑,这次还挺亲和。” “是啊。” 容朗在心底暗叹,今天会?发生什?么样?的大事还未可知?,顾西?洲心情居然这么好?,难道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吗? 台上,大佬开始致辞。 “为积极响应国家政策,2023年决定将全岛建成一个由海关监管的特殊区域,实?行一线放开、二线管制、岛内自由的贸易监管模式” “自贸港与外界的联通将更加顺畅,是更高水平的开放。在这种模式下,货物、资金和人员等要?素可以?自由流动” 冗长又信息密集的讲话经历了12次停顿,8次鼓掌。 日头差不多快要?来到头顶。 轮到顾西?洲,他言简意赅地阐述了下未来三年GK集团对此项目的在建计划 众位入席人员接连发言完毕,来到下一步的剪彩仪式。 参观完项目建设地,就是午饭。 顾西?洲照例只喝酒,但餐桌上有道当地特色“脆皮高粱卷”,在极力推荐下他尝了一块,很甜。 餐后,顾西?洲私下交代临走前打?包两份。 知?道这是带给谁的,容朗细心地记录在行程里。 这场签订仪式一直持续到晚会?,晚会?热闹非凡,酒也喝得比中午多许多。 顾西?洲面不改色喝完最后一口红酒,容朗朝他走去,靠近低声说,“都到了。” 那群偷入境的亡命徒已经等着了。 旋转了下腕间的表,顾西?洲点?头,搁杯悄然离场。 身后会?场依旧言笑晏晏、衣香鬓影,大家都沉浸在巨大签约喜悦中。 无人知?晓的几分钟后,一辆黑色商务车驶入大街,身后尾随着辆不起眼?的金杯。 金杯里面坐着得正是那几个凶神恶煞的亡命徒,老大刀疤男标志性正正皮带,叼着烟拨通上头的电话。 “人我们已经跟上了,先打?预付款呗?” 对方态度冷静:“你确定他喝醉了?” “我亲眼?看到姓容的大总管扶他上的车,还有个开车的司机。” “你确定保镖车辆不在?” “你他娘的听?不懂话是不是啊?老子说多少遍了啊,保镖他妈的今天只在签约仪式上出现过。” “钱已经给你打?过去了。” 后排管账小弟手机一亮,看清汇款金额激动道,“到了到了!” “先让他开箱,不开你知道怎么做。”对方非常谨慎,从通话到现在没提人名没提事项。 “剩下的钱等他还剩最后一口气就得打给我。”刀疤男阴恻恻地说,“万一你们赖账怎么办?” 人都死了,哪处说理去?难不成报警打?官司啊。 “请你遵守规定。” “滚你妈的规定,现在老子说了算,要?是你敢闪老子,老子就把之前的事情全抖搂出来。他妈的你们这些有钱人看着人模狗样?,还不是有跑单的贱.货,老子碰上不止一次两次了。” 沉默两秒,对方说:“好?的。” 挂断电话后,黄毛小弟忍不住吹彩虹屁,竖起大拇指:“老大,您这个!” “这些贱.货看着高贵得很,实?际上杀他妈只鸡都怕,要?让他杀人。”刀疤男骂骂咧咧,“不如?花五百万买个清闲。” 小弟激动搓手,“干完这单我要?再买两个媳妇儿!” “干完这单我先去赌他娘个三天三夜。”司机张着一口黄牙,“再给老娘买点?补品回去。” “之前砍只手就一百万,这次居然有五百万。”某睿智小弟嘿嘿地笑,“五百万呐,这些人的命可真?是值钱啊,老大,咱们真?赚啊!“ 刀疤男火气来得比翻书还快,伸手过去就给睿智小弟邦邦两巴掌。 “16年前一百万抵现在多少?你算不算得来帐?”老大是有点?经济头脑的,“通货膨胀你懂不懂,还他妈赚了。” 小弟试探问:“那让老板再加点?钱?” 老大火气更重:“加他妈呢,这群人多花一分钱都是要?了他的命。” “J.8越有钱的人越小气,越上流的社会?越下流,你懂个槌子。” 小弟们都不敢开口了。 前方公务车拐进海边大道,这条路新建还没多少车走。 金杯车上,老大扔了咬得稀烂的烟头,指挥道:“给老子撞上去!” 得令的司机猛踩一脚油门,轰然提速朝黑色商务车尾部重重一撞,撞击的那刻,紧急刹停的商务车轮胎锵起地面一阵灰尘,青烟随之四起。 嘭地拉开车门下车,大佬啐了浓痰,“都给老子动作麻利点?。” 几名小弟蒙上面罩,一哄而上。 商务车内三人全部昏迷,他们只带走了顾西?洲,容朗和司机留在车内。 接着金杯朝朝某偏远小镇驶去,目的地是月黑风高杀人夜——经典的废弃工厂。 被绑上椅子时,顾西?洲睁开了眼?睛。 他西?装和衬衣领口染着鲜血,是头颅被撞击所致。 刀疤男一瞅,高兴得嘞,“身体素质不错啊,这么快就醒了。” 省去把人弄醒的功夫,速战速决。 “去,把保险箱抬过来。”他指挥小弟。 很快,三个小弟将保险箱从角落抬过来。 环视完四周环境,确认腕表还在,顾西?洲面无表情地直奔主题:“把你主子叫来。” 这群人可不伺候,十几年过去还升级了武器版本。 刀疤男晃晃悠悠掏出土制手枪,抵上顾西?洲眉心,“在这里,我就是主子。” “对方给了你多少钱。”顾西?洲无动于衷地问。 “咋的,你也要?买凶杀人啊。” “可以?,想必你知?道我是谁。”顾西?洲尽量拖延时间,把话讲得很白,“我只有一个要?求,把你主子叫来。” 这群亡命徒视约定为狗屎,谁给的钱多谁就是主子。 什?么是墙头草?那他妈是为金钱弯的腰! 几名小弟跃跃欲试,睿智小弟更是大胆开口:“你能给多少?” 顾西?洲已经不耐烦了。 然而刀疤男二话不说,枪口唰地下移,对准他的肩膀嘭地一枪。 肩膀同时炸开一道血花的同时,顾西?洲闷哼了声。 背后,他轻轻拨弄了两下腕表指针,示意暂时不要?妄动。 “是条汉子,硬生生挨一枪还能面不改色啊?”刀疤男就喜欢狠人,这下倒是来了兴趣,“你想干什?么?打?算出多少?” “放了我,想要?多少钱随便提。”顾西?洲按照人之常情的方式提要?求。 “那可不行啊,你都看过咱们的脸了。”刀疤男说,“就是一分钱不拿也不能放你走啊。” “这么说对方务必要?我死了。” “当然。” 垂眼?思索几秒,顾西?洲冷冷道:“临死前,我要?知?道谁要?杀我。” 怎样?都不亏还可以?两头吃,刀疤男一口答应,“好?说,准备给多少钱?” 环视过废弃工厂内众人兴奋又刻意压制的嘴脸,顾西?洲神色倨傲:“买你们祖上十八代的命,对我来说都不会?少个零。”不过细看的话,他的鬓角已经染了细汗。 用钱吊住,鱼儿会?死死咬钩。 “嘿,都这时候了你他娘还真?有种,不怕再挨一枪?”刀疤男拨通对方电话,一边问,“打?算出多少?” “你开价,别废话。” “五千万?”老大试探。 顾西?洲继续装:“就这?” 嘿,他娘的喊少了。 电话响了两声,对方疑惑开口:“死了?” “我的新金主说花五千万买你信息。”刀疤男已然改口,“你说我讲不讲啊?” “别玩花样?!”对方呵斥道,“你以?为他真?的会?给你打?钱?” 想想也是,刀疤男抬头看顾西?洲:“先表示表示?” 顾西?洲干脆利落:“电话。” 小弟掏出自己?手机,顾西?洲说了一串号码,接通后更利落地说:“我是顾西?洲。” 对方恭恭敬敬:“顾总晚上好?。” “现在转五千万到帐号上。”顾西?洲朝小弟示意,小弟没懂,刀疤男一把将其?推开,报出境外账户。 两分钟后,钱到账了。 刀疤男喜笑颜开,“精彩,真?他娘的精彩,你比那些妖艳贱货爽快。” 顾西?洲说:“谁买我的命,说名字。” “我们这行的规距就是英雄不问出路。” “你就不怕对方不付款?”顾西?洲拧着眉,“没派人跟着?” “兄弟你还真?聪明?!”刀疤男还惊喜呢,“实?不相瞒我的小弟这几天一直跟着他呢。” “不过你这么爽快,又要?死了,我不怕告诉你,想要?你命的就是你那叔叔,别问我怎么知?道的,因为他妈的他抽得雪茄味道实?在太香了。 “当年你那可爱的弟弟被砍手时他还来过现场,那股雪茄味儿比血腥味还不容易散。” “他就是不成事的,居然心软让我们把你那弟弟扔到医院门口去。” “你说他是不是给我们找事做?明?明?是个男人,唧唧歪歪得像个娘们!” 顾西?洲冷目藏峭:“把顾明?喆弄来我再给你加五千万。” “他可不在这儿,在这个地儿的是他手下。” “给他打?电话,死前我总要?问个为什?么吧?” 鲜血已经顺着顾西?洲的指尖在地面沤起小小一滩。 下一个五千万如?同探囊取物,刀疤男欣然应允,顾西?洲念出顾明?喆电话号码,刀疤男马上就拨了电话递到顾西?洲面前。 嘟三声后,电话传来顾明?喆:“喂?” 为了摆尽弱态,顾西?洲喘息着问:“二叔,买我的命花了多少钱?” 顾明?喆气急败坏,“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刀疤男插话道:“叔,还记得我吗?” 电话那头静音一秒,顾明?喆勃然大怒:“你谁啊你!” “都多少年的老熟人了,就别演了成不。”刀疤男懒洋洋地,“快点?的,你侄儿有话问你呢,别挂电话挡老子财路啊,不然全给你抖搂出来!” 所以?说恶人还得恶人治。 再次静默后,顾明?喆沉声道:“西?洲,说吧,你想问什?么。” 第32章 第 32 章 顾西洲态度强硬:“让顾政希也?出?来回话。” 听?筒窸窣两声?, 而后响起顾政希更为平静、冷淡的嗓音,“什么?事,说吧。” 两名始作俑者都到齐了, 顾西洲说:“我?死后你们?打算如何分配股权。” 按照法律规定是均分。 “正常流程走。”顾政希反问,“你有异议吗?” 失血过多?让顾西洲面色如纸, 他微微低头呼吸了下, “现?在去看看新闻, 看看集团内网的公告。” 顾明喆:“你什么?意?思?” 到点了——关?于股份代持的公告已发到GK全体?员工内部邮箱,新闻同步放出?。 内容简洁明了: 甲方:顾南 乙方:顾西洲 甲乙双方本着平等互利的原则, 经友好协商, 就甲方委托乙方代为持股事宜达成协议如下, 以兹共同遵照执行: 甲方委托乙方代为持有甲方在顾控(GK)股份有限公司占公司总股本51.25%的股权。 乙方在此声?明并确认,代持股份的实际所有人为甲方, 由代持股权产生的相关?收益全归甲方所有。 也?就是说,顾西洲的确是GK董事长,但也?只是名义上的空壳董事长, 赚得每一分钱都归顾南所有, 每一次行使权力都基于顾南赋予他的基础之上。 他死亡与否, 都不?影响股权分配, 因为股权仅属顾南。 绞尽脑汁费尽心力暗中筹划这么?久,金钱和权力却是一场泡沫。 电话里面传来嘭地一声?巨响,有人气急败坏摔碎了东西。 猛咂口烟,刀疤男纳闷儿:“怎么?大家不?说话了啊?” 突然, 顾政希厉声?道:“让他开保险箱!砍了他的手脚!” 顾明喆气急败坏:“顾西洲,你让我?们?无路可走, 这都是你逼我?的!” “二叔,你并不?是无路可走。”顾西洲脸色苍白, 神色淡淡:“你还有死路一条。” 话音落,开着免提的电话只剩剧烈起伏的喘息。 在场亡命徒都知道顾西洲已经是强弩之末,刀疤男亲自?给松了绑,黄牙叼着老长一截烟灰,簌簌地掉,“开还是不?开?不?然你就跟你弟弟一样少只手哦。” 怎么?不?开?保险箱里面的遗嘱才是最后一击。 血流如注的左臂已经不?能动,顾西洲一边朝保险箱走去,一边说:“杀顾承亦和司韵的时候,你们?肯定觉得股份属于自?己?了吧?” 顾明喆:“应该连带你也?弄死!” “晚了。”顾西洲点亮密码键盘,侧脸看着空气,“16年前你把顾南扔到医院,是你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 他一个按钮一个按钮地输入“20060709”这串数字,这是他跟顾南在楠木林第一次相遇的夏天。 “所以我?忍了这么?多?年,企图用最平和的方式来解决这个你和顾政希。” 保险箱哔哔两声?,顾西洲拧上指针转盘。 在咔哒咔哒的声?响中,他垂眼说:“那些股份就是我?们?整个顾家给他的赔礼。” ——叮。 这个引起了多?少祸事的保险箱从内弹开,承载着尘封多?年的血腥往事。 上层是顾政希顾明喆汲汲追求一生的遗嘱,下层是砌得密密麻麻的金条,在金条旁边放着一个红蓝相间?的小火车。 巴掌大,崭新如初。 对遗嘱视而不?见,顾西洲将小火车揣进衣兜。 身后的亡命徒们?眼睛红得滴血,一拥而上哄抢金条。 与此同时,大批警察举枪闯进废旧仓库,“都不?准动! 原在几千公里外的申市某庄园内也?响起同样的声?音,胡乱被扔在水泥地上的手机还没断线,里面传来顾明喆和顾政希的惊呼。 此时此刻,顾西洲紧紧闭了下染血的眼睛,呼出?一口炙热滚烫的气息。 这么?多?年,事情终于了了。 这场骇人听?闻的绑架杀人案沿着网络快速蔓延到每个角落,也?传到了檀山副楼三层的卧室里。 本来一直就握着手机等消息的顾南忽然听?见电视机插播了条紧急新闻。 “据悉,九点二十分GK集团公关?部发布了一条重要公告,内容是关?于董事长顾西洲替其弟顾南代持股份。” “而在三分钟前我?们?收到消息,董事长顾西洲被叔叔顾明喆、姑姑顾政希绑架,目前已被海南警方解救。” 新闻越短,事情越大。 “外界纷纷猜测一直隐藏在背后的顾南,是否是顾承亦私生子,这是否是一场以利益为目标的家族纷争。” “下面我?们?来看看当地记者的报道。” 转播到现?场时,完全呆掉的顾南只听到脑子嗡地一声?。 废弃的厂房地上有血,椅子上也?有很多?血,而在那血污中散落着一枚褐色玛瑙袖口。 手指发颤到握不?住手机,生理性泪水迅速洇开手机通讯列表的“顾西洲” 为此稳稳拨号,顾南抬手狠狠咬上手腕,尖锐的刺痛这才让每根手指稳定下来。 拨通,电话传来忙音。 再拨,亦是如此。 划拉到容朗,打通了。 “让哥哥接电话。”急到咬字不?太清晰,顾南重重重复,“让顾西洲接电话!” 容朗那边异常嘈杂,“小南?小南是你吗?” “快点让顾西洲接电话。”顾南失态地大喊。 大喊大叫惊动了守在门外的保镖,保镖倒没有干涉,还有些避嫌地站在门口没有进来。 “顾总他——”容朗话音戛然而止,接着是一阵翻滚细碎的声?响。 现?场非常乱,不?停跑动的记者撞掉了他的手机。 顾南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 等容朗找到手机时,听?到得就是这个哀切的动静,“小南你先?听?我?说,顾总没有死,现?在已经被救护车送往医院途中,你放心不?会有事——。” “你们?在哪里。”顾南迅速起身,拉开抽屉拿上钱夹,“我?现?在要过来。” “现?在局势还不?稳定,小南你听?我?说待在檀山,顾总一定没事。” “行。” 容朗松口气。 “我?看到新闻了,二叔和姑姑已经被抓到了,就算他们?没被抓到我?也?要来!”顾南话音坚定,“我?知道哥哥不?会准我?出?门,我?也?知道你们?有一万种?不?让我?出?门的方式。” 他飞速说着,唰地爬上露台的玉石台面。 保镖立即冲了进来,又不?敢动作。 顾南稳稳说:“现?在我?在三楼露台,不?要我?来我?立马跳下去!” 夜色下,他甚至在一脚宽的台面转个了身,背后空落落地,单薄消瘦的身躯嵌在一片漆黑夜空,好像来一阵儿风就会飘走。 容朗跟顾南相识快8年,一直都觉得顾南是个脾气柔和性格温良的漂亮弟弟,没曾想性子这么?烈,咬牙犹豫两秒。 “你先?下来!我?现?在就安排申航!” 顾南也松了口气。 保镖看见他表情松动有下来的意?图,立刻过来扶。 还在现?场的容朗对一助交代完这件事,重新举着手机不?禁纳闷问:“小南,你还是我?认识的哪个小南吗?” 怎么?这么?刚毅坚韧,怎么?这么?犟? “因为我?认为顾西洲会伙同你骗我?,他隐瞒自?己?的死亡消息也?不?是不?可能。”顾南冷静地说,“活要见人,所以我?要来。” “好,你先?收拾一下东西。”这时候容朗还不?忘细心,也?不?忘唏嘘,“顾总听?到会很高兴。” “你不?要为他开脱,我?要打死他。” “” 一小时后,临时调配的达索猎鹰900划过“沸腾”的申市。 不?仅是申市首富,在全国排得上号的豪门顾家发生了绑架案。 当然这也?不?算太离奇,毕竟电视剧经常走这样的戏码。 但那无法用金钱来衡量的股份另属他人,这简直比电视剧还要精彩。 而且最关?键的是,网络上扒不?出?一点关?于顾南的个人信息。 只知道他是顾西洲的弟弟,甚至有没有血缘关?系都不?清楚。 天穹中急速划过的达索猎鹰里,当事人顾南经历大起大落,现?在只剩下后怕。 又将新闻和警方通报仔仔细细地看了遍。 那么?多?那么?多?的血迹。 顾西洲一直骗他说很安全,不?会有什么?大事,顾明喆和顾政希不?是□□。 顾南发着抖,等见到顾西洲一定先?扇他一巴掌再说。 三小时飞行时间?,简直度日如年。 到了海南,容朗带着众多?保镖来接,顾南钻进车里第一句就是对不?起容助理。 前排的容朗不?太利索地回头,笑着说没事。 车祸让他额头撞到了中控,脸颊有些擦伤。 医院门口围着水泄不?通的记者,保安和交警都在维持秩序。 停车场停了许多?白牌、黄牌车辆。 人是来签合同出?事的,还是自?家地盘,又是这么?举足轻重的人物。 走廊上,上午还在台上参加剪彩仪式的众人都在,还有顾西洲的秘书团和助理团。 风风火火刹停在手术室门口,顾南气喘吁吁。 容朗向?众人介绍,“这是顾南。”没有说弟弟。 这是唯一赶来的家属,众人恍然大悟,对,也?是GK真正掌权人。 一个年仅22岁的小伙子,外貌温和清秀,大眼睛非常红,立在手术室门口的背脊却那么?挺直,像一株劲秀的竹。 大家纷纷出?言安慰,顾南谁也?不?理,不?想讲话。 没等一会儿,手术室右上方滚动的“术中”字眼面板停了。 双开门还未打开,小小的透明玻璃看到医生正在朝这儿而来。 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顾南就冲了上去,“我?哥哥怎么?样,手怎么?样,人怎么?样。” 环视一圈,医生摘下口罩说:“土制手枪威力比较小,没有大碍,现?在已经将弹片都取出?来了,人也?送到病房去了。” “只是病人失血太多?,一直处在昏迷中。” 顾南急匆匆往病房赶,容朗善后,对大家抱歉说:“今天麻烦各位领导了,我?替顾总谢谢各位的关?心和爱护。” 谁听?不?懂这里面的话音,纷纷说没事没事醒过来就好,改天再来探望之类的云云。 冲到20层的特护病房,两名护士被大幅度开门的动静所惊到。 顾南知道自?己?很失态,可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病床上,顾西洲面色如纸。 头发处理伤口时剃掉了,变成了板寸,那凌人气质更甚。 额头有擦伤,带着刚结痂的鲜红。 上半身没有盖被子,左肩缠着厚厚的白纱布。 记录好数据的护士出?去,顾南一直冷静的脸庞开始寸寸皲裂。 颤抖着嘴唇,胸膛一直在呵气。 摸上顾西洲有温度的手指那一刹,他泪如雨下。 眷恋悔恨统统涌上心头,他完全将脸埋进顾西洲的手掌,泪水迅速洇湿掌心肌肤,肩膀剧烈抖动。 哭得头痛想吐才停下,去卫生间?拧湿帕子,顾南一点点给顾西洲擦拭起来。 动作温柔得如同羽毛,脸颊、脖颈、手指。 其间?容朗进来了一次,低声?说,“小南你去里间?休息吧,这里我?来看顾。” 一动不?动,顾南就在床边死守,上半身伏在顾西洲没有受伤的右臂边,睁着漆黑幽深的大眼睛,“我?不?放心你,你要是被谁策反也?要害他怎么?办?” “好的。” 容朗心想,反正人都从申市带来了,天大的罪过等顾西洲醒了后再说,跟众多?保镖在门外等着。 即将破晓之时,顾西洲醒了。 顾南像个小动物,一点点歪头定定看着他,眼泪止不?住地顺着眼角往下流。 顾西洲也?照样回望着他,哑着嗓子温声?叫他名字,“顾南。” 这还怎么?给巴掌,说话都没力气。 顾南用手背揩掉眼泪:“你闭嘴。” 顾西洲不?敢说话了。 这就是一物降一物。 强硬的人在爱人面前,会变得柔和。 柔和的人在爱人面前,会变得强硬。 等了良久,估摸脾气下去些,顾西洲说:“我?的外套呢。” 脏污的外套放在里间?的沙发上,不?知道容朗为什么?没有扔掉。 顾南带着哭腔说:“现?在要衣服干什么?。” 顾西洲说:“你自?己?去摸摸里面有什么?。” “不?去。”顾南轻轻摸上他的左臂,“痛不?痛,我?现?在去叫医生。” “你先?去拿外套。” “我?要是不?听?呢?” “我?会秋后算账。” 一来二去再挨时间?,顾南飞快跑到里间?,当手指伸进染血衣兜,触碰到那个物体?轮廓时,他瞬间?明白这是什么?。 阴差阳错被锁在保险箱16年的小火车,儿时美好童年的承载,独属自?己?的东西。 他抓着小火车,沉重地走到外间?,泪眼婆娑地望着顾西洲。 什么?都说不?出?口了,让放掉顾屹为的要求更是说不?出?口了。 “给你找回来了。”顾西洲望着他:“以后就不?准发脾气记仇,知道吗。” 第33章 第 33 章 仪器感应得到病人已经苏醒, 所以医生还有护士进来检查身?体状态,盘问一道?后,临走嘱托暂时不要挪动以免伤口崩裂。 病房门?重新关上, 顾南重新靠近床边,颤声问:“伤口痛不痛。” 顾西洲面不改色地说:“嗯。” 是了, 在?骨裂还未完全?恢复的肩膀里面取出那么?多弹片, 怎么?能不痛? “要吃止痛片吗?”顾南揉着眼睛, “护士刚说实在?忍不了可以吃两片。” “把鞋子脱了。”顾西洲眼神沉沉,“躺到我身?边来。” 病床虽然宽大, 但两个成年男子肯定拥挤, 压到伤口得不偿失。 顾南摇摇头:“我就这样坐, 现在?吃止痛片吗哥哥?” 顾西洲不依不饶,“躺到我身?边来。” 顾南不说话?, 两人无声对峙。 最后还是顾南败下阵来,脱了鞋子上床,尽量将自己蜷缩成小小一团, 半张脸贴着顾西洲裸.露在?外没有受伤的右臂。 紧紧贴合处, 顾西洲用?手?指勾他的脸蛋, “眼睛哭肿了。” 如果顾西洲不说话?就好了, 他一开口顾南就觉得鼻子和眼睛越来越酸,下意识把即将滑落的眼泪在?床单上蹭干净。 然后开始算账。 “你说没有危险,你说二?叔和姑姑不是□□。” “你骗了我。” 事后发作其实很没道?理,亦很无用?。 顾西洲说:“如果不骗你, 那天早上你还会让我走吗?” “不会。” “那这件事永远不能解决,顾南, 已经结束了,我说过会给你一个交代。” “我很没用?。”顾南心乱如麻, “我什么?都做不了。” “你不需要做什么?,好好留在?我身?边。” 心酸得紧,顾南抹了眼泪小声叫:“哥哥。” “嗯?” “之前在?你办公?室吃饭时,你让我签的那份文件就是股权转让书对不对?” “是。” “为什么?把股份转让给我。” 真实原因?是顾明喆顾政希二?人的暗杀手?段层出不穷,顾西洲知道?自己时时刻刻面临着风险,股份转让是对顾南最有力的保障。 但多年积淀的沉默性格导致他永远不会吐露真言。 从小接受精英教育学会了很多东西,但没人教过他如何去?爱,如何去?表达。 更多时候他这类人更需要做得是寡言少语,他人摸不准心思,摸不准心思就拿捏不住软肋。 所以,顾西洲淡淡道?,“没有为什么?。” “我不想?要这些东西,等你好起来转回?给你。”他不说,顾南却听得明白。 “不行。” “等你好起来,就转回?去?!”顾南强调。 “到时候再说。”顾西洲相当敷衍,揉了下他的发顶,“睡会儿?” “你还没吃止痛片。”顾南爬起来,咕噜噜下了床去?接水拿药,递到顾西洲嘴边,“你才?应该休息。” 吃了药,顾西洲又要求他躺到身?边来。 这次顾南坚决不同意,认认真真看着顾西洲:“哥哥我有话?对你说。” 顾西洲心情看起来不错:“说吧。” 视线从左肩浸出丝丝鲜血的白纱布移到他脸上,顾南目光坚毅。 “以后有什么?你要告诉我,我们应该共同面对。” “我不是小孩子了,能够独当一面,为了你我也什么?都不怕。” “昨天晚上为了过来我威胁了容助理,你不要怪他。” 顾西洲薄唇轻启:“猜得到。” “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跟你在?一起,只跟你在?一起。”顾南说,“从前我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也没有跟别人接触过,我。”吸了口气就像鼓足了勇气,他定定望着顾西洲的眼睛,“现在?我很确定,我很喜欢你。” “哪怕别人说我乱那什么?也不在?意,我会好好跟你在?一起。” “哥哥,只要你不抛弃我,我们一辈子相依为命。” 顾西洲呼吸声很重,话?音却很轻:“知道?了。” “所以以后你不要骗我,有什么?都要告诉我。”顾南垂下薄薄的眼皮,“你现在?知道?了你不要乱想?。” “知道?。”顾西洲说,“过来亲我。” 带着虔诚和真心,顾南在?顾西洲微微干涸的嘴唇上落下一吻。 房门?有人敲响,容朗探头进来说:“顾总,刘厅来了。” 顾南手?忙脚乱站起,顾西洲拉住他手?,朝对面一瞥,“去?里间休息。” 顾南点点头,进去轻轻阖上了房门。 刘厅是个头发秃顶的中年男人,身?后跟着众干民?警。 进来关切地询问一番,见顾西洲状态良好,开始马不停蹄地做笔录。 顾政希和顾明喆昨晚已被羁押,知道?大势已去?在?连夜审讯下吐露了个干净。 当年是如何指使他人在顾承亦和司韵的车子上做手?脚的,如何指使他人绑架顾南,以及这些年频繁不断对顾西洲制造以车祸的犯罪伎俩, 那群亡命徒虽全?部落网,但他们清楚这些年自己犯了多少事儿,枪子儿吃个来回?都还有余,所以咬死了不肯开口。 不过撬开嘴只是时间问题。 这个案子全?国关注,务必会办得快准稳。 一场笔录做完到了午时众人才?离去?。 然而刚刚还心情不错的顾西洲已然换上了另一幅面孔,盯着里间紧闭的房门?低声对容朗说:“查一查顾南最近见过什么?人,跟谁通过电话?。” 容朗大为不解,这几天顾南都待在?檀山,能跟谁见面?他揣着疑惑联系调查。 隔了会儿,大为震颤地回?来了。 特意先去?里间确认顾南是否睡熟,容朗这才?走到顾西洲病床边,从齿缝中飘出气音。 “小南前天跟一个美国号码通过电话?,机主名叫胡凯,是一名律师。” 顾西洲讥笑一声:“还有呢。” “没有查出他跟顾屹为有何关联,但巧合的是胡凯家庭住址就在?爱佑对面。” 顾屹为从做手?术到恢复,一直住在?位于美国GK旗下的爱佑私立医院。 “他知道?了。”顾西洲神态平静。 容朗不明白:“您说什么??” 顾西洲难得解释:“顾南知道?了。” “这怎么?可能?”容朗大骇,“保镖那边说一切正常。” 顾西洲说:“我受伤所以他没办法?开口,所以才?会对我说那番话?。” 顾西洲并不是怀疑真心,只是怀疑这份真心带着目的性,结果显示他猜对了。 容朗不知道?他们说过什么?,不敢问也不好开口问。 “把胡凯送去?跟顾屹为团聚。”顾西洲说,“别让他再生事。” “好的。” 隔了会儿,顾西洲蹙眉问:“医生说什么?时候出院?” “一周。”容朗答。 “明天把要紧的公?务带来给我处理,剩下的让总经理负责。”顾西洲说,“对外说我养病,你提前把巴哈马的小岛打点好,出院后我带顾南去?。” “好的,顾总。”容朗马上就要去?办。 顾西洲叫住他,淡声问:“脆皮高粱卷呢?” 昨天事茬一件接着一件直接忙忘了,容朗抱歉:“我马上安排去?买。” 这番对话?终止,病房再无任何动静。 直到下午三点,里间房门?轻轻动了。 顾南睡得并不安稳,迷迷糊糊间感觉床前站了个人,睁开一眼,居然是穿着病服的顾西洲! 他唰地爬起来,穿拖鞋急急忙忙下床。 生怕弄痛也不敢碰顾西洲哪里,搀着顾西洲右臂往外面走。 一阵饭菜香窜进鼻腔,张望到源头,只见外间的小桌上摆满了冒着袅袅热气的餐盘。 顾西洲侧脸说:“现在?吃饭?” 原来是进来叫自己吃饭,不过顾南这才?想?起顾西洲行动不便,怎么?吃饭? 圆桌对立着两把椅子,顾南主动移到顾西洲身?边,频频给顾西洲夹菜。 一来二?去?,自己就顾不上了。 放下筷子,顾西洲皱眉说:“你先吃。” “不。”顾南再给他夹鱼肉,“哥哥你先吃。” 照顾得无微不至,又是倒水又是拿纸,好像顾西洲不是左肩不能动作,而是整个人都废了。 一顿饭吃得比平日话?都多,也比平日时间长。 饭后顾西洲重新回?病床休息,顾南去?开窗通风。 阳光大片大片地洒进来,风里有好闻的花香。 身?后,顾西洲用?评述语气说:“一周后出院我们直接去?巴哈马。” 还有9天,就到3月1日。 顾南以为是顾西洲说生日要去?岛上过不想?失信,所以在?伤口还没恢复好就赶着要兑现诺言。 他以为是这样的,所以说拒绝了。 “哥哥,我们以后再去?也没关系,先把伤口恢复好以后再——” “肩膀没关系,到时候叫医生来岛上拆线就行。”顾西洲打断他,淡淡反问道?,“你很喜欢小岛,现在?不想?去?了么??” “不是啊,你需要好好休息。”顾南隐隐约约觉得顾西洲有点不对,又说不上来。 “一周时间足够。” “那集团的事情——” “有董事和总经理。” “姑姑他们那边——” “有律师。” 所有拒绝的退路都堵死了。 顾南心里清楚,自己应该是不能回?去?上班了。 早上临睡前他看手?机,看到跟他关系最好的姜来给他发消息:“哭死,老总竟是我同事。” 其他几个虽没发,但大家会怎么?看顾南很清楚,已经回?不去?集团了。 但去?不去?岛上还没讨论清楚,房门?被敲响了。 容朗进来说:“顾总,方董他们来了,现在?在?外面的会客区等着。” 顾南照例是去?里间回?避,顾西洲照例拉住他的手?,这次说得倒是,“不要走,你见见他们,认认他们的脸。” 容朗去?开了门?,德高望重的方伯仲率先进来,身?后跟着其他几名颇有分量的董事。 顾西洲还牵着他的手?,顾南下意识往后缩,但顾西洲转而牢牢箍住他的腰。 音量不高不低,足以让大家都听清楚。 “不用?怕,这里和集团,都是你说了算。” 第34章 第 34 章 病房很大, 但人一多?就像被挤满了?似的?。 这群董事站在病床两米开外,以方伯仲为首,大家?都擎等着他开口。 顾南只觉得很多?探究的?目光在他身上来回扫视, 而顾西洲真是一点脸都不?要,牢牢把持着他的?腰。 今早GK公关部澄清遗嘱谣言, 直接公开了?顾越泽亲笔签名的?遗嘱, 与当年律师团提供的?那份别无二致。 顾政希等人斗争许多?年, 不?知道在狱中知晓真实情况作何感想。 而这份代表权力与金钱的?股份,顾西洲全部转给了?顾南。 少顷, 方伯仲清清嗓子:“之?前听说?承亦的?女朋友有个孩子, 这就是顾南吧?”他与顾承亦同辈份, 年轻时还一起鬼混过。 没有阴阳怪气也?没有刻意贬低,顾南点点头, “是的?叔叔,是我。”他不?认识方伯仲只能喊叔叔。 “不?容易啊,遭了?那么多?罪。”方伯仲长吁短叹, 显然比其?他人知道多?些。 顾西洲立刻拧了?眉:“你?说?什么?” 方伯仲老脸一抽, 没应腔, 强行将话题转移, 看着顾西洲问:“你?身体怎么样?” 顾西洲神情淡漠:“没事。” 平常大家?见面都是谈公事,私下?里还没聚这么齐。 一时间众人神色各异,气氛有些冷清。 顾南暗戳戳地想,怪不?得顾西洲风评不?好, 除去那些假谣言,顾西洲眼里装得下?谁? “今天我们一来是探望你?的?伤情, 能呛声说?明没有大碍。”脾气再好,方伯仲也?挂了?脸, “二来是确认未来集团的?董事长位置。” 前者应该是带过,后者应该才是重点。 顾南赶紧解释:“我会把股份全部还给哥哥,那不?是我的?东西叔叔你?们放心。” 说?完腰上就被顾西洲暗暗拧了?把,顾南忍着疼,手指也?在背后拧顾西洲,想起伤口又唰地停手安抚似地摸了?摸。 顾西洲脸色稍霁,淡声说?:“股份不?会转让,以后我还是显名股东,集团事务也?由我来办理。” 这不?纯纯工具人么,顾南想反驳又被顾西洲拧了?把。 “你?的?决定我们无权干涉,不?过你?这样说?我们就放心了?。”方伯仲沉吟了?下?:“既然没什么事我们就不?打扰了?。” 接着病房响起各位董事此?起彼伏的?“保重身体好好恢复”之?类的?。 这群董事来也?匆匆去也?匆匆,顾西洲甚至连送客招呼都不?打。 送完他们回来顾南开始发作,知道自己生气没多?大威慑,但要是把眉头皱起来就很突兀,因为他很少做这样的?表情。 “我不?要股份,为什么强塞给我。” 顾西洲“嘶”痛一声,倒回病床。 “”,顾南狐疑地看着他:“你?在扮柔弱?” 枕头上顾西洲脸色苍白,乌黑的?眉眼便格外分明,特别是大病没愈的?失血感尤其?强烈。 “你?不?要这样,股份我真的?不?会要。”顾南软下?语气,“我不?想要钱,也?不?要什么董事长位置。” 顾西洲恍若未闻,还把眼睛闭上了?。 不?是,还耍赖啊? 换做从?前顾南肯定觉得这样的?顾西洲挺好玩,现在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哥哥,你?知道我想要什么。”他音量小小的?。 闻言,顾西洲睁开了?眼睛,“要什么?” “我想跟你?在一起。”顾南瞳孔亮亮的?,“其?他什么都不?想要,只是你?能不?能” 顾西洲忽地深深凝视而来,语气也?变得有些冷:“能不?能什么。” 近乎半分钟的?沉默里,顾南摇摇头:“没什么哥哥,该吃药了?。” 顾南明白,只要任何事情跟顾屹为沾一点边,就是雷。 晚上睡觉前,他给顾西洲说?完晚安去到病房的?里间休息,洗完澡算算时差加州现在是中午,于是给胡凯拨去电话。 只是胡凯的?电话显示关机。 以为在忙没多?想,顾南躺下?睡觉。 但接下?来三天,他都没有拨通胡凯的?电话。 他很多?次偷偷观察顾西洲,发现顾西洲并没有任何异常。 嗯,顾西洲发现不?了?异常,他身边的?人可以。 第?五天晚饭过后,顾南在病房看书,容朗本来在给顾西洲汇报重要工作,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捂住听筒低声说?了?句什么。 顾西洲没做表态,容朗中断汇报出去接。 眼看着房门关闭,顾南放下?书来到顾西洲床边:“哥哥,我想去买酸奶,你?要不?要喝?” “不?喝。”顾西洲脸色已经恢复成正常人的?白皙,从?文件中抬头看来,“让保镖去买。” “我还想下?去走走。”顾南面不?改色地撒谎。 五天没出过病房,确实会闷。 顾西洲说:“让保镖陪你?去买。” 出了?门,顾南看见容朗举着电话的?身影刚好消失在走廊尽头,尽头是救生楼梯,他问身后三名保镖,“你?们要喝酸奶吗?” 保镖还没来及得说?不?要,顾南提前截断:“这段时间辛苦大家了,每个口味我都买一点吧,各位有忌口过敏的么?” 三名保镖对视片刻,摇摇头。 “好的?,那我去问问容助理要不?要喝。”说?着,顾南朝尽头走去,保镖当然跟在身后,不?过没关系,他们不?会干涉他做什么。 快要走到楼梯时,顾南刻意放缓了?步伐。 楼梯空旷,带着容朗低低的?回音,“不?用理会,只要不?闹出动静就行。” 稍稍停顿几?秒,他又说?,“安保再加一轮,我会跟顾总汇报。” “药你?们按时去取。” “好,再联络。” 挂了?电话的?容朗走出来,顿时吓了?一跳,“小南你?来多?久了??!” 顾南礼貌地微笑:“刚来,我要出去买酸奶,你?喝吗?” “酸奶好多?糖分,晚上喝容易长胖。”容朗苦笑着拒绝,却不?经意移开视线撇了?眼身后的?保镖们。 其?中一个保镖微不?可闻地点了?下?头,以证确实刚来。 保镖们不?会怀疑顾南的?动机,一是吃人嘴软,二是他们保护顾南这么多?年,就没见过顾南耍什么心眼子。 顾南也?理所当然给出最自然的?反应:“好,那我下?楼了?。” 转过身,他就变了?脸色。 如果之?前对胡凯电话告知的?内容还存在一丝疑虑,现在尽可打消。 药、安保、动静、汇报。 顾西洲真的?把顾屹为关了?起来,莫名失联的?胡凯应该也?被他关了?起来。 顾西洲是不?是疯了??考虑过后果吗?顾南只觉得这才认识到顾西洲十分之?一的?可怕,因为顾西洲悄无声息在背后做了?这么多?事。 可顾西洲也?可以为了?找到顾明喆等人的?犯罪证据隐忍十几?年,很大部分还是因为自己。 这种感觉就像冰火两重天,顾南觉得自己也?要疯了?,不?过暂时装也?要装得很冷静。 买酸奶时,他还给每个保镖认真挑了?看起来他们会喜欢的?口味,然后提着剩下?的?酸奶回到病房。 顾西洲放下?文件,发现门外那几?个魁梧壮硕的?冷面保镖统一在嘬吸管,不?禁好笑地问:“买了?这么多?,你?怎么不?喝?” 这些天他已经可以下?床行走,除了?左肩还不?能动弹之?外,整个人跟正常时候没有区别。 或许是难得有这么长的?时间休息,他那张常常冷漠的?脸添了?几?分人气。 看着顾西洲一步步靠近,顾南在衣兜蜷了?蜷手指,“哥哥,你?有话对我说?吗?” “说?什么?”顾西洲不?以为然,拿了?瓶酸奶观摩。 “你?真的?没有话对我说?吗?”顾南重复了?遍。 顾西洲抬眼看来,轻松的?神情褪去,又变得没有人味儿。 “你?想让我说?什么?” 顾南不?死心:“你?有事情瞒着我吗?” 顾西洲道:“不?要拐弯抹角,说?你?想说?的?。” 顾南用力揉了?下?脸:“你?把哥和胡律师关起来了?是不?是?” “拖到现在才挑破,我以为你?会马上来质问我,没想到忍了?这么多?天。”顾西洲把酸奶放回口袋,八方不?动地说?,“顾南,这次你?让我很意外。” 有点可笑,原来这些天的?挣扎和欲言又止早就被顾西洲看清了?摸透了?。 来不?及搞明白顾西洲是如何知道的?,顾南急急走到他面前,面对面牵住他的?手指,瞳底闪烁着希冀和恳求:“哥哥,你?把他们放了?吧,好吗。” “胡律师可以。”顾西洲很干脆,“顾屹为不?行。” 原来连胡凯的?律师身份都一清二楚。 顾南还是不?死心:“为什么?” “顾屹为已经死了?。”顾西洲语气和脸庞一样冰冷,“你?忘了?吗?” “他没有死。”顾南用力攥紧他的?手指,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着急忙慌地解释,“我喜欢你?,哥哥,我喜欢你?。” “我知道。”顾西洲不?为所动。 “那你?把哥放了?好吗。”顾南转而抱住他手臂,“我想好了?我都想好了?。” “等哥回来我会搬出檀山不?跟他见面,我们一起生活好吗,我不?会见他。” 顾西洲冷嗤一声:“他还没回来你?就要搬出去,檀山是你?家?你?为什么要搬出去?” 可是顾南也?没办法?说?让顾屹为搬出去,他无计可施只能干瘪地说?,“姑姑和二叔他们已经解决了?,你?们做的?事情我也?都了?解,我知道你?们——” “顾屹为不?能回来。”顾西洲打断他,一字一句冰冷地说?,“顾南,我不?想再重复。”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顾南不?敢大动作再拉他的?手,只好抱住他的?腰。 “哥哥,我从?来都没有求过你?。”顾南以一种非常依赖的?方式紧贴顾西洲的?背脊,“我什么都听你?的?,以后都听你?的?。” “没求过?你?又忘了??”顾西洲跟三分钟前好像变了?个人,不?留情面地否认,“几?个月前你?也?是这样求我的?,也?是因为顾屹为。” “顾南,我很厌烦这种感觉。” 顾南陡然松了?手臂:“那我怎么做你?才会放了?他?” “装不?下?去了??”顾西洲哂笑一声,头也?不?回地说?,“什么都不?需要做,假意也?好真心也?好。” “尽量维持现状,毕竟这是我千辛万苦得到的?。” 话音落,顾南彻底呆愣地站在原地。 顾西洲重新躺回病床,“进去休息,明天我们去巴哈马。” 灯光下?顾南整张脸都是惨白的?,张着嘴发出气音,“去几?天啊。” 要是换做别人肯定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但顾西洲稳稳回答:“待到你?不?再开口说?让顾屹为回来为止。” 顾南不?敢置信:“你?又要关我?” “这次我陪你?。”顾西洲答。 这种难以言喻的?掌控感令人无比窒息,顾南快步走到病床边:“你?是疯子吗。” “你?从?来没有相信我是不?是?” “每次我说?喜欢你?的?时候,你?是不?是觉得很可笑?” 顾西洲依旧冷静:“我从?没怀疑过你?讲这句话的?真心,但人性幽微,善变的?代价我承受不?起。” “我不?会善变,我不?会喜欢别人。” “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顾西洲带着公事公办的?口吻,“忧虑未来不?如掌控现在。” 顾南猛地瞪大眼睛:“你?把我当什么,一个项目还是日程表里需要待办的?事?” “因为你?觉得我会变,所以就不?能让哥恢复正常生活,仅仅是你?要掌控现在。” 顾西洲眉眼微冷:“去喝酸奶,别再乱发脾气。” “这几?天我反复说?了?我只喜欢你?,只喜欢你?一个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离开。”顾南不?由自主地拔高?了?音量,“为什么你?就是不?相信我?你?教我相依为命,你?说?我们要好好生活,我做好了?准备,可你?现在这样说??” “哥‘死’后你?把我关在家?里不?让出门,后来我想出去工作,你?又强行把我安排到集团。”他焦灼地表达,“你?从?来没有问过我想做什么,就算说?了?你?也?不?会愿意。” “以前这样我理解,是因为独自出门有危险,现在不?会有危险了?你?还是这样做。” “我就像一个牵线傀儡,你?握着线让我去哪我才能去哪。” “可是哥哥你?应该都是为我好的?,所以没关系我都听你?的?。” “但是我们之?间跟哥没有半点关系,放了?他到底会怎样啊!” 顾西洲冷眼旁观,等他发泄完:“闹够了?么?闹够了?去休息。” “如果你?不?放他们出来。”顾南清楚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更加焦躁地说?,“我就报警!” 顾西洲懒得理会:“随便。” 可还是不?死心,顾南再次抓住他的?右手十指相扣,“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跟你?在一起,我们在一起跟哥回来并不?冲突,我保证不?会见他。” 顾西洲不?耐地警告:“别提他。” “你?为什么总这样,你?为什么总这样啊!”顾南崩溃了?,很想尖叫又不?能尖叫,只好痛苦大喊,“我不?想去巴哈马,我要去加州。” 顾西洲定定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扣住他脖颈:“又因为顾屹为变成?这副鬼样子。” “顾南,你?再闹一句,我马上让他死。” 第35章 第 35 章 顾西洲做得决定不容任何人抗拒, 再次登上?庞巴迪,顾南心境已经不复过往。 三万英尺高空的?蓝天白云,也?无法化解机舱内岌岌可危的?关系。 从昨晚直到?现?在, 顾南跟顾西洲一句话都没有说,也?没有反抗的?权力。 一大早, 顾西洲让他吃早饭他就?吃早饭, 让他上?飞机就?上?飞机。 长达十几?个小时?的?飞行时?间, 两人躺在一张床上?,彼此都不靠近, 彼此都在假意沉睡。 巴哈马海岛还是那么美丽, 本应该是度假圣地?, 现?在谁都在煞风景,围困在这座大海精美的?囚笼里。 顾南以为努力过顾西洲就?会答应, 以为顾西洲会考虑他一点感受。 他想得很美好,以为只要表明心意就?能?让顾西洲改变决定,他高估了自己, 也?低估了顾西洲的?决心。 落地?时?间都与上?次一样, 都是上?午十点。 机组人员将两个行李箱都放进三楼左侧房间, 顾南知道, 这是顾西洲也?要住进来的?表态。 阳光烈烈,他独自坐在窗边的?沙发,直到?顾西洲进来叫他吃午饭,“厨师做了你爱吃的?烩饭。” 台阶递得挺明显的?, 但顾南不想顺势而下,“我不饿。” 顾西洲来到?他面前, 居高临下地?冷冷问:“又要绝食?” 并?没这样拙劣的?想法,是生理性不想吃。 顾南垂着眼睛:“不是, 哥哥,我真的?不饿。” 顾西洲不离开也?