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隔壁宗门师徒虐恋》 1、雪夜 苍山负雪,明烛天南。 夜间,莹莹如水的月光洒在皑皑白雪上,青山屹立,沉默无声。 以人界和魔界分界线划分左右,越往右风雪越大,往左一片昏暗幽深,一滴雪花都不曾落下,就连夜色也比人界更浓,临近魔界的地方雪飘到半空就已经消融。 剑鸣铮铮,剑意凛然。 红衣昳丽的剑修在雪地上锐利挥剑,干脆利落地将还站立着的魔族解决掉,为首的魔族甚至没来得及放狠话。 黎烬安随意地挽了个剑花收起灼光剑,孤身悠闲地走到魔族的地盘上,没有半分不适,甚至还在嚣张地想要不要动作慢些,看魔族那边会不会继续过来送死。 来几个炼虚期,合体期也可以,要不然她出来一趟收效甚微算怎么回事,岂不是让旁人看了笑话! 要知道剑宗有什么任务都不会让她出手,十件事有八件都落不到她身上,还有一件被其他长老抢着干,美名其曰要是剑尊随随便便出手,修真界岂不是要看轻剑宗,不知道的还以为这群剑疯子有多友爱同门呢。 其实就是觉得把极烬剑尊放出去,造成的后果更严重,她出门一趟带回来一张长长的账单,昆吾一群兜里没几个子的穷鬼剑修哪赔得起。 黎烬安还张扬地释放灵力,随意地挥了几下剑,霎时间昏暗的天空被照亮,火花四溅,如同民间街头技艺打铁花,金色焰火,绚烂星河。 那张瑰丽绝艳的面庞在绯色红衣和火花的映衬下,更加肌理细腻骨肉匀。 不过这场表演并没有等来黎烬安想要吸引过来的观众,她等了一刻钟,见实在没魔来送死,不由地叹息一声。 魔族这些年属实拉跨,都打上门来了,还能憋着忍着不出来迎战。 新上任的魔尊也不行,缩头乌龟一个,还有什么比击退人族剑尊更能立威的方法吗?没有了! 如此畏畏缩缩的作风,如何在本性暴虐反骨的魔族里服众,没有威望如何能坐稳魔尊之位! 黎烬安都替魔尊着急,不过也是她太厉害了,魔族克制不住对她的敬畏之心也可以理解。 左等右等还是没有魔来,她气呼呼地御剑飞行走了,徒留一地的魔族尸体。 一刻钟后,两个头上长满了犄角的低级魔族探头探脑地凑近战场,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发现四下无人之后立即往练虚期魔族大将的尸体扑上去,张开满嘴獠牙就要往下咬。 没用一秒,凌厉刺骨,扑面而来的热浪剑光而至,两只到随处可见的低级魔族瞬间灰飞烟灭,连同地上魔族大将的尸体都被融化,连渣都不剩。 虚晃一枪。 黎烬安的身影蓦然出现在半空中,短促地笑了一声,似是自言自语地说道:“魔族当真是澜沧最恶心的种族。” 只要有机会就会不择手段杀死比自己强的同族,并把同族尸体当成最好的资源,吞噬炼化提升血脉,不容于世。 杀了两个小喽啰也不亏,她并不觉得自己那么大一个剑尊屈尊降贵斩杀只是练气期的魔族小怪有什么不对,最重要的是气死魔不偿命,新魔尊上位没多久就被人族剑尊打上门,给了个大大的下马威还毫无表示,何止是窝囊。 话音刚落,人就消失不见,这次是真的走了。 她走后没多久,原本的战场上就多出几道身影,外表邪魅的黑衣男看着眼前被削平还弥漫着极烬剑意的土地,恨声道:“人族欺魔太甚,父亲,明日孩儿就率领军队屠了人族的城池。” “你以为她真的走了?” 黑衣男不解地看向父亲也就是魔尊,目光向下,恭谨问道:“您是说极烬剑尊像刚才一样,会在魔族和人族交界的城池中驻守等待?” “极烬剑尊性子急躁,但不代表她蠢,懂了吗?”魔尊冷笑一声,似是想到什么,“快了,要相信你妹妹玩弄人心的能力,若她成功,人族修士内部就不再是一块铁板。” 黑衣男低头恭敬称是,只是心里非常不屑,什么妹妹,魅魔生的杂种罢了,血脉几近与无,要不是长了张不错的脸,连出现在魔宫的资格都没有。 父亲还平白送她那么多资源,说是补偿她那么多年漂泊无依,只是魔宫上下都知道这话里的水分足以淹没魔界四十八城。 如果她完不成了任务…… 还没等他再接着往下想,就听见魔尊笑了一声,说道:“蠢货哪里都有,之前本尊压着不让他们前来送死,估计有不少魔帅魔将怨恨本尊,三大魔君也会觉得本尊优柔寡断,胆小怯弱。” 黑衣男用比之刚刚更加谦卑的语气恭维自己的父亲,“父亲多虑,他们都不过是您的手下败将,怎敢如此大逆不道,若真是如此,孩儿马上就打上门,让他们知道今日魔界是谁为主!” 魔尊又是一笑,仿佛被黑衣男逗笑,很快变得冷漠,“那种蠢货理会做什么,送他们去死就好了。” 老奸巨猾这个词还是很有道理的,像是响应魔尊的话一般,一个时辰后就有浩浩荡荡的魔兵从某个魔君掌管的地盘出发,朝着人族前线城池进军。 然后就撞上了吃饱喝足,懒懒散散的黎烬安,正好之前没有打过瘾,请一线天的凡人修士免费看上一场火树银花不夜天!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一线天守城的修士都没来得及动手,城外的魔族大军就已经自乱阵脚,张皇撤退。 城主还没凑到剑尊身旁说打招呼套近乎,人就瞬移走了,气得他破口大骂城墙上没用的守城修士,“就那么没有眼力价?大敌当前,就非得剑尊亲自动手?平时嗷嗷叫问我要这要那,真到了表现的时候你们怎么不嚎叫着往前冲了!” 那可是极烬剑尊,讨她开心了,但凡她在剑宗说一句话,剑宗就会派来更多的长老弟子前来驻守,防线也能更轻松些。 旁边的体修嘻嘻哈哈:“城主,我觉得你对自己的信心太充足了,剑尊是那么容易讨好的吗?更大的可能是剑尊被你蹩脚的聊天方式气到,到时候动起手来把你捶进城墙里,我们都不好把你扣下来。” 反抗是不可能反抗的,那可是极烬剑尊,剑修中的剑修,根本没有放抗的心思。 “……” 这里的事情告一段落,黎烬安着急回去揍徒弟。 她在一线天吃吃喝喝的时候收到她师父的纸鹤,千里迢迢地就为了告诉她一件事,她门下的仨徒弟又双叒叕不知第多少次地输给了谢怀雪的弟子! 这是白日里发生的事情,纸鹤艰难地跨越山河,终于在丑时飞到黎烬安的手里,足以可见她师父想要嘲笑她的决心有多大。 三对二,完败。 奇耻大辱! 这一次就坚持了四刻钟的时间,连一个时辰都没有,不知道的还以为太上道宗花灵石请了剑尊弟子打假赛呢。 完蛋玩意。 愤怒使人亢奋,精神百倍,揍徒弟的心鼓动着黎烬安全力赶路,天还蒙蒙亮,东方泛白之际,她就回到了环琅域。 宗门前昏昏欲睡的值守弟子,打个瞌睡的功夫就觉得有一阵劲风拂过,回头一看,只能看到天地黑白之间一道分明的红影。 剑宗弟子长老都穿灰衣,一袭红衣也就那一个。 值守弟子想着白天极烬峰一人面色悠然,两人蹦蹦跳跳回来时的模样,像是丝毫没把失败放心上,还大方地和他分享太上道宗山脚下的美食,就忍不住为她们默哀。 都那么久了,极烬剑尊还是没有接受她和她的弟子都打不过清霄仙尊及其弟子的残酷真相吗? 剑宗和剑尊弟子都很好地接受了这件事,就连他在入门短短几年中也从一开始的震惊到现在的波澜不惊。 这可能就是剑尊之所以是剑尊,而他只是个外门小弟子的原因。 