不催促,气定神闲搁旁边沙发坐着。 眼看两人又要僵持,顾南果断起身去外面吃饭。 餐桌上?除了饭菜,还放了两个插着吸管的?青椰。 顾南假装没看见,味同嚼蜡地?吃起饭来。 饭后,顾西洲说:“睡不睡午觉?” 顾南摇头。 “那就?出海。” 行程就?像公务计划表,了然无趣、按部?就?班递进行。 上?次没喝到?的?青椰,上?次没能?好好出海玩儿。 顾西洲准备了青椰,现?在顾西洲又带他出海。 上?次在这个游艇甲板上?顾南想通了很多关键事情,急于求证啪啦说了很多话,这次将沉默进行到?底。 当然,两人也?没有像上?次接吻也?没有游泳。 遮阳伞下,顾西洲戴着墨镜,握着海钓杆坐在船边,顾南坐在一旁躺椅上?,漫无目的?望着平静的?海面。 两人隔着张小圆桌,桌上?两杯鸡尾酒里的?冰块都化尽了,薄荷叶和柠檬片悉数沉底,液化的?水珠沿着杯壁下流,沤起小小一滩透明白水水,又很快在海风中干化。 游艇下方?是成片的?珊瑚礁,顾西洲钓了很多小石斑,要是换做往常顾南早就?兴奋地?大呼小叫起来。 顾西洲第八次起杆,说:“过来看看这是什么。” 顾南这才动?了动?,起身来到?水箱处。 水箱里除了众多小石斑,还有一只橙白相?间的?尼莫,正鼓动?着腮奋力游来游去,似乎回?到?原本生存的?珊瑚掉,又处处碰壁,困顿在这四四方?方?的?水箱里。 顾南明白顾西洲在讨好自己,默默看了会儿说:“哥哥,把哥放了吧。” 顾西洲坐在椅子上?的?轮廓那么坚硬,就?像一尊精美的?大理石雕像,屹然不动?。 只是瞥过来的?眼神那么冷漠,薄薄的?嘴唇紧紧抿着,看了一眼便转回?脸继续给鱼钩挂饵料。 是懒得开口拒绝的?态度,顾南也?明白,只好重新坐回?去。 两人一直待到?黄昏,小岛来到?最美的?时?分。 天空被落日全部?染红,风也?温柔。 顾西洲很久之前就?没海钓了,只是到?了晚饭时?间,他收回?视线起身问:“继续待着这里?” 顾南摇头。 状态又回?到?了“顾屹为”刚死时?,能?用肢体表达就?尽量不说话。 太压抑了。 到?此时?顾西洲仍没说什么,也?没有愤怒。 接着两人回?到?度假屋中,又是沉默地?吃着晚饭。 今晚是海钓的?石斑鱼宴,红烧、清汤、油炸、刺身。 吃了几?口,顾南说:“哥哥,我以后不会跟哥见面的?,一次也?不会见。” 顾西洲突然发作,哐当一声将筷子搁在筷托上?。 两人都压抑了一整天,那条紧绷的?弦已经极限载荷。 “既然不会见他,他在哪里跟你有什么关系?” 顾南直视着顾西洲,不卑不亢地?说:“你这样做是不对的?。” 顾西洲慢条斯理地?正正袖口:“你可以选择报警。” “我喜欢你,只喜欢你。”顾南不避开顾西洲冷冷的?视线,“我知道你对我很好,我们两个不应该牵扯到?哥。” “我知道你为什么讨厌他,因为他曾经冒认了你,他这种行为也?是错的?,可是我们已经把误会解开了。” “你是我哥哥,他也?是我哥哥,我们三个从小一起长大。” “我不能?因为跟你在一起就对他视而不见,他也?不应该被你关起来。” 顾西洲眼神阴鸷:“你不会见他,你觉得他会不会见你?为了他你要搬离檀山,你认为他不会找你?” “现?在说得冠冕堂皇,他说他不舒服你会不会去探望?他不高兴你会不会去陪他?” “你能?十年如?一日这么坚定?” “那你要我怎么做?!就?算见面会怎么样?!”顾南也?火了,胸膛剧烈起伏着,“难道我们在一起,我还不能?向你证明吗?” “顾南,你别太天真。”顾西洲反问,“顾屹为最会什么,你不清楚?” 顾南肯定不清楚,因为他从小就?侵染在顾屹为营造的?环境中。 就?像在空气没被人发现?之前,没人知道是空气里有空气。 而温柔和示弱就?好比空气,是有一种比时?间更锋利、比岁月更深入人心的?东西。 顾西洲学不来也?不屑,顾屹为倒是玩得很转。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只想让你放了他。”顾南说。 “从你知道他活着的?消息开始,你对我有过好脸色吗?”顾西洲直白明了地?说,“不可能?放他出来,这件事情到?此为止。” 顾南有一种想摔碗筷的?冲动?,硬生生忍住了:“难道你要把他关一辈子?” “到?底要怎么做你才会满意?!” “怎么会关一辈子?”顾西洲眼睛里弥漫着凉凉的?讥笑,“换了心脏他也?活不了一辈子。” 嘭地?一声巨响——顾南摔翻了自己的?碗筷,碎裂的?瓷片溅得到?处都是。 “那我去别的?城市生活行不行?”带着最后期待和希冀,“你说我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顾西洲一口拒绝:“不行。” 顾南一字一句:“你是个疯子。”怒气冲冲起身回?房间,嘭地?摔关上?门,应声响起一道清脆的?反锁动?静。 这是他一次这么愤怒,以一种绝决的?方?式反驳顾西洲。 顾西洲并?没有去追,在这个档口自再谈论这件事只会火上?浇油。 当晚他们分开睡觉。 到?了早上?,顾南并?没有从房间出去,在沙发上?睡了一夜的?顾西洲径直用钥匙开了房门。 顾南枯坐了整夜。 没有换的?衣服和眼睑下淡淡乌青就?是证明。 清晨的?微风让白纱窗帘微动?,浅淡的?日光缕缕射.进床边。 顾西洲带着愠怒:“又要干什么?” 顾南抬头说:“把他放了,别逼我恨你。” 顾西洲蹲下来,轮到?他自下而上?望着顾南的?眼睛,轮到?他字字诛心,“除非我死了。” “那你出去。”顾南僵硬地?移开眼睛,“我不想看到?你。” 顾西洲站起来,捏了下他肩膀:“现?在休息。” 顾南无所谓:“睡不着。” 顾西洲问:“想不想去徒步?” “不想。” “那你想做什么?” “把他放了。” 暴雷就?是在这一瞬间,那根岌岌可危的?线彻底断了。 察觉到?空气中有一触即发的?危险,顾南抬眼的?刹那顾西洲用虎口钳住了他的?下巴,巨力来袭直挺挺被顾西洲按倒在床上?。 两人无声较着劲。 顾南发丝凌乱地?仰躺在床铺间,顾西洲压坐着他的?腿,顾南只有上?半身和手臂可以动?,胡乱抵抗时?还记得避开顾西洲左肩的?伤口。 不过伤口到?底没有长好,很快,鲜血将顾西洲身着的?白T恤染红。 瞳孔一颤,顾南蓦地?呜咽起来,也?不再反抗了。 朦胧视线里,顾西洲弓着背脊俯下身来,着急地?吻他的?嘴唇。 企图用最卑劣的?方?式唤醒顾南对他、仅对他才有的?状态。 吻到?彼此无法呼吸,就?像末日来临之前的?最后时?刻,贪婪地?汲取一切。 裤子被扒.掉,顾西洲更低地?俯身。 在下.面亲了很久,顾南却毫无动?静。 少顷,顾西洲嘴唇殷红地?抬起头,作势要说话时?,顾南提前打断他,“伤口在流血!” “不用管。”顾西洲根本不在乎,抹了把顺着手臂蜿蜒而下的?鲜血,染血指腹揉.动?着顾南脸颊,在温柔的?触摸中说,“现?在做。” “伤口需要处理!” “不用管。” “把他放了。”顾南呜呜地?哭出来,“我什么都听你的?。” 顾西洲冷冷盯着他:“现?在做。” “不!!”顾南痛苦地?蜷缩起来,“我不想。” 他以为努力过就?可以,可事实却不尽人意。 直到?左肩鲜血已经染红了胸膛,顾西洲才出去处理伤口。 顾南痛苦大哭,身体和精神疲都倦到?了极点,哭着哭着昏睡过去。 一觉醒来到?了晚上?,他错过了刺眼的?正午,错过了最美的?黄昏。 身上?衣服已经换成了睡袍,被子也?盖在身上?。 是谁做得不言而喻。 顾南不明白,为什么顾西洲面对顾屹为就?像变了个人,可对于照顾自己来说,又时?时?刻刻无微不至。 这样极端的?反差从而让他更痛苦。 两人就?这样相?安无事的?过了三天,这三天他们哪里都没有去。 顾南要么窝在房间发呆,要么躺在床上?昏睡。 顾西洲每晚都会进来一起睡,抱着他亲,亲他耳朵、眼睛、嘴唇。 但顾南一点反应都没有,后面顾西洲就?会作罢。 这天晚饭时?分房门从外打开,顾西洲端着一小碗粥进来,整个房间很快弥漫着鲜美的?海鲜味道。 顾南默默起床,到?落地?窗边的?沙发吃完,然后去洗澡漱口。 弄好这一切准备出去在客厅待着,顾西洲半躺在床边看书,眼也?没抬地?问:“去哪里。” 廊厅上?,顾南小声说:“我想出去待一会儿。” 顾西洲矜贵地?翻过一页纸:“回?来。” 顾南置若罔闻,抬脚就?走。 身后顾西洲追了出来,箍住他手腕准备强行带回?床上?,“睡不着也?回?床上?躺着。” 握得是左手,所以顾南轻而易举就?甩掉了,重复说:“我想出去待一会儿。” 顾西洲凛眉:“不想跟我待在一起?” “我不想吵架。”顾南讲实话,“我们应该冷静一下。” “冷静多久?” “不知道,等冷静下来我们好好谈一谈。” 顾西洲冷嗤一声:“冷几?天是不是就?该说‘哥哥我们不要在一起’了?” 顾南否认:“我没这样想过。” 顾西洲完全不顾肩膀上?的?伤,架抱起他回?到?卧室,放倒在床压下来就?亲。 顾南躲开,一脸平静地?望着空气。 一而再再而三的?冷淡和抗拒,顾西洲问:“你要干什么?” 顾南不看他,回?答说:“我不想这样。” 几?秒后,顾西洲拉开床头抽屉,平淡说:“本来不想这样对你,但这个东西为你准备几?天了。” 这时?顾南还不知道顾西洲要做什么,直到?顾西洲用窗帘绳绑.住他的?双手双脚,灯也?被关掉了。 海岛只要天气晴朗,晚上?光线也?是相?当明亮的?。 整个房间是静谧又昏暗的?蓝调,在这氛围中,响起一些若隐若现?的?水渍声。 顾西洲简单扩.了.扩,将冰凉的?药膏揉化后就?去浴室洗手,回?来拧亮灯半靠着床头继续看起书来。 修长的?手指匀速翻过书页,对旁边的?顾南仿若视而不见。 顾南埋在枕头不吭声,也?没法动?弹。 层层递进的?劲儿逐渐蔓延。 憋得久了,他的?脸颊开始绯红一片,微微张着湿润的?嘴唇小口呼吸。 半小时?过去了,他的?鼻息开始急促地?翕动?,却咬紧牙冠不肯泄露半点动?静。 感官从前只集中在一个点,现?在这个点因为膏体作用被无限延展,似乎拉成了薄而敏感的?片。 将这个薄片拢成圆.柱.体,每一寸都爬满了万千虫蚁。 带着蚀.骨的?痒.意。 视线朦胧不已,顾南不停吞咽着喉咙。 隔了会儿,顾西洲给他喂了次水喝,揉着他蓬松的?发顶,问他:“现?在想不想?” 顾南恨恨剜了他一眼,继续埋下头将枕头一角咬得濡湿。 他知道顾西洲在熬他,他不会认输,不会流露出一点难受,更不会求饶。 第一天晚上?,顾南硬生生扛过去。 但日夜就?此颠倒了。 醒来是下午,身.体.内.部?还带令人颤.栗的?余.韵。 他起床洗澡时?顾西洲就?在一旁洗漱,洗漱完还要等他一起出去吃饭,继而若无其事地?问他今天想干什么。 顾南泄愤般拿去沐浴露就?朝他扔过,没留力道,而且是往头上?砸的?弧度。 顾西洲也?不生气,轻巧躲过,捡起来好好放在盥洗台面。 时?间一晃而过,又到?了晚上?。 顾南害怕顾西洲又会那样对他,提前想躲起来。 可这是个孤岛,能?往哪里躲?更何况顾西洲时?时?刻刻都跟在身边。 所以今晚顾南选择去二楼卧房待着,不仅反锁门还拖出居室里的?茶水柜,用柜子将房门抵住,大汗淋漓弄好这些转身进入卧室。 只见弯月高挂的?夜色下,顾西洲正云淡风轻地?坐在阳台的?藤椅里喝威士忌。 顾南难以置信地?望着这一幕,身体不由自主剧烈抖动?起来。 这摸透了秉性——令人窒息的?绝望。 他马上?折返回?门口,毫不犹豫搬动?柜子,但顾西洲闲庭信步踱到?他身后,轻松拦腰一抱,将他抱回?床上?。 二楼的?窗帘绳是淡蓝色的?,透气的?棉麻材质。 昨夜如?法炮制,不过在挣扎中顾南稳准狠地?给了顾西洲一耳光。 顾西洲右脸颊很快浮起通红的?指印。 但顾西洲不在乎,继续上?手段。 忍过一次,顾南显然没有昨夜坚强,而且顾西洲涂完药膏就?取掉了绳子。 手脚没了束缚,就?有很多选择。 意识缓缓淌过炙热滚烫的?岩浆,很想自我疏解,更想自.渎。 顾南更加确定,顾西洲就?是在熬他。 他翻身藏进更深的?被子里,蠢蠢欲动?的?手指死死攥紧床单。 怕被闷着,也?想使?坏。 顾西洲故意把顾南捞出来抱到?身上?躺着,手掌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他的?背脊,刻意地?问:“什么感觉?现?在想不想?” 顾南发着颤,顾西洲就?抱着他往胸膛上?提了点。 经不起刻意的?摩.擦,顾南应激般重重哆.嗦了下。 顾西洲轻轻笑出声。 实在耻辱,顾南立马推开他去浴室洗澡。 顾西洲仍没有拦他。 二楼这个房间是非常典型的?情侣度假风格,卧室床头做空了隔断,半米宽的?奢石台面上?放着众多具有当地?特色风格的?摆件,透过这些摆件一眼就?可以望到?浴室。 顾南从来不知道欲.望可以将人的?理智燃尽,硬撑到?现?在全然凭着那口不服输的?气。 冷水当头浇,冲了很久他才出来,拢着冰凉柔软的?睡袍到?沙发榻上?坐着。 只是感官很快卷土重来,不知不觉中,他从坐着变成了蜷缩着。 不知不觉,他将双腿绞.得很紧。 也?在不知不觉中,顾西洲来到?他的?身后将他抱起来,放到?自己大腿跨.坐着。 温热的?轻吻如?同羽毛划过眉眼、腮边、鼻尖。 顾南不由自主,沉沦地?往他身上?贴。 但顾西洲马上?停止了亲吻,同时?拉开距离。 顾南清醒半分,下来。 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又清醒半分。 然而夜晚漫长得如?同没有尽头。 再躺回?床上?睡觉时?,顾南已经有点受不了了。 顾西洲当然清楚,却不为所动?。 第二晚也?这样被顾南硬生生扛过去。 不过他已经筋疲力尽了,所有精力都用来跟自己对抗。 中午顾西洲端着粥要给他喂,他扬手将粥打翻,虚睁着眼睛,什么都说不出来。 膏体不伤身,只是助兴。 但积压的?感觉并?未释放,就?会非常非常难受,时?时?刻刻都会想要。 顾西洲知道缘由,也?不挑破。 让佣人进来打扫房间,接着又端了一碗热腾腾的?粥进来,捏着勺柄将吹冷的?粥递到?顾南嘴边。 顾南眼睛带着恨意,可脸颊却带着不正常的?酡红,音调都变得难以言喻。 被子下,他偷偷捏自己的?大腿,在钝痛中大声骂道,“顾西洲,你是个疯子!” 顾西洲温声嗯了下,然后说:“把粥喝了。” “死也?不喝!” “不吃饭,今晚你怎么捱得过去?” 听闻这句顾南浑身血液都凉了,身体也?下意识发颤。 他无声流着泪,大口大口吃起来。 然而白天的?时?间快得就?像安装了加速键——第三天的?夜幕如?期降临。 第36章 第 36 章 雷雨夜压过了?汹涌海涛, 冷气中有咸湿的海风味道。 孤岛不用拉窗帘,飘摇的风雨一眼殆尽。 密集雨珠都扑在透明的落地窗上,折射着雪花般的光芒。 已经是第三天晚上了?。 当顾西洲拿着快要?见底的膏瓶进房间时, 顾南立马就哭了?,“哥哥, 求求你, 不要?这样。” 顾西洲将瓶子轻轻搁在床头, 明明是极其?轻微的磕哒一声,顾南心弦却为之一颤, 身体不由自主惊惧地发起抖来。 “现在想不想?”顾西洲脸色平静地坐在一旁。 “不想不想不想!”顾南唰地从?床上站起, 比顾西洲高?半个头去推顾西洲肩膀, 以不会?避开左肩伤口的方式猛地推距,“疯子滚出去, 我不想见到你!” 顾西洲被推得?连连倒退,又重新靠近油盐不进地问,“现在想不想。” 顾南:“滚!” 求也不行骂也不行打也不行, 哪里还有反抗的机会?? 再?抹的时候顾南发了?疯似的踢顾西洲, 反倒方便了?顾西洲动作。 三天了?。 从?最?开始的强行忍耐, 到死死抗拒, 现在已经来到极限。 人的意志力本来就可以一点点击溃,一点点瓦解。 满头大汗的顾南藏在被子里,不时发出如同小兽濒死前的呜咽,难受得?不停辗转。 但就是这样也不会?向顾西洲求饶。 意识混沌地想, 既然?顾西洲要?熬他,除非熬死他, 他永不认输。 不过顾西洲将时机把握得?很准,冷眼旁观到现下打开了?所有灯。 将把被子掀开, 一股带着热量的膏体暗香开始在房间里蔓延。 他不计后果将顾南摧毁,时机俨然?成熟。 仅仅探指按压了?下。 顾南额头汗湿一片,眼皮紧闭,濡湿的睫毛长颤不已,身体绷得?笔直,就连脚背都弓得?像张折断的弓。 大约四五十秒后才放松下来,在惊.喘的吸.气中溢.出悠长而深邃的呻.吟。 顾西洲拿出手指,用手背抹掉自己眼皮、嘴唇、脸颊的温热。 他半跪在床上,仔仔细细将顾南这一刻的所有反应残忍地尽收眼底。 又过了?足足几分钟后,顾南苏醒般睁开眼睛,双瞳汪着盈盈水汽。 委屈,惹人怜惜。 但行为却不是这样,顾南手肘半撑着爬起来甩了?顾西洲一记非常响亮的耳光,打完又立马捧住顾西洲还粘稠的双颊,仰脸急不可耐地主动激吻。 近在咫尺的顾南双睫轻颤,舌头生涩地在自己口腔搅动,咂摸出接连不断的响声,更加急不可耐地贴近。 顾西洲真如同疯子般满意笑了?,当然?他也不会?亏待顾南,倾尽全力地满足。 这场酝酿了?三天的大雨忽地倾盆而下,密集凿进小岛。 疾风骤雨,一刻不停歇拍打玻璃,就像一场席卷而过的海啸。 岛上树木被狂风吹得?折了?腰,雨水汇集成小溪断断续续沿着顶峰而流,沿着挺直的崖壁淅淅沥沥的下坠。 在雨水冲击下,只?隔两?三秒便汇集一股更大的水流。 如同大坝开了?闸口,坝内蓄积的浊水每时每刻都在泄洪。 等流干流尽已经是半夜时分,雨势渐小。 顾南稍微回拢了?意识,跪对背着床,双肘抵在床头空出来的隔断台面,湿滑的脸颊已经将台面贴得?一片温热,一搡一搡地推挤中他尝试张嘴说话,却没发出半点声音。 抬手时这才看见左臂不知道什么时候贴了?止痛的药膏,就用这只?手,他回身抓住顾西洲的手臂。 顾西洲低下头来,吻他耳尖,“前.面弄.太多次了?。“ “听话,就用后面好不好?” 顾南哑着嗓子,颤颤巍巍地说:“喝水,要?喝水。” 顾西洲抽.走时他忍不住地闷哼,也化作水瘫软在床。 去厨房倒了?水,顾西洲喂到顾南嘴边,顾南咕噜噜喝了?一大口。 顾西洲之后将空杯放到床头,又开始了?。 还是那个姿.势和角度,顾南可以看到晃动的浴室,看到远处镜子里小小的自己。 意识麻痹地倒回台面,半明半昏间说了?很多自己都不知道的话,晃而残存的朦胧里,也记起一些在不清醒时说的话。 羞耻和自甘堕落的想法一闪而过,沉在海底也徜在云端。 顾西洲想看顾南的脸,才会?把他抱到正?面,亲亲他的眼睛。 到了?早上,顾西洲把顾南抱到客厅的藤条椅,一边朝外走一边给管家打电话说今天不用过来做饭。 他让顾南的后背贴着他的胸膛,揉着什么地方让顾南清醒。 顾西洲附耳说:“顾南,生日快乐。” 3月1日已经到了。 “顾南,看日出。” 肩膀完全被环抱着,整个上半身才不至于前倾,顾南昂着头靠在顾西洲颈窝,半阖着眼睛,阳光闯进视野窄窄的缝隙。 后来顾西洲挥掉棋牌桌上的所有筹码,顾南趴.跪在绿色的丝绒桌面。 高?对比度让白皙的皮肤更白,也让红意更显。 最?后他们回到三楼主卧,顾西洲给顾南洗澡,引流时手指还会?被吮.吸。 本来只?是顾南日夜颠倒,这下可好,顾西洲也开始倒了?。 两?人纵享18个小时才沉沉睡去,一觉醒来已经是凌晨三点。 顾南是被浑身的酸痛逼醒的,他一动,顾西洲就马上醒了?。 枕头上,两?人近距离对视。 足足有五分钟,见顾南没发作,顾西洲问:“饿不饿。” 是真心问也是试探。 按照常理,顾南应该再?甩他一巴掌。 因为这三天他手段下作卑劣,企图用肉.体去撬开顾南的嘴,虽然?很成功,但也变相亲手将顾南摧毁。 自负和愚蠢是一树之果。 顾西洲认为自己成功让顾南服输,让他在自己圈圜的范围里自由活动,但其?实这样做只?会?适得?其?反。 顾西洲太急了?,太急于证明顾南只?属于自己。 所以才会?在亲密关系里强行抄近路,殊不知自己早就走上了?歧路。 性本身就是一种作弊行为。 在这方面博弈输赢,怎么比得?过精神?共鸣? 良久沉默后,顾南自己爬起来,揉揉脑袋:“很饿,想吃东西。” 顾西洲也起身,“躺好,我去给你拿东西吃。” 顾西洲前脚出了?房门,卧室里的顾南穿好衣服后脚也出了?房门。 深夜的厨房里,顾南看见顾西洲站在冰箱前,看起来是打算做饭。 顾西洲也发现他来了?,皱着眉侧脸:“怎么起来了?。” 顾南摇摇头,很平静地走到一边,“吃什么,要?拿碗筷吗?” “去客厅坐着,我来弄。”顾西洲拿出食材,“生日蛋糕现在要?不要?吃?” 顾南装作没听见,拉开消毒柜从?里面抽了?把切水果的尖刀,稳稳抵上颈动脉,做好这一切他看着顾西洲的背影说:“哥哥,看我。” 顾西洲寻声望来,刹那所有动作都停了?。 “把刀放下,顾南。” 顾南反而将刀尖刺进一寸,平静提醒道:“不要?过来,你了?解我的。” 血珠争先恐后溢出,沿着刀尖下滑到闪着寒光的刀刃,最?后又顺着手指流到手肘,一颗颗砸落在地面。 顾西洲迅速出去拿手机打电话,重新重回厨房时电话刚好接通,他厉声说:“让医疗团队现在过来!” 顾南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直升机抵达这里需要?半小时,割破血管只?有五分钟抢救时间。” 这是顾南第一次看到顾西洲脸上出现冷静除外的神?情。 错愕、震惊。 “把刀放下顾南,别?这样顾南!”顾西洲站在原地没能靠近,“我现在给加州打电话,我现在放顾屹为,你把刀先放下行不行。” 顾南无动于衷,嘴唇毫无血色,但脸颊还泛着不正?常的酡红,那是完全被.操.熟了?的外貌特征。 “不要?乱动。”顾西洲一边拨号,一边将开了?免提的手机放在中岛,“你自己跟顾屹为说,不要?乱动。” 顾南缓缓移动,靠近中岛。 顾西洲紧紧盯着他:“还有什么要?求一起说,我都答应。” “把哥放了?。” “好。” “不能再?关我。” “好。” “带我离岛。” “好。” “把手机还给我。” “好。” 电话适时通了?,传来保镖微微疑惑,“顾总?” 这个时间点加州也是深夜,巴哈马与美国的时差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顾西洲语速很快:“解除门禁带顾屹为回国,现在把电话给顾屹为。”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之后,是敲门声。 “顾总叫您接电话。” 时隔五个月,顾南睽违已久地听到了?熟悉的顾屹为的声音,“这时候打电话来干什么?” 保镖说,“不知道。” 窸窣动静之后,听筒稳定?传来顾屹为的:“喂。” 顾南下意识手一颤,更多血珠流了?出来,顾西洲额头青筋微微绷紧。 顾南尽量稳定?自己的嗓音,叫了?声:“哥。” 顾屹为明显惊喜:“小南?” “是我。” 沉默两?秒后,顾屹为问:“怎么这时候打电话来,还是西洲的电话,你跟他在一起吗?” “是的,我们在一起。” “怎么现在打电话来。”顾屹为重复问,“小南,发生了?什么?” “没有发生什么。”顾南望着顾西洲,践行诺言地说,“哥,我跟哥哥等你回来。” 又是一阵沉默后,顾屹为了?然?地问:“他怎么肯的?” “我给哥哥说哥哥就答应了?。”顾南抿着唇,“你什么时候回来。” 顾屹为答:“现在。” “好,那我们也现在回来。”顾南语气稳定?,“我有一些事要?给你说。” “好,我也有些事要?告诉你。”顾屹为很温柔地说,“小南,生日快乐。” 听到这句,一直故作坚定?的顾南忽然?流出眼泪。 顾西洲仍然?不敢靠近,垂着眼眸没有出声打扰。 “加州的夜晚很冷。”顾屹为低低的嗓音从?听筒溢出,“小南,我很想你。” 顾西洲神?情暗淡,退到了?门边。 顾南深吸口气:“哥,我们现在启程。” “好。”顾屹为满口答应,“记得?多穿一点。” 挂断电话尖刀摔向地面的那一刻,顾西洲跨步而来,顾南浑身都失去力气,任由顾西洲给他紧急止血。 伤口深,距离颈动脉只?有一厘。 医务人员半小时后抵达,迅速缝合伤口贴上纱布。 顾西洲说:“起飞需要?准备,天亮我们才能启程。” “好。”顾南坐在藤条椅一侧。 为了?防患于未然?,医护人员走前带走了?所有刀具。 顾南不想动弹,顾西洲也没有离开,坐在对面的藤条椅子上。 两?人没有对话,没有眼神?交流,一直坐到天明。 直到天边忽然?传来直升机螺旋桨的嗡鸣,顾南动了?,顾西洲也动了?,率先越过他去房间收拾衣物。 也没什么可带的,很快就收拾好了?。 之后顾西洲将手机还了?回来。 屏幕显示几分钟前顾屹为拨过电话,也有未读信息。 顾南没有回拨电话,也没有隐瞒直接当着顾西洲的面打开。 顾屹为发来:小南我出发了?,飞行大约需要?10小时,你呢。 顾南没有回,锁掉手机跟顾西洲上楼乘直升机。 之后又是一模一样的流程。 庞巴迪里,机组人员先端来了?早饭。 热腾腾的粥,还有黄油面包。 捏着勺子顾南,想了?很久还是没有开口。 两?人现在这样的关系,说什么都苍白。 吃过早饭顾南困到极点,要?是按照往常肯定?回舱内的休息室睡觉,这次他直接坐在椅子里睡觉。 不过在深度睡眠时,身体遽然?一轻,视野里是顾西洲的下巴,还有头顶盏盏滑过的朦胧灯光。 再?然?后身体很舒适,因为躺进了?柔软的床里。 这几天他精疲力尽,又是激烈的又是失血,中途一次都没有醒过。 申市正?在经历倒春寒,天空阴沉沉的,看起来即将飘牛毛细雨。 飞机轮胎擦刮上跑道时,顾南醒了?,第一时间找顾西洲,顾西洲并没有在机舱。 接着顾南下床洗漱,将外套拉链拉到顶,这样挡住脖颈的纱布。 开门走出休息室,看见顾西洲已经恢复成了?那个高?高?在上的顾总,穿着凌厉贴合的西装套装,眉眼冷淡地坐在舷窗边。 隔着几米远,顾西洲似有感应地抬头看来。 顾南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顾西洲收回了?脸:“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顾南摇摇头:“我会?跟哥说清楚的。” 顾西洲冷漠地注视他,一言不发。 待到空乘将舱门打开,顾西洲很简单地说:“走吧。” 顾南起身,跟着顾西洲走到舱门处,本该顺着舷梯下去,但顾西洲猝停了?脚步。 越过顾西洲的肩头顾南朝下看去,悬梯五米开外停着三辆黑车。 一辆慕尚一辆欧陆,还有一辆好久未曾启用的S680。 顾南心头一颤。 视线自动寻找,下一秒看见了?顾屹为。 穿着灰色开衫毛衣和休闲裤的顾屹为,楚珂站在他身后。 视线对上的那一刹那,顾屹为迈着长腿朝这边走,微笑着挥手,“小南!” 眼睛里期待和惊喜的笑意是顾西洲从?来不会?有的,哪怕他跟顾西洲自小顶着一模一样的脸。 外人分不出,顾南总是能从?细微表情中分辨出不同之处。 顾南还没有开口应声,顾西洲倏地紧紧握住他的手。 顾南没有挣脱,任由顾西洲带着他一步步走下舷梯。 顾屹为迎上来,“想快点见到你,所以一直在机场等你。” 顾南真心真意露出微笑,“哥,你瘦了?好多啊。” 顾屹为认认真真看了?他好久,接着对上顾西洲无动于衷的脸,轻叹道:“西洲,好久不见。” 顾西洲置之不理,看向远处。 碰了?壁,顾屹为也面色不改,也对顾西洲握住顾南的手视而不见,摸摸顾南冰冷的脸颊,温声说:“这么久不见,不抱一下吗。” 顾南感到手背忽地一凉,是顾西洲松开他的手。 如果会?被主动甩开,不如提前放手。 见状,在顾南还没反应的境地里,顾屹为上前两?步主动抱来,温热的掌心轻轻拍了?拍着他的后脑勺,“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没乖乖吃饭啊。” 余光中顾西洲脸色阴沉,冷声喝斥:“放开他!” 顾南自己挣脱拥抱,艰涩地笑:“有点不适应时差。” 顾屹为对顾西洲刚刚那声儿置若罔闻,温声问:“回家补过生日吧,期不期待生日礼物?” “生日已经过了?。”顾南目光闪躲,“哥哥给我过了?。” “好,以后我一定?不缺席。”顾屹为笑了?笑,“小南,现在坐我的车回檀山吗?” 顾南迟疑片刻,问旁边一直沉默的顾西洲:“哥哥回家吗?” “你想我回哪?”顾西洲接连抛出两?个问题,“你想坐谁的车?” 第37章 第 37 章 这个?问题问得模棱两可, 像是故意设下陷阱。 顾南想了想:“集团还有工作要忙吗?” 当然有,从海南事件爆出后住院,之后待在巴哈马没去过集团。 积压着一堆待处理的文件, 还等着一堆待见的人。 一旁,顾屹为静静等着没出声, 似乎对远处不停起飞降落的民航客机很感兴趣。 顾西洲瞥了顾屹为一眼, 视线绕回?顾南身上, 语调轻佻地答:“不忙。” “不忙的话?现在回?家?吗?”顾南摸不准顾西洲想要什么答案,只是说, “快到晚饭时间了。” 有了这句话?, 那所有事情都可以往后放一放。 只是这时顾屹为扭回?脸, 再次问:“小南,坐我的车回?檀山好不好?” 三辆黑车停在眼前, 顾南看看面带微笑的顾屹为,又看看面无表情的顾西洲,“我想坐自己的车。” 下一秒, 顾西洲和顾屹为异口同声。 顾西洲:“不行。” 顾屹为:“好的。” 实在不知道怎么面对, 顾南迅速钻进欧陆, 对司机焦急催促:“叔叔快开车回?家?。” 都没给?顾西洲顾屹为留反应时间, 欧陆迅速发动。 渐行渐远的距离里,顾南回?望后挡风玻璃,后方背景已经模糊不已。 但仍能看清楚顾西洲上前一步,顾屹为正开口说什么。 顾南有点后悔逃跑了, 顾屹为和顾西洲会不会打起来? 可机场规定了出口和进口,在这条道路上只能前进不能掉头, 就像顾西洲和顾屹为之间他只能选一个?。 欧陆消失在机场出口尽头,顾屹为扭回?脸, 全然没了刚刚的温和,双手插兜慢慢说:“你过分了。” 顾西洲神色自若:“你指什么?” 下一秒,顾屹为毫不客气?抓住顾西洲的西装领口:“回?来后我了解到许多事,你把顾南当什么?” “你以为他是你的私人物品吗?” 顾西洲攥住顾屹为的手腕,指尖用力,“他已经是我的了。” “我不在乎。”顾屹为冷笑一声。 顾西洲:“你在不在乎不重要。” 顾屹为反问:“你以为顾南在乎吗?” 说完,顾屹为陡然松手,拉开车门?回?望而?来,“你以为逼他做选择是正确的吗?” 他言辞笃定又自信,“小时侯你确实跟他相处了两年,但别?忘了后面那十几?年是谁,比起了解你不如我。” “我不知道这几?天你对他做了什么,但他对你的惧怕显而?易见,还有,你难道看不出他应对你很勉强吗。” 顾西洲紧跟着两步扣住车门?,“你很了解他,那他怎么不坐你车?” “只是同乘一段路而?已。”顾屹为云淡风轻反问,“就算没坐我的车,他也没有选你吧?” “逞嘴上功夫有什么用。”顾西洲讥讽道,“回?檀山你大可以问问他选谁。” 顾屹为嘭地关上车门?,脸色不虞地吩咐:“回?檀山。” 顾西洲同样也上了车,吩咐说回?檀山。 这边,顾南回?到副楼。 家?里阿姨迎上来,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小南” 换鞋时顾南才明?白?,态度转变是因为大家?都知道他才是GK实际控股人。 “阿姨,你们还是像以前一样对我吧。”顾南诚恳地说,“我会把股份还给?哥哥的。” “我们不是那个?意思。”阿姨面露难色,奇道,“顾屹为先生真的没死吗?刚刚我们看到新闻都吓到了。” “还有前段时间海南那些事,我们想都不敢想。”另一个?阿姨惊魂未定地拍着胸口,“再加上顾屹为先生突然活了,他和顾总长得一模一样,突然没死,我们” 是的,顾屹为“复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太离奇了。 顾南感觉不到,因为外界的“风”永远吹不到他身上。 “之前是因为特殊原因才隐瞒活着的消息。”他解释说,“现在事情解决就不会再那样了。” 话?音落,顾屹为和顾西洲同时进门?,一字不落地将后半段全部听进耳朵。 顾南浑然不觉,继续说:“他才做完手术不到半年,拜托你们也好好照顾他。” 两个?阿姨忙声应和,很快脸色又变得微妙起来。 顾南猛地回?头,看见玄关处站着弯着嘴角的顾屹为和冷漠的顾西洲。 阿姨们着急忙慌打招呼:“顾总好顾先生好。” 顾屹为从来都是为人亲和,踱步过来笑着调侃,“晚餐有准备我的吗?” “准备准备了!现在就可以开饭!”阿姨赶紧报了几?个?菜名:又问:“顾先生还想吃什么吗?我们马上就能做好的。” “小南还想吃什么?”顾屹为不提自己,细致地问顾南。 顾南说:“这些就很好了。” 说完去看顾西洲,问他,“哥哥你想吃什么吗。” “随便。”顾西洲带着厌烦,扭脸对司机说,“把行李箱放到三楼衣帽间。” 两名司机提着两个?行李箱匆匆而?过。 紧接着顾西洲松松领带也进入电梯,在关门?的最后时刻昂昂下巴,望着顾南问:“你不上来换衣服?” 同居了吗? 顾屹为的笑容僵在脸上。 阿姨们察觉气?氛不对赶紧进了厨房。 顾南默了默:“哥你先吃吧,我也上去换个?衣服。” 顾屹为拉住他手,过了几?秒又松开笑着说:“去吧,我等你一起吃饭。” 上了楼,顾南先洗了手才去衣帽间,顾西洲换已经换好了居家?服,在等他。 顾南明?白?,顾西洲故意让顾屹为知道他跟顾西洲的关系如何亲密。 共用衣帽间,同睡一张床。 不过这没什么,就算顾西洲在巴哈马干得那些疯事顾南很讨厌,但他也会遵守承诺在饭后跟顾屹为解释清楚。 衣柜前,顾南找高领毛衣好挡住脖子纱布,顾西洲过来单手环住他的腰。 温热气?息扑面而?来,顾南被迫昂着头,微微侧脸躲避。 顾西洲反而?变本加厉用指腹反复摩擦着他的嘴唇,又把他抱到怀里,在肩窝里深深地嗅,“这就等不及要躲我了?” 顾南辩无可辩,从下飞机自己频频问意见,到现在跟着上来,就是在向顾西洲表明?态度。 他双手抓住顾西洲的衣衫,闻到了熟悉的味道,手掌抚着顾西洲的背脊,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讨好,“没有躲,我知道你在担心?。” “担心?什么?”顾西洲吻上他的脸颊,含混不清地说,“你解释看看。” “我们下去吃饭吧。”顾南推开他,“吃过饭后——” 咚咚咚,外头房门?敲响两声。 隐隐约约传来阿姨的问询:“顾总,小南,现在开饭吗?” 阿姨之前从不会上来催,这是谁让来的很明?显。 顾西洲脸色变得阴沉,顾南赶在他发作前朝门?口提高音量说:“马上下来。”接着马不停蹄换好高领毛衣,“我们下去吃饭吧,哥哥。” 但顾西洲恍若未闻,紧紧扣住他的腰不让走?,并且还架起双腿把他抵上墙,轻而?易举拉高毛衣,低头就朝胸.膛吻去, 双手不安分地游走?,钻.进裤.腰向上向下。 身体?敏.感得经不起一点触.碰,顾南仰靠着墙小声喘息,“别?别?这样。” 顾西洲带着暗暗的威胁:“又不想了?” 这句话?实在太恐惧,脑海中骤然浮动这三天耻辱的画面,顾南下意识颤抖了下。 顾西洲很喜欢他这样的反应,想要继续,重新埋头说:“让他自己一个?人吃。” 架势大有进行到底的味道,顾南不由得厉声阻止,“别?这样!” 顾西洲抬起头来,薄薄的嘴唇湿润殷红,但说出来的话?却是锋利的刀子:“你就那么想见顾屹为?” 顾南又有点崩溃了,没必要这样时刻证明?,更不想在这顾屹为眼皮子下干这种事。 “昨天还在我怀里高.潮说哥哥慢一点。”顾西洲语气?更冷,“今天别?这样?” “顾南,这些事情你想不想顾屹为知道?” “想不想听听他的感受?” “说过这些话?做过这些事你还敢面对他吗?” 顾南倏地推开他,突然大吼起来:“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才满意!” 顾南只觉得烦躁的气?血在身体?横冲直撞找不到发泄的出口,拉好毛衣不停地喘气?吸气?。 “我没有坐哥的车,也没有对他表现得很热络,你要换衣服我马上跟上来,你到底还要我怎么做?!” 他焦躁地在衣帽间走?来走?去。 “我不会跟他在一起的,我不会喜欢他的。” “如果我说不喜欢你了,你是不是又要关我?” “别?人谈恋爱也是这样吗,哥哥,我真的要窒息了。” “你可以放过我吗,不要把我看得这么紧,我不会跑的。”顾南感觉自己来到了悬崖的边缘,想跳下去却又痛苦又害怕,“我不想过这样的生活,我真的好烦,我该怎么办。” “我很难受,”他痛苦地抱住脑袋,“你们能不能不要逼我?” 顾西洲冷眼旁观,认为这一切都是顾南演得。 他没有加以安抚,反而?以一种置身事外的态度:“你又在闹什么?” 乱走?的脚步刹那停了,顾南不可置信地看来,嗫嚅着嘴唇,“你问我在闹什么?” 顾西洲拧着眉毛:“这不是你应该做的吗?” “你跟我在一起当然不能坐顾屹为的车,当然不能对他表现得热络,时时刻刻跟我在一起,这不是你应该做的吗?” “难道我该表扬你吗?” 顾南无法理解地指着自己,“你考虑过我吗,我夹在你们中间有多难受你知道吗。” “所以我不放顾屹为出来。”顾西洲不置可否,“现在把他关回?去也不是不行。” 顾南麻木地问:“他对我来说是哥哥,他对你来说也是哥哥,你没有亲情吗?” “在这个?畸形的家?庭什么是亲情?”顾西洲拿现实举例,“顾明?喆和顾政希做的事情你都忘了?” “他们只是个?例!”顾南突然大吼起来,“顾逊不是很好吗,他除了少爷脾气?有什么问题,他对你和哥难道不是毕恭毕敬吗,股东大会那天我们一起吃午饭,他说要向你学习,他说自己只会花钱不会挣钱。” “跟这种废物有什么亲情可言?”顾西洲总是在反问,总是在驳斥。 “在你眼里是不是有利用价值才叫亲人,既然这样不提他了。”顾南深吸口气?,“那我问你,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是不是争夺的工具?” “是不是你心?有不甘?!” “毕竟曾经我来到檀山第一个?认识的是你,后来哥冒认了你,你觉得哥抢了你的东西。”他言之凿凿,“所以你才那么恨他,所以你才对我占有欲这么强。” 顾西洲沉声叫他名字:“顾南!” “别?叫我名字!我不想姓顾!” “代持股份刚爆出来那几?天网上人人都说你对我很好,是吗,这么贵重的股份你都愿意转给?我,你对我毫无保留。” “可除了这些,你从来没有把我当成一个?独立的人。” “让我往东不能往西,不愿意做的事就逼迫我。” “动不动把我关起来,没收我的身份证护照,没收我的手机,强迫我” “现在又要把哥关起来,是不是每次我想做什么都要拿刀刺进肉里你才会答应?” “顾西洲,我根本不知道怎么跟你相处,你说相依为命。”顾南又恢复到焦躁的状态,“怎么现在我越来越觉得跟你在一起我反而?无法呼吸,我快活不下去了!” 顾西洲倏地上前箍住他的双肩,“顾屹为一回?来,你就——” “这跟他没关系!”顾南歇斯底里地崩溃,“跟谁都没关系。” “是你让我觉得窒息,是你让我烦躁。” “我害怕惹怒你,你又要把我关起来,又要那样给?我涂药。”顾南痛哭不已,“我之前明?明?很喜欢你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语无伦次地哭诉。 “我不想被关,我不知道一个?人该干什么。” “我也不想涂药,野兽都不如地失去理智,不知道自己做出什么姿势,更害怕事后想起来说过的那些话?。” “可你还要那么直白?地提醒我,我根本就不想那样!” “我求求你能不能把我当个?人看。”顾南从来都没这样大喊大叫过,在“顾屹为”刚死之初都没这样过。 像个?刺猬遇到伤害一样紧紧将自己团起来,可他明?明?有着178的身高,蜷缩在地毯上那么小那么小。 到此刻,顾西洲仍不觉得始作俑者的是自己。 他去抱顾南,顾南吓得大声尖叫立马爬起跑出去,刚出衣帽间转头就撞上了顾屹为。 卧室房门?大敞着,不怪顾屹为不敲门?进来,因为只要靠近卧房就能听到他们吵架的动静。 顾南茫然一瞬又赶紧擦擦眼泪,还想装得很正常,却语不成句地说:“哥,你来了我们下去吃饭吧。” 身后,顾西洲追了出来。 顾屹为愤怒的目光从顾南没有叠好的高领毛衣下的纱布掠过,拉过顾南将他护在自己身后,平视着顾西洲,“别?靠近他。” 顾西洲更加怒不可言:“滚开。”说罢作势就要来抢。 顾屹为直接挡在面前,语气?再不温和,吐字清晰又坚定:“顾西洲,再说一次别?靠近他,让他好好休息。” “我们谈谈,谈谈你做的好事。” “短短几?个?月,你怎么把他逼成了这样?” “我跟他的事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顾西洲不再来抢,冷漠的视线移到顾南脸上:“你听谁的?” 顾南痛苦道:“不想听谁的,你们都出去。” 顾屹为回?头温声说:“让阿姨把饭菜送上来好不好,我跟西洲出去谈。” 顾南挣脱他的手指,点点头。 顾西洲冷冷一笑,率先越过他们站在明?亮的走?廊,对顾屹为毫不客气?地说:“滚出来,这是我跟他的房间。” 顾屹为安抚好顾南,关上房门?的同时低声说:“现在已经不是了。” 第38章 第 38 章 主楼书?房。 两具宽大的真皮沙发上, 顾屹为、顾西洲对立而坐。 阿姨将茶放到顾西洲面?前,将白水和?药放到顾屹为面?前,然后迅速关门离开。 换了心脏就算恢复得很好也要终身吃抗排药, 不能喝会引起?心跳加速的茶、咖啡、酒等饮料。 没有半点噪音的新风系统吹着适宜的风,整个房间寂静不已。 等顾屹为吃过药, 顾西洲冷冷道:“有话快说, 别浪费时?间。” 顾屹为垂着眸子:“当年是我对不起?你?, 你?在加州做的一切我不会计较,关于小南——” “你?想一笔勾销?”顾西洲躬身前倾, 叩响桌面?, “轻飘飘一句对不起?就能弥补?” “小南应该知道真相了吧?”顾屹为反问道, “或者你?要我怎么弥补,尽管提。” “行啊。”顾西洲干脆说, “明天搬出?檀山,别在顾南面?前晃悠。” “不可能。”顾屹为一口拒绝,“事到如今我不可能让你?继续逼迫他, 刚刚小南说了什么你?不明白?” “他胆子小, 因为小时?侯的遭遇很内向, 但他在我们?面?前是怎样的状态你?不清楚?” “他什么时?候说过活不下去?哪怕当年躺在医院都没这么说过!” 顾西洲低低警告:“别拿这个说事, 别用这个刺激他。” “你?也知道刺激他?”顾屹为倏地笑了,“那我问你?,他脖子伤口是怎么回事?” “你?对他做了什么?” 顾西洲靠进沙发椅背,漫不经心地调调:“原来你?也没听到多少。” 不然你?就会明白那是为你?留下的伤口, 当然顾西洲永远不会解释,不然顾屹为会认为自己对顾南很重?要, 顾南曾经豁出?性命只为了他的自由。 顾屹为不清楚实情,厉声质问道:“小南是不是在自残?” 顾西洲表情冷漠, 并不回答。 “我要带他走。”顾屹为凝视着他,“这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 “你?带不走他。”顾西洲自信十足,“他不会跟你?走。” “不是你?以为的远走高飞,是带他出?去散散心。” “顾屹为,你?觉得你?能带他能走出?檀山吗?” “顾西洲,有些事情适可而止。”顾屹为不在乎,“不要逼大家撕破脸皮。” “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顾西洲语气骤冷,“一个要求,别碰顾南。” 顾屹为懊恼地捏了捏眉心:“到现在还是这个说辞,你?认为顾南是什么,小猫小狗?” “呼之则来,挥之则去?” 顾西洲:“是什么轮不到你?来评判。” “他让你?把他当人看?,你?什么时?候才能理解这句话?”顾屹为掷地有声地说,“他不是一个动物,他有自己的思考有自己的想法。” “不是逼他在我们?之间选一个,你?能不能明白?” “而是无论他跟谁在一起?,他都是他自己,你?能懂吗?” 顾西洲眼神阴鸷,但沉默了。 顾屹为叹口气:“听说葬礼后你?把他关了很长一段时?间,没收手?机不让他与?外界通讯,也不让他离开家门。” “后来逃跑到了北京,回来又被关起?来。” “你?把他弄得没脾气,磋磨他的心性。” “他有多难受。”顾屹为眼眶似乎泛起?了薄红,“我都不敢想象。” 顾西洲冷冷看?着他,一言不发。 “你?把他关起?来考虑过他的感?受吗?你?让他进集团工作的时?候想过他从?小就很少跟外人接触吗?”顾屹为难以言喻地字字诘问,“你?考虑他内心的真实想法吗?” “我也错了,从?一开始我就不该答应你?瞒他,我理解你?的想法。” “只要小南说真心喜欢你?那我毫无怨言。” “只是你?现在在干什么?你?到底把他逼到了什么地步他才能做出?自残的举动?” “纱布位置是颈动脉,顾西洲,你?想他死?” 面?对直击内心深处的道道拷问,顾西洲面?上始终无动于衷,还端起?杯子喝了口茶:“说你?真正?的意图,不用拐弯抹角。” 顾屹为怒极反笑:“到现在你?还不反省?” 顾西洲将茶杯搁回原位:“你?能不能去死?” 顾屹为:“怎么,要对我动手?吗?” 顾西洲:“正?在考虑。” “可以,你?可以试试。”顾屹为说,“不管得手?与?否到时?候你?看?看?小南怎么想,请你?尽快这样做。” 一母同胞,竟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少顷,顾屹为诚恳地建议:“西洲,你?应该看?看?心理医生,不解决根本问题就算我再死一次小南也不会跟你?在一起?。” “你怎么不反省自己?”顾西洲忽地怒问,“怎么你?一回来他就大吵大闹?” “因为他的承受承力?有限!”顾屹为忍无可忍,猛地拍响桌面?,“你?把他逼成这样反而把借口推到我身上?” “那你顾屹为又有多干净?不是照样留了后手?,不然安排胡凯干什么?” “你以为我希望胡凯派上用场吗。” 顾西洲冷嗤一声:“加州安保到底有多严,你?能不能出?来,想必你?是体验者比我清楚。” 加州那栋房子在每天深夜安保都会刻意松懈,特意留了众多出?入口。 尽管顾屹为和?楚珂走出?大门最终还是会被请回去,但顾西洲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试探顾屹为有没有在外面?安排什么人。 没想到顾屹为这么沉得住气,不仅没有反抗也从?未向外界传递过消息。 原来不是不反抗,而是埋了个定?时?炸弹胡凯。 顾屹为大方承认:“确实是这样——” 说着,他猝然停住话音,瞳底闪烁着微光,语速飞快地反问:“所以小南不是自残,他威胁你?所以你?才——” 顾西洲立刻否认:“别给自己增光,你?以为你?有多重?要?” “就是这样。”顾屹为斩钉截地说了这句,又很快沉默下来,“西洲,别逼他了,公平竞争吧。” “把选择权交给小南,不要再逼他了。” 顾西洲不想再谈,起?身说:“他本来是我的,没有什么所谓的选择权。” 顾屹为也站起?来,两人隔着四四方方的茶几对峙。 “你?可以保持己见,看?看?最后小南会不会理你?。”顾屹为锐评:“毕竟你?学不会尊重?。” 顾西洲忽地攥住他的衣领,“别在我面?前摆自以为很了解他的姿态,你?去问问他,他对你?什么感?觉,顾屹为,希望到时?候你?还能这么自信。” 这场对话理所当然不欢而散。 顾西洲摔门下楼,顾屹为拦住去路:“你?还要去逼他?” 顾西洲冰冷一笑:“顾屹为,你?是不是加州时?间过惯了?现在是国内的夜间休息时?间。” “不是逼他,是到点我们?该休息了,你?能明白?”顾西洲毫不客气地错开肩头,“想不想知道今年生日他送了我什么?” 顾屹为掉头就走。 望着走廊渐渐远去的背影,顾西洲慢声说:“枕头,送的是他床上的枕头。” 顾屹为嘭地一声关上房门。 之后顾西洲去了副楼,在三?楼卧室门口站了很久,从?前是拧动把手?径直进去,现在连门都不敢敲,最终掉头去了一楼客房。 主卧里,顾南刚洗完澡出?来。 这段时?间他日夜颠倒,现在到了应该睡觉的时?间点根本睡不着。 前几天是恐惧夜晚的来临,现在是恐惧白日的来临。 那样又会见到顾西洲和?顾屹为,他们?又会因为自己起?争执。 顾南脑子乱糟糟的,尝试想了很多解决办法,最后还是打算按照原计划进行,先跟顾屹为说清楚,顾西洲应该会好起?来吧? 胡思乱想到天际泛白才沉沉睡去,睡得也不安稳,梦里顾西洲又把他关了起?来,这次不是度假屋也不是檀山,而是一个极窄的笼子。 在笼子里顾南伸不开腿也张不开手?,只能缩成一个球状。 顾西洲冷眉冷眼地站在笼子外面?:“为什么跟顾屹为说话?为什么要看?顾屹为?” 极度压缩的空间里,顾南反复求了很多次哥哥不要关我,而顾西洲不准他哭也不准他闹,不然就再涂药。 极度恐惧中,顾南大叫着惊醒。 睁眼发现顾西洲并不在房间,这才喘着粗气重?新缩回被子里。 躺得久了又觉得头疼,冲了个澡稍微好些。 肚子饿得呱呱叫,昨晚并没吃晚饭。 所以只好心惊胆战地下楼,不敢坐电梯怕顾西洲在客厅等他选择走楼梯。 客厅确实有人在等,是顾屹为。 顾屹为孤身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背影轮廓比假死前清减了很多,不过端坐得端正?笔直,只是双眼微微放空不知在想什么。 顾南故意弄出?动静,这时?顾屹为动了动,回过头来看?着他微笑说:“小南醒了。” “哥,找我有事吗。”顾南慢吞吞走过去,“抱歉我睡到现在。” “为什么道歉小南,这是你?的家睡多久都可以。”顾屹为眼神温柔,“阿姨做了你?喜欢吃的菜,现在要去吃一点吗。” 从?前顾南都是陪顾西洲吃饭,现在换成顾屹为陪他吃饭。 餐桌上,顾南一直抱着碗不怎么抬头,顾屹为有序地给他夹菜,也陪着吃了点。 吃得差不多,顾南放下筷子:“哥,昨天你?跟哥哥聊了什么。” 顾屹为笑了下:“很想知道吗。” “不是很想。”顾南望着他,定?定?心神后,说,“我跟哥哥在一起?了。” “我知道。” “哥,我有话对你?说。” “好啊。”顾屹为站起?身,“咱们?去后花园散散步?上午过去了趟发现好久都没打理了。” 顾南擦擦嘴巴也站起?来。 顾屹为上前两步,他立刻避嫌般地往后退。 不过就算低着头也能感?觉到顾屹为温和?的目光,而且腮边骤然被轻抚了下。 面?前,顾屹为轻声说:“今天脸色更差了,请医生来看?一下吧。” “没事,我不难受。”顾南摇摇头。 “还是那么抗拒医生啊?”顾屹为轻松地绕开话题,“那上去加件外套吧,后花园可不恒温哦。” 再下楼时?顾南加了件毛衣外套,一个晃神,顾屹为已经熟稔地给他扣好了领口的扣子。 接着两人肩并肩出?了门,闻着空气中泛着淡淡的湿意,踏上青绿草坪。 一路无言到了楠木林,顾屹为开口说:“抱歉,从?前骗了你?。” 知道指得是冒认顾西洲的事,顾南双手?揣在兜里,“没事的。” “西洲很在意。”顾屹为看?向远方:“很生气。” “我会劝他的。”顾南点点头,而后不确定?地说,“哥哥其实脾气很好的” 顾屹为嘴角勾出?苦涩地笑:“是吗?” “无论曾经是谁,你?们?都是我哥哥。”顾南表情认真,“都是我最爱的亲人。” “这样啊。”顾屹为笑着逗他,“不能当爱人吗?” 游乐园已经远远抛诸脑后,一切纠葛都从?那里而起?。 现在既然错过了,那就错过了。 顾南小声答:“爱人只能有一个。” 顾屹为没再追问。 两人继续朝前走来到后花园,一到春天,这里的花草简直像疯了一样。 望着满目纠缠的嫩绿,顾屹为叹了口气:“多花繁缕怎么这么能长,年前施了多少肥啊小南。” 这么多年来顾屹为一直投其所好,闲暇时?自学了很多花理知识,这园子里甚至还有很多他跟顾南一起?种?下的果树和?花。 施了多少肥?顾南仔细回忆:“好像很多次,那时?候——” 那时?候成天被关着没地方可去,只能待在这里打理花草。 顾屹为愁容满面?地故意转移话题:“现在该怎么打理?” 顾南更愁:“毁灭吧。” 话音落,顾屹为扑哧笑出?声,顾南看?他两秒,嘴角也带着浅浅的笑。 “算了先不管了,我们?过去坐吧。”顾南指指凉架下的休息区,顾屹为开玩笑:“还好这里没被占领” 凉架上挂着枯萎的葡萄藤和?猕猴桃藤,烂叶子挤得到处都是。 顾屹为微微纵身:“待会儿要不要帮你?减掉。” “让它们?自己发挥吧。”顾南揉了揉脑袋,“反正?每年都这样。” “好吧。”顾屹为重?新坐好,主动问,“小南你?想说什么?” “我猜你?有很多话想说,刚刚过来一直欲言又止的。” 顾屹为对他的秉性也一清二楚,顾南不禁好笑,又觉得轻松,仿佛回到之前大家都相安无事的日子。 那时?候顾西洲对于顾南来说还像个陌生人,就算在檀山见到也只是陌生人的哥哥。 顾南也知道症结,顾西洲跟顾屹为的关系、自己跟顾屹为的关系、自己跟顾西洲的关系。 三?方纠缠,都是因为自己。 现在他没开口,顾屹为永远不会催,他不说,顾屹为永远不会问。 凭心而论,顾南更喜欢这样的相处模式。 所以这下说什么也不觉得负担,可以勇敢地表达自己。 “哥,对不起?。”这是第一句。 顾屹为手?肘抵上桌面?,皱眉问:“怎么了,怎么还道歉了。” “你?还记得我18岁生日那天吗。”顾南试探。 顾屹为:“当然记得,那天我很高兴。” 顾南赶紧打断后话:“那时?我不懂事没有向你?表明,也不能说不懂事,这都是为自己找的借口。” “哥,很抱歉,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在那时?向你?说清楚。” “没关系。”顾屹为握住他手?,“你?没有谈过恋爱,懵懂是正?常的。” “要是什么都了解,反而我该担心得睡不着了。” 握来的手?掌宽厚温暖,顾南一点点挣脱,将两只手?重?新揣回外套兜里,更加直白地说:“我只把你?当哥哥。” 顾屹为笑容暗淡:“好遗憾。” 顾南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感?觉一切都很苍白,心里五味陈杂再次说:“对不起?。” “不要一直道歉,你?没有做错。”顾屹为永远都是那么温柔,就连瞳孔都闪着温柔的光,“如果要论对错,是我这个做哥哥的喜欢弟弟,在成人那天迫不及待吻了他,是我的问题。” “可是小南,你?真的喜欢西洲吗。” “虽然昨晚我听到得并不多,但我感?觉到你?很痛苦。” 顾南避无可避地低下头,如果在半个月前他可以肯定?答复顾屹为,现在的他给不出?准确答案。 隔了一会儿,顾屹为直接将椅子拖到他身边,并排坐着,“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不喜欢他,但是不能对我说,不然听起?来像是在向我寻求帮助或者向我表明心意。” “不过小南,在我面?前你?永远不用考虑这些,我不会多想。” “之前没有给你?讲过我很爱你?这件事,是因为不知道自己能否活下去,怕耽误了你?,如果不是我,我希望陪在你?身边的人是西洲。”顾屹为声线浅浅,“我一直保持这个想法到现在,未来也不会改变。” “在加州那段时?间我常想,假如你?已经跟西洲在一起?,我是不是不应该回来?” “你?脖子的伤——”他难言地停顿,“我不想看?你?难受。” “如果不喜欢西洲,不要委屈自己,你?很好,长得好看?,性格也好,脾气更好。” “世界很大,优秀的人很多。” “不是非得在我跟西洲之间选择不可,你?明白吗?” “喜欢谁都是你?的自由,只要你?过得好就好。” 最后这句最动人心,顾南潸然泪下,放心也放下戒备。 “哥哥总是把我关起?来,一共关了三?次,我知道他在乎我,可是我并不想过这样的生活,跟他待在一起?我很害怕,害怕说错话惹他生气。” “害怕没有做好,害怕在他面?前提起?你?,我跟他说过很多次我喜欢他。” 说到这里,他汹涌地哽咽起?来。 “之前我是很喜欢他,现在不喜欢了,我怕他。” 更多的,顾南就说不出?口了。 在巴哈马小岛时?,顾西洲用膏体逼他就犯,逼他说了很多在清醒时?一辈子也不可能讲出?来的话。 顾屹为眼睛也红了,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好了不说了,有我在小南,没人可以再关你?。” 顾南并没有哭多久,檀山到处巡逻的保镖,他们?全是顾西洲的眼线。 只是擦干眼泪,头更痛了。 顾屹为低声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没事,我想回去睡一觉。”顾南跌跌撞撞地站起?,“哥,我想回去睡一觉。” 顾屹为担忧地望着他,“真的没事?” “嗯,可能没睡好。” 顾屹为长长叹息,却也无可奈何。 之后两人折返回副楼。 顾南在玄关换鞋时?打了个喷嚏,顾屹为更担忧地说:“你?先上去我给你?泡冲剂喝,喝了再睡,如果还是不舒服记得给我打电话。” 顾南点点头,回到卧室先去浴室洗手?。 刚洗完,顾屹为端着冲剂进来,扫了眼双人盥洗台面?——两个同款不同色的牙刷正?插在玻璃杯中充电。 就在这时?,卧房门突然响了。 顾南和?顾屹为同时?回头,顾西洲脸色阴沉地出?现在浴室门口,“你?们?在干什么?!” 那探究、审度、怀疑、愠怒的目光宛若利剑,顾南赶紧解释:“哥只是给我送药,他刚来他马上就要走。” “阿姨呢?”顾西洲冷冷反问:“为什么不找阿姨?” 顾屹为回身重?重?将杯子磕在盥洗台上:“顾西洲,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顾南朝顾屹为示意没事,作势就要进一步解释,但顾西洲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强行拽到自己身边。 冰冷的眼神在身上来回扫视,就像在察明有没有沾染什么。 顾南不知道该作何应对,小幅度发着抖。 顾屹为见到他这样,怒声吼道:“你?先把小南放开。” 顾西洲犀利抬眼,“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出?去。” 顾南又痛苦起?来:“你?别骂哥,是我的问题。”他哆哆嗦嗦地想要挣脱,但顾西洲就是不会松手?。 顾屹为疾步靠近:“松开,你?抓得是他左手?!” 顾西洲一字一句:“滚出?去。” 激荡的情绪层层递进,顾南感?觉自己什么都想不了了,头痛欲裂。 “是我的问题!不管哥的事!”其实吼了什么自己都听不太清。 面?前,顾西洲削薄的嘴唇一张一合。 顾南努力?辨认,好像问的是“你?为什么这么维护他?” 这是维护吗?这不是事实吗? 顾南不知道该说什么,痛苦地闭上眼睛不想面?对,脑子嗡嗡作响,痛得仿佛加了一百个压强。 不想管还在争执的顾屹为和?顾西洲,麻痹地走向浴室,一步步走向卧室尽头的露台。 但内心马上有个声音叫嚣着将他惊醒。 不是逃避,也不是害怕。 顾南只是本能不想看?到这一幕,心理和?生理双重?抗拒。 身后的浴室里倏然响起?玻璃杯碎裂的动静——顾西洲和?顾屹为怎样他都不想管了,现在他只想闭上眼睛一了百了。 三?楼看?起?来不太摔得死人的样子。 那六楼的阁楼呢? 能行吗? 第39章 第 39 章 “顾南!”背后?骤然响起一道叫喊。 顾南惊醒, 惶惶回?头。 然而顾西洲来到面?前并没有问你为什么?这么?靠近露台,站在这里干什么?。 “你之前怎么?答应我的?你没有告诉顾屹为?为什么?不说?” 顾南张了张口?,没能发出声音。 顾屹为几步过来, 将顾南挡在身后?:“说什么??那番话是你教他的?逼他的?” 阿姨本来上来叫大家吃饭,看到三人在露台对峙这一幕, 赶紧关?门退出去?。 顾西洲:“滚开?。” “下午那番话是不是你教小南说的?原本我已?经打算放弃。”顾屹为立刻反唇相讥, “现在看来这一切都是你逼他的?” 他们从浴室吵到露台, 无休止地?争执。 脑子继续嗡鸣,世界仿佛开?启了静音, 所有动作仿佛都被放慢, 顾南茫然地?看着面?前顾屹为和顾屹为一张一合的嘴, 还有争锋相对的脸庞。 蓦地?,顾西洲抓住他的衣袖, 急于求证的话音冲进耳膜。 “现在告诉他。”顾西洲指着顾屹为,“你选谁?” 顾屹为也侧脸看来。 晚风起,露台一片凉意。 顺着顾西洲手指的视线, 顾南麻木地?看看顾屹为, 又看看顾西洲。 两张一模一样的脸, 同时摆在眼前。 最残忍的地?方就在于他们表象各不同, 目的却一致。 都迫不及待,都欲望强烈,都将人收割。 凉风吹了好一会儿,顾南捂住脑袋, 颤抖着嗓子:“哥哥,我们之前是在谈恋爱吗?” 他已?无法确定。 “大家谈恋爱都这么?痛苦吗?” 抓在肩膀上的手指遽然松了, 顾西洲:“你什么?意思?” 顾屹为迅速反客为主,再次挡在顾南面?前, “这么?明显你听不懂吗?” 肉眼可见,顾西洲胸膛起伏一瞬。 在顾屹为背后?,顾南小声说:“我喜欢哥,是弟弟对亲人的喜欢,爱人的没有。” 话音落,顾西洲表情?明显松懈。 同时,顾屹为背脊僵之一瞬。 然而顾南又说:“哥哥,可我不喜欢你了,连亲人的也没有。” 顾西洲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如果我们之前是在谈恋爱,那现在我要分手。”顾南说,“我没办法喜欢你了,我的头很痛。” “我想好好睡一觉,你们可以出去?吗?” 顾西洲当然不可能罢休:“我才去?集团一天!回?来你说要分手?” “顾屹为是怎么?蛊惑你的?” “他没有蛊惑我,他说我喜欢谁都可以,也可以不用喜欢谁。”心如一潭死水,感受不到难过也感受不到痛苦,顾南平静地?说,“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原来我可以不用在你们之间做选择,我不想喜欢你了,对不起。” 这时,顾屹为转过身来,“你先好好休息,这件事——” 话音戛然而止,因为顾西洲动手了。 顾屹为擦拭着嘴角血沫,反手将顾南推进房间拉上玻璃门才还以颜色。 玻璃门隔音效果很好,所有动静都听不见。 顾南麻木不仁地?掏出手机,给保镖打电话:“哥哥们打起来了。” 说完这句脱掉鞋子躺上床,躲进被子里什么?都不想地?陷入昏睡。 保镖很快上来,简直被这荒诞的一幕弄得目瞪口?呆。 卧室里的安静与露台外的暴力形成鲜明对比。 保镖迅速将两人拉开?,顾西洲和顾屹为彼此都挂了彩。 “没必要再维持和平假象。”顾屹为从地?上爬起来,“现在开?始各凭本事吧。” 顾西洲嘴角也染血,摆正?歪掉的领带,眼神?暗含机锋扫视而过,拉开?玻璃门先进房间。 保镖见他们不会再继续,所以退了出去?。 来到床边,顾西洲当着顾屹为的面?掀开?被子一角,被子下顾南双眼紧紧闭着,看起来睡着了。 顾屹为来到大床另一边,摸了摸顾南的额头,正?常还好。 就这一个动作,顾西洲阴冷地?抬起眼。 顾屹为不遑多让地?平视着他。 穿衣服睡觉并不好,所以顾西洲轻手轻脚把顾南裹着被子半抱起来脱毛衣外套,碰到裤子不好脱时,顾屹为手伸进被子里,帮忙抬起顾南一条腿。 哪怕这对孪生兄弟现在都想弄死对方,但在熟睡的顾南面?前又无比默契分工合作完成了这件事。 换睡衣时,顾西洲冷漠地睥睨了他一眼,顾屹为主动出去?了。 大约半小时后?,车辆发动机轰鸣的动静从前花园的停车场咆哮而来。 顾西洲出门了。 顾屹为从窗户处收回?视线,拨通楚珂的电话,长达一个多小时的通话结束后又去到副楼。 那杯药顾南没有喝,他不放心。 结果刚好碰到着急忙慌从电梯出来的阿姨。 顾屹为预感不妙:“怎么?了。” 阿姨支支吾吾的,顾西洲早就交代过关?于顾南任何事情?都不必通知顾屹为,更?何况傍晚两人才打了一架。 但现在是紧急情?况,所以马上说了。 “我刚去?问小南要不要吃宵夜,结果敲了半天里面?都没动静。”阿姨焦急道,“不放心进去?一看,人都烧糊涂了!” 顾屹为迅速上楼:“叫医生了没有?” 阿姨说已?经打过电话了。 电梯门再次开?启,顾屹为进去?频繁摁关?门键,语速飞快地?问:“通知顾西洲了吗?” “还、没。”阿姨磕磕巴巴地?答。 “那就不用通知他了。”说完这句电梯门就关?了迅速上到三楼。 客厅里,阿姨转身给打去?顾西洲电话,马上也跟着上去?。 进到卧室顾屹为将灯光全部点亮,快步走到床边发现顾南烧得满脸通红,眉头紧紧蹙着,嘴唇也干涸地?起皮。 他迅速将盖在顾南身上的被子全部掀开?,解睡衣纽扣敞开?降温,然而越解越震惊。 暧昧的吻痕从锁骨下方开?始蔓延,到肋骨和腰侧逐渐增多,密密麻麻遍布整个胸膛。 有些新鲜艳红、有些即将消退。 就连两个乳.头都还微微肿着。 顾屹为深呼吸闭了下眼睛,继续脱顾南睡裤,只是大.腿内侧的斑斑痕迹更?多了 刚上来的两个阿姨迅速别开?脸。 顾屹为冷静地?说:“去?拿退烧贴,再端盆温度高一点的热水来。” 在医生来之前必须先物理降温。 “是是是。”阿姨们忙不迭去?倒水拿退烧贴。 房间灯火通明,顾南小声痛苦地?哼,浑身酸疼得厉害。 顾屹为把他半抱而起,“小南哪里疼?我给你揉揉。” 在生病和感同身受这块,顾屹为可谓是得心应手。 怀抱里,顾南断断续续地?哼:“头疼” 从下午开?始就有表现了,想休息想睡觉,还有那杯本来应该早早喝下的冲剂。 “好,先给你擦一下再按。” 阿姨们端来热水和湿毛巾,顾屹为拧干毛巾先在自?己身上感受了下温度,等不烫了才给顾南仔细擦拭起来。 发高烧时,先用热水擦一遍身体,好让每个毛孔打开?方便出汗。 中途换了两次水,等做好这一切顾屹为已?经大汗淋漓。 搬动一个醒着的成年人很容易,搬动一个昏睡的成年人并不容易。 擦拭完毕,顾屹为又将顾南用被子裹好,自?己半坐在床头,将顾南放到自?己腿上枕着,贴好退烧贴然后?就开?始轻轻揉上顾南太阳穴的位置。 维持这个姿势一直等到医生来,怀里的顾南已?经开?始发汗,意识也稍微清醒了瞬。 顾屹为看到他迷茫地?睁开?眼睛,弱气地?喊了声哥哥。 一旁等着的阿姨们大气不敢出,顾西洲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顾南已?经烧得很糊涂了,全身酸疼到了极点不安地?扭动,非常烦躁的状态。 顾屹为了然,顾南从小生病就是这个样子,脾气会变得比平常差。 当医生把针头插.进手背那一刻,顾南踢了两下被子。 顾屹为赶紧低声安抚,顾西洲就是在这时候赶回?来。 傍晚回?来是为陪顾南吃晚饭,没曾撞见他跟顾屹为单独待在浴室,出门也是为了趁顾南休息继续去?处理集团事务。 不断挤压自?己正?常休息时间来创造与顾南相处的机会,按理说,每一天的他都应该忙到没有时间回?家。 卧室里乌泱泱的,两个阿姨、一个专业医生和两个专业护士。 大床上,顾屹为斜眼觑来,嘴上和手上的拍哄动作并未停歇。 灯光很足,被子只是盖到顾南肩膀,露出一截光洁的脖颈,他在顾屹为低低的安抚下逐渐安静,胸膛平稳地?起伏着,大概是额头有汗发痒,依恋地?往顾屹为小臂内侧蹭了蹭。 阿姨赶紧递过去?毛巾,顾屹为伸手轻柔地?给顾南擦掉。 吊瓶挂上输液架,医生交代说了几句,阿姨们就带着他和护士们去?客房休息,以防病情?反复。 房门被阖上,卧室现在只剩三个人。 顾西洲一言不发地?坐在床尾,顾屹为保持原有姿势继续给顾南揉太阳穴,只是搁十分钟就要测一□□温。 房间静得仿佛听得到点滴声音。 只是没揉多久,顾南不安地?翕动着眼皮,不停呓语:“灯灯” 顾屹为埋头小声问:“灯怎么?了?” 顾西洲没言语,起身点亮触控板将所有灯关?掉,只留着床头那盏橙黄的壁灯。 房间光线顿时暗淡好几度,顾南顿时安静,继续沉沉昏睡。 这样隐秘细小的习惯,只有枕边人才有机会了解。 顾屹为神?色变幻,不甘心,将顾南往自?己怀里再拉了点。 顾西洲看在眼里,并未发作。 待到深夜点滴挂完,他才哑声开?口?,没有往日尽在掌握的高高在上,而是颓丧又冷静地?吩咐:“你可以走了,这里我来看顾他。” 顾屹为恍若未闻,轻轻用指腹轻轻摩挲了下顾南侧睡的脸颊,微不可闻地?说:“他不想见到你。” 顾西洲眼神?沉黑深邃,罕见地?没有出言讽刺。 顾屹为继续说,“你不知道现在我有多满足。” “生怕大腿硌到他的背,生怕他躺得不舒服。” “躺在我身上静静呼吸,温度传递到我身上。”顾屹为低着头,垂眸看着顾南酡红的脸颊,“伸手就可以把他抱住。” 他轻轻笑了下:“都23的人了,还是这么?轻,脸还是这么?小。” 顾西洲倏地?别开?眼看向?别处。 顾屹为眼神?沉溺,慢慢抚摸着顾南的额发:“真希望可以把他揉成一团抱在怀里,不过也没有关?系,就这样躺在身上睡觉也很好。” “西洲,你才应该离开?。”顾屹为低声强调,“强行挽留只会适得其反。” 顾西洲缓缓扭脸,言辞冷静但暴戾:“不用在这时候彰显主权,你花了十几年都没办到的事,到死你也办不到。” “得不得到不重要,只要他待在我身边就好。”腿上顾南动了动,顾屹为赶紧拍哄,等顾南安静下来继而才说,“贪婪如你,最后?会失去?一切。” 亲人之间最了解,刀往哪里刺会剜心掏肺地?痛。 顾西洲不再辩解。 沉默很久后?,顾屹为小心翼翼将被子裹到顾南身上,打横抱起,朝外走冷冷解释说:“这张床汗水打湿了不能睡,你要不要来帮我开?下门?” 顾西洲面?无表情?打开?卧室门,又打开?对面?客房门。 双臂抱着不方便,顾屹为却没开?口?让顾西洲再帮忙关?客房门,因为他一直挡在门口?并未打算让顾西洲进来,站在门内主动用脚轻轻踢关?房门。 渐渐闭合的缝隙将顾西洲的轮廓一点点压缩,直到微弱地?喀哒一声,将顾西洲彻底隔绝。 这场分出胜负的占有欲并没有维持多长时间,到了天快亮的时候,顾南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因为鼻子不通逼醒,难受得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情?况愈发不妙。 第40章 第 40 章 顾屹为一直守在旁边没睡, 立刻起身问顾南感觉怎么样。 光线昏暗的枕头上,顾南张嘴大口呼吸,根本没能说出话, 喉咙不停发出犬吠样的空空声。 这是呼吸道感染的症状。 顾屹为动作飞快给他测完体温又测血氧,体温在短短半小时不降反升到39°, 血氧竟然掉到了85。 砰地一声——门?从外被打开, 顾西洲进来瞧见这番情形, 反应更快地给楼下医生打电话。 这时候谁都不再计较胜负,顾屹为抬高顾南的头:“估计是急性喉炎。” 挂掉电话的顾西洲赶紧抱顾南下楼, 中途碰到医生和护士, 简单检查了下也是这样判定。 现在才早上六点, 司机还没自己快。 顾屹为告诉阿姨带衣服和洗漱用品来医院,然后迅速跟了上去?。 前花园, 顾西洲已经?抱着裹着被子的顾南走到了停车场,拉开后排车门?将顾南放进去?,转身跨进驾驶位:“你在后面照顾他, 我开车。” 顾屹为嗯了声, 坐进后排将顾南放到腿上, 观察顾南状态的同时继续测体温测血氧。 特意开得长轴版的劳斯莱斯, 因为车内空间大,稳定性好不颠簸。 曜影如同黑色巨兽,轮胎紧抓地猛地滑出。 在高速行驶中,昏睡的顾南并不知道这是从4岁到檀山生活这么多年, 这是他第一次跟顾西洲同乘一辆车。 红艳艳的金轮刚从地平线探头,整个?檀山还在沉睡。 曜影极限压过下山的每一道弯, 劲风煽起沿途每一片树叶的银白叶背。 三道管卡早就抬杆放行,黑色大门?也提前敞开。 时间尚早, 路上私家车还没公交车多,曜影不停在超。 前排,顾西洲分神瞟了眼后视镜,“他怎么样?” “不太?好。”顾屹为尽量把顾南抬高,“呼吸不顺畅。” 顾西洲收回视线,打电话让医院提前把雾化药物准备好,又把手机往后一递,“先给院长说他的体征。” 顾屹为先用一只手环过顾南脑袋将他耳朵捂住,再倾身用另一只手接过手机:“体温39.4°,血氧83,同时伴有气?促、咳嗽,呼吸有犬吠样,家庭医生用听诊器听到肺部?有湿啰音。” “应该是急性肺炎。”院长立马说,“请直接到一楼来拍胸片,我们已经?准备好了。” 十几分钟后赶到医院,顾南马上被送进去?拍X片。 结果显示肺部?呈片状阴影,确定是急性肺炎,紧接着又被送回病房输水加雾化。 这层人少的高级病房今天?格外引人注目。 为了保持通风病房门?大敞着,四?名黑衣保镖守在门?口,路过的护士偷偷往里瞧。 只能从衣着分出,穿西装的是顾西洲,只是那西装有些皱了,抱着手脸上没什么表情地站在床尾,正?微微侧头聆听院长阐述病情,身型高挑气?质相当出众。 偶尔应答两声,但眼神始终没有离开过病床上的人。 也就是传得满城风雨实际拥有GK51.25%的股份持有人——顾南。 就算雾化呼吸器罩住口鼻也难掩清秀端正?的五官,还有那烧得红红的脸颊。 在他床侧,应该就是那位“死而复活”的顾屹为。 孪生基因让他和顾西洲长得别无二致,不过目测来看,低头安抚顾南的顾屹为轮廓比顾西洲更清瘦,气?质属于?温润儒雅那一挂。 侧脸问询院长几句,又转回去?仔细擦拭顾南的手指。 天?爷,这是什么鬼热闹? 两个?双胞胎哥哥脸上都带着伤,一大早亲自把血缘不明的弟弟送来。 头衔太?多了:挂名老总和实名老总,又是哥哥弟弟的。 更刺激的是,进去?给顾南贴心?电监护仪贴片的护士回来说,顾南胸膛全是吻痕。 就是没看过小说电视剧,大家都能自行脑补一场大戏。 不过不管外头如何激动,病房内始终安详静谧。 “顾总你们先忙,我就不打扰了。”院长恭敬道,“治疗方案您放心?,顾——”舌头打了个?结,“小顾先生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顾西洲颌首,送院长出去?。 早在检查时顾南就醒了,一直虚睁着眼睛。 耳畔,顾屹为问他早饭想吃什么,顾南没力气?地摇摇头。 折返回来的顾西洲没再靠近床尾,而是直接去?到远远的沙发上坐着。 只是顾南一直盯着他看,顾屹为也顺视线看。 两道视线同时投注到身上,顾西洲不由得皱起眉头。 思?忖片刻,顾屹为音量不高不低地说:“不想看到他吗?” 几秒没等到答案,顾西洲抓起扶手上的西装外套主动离开。 顾南其实想说的是:“哥,我想跟哥哥说话。” 结果顾西洲直接走了 昨晚他认错了人,想解释清楚。 闭上眼睛,顾南昏昏沉沉地说:“不吃饭,想睡觉。” 遥控器将窗帘关严,顾屹为摸摸他的头,轻声道:“睡吧。” 再醒来时到了黄昏,日?夜从巴哈马就开始颠倒,到现在都调整不过来。 雾化早上就结束了,水还没挂完。 浑身没劲又酸疼得不行,顾南感觉两条腿没有一丝力气?。 算起来两天?没吃饭,又高烧又是急性肺炎。 铁人现在也动不了。 靠坐在椅背假寐的顾屹为看起来也很累,听到被子摩擦的簌簌动静立马睁开眼。 “哥,你去?休息吧。”顾南声音小小的。 “没事。”顾屹为慢慢抚着他的发心?,“饿不饿?” 根本没有半点胃口,顾南小幅度摇头:“不饿。” “估计你醒了也不想吃饭,所以我让阿姨做了你喜欢喝的糖水。”顾屹为笑容浅浅,“马上就送来了,要不要喝?” 嘴里就是很苦,顾南眨眨眼睛表示愿意。 “该不会还想吃巧克力吧?”顾屹为逗他。 倒不是想吃巧克力,而是有其?他更想做的事情。 因为不好意思?所以忍着,顾南艰难抬头看了眼输液管,虚弱地问:“哥哥什么时候来?” “不清楚。”顾屹为奇道,“早上不是不想见到他,怎么突然要他来。” “早上我不是那个?意思?。”顾南重重地咳了声,“我是有事跟他——” 病房门?吱呀一声,话音戛然而止。 顾西洲来了,穿着矜贵又整齐的西装,只是手上提的东西与之不太?匹配。 一大袋只有固定超市售卖的酸奶。 看起来有点出戏。 顾屹为维持原有笑容,不动声色地说:“刚刚小南还在问你什么时候来。” 顾南抿着嘴唇,声如蚊呐:“哥哥,你过来一下。” 顿了片刻,顾西洲撑着病床扶手俯身靠近,“干什么。” 彻底憋不住了,但是顾屹为就在旁边,顾南也没法说哥你暂时能不能离开,只好非常丢脸非常小声,出齿缝中飘出气?音,对顾西洲说:“你可?不可?以带我去?……我想尿尿。” 哪怕输液架可?以推,但头昏脑胀又浑身酸痛,没人帮忙根本爬都爬不起来,单独上卫生间怕是要摔死在里面。 听闻这句顾西洲愣了下,不满地皱起眉头:“忍多久了?” “” 一旁的顾屹为明白了个?大概,怔忡了瞬,暗淡起身说:“我出去?看看阿姨来没来。” 憋到这般田地顾南也豁出去?了,虽无地自容却没有任何办法。 顾西洲扶他起来,一手提着吊瓶,一手揽着他肩膀,一点点往卫生间挪。 再高级的病房卫生间也比不了檀山,可?以说狭窄。 顾西洲将吊瓶挂在墙壁特制的挂钩上,顾南背靠着他,动作慢但显然很急地褪裤腰。 顾西洲直接伸手帮他下拉,还帮他扶住 一开始等了半天?才溢出几滴,接着才是接连不断的水声。 见足足响了二十多秒还没停歇,顾西洲问:“为什么不叫顾屹为?” 丢脸丢到一定程度也就没感觉了。 顾南浑身脱力地靠在他的肩膀,羞耻得睫毛都在乱颤:“求你了别说话。” 顾西洲带着安抚意味地拍了拍他的肚皮。 又过了二十多秒,顾南终于?尿完。 顾西洲给他把裤子拉好,牵着他来到水池洗右手,低头用湿巾擦拭扎着留置针的的左手,微凉微湿的纸巾照顾到每条指缝,一边擦一边说:“这种事情你只找我,我很高兴。” 顾南垂着薄薄的眼皮,不说话。 顾西洲又说:“不要跟我分手,我不同意。” 顾南这才想起昨天?下午自己说过的话,别开脸不愿意面对。 卫生间不是谈事的地方。 顾西洲揽着他出来。 不用憋尿的感觉实在是太?舒服了,舒服到顾南躺上病床简直想喟叹一声。 顾西洲虽然依旧是面无表情,但是动作很讨好。 先是从袋子里挑了瓶水蜜桃味儿的酸奶,插上吸管递过来:“院长说可?以喝。” 顾南接过,顾西洲就把床半摇了起来,靠坐在床沿:“我向你道歉,是我不对惹你伤心?,让你生病。” 酸奶冰冰凉凉,喝起来很爽。 顾南吸了一大口,咕咚咽下觉得嗓子没那么疼了,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顾西洲看着他:“房子打扫好了,或者你想住哪都可?以。” “只是从搬出去?的那天?开始,你不能再见顾屹为一面。” 顾南脸色不比枕头颜色好:“我想自己一个?人住。” “不行。”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顾西洲神色平静,“你照顾不好自己。” “生病只是例外,我有自理能力。”顾南弱气?地辩驳,“我们在一起只会吵架,如果惹你不高兴是不是又要关我?” “我不可?能让你一个?人出去?住,再发生今天?的事怎么办?” “你要对哥动手是不是?” 顾西洲冷漠睨来:“他告诉你的?” “昨天?我听到了。”确认了真实性顾南连酸奶都不想喝了,“你们是亲兄弟,现在因为我要自相残杀,我还不离开吗?” “顾南,不行。”顾西洲声线冷了几分,“我不可?能放任你一个?人出去?。” “那我该怎么做?”顾南问,“在檀山天?天?看你们打架吗?” “已经?找到了解决办法,我会重新给你一个?家。” “不,我们应该冷静。” 顾西洲倏地抬眼:“顾南,我说了不分手。” 房门?笃笃敲响两声,顾屹为带着阿姨进来,假装对病房内暗流涌动的气?氛视而不见。 “小南,该吃饭了。” 这话意味不明也不知道在提醒谁。 不过好歹三人终于?相聚在一张桌上,以三角对立的位置坐着。 阿姨们熬了清淡的粥,还有甜甜的枇杷秋梨水。 其?他丰富的菜式是顾屹为和顾西洲吃。 因为挂水的是右手,所以顾南用左手拿着勺子吃。 饭菜很香很香,饿了两天?的胃部?终于?滋生出食欲。 三人都有着良好的吃相,但总有那么两个?人要挑事。 比如顾屹为给顾南夹春笋,顾西洲说他爱吃冬笋。 好吧,顾屹为夹回到自己碗中,又给顾南夹鸡汤里面的花胶。 顾西洲凛眉:“他不吃这么油。” 顾屹为给顾南盛汤,顾西洲说:“菜还没吃就喝汤?” 顾屹为冷下脸:“你想干什么。” 顾南本来精神就不佳,顿时搁下勺子看看两人。 顾西洲住了口,顾屹为继续给他夹菜,顾南把碗挪到一边,“我自己来吧,谢谢哥。” 这下顾西洲满意了,夹菜的位置终于?空出来了,顾南依葫芦画瓢挪碗。 一顿饭吃得紧张又难言。 得赶紧想办法分开两人。 饭后,顾南终于?恢复了点精气?神,负罪地对顾屹为说:“哥,你回家休息吧。” 有了黄昏时分上洗手间的事,顾屹为没有强求,笑得春风和睦:“明天?想吃什么,要不要给你带本书来看?” 说完又打量了圈病房。 “对了,那天?我看后花园有朵金盏开了,明天?一早我来的时候给你带来插花瓶里好不好?” 肉眼可?见,顾西洲脸色阴沉下来:“金盏?” 那朵漏网之鱼,没想到在今天?被引爆。 “你还在种?”顾西洲追问道。 头又疼了,顾南呼吸急促地闭上眼睛。 顾西洲不依不饶:“顾南?” 顾屹为扬声问:“怎么,他种什么花你也要管?” 顾西洲直截了当:“顾屹为,你能不能去?死。” “别当着小南的面发疯。”顾屹为说,“连我喜欢的花你也觉得碍眼?” 顾西洲:“对。” 顾屹为讽刺到底:“因为他没替你种吗?” 顾西洲缓缓起身,眼神冰冷又肃杀。 又是这种剑拔弩张的气?氛,真的要把人逼疯了。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顾南蓦地坐起,胸膛剧烈起伏着,手边什么都没有,又亟待找到发泄的出口。 一把扯下输水针头,鲜血刹那从手背溅蹦而出。 他不停喘息,又无能为力地崩溃大哭。 “出去?出去?!都滚出去?!” 40-50 第41章 第 41 章 猝然拔针让紧紧黏着在手背的透明胶带都?被扯掉, 鲜血平静地往外涌,几秒间就淌满整了只手。 顾西洲和顾屹为同时?动,但顾南谁都?不要他们碰。 擦眼泪的动作将血抹了满脸, 看起来?犹为恐怖。 这下谁都?不敢再争,叫医生的叫医生, 喊护士的喊护士。 病房顿时?乱作一团。 原本只是细小的针眼豁了一道?长而深的伤口, 要靠靠摁压才能止住血。 床单洇湿一块, 地面?溅着点点“梅花” 换做平时?肯定是阿姨或者保镖进来?做这些事情,但今天?不一样。 顾西洲用纸把?地面?擦干净, 顾屹为换脏污的床单。 收拾完毕, 他俩各自站在病房一侧, 也不敢说话也不敢上前。 顾南坐在沙发上,还在平复情绪。 一激动就掉眼泪, 现在眼尾还红红的。 护士捏着他左手,眼观鼻鼻观心地认真?扎针。 而不远的对?面?,抬头就能看见顾屹为和顾西洲似乎正在用眼神进行一种“善意”的交流。 刚抹上碘伏, 顾南一点面?子都?没他们留, 音量不高但分量很足。 “出去, 明天?后天?外天?未来?每一天?你们都?不要来?。” 护士一个手抖, 差点没把?碘伏全倒顾南手上。 老天?爷,这是我能听得吗? 简直恨不得打个洞钻进去。 病房里落针可闻,足足好会儿,顾西洲不怕死地开口:“你需要人照顾。” 顾屹为满脸愧疚, 刚迈出一步:“小南对?不——” “别过来?!”顾南歇斯底里,“出去, 都?出去!” 顾屹为脚步一僵:“抱歉。”说完这句立即离开。 顾西洲却没有走,但一直保持原有姿势在病房门口远远站着。 重?新扎好针, 护士小心翼翼说:“活动时?注意手腕,不要再弄掉了。” “伤口不要沾水,疼的话可以用毛巾热敷消肿。” “不好意思。”顾南鼻子一酸,看了她眼飞快别过脸去,“谢谢。” 护士挤出笑?容,端着器皿离开。 今天?这个房门开了又关,关了又开,现在终于安静了。 只是哪怕打扫过,空气中还是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挥之不去的余光里,是顾西洲站得挺直的身影,像在等待审判似的不敢靠近也不说话,顾南难受得直吸气。 再讨厌他和顾屹为争执不休,那也是因为自己而起,也清楚顾西洲常常主动挑衅,且强势霸道?不讲理,只是现在让他也出去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人前人后都?光鲜的顾西洲,在哪里都?是焦点的顾西洲,受众人拥趸的顾西洲。 今天?这样被下面?子。 刚刚医生来?时?可谓是蹑手蹑脚,非常避嫌一直埋着头,见病房这幅情形连招呼都?没敢打。 想到这里,顾南倦怠地闭上眼睛,扶着输液架颤巍巍地站起。 余光里,顾西洲动了动,又把?步伐收了回去。 不过到底还是没忍住冒着也要被赶走的风险过来?扶。 顾南故意错开输液架,叫他扑了个空。 之后擦肩而过,顾南一步一顿地回到病床,盖上被子闭眼躺好。 顾西洲爱去哪就去哪,爱怎样就怎样,在这儿站整晚他也不会理会一眼。 真?的不想管了,真?的好累啊。 只是病房很快响起一阵轻浅的脚步声,接着卫生间的门更小声地阖上,门后隐隐约约冒出流水动静,是拧动毛巾水珠砸在台盆里的淅沥。 发泄之后内心反而很平静,顾南将右手挡在眼皮上,将顾西洲一切动静都?收进耳朵里。 应该在洗漱吧? 可他猜错了。 因为愈发轻的脚步停在耳畔,右手手腕被虚虚握住拿了下来?。 他睁开眼睛,看到顾西洲将热热的毛巾敷在他浮肿的手背。 近距离的对?视,彼此都?没讲话。 倒是床头心电监护仪显示的数值越来?越高,大有拉警报的架势。 激荡的心跳让顾西洲会错了意,他语气生硬:“我不会走。” 赶我,我也不会走。 在这个躺下的角度,顾西洲侧脸在明亮的炽灯中浮动着淡淡的暖意,剪影边缘好似染着柔和的光晕。 英俊,但很可恨。 看得久了视线变得模糊,顾南将脑袋埋进被子里。 后来?他睡着了,抛却所?有烦恼沉沉睡去。 没有去了解顾西洲有没有去套间休息,也没有了解顾西洲忙不忙,也没有赶人。 雾化还是早上开始,做完雾化顾西洲给他说话,给他喂粥,顾南抛开他的手,宁愿不便也不接受他的照顾。 这下吃饭再也不用争执夹菜的问题。 顾西洲给他夹什么,顾南就不吃什么,也就不夹了。 下午没事的时?候,顾西洲打开电视给他看,偶尔点评几句试探反应。 顾南小小“啧”了声,顾西洲不再言语。 顾南总是看睡过去,每次醒来?的时?候顾西洲都?在旁边。 不用说话,顾西洲总能先一步预判他的反应,比如喝水,比如调整病床高度。 两?人这样沉默地相?处了三天?,顾屹为没有再来?。 顾南渐渐好起来?,不用在输水只用雾化,不过恢复期总是不停咳嗽。 一开始咳声是清脆的,后面?沙哑,一听就知道?是不敢用力的那种。 只要咳起来?,无?论顾西洲在做什么,哪怕在睡觉都?会立即起床给他拍背给他倒温水,咳得厉害就把?医生叫来?,冷着脸要医生给解决办法。 医生吓个半死,生怕一个没做好影响前途…… 终于不怎么咳了,这天?晚上洗完澡,顾西洲在卫生间给他吹头发,在嘈杂风响中忽然说了句话。 顾南没听清,回眸淡淡看了眼。 等吹完头发两?人出去,顾南穿着单薄的睡衣坐在沙发上,微微低头露出一截白皙修长的后颈,抱着手机正在发送什么东西。 顾西洲定定瞧着他,像是被勾了魂。 发完短信,顾南将手机反扣在桌面?,眉眼苍白地主动问:“哥哥你刚刚说什么。” 这是四?天?以来?两?人第一次正面?对?话。 顾西洲绕进卫生间,看起来?很忙碌的样子。 须臾,不太清晰的话音传来?。 “今晚我们一起睡里间么?” 这次顾南听清楚了,揉了下额头,去到里面?的大床躺下。 门大敞着,他看见顾西洲从卫生间出来?,对?着外面?的病床了愣了下神。 紧接着回过神关掉所?有灯,轻手轻脚地进来?。 今夜没有月光,房间漆黑一片。 有好闻的沐浴露味道?,很是清香。 被子下,顾南感觉到顾西洲牵住了他的手指,他没有挣脱也没有给出任何反应。 彼此交叠的手掌暖烘烘的,好像两?人之间没有嫌隙那样的亲昵。 爱无?法计较对?错,倘若遵循本心,其实人人都?会自私。 顾南也不例外,也妥协了,也想最后挽回一次。 “我们搬出檀山。”他瓮声瓮气地说,“你跟哥能好好相?