永不服输,永远向上。 不过他还听过另一个在私下里流传甚广的说法…… 回了宗门,黎烬安的怒气消弭了不少,还会点头回应路上早起做早课练剑的弟子的问好,全然当没看见这些弟子脸上毫不掩饰的惊恐失色。 许多身上带着露水的剑宗弟子第一反应是去看天上刚爬上来的太阳。 是东边升起来的没错啊,剑宗的天怎么就变了?剑尊她老人家不会气疯了吧?! 气还是气的。 看着如此青葱鲜嫩的剑宗弟子,黎烬安也想起了自己做弟子的时候,一晃千年倏忽而过,从前以为总也完不成的万次挥剑也是过去的事情。 每次弟子问好,黎烬安面上看着无动于衷,很能端得住的颔首,其实心里早就乐开花,还有一丝不可置信,这就是剑尊了? 原来从前处处惹事生非找人麻烦,后来也能被尊称为一声剑尊。 总觉得还是那个背着剑天天去道宗找谢怀雪的茬,要师父善后的小徒儿。 几百年前她在开峰大典上笑出声的时候,被师父死亡凝视,事实证明,她不管是弟子还是剑尊,对打败谢怀雪的初心从未动摇过,她师父炽炘剑君不仅要给她收拾残局,还得帮忙管着徒孙们。 可惜谢怀雪的师父早早陨落,要不然炽炘真人也能迎来自己命定的宿敌。 心肠变软只是一瞬间的事,下一瞬间黎烬安就眯了眯眼睛。 因为她在极烬峰山脚下看见在此等候已久,只会拖后腿,从不能给她争光的仨徒弟。 “徒儿见过师父,师父万安。” 2、争光 黎烬安冷笑一声:“有你们三位神人徒弟,我安的了吗?” 她不出门,这三位神人就拼尽全力,就算失败也战出了剑尊弟子的风采和傲骨,两个时辰都能坚持下来,千招之内胜负难定,道宗的小崽子赢得可不容易;她一走,神人们就开始出工不出力地打假赛,做做样子地打上四刻钟。 万安?分明是不安好心! 又来了又来了,师父又在阴阳怪气了。 三位神人不仅无动于衷,还想掏掏耳朵。 老二谭宴衣走在后面,已经开始光明正大地揣袖走神,估摸着是在想外面的红袖招和美酒美食,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滚刀肉模样。 老三灵丘在最后面蹦蹦跳跳,挑选路边长得最好看、开得最鲜艳的小红花并辣手摧花,打算装饰自己的房间,还好心地多采集一份,准备送给大师姐以作安慰。 谭宴衣凑近用胳膊肘碰碰她,挤眉弄眼,无声做着口型,‘又没我的份?偏心!’ 灵丘撇嘴,反手把二师姐推远点,什么都没说,单单只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前面黎烬安的背影。 意思很简单,想要花不难,出头帮大师姐承担压力,让师父训斥她一个人就行了。 这采的是花吗? 不。 分明是对舍弃自己,献身保护师妹的英雄的表彰! 大师姐能在师父的狂风暴雨中坚持那么久,得到一捧花太应该了。 谭宴衣立马收回伸向灵丘怀里鲜花的魔爪,坚定地摇头,庆幸地想着,还好她在哪都不是老大,不然的话,她真得要找个破布条子吊死在道宗门前,用这种极端的方式给她们极烬峰和谭家争光。 黎烬安都懒得说后面那俩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货,欣慰地看向身侧落后一步的戚岭子,还是自己从小养到大的开山大弟子靠谱。 先天资质不好没事,后天勤能补拙就是了,性子闷些也没关系,至少黎烬安吩咐什么,都能十成十地照做,不会像后面两个会偷工减料。 黎烬安从自己身上得出的结论,天资卓越,性格外放的修士或许在修行上一日千里,但对做师父的来说,说不定就迎来了一个难缠的祸头子。 随着前面两人的噤声,后面悠闲散步的谭宴衣和灵丘脸色越来越凝重。 坏了。 师父此刻不说话不是这事翻篇了,而是打算收着力气骂个大的。 极烬峰除了她们师徒四人,就只剩下花花草草还有做杂活的杂役弟子,因为黎烬安超额完成收徒任务,剑宗宗主知道她脾气上来了的时候见人就烦,所以没在极烬峰安排外宗弟子,山腰上几排院子都是空着的。 其实宗主不需要如此体贴。 这时候人少的坏处就体现出来了,挨骂挨揍都不能找人一起分担,附近几峰的人都找了一个遍,现在剑宗都没人愿意接极烬峰的单,毕竟找理由把挨骂中的人喊走也不是轻松的活。 在谭宴衣和灵丘愈发沉重的脚步声中,她们到达了目的地——书房。 黎烬安往椅背上一靠,眸光锐利地看向面前一排站开的仨徒弟。 “就没有什么想和我探讨的吗?我可比你们师祖开明多了,你们可以畅所欲言。” 灵丘抬头挺胸似是有话要说,殷切地看向自家师父。 “放弃和清霄一脉作对这种不利于极烬峰安定团结的话就不用说了。” 灵丘脑袋低下去,谭宴衣也是垂头丧气,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蔫了吧唧。 很显然她俩无话可说了。 黎烬安又看向讲沉默寡言进行到底的大徒弟,“戚岭子,你说。” 戚岭子非常熟练地套用公式:“是徒儿实力不济,没能带领师妹打败清霄仙尊的弟子给您争光……” 这孩子照旧很实诚地把错都揽到自己身上,希冀保护身后两位师妹。 “现在是你义薄云天的时候吗?”听着换汤不换药的说辞,黎烬安气得拍案而起,书桌上摞在一起的书册抖三抖,“好好修炼,奋发向上,把清霄一脉踩在脚下不比你们请罪八百次有用!又不是要求你们修道有成,即日飞升!为师对你们就这点要求,你们都不能实现吗?” 这下戚岭子的目光也飘忽了,那俩更是眼神乱飞。 在她们拜入极烬峰的时候,黎烬安说得比现在更动听感人,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后面全是她们艰苦卓绝的修炼和打架史。 戚岭子沉默寡言,不会说师父的坏话,不好普及极烬峰和道宗清霄一脉长达千年之久的恩怨情仇,后面两个一起加入剑宗的人没防备,就掉进极烬峰这个怎么也爬不出来的大坑。 时至今日,她们和黎烬安互相折磨,哦,还有隔壁道宗的清霄一脉,王对王将对将,大家互相折磨。 黎烬安闭着眼都能接出来戚岭子下一句请罪的话,她们三人也能默背黎烬安的语录,大姐不笑二姐。 气氛一下子就僵持住了。 没事,她们没话说,黎烬安有。 “三对二,就坚持四刻钟!你们真的没有收谢怀雪的灵石吗?”黎烬安发出灵魂拷问。 谭宴衣皱巴着脸:“师父您也太看得起我们了,一群金丹筑基的小弟子打架,清霄仙尊都不一定知道我们是谁。” “那可不一定。”黎烬安表情变幻一瞬,似是想到什么不堪回首的记忆,语气都有些咬牙切齿。 黎烬安也没了骂她们的兴致,叹了口气,“什么时候你们才能不丢我的脸,给我争光?” 三人对视一眼,各自行动,捶背的、捏肩的、投喂灵果的,各司其职。 黎烬安舒服地眯了眯凤眼,她们仨这手艺没得说,一下子就让她忘了今天开会的主题,好半晌才骂骂咧咧地说道:“上进!能不能上进!咱们极烬峰总不能一辈子都被清霄一脉压得死死的吧?我都没放弃,你们那么早地放弃挣扎做什么?凡间有句话怎么说的,不蒸馒头争口气,拿出来你们的骨气!” 她都奋斗一千多年了不也好好的,这仨孩子怎么就没点追求呢! “每次都输给谢怀雪和她的徒弟,我这张脸往哪放!” 灵丘眼疾手快地把灵果递到黎烬安嘴边,投喂的过程中顺带小声嘀咕,“我们这也是向师父学习,师祖不都对您习惯了吗?正如我们这一脉经常去道宗挑衅的惯例,输给仙尊弟子也是常态嘛,这更能说明我们都是您的亲传弟子!” “?” 黎烬安嚼都嚼一下就把灵果吞下去,疑惑地看着这死孩子,真诚发问:“那你们就不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直接打败谢怀雪,超越我这个做师父的吗?” 谭宴衣给灵丘一个眼神,捏肩的力度更加舒缓,语气也带上了谄媚,“师父您放心,这一次真的只是意外,我们师姐妹的心气没有丢,以后绝对会发愤图强,努力上进,狠狠打败仙尊弟子,让她们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说大话都不敢说打败谢怀雪,只敢仰望打败谢怀雪手底下的两个小崽子。 黎烬安幽幽道:“所以这个以后是等我陨落,牌位供奉在明净堂的之后吗?” 明净堂是剑宗供奉历代宗主、峰主、长老牌位,以及弟子刚入门时放置命牌的地方,在死亡和新生中生生不息。 如果黎烬安想再进明净堂,那就只能是牌位了。 顺毛哄都不管用了? 戚岭子主动开口道:“师父不会陨落,只会青云直上,仙道隆昌,长生久视。” 她声音坚定,像是说着什么亘古不变的真理。 灵丘也连忙附和出声:“就是就是,师父您可是澜沧力压群雄的极烬剑尊,实力非凡,才不会陨落呢,呸呸呸,坏的不灵好的灵。” “谁陨落,您都不会陨落的。”谭宴衣补救道。 黎烬安挑动眉毛,谁说她家里的麒麟子不会说话的,这不是挺会拍马屁的吗,确实不负她起的麒麟名号,另外两个也是,紧随其后,小嘴挺甜。 “倒也不是担心这个,能杀得了你们师父的修士明面上不过两掌之数。”黎烬安似笑非笑,抱臂说道,“为师主要是担心啥时候被你们气死了,死得那么窝囊,牌位进不去明净堂。” 谭宴衣耍机灵,“师父不会的,到时候您的灼光剑会进剑冢,我们师姐妹一定努力赎回灼光剑,振兴极烬峰!” 这小东西觊觎灼光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连振兴极烬峰的事情都想到了,可见是深思熟虑,早有预谋。 黎烬安恶狠狠地挤出一抹笑,怒其不争的倒霉徒弟不收拾就是不行。 灼光剑突然出现在三人脑袋顶上,配合着黎烬安的怒吼声,敲木鱼似的敲着极烬峰的榆木脑袋。 力度刚刚好,懵逼不伤脑。 听响声就知道这几人的脑袋挺空的,瓜脑袋一个。 等到了学宫开始上课,仨徒弟才被放过,黎烬安坐在椅子上还能听到外面谭宴衣和灵丘的吐嘈声,说师父脾气越来越暴躁,顺毛哄都不管用了,她是想见到灼光剑,但绝对不是以这种方式…… 黎烬安闭眼,真切地怀疑极烬峰是不是选址不好,风水不行,仨徒弟也克她。 正好错过看到书桌上轻轻翻开一页的古朴书籍。 3、逆徒 刚才还被黎烬安拍得抖三抖的厚重书籍眼看着把徒弟骂走的黎烬安就要起身离去,连忙把打开露出扉页的自己给合上,躺在桌子上似是微不可察地闪烁一下,本来无字封面上多出一行字,并把自己换到靠窗书架上的第六层。 ——正好是眼睛平视可以看到的地方。 如此一来,黎烬安只要绕过书案,从书架这侧路过,就能发现第六层书架上多出本不应存在的书。 极烬剑尊的书房是个长方形,明亮大气,两侧狭长,一面靠近卧房,有道侧门便于通行,博古架上不规则地摆放着灵气充裕的玉石摆件;一面临窗,用于搁置等屋高、血焱木打造的高大书架,上面琳琅满目地按照类别和时间放满了各类古籍文书,一般没底蕴的小宗门都不一定有黎烬安这里齐全。 黎烬安径直路过,看都没看一眼,完全没发现书架上多出一本书,悠然地伸了个懒腰,骂徒弟也是很耗费心力的,还是得睡觉补充精力。 厚重书籍似是思索一瞬,又跑到书桌一摞书的最上面,白纸黑字、大大咧咧地摆出书名,希望得到黎烬安的目光。 黎烬安还是没看到,因为她除了骂徒弟的时候根本不会坐到书桌后的椅子上,更不会把目光放到书桌书架上。 若是戚岭子和灵丘在的话,说不定会发现,她们一个什么书都看,一个爱看志怪故事,不练剑的时候会来书房打发时间。 至于谭宴衣,她只喜欢看纨绔女修一朝落难,被神秘大能看中成为关门弟子,一路过关斩将降妖除魔,最后抱得美人归的话本子。 黎烬安做人师父的,自然不会那么光明正大地把话本子摆在书架上,要知道书房偶尔也会来其他人,她只会以修炼为名,不定期收缴谭宴衣的各类珍藏,就着二徒弟的哭嚎声,看得更舒心了。 换句话说,这间书房的实用价值不大,观赏价值占大头。 她要是读书这块料早就是了,不至于等到今天。 若是说她延迟千年爱上了读书,她师父能笑掉大牙,也不知道是谁当初上学宫跟上坟似的。 她晕书晕字,特别是厚厚一摞的大部头,看着就烦。 更何况厚重书籍的移动太无声无息,一丝波动都无,就连合体后期的黎烬安都没有察觉异样。 封面上写着《逆徒犯上,清冷仙尊逃不掉》的大部头无力地在原地扑腾几下:…… 就没有见过那么不学无术,还滥竽充数摆上那么多书籍充面子的家伙! 书架上的书和书案上的各种事务册子,她就没有翻开过。 大部头只好气呼呼地原地消失。 隔壁卧房里的黎烬安倒头就睡,自从发现在梦中可以短暂地享受把谢怀雪打败的快乐以后,好长一段时间黎烬安的日常就是练剑、挑战谢怀雪、睡觉、练剑……循环往复。 日月每从肩上过,山河常在掌中看。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黎烬安不再是从前的小剑修,她和谢怀雪的纠葛连绵不绝,永无休止。 黄昏时分,在外宗膳堂用过晚膳的戚岭子三人,如同倦鸟归巢般地叽叽喳喳回到极烬峰,床上仍闭着眼的黎烬安第无数次想,用谢怀雪弟子消耗这仨旺盛的精力果然是对的。 要是把这股劲头用在练剑上就好了,她们极烬峰也能扬眉吐气,而不是把千年老二的名头继承下去! 光着想着就被气到的黎烬安给计划着休沐日约上同门去后山野炊的谭宴衣灵丘传音,没放过屋里不参与讨论但也没拒绝的戚岭子。 “课业完成了吗?剑法精通了吗?打算何时突破?猴年马月能领悟出剑意?” “……” 谁又惹到师父了!诅咒她! “都没有是吧,修炼去!”黎烬安慢条斯理地捋着灼光剑的剑穗,嘴角噙着一抹笑,“对了,为师爱吃三足鸡的烤鸡翅烤鸡腿,别记错了。” 谭宴衣小声嘟囔:“还挺会点菜。” 一只鸡就是五十下品灵石,除了鸡腿鸡翅外,别的地方都不好吃,怪不得都说她们师父是剑宗长老中最会吃喝玩乐的,看来她还有得学。 “嗯?” 灵丘瞪谭宴衣一眼,让她不要给本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立正站好,大声答了声是。 唯一的老实人戚岭子:“师父,不会忘的。” 黎烬安自我肯定似的点了点头,她把师门传统继承得很好,炽炘剑君当初也是这般坑她的。 