处吗?” 等了很久,顾西洲都?没有吭声。 顾南反手将他的手指握住,“我现在要你回答。” 又过了很久很久之,顾西洲在黑暗中说:“顾屹为活着,你永远不会坚定地选我。” “我走了17年才得到你一点笑?脸,现在你让我把?本该属于我的东西分给他。” “顾南,这不可能。” 还是这样的想法…… “可我已经给哥说过了。”顾南有点绝望,“我们搬出檀山生活,我不见他这样也不行吗?” “你不见他难道?他就不会找你吗?”顾西洲看得很远,“过几天?你认为消除隔阂,或者过几年你认为大家心结都?解开了,到时?候故态复萌。” “我呢?”他轻声反问,“我又该去什么位置?” “当你哥哥,还是回到从前的点头之交?” 顾南用力抓住他的手,“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那你为什么就不能只对?我一个人笑?,只跟我说话呢?” 只要提起顾屹为,不管是什么时?间什么地点,永远都?易燃易爆炸。 顾南失语两?秒:“你真?的喜欢我吗?” 没等顾西洲回答他直接自我否认。 “你只是觉得我应该属于你,可我不是你的物品。” “我怎么说也不行,你只会坚持自己……” 哭过求过仍然一意孤行,也换不来?半点犹豫和怜惜。 既然这样,就没有意义了。 “明白了。”顾南松开顾西洲的手,“从今天?起我不会再说了。” 顾西洲哼着冷笑?:“不喜欢我了是吧。” “对?。” “要分手是吧。” “对?。” “不可能,除非我死了。” “随便。”顾南疲倦地闭上眼睛:“我要睡觉了你不准说话。” 话音落,顾西洲揽过他的腰将他紧紧贴到怀里抱着。 顾南冷言冷语:“放开。” 顾西洲第一次低下高傲的头颅,埋在他颈窝,嗓子喑哑地问:“我该怎么做你才会继续喜欢我。” “我应该出去见见世界。”顾南无?动于衷,“看看其他人是怎么恋爱的,去喜欢别人。” “如果我求你呢?” 漆黑无?光中,顾南倏然睁开眼睛:“你说什么?” “能不能只跟我好。”顾西洲说,“只喜欢我。” 这样卑微乞怜的语气,顾南颤抖着嘴唇不可置信地问:“你改变想法了吗?” 顾西洲:“改变什么?” “不动手不再针锋相?对?,不再把?我关——”说到这里,顾南陡然停止话音。 “求你”与“顾屹为”并不相?关,这是两?件事。 顾南彻底绝望,也心如死灰。 这晚过后直到出院他们没再说过一句话。 檀山还是那个檀山,春天?更加绿意盎然。 顾屹为和顾西洲再没有争,因为两?人开始不在同一场合出现。 副楼门口又有保镖站岗,不允许顾屹为进来?,也不允许顾南出去。 早就猜到了顾西洲会这么做,顾南假装看不见,整天?不是看书就是画图,还要定时?接受阿姨各种投喂,一场肺炎差不多掉了8斤。 怎么养都?养不太起来?。 每天?晚上顾西洲还是会来?卧室睡觉,睡他的枕头。 顾南任他把?自己抱在怀里亲吻,怎么弄都?不反抗。 亲到最后顾南咳两?声,顾西洲就去浴室冲冷水澡。 日子一天?天?过去,草长莺飞时?光大好。 只是流言蜚语外界传得相?当厉害,那天?早上医院那么多人都?瞧见了,也拍到了。 八卦娱乐恪尽职守,尽情挥洒着想象力。 给顾南造谣各种身份,说是他是顾承亦流落在外的私生子,两?个有血缘的哥哥为了他大打出手,争得不死不休。 又有营销号说他是被领养的,是条非常有手段的狐狸精,勾得两?个哥哥悖德乱.伦。 这些新闻就像牛皮糖,看过一次大数据记录下来?就会不停推送。 某些恶毒言论简直不堪入目,难以想象人怎么能说出这么恶毒的话。 不过这样的消息一天?之内被压了下去,顾南现在几乎睡不好觉,倒不是因为新闻。 也不知道?生物钟因为什么变得紊乱,有时?候睡得非常早,有时?候天?亮才睡。 不过只要顾西洲在,他不会暴露任何一点痕迹。 这天?又是下午才起床,下楼时?听到一道?陌生又熟悉的女音。 等了快半个月,顾颖文终于回来?了。 顾南踮着脚尽量不发出声音,如果顾西洲在的话他就立马回楼上,如果没在他才出去。 结果刚探头一瞧,顾西洲不仅在,顾屹为也在。 而且顾屹为还马上发现了他,起身一刹那,所?有人都?往这里看。 顾屹为最先发现所?以直接过来?,顾西洲起身又坐下。 顾颖文打量着这两?人面?对?顾南相?同又不同的反应,再联想到代持股份事宜和短信,心里顿时?有了计较。 既然被发现了,顾南没办法只好整个人都?露出来?。 顾屹为来?到他面?前,摸摸他的额头:“还担心你睡这么久是不是又发烧了,现在来?看还好,饿不饿?想不想吃东西。” 顾南往后退了一步,自然错开顾屹为的手掌,“不饿,谢谢哥。”接着朝客厅走去。 多年不见,顾颖文还是那么年轻潇洒,一身帅气又利落的双排扣西装,高筒靴底沾着草屑,看样子刚刚去马场玩了圈。 顾颖文主动打招呼:“过来?啊,傻愣着干嘛。” 顾南路过沙发,顾西洲拉住他在自己身边坐下。 顾屹为则是重?新坐回原本的单人沙发。 顾南假装露出惊讶的微笑?:“姑姑回来?了。” “等你半天?都?不起床。”顾颖文佯装嗔怪,上下打量他一番,幽幽说:“瘦了好多。” 顾南笑?笑?不说话。 顾颖文点点顾屹为:“要不是我看到新闻还不知道?你小子活着。” 顾颖文又点点顾西洲:“要不是我看到新闻还不知道?你小子中了枪。” 最后视线还是落到顾南身上,落到他的脖子处,忧愁地叹了口气:“宝宝啊,脖子是怎么回事,两?个哥哥都?保护不好你吗?” 脖子的痂虽然早已脱落,但永久留下了疤痕。 顾南赶紧撒谎:“是我自己不小心弄的。” 殊不知顾颖文早在他说这句话时?,就将顾屹为和顾西洲互相?不爽的对?视动作看在眼底,意味深长地说:“我好像错过了什么。” 顾屹为笑?着岔开话题:“抱歉,换心手术这么大的事瞒了姑姑。” “哦~你们的事我管不着,也不归我管。”顾颖文捋了把?头发,看向顾西洲,“政希和明喆你看着办吧,判多少年还是枪.毙都?不用告诉我。” “听说顾逊那家伙抑郁了,这些都?不管关他的事,不要为难他。” 顾西洲和顾屹为同时?嗯了声。 顾颖文又道?:“小南先去吃饭,吃完陪姑姑出去逛逛街。” 顾南点点头:“好。” 顾西洲和顾屹为又异口同声:“小厅——” 沉默了下,顾西洲说:“阿姨在小厅等你,自己去吧。” 顾南垂着眼:“知道?了哥哥。” 等他的背影消失在客厅里,顾颖文倒了两?粒口香糖嚼着,视线来?回在顾西洲顾屹为两?人身上梭巡,瞧了会儿话里有话地问:“你俩对?他做了什么。” 顾屹为双肘放松,搁在两?侧沙发扶手:“问西洲吧。” 看来?始作俑者是顾西洲,顾颖文转过脸:“好侄儿,做了什么跟姑姑说说。” “我喜欢顾南,事情就这样。”顾西洲言简意赅。 “知道?啊,屹为也喜欢嘛。”顾颖文满不在乎,“我问的是小南怎么成这个样子了?” 顾屹为沉默,顾西洲不解:“什么样子?” “情绪低落,脸色憔悴。”顾颖文说,“还带着伤,你弄的?” 不能说不是,顾西洲承认:“是我造成的。” 听闻这句,顾颖文神色正经起来?:“小南是我们家族唯一正常的孩子,性格好脾气好,又乖巧懂事。” “他妈妈司韵是个很好的人,在我们这个外表光鲜内里污糟的烂家没享过一天?福就冤屈去世,连带小南也受牵连。” “有些事我不提不代表我不知道?,你俩揣着什么心思我清楚得很,更清楚你俩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是话先说在前头,你们怎么斗法我不管,不要牵扯小南,更别整幺蛾子波及他。” 顾屹为第一个答应:“明白,谢谢姑姑。” 顾西洲虽然没有说话,但显然听进去了。 顾屹为起身:“我去看看他。” 顾西洲蹙眉:“你去做什么?” “怎么,这么多天?没见,陪他吃顿饭你也要干涉吗?” “他让你陪了吗?” “顾西洲,再说一次小南不是你的物品,见他不需要得到你的允许。” “他不想见你。” 顾屹为不再争辩,转身就走。 顾西洲起身追上去。 顾颖文一个头两?个大,正要阻止。 顾南自己从走廊过来?,对?顾西洲和顾屹为视而不见,只是看着顾颖文:“姑姑,我们现在出去可以吗。” 顾西洲预感不妙:“不行。” 顾屹为不满回头:“连他去哪你都?要干涉?” 顾颖文嘭地拍响茶几,震得茶杯一跳:“都?住嘴。” 空气顿时?安静。 顾颖文提起包,拉过顾南就朝外走。 穿过草坪走到前门,停着一辆碳黑的柯尼塞格。 顾颖文坐上驾驶位,顾南坐进副驾驶。 柯尼塞格两?侧排气孔倏地喷出蓝火,咆哮着窜下山。犯不着抬感应栏杆,直接从下方?穿过。 驶出顾家私人大街,熄火停靠在无?人的路边。 顾颖文摁下双闪,扭脸笑?咪咪地问:“宝宝,你发短信叫我回来?应该不是逛街这么简单吧?” 前方?大街空无?一人,顾南平静地望着,平静地说:“姑姑,你可以帮我离开檀山吗?” 顾颖文不理解地皱了下眉:“什么意思。” 接着,顾南一五一十把?这段时?间所?有事情讲了遍。 顾颖文沉着脸,也沉默着。 “之前申请过一次签证,但突然被拒掉了,应该是哥哥做的。”顾南解释说,“他一直都?在监控我。” 顾颖文非常不高兴,但没有说废话,“什么时?候走,想去什么地方??” 顾南只答了第一个问题,说越快越好。 并未回答第二个问题。 第42章 第 42 章 今天是搬家的日?子?。 顾南不需要收拾什么, 因?为顾西洲安排好了一切。 阿姨们已经提前过去,保镖也早早等在客厅。 至于什么时候出发,目的地在哪, 顾南通通不知。 最美人间四月天,阳光明媚微风和煦, 简直就是个宜搬迁、宜结婚, 有?利万物的大好月。 三楼卧室里的小书房光线充足, 青草香味悠悠扬扬从窗户飘进?。 顾南站在置物柜和书墙下,手指轻轻抚摸过一排排从小到大收集的摆件、手办、奖状, 最后?目光落在那个小小的粉色猪银行, 静静看了几秒掉头出去。 他?什么都?没带地下楼, 黑衣保镖恰好挂断电话,告知说:“小顾先生, 可以出发了。” 顾南没有?留恋地走出副楼,抬头看了一下晴朗的天空,也看见了对面主楼露台上立着的顾屹为。 顾屹为整个人沐浴在浅淡的日?光中?, 在微笑。 顾南勉强弯起嘴角, 挥了挥手转身走掉。 这条通往檀山后?门的道路他?曾于孩提时代踏过千千万万遍。 草坪边缘有?一条小溪。 在这里他?曾放生了几条金鱼, 顾西洲给他?买的。 在这里他?曾挽起裤脚踏水, 顾西洲带他?的。 走过小木桥,就是茂密葱郁的楠木林。 楠木林永远静默矗立,一圈圈年轮记载也见证着曾经。 那些炎热的午后?,跑过的孩童, 走过的少年。 “哥哥走快一点!快点!” “顾南,今天你好烦人。” 记忆止不住地翻涌。 “hello呀哥哥, 猜猜我在哪儿。” “小南瓜过来,到我这里来。” “哥哥这里有?条小蛇!” “别乱动!” 走过楠木林, 豁然开朗的后?花园映入眼帘。 曾经深秋精心挑选的马蹄莲,特意带去病房的吉莉草。 抹不去的心动记忆。 喉头有?些重,顾南难以呼吸地低了下头,再回神已经跨过雕花铁门坐上了车。 随着车子?启动,檀山一切都?在远离。 西苑马场,东苑高?尔夫球场,北苑楠木林,前苑三栋建筑物。 都?在傍山而建的蜿蜒道路上消失不见。 以后?鸟儿应该能?吃个饱吧?毕竟果树都?属于它们啦,蜜蜂应该会回来重新筑巢,毕竟自?己走了顾西洲也不会让人赶走它们了吧? 降下车窗,顾南最后?一次感受檀山的风抚过脸庞,闭上眼睛,跟长大的家道别。 两?小时后?,车子?在静安区某独栋别墅停下。 他?来到顾西洲为他?准备的新家。 独栋不是指圈起来的独栋,指得是方圆几里就这一栋。 下了车,顾南看着面前这陌生又豪华的新家。 但格格不入的是,前院所有?应该装饰绿植的地方都?空着,露出黑漆漆的土壤。 围墙下还有?一条极宽的土壤带。 容朗从双敞着的大门出来,几步跨下台阶。 “小南,怎么样,喜欢这里吗?” 没什么喜不喜欢,顾南违心地点点头:“喜欢。” 容朗指着空缺的土壤带,回头看了眼后?方,“顾总说家里所有?绿植和花草你来安排。”他?又踏踏草地,“这些都?可以掀起来你自?己设计,后?面还特意空了两?亩花园,工具都?备齐全了。” “现在要不要过去看看?” “不了。”顾南说,“我的房间在哪里,我想先休息一下。” 容朗带他?进?去,边走边说:“一楼是客餐厅,二楼是活动室,左边是影音室,右边是公共书房。” “琴放在三楼客厅,那里风景好。” “你和顾总的卧室在四楼,嗯”容朗略微尴尬地笑笑说,“四楼都?是卧室。” 顾南站在电梯里,很自?然地点点头,“知道了。” “地下二层有?恒温泳池,还有?游戏机什么的。”容朗从来不会让话掉地上,体贴细致地继续介绍,“地下一层是壁球室和健身房,桑拿房也在旁边。” 电梯停在四楼,厚重的手工地毯一直铺到卧室门口。 到这里,容朗就不方便进?去了,停下脚步说:“顾总今天有?点忙,说晚上不用等他?吃饭。” 顾南拧开门把手,浅浅地笑:“辛苦你啦。” “有?需要记得给我电话,我们随时都?可以送来。”容朗摆摆手,“没事的话我回集团了哦。” 迟疑了瞬,顾南叫住他?,“容助理,谢谢你在这里等我,谢谢你协助哥哥这么多年。” “怎么总是这么客气。”容朗狡黠地眨眨眼,“我拿那么高?的薪水呢。” 顾南失笑,“再见再见!” 关?门进?到卧室,装修陈设奢华到令人发指。 廊厅左手边是巨大的双人衣帽间,品牌方和定制方都?把衣服送来了,整整齐齐填了6面墙。 顾西洲清一色的西装套装,顾南自?己的衣物款式倒是多样。 再往里走,是室内书房,桌上备好了各种碳素笔、画笔,不同型号的图纸卷在筒中?。 走过拍卖会才会出现的挂画走廊,大片阳光从正面落地窗投射而进?。 顾南微微眯起眼睛,将远处风景尽收眼底,看了很久然后?走到大床边缘,慢慢抚摸上两?个紧紧挨在一起的米白色枕头。 接下来他?什么都?没碰,在落地窗边的小沙发上坐到黄昏。 不经意迎来了最美时刻。 今天申市的落日?跟巴哈马的落日?很像,近处是浅金,远处是浓紫。 房门叩响两?声,阿姨上来叫吃饭。 顾南收回视线,磨磨蹭蹭地下楼。 饭后?他?去房子?后?面转了圈,看得出顾西洲的竭力讨好。 不仅将种花栽树的工具准备得超级齐全,还提前埋好了四通八达的滴灌管道。 而且能?从土壤颜色分辨出,一定有?人天天在做养护。 如果用心种栽,不出三月这里就能?枝繁叶茂。 不过那将不再是自?己的事了。 顾南兴致缺缺,看了两?眼回到房子?,手机在外?套里蓦地响了下。 是顾颖文发来的短信。 ——时间地点机票航班号。 删掉短信,顾南走进?厨房。 阿姨们正在做甜品,还炖着宵夜的滋补汤水。 闻着好香好香好香。 “小南来啦。”阿姨端出热腾腾的桂花糕,撒上糖霜,“刚蒸好,尝尝?” 刚吃过晚饭并不饿,顾南还是拿了块,忘记烫反复在嘴里倒腾。 阿姨又给他?倒水,笑他?。 灌下一大口给嘴降温,顾南拉开高?椅在中?岛台前坐下,托着腮夸奖:“好吃。” “你从小就喜欢吃甜的,阿姨都?记着呢。” “哥哥喜欢吃什么?” “顾总啊?”阿姨思考几秒,咕哝道,“每次问都?说的是随便,我们也不知道诶,倒是交代你吃的东西比较多啦。” “前段时间小南你刚出院不是没胃口嘛,顾总只让我们做你喜欢吃的淮扬菜,去年他?生日?也是啦,提前几天就吩咐说做淮扬菜。” 说起这个,阿姨神神秘秘的,“你可不知道,后?面顾总在外?面过假生日?宴那天,他?喝了好多酒哦,还带了个玫珑瓜蛋糕回来。” “我们以为在家里也要再过一次,没想到后?面又让我们把蛋糕扔掉。” 像顾西洲这样的人,真正生日?是不会对外?公布的,宴会只是交际工具而已。 但顾南连顾西洲什么时候过了假生日?宴也不知道。 还有?玫珑瓜蛋糕?那是顾屹为喜欢吃的水果。 大脑猝然嗡鸣一声。 顾南蓦地想起,真正生日?那晚他?收到了顾屹为的邮件。 他?跟顾西洲在客厅吵架,又在客厅做了一整夜的爱。 疯狂之前,他?故意激怒了顾西洲。 顾西洲问他?,是不是一直把自?己当成顾屹为的替身。 顾南说是,并且大吼说顾屹为不喜欢金黄后?喜欢玫珑瓜。 所以顾西洲听进?去了,在假生日?宴那天买了玫珑瓜蛋糕。 试图了解顾屹为的喜好口味,心甘情愿变成顾屹为的替身? 这一刻,心脏好像被卡车重重碾过,顾南不由得深吸了口气。 阿姨着急问:“是不是不舒服。” “没事。” 顾南起身将椅子?放回原位,走出几步又折返回去。 “阿姨,你们对我很好,谢谢你们。” “麻烦你们也多照顾哥哥,他?……其实?喜欢吃辣的。” 每个人都?会嘴硬心软,避重就轻故意隐瞒自?己其实?知道的真相。 “偶尔也做几道符合他?口味的辣菜吧。”顾南用力揉了下脸颊,“或许他?就会准时回家吃饭的。” “不过也不要做很多次,对胃不好。” “好好好,小南我们知道了。”阿姨们都?认真听着,“今晚宵夜我们就做辣呛鱼片怎么样?” “他?不吃香菜。” “好好好,我们都?记下。” 之后?顾南回到四楼,也没什么事做,干脆去小书房找本书来看看。 只是找了好久,发现墙面全是清一色的花理、果树书籍。 顾南想,如果抛开顾西洲那病态的占有?欲,他?其实?对自?己是很好的。 因?为细节足以证明一切,只是…… 思绪再回到玫珑瓜,视线飘过笔筒里的碳素笔。 顾南决定不看书了,抽出笔和图纸,坐在书桌前开始涂涂画画起来。 房间很安静,只有?笔尖勾勒线条的沙沙声。 他?坐得端正笔直,一气呵成描绘出土壤带雏形,接着走笔画细节。 墙上挂钟时针走了两?圈,来到晚十点。 地毯吸走了所有?脚步声,直到察觉到房间忽然多了一个人。 顾南若有?感应地抬头,主动叫人:“哥哥。” 顾西洲今天穿着的是黑衬衣,黑西裤。 流畅的腿部线条在笔直的门框对比下更加修长,黑衬衣裹着劲瘦身躯,肩膀宽阔,喉结滑动一下,那笔挺的领子?屹然不动,反差得利落又帅气。 只是那右手背在身后?,看起来藏了什么东西。 顾南微微疑惑地看着他?。 下一秒,只见顾西洲缓缓抬臂,从背后?拿出那捧开得热烈的黄玫瑰。 黄玫瑰的花语是“原谅我。” 顾南愣了几秒,放下碳素笔站起。 顾西洲朝他?走来,带着罕见地犹豫、忐忑、试探。 “今天高?兴吗?喜欢这里吗?” 顾南悄悄握紧手指,“喜欢。” 得到印证般,顾西洲勾起浅浅的笑,“阿姨说宵夜是你安排的。” 不是问句而是陈述句,温情背后?藏着事无巨细的行踪汇报。 “是的。”顾南也挤出微笑,“哥哥我们下去吃饭吧。” 顾西洲不急,将黄玫瑰稳稳放在桌上,然后?抱住了他?。 温度通过薄薄的衣料在彼此身躯交换,很暖很暖。 “如果喜欢这里的话。”顾西洲说,“以后?就在这里住下,这里才是我们的家。” 顾南颤抖着手,半悬在顾西洲背脊,在自?我挣扎中?最终还是选择放下,轻轻拍了拍,“好啊。” 这一动作就是莫大的鼓舞,顾西洲更加紧密地抱住他?,温热的吻从耳后?来到眉眼,来到脸颊,来到嘴角。 缱绻、温柔。 顾南闭着眼睛,睫毛轻颤。 等到顾西洲与他?额头相抵,他?睁开眼睛,问,“你喜欢这里吗,哥哥。” “你喜欢我就喜欢。”只要说话顾西洲的嘴唇就会擦过他?的嘴唇,所以顾西洲热衷于这样干,“你在这里就好。” 他?又把曾经说过的话重复一遍,“你在的地方才是家。” 顾南将他?推开:“下去吃宵夜吧。” 今晚宵夜除了清淡的粥,还有?几样分量不多的辣菜。 顾南夹了几筷子?,嘴皮辣得红彤彤,端着杯子?咕噜噜喝了一大口水,还要阿姨给倒点冰可乐。 顾西洲不觉得辣,瞟了他?一眼说不行,又让步说喝吧。 肺炎才好一周,但今天这么好的气氛不想败兴致。 阿姨们开玩笑:“小南还跟小时侯一样,贪嘴又贪凉。” 顾西洲也笑,接话道:“小时侯吃不到还会发脾气,抱着腿撒泼闹。” “是呀,记得有?次还去冰箱掰冰块吃。”阿姨捂着嘴小声吐槽。 “发现不承认,一摸手冰凉。”顾西洲翘着嘴角,“吓得嘴里来不及吞,卡在喉咙以为要死了,又哭又叫,连存款有?多少都?说了,结果哭过冰化了,呆坐在地上不知所以然。” 听着他?们说这些,顾南其实?有?些高?兴的,这些事情他?自?己根本不记得,但是有?人帮他?记着,这种感觉很奇妙。 吃过宵夜,两?人回房间洗漱睡觉。 床头壁灯只亮一侧,但会亮一整晚,顾南熟稔地滚到没亮的那边躺着,隔了会儿顾西洲掀被子?躺下。 肩膀和腰都?要被箍住拉进?怀里贴着胸膛,顾南习惯的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昏昏欲睡地说:“明天我要跟姑姑去看妈妈。” 顾西洲把他?翻转过来,抬起一条腿挂自?己腰上,“什么时候去,我看看能?不能?腾出时间一起。” “说悄悄话你就不去了吧。”顾南眨巴着眼皮,“我想跟姑姑去。” 在海南事情还没爆发前,顾西洲就说过要带他?去,失言到现在。 思及此,顾西洲带着歉意吻了下他?的眼睛,“过几天我再陪你去一次。” 顾南将脸埋进?枕头缝隙,“好啊。” 壁灯昏黄,暖橘调下他?半个肩膀露在空气中?,声音小小的,“好啊”的尾调带着浓浓的倦意。 顾西洲给他?盖好被子?,又嫌不够,将他?手臂环过自?己颈脖。 姿势是懒洋洋的考拉,呼吸浅浅喷在颈侧。 偶尔惊颤一下,更紧地贴上来。 呈现出汲取温暖的依赖动作。 顾西洲将他?按在自?己胸膛,手掌隔着被子?轻轻拍哄着,等顾南睡熟,他?低头将嘴唇埋在顾南发心,悄悄地亲。 只是顾南睡相真的很差,总是乱动。 腿跨着腰睡不舒服,要放下来翻身更深地埋进?枕头缝隙里。 顾西洲不许,重新把他?抱回正面,又把腿放到腰上,手臂就不用环颈脖了,会冷,所以也挂在腰上。 小心翼翼调整半天,顾南一动,又自?己变回去…… 再弄就要醒了………顾西洲干脆把他?整个人抱到自?己身上,这样贴着睡。 顾南迷糊呓语:“好烦……” 顾西洲无声看了他?会儿,低声问:“谁在烦你?” 顾南睡过去不答,顾西洲轻轻捏他?鼻子?,“谁在烦你。” 真的要醒了,顾南手指摸索到他?嘴巴,捂住,“哥哥……别说话。” 终于得到答案,顾西洲满足得拢紧他?,又偷偷吻了下他?的额头。 然后?一同沉沉睡去。 只是到了半夜都?没怎么睡着。 因?为得来不易,因?为走到今天花了好大的力气。 在前段时间即将失去,现在又完完全全属于自?己。 很珍贵,珍贵到想看上整夜。 希望未来夜晚都?能?这样度过,哪怕躺在身上很难呼吸,哪怕压得久了血液不畅。 可那又怎么样呢?怎么样都?甘之如饴。 这样的兴奋一直从深夜延续到天亮起床。 早上七点整,顾西洲抱着顾南亲了会儿,这下不怕把人吵醒,只是亲得邪火乱冒,不得不下床冲澡。 隔了会儿顾南被尿意逼醒,迷迷糊糊地起床,走到“卫生间”发现是起居室,退出来重走。 浴室里,顾西洲裹着睡袍刚洗完澡,帮他?挤好牙膏。 上完厕所顾南清醒几分,自?然地接过递到嘴里。 “怎么不再睡会儿?”顾西洲问。 “跟姑姑去看妈妈。”顾南吐出一口泡沫,“昨晚跟你说过了呀。” 两?人并排站在盥洗台盆前,跟万千普通情侣一样闲聊,似乎他?们一直都?这样过着稀松平常的日?子?。 哪怕其实?只过了一晚,就好像展望到未来美好的一辈子?。 刚睡醒的顾南有?点傻气,睡袍乱糟糟的,动作也慢吞吞的。 只是刷牙洗脸尤为认真,简直就像在完成一件大事。 顾西洲难掩心满意足,惬心到手指微微发抖,佯装不经意地说:“我们重新开始吧。” 镜子?里,顾南弯腰掬了捧水泼在脸上,含糊不清地答:“好啊。” 从昨晚到现在什么都?说好,真的唾手可得了。 所以顾西洲更“不”在意地拿起牙刷,忘记已经刷过了,又放下多此一举地洗脸,主要是洗眼角。 下楼吃早饭时,顾南发现他?眼睛有?点红,“昨晚没休息好吗?” 顾西洲淡定摇头:“没事。” 接着两?人一起出了门。 顾颖文开着柯尼塞格准点停在大门口,降下车窗流氓般吹了声悠长的口哨。 顾南望着顾西洲:“哥哥再见。” 顾西洲揉了下他?发顶:“去了别哭。” 顾南:“不会的。” 后?方保镖车队也准备好了,会一直跟着。 顾西洲去到柯尼塞格主驾驶窗前,“姑姑,中?午一起吃顿饭吧。” 顾颖文竖起手指,“nonono,我要带小南单独吃。” 顾南坐进?车里,小臂探出小幅度挥了挥手。 接着柯尼塞格轰鸣着启动,渐渐驶远。 顾西洲在背后?远远看着,还不知道这一眼将在此生永不落幕。 第43章 第 43 章 墓园四处种着长?青松, 挺拔地矗立在淡蓝天穹之下?。 沿着两侧开满鲜花的石阶,顾南和顾颖文来到第?三层——司韵墓碑前。 铅灰色的石碑中央贴着四四方?方?的照片,照片里面的人气质清丽, 五官标致。 顾南跟她很像,特别是那双会说话的眼睛。 顾颖文将白菊放在一侧, 伸手掸了掸碑沿的细小灰尘, “几年没来怎么还是那么美啊。” 顾南抚摸上照片, “而?且再也不用担心会老啦。” 顾颖文哈哈一笑,拍拍他的肩, 去下?面等着。 脚步声渐渐远去, 顾南掏出湿纸巾仔仔细细地擦拭起石碑来。 “妈妈我要走啦, 你?会怪我吗?” “肯定不会吧?” “以前小时侯你?总带我出去玩,还说要带我走遍世界。”顾南笑容浅浅, “现在我打算一个?人去,是不是很勇敢啊。” “你?不要担心呀,就是出门玩玩。”哪怕司韵离世多年, 顾南只要来到这里都是报喜不报忧, “妈妈, 我或许会走遍很多地方?, 也或许找到非常喜欢的地方?会长?久停留。” “你?在这里好好的,想我的话就给我托梦呀,我会偷偷哦不,那我就会回来的。” 石碑已经擦得一尘不染, 顾南倚靠坐在一侧,望着漫山遍野的青绿说。 “我会很想你?的, 很想很想的。” 隔了会儿,他又轻轻呢喃, “哥哥们都对我很好,你?不要担心,他们都是很好的人” “妈妈,也保佑他们吧,求求你?啦。” 好无厘头。 说完顾南自己都笑了,不好意思地揉着鼻头。 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马上又不笑了。 其?实他已经在控制了,只是怎么也控制不了如喷泉一样翻滚的苦涩。 没过几秒,他捂着脸小声哭起来。 没有谈过恋爱,不知道恋爱为什么会痛苦,没有跟谁在一起过,不知道原来这样辛苦。 也有很多不想要的东西,例如强势的控制,例如说一不二?的决定。 或许从?一开始跟顾西洲在一起就是错的,毕竟他们的行为本就不为世人允许。 所以顾南不敢告诉司韵,司韵会不会骂他疯了,骂他怎么能?违背道德喜欢哥哥? 阳光轮转,小花靠在他裤腿轻轻拂动?。 好像在说: “没关系的呀,行走在人世间,谁不是俗人一个?呀?” 顾南不知道,只是觉得自己不应该再哭了,擦干眼泪吸吸鼻子从?地上爬起来,小声说:“妈妈,我要走了,你?好好的。” 他最后留恋地抚摸着司韵的照片,在石碑一角落下?轻柔一吻。 “再见妈妈。” 顾颖文等在台阶,见他下?来了然地摸了他的头,语气怜惜,“还以为西洲开玩笑的……从?前陪你?来都没哭过。” “没事。”顾南很坚强,默默回忘了眼,“就是不知道下?次再来是什么时候了。” 顾颖文安抚地揽着他肩,朝下?走,“想回来就给姑姑打电话,我保证安排得不留痕迹。” “只是宝宝啊,你?去的地方?连姑姑也不说嘛,我好伤心啊。” “不是不相信你?,我想一个?人生活,我——” “好好好,知道啦。”顾颖文不在乎,“那姑姑该怎么确认你?的安全呢。” “我给你?寄明信片?”顾南红着眼睛说,“或者打电话发邮件。” “行吧,说不定未来有一天我们会偶遇呢?”顾颖文看得开,“反正出去多玩玩,多谈几段恋爱吧!” 哪里还会谈恋爱,顾南苦笑,“不谈了。” “怎么啦,这世上比西洲屹为那俩小子好的多了去了。”顾颖文说,“好好玩儿好好生活,哎呀反正谈不谈恋爱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活得开心快乐,那种感觉非常舒适,你?一定会明白的。” 台阶尽头等着四名保镖,见他们回来让开一条道。 话题适时中止。 顾南跟着顾颖文重?新坐上柯尼塞格,前往市中心某家法餐厅吃午饭。 餐厅是独栋小洋房,实行会员制,一天只接待一桌。 两人刚下?车,保镖已经围着小洋房确认有多少个?出入口?。 顾颖文嘭地摔关上车门,相当不满道:“你?们在这儿踩点呢。” 这是照例检查,保镖们假装听不见。 顾颖文气个?半死,“别找了,只有这一个?出口?。” 查找半天,确实只有一个?出入口?,现在已经不存在安全隐患,所以保镖只守着门口?不进餐厅打扰。 进去之前,顾南对他们说:“不好意思麻烦你?们了,谢谢。” 趾高气昂的顾颖文拉着他走,小声吐槽,“从前有那档子事顾西洲安排他们跟着你?我能?理解,现在顾政希他们都关派出所好几个?月了还这样搞顾西洲有病吧,一天天把你?当犯人对待” 顾南高声附和:“是的,顾西洲有病吧!” 保镖们面面相觑,眼神交流瞬间达成共识“这句话就不用汇报了。” 法餐动辄耗时三小时是正常情况,所以他们并未察觉异常。 但?直到四小时过去,再过会儿就可以吃晚餐了。 他们不放心进去查看。 侍应生奇道,“那两位客人早早就走了。” 完了。 来不及思考顾南和顾颖文是怎么消失不见的,保镖赶紧给顾西洲打电话。 殊不知两小时前——熙熙攘攘的虹桥机场。 顾南和顾颖文在人来人往的登机口?。 “要好好照顾自己,要有安全意识。”顾颖文抱着顾南,轻轻拍他的肩,“好好玩,记得想姑姑。” 顾南也拍拍她的肩,“会的,姑姑也要想我。” 头顶响起提示登机的广播音。 “姑姑,你?去什么地方??”他问。 “去趟南极吧,虽然刚好错过最佳时节。”顾颖文很是潇洒地说,“没关系,我看到得就是最美的。” 这个?回答很诗意,顾南退出拥抱笑着跟她挥手,“学到啦,谢谢姑姑。” 顾颖文也拿着登机牌倒退着挥手,“宝宝再见。” “姑姑再见。 接着两人背对着,各自走向憧憬的前方?。 民航客机很快翱翔过申市上空。 在如同血管纵横交错的马路上,一辆慕尚急急刹停在独栋别墅门口?。 阿姨们着急忙慌地迎出来,“小南一直没有回来。” 这怎么可能?呢?早上人还好好的,答应要重?新开始,怎么可能?呢? 顾西洲冲上四楼主卧。 床头柜上面放着顾南的手机,小书房的花瓶里还盛开着“原谅我”的黄玫瑰。 画了一半的图纸上还隔着碳素笔,顾南怎么可能?消失呢? 他没有离开,他只是跟顾颖文玩得过了头,忘记回家了而?已。 而?且法餐厅门口?还停着顾颖文的柯尼塞格,车子都没有开走,顾南怎么会走呢? 他甚至没有带手机、充电器等随身必备物品。 蓦地想起什么,顾西洲拉开抽屉。 顾南习惯将证件等物品放在这些地方?。 这下?他找到了答案。 身份证护照都已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一份静静躺在里面的文件。 白纸黑字的标题赫然闯进视野: 【股权转让协议】 落款已经签好了“顾南”二?字,被转让方?是谁不用去看。 顾西洲瞳孔地震,反应极快地将所有抽屉拉开,可依旧不见顾南的身份证件。 匆忙间将画了一半的图纸弄掉在地上。 西装外套里的手机狂响,顾西洲一边拿出来,一边去捡地上的图纸。 神色刹那怔忡,那图纸背后整齐排布着…… 电话里,容朗语气焦急:“顾总,查不到出境信息,也查不到活动?轨迹。” 电话这头,顾西洲屏着呼吸一言不发,努力辨认那四个?简单的小字。 ——再见哥哥。 早上在大门分?别时,顾南说过这句话。 当时以为只是日常道别,没想到临行告别。 卧室死寂一片,顾西洲一手攥着图纸,一手举着电话。 他整个?人仿佛被施了定身术,隔了好一会儿,双手才微不可察地颤抖起来。 恍惚间,明白了一切。 顾颖文帮他离开的,虽然刻意隐瞒了行程,但?依旧能?查到。 只是不是现在,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 民航时速八百公里,两小时足以跨越大半个?中国。 赶上来的阿姨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却从?未见过看着顾西洲这幅颓丧姿态,悄悄关门出去。 黄昏殆尽夜幕降临。 昏暗的房间里,他形只影单地坐在书桌后,微微垂着头,手中始终攥着那张图纸。 就这样一直坐到天光,那通电话终于响起。 “查到了顾总!”容朗急急说,“两小时前小南在意大利过了海关。” 顾西洲声音哑得不像样:“还有呢?” “其?他只有等小南使用护照才能?找到轨迹信息……” “准备飞机,我马上过去。” 顾西洲明白最坏的情况已经发生,可仍要自欺欺人。 不为其?他,只因他了解顾南,更清楚意大利是申根国。 而?容朗接下?来的话更是直接印证他内心深处的绝望。 “已经跟驻意的分?部?联系过了,只是顾总意大利是申根国。” 大家常常会忽略一个?事实,提起申根国,大家印象都是北欧那一圈国家。 虽然意大利在欧洲东部?,但?它也是申根国之一。 申根国足足有27个?国家,这27个?国家取消了彼此之间的边境检查点。 也就是说,顾南从?意大利出发可以任意前往附近的申根国,不需要签证也用不到护照,完全自由通行。 意大利与法国、瑞士、奥地利、斯洛文尼亚接壤,当然,他们也是申根国。 这就像多米诺骨牌效应,一倒皆倒。 顾西洲冷静下?来也绝望下?来,撑着桌子站起,僵硬了一整晚的骨头发出节节脆响:“顾颖文呢?她帮他做了这么多事怎么不在?” “联系不上,只知道在阿根廷落地,她没有跟小南在一起。” 心力憔悴到了极点,顾西洲有些吃力地说:“现在把所有股东叫来开会,再做好航线准备,两个?小时后我要出发。” 容朗霎时明白顾西洲要做什么,大概率会把集团大权交给方?伯仲,然后自己去找小南。 他毫不迟疑地挂断电话去办。 今天这场会议算得上顾西洲上任以来话说得最多的一次。 方?伯仲气得脸色铁青,会后去总裁办找他:“集团上万人等着你?发号施令,突然撂挑子走人是什么意思?” 顾西洲正在休息室里收拾衣物,拉好箱子就要往外走。 方?伯仲也不管老脸挂不挂得住,现在的年轻人一个?比一个?疯,强行拦住顾西洲去路。 脚步猝停,顾西洲脸色不虞地突然问,“方?叔,你?兢兢业业这么多年,为了什么?” 方?伯仲愣神道:“当然是为了老婆孩子。” 老婆买包包,孩子娶妻生子。 是的,为了家人,为了最重?要的人,为了自己最爱的人。 顾西洲焦躁地抬腕看表,“你?老婆走了你?找不找?” “你?这说得什么胡话。”方?伯仲气地胡子都要抖,“我老婆什么时候——” 说着,他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恍惚间明白了什么。 “你?你?你?你?你?!” “对,我要去找顾南。”顾西洲疾步朝外,十分?冷静地说,“不要拦我,我快疯了。” 还知道交代集团,还知道收拾东西,渐渐远去的步伐那么稳定,哪里有半点要疯的样子? 方?伯仲认为他在摆谱,殊不知进了电梯的顾西洲就直不起腰,躬身抵着行李箱拉高的杆柄把手大口?喘息。 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流,有什么东西从?口?袋掉落出来摔在电梯一角。 小小的黑黑的,那是顾南的手机。 电量告罄再加上衰落磕碰,手机屏保极短地闪了下?。 顾西洲眼珠蓦地定住,像没反应过来似的,足足几秒才弯腰捡起。 摁亮屏幕的手指逐渐颤抖起来。 在这个?狭窄的电梯里,在眼前亮起的手机上。 顾西洲见到了巴哈马的夕阳,也见到了自己。 满天晚霞,蓝调海水,白色沙滩。 而?在那手机右下?小小小小角落,是自己虚化?了的背影轮廓。 人在什么时候才会追悔莫及? 失去? 不。 是在得到又错过的那一刻。 第44章 第 44 章 意大利佛罗伦萨。 这?里是欧洲文?艺复新的发祥地, 曾被著名?诗人徐志摩中?译成“翡冷翠”的城市。 一辆黑车从机场驶出,渐渐滑进夜色大道。 车子后排坐着顾西洲,他无声?望着坐着城市。 截至目前, 顾南的消息还停留在过关,除此之外不闻半点音讯。 他不是通缉犯, 也不是失踪人口, 国内借助某些资源寻人方式在佛罗伦萨行不通。 这?时顾西洲认为找到顾南只是时间问?题, 直到三天后排查完佛罗伦萨所有大小?酒店、旅馆、民宿,都没找到顾南的入住记录。 顾西洲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说明?顾南根本没有在佛罗伦萨停留, 他已经去往下一个地方。 而这?个地方可?能是意大利某个城市, 或者邻国。 离开方式多种?多样, 轮渡、汽车、飞机、火车 房门骤然被人砸响,如同鼓点密集般地敲动。 三天没合过眼, 顾西洲除了外表正常之外,已经倦怠到了极点。 打开门,怒气冲冲的顾屹为当头挥来一拳。 力道十分重?, 直接见血。 顾西洲稳稳站定, 伸手揩了揩嘴角。 “你又做了什么把他逼成这?个样子!”顾屹为猛地上前攥着他的领子, “顾西洲, 你有病就去治!” 顾西洲不为所动,将他手拿开,径直往房间里去。 “没带手机没带衣物,现在连人也找不到。”顾屹为胸膛剧烈起伏着, “顾西洲,你他妈能不能离小?南远点?!” 要是顾南在的话, 肯定惊讶,毕竟顾屹为从来没说过脏话。 “他有没有给你留什么东西?”顾屹为疾声?道, “你好好想想他会去什么地方!” 顾西洲不着痕迹地掠了他一眼。 久久等不到回应,顾屹为大吼催道:“说话!” 酒店对面?是圣母百花大教堂,打着璨璨的光。 顾西洲闭了闭酸疼的眼睛:“不知道。” 这?嗓音哑得吓人。 顾屹为愣了下,旋即冷静下来。 顾西洲开口:“你对他更了解,你觉得他会去什么地方。” “更了解” 不甘心承认,又只能甘心承认。 “猜不到。”顾屹为拢着衣服坐下,“既然连手机都没带走说明?根本不想被我们找到,现在开始在佛罗伦萨和附近几个城市投送广告——” “不行。”顾西洲一口拒绝,“不能这?样做。” “顾南是股权实?际拥有者,如果外界知道我们在找他,反而对他不利。” “而且他看到广告会藏得更深。” 顾屹为问?:“那你打算怎么做。” 顾西洲神色黯淡:“佛罗伦萨没有,那就去其他的城市,意大利没有那就把这?27个国家?翻一遍总能找到。” 这?个行为无异于天方夜谭,比大海捞针还要难。 可?顾屹为清楚,现在似乎没有比这?更有效、更朴实?的办法了。 “我已经让集团在这?些地区匿名?投资举办花卉园艺活动。”顾西洲呼吸沉重?,“他喜欢这?些,说不定会去参加会去凑热闹。” 顾屹为思?忖几秒:“这?个办法可?行。”接着又问?:“小?南有没有带钱走?” “司阿姨留给他的钱少了一部分,姑姑应该给他提供了其他银行卡。”顾西洲倦怠地捏着眉心,“护照、身份证,他只带了这?两样东西。” 如果顾南不用自?己名?下的银行卡,那就查不到消费记录。 早些时候顾颖文?发过来邮件,大概意思?是就不必给她打电话了,因为顾南说过意大利只是中?转站,到了之后只会马上离开,不然不会找她帮忙订机票。 顾颖文?不屑于撒谎,帮到这?一步已经没什么好隐瞒的。 至于顾南确实?会这?样做,因为他留在意大利无疑于坐以待毙。 “知道带钱就好,至少不会吃苦。”顾屹为安定一些,继续说,“现在分配地点吧,除了派出去的人我们应该错开找,你先从哪个国家?开始?” 说完,房间却陷入沉默。 楼下游客渐少,远远望去就像小?蚂蚁一样攒动着人头。 等不到答案,顾屹为思?绪万千地绕,最后化作一声?长长地叹息:“西洲,你有没有想过小?南为什么会走。” 没有阴阳怪气,也没有故意挑衅。 现在的顾西洲并不知道答案,所以他没有应声?,像尊雕刻的石像那样毅然不动。 又过了好久好久,顾屹为作势离开,顾西洲才像活了那般动了动,交换信息地说: “他没有自?己出过门,胆子小?又怕黑,不喜欢跟陌生人接触。” 话音刚开头,他嗓音却愈发沙哑起来。 “尽量从小?国的偏远地区找起,多考虑花店、园艺这方面聚集地。” “找的过程中不要暴露他的真实姓名。” 说着,顾西洲话音戛然而止,足足停顿了两分钟才继续下去。 “假如你先找到他一定要提前说明你是顾屹为,不是顾西洲。” “如果他以为是我,可?能会继续跑掉。” “那之后告诉我这?个消息就行了。” “然后你带他走吧,去哪里都行。” 听闻这?句,顾屹为脸色微微变了,一言不发掉头离开。 关门轻轻咔哒一声?,然而整个屋内空间好似在狂震。 顾西洲步伐迟缓地走进浴室,洗澡、刮胡子,刷牙。 做好这?一切他躺上床,阖上眼睛逼迫自?己入睡。 疲惫身躯并不适合上路寻人,只是怎么睡得着? 夜晚的佛罗伦萨只有9°,顾南有没有穿外套?有没有按时吃饭?住在哪里?住的环境如何?有没有吹冷风?会不会碰上坏人? 越想,喉头越沉重?。 少顷,顾西洲学着往日顾南那样,将脸慢慢埋进两个枕头之间的缝隙。 头部两侧都被柔软的枕头所包裹,鼻尖恰好顶着枕角悬空,可?以吸到新鲜空气。 就算睁眼视野也被隔挡,现在他才理解顾南为什么要这?样做,因为这?样的确很“安全。” 他伸手摸向大床空空的另一侧,企图做梦般触碰到什么,然而从指尖传递回来的只有一片冰冷。 这?样的姿势维持了整晚,直到天空变得铅灰,只休息了三小?时的他起床。 有条不紊地穿衣,收拾东西下楼,前往机场。 意大利已经没有顾南了,所以顾西洲选择先乘坐飞机到意大利北麓边境,从最近的奥地利边境找起。 很多偏远地区没有火车没有机场,开车是最好的选择,只为不错过。 现在的他已经不是GK董事长,也不是申市巨擘,权势地位,名?利金钱的标签通通消失不见。 在这?里他只是寻人旅客,叫做顾西洲。 他独自?开着车,踏上未知的前路。 过了边境,他抵达奥地利第一个小?镇,拿着手机挨家?挨户地问?。 奥地利的人基本说德语,他在提前学了很多精准描述顾南身高、外貌的词汇。 找完小?镇将近花一天时间。 这?里没人见过顾南,见到他的照片都摇头。 顾西洲简单吃完东西没做停留继续上路,路况不熟夜车开得很艰难,待到眼睛受不了长期昏暗的光线他才停车在路边勉强休息一会儿。 落满枯叶的乡间道路上,前后尽是一片黢黑。 车灯光柱只照亮车头小?小?一隅,空气中?细小?尘埃在光柱里翻涌。 这?里静得譬如无人之境。 因为长时间开车双腿微微充血,顾西洲下车活动来回走了几步。 往常来说,香烟对他只是应酬交际的工具,现在他主动点燃这?支工具提神,将焦油和潮湿的空气一起吸进肺里。 接连抽了两三支他重?新上车,将黑咖啡一饮到底踩下油门继续前行。 山路蜿蜒,车灯光柱穿梭其间若隐若现。 天明?时分到了人口密集的城市,在城市将会花费更多的时间和精力。 每找过一个街区,顾西洲就用红笔在地图上划掉这?个位置。 一天、两天、三天、四天一周、两周、三周、四周 整座城市找完,他一无所获。 距离顾南离开已经整整一个月,特意布控的花卉园艺活动都进入了宣传阶段,可?还是没有顾南任何消息,也没有顾南出入边境的记录。 他仍在这?27个国家?申根国范围内,但却无法得知他的具体位置。 顾西洲害怕已经找过的地方,顾南刚刚踏足。 顾西洲害怕还没找过的地方,顾南早已离开。 如果有分身,或者别的什么超人本领,或者祈求当时他走的时候带上手机,就可?以凭借GPS定位系统找到。 顾西洲天天这?样梦到,结果醒来发现才入睡几分钟,闭眼想续上梦境,偏偏顾南再也不肯出现。 这?样宵衣旰食地寻找,顾西洲很快消瘦下来。 又庆幸,倘若顾南看到他应该不会特意跑掉,因为现在他的身型跟顾屹为已相差无几。 在衣物选择上,顾西洲也尽量朝顾屹为靠。 万一某天在街头偶遇。 如果他是顾屹为,顾南会不会心疼顾屹为主动上前? 这?个幻想没有答案,但顾西洲可?以肯定的是,顾南见到自?己肯定不会主动上前。 时间一晃到了6月初。 天气渐渐炎热,高强度的日光会麻痹人的眼睛。 手机搁在中?控突然响了,容朗发来一条即时信息。 “这?是他们发来的照片,顾总您看是不是小?南。” 一闪而过的字眼让顾西洲来不及停车就去拿手机,只是0.000秒的毫厘,车子陡然在路上滑出一条S曲线,直接失控撞上路边大树。 