徒弟去修炼,黎烬安不是严于律人,宽以待己的人,锐利的眉目沉静下来,开始打坐修炼。 不想输给谢怀雪,最起码不能落下太远,就不能挥霍天赋虚度时光,不然的话,何时才能追上谢怀雪。 她是剑道天才,谢怀雪就不是天才了吗? 天才不过是门槛。 黎烬安相信,就算是谢怀雪也得勤勤恳恳地修行,只不过这人惯会在人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看起来轻松打败她罢了。 月亮悄无声息地从树梢升起,寒凉如水,极烬峰的夜色比平常更加静谧无声,连山间四处游荡的花虫鸟兽都彻底安静下来,没有恃宠而骄,仗着此地主人的偏宠而肆意妄为,叽咕叽咕地放声高歌…… 时间一点点流逝,打坐修炼的黎烬安不由自主地身子歪斜倒在床上,眉宇轻蹙,和白天的美梦不同,她梦到了一本平放着的书! 她什么时候变得那么爱学习了,她自己怎么不知道? 给自己编织美梦哄自己睡觉的事情,黎烬安没少干,她虽自欺欺人,但这样的梦都是由她实时控制的,是个清醒梦。 每每到了她打败谢怀雪的时候就会戛然而止,然后醒来,因为她在梦里也想象不出谢怀雪求饶的样子,便不为难自己。 什么时候睡、醒,梦见在哪打架,观众有谁……黎烬安都可以随意控制,这不过是她哄自己开心的美梦一刻,随时都可以接上、断开。 而现在她睁不开眼睛了。 黎烬安心下一凛,没有第一时间去看那本胖得书页都要溢出来的书,而是环顾四周,灰蒙蒙的迷雾无边无际,只有眼前的大部头是亮着的,静静等待着。 不学无术遭报应了?不爱看书碍着谁了,至于吗? 别让她知道是谁在背后捣鬼,否则,她绝对把对方的头发削成三足鸡鸡腿的造型! 她想要召唤出来灼光剑应对未知的敌人,未果。 黎烬安站在原地思索片刻后,果断地拿起飘在空中的书。 能将合体中期的剑修困在这里,连本命剑都召唤不出来,普天之下能做到的寥寥无几,普天之上……不管是谁,她都打不赢。 既然让她看书就看呗,搞得像是她能反抗得了的样子。 刚把书拿到手里,黎烬安就傻眼了。 《逆徒犯上,清泠仙尊逃不掉》? 啥时候人族的通用语如此晦涩难懂了! 不是,看个话本子而已,用得着这么隆重吗? 早说啊,天……要是想看,她可以去抄二徒弟的家,把谭宴衣狡兔三窟藏在其他峰弟子那里的话本都给抢过来,换着看就是了。 真的不用那么麻烦的! 等了片刻,手里的书封面上还是这几个字,变都没变一下。 怀着莫名崇敬的心情,黎烬安打开了这本书,又愣住了。 第一页最上面还是这鬼畜的名字,中间的作者名字模糊不清,黎烬安眯着眼都看不懂那几个字写的什么,她放弃后看向下一行。 仙侠修真/天之骄子/强取豪夺/近水楼台/虐恋情深/师徒年下/买股文/一对多/正剧/多视角。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拉高岭之花下神坛! 这都啥和啥! 她能说她只懂前面五个四字成语的含义,后面五个没看懂吗? 小字倒是看明白了,但她能假装自己没看懂吗?那是人话么! 所以这是一对师徒强取豪夺没成功的故事,那一对多又是何意? 股,大腿也,要买谁的大腿? 为了防止邪修蛊惑凡人心智假意自愿交易四肢乃至生命,向来是禁止这类交易。 在她面前,一般人敢自称天之骄子? 不学无术真遭天谴啊! 黎烬安无语望天,此刻真的好想师父,也不知道师父抗不扛得住天雷,回头问问。 再翻一页。 黎烬安直接两眼一黑。 第二页明明白白的写着师和徒的名字。 清泠师尊:谢怀雪。 犯上逆徒:兰慈、钟绯、宁烛风。 ? 怎么会有如此淫//乱之事! 她好歹也是个合体期,正风华正茂的年纪,现在就瞎了是不是有点太早了? 黎烬安闭眼再睁眼。 很好,还是那个名字,她果然是疯了。 不然的话,绝对是修真界疯了! 黎烬安根本来得及去看后面三个逆徒的名字,猛地把书合上,她现在只有两个想法。 一个是谢怀雪性子清泠不错,也是为人师尊,可她的名字怎么能出现在这种不正经的书上! 谢怀雪你不要脸! 认识一千多年了,背着她修炼也就罢了,怎么还背着她和徒弟纠缠不清呢,有什么是不能摆在台面上的! 说好的走无情道呢? 她都默认谢怀雪借着无情道的便利胜过她,怎么谢怀雪一转头就和三个徒弟虐恋情深起来了! 黎烬安觉得自己被背叛了,她每天辛苦练剑,打坐修行,兢兢业业就为了和谢怀雪打架。 而谢怀雪呢?她简直坏透了! 另一个想法则是后知后觉地浮现的庆幸,还好她的徒弟憨憨傻傻只琢磨吃喝玩乐,劣徒归劣徒,至少不是逆徒。 还是她们喊师父的靠谱。 满足了。 不对! 谢怀雪什么时候有的三徒弟,她名下分明只有两个弟子。 4、天书 说起清霄仙尊谢怀雪,想来会很多人都有话说。 细数她的过往经历、战绩,父母都是出身太上道宗的大修士,和银月元君是好友,三人游历时途径三界山,正逢魔族大军肆虐,彼时的魔尊带着两位魔君围剿三人,其父率先战死,其母已是临产之时,艰难地把孩子生下来交给最有可能生还的银月元君,决然赴死拖住魔尊的脚步。 后来银月元君是在看到谢怀雪开峰成为一峰之主的时候含笑而终,当初那一战到底是伤到了她的根本,未在大限之前突破下一个境界,好在她看护好友女儿可以独当一面之际,也不算有遗憾。 那段时间黎烬安被炽炘剑君拘着不让她去道宗,是打架的时候吗?不用想都知道这死孩子是怎么‘安慰’谢怀雪的——你好歹有父有母,往上追溯也有迹可循,她一个在乱葬岗被捡到的孤儿岂不是倒了血霉了? 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人说谢怀雪的命格带着不详,她的出生直接带走了两位合体期、一位练虚期的大能,谢怀雪没有反驳直接闭关,气得黎烬安打上门——是碎嘴子的门,专挑对方家里的小辈揍。 天杀的,她就那么一个打架搭子,把人说自闭偷偷进修去了,那她手痒痒的时候咋办? 然后就是谢怀雪获得清霄仙尊道号的一战,九大仙门,五宗四家带着数十大小宗门世家在三界山正面战场杀敌,谢怀雪独自一人潜入魔界,斩杀数位练虚期魔将、合体期魔帅,以及受伤逃回魔界的上任魔尊。 到这肯定有自觉很懂的修士胡咧咧说清霄仙尊之所以能斩杀魔尊,还不是因为魔尊在三界山便已经受了不轻的伤势,清霄仙尊不过是捡个漏罢了。 这时就会有人教他做人,问他是否能跨越一个大境界、六个小境界杀死受了伤的敌人吗? 练气一层和练气六层的差距还不明显,但合体期初期和大乘中期中间的差距比人和妖还要大,一个小境界一道坎,受伤也无法填满这些坎。 至少妖族还能化形成人,境界无法突破就是无法突破。 而谢怀雪做到了,还顺手破开魔宫的大阵,掀掉魔宫的屋顶,达成清霄仙尊到此一游的成就。 谢怀雪也不是没有付出代价,白衣染血,身受重伤,后来休养许久。 好长一段时间里,内部混乱的魔界但凡有魔打到魔宫,都能在里面享受到不用出屋就有日光浴月光浴的优待——对了,魔界没有太阳和月亮,一抬眼就是黑黝黝的幕布沉默地看着魔,直接晒干了沉默。 清霄仙尊闻名于天下的代价就是剑宗某位红衣剑修下秘境下得更勤快了,拿出了抛头颅洒热血的劲头,紧赶慢赶没让自己落下太远,再礼貌地第一次下战帖。 上面只有龙飞凤舞的四个字。 ——“你好,打架。” 这不得夸一声黎烬安没礼有貌。 …… 如此看来,怪不得世人说起清霄仙尊都忍不住拉出来极烬剑尊将两人并排放在一起说,她的存在感真的太强了,每一个谢怀雪前进时,后面都有个黎烬安在使劲扑腾制造出各种各样的死动静。 对清霄仙尊的印象更有说头,每个人都有不一样的看法:人族的中流砥柱,大公无私,清绝冷寂,举世无双,不近人情,恪守成规…… 光而不耀,静水流深。 这八个字或许能很好地形容清霄仙尊。 不过这都是对于世人而言,而过度参与谢怀雪人生的黎烬安就有很多话要说了。 谢怀雪人神共愤! 心思深沉,城府极深,拿她当垫脚石扬名。 毕竟黎烬安越厉害就越显得打败她的谢怀雪更厉害,世人都会说上一声极烬剑尊在剑道上独占鳌头,但还是清霄仙尊更胜一筹。 修道动机不纯,修真界多少年都不出一个无情道,还多是半路夭折,偏偏她去修行,果真是冷心冷清,还真叫她修成了,再无凡俗心思,境界一日千里。 本来大家都在同一个起跑线上,黎烬安还是很有希望和谢怀雪打平手乃至打败她的,这下好了,每当她觉得有希望的时候,谢怀雪就教她这个文盲绝望二字怎么写的。 不易讨好,心冷似铁,比万年陨铁还要硬邦邦。 打个假赛怎么了!你好我好大家好嘛,拒绝得那么干脆,让她很没面子的! “……” 未完待续。 关于说谢怀雪的坏话这个赛道上,黎烬安绝对是一骑绝尘,遥遥领先。 但是! 这都是之前黎烬安活了一千二百三十五年总共积攒的怨气,这些深厚的‘情谊’组成了她对谢怀雪的最终印象。 不过在看到这本书的时候,所有的一切都被推翻了。 在黎烬安惊觉谢怀雪什么时候背着她收了第三个徒弟时,她用过往的思维想了一下,莫不是谢怀雪准备秘密收徒,再华丽丽地打败她家里的三个小傻子,以此证明谢怀雪连教导弟子也比她强。 不管三七二十一,先骂一声坏人再说! 以她的逻辑来说,什么都能拐到是谢怀雪的错上。 黎烬安静默一会,干脆坐在地上,用手托腮思考人生,目光呆滞,好半天她都是处于一种人傻了但没完全傻的状态,自己也不知道在寻思些什么。 最后还是认命般地捞起手边的书,打算认真拜读一下这本大作。 如此迂回就让她看写谢怀雪和徒弟纠缠不清的话本子,她倒要看看写的什么,然后…… 嘿嘿嘿嘿,嘲笑死谢怀雪! 让她羞愤欲绝! 她一定要用留影石录下大笑的影像当着谢怀雪的面来回播放! 刚才还是太狭隘了,光顾着震惊谢怀雪不当人,偷偷修炼也就算了,找情缘还一找就找仨,修仙作风很有瑕疵。 但转念一想不管写的什么,是真是假,她总能找到角度去笑话谢怀雪的。 黎烬安眸光亮晶晶的,为了以示尊重和诚心,双手捧起这本《逆徒犯上,清泠仙尊逃不掉》的天书,虔诚地翻页,一字一句看得很慢。 看下去之后,黎烬安不得不承认,不愧是能让天……那啥,山路十八弯般曲折地让她看的书,确实很有独到之处,文笔不错,写得引人入胜,不会让她这个看书困难户看着看着就打盹,简直是话本子界的镇山之宝! ……如果里面不会出现一些让她看着眼熟的名字就好了,这点体验感很不好。 全文开篇是从一个雨夜说起,这里只是简单描绘了一下小城雨势的凶狠,以及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张气氛,便笔锋一转,写道小城中一户非常兴奋的人家,从祖辈搬迁至此,祖父母的独子在当地娶妻生女,其女名为兰慈。 兰家是人族五宗四家中闻南兰家旁系的旁系……的旁系,人家都是一表三千里,这家在三千里根本找不到,甚至不在闻南域这个兰家嫡脉的大本营,而是在一个无名小域。 在当地兰家一家五口有三个筑基、一个金丹初期修士已经算得上是大户人家,城主都得礼遇的那种。 彼时还年幼的兰慈眼中城主经常要来请父亲母亲去处理各种事情,如果父亲母亲无能为力,便要去请祖父出手,因为祖父是城中唯一的金丹修士,就没有他解决不了的精怪邪修,是以兰慈的愿望就是想成为祖父那样人人敬仰的修士,不,要比祖父还要厉害。 “……” 看到这,黎烬安努力地回想着谢怀雪大弟子的模样,模糊一片,只记得对方阴冷的剑势,以及数次给她家里的小傻子们挖坑,猫戏老鼠般地慢刀子割肉,不给个痛快,美名其曰锻炼下面的师妹,比她师尊还要烦人。 黎烬安点了点头,随意找了个角度说道:“原来如此,自小阴险,希望成为比祖父还厉害的修士并不是羞耻的事情,藏着掖着只敢在心里妄想,生怕说出去大家笑话她,小家子气。” 描写心中发下宏愿的同时,还穿插着兰家各种温馨日常。 跳过跳过。 她因为经常找谢怀雪的麻烦,在不少人眼里可是个恶毒剑尊,看不得这些。 突兀的,幸福到此为止。 以兰慈的视角便是一个风雨飘泊的夜晚,一队黑衣人潜入无名小城,屠杀兰家满门,唯有兰慈倒在血泊之中,黑衣人独独放过了她,中间的记忆忘得一干二净,唯一记住的便是仙人凌空落下时那双清凌凌望向她的眼睛,以及衣袂翻飞的一卷道袍,她伸出血手握住了那缕衣角。 也握着了她此生唯一的救赎。 忽略文中大几百字倾情描写仙人的外貌,黎烬安也用手压住书角,表情古怪,不能说是狰狞,但也没好到哪去。 书中写的这团冰渣子真的是她认识的谢怀雪吗?清泠和完全的冰块还是有段距离的吧? 作者是不是对无情道有什么误解? 先不说无情有情是不是作者理解的意思,黎烬安说的谢怀雪借着无情道带来的便利指的是谢怀雪心智冷静坚定,不为外物所动,不为凡俗之事困扰,很少有人有事能让她动容,便没有多余的杂思,不会产生执念心魔,不会被欲望感情左右,修炼时更容易全身心入定,心神合一,感悟天地,最接近修真界的根本——“道”,进益自然比寻常人快得多。 ……想想这些好处就觉得谢怀雪占了她的大便宜! 但这不代表着谢怀雪眼珠子都不会转一下,冷漠像个假人一样! 作为经常去道宗招惹找茬的死对头,在这一点上,黎烬安很有话语权,她算是见过谢怀雪最多模样的人。 就算是说谢怀雪坏话,也只能她说,旁人都没有她说得好。 黎烬安试图想象谢怀雪全身布满冰块一动不动的样子,先是一乐,又掰着手指盘算文中描写的时间,她在干嘛,谢怀雪是否真的去过这个地方。 5、孽畜 黎烬安深沉地思考着,忽然想到什么,自言自语道:“好像真是这样,一百多年前刚收本尊那个说句话都费劲的麒麟子大徒弟,谢怀雪出宗一趟,当时打架都没找到人,紧接着她就从外面带回来一个小崽子,说是要收徒。” 为什么她会记得那么清楚?有三个原因。 一来,打架没找到人,黎烬安祸祸了清霄峰中谢怀雪亲手栽种的灵药灵草,当配菜烤了吃了,加之道宗一众人等看着她想阻止但没成功的纠结样子,吃得更香更美了。 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黎烬安前脚收了开山大弟子,后脚谢怀雪名下就多了个收徒,以她遇事先怪谢怀雪三分的狗脾气来说,她肯定觉得这是谢怀雪为了和她作对才收的徒弟,就为了证明事事比她厉害。 