所幸车技过人上天保佑,车子并未冲出高崖。 顾西洲倒车到安全位置,仔细辨认照片。 仅一眼就可?以确定这?不是顾南,这?个人身型轮廓虽然跟顾南很像,但侧脸突出的鼻尖没有那么翘。 不过他还是飞了趟法国,亲自?找到这?个人,亲眼确认这?人不是顾南。 这?只是失望的第一次,彼时的顾西洲还不知道未来他将面?临绝望无数次。 之后他再次返回奥地利,沿着离开的地点继续寻找。 冷静发现自?己不能再这?样毫无头绪地找,而是要制定精密周详的计划。 如果再发生之前那样的车祸,他没有第二条命去寻找顾南。 所以他花了20分钟规划出每日行程安排表。 早上6点起床,凌晨12点休息。 其实?对于小?镇来说6点算很早,外国人并不像国人那样有着早8上班时间,不过早起有机会接触更多不同社会群体。 例如早上的清洁工,他们对城市和附近居民更加熟悉。 例如夜间活动的人士,他们对新面?孔有着超出常人的嗅觉。 成年?人每天保持六个小?时的睡眠时间足够维持正常生理活动,不过顾西洲总是超过凌晨12点休息。 有时候这?栋楼还剩几层,他会找完才离开。 有时候别人根本不给他开门,有时候别人对他破口大骂。 面?对不一样的反应顾西洲无动于衷,他已经熟练地掌握了许多的德语,口语非常标准地问?:“请问?你见过他吗?” 答案或是咒骂或冷漠摇头。 当然他还随身携带了很多现金,会在别人认真端详顾南照片的时候认真道谢。 有的人收,有的人不收,有的人犹嫌不够。 到此时,特意安排的花卉园艺活动已经如火如荼地在法国、瑞士展开。 砸钱砸到家?喻户晓。 可?是高达十几万人的报名?表上,没有顾南的照片,也没有叫做顾南的人。 时间再一晃,秋天到了。 似乎所有国家?的秋天都是萧瑟的,落叶枯黄冷风干燥行人变少。 顾西洲又换了辆车,也换上了顾屹为贯穿的浅灰色风衣。 白天再累,晚上怎么也睡不着觉。 他已经到了需要靠安眠药维持睡眠的地步。 他越来越沉默,眉眼越来越坚毅,脸庞也越来越消瘦。 踏足过越来越多的城市、小?镇、乡村。 短短半年?住过接近两百家?酒店,开了接近20万公里的路。 可?还没走出奥地利,还没有顾南半点消息。 渐渐地,顾西洲开始期盼顾屹为给他打电话,告诉他顾南找到了,顾南很安全,顾南过得很好。 如果顾屹为说自?己要带顾南走了,要带去很远的地方生活一辈子也不回来。 顾西洲想,他会毫不迟疑地答应。 因为他再也不用没日没夜担心顾南安危,至于其他的,他没有考虑过。 这?样就很好了。 可?是到了冬天,顾西洲都没有等到顾屹为的电话。 初雪变小?雪,小?雪变大雪,找顾南这?条路更加艰难了。 下雪封路寸步难行,人们不愿出来活动也不愿开门,变得非常警惕。 试问?哪个正常人会顶着零下几度的天气在外行走? 这?样高大英俊的陌生男人,可?能比糟糕的天气还要危险。 所以顾西洲碰了更多的壁,也因大雪无法出行而被困在酒店十几天。 酒店餐餐供应,房间有水有电,却很像监狱。 顾西洲无事可?做,也没人跟他交流。 他在窗前从早坐到晚,想到曾在“顾屹为”刚死时,自?己将顾南这?样关起来过。 那时候的顾南甚至连手机都没有,他在想什么?他能干什么? 还没反思?出结果,忽然某天,顾西洲收到容朗发来的祝福短信,看到内容才明?白明?白原来今天是自?己生日。 算算国内时间,生日这?天即将过完。 在奥地利早上五点,顾西洲给顾屹为拨去电话。 隔着几万公里的距离,顾屹为急切地第一句:“找到小?南了?” 顾西洲说:“没有。” 这?对孪生兄弟自?小?其实?就没多少话可?说,彼此都握着手机沉默。 隔了会儿,顾屹为主动开口:“怎么了?” “他今天有没有给你打电话。”顾西洲问?。 顾屹为没反应过来,“为什么这?么问?。” 顾西洲说:“今天是你的生日。” 电话再次静音,须臾,顾屹为答:“没有。” 然后顾西洲就挂掉了电话,迎着冰冷的朝阳走进了无人烟的大街。 踩上雪地咯吱作响,他又点开手机刷新了一遍聊天软件的信息,再点开邮箱下拉翻了翻。 这?两样都没有新消息提示。 他又给家?里檀山家?里打电话,给静安区的家?里打电话。 阿姨们说的答案与顾屹为一致。 顾西洲表情不变,内心却在排山倒海,也松动醒悟一瞬。 顾南为什么会走,他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顾南不是绝情的人,相反他很是念旧。 他生气了,所以他离开,他伤心了,所以他藏起来。 顾西洲想,他应该好好向顾南道歉。 可?是大脑又很乱。 在这?个时刻总是想起小?时侯顾南最喜欢自?己跟顾屹为过生日,因为那样顾南就可?以切两个蛋糕,吹两次蜡烛。 是的,自?己和顾屹为过生日,都是顾南切蛋糕吹蜡烛。 连跨年?都要读秒准点等待的人,今天有没有蛋糕吃? 回忆到这?里,顾西洲有点无法呼吸,下拉了防寒服的拉链,拔出陷在积雪里的腿,也不管公共椅子上雪有多厚表面?脏不脏,他拂出空位,走不动道般地坐下休息。 同时糟乱地想: 顾南就这?样走了,什么都不留下,也不回家?。 寂静无声?的街道上,顾西洲突然捂住眼睛,肩头随之微不可?察地颤动。 他微弓的背脊、发顶,很快铺上薄霜。 又怕耽搁时间错过契机,来不及整理情绪便起身继续寻找。 就这?样,顾西洲漫无目的地度过了寻找顾南的第一年?。 在圣诞的尾声?里,没有停歇地开启第二年?。 在漫长又短暂寻找顾南的路途上,他被人提着枪顶过脑袋、差点出车祸、在乡间迷路过。 也遇到过好心人互相留下联系方式,说以后只要看到顾南就会告知。 换过五辆车,住过几百家?酒店,跟上万人对过话。 不同地区德语亦有差异,他很多次需要借助翻译软件才能听明?白对方在讲什么。 也有的人德语英语都很流畅,但在下一秒告诉他从未见过顾南。 他在滂沱大雨里开过夜车,在炎炎酷暑造访一栋又一栋陌生楼房,在萧瑟深秋踏足一个又一个乡间小?镇,也在冰天雪地的都市大街静坐。 怀缅过、痛苦过、懊悔过、绝望过。 尝尽人生百态,唯独没有放弃过。 只是他怎么也找不到顾南,他寻遍了奥地利又走遍了德国,在阖家?团圆的新年?伊始,经历寒冷冬日和孤寂长夜,却怎么都不敢停歇,马不停蹄赶往下一个国家?丹麦。 连拨不通电话,顾南都没有给他留一个。 连寄托思?念的物件,顾南都没有留给他一个。 顾南什么都没带走,又将一切都带走。 不过此时的顾西洲还满怀希望,只要没收到顾南的出入境信息,那么他就能在这?27个国家?找到顾南。 现实?生活中?的苦难他并不觉得难受,只是精神一点点分崩离析。 从接受顾南离开的那一刻起,顾西洲就像躺上了手术台。 只不过这?是一场没有麻药的手术,主刀医生是时间。 在这?个手术台上,他任由时间宰割,最先切割的是疲惫的双腿,偶尔他会累到走不动路。 接着是辨清世?人面?孔的眼睛,熙熙攘攘的人流里,这?个人不是顾南,那个人不是顾南,他们都不是顾南。 再然后是接收绝望的耳朵,拿着照片一次又一次满怀希望地问?,一次又一次面?对咒骂和热情,对方反馈永远都是大同小?异的说辞。 “Hier ist nicht der mann, den ihr sucht。” “I''''m sorry. I haven''''t seen him” 不知道时间会在哪一刻切割最重?要的心脏,总之顾西洲在麻木中?硬扛。 也在漫漫苦旅中?,锉骨重?塑。 第45章 第 45 章 第二年初春。 顾西洲来?到丹麦最大的?鲜花种植基地?寻找顾南, 在路上他提前?学了很多晦涩绕口的?丹麦语。 库里南急速驶过鸟语花香的?田野,在牛铃铛清脆的?碰撞声?中刹停,顾西洲来?到房屋前?。 屋主是位胖胖的?老爷爷, 大肚腩酒糟鼻,以?为顾西洲是鲜花采购商, 热情地?招呼顾西洲进屋休息, 老爷爷倒出土豆酒, 更加热情地?招呼顾西洲喝。 开车不喝酒,不开车也?不喝酒, 喝酒误事。 顾西洲礼貌拒绝, 随后拿出手机调出顾南照片, 不太熟练地?用丹麦语问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老爷爷一捋白胡子,踌躇地?端详许久, 撩动?耷拉的?眼皮瞧瞧顾西洲,再瞧瞧顾南照片。 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由得让顾西洲心头?大震, 不敢眨眼生怕错过老爷爷任何细微表情。 他甚至忘了呼吸, 惊扰到得来?不易的?美梦讯息。 可是下一秒, 老爷爷用英文流利地?问:“这是你?男朋友吗?” 顾西洲不敢说是, 轻轻摇了一下头?,也?用英文保守答:“他是我弟弟。” “我并没见过他。”老爷爷哈哈一笑,“假如你?弟弟在这里我会把女儿嫁给他。”他望着手机啧啧感叹,“你?弟弟可真帅。” 顾西洲神情暗淡, 道谢后颓丧地?返回库里南。 车窗全降,手肘抵着车框点燃香烟。 藏青色的?呛燥烟雾被他悉数吸进肺部, 也?不见吐。 四周一望无际的?花田延续到天?边,他被“困”中央, 清醒中绝望,绝望中醒悟。 顾南已经走了整整一年,他长得那么好看,性格那么好,小时侯不说话都能那么讨人喜欢。 他会不会像农场主所说,已经跟别人谈恋爱了? 一直以?来?的?路上,顾西洲只担忧着他的?安全,却从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香烟染到指尖,紧接着又续起第二支。 现在顾西洲每天?要抽一包半的?烟,社交工具沦为日常必需品,任何能提神的?东西他都在不知不觉中上瘾。 黑咖啡、香烟、薄荷糖 短暂休憩的?间隙,一阵湿润的?微风从车窗吹拂而过,卷出车内阵阵浓郁烟雾。 恍惚间,顾西洲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他毫不迟疑摁灭香烟下了车,又茫然无措地?左顾右盼起来?。 直到道路两侧的?鲜花再次微微晃动?,他又闻到了那股独属于?顾南身上的?味道。 顾南在这里吗? 顾西洲跟着风一路找,一路寻。 他在繁复花海反复穿梭,脚步时快时慢,偶尔跑起来?,更多时候长久地?驻足,在隐约的?香气中辨方向。 直到最后,他来?到一片小小角落,在岩石缝隙见到了大团盛放的?多花繁缕。 他找到了根源,也?再一次找到绝望。 顾南不在此处,这又是上天?逗弄他的?玩笑。 十几分?钟后,顾西洲再次敲响农场主房门,问有没有多花繁缕的?盆栽,自己想购买一盆。 老爷爷摆摆手,叽里呱啦说了一大推。 翻译软件的?结果是:这种花只适合生长在山地?岩石,并不适合栽种在花盆里。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顾西洲贪恋这个味道,降低要求说自己只要花态最差、涨势最微弱的?,并且保证会好好养。 老爷爷吹胡子瞪眼,嘀嘀咕咕好一会儿。 这才肯挖出几小株搁盆里装好,他不收钱,顾西洲就把五百美金和自己的?联系方式塞到屋前?的?破旧邮箱里。 库里南再次启动?,多花繁缕卷着纤细的?茎.叶,垂吊副驾驶的?边缘晃来?晃去。 这晚,顾西洲抱着它入住酒店,收获了众多新奇又炙热的?目光。 他身材高大,五官英俊,抱着花从深沉的?夜色中走来?很是童话。 办理入住时,胆大的?柜台女士问他可不可以?交换联系方式。 这样的?要求并不是第一次,顾西洲疲倦到懒得礼貌拒绝,一句话便打消了对方心思。 因为每每遇上这种事,他都会焦虑,顾南会不会遇上这种事? 洗完澡,顾西洲看完其他各个地?区派出人员反馈过来?的?消息,他把多花繁缕放到床头?,在还没来?得及服用安眠药入睡之前?就眼皮沉沉。 馥郁清新的?香气浮动?在整个床头?,就像顾南躺在侧方。 这晚顾西洲难得自主入睡,零碎的?梦境全是顾南。 顾南望着他笑得很腼腆,声音小小地说:“哥哥你怎么还不来?接我。” 这句话让顾西洲猛然惊醒,他环顾陌生又空荡的?房间,下意识扭脸向看一旁空空的枕头。 然后怎么也睡不着了,在凌晨四点退房离开,再次驾车上路。 从黑夜开到天明,从天?明找到黑夜。 时间一天?天?过去,那盆多花繁缕开始凋谢,所有茎叶都蔫蔫地?趴在花盆沿。 它看上去快死了。 趁极短的?空闲时间,顾西洲查阅了很多资料,可是网络上关于?细致的?种植方法几乎不全,不然大学也?不必专门为园艺开设课堂。 顾西洲为了维持它的?生命力?,在了无人烟的?山间捡了许多碎石块放在花盆里,企图用愚昧的?方式给多花繁缕营造出山地?岩石的?生长环境。 他没有寄托,也?没有任何可以?倾注希望的?东西。 只能暗暗祷告,希望跟顾南味道相似的?多花繁缕能一直陪伴他。 足足跨越了大半个丹麦,多花繁缕才有了点活过来?的?起色,与此同时顾南生日到了。 顾西洲找了很多蛋糕店都没有找到玫珑瓜,丹麦没有这个品种,就算进口超市也?没有这类的?哈密瓜。 当然更没有名叫金皇后的?黄桃。 此时此刻,顾西洲忽然明白。 其实自己并不能让每件事都尽善尽美,他开始学会接受事务的?残缺,瓦解固执强势的?态度。 退而求其次买了一款顾南也?会喜欢的?浆果蛋糕,吃完嘴里甜得发齁。 不明白,为什么顾南从小到大喜欢吃这种东西? 思考半晌最后得出结论,这就是简单的?爱好差异,他不应该感到纳闷,而应该从容接受,只需要在顾南吃得太多才管束。 观念转变往往只在一瞬间。 这一天?顾西洲开始明白顾南有他的?爱好,他应该学会尊重。 又到了酷暑夏日。 家里没有顾南回去的?消息,活动?也?没有顾南的?参与信息。 只是这次顾西洲在丹麦与瑞典的?隔海相望的?海边意外?地?碰到了个人,他碰到了顾屹为。 世界这么大,他甚至能碰到顾屹为,却怎么也?碰不到顾南。 顾屹为看起来?过得也?并不好,正?靠着车头?望着远处天?空发呆。 顾西洲站在他身后,观察完顾屹为穿得衣服和款式才过去。 顾屹为很是惊讶,然后苦笑,苦笑之后变成沉默。 哪怕孪生兄弟在异国他乡骤然偶遇,也?只是简单交流而已。 顾屹为问:“有没有新线索?” 顾西洲抽着烟:“没有。” “楚珂也?说没有,容朗那边呢?” “没有。” 接着两人差不多站了十分?钟,顾屹为闻着未间断的?烟味儿,平静地?评价:“你?从前?不抽烟。” 顾西洲撇了眼:“你?从前?也?不吃汉堡。” 顾屹为自嘲地?笑:“少?抽点吧,顾南不喜欢烟味儿。” 换做从前?,两人肯定会因为这句话争执起来?。 现在就那么平静,就那么燕过无痕。 顾西洲不回答并不是忽视顾屹为,他又在反思。 顾南听到他们争吵,是什么感受?会不会感到厌烦? 他应该怎么劝?他会劝谁? 短短几秒顾西洲从亲身经历中找到答案,顾南从没没劝过谁。 因为他没法劝,对他而言都是哥哥。 所以?自己和顾屹为无休止的?争吵只会让顾南难受,可每次争吵并未吵出结果,这跟顾南离开有什么关联? 他再次反思——因为顾南不希望看到他们这样。 顾西洲现在理解了。 静默的?顾屹为可能也?理解了,不再提顾南喜不喜欢,而是说:“我接下来?去瑞典,你?呢?” 顾西洲心平气和地?答:“我也?是。” 临走前?顾屹为生硬地?劝,“少?抽点吧,抽烟只有坏处。” 抽烟危害不用科普,可早就戒不掉了。 清晨起来?没精神,吃过饭会晕碳水,开车时眼睛会疲劳,晚间思绪会变得迟缓。 这些都需要香烟和咖啡等物品来?提精神。 顾屹为开车去机场,登上湾流G700。 抽完烟顾西洲也?走了,登上庞巴迪。 他们各自飞往下一个国家。 瑞典国土面?积449964平方公?里,丹麦国土面?积42951平方公?里,两个国土面?积相差10倍。 这意味着更渺茫的?未来?,更庞杂的?人群。 顾西洲一直北上,为了节省时间,他在开车时用广播学习瑞典语。 后备箱装着一摞又一摞划掉的?地?图,那些日夜走过的?路,他只希望顾南千万不要踏足。 多花繁缕在精心照顾下活了下来?,他每晚都要靠着它的?香气入睡。 哪怕多花繁缕进入休眠期,顾西洲也?要看看蜷缩的?绿叶才能入睡。 他不确定顾南还会不会喜欢大海,又潜意识担心错过。 到了夏末,他在厄勒布鲁遇到了可怕的?山洪。 其实广播早就告诉人们不要涉足这里的?山谷,只是复杂晦涩的?词语顾西洲听不懂。 当天?中午乌云密布宛若黑夜,整个山谷发出巨大的?轰鸣,如同千万只野兽齐齐咆哮。 顾西洲认为自己会死在这里,有些自我放弃地?坐在车里。 密林里的?前?路不可知,后路不可退。 好歹他用不着写什么遗书遗言,因为最重要的?东西他早已交给了顾南。 在等待死神降临的?最后时刻,顾西洲虔诚祈盼这次自己一定走错了路。 顾南并不在这里,顾南很安全,顾南永远都不会碰上危险。 倾泻而来?的?山洪席卷走沿岸众多树木,泥浆将车窗拍得哐哐作响。 顾西洲静静看着这一切,又卑劣地?希望与顾南通个电话。 告诉他你?可以?回家,家里不再有他。 拿起没有信号的?手机,顾西洲没有电话可拨,点开相册垂眸看着顾南相片。 他没有跟顾南合照过,也?没有单独给顾南拍过照片。 他很自信,顾南永远都会留在他的?身边。 可以?用眼睛保存何必借助科技产品? 所以?顾西洲只有顾南在入职GK的?蓝底寸照。 眉眼清秀,嘴角微翘。 在恬淡地?笑。 就这样看了许久,顾西洲发觉山洪渐渐消退。 除了留下一地?泥泞和杂草之外?,仿佛没来?过。 顾西洲捡回命,可不后怕也?不庆幸。 他已经麻木到了极点,内心深处其实想摆脱这样的?日复一日的?痛苦。 偏偏上天?又不给终结。 从夏装换上秋装,从秋装换上冬装。 在年底他迎来?了圣诞节,几天?后又迎来?了自己的?生日。 这次顾屹为主动?给他打电话。 不等顾屹为问,顾西洲说没有。 顾屹为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西洲,生日快乐。” 顾西洲不遑多让:“生日快乐。” 他们挂断电话,再次心有灵犀地?前?往下一个国家,挪威。 只手他们方向不同,或许仍会碰上,也?或许错开。 一月份国内农历新年,申市万家灯火举杯共庆。 真真印证那句: 时间永是流逝,街市依旧太平。 檀山、静安区诺大的?家已经两年没有等到他的?主人们回家,三个主人散落在世界各地?,不知归期。 或许是长期奔波劳累和极端恶劣的?天?气,顾西洲在这段时间生了场大病, 身边没有佣人没有家庭医生,也?没有自家的?私立医院。 起初本来?只是简单的?喉咙痛,他没当回事泡了杯药,只是出去太急忘记喝。 在外?顶着风雪了一天?回到酒店,他看着那杯冷透了的?药。 恍惚记起似乎在某个下午,顾南卧室里也?有这么一杯类似的?药,当时顾屹为也?在。 后面?发生了什么顾西洲记不起,高烧让他径直栽倒在床。 为此,他不得不停下脚步,头?重脚轻地?独自去医院。 医生告诉他是上呼吸道感染,建议留院观察一晚。 到了早上身体情况并未好转,只是陷入半昏迷的?顾西洲在下午醒来?,睁眼时护士正?在照顾他。 这次足足在医院耽误了三天?。 其实身体还没好全,但凭借惊人的?身体素质顾西洲毅然决然选择出院,再次踏上寻找顾南的?旅途。 路上他回忆起了很多,当时顾南解释顾屹为是为了送药才来?得他房间。 感同身受之后,顾西洲才意识到,顾南没有撒谎,他害得顾南生病。 他想。 学会尊重顾南喜好的?同时,也?应该相信顾南。 顾西洲很后悔,开始怨恨自己。 没有发泄口,在堵得发慌的?时候又明白为什么顾南会那么激动?地?扯掉输液管。 独孤的?旅途,顾西洲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可截至第二年底,他才走过6个国家,却已经数不清自己换过多少?次车,住过多少?家酒店。 风吹日晒、披星戴月。 品尽孤独与苦涩。 第三年深冬初春,他踏上挪威边境,与此同时顾屹为已经找过挪威两个城市。 这个拥有海岸线长达21192千米的?国家,石油、渔业资源丰富,是世界上最富裕的?国家和最宜居的?国家之一。 其实挪威大部分?地?区都不适合鲜花生长,这样的?先天?缺陷,顾南应该不会选择在这里生活。 可是顾西洲不愿意放弃任何一次机会,要翻遍27个申根国的?信念从未动?摇。 在挪威北部靠近北极圈的?首府特罗姆瑟,这座城市正?处于?极夜。 这种现象是由于?太阳直.射点纬度所导致,因为长达几个月太阳都不会完全升起,再加上寒冷导致娱乐活动?减少?,长期生活在这里的?人们非常容易抑郁。 但哪里有空抑郁呀,顾南只担心他的?温房。 好心疼电费啊…… 如果不用模拟日光灯,种植在温房里的?鲜花就不会开。 那样他就不能在预期内完成设计,没办法给客户交代。 在里面?搞了一下午还不放心,再次调整检查了下日光灯角度,这才离开温房。 刚开门就被风雪吹得直哆嗦,一溜烟儿跑回温暖的?房间。 连打了好几个冷颤才开始做晚饭。 做得是鸡油菌炖小鸡,鸡油菌是去年8月在山上捡的?,冰箱还储存了许多许多,小鸡是开车去很远的?亚超买的?。 两年独居,对做饭这件事他已经掌握得十分?熟稔,就是刀工不太行。 油烧到冒烟,他先将小鸡倒进去炒到微干,然后加入热水和鸡油菌炖煮。 厨房很快洋溢出鲜美的?味道,顾南很满意! 打算做好给隔壁房东老太太端碗过去,毕竟老人家独自一人,孙女又只在秋假和圣诞节回来?。 一小时后鸡汤炖好,他装在保温盒里,敲响隔壁房门。 老太太亲吻他的?脸庞说谢谢,又期待地?问他:“考虑好了没。” 考虑的?事是指要不要买下租住的?房屋。 老太太本是法国人,早年嫁到挪威,丈夫早早去世儿女也?很不幸,在滑雪中意外?去世,只留下一个孙女。 这个房子本来?是老太太留给孙女的?,可是孙女跟新交的?男朋友决定去其他城市发展定居,所以?房子自然空出来?了。 顾南租住了两年,早就把这里当成家,他明白老太太用那么低廉的?价格将房子卖给他,只为了留住他找个伴儿。 顾南没有父亲更不会有奶奶,在这里他感受到了温暖的?亲情。 笑着点点头?,用蹩脚的?挪威语说出令双方都满意的?答案。 老太太高兴得手舞足蹈,贴着他的?脸颊亲了又亲。 顾南习惯了,赶紧溜回家吃饭,想着睡前?留意一遍网上店铺有没有新单。 极夜即将结束春天?快来?了,想设计花园的?客户会越来?越多,假如订单猛增他得提前?准备。 毕竟现场考察、定制客户满意的?方案、画图纸、培育花草是个漫长的?过程。 怀揣着发笔小财的?想法,顾南打开电脑上网一查…… 新订单为“0”。 好吧好吧,大家刚刚过完圣诞节刚刚装扮完花园,没空再装扮是很正?常的?啦。 只要极夜过去雪通通融化,大家看到光秃秃的?土壤就会想起他啦。 好吧,退一万步来?说生意不好也?没关系,正?好在家打打游戏看看电视剧。 睡前?,顾南觉得应该消消食,把整个屋子都打扫了遍,打扫完又觉得饿…… 干脆抱了一大堆零食到电视机前?,裹着小毛毯边看边吃。 放纵自我地?吃了许多块芝士蛋糕,撑着了才咕噜噜滚去洗澡。 暖气让家里空气异常干燥,刚到这里时他常常流鼻血,现在学聪明了每天?都喝很多水,洗完澡也?要擦身体乳。 弄好这些他瞟了眼外?面?厚厚的?积雪,开启防闯入警报系统,接着爬上大床。 没有烦恼、没有忧愁。 脸颊陷在柔软的?枕头?缝里,没几秒便沉沉睡去。 第46章 第 46 章 一月份的挪威仍下着大?雪, 因为这个国家的城市相对分散,顾西?洲不得?不考虑换一种交通工具。 而且暴雪天气并不适合开车,但如果乘坐飞机、火车会错过沿途分散的住户。 所以最?终他还是选择开车, 这样做虽然不会错过任何机会,但会耽误许多时间, 还会增加许多风险。 再好的防寒服也不可能罩住脸部, 冷风携雪刮在脸上如同?刀割。 为了防止雪盲症也要戴特殊的护目墨镜, 天冷到什么程度?眼镜脚直接将他的脸颊冻伤。 脸颊两侧极窄的一条线上,泛着红肿, 也痒也疼。 心理折磨日益增加, 身体痛苦也不遑多让。 味同?嚼蜡地吃过午饭后, 顾西?洲端着咖啡站在雪檐下,望着这座静谧灰暗的城市。 阴沉天空下, 远处山峦露着斑斑黑点,港口渔船亮着微弱的灯。 空气潮湿冰冷,吸进肺里?都带着微微刺疼。 可顾西?洲就像没知?觉似的。 这三年, 他没有归处没有方向。 麻木到了极点, 反而是一种迟钝的平和。 手中咖啡很快冷透, 他扔进垃圾桶转身走向停车场。 孤车在雪道上行?驶, 穿过拍岸的海边,穿过密集的树林。 又到了草长莺飞的季节。 轮胎擦过路边新?生的嫩绿,顾西?洲左手抵着车窗撑着头,面无?表情地向前行?驶。 多花繁缕安然度过休眠期, 渐渐有了苏醒的征兆。 它跟着顾西?洲天南海北地流浪,也静默地陪伴。 日头再一晃, 挪威迎来了极昼。 顾西?洲的生物钟完全紊乱,又恢复到要靠吃安眠药才能睡着的日子。 但他似乎对安眠药产生了耐药性?, 药量逐渐增加药效逐渐减退。 已经无?法睡整觉的他差不多每过半小时就要醒来。 不能入睡,顾南就不能入梦来。 这天又是半夜三点,顾西?洲睁开眼睛,翻出顾南照片看了许久。 眼睛酸痛不已,大?脑也因为疲倦变得?混沌。 可他依旧睡不着,同?时很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心理方面应该出现了问?题。 那又如何呢?治疗只会拖延时间。 这几年痛苦不断挤压着他前行?,将他压成没有轮廓的东西?。 于是崩溃来得?毫无?征兆。 顾西?洲弓着背脊,将整个上半身埋进柔软的被子里?。 那又怎么样呢?天亮时分闹钟一响,他不会迟疑。 只是偶尔他也会觉得?很累,很疲惫。 很想长长睡一觉,也想睡着不再醒来。 可他不敢停,他不敢歇。 倘若顾南过得?不好,倘若被谁骗了怎么办? 从小没有独自?出过远门,没有吃过苦,不会做饭不会洗衣服,钱花光了怎么办?会不会饿肚子?下雨天手有没有痛? 会不会想家,会不会真的在期待地说。 ——哥哥你为什么还不来接我? 时间这柄钝刀已经切割掉顾西?洲的心脏,他表面正常内里?其实碎成块状。 不是旅客也不是归人地走过一个又一个陌生城市。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会无?声?息地痛苦。 夏天又到了。 挪威只剩周边几个城市和首府特罗姆瑟还未寻找。 容朗打来电话,无?关公事也无?关顾南,小心翼翼地问?:“顾总,您还好吗。” 顾西?洲刚吃了闭门羹,举着手机站在马路边,平静问?:“怎么了。” “没……事。”俩大?男人没法矫情,容朗郑重?道,“顾总,您注意身体。” 顾西?洲:“谢谢。” 容朗受宠若惊地挂掉电话,有点没明白。 那个盛气凌人、眼高?于顶的顾总呢? 我辣么大?一个顾总呢? 噢,顾总早被光阴一点点磋磨掉傲骨、心性?,现在的顾总只余一副英俊的躯壳。 又哪来时间伤春悲秋?将手机放回外套,顾西?洲走到下一家。 齐腰高?的围栏内,一个约莫5、6岁大?的小男孩正坐在草坪玩耍。 栗色头发,胖嘟嘟的像个洋娃娃。 眨巴着大?眼睛抬头望来,不怕生地打招呼,“hallo。” 这双大?眼睛跟顾南太像了,一模一样会说话。 顾西?洲不动声?色地凝睇着他,小朋友撇撇嘴,哇地大?哭。 此时此刻,顾西?洲又明白了一件事,原来他的眼神在某些时候会令人感到害怕。 原来他对顾南的“暴行”一开始是从凝视开始的。 酸疼从心头快速蔓延,攻上眉头又溢出喉咙。 顾西洲语态艰涩:“抱歉。” 在这陌生的地界,他意识到错误的开端。 可时光无?法倒流,犯过的错也无?法挽回。 很快房门打开,一个漂亮女人从房子里?出来,眼神警惕地抱起孩子。 顾西?洲滑动了下喉结,手腕逾有千斤重?地点亮手机照片,生疏又礼貌地用挪威语问?:“请问?你有没有见过他。” 顾西?洲行?为举止很克制,看起来也不像危险分子。 漂亮女人迟疑上前几步,辨清照片后摇摇头。 顾西?洲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答案,再次抱歉后转身离开。 这个街区漫长到似乎没有尽头,他有些脱力地迈着脚步。 夕阳下形只影单,轮廓模糊地映在地面。 他渐渐走远,渐渐看不见。 光阴似箭,轮廓再现时已经到了秋天。 空气中弥漫着果香,这是挪威浆果成熟的季节。 浆果,他又想起去年今年买的蛋糕。 如果顾南在,他一定不嫌甜。 极夜又到了,只剩特罗姆瑟未踏足。 于此同?时,顾屹为几乎找完了整个挪威,来到最?后一个小镇——豪克兰。 被山峦包裹的豪克兰位于特罗姆瑟最?北部,以峡湾地貌和靠近北极圈而闻名。 只有几千人口的小镇面朝大?海,只是春不暖花也不开。 哪怕商业街只有一条,最?应该热闹的中午时分也没多少人。 就连人口密集的学校也因秋假而大?门紧闭。 顾屹为先从分散的居民区找起,幸好这里?大?多房屋都是独栋,找起来相对比较轻松。 刚进入极夜,太阳还会亮那么几小时。 只是下午三点就沉进地平线。 踏过落满枯叶的潮湿地面,顾屹为来到两栋紧挨着的白色房屋前。 北欧这边房屋通常间隔都比较远,这家看起来并不适配挪威人的生活理念,说是一家吧,可房子之间隔着围栏。 说是两家吧,房子外立面的装修风格又相差无?几。 顾屹为先走向只有稍小的白色房屋。 看得?出这家主人性?格俏皮,木门牌是猪鼻孔样式,麻绳从两个圆润的孔洞穿过,高?高?挂在邮箱边,风一吹就啪嗒啪嗒地响。 有点类似小猪进食的动静。 摁了两下门铃,耳畔骤然响起两道火车哔哔哔。 不仅俏皮,还很童心。 等待许久无?人开门。 顾屹为望了望落满枯叶的小院,这里?似乎很久没人住过了。 如此情况在这三年很常见,有的废弃有的闲置。 踌躇几秒,他走向隔壁。 这家很快有人来开门,是一位帅气的青年小伙。 顾屹为先说抱歉,然后拿出顾南照片:“请问?你有没有见过他。” 照片上的顾南神采飞扬,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奈何小伙摇摇头:“没有见过。” 顾屹为又问?:“请问?隔壁是你们家吗?” 小伙这次点头:“是的,是我女朋友奶奶的家。” 这个正常回答之下藏着一层令人误解的逻辑,顾屹为叹了口气,“谢谢。” 迈下台阶又走向那栋稍小的房屋,透过围栏往再次里?面查看,最?后失落离开。 车子刚刚驶过房尾,顾南提着伴手礼从转角出来。 一次完美的错过。 进到院子,顾南差点没哭死。 就去酒店布置了下婚礼现场,怎么短短时间树叶能被吹掉这么多啊? 来不及唉声?叹气,很累不想打扫,随便吃了两口三明治洗完澡倒头就睡。 许多新?人赶在冬天之前成婚,他简直忙得?晕头转向,住酒店也是家常便饭。 因为婚礼现场需要提前用鲜花布置,但更多时候会根据天气调整位置。 如果下雨,那么原定在室外的婚礼场地就会转移到室内。 这些事情交给协助人员顾南不放心,怕辜负新?郎新?娘的期望,也怜惜自?己栽种的花花草草。 所以他通常都会等婚礼结束再走,有时累得?狠了,就在酒店住下。 一觉睡醒是上午,顾南载着鲜花赶往下一个酒店,对顾屹为已经来过的事实毫不知?情,也对渐渐逼近的顾西?洲毫不知?情。 顾西?洲比顾屹为晚3天抵达豪克兰。 当他站在顾屹为同?样位置轻轻拿起猪鼻门牌,看着那两个圆润整齐的小孔时,他怔忡了很久。 幼时顾南画不好韵母表U上那两点,非常喜欢把铅笔抵在课本上,用小房子模样的转笔刀使劲砸。 作业本总是破破烂烂,为了两个好看的圆点笔尖一次性?能扎透好几篇纸。 翻滚的记忆适时停止,顾西?洲摁亮门铃,当听到火车哔哔时,直接错愕地悬停住指尖。 院子枯叶堆得?齐脚深,其实这里?看起来是并没人居住的样子。 他再次站上顾屹为同?样的位置,还是那个帅气小伙开的门。 小伙一副见了鬼的模样,顾西?洲不明所以,下意识拿出手机给他看顾南的照片,“请问?你见过他吗?” 小伙懵了,也掏出手机看看日期,又揉揉眼睛,挪威语说:“你不是来过了吗?” 顾西?洲没听懂,拿出翻译软件。 小伙又说了一遍。 这次他懂了,明白顾屹为来过了,可还是不死心地问?隔壁。 小伙一模一样的话术,“没有见过,那是我女朋友奶奶的房子。” 刚放秋假,这是他第一次跟着女友来到奶奶家,并不知?道隔壁租出去了,顾南早出晚归,没见过很正常。 顾西?洲已经数不清自?己绝望过多少次,默了瞬,“谢谢,打扰了。” 小伙逃瘟疫般地关上门,认为自?己非常需要找牧师驱魔。 二楼女朋友Alice正在打游戏,好奇问?,“快递员来了吗?” “不,有个男人在找人。”小伙惊魂未定地说,“可他三天前来过。” Alice也觉得?惊恐,“下次不要开门了,万一他是坏人上门查看情况就糟了。” 小伙想想觉得?说得?对,又疑惑,“可他看起来真的在找人,还给我看了照片。” “还有照片吗?”Alice问?,“他在找谁?” “一个亚裔男孩,黑色头发黑色眼睛,皮肤很——” “什么?!”Alice唰地扔掉手柄弹跳而起,“亚裔男孩?” “对,有什么问?题吗?” “隔壁房子是中国男孩租的!”Alice冲下楼,“噢天呐,你可能误导别人了。” 猛地推开房门,可惜昏暗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只亮着两盏暗淡的路灯。 Alice张望着寻找,“kaleb两年前来的这里?,当时他被小偷偷走了钱包。” “奶奶发现他一个人孤零零坐在马路上,就把他领回家借住了几晚。” “只是他有点奇怪……被偷了钱包也不愿意报警,看起来又不像坏人,还一直帮奶奶打理花园。” “中间还发生了什么事我也太不清楚,只知?道他在隔壁住了下来,还开了一家网店,经常照顾奶奶给奶奶做饭。” “其实我一直觉得?kaleb有点神秘……算了跟你说这些干什么,刚刚找来他的人看起来怎么样?什么年纪?” 小伙回忆道:“很年轻,30岁吧?” “会不会是他家人找来了啊?”Alice有点担忧:“哎呀我现在给奶奶打电话。” 前些天老太太跟闺蜜出门旅游了。 挪威人通常都会选择在秋假出去旅游,毕竟没谁喜欢在极夜中生活。 打了半天又没通,但其实通了也没啥用。 小伙很自?责,“要是我多问?几句就好了,当时我只觉得?害怕,以为自?己走进了梦境。” Alice宽慰道:“John没关系这不是你的问?题,kaleb没在家应该出门见客户去了,没事等他回来我会告诉他。” 两人互相开解回到房中,时不时就瞧一眼窗外,想在附近的社交网络平台发布这条讯息,又觉得?没有征求顾南的意见很没礼貌。 命运安排就是如此戏剧,总是阴差阳错导致故事走向不同?的结局。 与此同?时,顾屹为来到一栋花园非常漂亮的房屋前,哪怕园中绿植都已枯萎,仍能从错落有致的分布状况看出这个花园在春夏是多么漂亮。 摁响门铃后,房子主人出来了。 顾屹为拿出照片,其实他都没有抱任何希望。 只不过房屋主人看了一眼照片,问?道:“你也想找Kaleb设计花园吗?” 顾屹为刹那抬眼,恍惚间听见了自?己血液凝固的声?音,他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抓住面前人的手臂,脱口而出,“你说什么” 房屋主人后退几步,有点不理解地指着花园:“这些都是他帮我设计的,如果你也想找他设计可以通过网站联系他。” 当实时翻译软件跳出这行?字,顾屹为整个人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单手捂着眼睛不停地喘息。 房屋主人急忙托住他,询问?是否需要帮助。 顾屹为不愿撒开房屋主人的手,反而越攥越紧,“网站是什么,地址是什么,他的电话是多少。” 见他如此激动,房屋主人立即拿出手机,警惕地说,“你是他什么人?” “哥哥。”顾屹为赶紧报出身份,“我是他哥哥。” 然后又拿出曾经两人合照,照片上他和顾南非常亲密地肩靠肩。 房屋主人反复观察完毕,这才给出网址,“Kaleb不用手机,我们一直都用网络店铺联系。” 手指已经颤抖到无?法控制,顾屹为迅速搜索出这个店铺,在看到联系地址时瞳孔骤缩。 那个房子他曾去过,他错过了! 不由?分说,他立马冲回车上,急速滚转的轮胎摩擦出一阵刺鼻的青烟。 好在离得?不远,只需要开十几个小时的车就可以到达,好在下一秒车子猝然刹停在夜色路边。 顾屹为还在不停地喘息,指尖发颤地点开通讯列表。 “西?洲”二字静静躺在屏幕上。 近乎煎熬的半分钟里?,他反复与内心推拉抗拒。 最?后闭了闭双眼,自?我厌弃般重?重?将手机重?新?放回支架上,再次启动车辆。 三年漫无?目的的旅途,谁先找到顾南无?异于谁先抢得?先机。 自?私是人类的代名词,谁都不能免俗。 在爱情面前谈慷慨,等于另类失败。 * 第二天一早,顾南急急赶回家。 明天应该是入冬前最?后一场婚礼了吧?再来一场他可能真吃不消了。 中午之前他就得?返回酒店布置场地,只是还缺手捧花材料,所以他赶回家拿,顺便就在家中做好带过去。 房门口的小灯泡似乎坏掉了,一闪一闪的。 而院子里?枯叶罢了,顾南选择视而不见,换了身衣服去房后的温房里?剪了许多铃兰和百合。 坐在廊下先编花冠。 他垂着头弄得?很认真,光洁白皙的后颈在浅淡的灯光下散发着柔和的光晕,手指灵巧地在藤蔓中穿来穿去。 不远处的街头,静静停靠在路边的黑车下来个清瘦高?大?的男人。 不知?不觉中,男人悄无?声?息靠近房子围栏。 人类眼睛会自?动捕捉动态,抑或是心灵感应。 顾南慢慢抬起头,眯了眯眼睛,手中花冠霎时落地。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张着嘴巴发出一道极其微弱的声?音。 昏暗的极夜秋风中,围栏外的眼神那么悲切,那么哀恸。 甚至从遍布血丝的眼眶溢出一道细碎的水光。 顾南什么都感觉不到,只知?道自?己已经被钉在原地,嘴唇不停地颤动,无?比艰难地从喉咙挤出。 “哥?” 第47章 第 47 章 明明两人只隔着院子, 却好像横亘着千山万水。 顾南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踏下台阶、一步步走过去的,总之再眨眼时,已经来到围栏处的小铁门, 颤抖着手腕拧转锁扣,“哥……你怎么……” 开门话没说完的那一秒, “顾屹为”忽地紧紧将他拥进怀中。 温热的水和炙热的呼吸洒在颈窝, 肩背不断收紧, 仿佛铁链那般沉重地禁锢。 顾南想说对?不起,可是下一秒, “顾屹为”却将额头轻轻抵上他的额头。 在沉重的喘息声中, 这个无比熟悉的动作让顾南猝然瞪大眼睛, 刺骨的寒意刹那从脚底升到头顶。 这不是顾屹为,这是顾西洲! 身体几乎下意识抗拒, 顾南瞬间将顾西洲推开,自己接连倒退好几步,退到远远的院子中央。 语无伦次地摇头, 又反应过来什么似的重新冲上前将顾西洲推到围墙外, 嘭地关上铁门。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你能不能离开”恐惧让顾南完全失去理智, “你可不可以走,你可不可以假装不知?道我在这里?。” 不知?道怎么表达曾经被掌控、关起来、令行禁止的痛苦。 “我好不容易躲到这里?,好不容易有了新生活”他压抑地歇斯底里?,“我不能再搬家求求你了哥哥, 你可不可以离开。” 支撑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抽尽,他惶然跌坐于地, 不停哀求。 “可不可以放过我,求求你放过我” 明明在爱, 为什么求放过? 顾南字字泣血。 明明是历经万苦的重逢,为什么这般痛苦。 “我真的不知?道还能躲到哪里?,对?不起哥哥,你不要?关我。”顾南崩溃大哭,“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他什么都没有做错,却要?道歉。 顾西洲无声哽塞。 抱歉,为什么走到今天这一步。 他有千百种方式进院子,去拉起顾南,去将顾南抱在怀里?,然后带顾南回家。 换做以前的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这样做。 可现在的他亲眼看着顾南字字泣血,全身每个毛孔都反噬着抽筋剥皮的痛。 “对?不起,我马上走。”顾西洲紧紧闭了下眼睛,将酸楚和疼痛悉数逼回身体,“不要?坐地上。” 喉咙哽咽到无法正常表达,他艰涩地看向远处,回避自己的目光,不让“暴行”再次施加到顾南身上。 “不要?怕我……我不会打?扰你,不会关你。” “不要?哭,顾南不要?哭,我马上离开。” 顾南哭泣渐渐变小。 顾西洲转过身,背对?着他。 “你可以放心大胆住在这里?,我不会再来。” “只是我会通知?顾屹为,他还在——” 顾南立刻大喊,“不要?,你们都不要?来。” 这下顾西洲真的离开了,而?且走得很急很急。 只是一分钟后他又折返回来。 顾西洲后悔了?!顾南迅速爬起,惊恐地往屋里?跑。 手指锁不上门窗,身体害怕到不协调。 隔着门上四?四?方方的透明玻璃看到顾西洲并未强行闯进,而?是将那小小的药盒搁在铁门上就闪身离开。 顾南小心翼翼趴在玻璃上张望,不敢相信顾西洲真的就这样走了,等了许久,直到外面真的没有出现顾西洲的身影他才浑身瘫软地滑坐在地板上。 他控制不住得发抖。 顾西洲放得是缓解手腕疼痛的膏药贴,顾西洲怎么找到这里?的?真的不会把自己带回家吗?还是说这只是猫捉老鼠的戏码? 不管如何,顾南没有管那盒药,回到廊下拾起花冠和手捧花,逃命般离开这栋刚买的房子。 隔壁街区,顾西洲回到车上第一时间拨通顾屹为电话,声线无比喑哑,“找到了,你过来吧。” “是卡拉尔街对?吗?”顾屹为那边异常安静。 “对?。” “你是怎么找到他的?” 怎么找到的? 无关命运暗中提示的:猪鼻门牌、火车门铃。 这些年遇到的线索多到数不清,跟顾南风格类似的人也?多到数不清。 如何找到的,是那份苦苦坚持的不放弃。 命运没有给顾西洲任何优待,不像顾屹为那样有人直接指明道路,命运甚至给他增加了阻碍。 顾屹为已经来过、John不耐烦的回答。 任凭其中一项都足以导致顾西洲离开,但他没有。 反复思考john身份,反复琢磨奶奶家是什么意思,他没有再次敲门询问是因为时间太晚,抱着渺茫的幻想企图第二天一早再去确认一遍。 一夜苦守,他等到了顾南经过。 这三年他经常这样做,所有心酸苦楚与付出化作绵长沉重的呼吸,也?化作只字不提。 顾西洲颤动着点燃烟,仍然压不下那份无法任何词汇表达的剧痛:“你现在来找他。” “他瘦了很多……不要?给他吃辣的,他会过敏……” “睡前记得给他留灯,不要?太亮。” 顾西洲清楚这应该是自己最后一次与顾南有关联,颠三倒四?地向顾屹为交代着没有自己的未来。 “凡事?先问过他的意见?,尊重他。” “好好照顾他,别让他害怕。” “你现在过来,他哭得很厉害……” 通话字数不断跳跃不断增加,很久之后电话那头传来顾屹为苦涩又短促的自嘲,“其实?昨晚我就知?道小南在这里?了,可我没有告诉你。” “不重要?,你现在过来找他!”顾西洲吼道。 顾南那么痛苦,他什么都做不了。 因为他知?道,他就是痛苦的根源。 电话突然挂断,四?周骤然响起两声喇叭,顾西洲猛地回头,看见?顾屹为的车缓缓驶来与之齐平。 车窗降下,顾屹为眼眶通红地望来,“刚刚我看到了。” 他赶了一夜的车,看见?了整件事?情的起因经过。 这次老天爷安排他先找到顾南,给他了两次先机,他不仅粗心错过,还卑鄙地隐瞒。 看到顾西洲现在这般痛苦,看到顾南为了顾西洲这般痛苦。 顾屹为倏地明白?,其实?无论有没有顾西洲顾南都不会跟他在一起,不然顾南为什么会走呢? 顾南离家的这三年,他也?是让顾南痛苦的根源,他是推手也?是帮凶。 “西洲,那些事?情你自己去做吧。”车子里?,顾屹为释然般地微笑,“抱歉,很多次我故意挑起事?端,对?不起。” 话音落,他毫不犹豫启动车子远离。 当车子驶进马路与左边车道汇车时,顾屹为正式与顾南错过。 他看到了顾南,顾南却没有看到他。 或许从一开始,顾南就没有看到他。 顾屹为了然一笑,缓缓摇头,眼角也?缓缓滑出一滴热泪。 只是好遗憾啊 可是该心甘啦 每对?爱侣都会走一条路,或是通往幸福的康庄大道,或是曲折纠缠的弯路,只是携手并进的人从始至终不是自己罢了。 顾屹为想明白?了,也?放下了,望着后视镜,轻声道:“小南,再见?。” 冥冥之中,顾南并未发现自己已经与顾屹为睽违已久地见?了一面,他收拾好所有情绪着急忙慌赶到酒店,立刻投身工作当中。 忙碌的工作自动让人摒除杂念,从中午到晚上摆好所有鲜花,他才停下歇息。 只是他不打?算回家,如果顾西洲反悔怎么办? 他真的不会再把自己关起来吗?哥呢?哥在哪里??顾西洲为什么瘦了那么多? 这些杂乱的念头在脑子里?嗡嗡乱飞,一直持续到第二天婚礼。 这对?郎才女?貌的新人在众多宾客祝福下,手挽着手踏上已经有些发黄的草坪,婚纱裙摆拂动两侧鲜花,在神父的见?证下结为夫妻,在亲朋好友的鼓掌中互相亲吻。 顾南站在人群最末端,也?在内心说着小小声的祝福。 时间过得这样快,婚礼结束他该回家了。 踌躇、犹豫、忐忑、畏惧。 将车远远停在街道尽头,顾南像小偷那样靠近房屋。 视线里?,药膏盒还摆在铁门上。 四?周不见?顾西洲的踪影,顾西洲真的走了吗? 他左顾右盼,打?开小铁门。 奇怪,小灯泡不是坏了么?怎么又自动好了? 刚走到院子,隔壁Alice开门跑了过来,劈里?啪啦倒豆子似的将顾屹为和顾西洲找来的事?说了遍。 顾南又惊恐地左顾右盼。 “kaleb,你还好吗?”Alice有些担忧。 “他们是我哥哥。”顾南支支吾吾地解释,“他们是双胞胎。” Alice问:“你没有危险对?吧?你的精神状态” 不太好描述。 顾南左顾右盼,频繁张望:“没、关系……谢谢。” 他的挪威语其实?还不太流畅,只能进行简单的交流。 见?状,Alice不再多问,“需要?帮助一定要?及时告诉我。” 顾南再度回望身后街道,“没事?,我很好。” 两人就此别过,回到屋中顾南疑神疑鬼打?开每个房间找了一遍,确认没有顾西洲才放心。 简单吃过饭,到了晚上果然下雨了。 秋雨一阵阵敲打?着窗户,顾南透过蜿蜒的水迹朝外看。 那盏不再频闪的小灯将门前院内小小一隅照亮,附近没有可疑车辆,更没有顾西洲。 只是辗转难眠。 待到深夜,他爬起来,穿着单薄睡衣顶着冰凉雨水悄悄跑出去。 铁门上的药膏盒都被临透了,纸壳软塌塌黏在一起。 这盒药应该被人随身带在身上很长时间。 纸壳边角不仅磨得分层,连上面的字眼也?氧化褪色。 返回屋内,顾南冻得直哆嗦,坐在沙发上拿出其中一张,悄悄贴在手腕上。 药效没有褪却,凉沁沁地很舒服。 疲惫绷紧了两天的神经终于松弛,顾南裹紧被子睡去,醒来第一时间仍是看窗外。 ——各个方向都没有顾西洲。 顾西洲走了,顾西洲放过他了。 顾南深深吐息,焦躁不安的情绪一点点消散,打?算给自己找点事?干转移注意力。 冬天快来了,需要?准备冬肥材料。 蔷薇科植物是需要?吃肉的,所以他出门去港口?买鱼。 豪克兰小镇傍海而?建,每天都会有渔民捕获鲜鱼售卖,挪威人不吃鱼头鱼尾,这些废料刚好重做冬肥。 下过雨的码头尤其阴冷,上午十点天空终于有点太阳。 商贩提着一筐筐活蹦乱跳的鱼,不停地宰杀。 顾南戴着防风帽,淌过充满鱼腥味儿的小坑,来到其中某个商贩摊前。 老板是个中年男子,笑着问:“又来给花儿买吃的吗。” “是的。”顾南看着琳琅满目的鱼,“最近生意好吗。” “感谢上次祝福,入冬大丰收狠狠赚了一笔。”老板一边说,一边弯腰把脚底那盆鱼头鱼尾倒进袋子,“这些都送你,请kaleb以后多用东方魔法。” 这样轻松的对?话好像回到从前的生活,顾南在这一秒忘记顾西洲来过的事?实?。 之前他开玩笑对?老板说妈祖会保佑你平安出海,没想到被老板理解成东方魔法。 他坚持要?给钱,但老板就是不收,推拉间还送了他两只面包蟹。 道谢后,顾南提着袋子去逛了圈,发现没什么可买的,开车回家。 不过他这样的行为很让人误解,误解成没钱维持正常生活。 也?让人心碎。 回到家后,顾南提着这些鱼头鱼尾去到温房,把它们埋进坑里?,来年春天这片土地上的月季一定会长得很好。 刚出来准备去厨房喝杯水,院子传来咚得一声。 就像有人翻墙进来了那般,顾南立刻紧张起来,躲在窗户后面观望。 院子没人,只是门口?多了个很大的银白?手提箱。 偷偷观察许久,他警惕地走出去。 靠得越近,箱子里?面的东西越清晰。 里?面竟然塞满了整整齐齐的美?金? 最上面压着一张纸条,笔迹遒劲流畅。 ——不要?害怕,我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如此行事?作风,是谁不言而?喻。 顾西洲难道还在附近吗?为什么送钱? 事?到如今顾南已经冷静许多,当时发现顾西洲找来自己那么崩溃,是猝不及防之下的不能接受。 现在他想明白?了,一味逃避并不能解决任何事?情……而?且那天匆匆一面,顾西洲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了? 顾南开门出去,没有看到任何人。 睡前,他发现箱子还在原来位置 这么多钱放在大门口?,这不是找偷吗? 无可奈何只好将箱子提回家中。 顾西洲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给他这么多钱? 又畏惧思索出真正原因,反正这钱要?还回去。 结果三天过去了,顾南每天睡前和起床都会看看窗外,却一直没有见?到顾西洲。 顾西洲好像说到做到,不出现在面前了。 又下了一场夜雨,今天顾南打?算去山上摘蘑菇,入冬前再储存一些。 这些年来,他学会了很多生活技能,早就不是那个任何事?情都需要?他人指引、保护的弟弟了。 穿好厚厚的棉服,戴好防水帽子,顾南提着小桶出门。 去山上大概要?开半个小时的车,然后步行。 趁着上午这会儿还有点太阳,他加快脚步走进森林。 踏过厚厚的青苔,呼吸着冰冷潮湿的空气,整个人都平静下来。 脚边和四?周全是大自然的馈赠,顾南蹲在地上一挪一挪地捡,很快就捡了小半桶。 去年这片地方还有很多的野生蓝莓,今年也?一样。 一个个又大又甜,他边捡边吃。 只是这样的行为再次让某人心碎。 当然顾南不知?道,捡到下午两点天快黑了才从森林里?出去。 回到家,认认真真将这些蘑菇洗干净,晾在廊下风干。 睡前照例去外面看了眼,顾西洲并不在。 因为今天很累,所以顾南睡得很早,半夜被尿意逼醒起床上洗手间。 恍惚透窗一看,院子里?居然放了个崭新的桶? 桶里?面装满了蘑菇 蘑菇也?同美?金那样码得整整齐齐,规整到可以立即拿出去售卖,肉感十足的伞朵上泛着晶莹的水珠,菌根沾着湿润的泥土。 只有刚刚采摘才会如此新鲜。 吹着冷风,顾南忽然意识到一个事?实?。 顾西洲好像真的没有干涉他,没有把他关起来,也?没有强行把他带回家。 前几天送钱,又在这半夜送来蘑菇。 顾西洲那样的人,会做这些吗?可这里?并没有他的秘书团助理团。 但这样的行为,能更说明顾西洲一直跟着他。 顾南反复回想这几天自己所做的事?、去过的地方,自己怎么没发现顾西洲? 为了还钱,他想到找出顾西洲的办法。 第二天上午,他如法炮制地提着桶进山,更加确定顾西洲跟着他,因为之前还没来得及摘掉的蘑菇现在只剩一片光秃秃。 挪威本地人并不喜欢吃这些东西。 所以顾西洲 顾南蹲在地上,有些无法想象。 时不时悄悄朝后睨,神经过敏地看来看去。 装模做样摘了许久,身后并未出现顾西洲的身影。 好吧,两小时后他提着空桶下山,开车故意驶出一小段,然后又偷偷折返回来。 下午三点太阳已经完全沉进地平线,黑黢黢的路边停着一辆库里?南。 顾南围着车绕到转了圈,绕到副驾驶时忽地瞪大眼睛。 多花繁缕为什么能种在盆里??还长得不错的样子? 来不及想明白?,他猫着腰,轻手轻脚走进树林。 凭借对?路线的熟悉,顾南才不至于在黑压压的森林里?走失,不敢用手机照明,摸黑壮着胆子找了很久。 可是没有看到顾西洲,难道搞错了吗? 不,他往里?面再走了点,清晰地听到了一些动静,还看到了若隐若现的亮光。 从树后探出头,只见?顾西洲高大清瘦的模糊轮廓在灌木掩隐的密林若隐若现。 顾西洲步履迟缓地往前,还时不时停下来,垂头看看青苔地面。 顾南悄无声息跟了他很远,不明白?顾西洲这是在干什么。 直到顾西洲走到他休息的地方,坐上一模一样的树干时,顾南恍惚惊觉。 顾西洲是在走,他走过的路。 第48章 第 48 章 顾南不敢在森林停留, 为什么不敢他也不知道,只是脑海中顾西洲那白到透明的侧脸在脑海中一直挥散不去。 他急急忙忙将自己?车后备箱里?的现金箱子?提出来,放上库里?南的引擎盖。 这条山间小路无人?经过?, 不怕被偷。 踩油门的脚有些发?软,心思困在这小小的车内空间。 顾西洲这段时间住在哪里??顾西洲在哪里?吃饭?顾西洲跟踪自己?多久了?次次都?跟吗? 顾南不敢细想?。 顾西洲为什么瘦了这么多?他脸色为什么那么差?为什么不回申市一直留在挪威? 一路不知道怎么回的家, 顾南嘭地关上门, 又迅速回头朝外面瞧。 黄昏路灯照不亮整条街, 闪烁着碎光的银针密集地从天?空砸落。 箱子?还回去,代表他知道了一切, 顾西洲会?不会?就此退却? 这个?问题顾南没有在此刻等到答案, 静候等到半夜, 一阵极其微弱的车子?熄火动静穿插.进?叮叮咚咚的雨声里?。 房间昏暗一片,他从床上爬起来, 赤脚走到窗前悄悄掀开窗帘。 夜色朦胧的雨街,库里?南主驾驶车窗半降,露出一只戴着腕表的手, 指尖萦绕着翻滚的烟雾, 猩红烟头在模糊的下颚轮廓忽明忽暗。 顾南睁大眼?睛, 努力透过?雨幕去辨认顾西洲的神情, 可他什么都?看不到,只清晰地看见烟一支又一支地燃起来。 足足十几分钟,不断升腾的烟雾才消失不见。 车门打开,修长的双腿稳稳踩上布满雨水的地面。 顾西洲动作轻缓, 合上车门,来到后排再拉开, 提出那个?银白箱子?。 顾南蓦地屏息凝神。 他躲在窗帘后,在窄窄的视线里?看见顾西洲打着黑伞提着箱子?, 一步步朝房门靠近,附身将箱子?放下,又抬手将头顶在风中飘摇的灯泡固定在镂空的灯罩中。 这一切做得太过?流畅自然,顾西洲到底在门前待过?多少次? 意念趋势,顾南想?也没想?转身冲出去。 开门动静很大,足以?吸引所有注意力。 他停在灌满冷风的廊下,顾西洲也抬眼?看来。 两人?无声对?望着。 顾西洲肩头挂着水珠,脸颊素白,又很高,像被框在门内那样。 仅仅对?视0.00秒,顾西洲主动回避视线,同时驱车离开。 顾南根本就没反应过?来,顾西洲眨眼?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箱子?……顾南再次提回来,辗转到早上六点才睡着。 接下来几天?半夜,顾西洲没有再来。 顾南打消了还箱子?的念头,不知道顾西洲到底想?干嘛,只是他要去做自己?的事。 冬天?即将来临,客户家的绿植需要定时做养护。 揣着沉沉心事忙碌,顾南差点搬错了花。 这几盆欧石楠需要带回温房将养,花盆很重,他跟客户两人?合力搬进?小破车的后备箱。 小破车其实?不是顾南的,是房东奶奶的代步车,老太太年纪大了用不上,所以?免费给他使用。 到家后,顾南先将车子?停在门口,进?屋去拿卸货卡扣板。 就这短短几分钟,回来时这几盆欧石楠已经放进?院子?里?了。 “始作俑者“正是好几天?都?没露面的顾西洲。 顾南抓着卡扣板,望着他,顾西洲就没有立即离开。 除了前几天?的雨夜对?视,算起来两人?已有三年没有这样面对?面。 四下安静无比,顾南心头一片复杂,总是会?想?起顾西洲在深夜抽烟的动作,在森林里?静坐的轮廓。 固定灯泡、帮忙搬花。 几年不见顾西洲变化很大,他不再像那个?高高在上的顾总,反而变得陌生起来。 这么多天?藏在暗处,没有干涉,没有关起来,没有把自己?带回家,甚至还在背后帮忙。 想?到这里?,顾南不愿承认地撇开脸,还是说:“谢谢哥哥。” 闻言,顾西洲动了动,从他手上的卡扣板收回视线,“是不是要往家里?搬?” “不用……”顾南磕磕绊绊地,“我有小推车。” “你的手不能提重物。”顾西洲尝试性上前半步,“搬完我就离开。” 顾西洲的态度、行为举止都?在善意的正常范围内,忧虑和恐惧一点点消散,顾南不那么怕他,提了半口气犹豫道,“要放进?温房。” “好。”顾西洲点了头,“我可以?进?来吗?” 院子?很大,谁也挡不着谁的路,听到这句顾南还是退开半步,他一退,顾西洲也跟着退。 两人?霎时拉开一大截距离。 顾南不明白顾西洲为什么这么做,但回答说:“可以?进?来。” 顾西洲这才重新靠近,抱起欧石楠,“温房怎么走。” 顾南抢先迈上台阶给他开门,只是顾西洲在家门口停下了,视线落在毛茸茸的拖鞋上。 “没有多余的鞋子?。”顾南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紧张,还有点着急,“没关系,我本来也要打扫。” 这种谎言简直都不用拆穿,一眼?扫过?。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房子?打扫得非常干净,客厅小茶几上插着鲜花,浮动着淡淡的香气。 他带着顾西洲穿过客厅、走廊、厨房,来到后院温房。 温房比家中更暖和,日光灯24小时开着,各式各样的鲜花盛开,香气更加馥郁。 顾南指着角落,“放在这里?就好了。” 顾西洲放下后,又如法炮制将剩下几盆搬进?来。 这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没有任何危险发?生,顾西洲也没有做出任何逾矩的举动。 顾南焦躁的情绪多多少少缓和下来,在外套里?搅着手指,踌躇地问:“哥哥……你要洗手吗。” 因为对?房子?不熟悉,顾西洲就近原则拧开后院墙角的水龙头。 顾南飘声提醒:“这个?水很冷,卫生间里?有热水” 两人?一前一后返回家中,谁都?在刻意错开脚步和距离。 硬要形容,就好比彼此衣角有剧毒,沾上就死的状态…… 顾南装得很淡定,摁开卫生间灯,“需要等一下才会?热。”说完他把门口让开。 顾西洲擦着他的肩头进?去,垂眸站在水池边,一声不吭等水热。 洗手台摆放的东西很简单,一套牙具,还有一瓶擦脸霜。 印在盖子?上陌生的挪威语不认识,那英文还不认识吗? 字眼?分明写着:小企鹅儿童面霜。 顾南不明白顾西洲干嘛笑,虽然那笑容转瞬即逝,但他还是看到了,又发?现自己?很呆,顾西洲等水热洗手,他站这里?干什么? 意识到这个?问题,顾南赶紧出去,把餐桌上的薯片饼干什么的扫进?抽屉。 一分钟后顾西洲出来,径直走到门口,柔和地问,“下次搬花是什么时候。” “欧石楠要养到春天?才送回去。”顾南解释完说,“谢谢哥哥。” “少吃饼干多吃饭。”顾西洲点了下头,“我走了。” 他的脚步没有停顿,顾南尴尬地停在原地也没有挽留。 只是这天?之后,两人?关系似乎近了那么一丢丢。 顾南发?现顾西洲每天?半夜都?会?将车停在外面大街,当然他并没有刻意去等去看,只是每天?半夜醒来都?能发?现而已。 相安无事地又过?了几天?,顾西洲提前到晚上8点来。 他也不敲门表明来意,顾南更不会?主动邀请。 顾西洲就像保护神似的一夜又一夜地守在外面。 透过?窗户,顾南悄悄窥察过?他许多次,也挣扎过?许多次。 时间一天?天?过?去,天?气越来越冷。 这天?上午顾南去超市买东西,顾西洲突然冒出来给他结账,帮他提购物袋,还在停车场告诉他,快下雪了尽早给轮胎装防滑链。 又过?了一天?天?,火车门铃哔哔两声。 顾南出门一看,发?现两名工人?站在外面,说是上门安装热水系统。 顾西洲远远站在路边,不靠近也不解释。 保驾护航似的,像根标杆杵在那里?。 “麻烦你们稍等一下。”顾南对?两名工人?说完,主动去到顾西洲面前,“我没有订这个?。” 工人?卸下来纸箱上有品牌标示,这套热水系统很贵很贵,加上人?工费差不多要花三十万挪威克朗,折合成人?民币差不多是十五万。 顾西洲垂着薄薄的眼?皮,一直都?不愿意抬眼?:“冬天?会?冷,你不要碰冷水。” 顾南哑口无言,在某些方面顾西洲还是保持着他的强势霸道,但说到底,是为自己?好。 拒绝好像很矫情,可是这么多钱。 没等他想?出合适的理由,顾西洲往后退了几步,声线很低地问:“我是不是让你不舒服了?” 顾南小小地“啊”了声,“我、没有……这个?很贵啊。” “你有没有生气。”顾西洲问。 “没有生气。”顾南小声说,“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顾西洲征询他的意见,也是解释:“怕你不收所以?不敢提前告诉你,我自作主张送来,如果你觉得不舒服要及时告诉我。” 这下,顾南茫然无措地站在原地,好半晌才说:“不要这样做,这些东西很贵我……” 顾西洲忐忑:“什么?” 顾南正确地表达自己?:“会?让我觉得负担。” “好,我明白了。”顾西洲思索道,“以?后不会?了,以?后你同意我再送来。” “只是这次能不能收下?你的手腕不能碰冷水。” 顾南迟疑地点点头,很快又发?现另一件事。 因为这几年一直没有使用手机,所以?他得出门去线下的电力供应商存储电费。 好家伙,一查吓一跳。 顾西洲在很早之前就往他名下的用电系统存了很多钱,若成天?把地暖开着,用个?10年不成问题…… 从供电大厅出去后,顾南望着阴沉沉的天?空。 安装热水系统、存储电费、超市结账、现金手提箱,摘蘑菇。 顾西洲彻底不像顾西洲了,因何原因改变顾南不得而知。 沿着人?烟稀少的大街慢吞吞往家走,他默默地想?,顾西洲好像在摸索什么……顾西洲没有记忆里?那么可怕了。 日照时间越来越短,中午一点天?就黑了。 大街稀稀拉拉的商铺亮着灯,有人?在装饰圣诞树。 距离耶稣受难日还剩十多天?,在这个?基础上再加几天?就是顾西洲的生日。 不谈以?前,现在的顾西洲是个?好哥哥,顾南想?回报他一份礼物。 转过?街角,他一抬头,便看到顾西洲等在房子?前。 他穿着挺阔的黑色大衣,整个?身型利落又帅气。 又是几天?没见,满心满眼?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顾南不由得发?愣。 自从重逢后,顾西洲从来不会?主动走向过?他,发?现他回来,就静静站在原地等。 顾南加快脚步过?去,主动说:“我刚刚去缴电费了。” 顾西洲错开视线:“嗯,之前搬花看到后院有木头块,用木头取暖有火灾隐患。” 木头取暖确实?会?这样,还很麻烦,每天?都?要铲灰。 顾南双手踹在兜里?,“你充了好多钱,我没办法给你。” 顾西洲说:“这都?是你的钱。” “股权转让协议你没签字吗。”顾南摇头辩驳,“那不是我的钱。” 顾西洲转移话题:“车子?还没装防滑链。” 大雪将会?持续到来年三月,提前装是正确选择,顾南说:“冬天?我不会?出门,会?在家里?待着。”他认为没必要,还想?说哥哥你为什么每夜都?等在大街外面,想?了想?没敢问。 顾西洲说:“如果有急事要出门再安装会?来不及,为了你的安全考虑,我认为应该装防滑链。” 他说的一板一眼?,换作以?前那辆小破车早就变成废铁,顾西洲才不会?站在即将下雪的大冷天?讨论这些犯不上讨论的小事情。 顾南察觉到他更大的变化,试探说:“我会?慢慢开。” 顾西洲没有再坚持:“如果有急事,你可以?找我。” 隔壁亮着灯,Alice和John两张八卦的脸齐齐趴在窗户后,正探头探脑地往这边看。 顾南发?现他们,他们热情朝这边挥手,并且还给顾西洲挥挥手。 看样子?,他们跟顾西洲很熟悉 “Alice是房东奶奶的孙女,旁边那个?是她男朋友。”顾南解释说,“之前Alice给我说过?你和哥的事。” “嗯,你想?跟顾屹为通电话吗?”顾西洲非常平静地问。 话音落,顾南真是刮目相看了。 顾西洲掏出手机,补充道:“你可以?给他打电话,随时都?可以?,多久都?行。” 顾南摇摇头。 顾西洲不强求,把手机放回去:“以?前冬天?是怎么过?的。” “在家里?看电视,照顾温房的花。” “自己?做饭吗?” “嗯那些蘑菇。”顾南吸吸通红的鼻尖,“哥哥你摘了很多,为什么这么做。” “你喜欢就摘了。”顾西洲丝毫不提费了多少功夫,“进?去吧,听起来要流鼻涕了。” 顾南小小哦了声,转身摸上冰凉的门把手,走出两步又回头,“哥哥,你住在哪里??” “酒店。” 明明每天?晚上都?在车里?! 顾南胆子?逐渐大起来:“在哪里?吃饭啊。” 顾西洲言简意赅:“餐厅。” 小镇就那么几家餐厅,还是难吃的白人?饭。 天?彻底黑了,顾西洲按亮墙壁开关,灯光大亮地照在顾南身上,“进?去吧,别?再吸鼻子?了。” 听得出顾西洲对?这个?声音很感冒,毕竟他不止一次说过?这个?事情,还有从前在檀山后花园 顾南不由得好奇:“你受不了这个?声音吗?” 顾西洲看他两秒,口是心非地答:“不。” 顾南展露本性地睨着他,这是一副现在要准确答案的架势。 小时候每当他露出这种神情,鬼见都?愁猫狗都?嫌,因为他不是尖叫就是要闹。 沉默半秒,顾西洲败下阵来:“5岁那年你重感冒,我抱着你举高,你把鼻涕滴我脸上了。” “哥哥再见。”顾南迅速开门关门一气呵成,头也不回地迈进?院子?。 人?干嘛非得好奇?啊?!为什么非得好奇啊!不知道会?死吗?! 只是他又隔着窗帘继续偷偷观察顾西洲有没有离开。 预期内,顾西洲返回车内没有离开,又在抽烟。 顾南瞧了好一会?儿,确定不会?再发?出吸鼻子?的动静后出去。 他脚步放得很轻,靠近车边顾西洲都?没发?现。 要是不知情的人?看顾南现在这样,指定打报警电话,警察一抓一个?准儿。 他鬼鬼祟祟的动作跟偷车贼没什么两样,毕竟摸得是几百万的库里?南。 呛燥的烟雾钻进?鼻腔,不太舒服。 顾南心理建设了好久,这才叩响车窗。 主驾驶上顾西洲立刻扭脸看来,也将车窗全部降下。 随着新鲜空气的流动,一磅一磅的烟雾从车内卷出。 顾南咳得厉害,颤动不已的视野里?顾西洲似乎想?拍他的背,但又将手收回去开车门下来。 “怎么出来了?”顾西洲早就把烟灭了。 顾南咳得脸通红,“你怎么咳咳还没走。” 顾西洲暗淡几分:“马上就走。” 终于平稳呼吸,顾南并未发?现顾西洲变幻的神情,喘了几下发?表感慨,“你以?前不抽烟。” “嗯。”顾西洲说,“会?戒掉。” “那个?哥哥谢谢你帮我缴电费。”顾南四处张望,好像这条无人?街道很热闹似的,“晚上我打算做鸡汤,你要吃吗。” 分别?三年,原来学会?了这么多东西。 顾西洲眼?神怜惜,又很快被垂下眼?帘所遮掩,他音量轻轻:“还学会?做饭了么。” 察觉到他喉咙的些许叹息,顾南嘀咕道:“我学好了,你学坏了” 如同蚊子?哼哼,顾西洲没听清,回神问:“什么?” 顾南抬头极快地瞟他两眼?,小小声不满道:“你抽烟抽得好凶啊。” 第49章 第 49 章 这次两人不像之前那样生怕衣角擦着, 一起进院子一起进房门?。 “哥哥,你要喝什么?”顾南捏着遥控器,从反光的电视机里看见顾西洲的脸, 对视一瞬,又巴巴地避开。 “有咖啡吗?”顾西洲往前迈出一步, “我自己来吧。” “又是烟又是咖啡啊。”顾南小声吐槽, “你休息吧, 我来好了?。” 不等顾西洲回答,他一溜烟摸进厨房。 家里没有咖啡机, 顾南也不喝这个东西, 幸好柜子里有客户送他的豆子。 手磨咖啡豆, 又滥竽充数地倒白砂糖。 将热气腾腾的咖啡端出去,顾西洲似乎想?接, 又没接。 几次近距离接触下来,顾南觉得他很奇怪,不是回避眼神触碰就是回避肢体触碰。 看顾西洲浅浅喝一口, 他好奇道?:“咖啡很好喝吗?” 不是好喝, 只是咖啡因也上瘾了?。 顾西洲低低嗯了?声。 更奇怪了?, 话都不敢多说的样子。 电视机放着上次没看完的电影, 顾南把?遥控器推过去,“我要去做饭了?,你要等等,无聊的话可以自己找好看的。” 顾西洲脱了?大衣, 挽起袖口,“一起吧。” “不要, 我会做。”顾南只想?表现自己,却不知道?这样的拒绝会让人误会, 特别是站在顾西洲的角度。 不要过来,不要触碰,不要一起待在狭窄的空间。 顾南去到厨房,亮出拿手菜鸡汤炖蘑菇! 先把?这道?菜煲在珐琅锅里,然后又去温房摘了?些青菜。 鼓捣半晌,他决定做炝炒,毕竟顾西洲喜欢吃辣。 他在里面?认真做菜,顾西洲在外头不动声色地打量房子。 客厅的黑木地板铺着软绵绵的地毯,一个小沙发?一个小茶几,电视机墙面?摆着许多摆件。 连接客厅的是半开放的餐厅,餐桌上面?有零食,还有卷着朵儿的鲜花,再?旁边是围了?防火板的壁炉。 鸡汤香味儿很快从厨房溢到客厅,顾南背影偶尔晃在其中。 电视机加上厨房油烟机的动静,其实是有点吵的,但倦意更为浓烈,顾西洲不由得闭了?闭眼睛。 他很久很久很久没有这样放松过了?。 简单休憩时,沙发?蓦地震了?一下,也叮咚了?声儿。 掀开抱枕找到来源,是一个薄薄的笔记本?电脑。 想?了?想?,顾西洲起身去到厨房,刚靠近便闻到更加浓郁的鸡汤香味,顾南穿着浅色圆领毛衣,窄腰系着细细的围裙绳索,背对的姿势只能看到他乌黑蓬松的发?顶,还有那截白皙修长的脖颈。 曾经吻过,嘴唇还记得微凉的柔韧触感。 顾西洲抵着拳,轻咳一声:“电脑有信息进来。” 顾南循声望来,“噢没事的,我待会儿看。” 顾南说完察觉不对,要是以前顾西洲肯定会看过再?告诉他,或者?直接没收他的电脑不让他与外界联系。 现在不仅改了?,还会主动提醒? 他搅动着锅里的汤,发?现顾西洲没有离开,“哥哥,现在吃饭吧。” 顾西洲在水池洗了?手,“碗筷在哪里拿?” 两人有条不紊地分工合作,顾西洲摆餐具,顾南端餐盘。 铺着小碎花桌布的餐桌上摆了?三道?热气腾腾的菜,蘑菇鸡汤、辣椒呛青菜、西红柿鸡蛋。 距离上次同桌吃饭,是三年?前。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谁都没有变,谁也都变了?。 窗外下起大雪,顾南慢条斯理喝着汤,终于忍不住问出那个问题,“哥哥,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没用手机也没有出入境,就连网络店铺都是用房东奶奶名字注册的。 顾西洲避重就轻地答:“到这里就找到了?。” “一下子就找到了?吗?”顾南瞪大眼睛,“这么巧吗?” “嗯。” “那哥呢?”他犹豫地试探,“他现在在哪里?” “在檀山。”顾西洲放下筷子,拿出手机,“想?不想?联系他?” “不、不不。”顾南摇摇头,往嘴里送了?口白米饭。 “我们不会再?争执,更不会动手。”顾西洲说,“这几年?顾屹为很担心你,如果你想?,随时都可以给他打电话。”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打电话”顾南还是有些担忧,声音渐渐小起来,“我现在还不想?给他打电话,他会怪我吗?” 顾西洲摇头:“不会。” “那……哥哥你怪我吗?” “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你可以自由选择去任何地方,这是你的自由。”顾西洲相当平和:“喜欢挪威或者其他国家都可以搬去居住,缺东西告诉我,缺钱也要告诉我。” “我不缺什么的,我现在可以养活自己。”顾南生怕他再?送十几万的热水系统,急急证明?,“我还有存款!” 顾西洲并未夸奖,反而神色愈发?落寞,再?度放下筷子,说:“为什么不用那些钱?” 装现金的箱子就随手放在沙发和落地灯的夹角,那里面?有两百万美金。 “我在赚钱,还能存钱。”顾南弱声弱气地辩解,“我花不了?多少钱的。” 顾西洲忽然说:“顾南,我很难受。” “什么?”顾南完全愣住:“为什么难” “你在码头买别人不要的鱼,在山上捡蘑菇。”顾西洲重重喘息了?下,“我很难受。”紧紧捏住筷子的指节在这一秒唰染泛白,“想?到你因为我不能好好吃饭,我很难受。” 昏暗阴冷的潮湿码头,远远望去,顾南混在人群里的背影那么瘦弱,一路逛过去什么都没有买,只带走了?老板送的鱼头鱼尾。 蹲在地上一挪一挪地捡蘑菇,也是那么小小一团,可他捡得那么仔细,那么认真,看到长得漂亮大朵的,还会高兴地笑?,仿佛这些是什么不可多得的宝贝。 这三年?,他是怎么过来的? 捧在手心精心养大,檀山阿姨们都受过营养师专业训练,荤素搭配还要考虑口味。 就算天天变着花样做,顾南只因为不吃饭而掉过眼泪。 什么时候饿过肚子? 这一幕幕让顾西洲亲眼见证,简直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电光火石间,顾南蓦地明?白为什么顾西洲给他钱,在超市帮他结账,帮他缴电话对,还有摘蘑菇! 可是想?明?白心里也涌起心疼,顾西洲从来没有如此?直观地表达自己的感受,他说他很难受。 难受的点是因为自己在买别人不要的鱼,哪怕这是个误会。 “鱼头鱼尾是我买来做花肥的,因为挪威人不吃这个。”他有点发?颤地解释,“我没有吃别人不要的东西,我过得很好。” “哥哥你不要担心。” 就像顾西洲不提这几年?是怎样找来的,他也不提钱包被?偷后吃过一些苦。 只是解释并没有让顾西洲好过一点,而且情绪外露得很明?显,他遽然起身,“我出去抽支烟。” 顾南抬头看他,顿了?下:“好。” 刚刚那一瞬,顾西洲好像有很多话想?讲,但又压了?回去。 天空飘着大雪,不出一夜就能将四周打造成?冰雪世界。 五分钟过去,顾西洲带着一身寒意回来,情绪收敛得干干净净。 沉默一阵,他说:“你的电脑还在响。” 终于可以避一避这莫名的气氛,顾南动作很大地拍脑袋,“对哦,肯定是新单,不过我不打算接了?。“ “为什么?”顾西洲也很配合地岔开话题,主动将电脑拿过来给他。 “原来电脑在沙发?上啊下午回来都没找到。”顾南接过,打开说,“因为冬天培育花的难度很大,只是盆栽的话就可以出售,但基本?没人在冬天买盆栽,现在找来大多是设计整套花园,其实可以接单,只是太冷我不想?出门?,雪盖着土壤光看图纸是没办法弄好的。” “还要看什么?” “还要考虑土壤的肥力情况呀,花园朝向和光照度呀。”顾南头头是道?,“当然还有客户的财力状况啦,因为我收费不低噢。” 还得意地动动,眨眨眼睛。 “虽然很贵,但我每次都很用心,所?以口碑很好的,大家都喜欢找我设计,店铺上面?全是五星好评!” 说这些的时候,他整个人都闪烁着自信的光芒,眼睛亮亮的,嘴角翘翘的。 顾西洲看得仔细,原来曾经自己无形中剥夺了?他这么多权利。 “说明?你做得很好。”他说,“每个人都会喜欢你。” 哪怕什么都不做,就站在那里都会有很多人喜欢你,这句话他藏在喉咙里。 “是吧,我也觉得!”顾南浑然不觉顾西洲也带着浅浅的笑?意,打开店铺未读消息,“不过冬天一般都不接单了?,在家里看电视剧看书是最舒服不过——” 说着,他话音猝止,眉心也微微蹙起。 顾西洲凝神问:“怎么了??”不放心地起身绕过桌子过去查看。 电脑屏幕上显示着长长一段的英文消息,措辞简单但分量不简单。 大致意思是: “hallo,kaleb,我的女友生病了?,在安乐之前我想?偷偷给她准备一场婚礼,朋友说你设计的现场很棒,请问你还接单吗。” “婚礼定在这周六,在莫里斯山顶酒店举行,时间很仓促,收到信息麻烦请回复我,谢谢。” 顾南睁着懵懂的眼睛,睫毛簌簌地抖动。 顾西洲屏息问:“要接吗?” “接。”顾南点了?下头,飞快打字。 ——好的,你可以告诉我要求,我现在就准备。 对方似乎守在电脑前,消息立马回复过来。 饭也吃到尾声,顾西洲收拾碗筷,顾南也要跟着一起弄,顾西洲伸出手,停顿片刻后手指轻轻落在他的肩膀上,“你跟他沟通吧,我来收拾。” 顾南迟钝地点点头:“谢谢哥哥。”继续跟对方聊起细节。 厨房动静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一点都不打扰。 聊过才知道?,原来女友身患重病,不愿等死所?以自己申请了?安乐。 这位客户也是她的男朋友,想?在她生命最后的时光娶她。 至于山顶酒店,顾南帮别的客户设计过婚礼现场,把?之前的图片发?过去参考。 敲定完所?有细节已?经是两小时后,顾南保存好文件,揉揉发?酸的肩,扭头发?现顾西洲在沙发?上睡着了?。 因为开着地暖,整个屋子都是暖烘烘的。 顾南踩稳拖鞋,不拖拉出一点声音,将椅子缓缓归位,慢慢靠近沙发?。 沙发?扶手上,搁着顾西洲的黑色大衣,而他手肘抵在上面?,掌根撑着头颅,微微侧着睡得很熟。 半张侧脸轮廓在灯光下显得温润,褪去凌厉的外表,长密的睫毛遮住泛着淡淡乌青的下眼睑,硬挺的鼻梁是形状优美的薄唇。 另一只手放松的搁在软垫上,手指很好看,指关节微红,手背青筋微隆。 悠长匀称的呼吸钻进耳膜,是非常深的熟睡状态,看起来就像很长时间没有好好休息过。 顾南小心翼翼地靠近,同时屏息凝神。 在沙发?上睡一晚虽然不会感冒,但会不舒服。 所?以他尝试把?顾西洲叫醒,“哥哥哥哥?” 叫了?半天,顾西洲不见醒来的征兆。 墙上挂钟显示晚上九点,顾南再?看看大街外厚厚的积雪,去卧室抱来小毛毯,先放在一边,轻手轻脚脱掉了?顾西洲的鞋子,他已?经做好了?顾西洲会醒来的准备,但顾西洲是真的没醒。 顾南认为顾西洲每晚守在大街没休息才会这么累,并不知道?这三年?以来顾西洲从没睡过一个好觉。 他把?顾西洲的腿放上沙发?,顾西洲没有醒。 摘掉顾西洲手腕的表,顾西洲也没有醒。 妈呀,几千万的表就这样轻松摘掉,顾西洲真的没被?人偷过吗? 到这里顾南还有心思东想?西想?,直到他将毛毯盖在顾西洲身上,拿起扶手上的大衣准备挂起来时,一个小瓶子咕噜噜滚了?出来。 眼疾手快幸好接住了?,顾南准备放回去,余光一闪清楚地瞥见了?药瓶名称。 这是一种强效安眠药,也有治疗心理疾病的药效。 瓶中颗粒所?剩无几。 顾南非常确定顾西洲此?刻这样熟睡不是因为吃了?药,因为家里唯一一个喝水杯子,一直都放在餐桌上。 顾西洲没吃药为什么睡得这么熟?又为什么吃这些药? 顾南想?不出原因,只觉得难受。 顾西洲过得不好吗? 他看起来很累,却要靠药物才能入睡吗?一直在吃这种处方药吗? 是什么心理疾病?生病了?吗?怎么生病的? 默默回到房间,顾南一屁股坐在床上,吃饭时顾西洲想?说什么?还有这些天以来他默默做的这些事。 理不清剪还乱,但顾南不是傻子。 顾西洲在求和,顾西洲转变了?很多。 不管关系如何,顾南想?,等周六婚礼结束他要问一问顾西洲。 自己走的这三年?来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生病了?,为什么不说。 还有一件事,对! 顾南皱起眉头,顾西洲不准抽烟了?! 没想?到第二天就逮了?正着,第二天一大早,顾南从卧室出来发?现沙发?没人,往外一瞧。 零下十几度的天,顾西洲站在屋檐下抽烟? 微笑?.jpg 他唰地拉开门?,凶巴巴地探出头:“你昨天说会戒的!” 顾西洲面?无表情地把?烟熄灭,不吭声。 一同回到屋内,顾南抱着手站在客厅里,当顾西洲站在他面?前时火焰又低了?,本?来想?说不要抽烟变成?,“哥哥,早餐我们吃面?吧。” 顾西洲去卫生间洗漱,顾南给他找新牙刷和毛巾,又指着那瓶保湿油说,“要擦擦,不然会冻脸。” 顾西洲碰都不碰:“儿童专用,我是成?年?人。” 摆什么谱啊,就是儿童的才没添加呢。 两人用过早餐,顾西洲主动问:“接下来这几天是不是很忙?” 要提前准备鲜花,周五就要上山。 “嗯,要在温房催一催鲜花。”顾南点点头。“后天提前去山上布置场地,婚礼结束才会回来。” “待会儿我开你的车去上防滑链。”顾西洲踌躇片刻,“回来后我有些事想?给你说。” 巧了?不是,顾南也想?问他,按下不表查了?下天气,“哥哥你回去休息吧,我自己可以去装防滑链。” “晚上不要再?来了?下雪了?很冷。” “是不是要搬东西?我可以帮忙。”顾西洲说,“我也可以陪你一起去工作,如果你愿意的话。” “不用,我一个人可以,以前都是一个人,手没有疼也不觉得累。”顾南望着他,又忍不住,“这几天你应该好好休息,你看起来很累” “不仅学坏了?抽烟,还在偷偷吃药” 顾西洲蹙起眉头,把?脸偏开,“只是助眠的而已?,你怎么知道?的?” “昨晚从外套里滚出来了?,我摘表你都没有醒。”顾南咬了?下嘴唇,“哥哥,你怎么了??” “没怎么。”顾西洲不承认,“不用担心。” 顾南纵目:“你撒谎。” 听闻这句,顾西洲垂下头,没有否认。 片刻后,顾西洲骤然上前,毫无预兆地问:“现在你害怕我吗?” “不怕。”顾南长睫轻闪。 “回来之后你能”顾西洲缓缓舒出一口气,向他求助,“能不能陪我去看心理医生?” “看不到你我很焦虑,所?以在吃药控制。” “不愿意也没关系,我只是有些话想?告诉你,不愿意听也没关系。” 又隔了?几秒,他轻声道?,“我可以慢慢来,或者?你希望我怎么做,我都可以。” 心尖滚过一阵热流,裹着发?酸发?痛。 良久,顾南扯了?扯下他的衣袖,“这几天我很忙,你回去好好休息可以吗?” 顾西洲颤抖着指尖,手掌慢慢覆上他的手背,带着不轻不重地力道?捉住他的手腕,哑声道?:“要回来,不要走。” 顾南这才明?白顾西洲为什么想?跟着一起去,也才明?白顾西洲每晚守在外面?的用意。 爱是想?触碰又收回的手,顾西洲无法主动,也没有抒发?痛苦的宣泄口,只能轻言细语地恳求,“不答应也没关系,顾南,你说点什么,现在随便说点什么。” 从没这样抓心挠肺过,顾南惶然别开脸,转移话题地说:“昨天你骗我的对吗?” 顾西洲愣了?瞬,有点没反应过来。 顾南不自然地把?脸转回来,哀怨地重复:“我肯定没有把?鼻涕滴在你脸上。” 昨天丢的脸现在才想?找回,想?了?想?又觉得不对。 “怎么能滴到脸上的?” 重点在滴。 半晌,顾西洲一言难尽:“因为当时你不停哭闹,硬要……举高高。” 幻想?出当时的动作,顾南倒吸一口凉气:“现在不要了?……” “嗯。”顾西洲平静地点了?下头,“现在要什么。” 第50章 第 50 章 周五, 暴风雪掠过北纬69°20’,太?阳在这片土地已经完全无法升起,现在真正进入极夜时刻。 顾南鲜花满载, 独自前往莫里斯山顶酒店。 这几天顾西洲没?有再来?,应该在认真休息。 顾南有点小得意, 因?为顾西洲听他的话。 车子驶过积雪木屋街, 驶过蓝调的通透天穹。 如同璀璨星子的灯光缀在千家万户中, 一点点映亮不冻港的白色帆船、白雪皑皑的峡湾,进入晶莹剔透的森林。 整个车厢都浮动着清新又暖和的花香, 顾南开得很慢。 随着上山车子驶进乡间小路, 冰天雪地不会有人在外面行走, 也鲜少有车。 防滑链碾过积雪,顾南从高处回?望, 山脚下、峡湾边是掩隐的小镇。 可以?远远看?到家的方向,也可以?看?到几个酒店招牌。 小镇只有三家比较好的酒店,他自娱自乐。 顾西洲住得是哪一家, 现在在干什么, 在睡觉还是在吃早饭? 想着想着, 陌生又奇异的归属感在心尖慢慢荡开。 有人等的感觉是很好的, 不管去往何地都有归来?的方向。 怀揣着难以?压抑的高兴,顾南比往常晚到四?十?分钟抵达山顶…… 新郎Edward见?到他的车,疾步从酒店大厅出来?,“kaleb, 没?想到你这么早就来?了。” 顾南戴好围巾同他握手,用蹩脚的挪威语说, “希望你会满意,祝你新婚快乐。” “谢谢。”Edward很忧郁, 礼貌问,“吃过早餐了吗?” “吃过了。”顾南同他一起走进酒店。 大厅立着一颗挂满了礼物的圣诞树,旁边摆着“随意摘取”的标牌。 正简单寒暄着,Edward几个朋友过来?,商讨一番现在就开始布置。 几人来?回?搬了三趟才?将鲜花搬到教堂。 酒店工作人员提前将木椅挪开距离,腾出宽宽的过道已备装饰。 教堂暖气充足,顾南脱了围巾,撸起袖子开始认真做事。 白玫瑰需要从门口铺到宣誓台,每个椅背上也要缠上藤蔓绑花,大吊灯要装垂丝茉莉。 一切都是按照新娘喜好准备的,新娘喜欢原始森林的氛围,顾南尽可能?地还原。 其实之前也有人在冬天的室外办婚礼,当然是身体条件允许…… 新娘患得什么病,顾南没?问Edward,默默在心里祝福他们。 装饰教堂的过程中,新郎和他的朋友们都很沉默。 到了下午休息时,顾南见?到了新娘的父母,他们红着眼睛进来?看?了圈,跟新郎抱着哭了很久,又互相安慰鼓励地笑?。 顾南远远瞧着,惋惜之余也更加尽心,连每朵玫瑰的花瓣都要细细检查,力求至臻。 一直忙到晚上全部弄好,他才?回?到酒店房间休息,站在窗边小口小口喝着热牛奶。 想顾西洲。 不知道为什么,只要空下来?,脑子里除了顾西洲再容不下任何东西。 站在围栏外不敢靠近的顾西洲、雨夜车内抽烟的顾西洲、静坐在森林里的顾西洲、抢过购物袋付钱的顾西洲、形只影单立在廊下的顾西洲。 这些画面发生在短短的两?个月内,顾南清楚地感受到了顾西洲的变化。 从前的顾西洲强势霸道,所作所为不容他人置喙,不会询问意见?,更不会考虑他人感受。 现在的顾西洲礼貌平和,出言有尺待人有度,不仅会考虑他人感受,还学会了商量和尊重?。 望着山脚平静的海面,顾南想,北大西洋让这里成为不冻港,顾西洲来?到这里也沾染上温度。 反馈给?顾南的,是悄然在心头滋生的蠢蠢欲动,顾西洲给?他的感觉不再冰冷,而?是满足、期待地蔓延到四?肢百骸。 以?至于只是简单想一想,热度飞快浮出脸颊。 顾南无奈地摸上腮边,他不想承认。 怎么三年过去了,自己还是这么没?出息呀。 算啦算啦,不要考虑这个了,不然今晚都睡不着了…… 转身回?到房间进浴室,顾南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原来?嘴角一直在上扬吗? 好吧,那就承认吧。 洗完澡,他爬上床进入甜甜梦乡。 第二天上午,他参加了一场此生难忘的婚礼。 也是这场婚礼,让他对爱产生了新的定义?。 从最开始离开申市抵达弗洛伦萨开始,顾南一直认为爱都是完美的,只有在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的状态下,两?个性格契合的人才?能?以?爱为名走到一起。 可在那几年,他走遍不同的地区,见?识到不同的人。 开始对爱产生疑惑。 见?过有情侣天天吵架的,顾南想,都这样了为什么还要在一起? 见?过中年夫妻互相对骂,妈呀,顾南简直想绕道而?行。 见?过年龄差异巨大的忘年恋,这这这这这合适吗? 他变得有些悲观,认为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纯粹、理想中的爱。 这世上的人大多都是因为金钱、世俗,或者难听点叫做得过且过。 这不是爱,这只是人与人之间的无奈组合。 直到今天这场婚礼,顾南重?新认识关于爱不同的定义?。 教堂里全是盛装出席的宾客,他们压抑沉默,又翘首以?盼。 帅气俊朗的Edward双手交叠在身前,站在白玫瑰所造就的宣誓台上,紧张到身体在微微发抖。 少顷,两?扇雕刻着圣母玛利亚的桃木门轰然打开,年迈的父亲推着坐在轮椅上、身穿婚纱的女孩。 热烈的掌声排山倒海袭来?,所有宾客起立欢迎。 沿途的小花童们将鲜花高高抛洒在空中,打着旋儿轻飘飘地落下,温柔地落在女孩洁白的头纱上。 