这人坏得不是一星半点儿,也不知道修真界那些人是怎么眼瞎觉得谢怀雪风华绝代、心有苍生的,也不知道花灵石看看眼睛。 学人精! 第三,有了徒弟之后就得做出表率,不好亲自下场,于是剑尊和仙尊的恩怨情仇慢慢演变成了极烬峰和清霄一脉间弟子的对决。 不对,她和谢怀雪之间没有恩情,只有怨仇! 某种角度来说,这也算是一种审美降级,原本兴致勃勃开赌局赌剑尊第多少招败下阵来的闲人们都提不起精神来。 这已经都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 黎烬安本来还在疑惑为何从未听闻兰慈的身世,毕竟是谢怀雪的大徒弟,在修真界还是有点份量的,须臾她就想明白了,叹息一声。 一个金丹三个筑基的份量对于修真界来说,太轻了,闻南兰家都不曾知晓这件事,并没有传出一丝风声,谁都不知道仙尊首徒有着这样的身世,因为此类的事情层出不穷,最是常见。 黎烬安摇了摇头,低头继续看书,也不知道谢怀雪会不会帮她的大弟子报仇。 并未。 书中写到,谢怀雪想要追捕黑衣人却发现气息全部消散,连时空都被人为震荡过,泯灭一切痕迹,只留下一地血色无边,兰慈即使失望也知道这并不是仙人之过,自此心底深深种下一枚想要变强的种子。 后来兰慈才知道救下她的仙人和她有一样的遭遇,同样的家破人亡,只不过师尊知道她的仇人是谁,而她并不知晓而已,难免移情。 书外的黎烬安撇嘴,还有你谢怀雪做不到的事情呢,啧啧啧。 还有,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多想,实在是书中的描写太过粘腻。 诸如谢怀雪把兰慈安顿在客栈的时候,【兰慈湿漉漉地顿在角落里,眸光软软,欣喜地又依恋地看向并未抛弃她的仙人】、【兰慈抿了抿唇,想要用自己的小手牵上仙人莹白修长的玉手,但她的手太脏了,还沾着那日鲜血淋漓的味道,这双手实在配不上仙人】…… 这这这……恶心巴拉的! 黎烬安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书里有写谢怀雪低头轻轻看了一眼兰慈便淡漠地收回目光,并未被触动,她现在不觉得谢怀雪冷得像个冰块假人了。 谢怀雪要是主动牵住那双血呼啦的小手,她绝对要把这段话单独列出来,让她家里仨徒弟抄写上千百份分发给道宗的所有人! 祖师在上,现在十几岁的人族少女都那么…… 黎烬安无法用言语表述出自己的震撼之情,她只觉得外面的世界玩得真花。 单身一千二百年的剑尊实在理解不了为什么一个照面的时间,兰慈就能爱得死去活来,这真的不是恩将仇报吗? 对修无情道的师尊起了情爱之心,果然是想彻底毁了谢怀雪,而这样的徒弟,谢怀雪足足有三个! 也是造孽遇见这几个徒弟。 莫名有点同情谢怀雪了……不对,如果真的有人破了谢怀雪的无情道,那她岂不是可以趁虚而入趁机打败谢怀雪! 黎烬安眼睛亮起,以剑尊的文化水平,她只能想到趁虚而入这个词,振奋不过一秒,她狭长锐利的凤眸忍不住眯了眯,思及起千年前的旧事,轻轻“啧”了一声。 她有些不爽,因为有人和她恶毒到一块去了。 似乎马上就要触及到不愿回想的记忆,黎烬安脸臭得可以,也没了看谢怀雪笑话的兴致,遇到徒弟单方面暗恋师尊的剧情都是过过过,连做早课的时候都要沉迷谢怀雪绝美容颜中的东西是什么好东西! 这一过就过了好多页。 黎烬安皱着眉一个劲翻书。 还真就是本只谈风花雪月的闲书啊? 谭宴衣看话本子都知道看落难以后发奋图强报仇雪恨的俗套故事,她就算想不劳而获天上掉馅饼,也是想着和话本子主人公一样遇到机缘,心思并不是都在情情爱爱上面。 如此不干正事,凭什么打败她家麒麟子! 虽然极烬峰的仨徒弟不能为她争光,但黎烬安也是认可戚岭子开山大弟子的地位,往后正是戚岭子继承她的道统,正是因为戚岭子心性无可挑剔,友爱师妹,正直可靠,对待修行也从无怠慢之心,每天勤勤恳恳修炼,挥剑的次数都下面两个混子加起来都多。 自己家的崽怎么看都觉得乖巧。 而一天十二时辰有十个时辰都在看向谢怀雪住处的兰慈这样还能胜过戚岭子,凭什么! 黎烬安为自家崽不平,很是大逆不道地抬头瞪了一眼雾蒙蒙的虚空。 看看干的这叫什么事! 气愤过后,黎烬安就剩下看谢怀雪热闹的快乐,她发誓谢怀雪绝对没看出来兰慈对她的扭曲心思,而且就算发现了也会毫不在意。 在谢怀雪毫不知情的角落里,兰慈一个人演完了一场又一场的大戏。 之后这场大戏的人又加了一个,是谢怀雪收的二弟子钟绯,还是个藏起尾巴的半妖呢! 在此之前黎烬安并不知晓钟绯是半妖这件事,道宗里的老古板多不胜数,半妖绝不可能踏进道宗一步,如果是真的,那么事情就很明显了。 两个弟子一台戏,争宠争到谢怀雪面前,她都没发现不理会,然后两个弟子背地里争得更凶了。 黎烬安笑得前仰后合。 如果这就是清霄一脉如此优秀的原因,那还是算了吧,她一点都不羡慕,带着争宠能滚多远就多远。 再之后剧情加快,中间夹杂着外宗弟子挑战兰慈钟绯,轻而易举战胜这样一笔带过的描写,就到了收老三的大典。 黎烬安一下坐直,都顾不上书中没给自家崽正式姓名这样恶劣之事,她在盯着收徒大典四个字看。 如果真的是天……那啥让她看的这本书,是否意味着书中的事是在预知未来? 而书中写收徒老三的时间正是……十天之后! 黎烬安忽然想起,半个月之前道宗确实给剑宗寄过帖子。 因为不想放剑尊进道宗的大门,所以帖子给的是剑宗宗主,委婉让剑宗宗主把帖子给其他剑宗长老,届时前来观礼。 她当时怎么想的,没把帖子抢过来吗?不应该啊。 算了,等从这里出去以后就抢过来! 到时候让她看看是个怎么事。 之后的内容涉及未来,黎烬安看得很细致,笑得更大声,周围的雾气都被她嘎嘎乐的笑声震三震。 就是这个老三鬼鬼祟祟的,阴郁敏感、唯唯诺诺,很是阴毒,还时不时失踪,就连因为憧憬谢怀雪而主动问好的道宗弟子都要记恨,并暗地里断了对方的一条腿。 非正道弟子做派。 整体看下来还是挺欢乐的,并不欢乐的是黎烬安发现她好像连十分之一都没看完。 ? 谢怀雪的仨弟子比她家里的崽还神叨叨的啊! 就一大篇单方面的风花雪月中夹杂着一点点有用剧情呗。 感觉被强行喂了一大坨形状难言的东西。 而且,她怎么还没有出场?极烬剑尊是什么无名之辈吗? 黎烬安觉得这样不行了,等谭宴衣偷走灼光剑并振兴极烬峰了,她都看不完。 于是黎烬安用从前最拿手的跳着看技能翻阅这本天之书。 期间三个弟子的心思越来越显露,实力越来越强大,奇遇无数,老三竟然是魔族派出来的卧底,就为了破掉谢怀雪的无情道! 黎烬安瞪大眼睛看到老三意图强行囚禁谢怀雪,老大老二联手和老三作对的地方,终于看到了她的名字。 合纵连横算是被她们玩明白了。 【极烬剑尊也算是一代英杰,可惜中途陨落,清霄仙尊再无旧友。】 这时候三孽畜弟子还在吃陨落之人的醋,质问谢怀雪心里想的是谁! 是你******! 孽畜! 黎烬安脸色阴沉,拿书的手愈发用力。 6、做梦 极致的愤怒和荒谬中,黎烬安第一反应竟然是在想她和谢怀雪才不是朋友,还旧友呢! 谁会闲得慌和谢怀雪做朋友啊!她看起来像是缺朋友的样子吗? 她只会把谢怀雪狠狠打败,证明极烬剑尊就是比清霄仙尊强! 剑修绝不服输! 黎烬安脑子拐了几个弯后才想起正事。 用合体期剑尊的陨落当成吃醋的桥段,真把她当成清霄一脉的助兴玩具了是吧? 澜沧大陆不过是一本书?用剑尊充做炮灰?好大的手笔! 黎烬安乐不起来了,她气得咬牙切齿,恨得不行,在原地围着这本破书不停地转圈圈。 之前笑得多大声,现在的沉默就有多震耳欲聋。 她一边背着手走,一边小声嘟嘟囔囔,“本尊不是此世间主角就算了,本尊也不是很在意……” 哼! 就是很在意。 凭什么!凭什么谢怀雪比她高一等! 不服,就是不服! 为何那等阴险小人能步步登高位都成为一方强者,无数机缘跟长了腿似的主动跳进仨孽畜的怀里? 天道和修真界众人眼都瞎成这个样子了,任由她们搞风搞雨祸害修真界? 怪不得书中并无多少极烬峰的描写,她陨落之后,戚岭子一个金丹初期就得扛起师门重任,下面有两个嗷嗷待哺的师妹,外面还有黎烬安招惹出来的众多敌人,哪怕有炽炘剑君的庇佑和帮衬,也不可避免地沉寂下去。 合着她们极烬峰都是背景板,根本没有正式出场的必要。 由于过度愤慨,黎烬安都不避讳了,又是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一眼头顶,心想她不靠谱的二徒弟、古灵精怪的三徒弟坐上天道的位子都能干得比书里强太多,至少她俩脑子没有狂放到想出让人族、半妖、魔族对仙尊强取豪夺,让剑尊的陨落作为吃醋桥段的戏码。 对了! 那仨孽畜成功了吗? 黎烬安急忙拎起破书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神情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喃喃自语道:“应该是我瞎了才对,这本天书竟然还没有结局!” 未完待续?! 那么厚实一本都能砸死人的书光写风花雪月都写不尽,目测比她当初罚写百遍剑宗门规的总字数还要多,就这还写不到头。 她幼时屡屡触犯门规的时候怎么就遇不到这个作者呢,不然的话,她一定把对方绑来帮她写罚抄。 那么能写,好歹写点人写的东西。 也不知道谢怀雪最后和哪个徒弟在一起了。 剑尊此刻的心情极为复杂,一时间她都不知道先同情谢怀雪还是先同情自己,就是觉得不管是剑尊还是仙尊,相争千年之久全都白干,第一第二没个定论,最后都沦为了人家助兴的工具。 在今日之前,她从未考虑过谢怀雪还能有道侣的情况! 不务正业,好好修炼等着她打败她不行吗? 花里胡哨的,一点都不像她们剑修朴实无华! 她辛苦修炼,谢怀雪花天酒地是吧! “这全部都是假的,哈哈哈哈哈,真好笑。”黎烬安干巴巴、字正腔圆地笑了一声,想安慰自己都找不到角度安慰。 修真界从未有哪一刻如现在一般让她如此陌生! 从前都是她让别人怀疑人生,现在她不仅开始怀疑自己的人生,顺带着也怀疑起别人的人生。 倏忽之间,黎烬安灵光一闪,忽然想到什么,飞快翻书,在十日后收徒大典的剧情上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因为出生时的凶险,母体的毒性转移到了孩子身上,谢怀雪的冰灵根天生带有寒毒,每每发作之时,都需要去后山寒潭中浸泡。 此事知晓的人除了谢怀雪,还有就是已经陨落的银月元君,再无第三人。谢怀雪的母亲在看到谢怀雪出生的那一刹那便永远地闭上了眼睛,是以并不知道拼死生下的女儿灵根带着寒毒。 在收下老三之后,谢怀雪并没有喝下老三的敬师茶就匆匆离开,老三本就内心阴郁敏感,见此还以为师尊不喜欢她,从黑化变成黑窟窿,心黑得都能碾出墨水,开始了各种搞事。 老大老二也因此产生对谢怀雪的怀疑,借着关心侍奉师尊的名头想要探究,被谢怀雪挡了回去,差一点点就暴露了她的体质问题。 这倒是一个可以作为检验这本书真假的点。 黎烬安打算直接去问谢怀雪,完全没想过谢怀雪不会告诉她的情况。 这有什么的,想问什么直接问就好了。 做上剑尊之后还好,举止不能太过轻浮,不知不觉中就各种端着,以前的黎烬安才叫有话直说,拐弯抹角没有两步就暴露了自己的目的。 还是小崽的时候连每天拉了多少臭臭都大声地告诉她师父,还爱和其他长辈讨论她师父的坏话。 炽炘剑君言简意赅地如此评价道:“狗窝里放不住剩馍,家丑就得外扬。” “寒毒……”黎烬安刚才就觉得哪里不对劲,现在终于想明白了,表情大变,“谢怀雪灵根有寒毒都能胜过我,那她若是没了寒毒,岂不是……” 岂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吊打她? 黎烬安脸色扭曲到一定程度,面目狰狞,俗称破防。 “本尊不信!” 这本破书就是来坏她道心的! 在完全禁止灵力的空间中,黎烬安身上涌动着若有若无的剑气,以她为中心,十米之内都在她的剑势范围,在此范围里就算是比她高一个大境界,她也可以匹敌。 她是剑修,修的是剑心通明。 禁灵又不是不能打。 没有灼光剑她也是剑修,也能拔剑! 她要对这个破烂的修真界挥剑! 眼看着就要暴走,此处空间雾气涌动,立马把她给踢了出去。 清辉的月华洒在黎烬安脸上,她怔然地睁开眼睛,一瞬间的恍惚,抬眸看向自己的手心,没有天书。 所以…… 没有所以。 黎烬安默然地看着自己识海里多出来的书,封面上还是那个一言难尽的名字——《逆徒在上,清冷仙尊逃不掉。》 这十几个字还在泛着金光,昭示着存在感。 为了防止黎烬安睁眼之后就把书里忘得一干二净,天书只能死死贴着黎烬安光滑的脑子。 同时她心底浮现出一句话:不可主动伤害三位重要剧情人物。 为了让黎烬安理解,所以不得不把话说得明白点。 ? 祂咋知道她打算抹黑干掉那仨孽畜的! 黎烬安无话可说,她翻身把身侧贴好的被子拉到身上,安详地把双手交叉放在胸前,闭眼入睡。 如今情形,不睡个觉真的很难平复心情。 清醒的时候,黎烬安容易发疯,为了不危害修真界,她选择蒙头大睡。 难不成还去研究这本倒了血霉的天书吗? 不看不看,说什么她都不会往下看的。 剑尊的命也是命,望周知。 黎烬安幼稚地拍了拍胸口,给自己呼呼,“不怕不怕,妖魔鬼怪退退退。” 本以为遇到如此离奇之事,她会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把修真界和魔界统统骂上一圈发泄怒火,旁边的妖界过来了也被骂得狗血喷头,实际上她倒头就睡。 久违的,自然而然做起梦来。 红衣小姑娘抱着剑往前奔跑,耳边风声呼啸,她甚至能听到自己蓬勃跳动的心跳声。 梦境中她似乎跑在一条没有尽头的路上,心脏一刻不停歇地鼓动着她,让她快一些再快一些。 去哪呢,见谁呢? 要去的地方,要见的人是否就在前方? 