她画着明艳的妆容,哪怕瘦骨嶙峋也是全场最美的人。 入场,交换位置。 掌声再起。 神父流畅地念完婚礼词,抬起老花镜后?面的浑浊眼睛,问出那句永世流传的话语。 “你是否愿意。” 当肯定的回?答落地,他们将结为夫妻,新娘也将在明天接受安乐。 原来?爱是这样,顾南恍然惊觉。 经得起不同,经得起差错。 更经得起生死。 从前的他看?得太?片面了。 哪有天生契合的爱侣?哪有从一始终的恩爱齐眉? 正是这世间的争吵、磨合、别离堆砌出一段又一段故事。 大家用各自不同的方式,摸爬滚打、千疮百孔地去爱。 大家都在跌跌撞撞走向自己喜爱的人,这个路途中,犯错、做错再正常不过。 在某些时刻爱其实都不太?重?要,就像这场婚礼,有人注定要消亡,就会诞生比爱更高阶的东西。 ——因?爱而?生的勇气。 Edward带着孤注一掷的勇气,在最美丽的时机迎娶了他最爱的人。 人有一万八千相,爱有千千万万面。 剥去光鲜亮丽的皮囊,露出最本质的彼此,谁都不是完美的。 认清彼此的不完美,接受彼此的不完美,包容彼此的不完美。 这样就很好了。 顾南从教堂出去,认真想,或许自己也应该拥有孤注一掷的勇气。 将教堂里的祝福和欢声笑?语抛在脑后?,他一路跑回?房间收拾行李包。 有好多话想跟顾西洲讲,顾西洲也在等他。 现在的顾西洲变得踌躇小心,如果顾西洲不敢迈出这一步,他来?迈好了。 想到这里,顾南很开心很开心,如释重?负地感觉充斥着全身各处,喜悦激动的心情想快点告诉顾西洲。 乘坐电梯来?到大厅,他提着行李包没?注意,不小心撞到了一个小朋友。 “抱歉抱歉。”这个挪威语说得挺顺溜的。 小朋友拉着他不让他走,顾南不明所以?,问道:“怎么啦?” 小朋友看?看?办理入住方向,顾南也看?过去,应该是他的妈妈。 顾南没?明白,又问了一遍。 小朋友严肃地指指圣诞树,意思是想要最高处的拐杖糖。 顾南失笑?,“你妈妈不让你吃吧?“ 笑?死,怎么有这么老城又别扭的小孩儿呀。 小朋友再扯扯他的衣袖,没?摘就提前说:“谢谢。” 顾南觉得顾西洲小时候可能?就是这样有趣的小孩,垫脚摘下那根大大的拐杖糖,偷偷摸摸塞小朋友手里,摸摸他的头,“圣诞快乐,小宝宝。” 刚迈脚,衣袖仍然被扯住。 只见?小朋友在够得到的范围里,扯下一个金灿灿的小铃铛,“merry Christmas。” 还要秀英文呢?顾南俯身接过:“thanks。”然后?回?到车上。 天空阴霾低沉,沿着微弱的路灯下山,顾南开得更小心,也有点急。 俯瞰来?看?,莫里斯的盘山雪路上,只有他这一盏车灯。 只不过他在朝着等他的哥哥前行,这听起来?很浪漫。 他与顾西洲的背上有悖德的枷锁,弟弟哥哥听起来?也有血缘的脉络。 这些都不重?要,顾屹为也变得……不重?要。 天空渐渐下起大雪,顾南弯着嘴角驶进下坡的密林,奇怪的是,车子似乎不受控制起来?。 哪怕轻踩刹车,车子还是保持原有的速度下滑。 在这过程中,顾南甚至清晰地听到防滑链压碎冰壳的清脆响声。 他很冷静地处理,保持三秒一踩,奈何太?滑了,方向盘都不受控制了。 这种情况下不能?胡乱搬动,只是运气不佳,道路上的冰雪并不会长得平整。 一个小小凸起就能?让车子自己拐动着倾斜,几秒内就失控侧翻,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顾南找不到任何可以?应对的办法,直到车子砰地一声撞上路边大树…… 雪屑化作雪幕唰唰往下砸,转瞬将车子全部盖住。 少顷,雪堆中伸出一只细瘦的手。 “咳咳咳咳咳”顾南从天窗里爬出,站在路边惊魂未定地喘着气。 因?为系着安全带,侧翻那瞬他一直被紧紧扣在驾驶位上,连皮毛都没?擦破。 只是现在该怎么办? 急急拍掉身上的雪,顾南望望后?方,又看?看?前方。 天空不停飘落的雪花将他冻了个哆嗦。 车子肯定没?办法再开了,现在的位置是半山腰,上山和下山的路一样长。 上山会消耗很多体力,这样恶劣的天气他不一定爬得上去。 所以?顾南准确地选择了下山,下山可以?碰运气,如果遇到别的车就好了。 这时顾南还没?意识到问题严重?性,他觉得只要走下去就行。 这条路根本没?车经过,而?且雪越下越大,几乎已经到了寸步难行的地步。 半个小时,他才?走出一百米远。 糟糕的是当时被困在车里,他急急忙忙从车里爬出来?,根本没?来?得及拿围巾。 冷风一直往脖子里灌,手也只能?揣在在防寒服无法拿出,零下十?几度的天,手裸.露在外不出半刻钟就会被冻伤。 然而?众所周知,双手不仅人类使用工具的重?要肢体,也是维持平衡的重?要器官。 在齐膝深的雪地里本就难以?前行,手还不能?拿出来?维持平衡,所以?顾南走得很慢,幸亏防寒服的拉链可以?拉到下巴,还不算太?冷。 只是越往下走。越绝望。 暴风雪呼啸着刮过,雪片每隔几秒就要吹到眼睛里。 涩痛、僵硬。 顾南有些力不从心,因?为寒冷而?失温,力气也快消耗殆尽。 每次迈腿踩进雪里,都要用力才?能?拔出来?。 费力程度就像是在泳池走路,每一步都包裹着重?重?阻力。 太?累了,更不敢大呼吸。 冰冷的空气已经刺激得呼吸道生疼,顾南歇息几十?秒,又继续前行。 只是走几步就要停下来?休息,头晕眼花有点想吐。 这是脱力的表现,为此他这次不得不停下来?休息了十?分钟。手指蓦地摸到一个圆球,是那个小朋友送的铃铛。 对,这里面有巧克力。 顾南急急掏出剥开送进嘴里,微苦的甜味在口腔化开,好吃,也是补充体力的好东西。 多亏这个小小的巧克力,他再走了几百米。 长长的雪道上,两?侧挂满冰棱的松枝,他硬生生开辟了条杂乱逶迤的窄窄雪道。 只是半小时后?,这次顾南是真的走不动了,一屁股栽倒在雪地里,望着天空大口喘气。 余光里,远远的山脚下亮着几户人家,那灯光看?起来?好暖好暖。 怎么办? 当时为了逃避不用手机。 怎么办? 如果有手机就可以?打求救电话了。 怎么办? 要是冻死在这里,顾西洲就等不到他了。 这份期盼和寄托像是重?新燃起了希望,顾南宛如一条毛毛虫,手脚并用地往前爬出几米。 尽管人的求生欲望没?有上限。 可顾南真的爬不动了,翻身平躺在雪地上,泪水刚从眼角滑出就凝固在眼尾。 不想死,他还有很多事情没?做。 他的哥哥顾西洲还在等他。 慢慢地,片片雪花错落地坠在身上,顾南无声望着天空依稀可见?的繁星点点。 只是视野都快被冻住了,眨眼都变得困难。 好想哭,怎么这么倒霉啊。 连遗言都没?办法留。 他哆嗦着张口,在嘴里冒出一团白汽中反复念叨,“哥哥我只跟你好,哥哥我们天下第一好。” 念着念着意识涣散起来?,不觉得冷,只是很想睡觉。 大雪渐渐覆盖在他身上,盖了厚厚的一层。 现在要是有车过,说不定会直接碾过去。 顾南不想死得那么惨烈,自以?为往旁边滚了很远,其实只是一厘米。 当然这个想法完全多虑,因?为积雪原因?这条路除了铲雪车没?有任何车能?走得动道。 就这样意识残存地蜷缩了不知道多久,暴风雪中忽然响起若隐若现的叫喊。 顾南蓦地睁眼,是幻觉吗?顾西洲怎么会在这里? 顾西洲在叫他的名字!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爬起来?,顾南尝试张嘴回?应,却?只发出了一缕低哑的气音。 他往前爬,没?两?下又栽进雪地。 真的不行了真的没?力气了。 恍惚间,余温尚存的手指钻进外套,他哆哆嗦嗦摸出那枚小铃铛。 清脆的碰撞声被风带走,飘了很远很远。 只是与此同时,顾西洲的呼喊消失了…… 顾南不死心地将铃铛摇了一遍又一遍。 静谧昏暗的山林里,不断泛起微弱的涟漪: 丁零…… 丁零…… 丁零…… 50-55 第51章 第 51 章 后?来顾南连铃铛也?摇不动了, 靠着厚厚的积雪瘫坐在地上。 如果真的要死在这里的话 他缓缓抬起?手,在身?旁平整的雪面歪歪扭扭地画出一个笑脸。 然而就在这时,天?空忽地漫出缕缕绿色极光, 急促脚步由远及近。 雪映亮的道路尽头?,顾南恍惚看见, 顾西洲正?在朝他跑来。 好像梦境啊…… 再眨眼, 身?体已被热烈地拥住。 顾西洲跪在他面前, 急切地扫落他脸上、身?上的雪花,“顾南?顾南?!” 顾南认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齿缝中飘出气音:“哥哥?” 顾西洲立刻将手套摘下给他戴上, 绕过双肩把他从雪地抱出来。 急促的呼吸在耳边炸开?, 在顾西洲做这些事的过程中,顾南看到顾西洲颤抖的指尖, 也?看到一滴水花没进雪地。 僵硬的身?体被背起?来,胸口贴着背脊有些气重。 “有没有哪里痛?有没有不舒服?”顾西洲背着他,“别怕, 我马上带你去医院。” 顾南睽违已久地感觉到了温暖, 顾西洲的脖颈有汗, 他挪开?一点?。 顾西洲带着恳求:“别睡, 顾南,跟我说话!” 一旦温暖就想睡觉,顾南昏昏沉沉地:“哥哥……” 还会自主意识,那就证明没有大碍。 紧绷的心?弦松懈下来, 顾西洲深浅不一地踩进雪地:“靠在背上休息,不要睡觉顾南。” 顾南不知道, 他嘴唇都乌了。 “车子侧翻我爬出来下山。”他断断续续地磕巴,“听到你叫我了可我走不动了” “没关系, 没事,坚持一下我马上带你去医院。”顾西洲说得也?很吃力。 积雪厚达膝盖,背着一个一百多斤的成年人前行非常困难。 “我想跟你说话。”顾南抱紧他的脖子,“我回来就是想跟你说话。” 顾西洲埋了下头?,停顿片刻,“那你说,乖乖的别睡觉。” 又控制不住地哽咽问,“有没有哪里痛?” “没有,我没有受伤”意识稍微回笼,顾南眷恋地在他后?颈蹭了下,“哥哥你再背我一小会儿,我自己下来走。” “不行。”顾西洲喘出大团白汽,“听话。” 银装素裹的天?地间?仿佛只剩他们两人,顶着暴风雪相依为?命。 身?体回暖,顾南也?精神?了许多,像疲倦的小狗一样?趴在顾西洲的肩膀,“你是不是听到了铃铛。” 顾西洲:“嗯。” “我摇了很多次,以为?你找不到我了。”眼角滚出一滴带着温度的眼泪,顾南这才后?怕,“我以为?我要死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顾西洲停下脚步,侧脸往回望,“别哭,现在我没办法给你擦眼泪。” 顾南不哭了,重新把脸埋回顾西洲的颈窝,“对不起?。” “这不是你的错,是我没有照顾好你。”顾西洲继续吃力地前行,“不要道歉也?不要怕,任何地方我都会来接你。” “可哥哥……你怎么会来……” 怎么会来莫里斯山?不是在酒店休息吗? “你说过婚礼结束就回来,所以我来接你,到了山脚发现下大雪。”顾西洲累得鬓角流汗,在胸膛不住起?伏中说,“所以我就上来了。” 听得懂藏在这些简单描述的深意。 比如我来接你,是我来等你。 比如我就上来,是我找上来。 “你不怕我根本没回来吗。”顾南更后?怕,“如果我没有回来你很可能会被困在这里。” 是的,这种概率还非常大,雪是顾南从酒店离开?后?才下的,一般人见这么大的雪通常都会选择滞留在酒店。 望着布满积雪的前路,顾西洲短促地笑了下:“你不是贪玩的人,从小到大你都按时回家。” “还记得曾经我教给你的吗?” “记得。”顾南流着无声?的泪,一句一句地阐述,“去哪里都要告诉哥哥,不能乱跑、不能吃别人给的东西,不要跟陌生人说话,要按时回家,遇到危险要马上告诉哥哥或者保镖。” 说完这么长一串,顾南哽得再也?说不出一个字,眼眶通红紧紧靠着顾西洲,打?湿的眼泪簌簌唰过。 “所以不要道歉。”顾西洲回应道,“是我来晚了。” 心头滚烫地像是溺进了热水里,顾南哆嗦着嘴唇,悄悄在他颈脖贴了一下。 “偷亲我?”顾西洲喘息着笑出声?。 刚刚还想说话的顾南现在一个字也?不说,变成一只恢复了体力、乖乖趴在背上的鸵鸟。 防寒服兜帽那一圈毛将他脸颊全部掩住,只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 顾西洲回头?看了眼,又步履不停地前行。 半个多小时过去,顾南已经能感觉到自己双腿,要自己下来走。 顾西洲虽然力竭,但是没有放,呼吸越来越沉重地扣紧他的大腿。 山脚近在咫尺,几百米远的路边停着一辆顶部盖着厚雪的巴博斯G900。 休息得足够,顾南声?音都大了许多:“哥哥,你换车了。” 因为?要装花和绿植,顾西洲做好万全准备,换了这辆空间?更大的巴博斯。 他没有回答顾南的话,因为?他感觉到他的双手变得非常脆。 顾南发现顾西洲喘得非常厉害,他小幅度挣扎着不要背了。 这次顾西洲允许了,拧着眉毛语不成句地问:“自己能下来吗?” 顾南没明白,当脚踩上雪地时,痛得脸都扭曲了。 脚底就像千万根针扎同时扎那般。 等这波密密麻麻的疼痛稍微缓解后?,他发现了顾西洲的不正?常。 因为?顾西洲的双手正?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姿势垂在腿边,两只手背都变成了黑紫色! 这是三级冻伤的表现! 黑紫色代?表组织坏死,若不及时救治会导致伤残,严重甚至会截肢! 顾南猛地明白,手套! 顾西洲把自己手套给了他,背下山这一个多小时的路途,顾西洲的手全程都裸.露在暴风雪中。 顾西洲不藏起?来,是因为?他的双手已经没有任何知觉了! 只呆楞了这么一瞬间?,顾不得浑身?酸痛,顾南唰地把手套摘下来重新套到顾西洲又停下了…… 他不敢,可能会把顾西洲的手指碰掉…… 从来没有这么冷静过,顾南倏地拉起?顾西洲手肘,“哥哥我知道最近的医院,我来开?车,快点?我们快走!” 坐上车,他先是打?开?空调系统将温度设置成最高,把前排所有出风口对准顾西洲的手,座椅加热靠垫加热通通打?开?。 顾西洲似乎感觉不到疼痛那般,告诉他:“不用着急,没事。” 顾南没有着急,甚至称得上面无表情,哪怕他的腿绵软无力,浑身?刺痛得不行。 飞快附身?从顾西洲外套里找出手机,拨急救电话的同时猛踩油门,巴博斯宛如一头?匍匐在雪地里的猛兽,轮胎瞬间?锵起?两扇雪雾猛地窜出。 平常遇到糟心?小事,顾南会伤心?会哭闹,但在大事面前他无比利索冷静。 这得益于从小接受的良好教育,还有两位哥哥的言传身?教。 平时蹩脚的挪威语也?在这时说得流畅丝滑,虽然有些急。 “你好,我的哥哥双手被急性冻伤了,现在我们正?在赶往医院的路上,麻烦请医生提前做好急救措施。” 回温带来了剧痛,顾西洲靠在副驾驶上,呼吸沉重地吸了口气。 顾南还有时间?抽空看他,不停安慰道:“哥哥我们马上就到医院了,哥哥你等我一下。” 急性冻伤若不及时医治,最好的情况是部分组织坏死,最坏的情况是截肢。 这些年挪威冻死人、冻伤人的新闻时常发生,顾南不敢想,顾西洲要是没了双手…… 他将油门踩到底,速度更快。 旁边,顾西洲往前倾了点?,虽然脸上没有表露出疼痛神?色,但他整个人宛若刚从水中捞出。 英俊的眉眼湿浸浸的,嘴唇跟脸色一样?白。 在极端恶劣的天?气找了那么久,又消耗所有体力负重那么久。 “没事,顾南。”就这样?他还在宽慰,“没关系,看路慢慢开?。” 巴博斯性能优越,半个小时的车程缩短到十分钟, 顾西洲立马被送去急诊,顾南则去缴费、办理手续、询问医生。 这一切他都做得有条不紊,弄好这些他冲回急诊走廊,这才喘着大气在椅子上哭出来,哭得发抖哭得难以呼吸。 路过的护士问他是否需要帮助,他摆摆手,擦干眼泪强迫自己安静下来。 幸好送来得及时,医生说再冻几分钟大部分组织坏死只有截肢。 顾西洲转入病房,双手已经被特殊的医用绷带包了起?来,只露出部分乌紫的指尖。 顾南坚强得很,给顾西洲脱衣服、换病服,急急忙忙联系护工,又要去药物站拿药,还要去物品商店买必需品。 对,还要去酒店给顾西洲拿换洗的衣物。 顾西洲瞧着他像个小蜜蜂一样?进进出出,半坐在床上说,“顾南,过来。” 闻言,顾南立马跑到床边很紧张地问,“是不是麻药时间?过了?是不是很疼?我去叫医生。” “不疼,没事。”顾西洲不能用手,往前坐了点?,“给顾屹为?或者容朗打?电话,让他们过来。” “你这样?不行,你一个人不行。” 顾南心?头?一颤:“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我也?可以照顾你。” 他着急忙慌说了一大段话。 “我有自理能力而且现在不忙了,我每天?都很空,我不想给他们打?电话,我要照顾你,你是因为?我才这样?的,就算不是因为?我我也?要留下来照顾你,我不怕累我也?不辛苦。” 顾西洲再往前坐了一点?,“还怕我吗?” 顾南眼睛瞪得像铜铃,猛摇头?。 “停下来抱我一下可以吗。”顾西洲看着他的眼睛,语气肯定地轻喃,“冻在雪地里都没哭,刚刚却哭了” 眼眶刹那涌出一股热流,顾南万分小心?绕开?顾西洲双手,倾身?环住他脖子,“对不起?,哥哥,你又为?我受伤……” 海南枪伤差点?废了肩膀,现在又差点?废了双手。 幸好不用截肢,幸好坏死的组织不多。 这些危险境地,自己一直安然无恙,顾西洲次次没有好下场。 可人就是这样?。 可以为?爱做出许多惊天?动地的蠢事,也?可以为?爱做出许多感天?动地的好事。 这次位置调换,顾西洲将下巴放在顾南的肩上,鼻尖蹭着顾南颈窝,“你没有做错,你做得很对,我还不知道你会飙车。” “怎么还有空说这些啊”顾南哽咽道,“你不疼吗。” 当然疼,十指穿心?的疼痛每一秒都在翻涌,只是暂时被麻药压制住了。 “手没了还可以活。”顾西洲无比平静地说,“你没了我就活不了了。” 如此直白热烈的情话响在耳边,顾南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更紧地抱住顾西洲,“对不起?,对不起?哥哥。” “我会买手机,以后?每次出行我都会跟你联系,我会小心?的。”他语无伦次地说,“你要快点?好起?来,对不起?对不起?。” 顾西洲喟叹一声?,闭了闭眼睛。 “医生说要住一周的院。”想起?什么似的,顾南从怀抱里退出来,“你的生日要在医院过了。” “这些事不重要,你不要顾屹为?来也?不要容朗来。”顾西洲问,“那你每天?都在这里吗。” 顾南茫然一瞬,“我要去哪里……” 顾西洲还有心?情笑,“那就行了。” “不要走,顾南,留在我身?边。” 房门吱呀一声?,护士进来了。 顾南赶紧站起?,紧张到手脚没处安放:“那个哥哥,护工明天?才来,我现在去酒店给你拿衣服,晚饭你想吃什么我一起?带过来。” “你吃什么我吃什么。”顾西洲扭头?对护士用英文?说,“麻烦带他去检查一下身?体。” 除了脚趾头?冻肿了,顾南身?上其实没有任何伤痕,但顾西洲很坚持,他不得不跟着护士去做检查。 拿着报告回到病房,顾西洲才准许他离开?。 开?着巴博斯先去酒店,又回家换衣服带东西,中途还给保险公司打?了电话,接着绕道去餐厅买了两份难吃的中餐,折返回病房,速度快到顾西洲都惊诧。 顾南提着大包小包,长长舒了口气:“你住的酒店房间?里面有好多烟,我都给你扔掉了,还有几个打?火机也?扔掉了,从今天?开?始你的手不能动就刚好把烟戒掉吧。衣服我给你带了全套,毛衣裤子袜子还有内裤,饭可能不太好吃,但是你也?要吃一点?。” “好了哥哥。”拖过椅子一屁股坐下,他说,“现在我们开?始吃饭吧。” 顾西洲问:“打?火机也?扔了?” 有个打?火机挺贵的,86万。 为?了表决心?,不清楚价钱的顾南点?点?头?:“嗯。” 顾西洲无所谓:“好,那就戒吧。” 顾南摘掉保温盒,第一次给别人喂饭,他不知道顾西洲的手还是可以活动的,而且医生建议多活动。 但顾西洲装得很像,时不时就皱起?眉头?。 当然现在他还能装,两个小时后?麻药过去,他就用不着装了…… 钻心?疼痛让两只手的每个毛孔都泛起?剧烈的灼烧感,就像涂满了辣椒油那般。 这是正?常现象,顾南不知道该如何缓解顾西洲的疼痛,他给顾西洲擦拭完脸颊,就埋头?凑到顾西洲手上,不停往上面吹气。 这根本不顶事,顾西洲让他到病床来,顾南脱掉鞋子爬上床。 两人紧紧依偎到半夜,顾西洲自己坐起?来,顾南也?跟着一起?。 明恋的病房里,顾西洲气息急促地问:“顾南,我能不能抽支烟?” 看着他额头?细密的汗珠,顾南鼻腔涌起?一股酸楚,明白顾西洲肯定是疼得受不了了,毫不迟疑地点?点?头?。 顾西洲喘了下:“之前穿的外套里面有。” 顾南赶紧找出来,又扶起?顾西洲到窗台,给顾西洲点?燃。 尼古丁的确能够舒缓神?经,也?能缓解那么一丢丢的疼痛。 顾南陪着他抽了好几支,顾西洲自己去刷牙。 天?亮时分噩梦来临,因为?双手部分组织坏死,顾西洲需要戴特殊的握力指套进行康复训练。 这个东西底层是柔软贴肤的皮革,但每根指套上都有引导握力器械的金属,手背上缠着数根可收缩的橡胶绷带。 当护士带着这个东西进来,顾西洲一眼瞧见,下一秒便主动说:“顾南,你去里间?休息,这里留护工就行。” 顾南不明白,但照做。 一小时后?他出来,发现顾西洲大汗淋漓地躺在病床上,整个人都泛着一股刚刚经历过巨大痛苦的苍白。 顾南蓦地明白,原来康复训练这么痛苦。 他小心?翼翼靠近病床,这下连碰都不敢碰顾西洲。 他装作毫不知情,顾西洲转过脸:“我还想抽烟,可以吗?” 别说是烟,就是顾西洲现在要抽鞭炮顾南都会去买。 印象里的顾西洲永远不动声?色,顾南从没见过他痛得这般呼吸难抑,而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 大约他的自责太明显,顾西洲没去抽烟,下床半蹲在他面前,试探地问:“怎么了。” 顾南侧过身?体,“对不起?,我以后?” 以后?怎样?谁都不知道,这次下山翻车只是意外。 “顾南。”顾西洲低低叫他名字。 顾南抬眼看他,小声?哼哼:“嗯?” “从前我学业有成,后?来掌管集团,再后?来解决顾政希他们。”顾西洲轻声?细语,“这些事让我取得了巨大的成就感。” “但这些成就感远远比不上我在雪地里找到你那一秒。” “听到你还有呼吸,摸到你脸颊还有温度,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那么慌乱还能把车开?得那么稳,那么慌乱还记得住我手机密码,知道给医院打?电话。” “我找到你的那一刻,我甚至都没想到应该提前联系医院。” “你很冷静,你很聪明。” “不要自责,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手伤跟你没关系,如果你待在山上没有下来,我也?会被困在哪里,也?是你救了我。” “无论你有没有下山,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一遍遍地找你,直到找到你为?止。” “你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你在胜过一切。” “我心?甘情愿为?你做任何事情,你只需要静静坐在这里就好。” “如果有些地方让你不舒服,你要告诉我,我会不断纠正?自己。” “当然你也?要听话,比如现在我让你不要哭了。” “就不哭了,好不好?” 顾西洲这样?剖白,顾南哭得更厉害,抓住顾西洲的肩膀,将额头?抵上顾西洲的额头?,在细腻的温热中轻轻辗转。 带着浓重鼻音,姗姗来迟地说。 “哥哥,我只跟你好,别人都不要。” 顾西洲微笑着闭上眼睛,从心?尖肺腑呼出灼热绵长的气息,“谢谢你选我。” “谢谢你,顾南。” ——这一刻爱都不重要。 第52章 第 52 章 圣诞节就这样在医院度过, 谁都没有记得。 白天顾南很?忙,他要开车回去做饭,因?为白人版的中?餐太难吃了, 他想给顾西洲做好吃的、营养的。 顾西洲让他别来回跑会很?累,顾南很?坚持, 拥有一套自我认知的说辞。 “在外面买饭不利于你身体?恢复, 而且我觉得一点都不好吃。” 后半句让顾西洲同意?了, 但还是不让顾南在手指康复训练时出来。 这天上午,顾南躲在里间门后听到一声模糊的闷哼, 管不了那么多唰地开门出去。 顾西洲闻声看?来, 护士也在。 只是一眼, 顾南吓得愣在原地。 脱了特殊材质的绷带,顾西洲双手毫无保留地暴露在眼前。 简直恐怖! 手背上遍布大小不一的坏死组织, 斑驳脱落成一个个小洞,血红的肌肉下还能看?到森森白骨。 原本修长的十?指高高肿着?,乌紫的指关节上卡着?金属器具, 在橡胶绷带的作用下正在练习张握。 十?指在指套带动?下规律收缩, 血迹从各个小洞渗出, 护士用棉球擦掉, 再擦掉,不停地擦掉。 这得多疼?这得多难受? 顾西洲喘息了下,半阖着?眼睛:“顾南,进去。” 护士听不懂中?文, 频频望后望,但一直调整着?顾西洲的手指。 在崩溃的眼泪滚出来的前一秒, 顾南疾步迈回里间,后背抵着?僵硬的门板发抖。 很?久之?后, 房门敲响两声。 他急急抹掉眼泪开门,以为是护工没想到是顾西洲,他的手已?经重?新被包了起来。 顾西洲抬腕,揉了一下他的头,“说了别看?,现在哭了怎么办。” 顾南栽进他怀里,翻来覆去地说对不起。 “只是恢复期而已?。”顾西洲用下巴轻轻蹭着?他额头,“不疼,皮肤也会长出来。” “我不这样了。”顾南胡乱揉着?眼睛,意?思是我不哭了,害得顾西洲再担心?,“你快回病床休息。” “笑一个吧。”顾西洲杵着?不动?,“我现在又有点” 后半截话咽回喉咙,顾南迷茫抬头,看?见顾西洲神色很?紧张,细微表情还透露着?一股微妙的急躁。 “你怎么了?” 顾西洲什么也做不了,甚至没办法牵起顾南的手,只好亲昵地在他发心?落下一吻,改口?道,“没事。” 刚刚那幅神情分明不是没事,想起从大衣里滚出来的药,顾南暂时按下不表,看?心?理医生至少也要等手伤恢复,他扯着?顾西洲的衣服下摆去到外间病床,附身小声说:“我给你吹吹,按一下手?” 顾西洲拒绝:“不用。” “按起来也疼吗?医生说要多活动?,活动?神经才能更好恢复。” “想躺下,想你躺在我身边。” 顾南脱掉鞋子,顾西洲给他让出了很?大一片空位,揽着?他的腰深深吸口?气?,“这样能缓解很?多。” 不是缓解疼痛,而是缓解看?到你哭,看?到你不高兴而产生的巨大的焦虑。 近距离下,顾南频率很?低地眨眼,“要睡一会儿?吗?你很?累。” 顾西洲目光灼灼:“想看?你。” “为什么。” “不为什么,看?着?你就好。” 三年来难以入眠的深夜,他曾无数次在孤枕上辗转,盯着?空荡荡的身侧,更有无数次幻想顾南躺在旁边,或安静沉睡,或像现在这样,睫毛轻颤地望着?他。 昔日?梦境跋山涉水跨越数个陌生国家,这才得偿所?愿地停留在眼前。 顾西洲抬起麻木的指尖,轻轻抚摸过面前人的乌黑发丝:“一个人生活的时候有没有害怕?” “偶尔。”顾南答。 “什么时候?” “有次半夜停电我不知道。”顾南回忆说,“走到卫生间发现摁不亮灯,整个屋子都摁不亮。” 顾西洲将他按进怀中?,“然后呢。” “幸好家里有火柴,幸好火柴是长梗的可以燃很?久,不过上完洗手间我路过镜子,看?到里面的自己觉得更吓人……” 那是刚到挪威的第一年,人生地不熟,又是陌生的房子。 小镇往往隔几百米才有一户邻居,更不可能在大半夜去找隔壁老奶奶借手电筒什么的。 心?揪得慌,顾西洲磨着?他耳朵尖,“后天出院了。” 顾南“嗯”了声。 顾西洲说:“我想跟你住在一起,可以吗?” 顾南茫然抬眼。 这让顾西洲会错了意?,白白抛出诱人的饵,“如果再停电我会陪你。”说着?,他用鼻尖对上顾南的鼻尖,“房门口?有警报系统是不是?不停电你也害怕,如果我在就不用担心?这些。” 顾南抖着?簌簌的睫毛。 顾西洲又说:“生日?快到了,今年的礼物可以送我这个吗。” 喉咙哽了瞬,顾南怪不好意思地垂下眼帘,“我以为你会说枕头。” “想要。”顾西洲立马说,“给我。” 还挺霸道。 顾南脸皮发热:“知道了,你快休息吧!” 心?情好连疼痛都可以忽略,哪还管什么休息,顾西洲精神奕奕,“去酒店把烟扔了,没看?到那些礼物吗?” 当然看?到了,套房里的起居室里足足有十?几个新旧不一的礼品盒子。 各个品牌,也有手工的。 干嘛特意?问这个?顾南转念一想:“难不成那也是烟?!” 与繁华的世界断联三年,难道世界进化到这种程度了吗? 顾西洲觉得好笑,又觉得顾南傻气?,想想又觉得对,顾南从小在什么都不缺的坏境中?长大,再好的东西也不觉得惊奇,礼物也不是多了不起的东西,自然不会往这处想。 不过人得意?,就容易忘形。 “那是我买给你的礼物,有时候找过去看?到这些,觉得适合你。”顾西洲淡声说,“有你喜欢的花种子,也有你喜欢的设计师设计的小玩意?儿?。” “有的想当作生日?礼物送给你,有的当时就想送给你。” “找过去?”顾南问,“什么意?思啊。” 顾西洲笑容凝固一瞬,“ 走过去,偶尔看?见。” 顾南没当回事,却在顾西洲这样慢慢悠悠的说话腔调中?眼皮沉沉。 察觉到他的睡意?,顾西洲轻轻吻了下他的眼皮,“睡吧。” “待会儿?记得叫我我要回家做饭” 叫是不可能叫的,整个上午,顾西洲就这样静静看?着?他。 一觉睡到下午三点多,顾南起床后非常有脾气?地剜了顾西洲一眼,顾西洲清咳着?转过脸去,一副不敢作声的样子。 日?子过得飞快,眨眼间便到了两天后出院的日?子。 顾西洲的手通过了医生测试的各项指标,只是戴着?特殊的医用手套。 作用是:不渗液、防感染、利活动?。 顾南心?里松泛不少,返程时终于有心?情打量起巴博斯这辆庞然巨物。 之?前没离开申市前他一直都对车子不感兴趣,家里司机众多怎么着?轮不到他开,自己生活这几年对车子熟悉,也有了比较性。 这车简直像坦克,酷极了! 更“酷”的是,顾西洲仰靠着?副驾驶的椅背上,正在吞云吐雾。 顾南凉凉睨他一眼,“哥哥,不要抽了。” 顶着?一张好看?的脸,说令人胆寒的话。 闻言,顾西洲立刻将烟头灭在车载烟灰缸里,转移话题地说:“隔壁房东什么时候回来?她?喜欢什么车。” “这件事你不要管了。”顾南打着?方向盘,“前几天我告诉奶奶车坏了,她?说早就送给我了,不要我赔。” “那怎么能行。” 顾南觉得抽烟的顾西洲哪哪都不顺眼,干巴巴地说:“我给奶奶转钱她?不要。” 顾西洲存疑:“什么时候转的。” 这几天顾南天天待在医院,自己怎么没见着?? 说来说去就是担心?没钱花,顾南又觉得好笑,“用你的手机登录银行官网转的啦,她?把钱退给我了。” 顾西洲暗自思忖半晌,婉转地说:“钱都是你的。” 是的,GK集团真正大佬正在当司机。 顾南拒绝:“哥哥,我有钱花,不要你的。” “你喜欢这台车。”顾西洲不知道怎么讨巧送出。 “开出去好拉风。”顾南看?了眼左侧后视镜,“沿途所?有人都在看?我们。” 顾西洲笑:“这是你的。” “我不要。”顾南抓紧方向盘,“我知道你想送给我,但是我不要。” 顾西洲瞟了他一眼,没吭声。 顾南觉得这样的顾西洲好有趣,他似乎完全掌握了顾西洲的喜怒哀乐,想了想说,“你把烟戒掉我什么都要。” 顾西洲嘴唇张合一下,又什么都没说地看?向窗外。 中?途顾南去超市买了很?多东西,并且不让顾西洲下车。 主要是顾西洲用的,拖鞋、睡衣什么的。 接着?两人回到家,院子积雪好深好深,屋脊全是“奶砖”。 大门口?,顾西洲熟稔地将小灯放进灯罩里,顾南恍然大悟,“路灯是你修好的吗?” 才为了戒烟的事关系紧张,顾西洲罕见地邀功,但又装不出那种感觉,仍旧是平平淡淡的,“嗯,因?为分不清电路,点被电到。” 顾南眯了眯眼睛:“我记得你物理和化学最好,回回竞赛全国第一。” “” 家里长久没人就把地暖关掉了,房子很?冷。 顾西洲先开地暖,然后慢条斯理穿上自己的新拖鞋,拿着?自己的新杯子去烧水。 顾南则去温房看?他的花儿?,模拟日?光灯和暖气?忘记关,再加上几天没打理,大家都想开了 本来许多品种是要维持花期等春天的,还有一些是客户的…… 顾西洲给他端来温水,顾南喝了口?,一脸头疼地剪了几朵准备插瓶子里,想起什么似的抬头问,“哥哥你喜欢什么花。” 惊喜说来就来吗?顾西洲不动?声色地问:“有没有黄玫瑰。” 都多余问,一眼望去就能发现没有。 顾南假装没听到,继续剪花。 回到房间,他坐在餐桌边修建枝条,顾西洲寸步不离地等在他旁边。 顾南又想起那瓶见底的药,再看?看?身旁不愿离开的顾西洲,心?中?暗暗有了计较。 将花全部插好,他把瓶子推到顾西洲面前,“好看?么,哥哥?” 顾西洲回答:“很?好看?。” 隔着?桌子,顾南托着?下巴认真看?着?他,“没有黄玫瑰我也原谅你。” 顾西洲刹那抬眼。 “每个人都会犯错,我也会犯错。”顾南说,“之?前看?过一部电影。” “电影说如果喜欢温柔的人,那就从一开始就应该找温柔的人谈恋爱,你不那么温柔。” 听到这里,顾西洲脸色都变了。 顾南轻轻用手覆盖上他的手背,“你不那么温柔,但是我喜欢你,我接受这样的你,不会强迫你变得温柔,你也不用强迫自己变得温柔。” 人与人在一起,打比方说,要是不喜欢喝酒的伴侣,那你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去找喝酒的人来相爱,等吵架时再用这个点去攻击,这很?没意?义。 每个人都是自由的个体?,倘若力求对方完美,大概得去小说画本子里寻,但偏偏这些东西里的人物更离奇。 接着?,顾南不紧不慢地说出最要紧的事:“哥哥,等你手再好一点,我们去看?心?理医生吧。” 顾西洲垂着?薄薄的眼皮,“如果你发现我并没有那么好,你” “你没有不好。”顾南赧然道,“你对我很?好。” 日?子过得稀松平常,其实还有许多事情未解决,但现下应该去做饭。 顾南脱掉外套,顾西洲又要一起。 顾南奇道:“哥哥你真的会做饭吗?” 顾西洲默了片刻:“不会。” “那之?前我做鸡汤的时候你还装模做样的要帮忙……” “想挣表现,你可以教我。” “好的心?意?我收到了,我也想教你来着?。”顾南推他出去,“但是你的手不能碰水,你出去吧,累的话就去床上休息。” 最后这个“床上”说得比蚊子声音还要小。 顾西洲没坚持帮忙,自行出了厨房。 因?为之?前在这个家里留宿过一次,房间格局和摆设早就深深刻在心?底,唯独卧室一直关着?门无法看?到。 天知道,有多肖想。 推开门,瞬间就闻到昏暗的空气?中?弥漫的花香气?息。 清新、带着?沁人心?脾的甜意?。 卧室跟整个房子的风格一样,都是简约的北欧风格。 地毯踩上去软软的,衣柜门在右手边,床上有很?多抱枕,床头柜上摆着?夜灯。 顾西洲在床沿坐下,把小夜灯捻亮又熄灭,最后半躺在枕头上,深深嗅着?独属顾南的味道。 因?为就是很?普通的双人床,晚上睡觉时两人难免挨着?蹭着?。 顾南怕碰到顾西洲的手,缩成一团离得很?远。 顾西洲不想离他远,若无其事地贴过去。 一贴一挪,耳鬓厮磨。 身体?交错着?暖暖的温度,不一会儿?就变得火热。 橘色小夜灯散发着?温暖昏黄的光,顾西洲忽然坐起,预告般地说,“顾南,我想抽烟。” 20%是烟瘾,80%是性.瘾。 前者压后者,后者压前者。 顾南一动?不动?,假装很?冷漠:“不准。” 顾西洲附身亲了一下他的额头,分开时说:“手疼。” 顾南眨巴着?眼睛:“你骗人。” 顾西洲叹口?气?:“那我去睡沙发。” 顾南不理解:“不让你抽烟就去睡沙发,你威胁我。” “” 没办法,顾西洲重?新躺下来把他抱进怀里,摁着?他的后腰贴紧,着?重?感受了下,又翻身坐起,“知道了吗,所?以我想抽烟缓缓。” 顾南目光闪躲:“那你去吧……” 冷风和烟在某些时候是清凉败火的好东西,几分钟后顾西洲漱过口?,回来躺下。 这下两人都离对方远了些,只是再远这床也就那么小。 阔别三年再同床,谁都睡不着?。 不经意?小腿擦过、呼吸交错、腰胯触碰。 顾南感觉自己也被撩起了无名火,他发誓,他真的只是回想了短短几秒。 然而顾西洲又坐起了,又出去抽烟了…… 透过窗帘缝隙,顾南看?到不断飘落的大雪,披着?小毯子爬起来。 开门声引得顾西洲转头看?来,保证道:“这支抽了不抽了。” 积雪的屋檐下,顾南张开毯子将顾西洲也裹起来,放肆又矜持地问,“烟还有这个作用吗?” 还能抑制性.欲吗? 顾西洲垂眼看?了下:“应该可以吧。” 顾南覥着?脸踮起脚尖:“那给我试试。” 闻言,顾西洲咬着?烟蒂浅吸了口?,扣住他后脑勺吻上他的嘴唇。 缕缕烟雾缓慢地从两人嘴角溢出,又在唇舌搅动?中?化为甜蜜的苦涩。 分开,顾西洲暴露本性,冷冰冰地说:“只这一次,不准自己偷偷尝。” 顾南舔舔湿润的嘴唇:“味道好好。” 顾西洲眉头微蹙:“顾南,别闹。” 温暖毯内,顾南指尖轻抬,悄然划过他劲瘦的腰,“哥哥再来一下,这次不要烟。” 第53章 第 53 章 现?在哪还有心思抽烟? 两人纠.缠着滚上屋内沙发。 柔软的垫子受到重力挤压凹陷, 顾西洲靠着椅背,微微低着头,提着顾南的腰往自?己身上靠, 戴着指套的手?指插.进顾南的头发里,时轻时重地摩挲。 湿滑的舌头互相勾缠, 搅动出粘腻的水渍声。 顾南分腿坐在顾西洲膝盖上, 他总是?往下?掉, 顾西洲一直托住他的腰,等两人贴近, 另一只空闲的手?从顾南微红的脚心摸.到.腿.根。 嘴唇从额头亲回嘴角, 灼热的气息又被卷进口?腔中, 逼得人无法呼吸。 顾南仰着头,偶尔也会挺腰自?主靠近顾西洲。 顾西洲像是?来了兴致, 逗他似的,嘴唇一下?一下?地啄吻。 大掌在背脊来回游移,坤一下?腿, 又放松地搁踩在地毯上。 来回几次, 顾南揪住顾西洲睡衣衣领, 小口?小口?喘着气, “不要这样啊。” 顾西洲故技重施,抵着他的额头,用这块薄薄的肌肤轻蹭,与此同时加重了方式, 偏头凑到顾南耳边,湿润的嘴唇擦过通红的耳尖问, “可以吗。” 他可真是?坏,明明把人逗.弄到别无选择的境地, 还要礼貌绅士地问可不可以。 顾南看穿他的把戏,悄悄拧他肩头,别开脸说?,“不可以。” 顾西洲笑他,笑了两声重新吻上来含混不清地说?,“家里什么都没有,手?可以么?” 顾南脸臊得通红,莫名想起那?瓶小企鹅面?霜油正暗自?纠结,顾西洲抖了下?腿,吻上他颈窝,还故意呵出热气,将皮肤舔.吮出声。 嗓音低哑又磁性。 “问你话,南瓜。” 这个称呼埋在记忆多?年,小时侯顾西洲烦他的时候会这样说?,抱他的时候也会这样说?,其实按照零碎的记忆片段,日常生活中有90%都是?这样,除非顾西洲给他辅导作业,会叫大名,“顾南,别开小差。” 严肃的曾经和现?在的亲吻强烈对?比,反差登时让顾南从头红到脸。 顾西洲今天偏要他回答,迟迟不到下?一步。 顾南一点点想死,可又很?多?想要。 他勾住顾西洲脖子,往前面?坐了点,同时模仿着顾西洲对?他那?样,张嘴含.住顾西洲凸起的喉结。 顾西洲的呼吸瞬间重了起来。 顾南害羞到脸皮都绷紧了,下?口?却很?轻,齿间稍稍磋磨,顾西洲就托着他把他往下?压,那?枚凸起的喉结在唇瓣中不停滑动。 顾西洲问:“自?己有没有弄.过。” 离开申市第一年顾南完全处于担惊受怕的阶段,觉都睡不好更遑论搞这些。 第二年稍稍安定下?来,他梦到在巴哈马小岛,梦到顾西洲惩罚他,惊惶醒来那?什么却翘得老高,压抑不下?跑去洗澡。 现?在面?对?的顾西洲的“诘问”,顾南忘记了撒谎,将脸完全埋在顾西洲肩头,小声又老实地回答,“有过。” 顾西洲语气冷漠地像在问功课,手?.指却下?.流到可以立刻逮捕入狱:“怎么弄的?想的是?什么?” 顾南受不住往后挪,顾西洲压着他的肩膀不让动。 “没有很?多?次,只是?偶尔。”顾南不耐起来,又心甘情愿地承认,“想的是?你。” 逗来逗去到头来折磨的是?自?己只是?现?在的顾西洲不愿顾南受任何痛.楚,在医生的建议下?活动了一次手?指。 然?后他把顾南抱去卧室,按在床,在顾南的抗拒下?活动了下?嘴。 即将深夜,窗户外沿积着后雪,窗户里面?濛出大片白?雾。 顾南夹.着小毛毯,还在微微.抽.搐。 顾西洲用热毛巾给他擦了擦,又擦了擦自?己的耳垂。 掀了被子一起躺进去,把顾南抱在怀里拍拍背,“好了,睡觉。” 指尖还翻滚着余.韵的麻.痹,顾南洇着湿润的眼?睛,小声问,“哥哥,不那?个了吗?” 昏暗的枕头上,顾西洲啧了声,把他拢进怀里,“不行顾南,弄.进去会难受。” “……可你现?在不难受吗,不弄.在里面?不行吗?” 很?难保证在上头那?刻会做出什么,偏偏还要这么问。 怎么这么会勾人? “睡吧。”顾西洲像小狗那?样抚摸着他的头,“这几天你没休息好,好好睡一觉明天我?早点出去买东西。” 服啦,下?午去买晚上去买哪怕半夜去买都能理解,哪有一大早去买的? 顾南不想再跟顾西洲做任何交谈,用实际行动惩戒了顾西洲。 不等顾西洲反应,他像一尾灵活的鱼,唰地滑进被.子深处。 顾西洲只能抓到他头发,又不敢用力提,哑着嗓子叫他名字,“顾南,上来。” 顾南哪还说?得出话,摸到顾西洲戴着指套的手?,在他掌心轻挠以作回应。 盖着可能会闷,所以顾西洲直接把被子全揭了。 浅薄雪光从窗帘缝隙照进,打在顾南肩上,是?一线极窄的羊脂美玉。 这些年顾西洲自?认控制力超出常人许多?,然?而却在看到这一幕的第一时间,猝不及防地发出闷.哼。 接着,顾南循声抬眼?。 眼?眸湿润闪着碎光,侧脸顶.出轮廓的鼓起似乎即将穿透薄薄的皮肤。 他在观察顾西洲的神情,向刚刚的顾西洲学习。 很?纯情,又很?笨拙。 很?久之后,顾南重重吞.咽了下?,接着像嘬吸管喝饮料,喝到最底部那?样,不停咂.摸汲.取剩余部分。 在这几十?秒,顾西洲把他肩膀都捏红了,完.事?儿后立马把他抱起来,近距离鼻尖对?着鼻尖,不断揉.捏放松他泛酸的脸颊,咬牙切齿地问,“哪学的。” 外国电影嘛…… 顾南口?齿不清地说?:“不喜欢吗?” 怎么会不喜欢,简直头皮发麻。 但顾西洲沉默着,没再继续问。 顾南刹那?反应过来顾西洲误会了,妈呀,赶紧扑进顾西洲怀里,“电影里别人是?这样说?的,我?就试试!” 无论顾南在这三年是?否交过男朋友,顾西洲对?他的爱不会少分毫。 只是?短短几秒,心脏坐了趟云霄飞车。 顾南努力睁大眼?睛在昏暗中辨清顾西洲的神色,见到有松动,他试探问,“哥哥,那?样不舒服吗?” 顾西洲一言不发抱着他去洗手?间,拿过漱口?杯挤上牙膏。 顾南踩着顾西洲脚背,从镜子里面?看到顾西洲面?无表情的脸,以为他生气了,接过牙刷乖乖刷牙。 俯身吐泡沫时,顾西洲按住他腹部睡衣以防打湿,忽然?说?:“知道是?误会,但我?还是?很?嫉妒。” 紧跟着补充。 “非常嫉妒。“ 顾南眼?眶一热,鼻腔也酸楚,赶紧洗漱好踩上地板。 顾西洲皱着眉,拖着他的屁股重新把他抱起来。 这个姿势刚刚好,顾南抬手?就能触摸到顾西洲的脸,认真地说?:“哥哥,我?只对?你这样,我?希望你也舒.服,如果做得不好你也要告诉我?。” 爱不分谁少谁多?,互相包容互相纠错。 顾西洲压着他嘴唇咬,又伸手?用手?指按了按刚刚顶.出轮.廓的腮边,低不可闻地呢喃:“怎么这么会.吸,哪怕只.含.了一半,都舒.服得要疯了……” 顾南又羞又恼:“我?只吃得下?那?么多?——” 顾西洲唰地捂住他嘴,“好了,不说?了。” 顾南感觉到了,讪讪闭嘴当蚌壳。 挪威的极夜又长又冷,他们回到床上,在温暖的被窝下?紧紧依偎。 顾南觉得不公平:“哥哥,我?还可以再吸一次。” 顾西洲轻描淡写地威胁:“现?在哪家超市在开门?” 这是?要全垒打,顾南觉得现?在这样的程度就很?好,太过猛烈他受.不了,所以瞬间不应声儿了。 过了几秒,顾西洲喟叹一声,虔诚地在他额头落下?一吻。 顾南也亲他,不过偷偷摸摸而已,假装用嘴巴蹭蹭下?巴。 没有再升遐想,顾西洲了然?地将顾南拢进怀里,渐渐朦胧的视线透过顾南侧脸看见窗帘上亮亮的雪光。 恍惚经年,他一步便从弗洛伦萨来到豪克兰,找到顾南,留在顾南身边。 住过数不清的酒店,踏过数不尽的机场。 在这一刻统统化作不为人知的爱的勋章,于往后每个长夜标榜在他的肩膀。 只是?这枚“勋章”还不打算睡觉,还在忧愁其他:“哥哥,下?周我?带你去看心理医生吧。” 顾西洲收回视线:“好。” “勋章”又说?:“看过医生我?们就回家吧。” 挪威未来几个月都没有太阳,并不适合患有心理疾病的人恢复。 顾西洲不问为什么,只说?好。 最后,顾南将脑袋完完全全靠上他的肩膀,“哥哥,我?们睡觉吧。” 顾西洲闭上眼?睛,“晚安,顾南。” “晚安,哥哥。” 在看医生前,周末顾西洲的生日到了。 顾南起个大早,兴致高昂辗转多?个超市大肆消费,从瓜果蔬菜买到剃须刀。 从前自?己赚那?三瓜俩枣还会心疼钱,现?在根本不在乎,反正顾西洲会付钱,反正顾西洲会为他解决一切,反正顾西洲财大气粗。 只是?蛋糕他只会做巴斯克,也算生日蛋糕吧? 顾西洲对?此表示只要你做的什么都好。 顾南兴致更加高涨,回家后迫不及待冲进厨房,先把汤炖上。 顾西洲在旁边洗菜,行走的衣架子往水池一站,跟才下?了秀场的男模似的。 顾南偷看,所以把土豆丝切成了土豆条。 顾西洲往他脸上抹水迹,吐槽说?吃饭要用这个当筷子。 顾南根本没听?见,炖上汤就开始鼓捣蛋糕。 先往巴斯克表皮撒白?霜糖粉,接着洒巧克力碎,最后还要铺一层厚厚的奶油,点缀上蓝莓草莓蔓越莓。 顾西洲看得直皱眉。 顾南鼓捣自?己的根本没发现?,还嫌不够甜问顾西洲要不要加炼乳和饼干。 顾西洲头疼,不表露分毫还十?分奉承,“加吧,加上去好看,我?也喜欢吃。” 本来巴斯克没多?厚,被顾南这一搞简直成了叠叠乐。 吃过晚饭两人去外面?散步,顺便玩雪。 顾南擦小企鹅面?霜油,穿得也像小企鹅,顾西洲给他把帽子戴上,围巾围上,裹得像粽子才出了门。 压实了的雪踩上去是?不会有咯吱声的,跟平地没区别。 马路上一个人也没有,只有此起彼伏的呼吸。 顾南的手?踹在顾西洲衣兜里,两人握得都快出汗。 顾西洲双手?恢复得很?好,只是?指关节还戴着护指绑带,短短一截像纯白?色的创可贴。 错落不一地分布在十?指各处,把顾南迷得动不动偷看。 最关键是?晚上顾西洲就戴着这个指套,往里面?.探 另一只手?伸进他的口?腔,压着他的舌根轻轻搔.刮,故作姿态地问:“怎么这么喜欢这个?” 粉红的指尖搭配上纯白?色的绑带,感官是?束缚和限制的错觉,体感是?抵.弄和进.出的刺.激。 顾南不回答,顾西洲就变着花样弄他。 溃不成军之后才讲实话,但亏都吃完了 “想什么脸这么红?”顾西洲骤然?出声。 “哦在想雪花怎么这么白?。”顾南回神道,“真的好白?好白?啊。” “” 散过步两人回家吃蛋糕,顾南很?有气氛地关掉屋内灯,端着齁死人的蛋糕边唱生日快乐歌边从厨房出来。 曲毕,顾西洲把蜡烛吹掉,“许愿吧。” 顾南拒绝:“小时侯不懂事?就算啦,哥哥以后你许吧。” 顾西洲拿起小银刀,给顾南切了最大一块,“我?的愿望都实现?了。” “没有愿望就创造几个出来。”顾南讨巧地说?,“万一有了又想实现?就得等明年了。” 打开灯,顾西洲重新坐下?:“好吧。” “希望你胆子再大一点,不要不出声,不要攀着我?的肩膀偷偷忍。” 顾南无语了,叼着勺子看他两眼?,挖下?一大坨奶油放进嘴巴,“我?不想。” “好,那?换成不要咬嘴唇。” 顾南默了默:“今年的愿望还是?我?来许吧。” 顾西洲带着笑意嗯了声,给他擦了下?嘴角:“许什么,是?不是?有想要的?” 顾南忿忿嚼着蛋糕,嚼巴嚼巴偃旗息鼓,“我?想知道你之前检查出来的心理疾病是?什么。” 闻言,顾西洲垂着眼?眸,很?平静地回:“分离焦虑症。” 顾南愣住,不敢置信地问:“跟我?分离吗。” 虽然?承认会引起担忧,但顾西洲现?在毫无保留:“嗯。” “有多?久了?” “只是?一段时间。” “一段时间是?多?久?” 其实第一次去检查时,顾西洲隐约清楚大概方向。 确诊后吃药很?不规律,记起来就吃,记不起来就不吃。 见他不说?话,顾南有些急,“你快回答我?。” 抬头看去,顾西洲默默叹了口?气:“八年。” 手?中勺子当啷掉在地上,顾南茫然?无措地被空气钉在椅子上,“八年……怎么会这样” 顾西洲捡起勺子放桌上,隔着桌子揉他的头,“还吃不吃?” “不了。”顾南呆呆地,“我?想冷静一下?。” 对?于这件事?情,顾西洲也没有找到很?好的解决办法,虽然?现?在基本没有产生焦虑的情绪,但不知道如何面?对?顾南,也很?难以启齿原因,所以选择出门去廊下?抽烟。 三七还没二十?一,刚刚擦亮打火机。 顾南小旋风似地冲出来,通通没收,眼?神哀怨,“怎么又抽烟,是?不是?心情不好啊。” 顾西洲负罪点头,他心情很?好,只是?烟瘾犯了。 顾南见状,又把烟和打火机还给他,带着安抚的意味摸摸他的手?臂,“哥哥,你抽吧,我?陪你。” 彼时顾南还不知道顾西洲也会撒谎呢,后来发现?勃然?大怒,约法三章挂墙上。 当然?都是?回家之后了,现?在的他们真的很?需要去看看心理医生。 第54章 第 54 章 心理机构在特?罗姆瑟南部, 是特?别难约的私人诊所,从豪克兰小镇开车过?去大约需要两小时。 现?在才上午九点,仍是黑夜。 风雪不间断的飘落大地, 了无人烟的沿途风景很?美很?美。 平静的大海藏在挂满冰枝的枯树后面,远处嶙峋的山峦斑斑点点。 车内吹着暖暖的空调风, 顾南坐在副驾驶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前方亮着路灯的道路。 在平稳的前进中, 顾西洲偏头问他:“怎么了?” “我有点紧张”顾南坐得垂直, 如实道,“哥哥, 你害怕吗。” 作为当事人的顾西洲相当轻松, 还笑, “只是简单的心理咨询,又不会给你检查更不会给你打针。” “之前检查的时候是谁陪你去的?”顾南眨巴着眼皮, 茫然的表情?加上微鼓的侧脸,看?起来像某种呆呆的小动物?,“容助理陪你去的吗?还是其他秘书?” 见他这样担心, 顾西洲不得不把车子停靠在路边, 越过?宽大的中控去捏他的脸, “这几天一直闷闷不乐, 刚刚好不容易笑了一次现?在看?起来要哭了。” 顾南反手握住他还戴着白色绑带的手指,按在自己脸上说,假装很?镇定,“我不会哭的, 我现?在很?坚强,哥哥你不要怕。” 到底谁在害怕, 还学会安慰人。 顾西洲凑近吻他眼尾,“后悔让你陪我来, 早知道继续瞒着你。” “不行,你不能对?我撒谎。”顾南说,“也不能瞒着我。” “知道了。”顾西洲摸摸他的头。 车子重新启动,半小时后抵达诊所。 心理医生?是位温和?的中年女人,戴着无边框眼镜,穿着白大褂。 因为预约过?所以不用等,直接提供身?份信息问诊。 助理带着他们前往二楼,来到心理医生?所在的诊室。 这个房间看?起来跟医院毫不相关,有点像某种精致典雅的会客区。 空气中弥漫着安神?舒缓的香气,角落加湿器将绿植喷洒出晶莹的水珠,除去简单的陈设,桌上还有插着支不应季的白百合。 同心理医生?简单寒暄后,顾南收回环顾四周的视线,附耳对?顾西洲说,“哥哥,我在外面走廊等你。” 顾西洲又爱不释手地摸了一下他的头,“去吧,等不住就进来叫我,我们回家。” ……说得就好像是来玩似的。 顾南小小地翻了个白眼,关门退出去,逐渐变窄的画面是心理医生?微笑着邀请顾西洲坐上就诊椅的背影。 因为极夜没有太阳,等候区的走廊灯全部开着,顾南坐在绿色沙发上,接过?医生?助理倒的咖啡,“谢谢。” 咖啡握在手中没有喝,他紧张地盯着那扇白色房门。 没有看?过?心理医生?所以不知道流程怎样,他干瘪地幻想电影里面的情?节。 医生?会不会问你为什么患有焦虑分离症,顾西洲会答什么?因为我弟弟? 心理咨询没有确切结束时间,不知道顾西洲何时出来,时间便?变得格外难熬。 感觉坐了许久、结果才过?五分钟。 脑子乱糟糟的,手指在兜里摸到顾西洲的手机,顾南愣了下然后拿出来,熟练地输入密码点开通讯录,顾不得时差给容朗拨去电话?。 国内现?在是凌晨三点,电话?嘟嘟响了四五声传来容朗带着强制清醒的嗓音,“顾总好。” “不好意思容助理这么晚打扰你,我是顾南。”顾南愧疚地抠着手机背面。 “啊,小南啊。”容朗那边悉悉索索的,“好久都没听到你的声音了,真是亲切呀。” “我也好久没有听到你的声音了。”顾南问道,“这几年过?得好吗。” “顾总不在很?少加班,挺好的。”容朗笑着调侃,“吃麻麻香身?体倍儿棒。” “嗯其实打电话?来是我有件事想问你。”顾南压低音量,“你先答应我,你不能告诉哥哥。” 赶紧补了句,“不是坏事。” 容朗正经起来,“这个我可?能没办法答应你,不过?小南你可?以先说说是哪方面的事情?。” 深吸了口气,顾南说:“哥哥第一次去看?病是什么时候,他这几年有没有按时吃药?” 试想过?容朗可?能会抱歉说这是顾总隐私不方便?回答,但顾南没想到容朗反而非常惊诧地问他,“顾总病了?什么时候事?什么病啊?” “心理方面的,他没有告诉过你吗?” “我不知道啊顾总没有说过?”容朗颇为不解,“现?在还是以前?” 顾南明白了,原来顾西洲谁都没有讲。 “没事等回来我再告诉你吧,打扰了抱歉。” “你们要回来啦?”容朗听到老板回来还惊喜,“什么时候?” “就这几天吧,或者晚一点。” 得看?看?心理医生?怎么说,会不会严重,需不需要立刻进行干预治疗。 挂断电话?前,顾南随口问道,“容助理,你知道哥哥是怎么找到我的吗?” 话?音落,电话?静音一秒。 容朗是多么聪慧的人,立马附上轻松的口吻,“这个我不太清楚,既然能找到肯定是缘分吧。” 顾南并?不好骗,“你好像在撒谎。” “额如果顾总不讲我就不能讲。”自古忠义?难两全,容朗选择回避,“抱歉小南,请理解一下。” “没关系,我明白。”顾南相当理解,“只是这通电话?你假装不知道哦,还有刚刚说的那些事情?。” “好。”容朗答应下来又问,“顾总没事吧?” “没事,他很?健康。“这次换成顾南撒谎,”你快睡觉吧,抱歉抱歉。” 挂断电话?后,顾南继续胡思乱想。 发现?似乎一直都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顾西洲是怎么找到自己的呢? 之前问这个问题被顾西洲轻飘飘一句“来了就找到了”所遮掩过?去,现?在容朗闭口不谈,是否侧面印证里面大有文章? 无论如何,肯定不是“来了就找到”这么简单。 顾西洲找了多久?采取的什么办法才来到挪威的呢? 顾南想不明白,知道答案就在不远处的门后,眼睛有些酸疼,他用力揉了揉。 再等了半小时,顾西洲出来了,他跟进去之前没什么两样,脸色平静、神?态依旧。 顾南赶紧放下杯子起身?过?去,顾西洲提前握住了他的手。 瞟了眼也要出来的心理医生?,顾南又转头看?向顾西洲,小声问,“怎么样啊,结束了吗?” “对?,结束了。”顾西洲摩挲他的手背,“饿不饿,午饭我们在外面吃?” 心理医生?出来了,看?着他们交握的双手笑着用英文说:“你们关系很?不错。” 顾南不明所以,回问道:“我哥哥还好吗?” 心理医生?不答话?,只是微笑。 顾南顿感不妙,倏地扣住顾西洲手腕,目光急切,“我想问问她,我可?以问问她吗?” 没得到病人允许,哪怕关系再亲密心理医生?也不能告知有关病人半点就诊信息。 顾西洲说:“怎么这么好奇,还跟小时候一样急起来鼻尖就冒汗。” 哪还有空管什么鼻尖,顾南以理服人,“来的时候我查过?资料,假如病人允许的话?陪同家属有权向心理医生?询问病情?,有助于病人得到更好的帮助。” 顾西洲慢慢说:“这件事之后再说怎么样,我们先出去。” 顾南很?坚持,也莫名心慌,“我还是什么都不知道,我不想这样。”他鲜少撒娇,抱着顾西洲手臂,语气恳求又焦急。 顾西洲拗不过?,转脸对?心理医生?点点头。 顾南如蒙大赦,拍拍顾西洲然后跟着心理医生?进了诊室。 现?在轮到他坐上这张宽大舒适的白色椅子,轮到顾西洲在外面等。 心理医生?递来一份报告,“这是顾先生?刚做的判定问卷,你可?以先看?看?。” 顾南捏着薄薄的纸页,飞快地上下一扫。 抬头有顾西洲遒劲锋利的签名,依次排开的是密密麻麻的选项还有各种指标。 顾西洲勾选的每个答案都令顾南出乎意料,比如某些问题是: 【我感到自己是个不可?或缺的人】 顾西洲选的是:不太确定。 【当我感到孤独时,我会变得非常恐慌】 顾西洲选的是:完全符合。 【我总是伤害我最亲密的人。】 顾西洲选的是:完全符合。 【我没有亲密的人。】 顾西洲选的是:完全符合。 【我担心我会被抛弃】 顾西洲选的是:完全符合。 诸如此类暴露内心真实又矛盾的想法比比皆是,顾南发现?,只要涉及负面的自我评价,顾西洲全部勾选的是完全符合。 讲实话?,若不是自己陪着顾西洲来,顾南根本不相信这份报告是顾西洲亲手所答。 顾西洲是那么冷静稳定的人,内心怎么会这么消沉? 刻板印象里,顾西洲是人人恭敬仰望、掌握巨大财富的集团掌权人,他可?以随心所欲实现?任何愿望,走到哪里都受众人拥趸,权力地位金钱一个不缺。 怎么在这层光鲜亮丽的皮囊下,怎么会是千疮百孔的荒芜? 报告后面附带着白纸黑字的就诊结论。 病症:分离型焦虑症 程度:重度。 再然后是一串陌生?的药物?名称。 顾南手指微不可?察地颤抖起来,无措地抬头看?向心理医生?。 他亟需可?靠的解释来佐证这份诊断书。 心理医生?温声道:“分离焦虑这个说法或者概念是来自于依恋理论,顾先生?的病情?属于不安型依恋中的分离焦虑。” 在大事面前,顾南迅速冷静下来,“可?以详细解释一下吗。” “本来刚刚在结束时我问过?顾先生?是否需要你知道,但他没有同意。”心理医生?笑道,“看?来你对?他的影响的确很?大,只是几个动作和?话?语就能轻而易举改变他的想法。” 顾南静静等着下文。 心理医生?说:“通过?交谈,我了解到这并?不是顾先生?一次就诊,他深谙自己的病情?,只是一直没有得到有效的救治和?帮助,所以发展成了重度。” “抱歉,其实我前几天才知道。”顾南深深愧疚,“我们一起长大但我一点也没发现?,是我没有做好。” “噢请不要责怪自己,心理疾病的成因一直都是医学界和?科学界难以攻克的难题,病因不能完全归结到某人身?上,致病过?程往往潜移默化?,而且通常发生?在环境和?人物?本身?的双重施压下。” 顾南诚恳地请教:“麻烦可?以详细地阐述一下我哥哥的病情?吗。” “顾先生?的焦虑分离症主?要表现?在自我感觉和?价值比较负面、对?于安全感的需求很?高、对?于伴侣的可?靠性总是感觉不确定。”最后,心理医生?总结道,“你是他的爱人,也是他的弟弟。” 顾南郑重点头:“是的,我是。” 心理医生?说:“初步判定,我认为导致顾先生?患上分离焦虑的最大原因是与你的亲密关系突然消失,导致他本人对?再次经历类似情?况持有强烈的恐惧心态。” “从小我们一直在中国生?活。”顾南解释道,“三年前因为某些事情?我突然离开,没有告诉他。” 在那个草长莺飞的四月清晨,他坐上顾颖文的车悄然远走,顾西洲亲手送他上的车,一直站在原地亲眼看?着他离去。 然而心理医生?摇摇头:“不是这个时间点,是发生?在他少年时的缺失。” 顾南顿时楞住,少年? “顾先生?自述说在他14岁时,跟你的关系忽然变得陌生?,从那时起他开始焦虑。” 顾西洲14岁,顾南刹那明白。 那年自己6岁,是把顾西洲认错成顾屹为的那年。 也是从这年开始,他们三人关系走向了不同道路。 他跟顾屹为关系越来越好,他跟顾西洲“恢复”成陌生?人。 “顾先生?说,他一开始把你当弟弟宠爱,因为这段关系忽然消失他第一次感觉到痛苦,他说后来你们家族发生?了一些事情?,这些事情?他没有细谈。”心理医生?继续说,“你因他而遭受到苦难,他很?自责,在这种自责下他的内心开始被负面情?绪所冲击。” “随着时间推移他看?着你长大成年,他意识到自己对?你的情?感并?不是简单的亲情?,他对?你的身?体产生?欲望,渴求在思想得到你的反馈。” “但因你们已经不存在曾经的亲密关系,以及外界未知的危险存在,他无法表达。” 顾南脸色苍白,忘了呼吸。 自从认错后,他跟顾西洲一直都是陌生?人,除了当年绑架事情?外,顾西洲教他那些话?,就是顾南现?在都还记得:“去哪里都要告诉哥哥,不能乱跑……” 除此之外,他们毫无交集。 所以顾西洲一直陷在焦虑的泥沼里?苦苦自抑? 心理医生?轻声细语地说:“现?在顾先生?的症状主?要是显现?性征,一旦无法与你接触碰面,他感到烦躁失眠,严重时会心悸想吐。” “当然今天两个小时的就诊时间太短我也只了解到大概,后续治疗我建议他每周来三次,心理咨询加上药物?辅助。” 顾南惶然惊醒,扣住桌面问道:“我能做什么?” “最好是重新建立亲密关系,我看?你们目前关系很?好,可?以继续保持,面对?患者需要多一些耐心,帮他重新找到积极向上的自我认知。”心理医生?微笑着说,“尽可?能的陪伴引导,多用鼓励、嘉奖的方式,平日及时沟通,了解复杂的病因形成原理,有利于疏通心结。” 他们继续交流了很?多,顾南一一记在心底。 “在沟通过?程中你需要观察到他是否还有消极绝望的情?绪,如果发现?他再次表示对?生?命感到厌弃,请你及时联系我并?且带他来治疗。” 顾南问:“您这是什么意思?” “他表露过?缺乏生?存动力,在危险来临时坐以待毙,现?在来看?顾先生?是幸运的,当然也有部分原因是他想找到你的信念。” “危险的、找我?” 这两个词怎么构建得起联系? 心理医生?说:“看?来这件事他似乎也没有对?你讲。” “什么事?!” 宛如一枚炸弹掷下,心理医生?说:“顾先生?自述,你离开后他一直在找你,时间是三年。” 顾南不知道自己怎么离开的诊室,回神?时已经坐到了巴博斯,顾西洲在旁边,很?是担忧地看?着他。 “她给你说什么了?” 顾南宛如提线木偶:“什么都说了。” 顾西洲握着方向盘,静默地像一尊大理石雕像。 “哥哥,我不想在外面吃饭了,我们先回家吧。” 接着两人在回程路上再也没有交谈,气氛胶着。 顾南一直攥着顾西洲的药袋不愿放下,不停瘪嘴又给自己鼓气。 回到家中脱掉外套,顾南神?思恍惚,下意识迈脚去厨房,静静跟在身?后的顾西洲把他拉回怀中,按着他的腰低声说,“早知道不让你进去了,现?在这么不开心,是不是未来几个月都不会笑了?” 顾南抬眼看?他,看?顾西洲英俊的五官,实在难以想象这具皮囊下到底承受了多少痛苦。 “哥哥,你有话?对?我说吗,什么都可?以告诉我。” “想听什么?”顾西洲捏他嘴唇,含着两瓣唇瓣吸吻。 顾南抚上顾西洲腰侧,明白这是顾西洲潜意识回避的一种方式。 他嘴上答应,但用行动拒绝。 不然怎么会问想听什么,然后又堵住嘴? 愈合心理创伤或许急不来,但也等不了。 所以顾南带着不轻不重的力道把顾西洲推开,他看?见顾西洲神?色变得紧绷,站在原地没能靠近欲言又止的样子。 心好酸啊。 平复着呼吸,顾南把顾西洲牵到沙发好好坐着,蹲下身?体以一种低姿态抱住顾西洲的小腿,下巴放在顾西洲的膝盖上,仰望说。 “好多事情?为什么不解释呢。” 顾西洲垂着眸子,手指在他的发缝中慢慢摩挲:“没什么好说的。” “不是八年。”顾南鼻音浓重,“八年只是你初次看?病的时间界限,不是不舒服的开始。” “顾南,已经过?去了。”顾西洲想扶起他,但顾南不愿意起来,“医生?说要跟你多沟通,我想跟你说话?。” “你找了我三年,你一个字也不说,我根本不知道你这么辛苦,如果知道我们见的第一面,我不会——” 顾西洲已经很?久没有打断过?他说话?了,声线很?轻地说:“那不重要,我找到你就足够了。” 顾南无法再言语,伏在他膝头无声落泪。 两人沉默地陷入僵局,连屋外落雪动静都清晰可?闻。 “我一直以为很?了解你。”顾南自顾自地说,“今天才知道我不仅不了解你,曾经还对?你有许多误解。” “你过?得不好,你早就睡不着觉,你没有按时吃药。” 顾西洲答:“现?在很?好。” “可?是我想了解你,你可?以告诉我这些年来发生?的所有事情?,我会陪你一起解决,我会一直一直陪着你。” 顾南抹掉眼泪。 “我不想你吃药,不想什么都不懂,不知道什么事情?会刺激到你,我也会难受,我也很?担心你。” 顾西洲还在逃避:“以后你监督我吃药行不行,不要难受顾南,起来我看?看?眼睛。” “现?在不愿意讲没关系,但是你要告诉我确切时间。”顾南死坠在地毯上,“我会期待那一天的到来,但我不会高兴。” 说完,屋内就是一阵沉默。 少顷,顾西洲说:“讲之前我有个要求。” 顾南立刻爬起来,条件反射地问:“要抽烟吗?我现?在不会限制你,但你最多只能抽两支。” 顾西洲笑了下,抬手蒙住他的眼睛,却在顾南看?不见的刹那嘴角抿到平直:“我的要求是关灯。” 只有在昏暗的世界里,那些压抑多年无法宣之于口的情?绪才能化?作言语。 第55章 第 55 章 头顶灯光璨璨, 照得彼此纤毫毕现。 顾西洲表情很淡地说:“如果你?想听,关灯我告诉你?。” 顾南只觉得心酸,握住他的手指拢在自己掌心, 后悔了。 “不听了,哥哥对不起。” “别道歉。”顾西洲说, “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心理医生告诉你?什么?了?” 顾南张张嘴, 又颓丧地垂下头重重点了下:“没?有说很多, 我只是有点急。” “为?什么?急,担心什么??” 显而易见的答案顾西洲偏偏要问一遍。 “担心你?, 我想知道原因, 也不是原因。”顾南有些难为?情, “我觉得自己不了解你?,很多事情不知道。” “可是关于你?的事情我又都想知道, 所以急了。” 顾西洲浅浅地笑:“顾南,我很高兴。” 顾南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起身关掉灯, 回来时顾西洲稳稳把?他抱到腿上坐着。 两人交颈呼吸, 胸膛贴着胸膛。 雪光和月光一起从窗户洒进, 落在温暖屋内, 也将紧紧相拥的他们?衬得朦胧。 昏暗里,顾西洲在耳边说:“小时候我听过一些风言风语。” 顾南轻轻拍他的背。 是鼓励、是安慰、也是陪伴。 顾西洲把?下巴搁在他的肩头:“他们?不在明面上说,但在聚会上的角落我听到过很多次。” “他们?说是我抢了顾屹为?的生存机会,是我让顾屹为?得心脏病。” 任何圈层都不缺乏嚼舌根的男男女女, 他们?把?扭曲的主观添油加醋兑成事实,没?文化?没?营养地到处宣扬, 又蠢又坏。 顾南肯定地指出漏洞:“不是你?的问题!” “我知道。”顾西洲语气淡然,“但我觉得负担。” 那?时候顾西洲也才7、8岁, 清楚病理原因又感同身受。 “顾屹为?长期卧床静养,檀山平常没?什么?人,怕他孤单,所以每天放学后我会尽早回来陪他。” 生在顾家这样?的家庭,巨额财富和陪伴成长往往不能兼顾。 在男孩子活泼好动的年纪,顾西洲舍弃假期和娱乐,学校檀山两点一线。 “那?些话顾屹为?应该也听到过。”顾西洲很是平静,“在发病的时候怨恨我。” 顾南抚摸着他的后颈,翻来覆去苍白地辩驳:“那?不是你?的问题” “我知道,我也理解顾屹为?,不知道怎么?做所以把?自己的时间赔给他,除了上学,其他每一天我都待在他的房间。” “希望他不那?么?无聊,希望他能等到心脏供源。” 顾屹为?和顾西洲在某种程度无法?论哥哥弟弟,只是因为?顾屹为?身体不好所以早十几秒被医生取出,顾西洲自然就?成了弟弟。 “碰到你?的那?天中午,他跟我吵了一架。”顾西洲音量很低,他说,“顾南,我觉得很委屈。” 顾南蓦地流泪,顾西洲内核这样?强大的人说委屈,也才明白,难怪在楠木林相见时,顾西洲一个人坐在游乐园看上去很不高兴。 哪怕他早就?过了玩那?些设施的年纪,仍用静坐的方式弥补没?有的曾经。 “顾屹为?认为?我每天待在房间是在烦他,说我很无聊,让我不要再去。” “他说他没?有玩伴” 患病的确能让人心情烦躁,变得不可理喻。 顾屹为?说什么?都好,偏偏“玩伴”二字刺痛了顾西洲的心。 他舍弃自我默默陪伴,就?算不是亲兄弟,到头来连玩伴也算不上吗? 外人的闲言碎语、顾屹为?的曲解,压在一个刚刚明事理的孩子身上,过于沉重了。 所以在多年的今天,顾西洲还在自我拷问:“难道我不是吗?” 顾南哑言,不知道该如何安慰,顾西洲的心路历程他现在才走进“门内”窥探一二。 接着,顾西洲将头埋在他的颈窝,嘴唇擦过颈部柔软的肌肤,缱绻地说:“见到你?我很高兴。” “你?很有趣,问你?喜不喜欢吃南瓜,明明都在摇头表示不喜欢嘴上还要说一般。”顾西洲轻声笑道,“小火车摔坏了也不敢哭,明明很怕还叫我哥哥。” “跟你?一起玩的暑假是我从未体验过的童年,你?性格别扭,又乖又胆小,但很有主见,脾气其实算不上太好。” 顾南哽咽道:“你?别冤枉人,我从来没?对你?发过脾气。” 顾西洲不轻不重咬了他一口,“烦人的事你?当然不记得。” “小时候天天跟在屁股后面问十万个为什么?,想要什么?东西马上就?要得到,得不到就?哭闹。” “高兴的时候是哥哥,不高兴的时候就?说要回房间做作?业,做不好在学校挨批评回来又烦我。” 死循环么?这不是。 顾南抹眼泪,“好吧,那我真的不记得了。” 顾西洲又亲了他一口,语气渐渐变得沉重,“其实那?时我知道顾屹一直在窗后看我们?。” “我去他房间的次数变得越来越少,我跟他的关系越来越差。” “我知道他开?始真正怨恨我,但我没?想到他会冒认我。” 顾南问出最想知道的问题:“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顾西洲沉默很久。 “顾屹为?说他活不了多长时间,他说他没?有玩伴,所以我让步了,为?了将事情做真,他跟我换了房间。” “我变成了窗后偷看的人……” 顾南:“对不起,我该再聪明一点的。” 顾西洲摸摸他的头:“那?几年发生了太多事情,你?母亲和我父亲车祸,你?被绑架。” “爷爷打算把?集团交给我,同时也告诉了我一些事情。”他说,“那?时我才明白,无论顾屹为?死不死我都没?办法?再告诉你?事实。” “时间过去得太久了,怕你?不记得,又怕你?记得。” 所以做哥哥是保护你?,最好也是最坏的借口。 “接管集团的头两年我并没?有站稳脚跟,顾明喆他们?动作?很大,一直在抓我的错漏。” 顾南哽咽出声,顾西洲没?有给他擦泪,语气带着颤抖,“顾明喆在顾政希的怂恿下,多次制造车祸企图弄死我,我没?办法?告诉你?这些事情。” “没?办法?对你?好,不然他们?就?会知道你?对我多重要。” “跟我在一起多一分钟,危险就?多一分钟。” 说到这里,他重重地、急促地喘息。 “看到你?躺在病床上,给警察说不开?保险箱的原因,我很想弄死顾政希等人,也想弄死顾屹为?,但我知道这件事也有我的原因。” “为?了彻底解决这些事情,我花了几年才完全掌握住集团,调查出关键证据。” “等到时机成熟,我跟顾屹为?商量假死继承股份,我承认我揣着私心,因为?我很着急。” 顾西洲语气轻到怕惊碎了梦:“顾南,大学毕业后你?22岁了,要是真的跟顾屹为?在一起怎么?办?” “幸好我等来了属于我们?的独出时间,可是半年太短了……” “想你?心甘情愿留在我身边又怕你?离开?。”说到这,他语气猛地阴鸷起来,“为?什么?我要跟顾屹为?长一张一模一样?的脸?” 顾南吓得呼吸猝停,顾西洲感知到,马上又变回正常的口吻,马上又道歉。 “对不起,我……” 越是在这种刨开?阴暗面的时候,越是要给予陪伴和呵护。 顾南将心理医生的嘱咐牢牢记在心底,用手掌安抚地托着顾西洲的下巴,“没?事的哥哥,你?也不用向?我道歉,你?可以告诉我任何事情,我会理解你?。” 顾西洲似乎无形中松了口气,滚了滚喉结继续倾诉:“那?时候我找不到解决的办法?,所以把?你?一次又一次地关起来,企图掌控你?的一言一行,让你?信任我、依赖我。” 其实一旦对他人滋生控制欲,最后往往被控制的是自己。 “期盼我们?能在一起。”顾西洲微不可闻地说:“期盼你?会喜欢我。” 结局事与愿违,平白浪费好几年。 顾南潸然泪下,终于明白顾西洲所作?所为?的一切动机,也终于明白顾西洲的性格原因。 “想你?只对我笑,只喜欢我,我很痛苦,我很害怕。”顾西洲说,“我不想让顾屹为?回来,不想让你?知道顾屹为?没?有死。” “可你?很聪明,顾屹为?也很聪明。” “每次看到你?跟他在一起,我都想他死,想对他动手。” 顾南倏地攥住顾西洲的手臂。 顾西洲也很痛苦。 “那?时我只顾自己想法?,并不知道你?夹在当中有多难受……” “在这三年我想通了很多事,我学会相信你?,我学会尊重你?的决定。” “可我想明白了,可我怎么?找也找不到你?” “不敢大张旗鼓不敢发寻人启示,怕你?听到我的名字跑得更远。” “怕你?过得不好,怕你?没?钱花,怕你?吃苦。” “我都不敢想” “你?从小没?有离开?过家,一个人该怎么?生活?” 顾西洲在日复一日的绝望中磋磨,磋磨得脱胎换骨。 在肉.体不断新生和精神不断凋零的状态里,开?始对自己产生严重的厌弃。 每一天,他的生命和未来都蒙着撕不开?的阴翳。 可爱从来都是勇敢者的游戏,是踏遍万水千山也要找到你?的希冀。 昏沉光线中,顾南仓皇摸到顾西洲的脸,指尖触到了一片湿润,哽咽到说不出话来,“我以后不会再走了,哥哥,我不会再走了。” “你?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怎样?都可以。”他抹掉顾西洲眼角的水光,“我什么?都答应,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承受了这么?多。” 十几年的压抑,倘若换人来讲,他会讲得声情并茂、绘声绘色,将这一过程渲染得感天动地。 然而顾西洲只是轻描淡写阐述起因经过,不加词藻的陈白。 好像不带重量,也没?有丝毫痛苦。 顾南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顾西洲从来都寻求不到帮助。 顾西洲为?他兜底,但没?人能为?顾西洲兜底,没?人能为?他指引方向?,也没?人告诉他该怎么?做。 生在这样?的家庭,大家只教他如何做精英,没?人教他如何去爱。 就?连顾南在顾家也从未学到这些本领,所以他们?两人才会在跌跌撞撞中阴差阳错,互相误会彼此伤害。 “你?需要我怎么?做,哥哥。”顾南想给顾西洲很多安全感,急急道,“我会陪着你?,无论怎样?都陪着你?。” 顾西洲抓住他的手腕,将脸埋进他的脖子里,艰涩地说,“需要你?爱我。” “你?不知道”他语不成调,“我看过多少次你?和顾屹为?离开?的背影” 顾南崩溃大哭,混乱中颤抖着贴上顾西洲的嘴唇:“知道了,我知道了。” 顾西洲双眼紧闭:“每天都在我身边。” “会一直留在你?身边。”顾南哭着重复道,“每一天每一年。” 就?算是这样?,顾西洲仍十年怕井绳地渴求更为?准确的答案,问:“你?喜欢顾屹为?还是我。” “是你?,一直都是你?。”顾南攀着他的肩,“是顾西洲,不是顾屹为?。” “喜欢哥哥,爱哥哥。” 顾西洲这才像灵魂归位、如释重负地喟叹出沉重灼热的气息,“可以为?我种花吗?” 生命中所有空缺,他都需要具象化?来填补。 他什么?都不缺,又什么?都没?有。 顾南狂点头:“种很多,只种你?喜欢的吉莉草。” 顾西洲说:“我喜欢凤梨。” 听得懂潜在深意?,顾南小声承诺:“以后每年都做凤梨蛋糕。” 顾西洲又说:“不准再把?我和顾屹为?认错。” 顾南擦干眼泪:“再也不会。” 顾西洲最后说:“我爱你?。” 话音刚落地,顾南赤诚地捧住着他的脸。 以目视目,以耳听耳,以心复心。 “顾西洲,我也爱你?。” 【正文完】 第56章 第 56 章 当天下午他们在沙发做.爱, 辗转于地毯、餐桌、浴室,最后回到床上。 极夜没有白昼之分,时间似乎完全静止。 疯狂的行?为从下午到晚上, 从晚上到凌晨,再从凌晨到早晨。 最开始, 顾西洲极尽温柔, 后面凶狠到不留力道。 有那么些时候, 顾南觉得自己会死在顾西洲的怀抱里,可他不愿意叫停, 说了很多遍爱哥哥。 一遍遍地阐述爱意, 换来顾西洲温柔的亲吻以及惩罚般地动作。 最后的最后, 顾南晕了过去? 再有意识时,是?顾西洲在给他喂粥吃, 喂水喝。 吃过又睡,直到第三天才恢复精神气。 全身酸疼,平躺着双腿都打颤…… 为了泄愤, 顾南对顾西洲采取了冷静处理。 什么是?冷静处理?那就是?顾西洲说什么他都不理! 顾西洲哄了好几天, 又是?给他按摩发酸的腰, 又是?给他涂消肿的药, 喂饭洗澡亲力亲为。 就算这样,顾南仍然对他爱搭不理,只是?私下用电脑偷偷查资料。 心理医生建议顾西洲每周治疗三次,这个过程太?漫长了。 而且西方心理学大多偏激, 为了更好的生活环境还有治病考虑。 顾南想,是?时候与挪威告别了, 是?时候回家了。 现在的他说什么,顾西洲都答应都说好。 两人?又休整了几天, 顾南去?给Alice、John道别,可惜房东奶奶还没回来,不过没关系可以通电话。 除了道别,其他事情都是?顾西洲在办理,房子后续维修、养护,温房客户的花,都雇佣了专人?定期上门管理。 处理好所?有事情,两人?启程。 顾西洲在后排放行?李,顾南望着小白房,感慨万千。 两年前来到这里,从一无?所?有到小有名气的园艺师,再然后等来了顾西洲。 命运真的很神奇,兜兜转转绕回原地。 “以后我们每年过来住几个月。”顾西洲来到身边,“要是?舍不得不回去?也可以。” 顾南皱着小脸:“舍不得巴博斯。” G900不符合国六排放标准,过不了海关也无?法?在国内行?驶。 顾西洲给出折中?办法?:“买其他款给你改装。” “不要,我也没什么地方可去?。”顾南叨叨,“回家后你是?不是?要去?集团工作了?” 方伯仲代了三年的执行?董事长,早就火气连天。 这些责任是?逃不掉的,顾西洲也没打算逃,斟酌道,“会很忙,恢复到从前的生活模式是?不是?不喜欢?” “不啊,你本来就应该回集团工作,都出来三年了。”顾南踢踢脚下的雪,“只是?哥哥,回家你要跟我去?接受治疗。” 顾西洲认为自己挺好的,“到时候再说吧。” 顾南立刻不爽,“你说什么?” “你说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顾西洲给他拉开副驾驶车门,“不过你要陪我去?。” “我必须去?!”顾南没好气,“我还要监督你戒烟呢!” 飞机还是?那架庞巴迪,飞行?时长却比任何一次都长。 这也是?最后的闲暇时光,顾西洲抱着顾南躺在大床上,就像有肌肤饥渴症似的 简直了! 顾南抵死不从才逃脱魔爪。 申市还是?一如从前的繁华,十里洋场纸醉金迷。 现在正是?国内新年,万家灯火镶嵌在热闹的都市里。 顾南变得很抗冻,跟挪威相比申市简直是?春天!下飞机时非要脱掉防寒服,顾西洲制止他的动作,同时冷冷瞟他一眼。 顾南气不过,一气之下穿上了防寒服 他们回的是?静安区的家,阿姨们早早等在大门处,见到顾南又是?哭又是?笑,若不是?雇佣关系,就差骂两句没良心。 顾南挨个跟她们抱了抱,吃到久违的、众多好吃的,差点?幸福到落泪。 现在家里的餐桌上,一半辣菜一半清淡,甜汤和点?心永远不会缺位。 顾南吃到撑,出门去?光秃秃的后花园转了好几圈消食。 十分钟见不着人?,顾西洲下来找他,牵着他一起散步。 夜深风起,又牵着他上楼。 明天就是?元宵节,顾南洗过澡出来说,“哥哥,我们明天回檀山跟哥吃顿饭吧。” 有些事情还是?要解决,要表明。 顾西洲毫不迟疑地答应,哪怕表情没有任何变化,顾南还是?察觉到那一丝丝暗淡的情绪,跑过去亲亲顾西洲的脸,“怎么啦,不高兴了吗。” 顾西洲伸手抵住他脸,推开,很高冷很无所谓地说:“我要去洗澡了。” 顾南环住他脖子不让走,“你不想知道为什么我说回檀山吃饭吗。” “一家人?吃顿饭是?很正常的事。”顾西洲也不抱他,也不离开,“我没有生气。” 笑死,顾南亲亲他的嘴唇,“哦~那怎么都不抱我了啊,是?没力气吗?是?不喜欢我了吗?嫌我跟小时候一样烦人吗?” 顾西洲被他逗笑,“撒娇干什么,飞机上不要现在又来撩。” “因为我爱你,因为我们得把所?有事情解决好。”顾南害羞抬手,从顾西洲睡衣下摆摸上背脊,“然后我们就不再有顾虑,每天都可以开开心心地在一起。” 蓦地,顾西洲将他托着屁股抱起,大掌一拍,“现在我能不能先?解决你?” 求仁得仁,顾南同时尝到苦头和甜头。 热气氤氲的浴缸里,激荡碰.撞的水花溅湿了整面墙壁,有哭.吟,有诱骗。 他仰躺着,眼睛红红的,鼻子一抽一抽的。 这一幕直冲心底,顾西洲更加不可自抑起来。 所?以第二天顾南差点?睡过头,去?檀山整个车上都没跟顾西洲说话。 说好的一次,怎么能故意克制?怎么能延长到两小时?! 但?下车时顾南又正常了,亲密地跟顾西洲并排走在一起,还主动去?握顾西洲的手。 “哥哥,我只爱你!” 顾西洲人?前人?后两幅面孔,又装起来了:“我知道。” 表情很克制,嘴角却无?法?克制地上扬。 远处主楼,顾屹为几步跨下台阶,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回来了。” 顾南将顾西洲的手握得更紧,主动打招呼,“哥,新年快乐。” 顾屹为笑着打量他:“胖了。”转头看向?顾西洲:“瘦了。” 小厅提前备好了团圆饭,菜式非常多,也有够不着的时候。 但?现在顾西洲顾屹为兄弟二人?再也不会因为夹菜而争执,一顿饭算是?其乐融融。 擦擦嘴,顾南主动说:“哥,我们去?后花园走走吧。” 顾屹为点?头:“行?啊,刚好我也有话想跟你们说。” 顾南和顾西洲互相对视一眼。 顾屹为说:“我一直在等你们回来,吃过这顿饭我打算出去?走走,去?旅游个几年,可能不回来了。” 话虽没说死,但?这就是?不会再回来的表态。 顾西洲面无?表情,既不反对也不出声。 顾南觉得挺好的:“外面很有趣,注意身体呀。” 就这么简单一句,关心到此为止。 很罪恶,可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阿姨们进来收餐盘,顾南趁机抓住顾西洲的手,悄悄附耳对他说,“我是?想告诉他我只爱你一个人?。” 顾西洲这才有了表情,很大方地放手:“我又没说什么,自己去?,我到楠木林等你。” 今天天气很好,春天又快来了。 后花园跟离开前没什么两样,花花草草都长得很好。 顾南温声说:“哥,谢谢你那么辛苦找我,我……” 太?多感谢和自责想讲,最后化作一句。 “这几年过得好吗?” 顾屹为双手插兜,表情很放松,“很好,小南你呢。” “我也很好,没有烦恼。”顾南说,“跟哥哥在一起很开心,我很喜欢他,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一直跟他在一起。” 顾屹为无?声笑了笑:“从前的事我很抱歉。” “没事的,一家人?不用抱歉。”顾南也放松下来,“哥,祝你早日找到你的另一半。” “再说吧。”顾屹为主动问?,“看看花园有没有想要移走的,把它们带回静安区养吧。” “不啦,回去?给哥哥种他喜欢的。”顾南顺手摘了朵吉莉草,“就让它们开在这儿吧,这里一直都是?它们的家。” “檀山一直也是?你的家,哥,以后常回家看看。” 顾屹为微笑点?头:“好。” 一切尽在不言中?,两人?折返回去?,走到中?途顾南加快脚步,“哥,我就不跟你一起走啦,哥哥在楠木林等我,我要去?找他。” 顾屹为挥挥手,“再见。” 话毕,顾南没有留恋地朝前跑去?,远远瞧见顾西洲独自坐在花坛边缘。 脸色跟当年同样不开心。 悄悄靠近,顾南猛地伸手蒙住顾西洲的眼睛,“hallo呀,猜猜我是?谁。” 顾西洲干脆道:“不认识。” “南瓜呀!小南瓜!” “没听说过。” “GK集团总知道吧,最大的south项目就是?用我的名字命名的。”顾南语气鲜活,“他是?最爱顾西洲的人?,是?顾西洲的弟弟。” “哦。”顾西洲装出天际,“有点?印象,不太?熟。” “求求你啦,再认识我一下吧。”干脆整个人?都趴顾西洲身上,顾南靠在他脖颈里说,“再给我修小火车,再送我猪银行?,再爱我一下呀。” 顾西洲无?奈地笑了,扭脸亲他额头,“这么久才回来。” “久吗?”顾南从他兜里掏手机,“只过了6分钟哦,不要冤枉人?。” 顾西洲吃味吃到底:“六分钟我已经开完一个电话会议了。” 懒得争高低,顾南拱了拱,“回家吗,回家给你设计花园,除了吉莉草哥哥喜欢什么花?” “你都种?” “当然。” “那先?来种个草莓看看效果。” 说罢,顾西洲捏着他下巴亲。 才亲两口,顾南唰地拉开,鼻翼翕动两下,凶巴巴地问?,“你又偷偷抽烟了?!” 顾西洲轻咳一声:“是?吗?” 吃薄荷糖也不顶用啊? 顾南气冲冲走了。 顾西洲赶紧追,追上了就被甩开,愣是?追到静安区家里。 两人?一前一后上楼,阿姨们瞧见这架势,见怪不怪地抿嘴偷笑。 回到卧室,顾西洲将人?给强势地按在墙壁上,然后……道歉。 顾南偏偏不理他,治他。 晚上睡觉不往顾西洲怀里靠,也不要顾西洲碰。 到了早上起床,顾南穿戴下楼。 顾西洲亦步亦趋跟在后头。 顾南上车他也上车,问?都不敢问?这么早出门干什么。 当顾西洲把这句“我错了,再也不抽了。”的话说完,前头司机默默升起了隔挡。 顾南小小得意,但?沉着脸。 顾西洲无?计可施,低声下气地说:“顾南,把脸转过来吧。” 顾南傲娇:“我不。” “怎么才肯看我。”顾西洲说,“我也求求你。” 不得不承认心倏地软了,顾南也怕真的会引起顾西洲的焦虑,啪嗒往顾西洲肩上一靠,指着窗外说。 “哥哥你出钱给我开间花艺工作室。” 顾西洲将他揽怀里,“还要什么?什么都可以。” “开在集团对面,要位置好的,要不吵的,要客流量没少?的。” 前面几个条件人?之常情,后面这个流量少?是?怎么回事。 顾西洲隐约猜到了,不动声色地问?为什么。 “客人?少?我就有很多时间陪你,在你上班的时候来看看你。”顾南答,“跟你一起吃午饭,陪你午休。” 亲密关系的建立离不开点?点?滴滴的陪伴,如果未来心理和药物治疗效果都不好。 那么就不好吧,陪着就好。 顾西洲心中?微动:“天天跟我在一起?” “嗯啊,所?以你开最好的犒劳我。”顾南撇撇嘴,“不好的不要。” 顾西洲双眼含笑:“这么乖?” “你很爱我,我知道的。”顾南声音渐渐弱下来:“我也很爱你,你却好像不太?能感知到……” 所?以后来,GK总部大楼正对面开了家名叫“微尘里”的花艺工作室,只是?过街需要走很远。 再后来,总部大楼与微尘里点?对点?建了座供所?有人?通行?的天桥,桥中?央贴着捐赠人?的铜牌。 最后,这座桥被世人?称之为顾南桥、或者南桥。 每个工作日清晨,大家总能看到GK挂名董事长顾西洲,与花艺工作室老板顾南同乘一辆车抵达。 每个工作日午时,不管刮风还是?下雨,大家总能看到西装革履的顾西洲穿桥而过,去?到微尘里吃午饭、睡午觉。 经常踩着下午上班的点?出来,也有早上从里面出来的,最搞笑的是?深夜被赶出来的 当然,并不只是?他过桥。 如果集团事务繁忙,大家就会看到微尘里的老板一手提着保温饭盒,一手拿着大捧吉莉草过桥。 总之无?论南桥通向?哪一方,他们一直都在朝彼此靠近。 一天、一月、一年、一起。 朝暮与共,形影不离。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