在无休止的奔跑中,她终于停下了脚步,顿在原地。 前方有人背对着她站立。 愣神间仿佛过了短短一息,又仿佛漫长地在越过千山万水。 少女时的仙尊转眸回望,衣袂翻飞,光线朦胧间,露出那张清泠绝美的俏脸,目光定定地看过来,无端的缱绻悱恻。 梦中人少了不近人情的冷淡,带着几分出尘标格,和月温柔的静谧。 仙姿佚貌,林下风致。 那是一种卓然到让人希望永远凝望的风姿。 彼时正年少,春风和煦,天光放亮,一切都是恣意又热烈的好模样,无关后来。 黎烬安骤然睁开眼睛,捂住心口,怅然若失,恍若还在梦中。 一场梦,千年已过。 难得做个真梦,还梦到了谢怀雪,梦到了她们曾经的十六岁。 黎烬安轻轻“呵”了一声,不带任何语气地嘀咕一声,“真是阴魂不散。” 7、试探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 长大后的剑尊沉默地和月亮对望。 这抹月光也曾照在十六岁的她身上吗? 此情此景不感慨一句有文化的诗句真的不合适,以此显示出剑尊内心的惆怅和复杂,意蕴悠长。 黎烬安憋了又憋,什么都没说,朝着月亮竖起中指。 倒不是对月亮有意见,而是因为她心绪太乱,视线之内的一切东西都看不顺眼。 不能再梦下去,再梦下去就不礼貌了。 事情很简单,不是会有什么少儿不宜的画面,而是黎烬安加起来被打败整整一百次,很有纪念意义。 她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以后直接气哭了,像个小螃蟹一样一边横着走一边抹眼泪,还不许别人笑话她,凶得不行。 停不下来的奔跑时着急去骂谢怀雪,心脏鼓动则是因为气得难受,可不是要再快一些,慢了的话,就骂不到谢怀雪了! 虽然被气哭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但这种丢人的记忆,她不想再回忆一次。 谢怀雪真是害人不浅! 黎烬安枯坐一夜,中指始终坚强地对着黑漆漆的天幕,没有放下。 这是她最后的倔强。 天刚蒙蒙亮,极烬峰山间飘荡着清冽的晨雾,全新的一天开始了。 过于早起的师父已经贴心地千里传音,在熟睡的徒弟耳边喊起床。 谭宴衣眼睛发直,头发乱糟糟地出了院子,同手同脚地走到师姐师妹的身边,差点腿一软给她们跪下,幸好戚岭子眼疾手快扶住她。 “昨日不是已经骂过咱们了吗?”灵丘小脸上满是茫然,困得打哈欠,眼睛都沁出眼泪,“极烬峰约定俗成的规矩不是一件事不骂两遍吗?我想师祖了!” 规矩什么时候改的! 哦,极烬峰的峰主就是规矩,她说了算。 这要是天天都早起,她真得带着大师姐去投奔师祖,让师父去烦师祖。 谭宴衣暴躁地把翘起来的头发往下压,忍不住悲从中来,“我才是个小筑基,还未辟谷,需要睡觉恢复精力。” 少睡一分一刻都是亏大了! 这时候靠谱的大师姐已经领着她们爬山拜见师父了。 很快,进书房的哪一刻三人就无比地清醒了,甚至都很自觉地抬头挺胸站好,接受审视。 坐在主位的黎烬安目光阴恻恻地打量着她们,好一会过后,不满足于坐着看,改而起身围着她们转圈圈,手指还慢悠悠地摩挲着下巴。 她们似乎都能闻到师父身上灼烈和煦的味道。 这架势真的很像是在评估她们身上哪块肉好,切吧切吧卖个好价钱。 戚岭子照例一副乖巧可靠的样子。 谭宴衣在飞快转动小脑筋,绞尽脑汁地思索着除了前日消极怠工外还干了让师父如此怪异的事了吗? 她伙同小师妹偷窃师父的藏酒并放到师祖洞府里事发了?还是有人告状说她通敌,追求道宗漂亮小弟子的事情? 做的坏事太多,一时间挑挑拣拣的,都不知道该认什么错。 让她想想还有什么来着。 灵丘在心里叹息,她们师父其实方方面面都不输于清霄仙尊,特别是出色的容貌,举世难寻,就是这古怪执着,随时翻脸的性子真的很让人吃不消啊! 就在谭宴衣想着要不要咬牙承认一个过错没那么大的错误之际,黎烬安终于不晃悠了,严肃开口说道:“从现在开始……” 仨徒弟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极烬峰禁止四字成语!”说完,黎烬安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表示她们没有听错,就是这个意思。 “啊?” 黎烬安靠在书架上对上三张茫然到空白的脸,“就是你们想的那个意思,你们说话的时候不许说四字成语,违者每次多挥剑一千次,至于何时结束,看我什么时候心情好吧。” 仙侠修真/天之骄子/强取豪夺/近水楼台/虐恋情深…… 黎烬安觉得自己很难忘记这五个四字成语,光是想到就能仿佛体会到那种有人吃屎并热情招呼她一起吃的感觉,这就是她看到天书的感受。 现在折腾徒弟都不避着人了吗? 这么直白搞得她们都不会了。 什么时候心情好还不是师父说了算! 师父她老人家不学无术到嫉妒会说四字成语之人的地步了?! 黎烬安乐呵呵一笑:“不理解对吧?” 仨乖仔猛点头,拜师修剑那么久就没有听过那么离谱的要求,这比隔壁峰头不让弟子和别人的本命剑一起睡觉还离奇! 此刻极烬峰仨徒弟都在反思,是不是真的不上进,以至于把师父气疯了。 黎烬安一拍手:“不理解就对了,我是当世剑尊,是你们的师父,我就不爱听四字成语怎么了!” 三人的脸瞬间就垮下去了,拿余光去瞄黎烬安,表情乖乖,心里指指点点。 不怎么。 她是老大,她说算了。 不就是文盲嘛,当了! 她们剑修粗犷点就粗犷点吧,好在师父不是要求她们说话粗俗,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和清霄一脉打架可以,骂架真的不行,就算能骂赢对面也不行! 看她们忍气吞声的样子,黎烬安灵光一闪,张嘴就来,“你们看过一本叫做《逆徒在上,清冷仙尊逃不掉》的话本子吗?说的是隔壁道宗的故事……” 说到这,黎烬安就停住了,她扬了扬眉,并不怎么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整个书房都仿佛坠入虚空之中,形成一个独立封闭的空间,时间在这里无法流动,在黎烬安开口说话的那一刻,时光停滞,无法向前。 除了黎烬安,所有的一切都被暂停下来,她亲爱的徒弟们还是刚才不想忍但必须得忍的愁苦表情。 预料之中的事情。 看来是不能把书中内容告诉旁人,防她防得死死的。 那么重要的事情昨晚上一起告诉她不行吗?一件事还得分两次说,非得让她再生气一次。 不过黎烬安在心里腹诽一句,天道,真有你的。 是她的错觉吗?怎么感觉天道鬼鬼祟祟的。 短短一夜的时间就让黎烬安这个在澜沧大陆土生土长的剑尊失去了对天道的敬畏,毕竟但凡脑子正常点的都想不出这个剧情,而天道做到了。 还有拉高岭之花下神坛,问谢怀雪心里想的是谁…… 每每想到的时候,黎烬安都要翻个白眼以示敬意。 谢怀雪爱高处不胜寒,让她待在上面喝西北风就是了。 她一个剑疯子打打架骂骂徒弟又碍着谁的事了,非得死不成啊? 剑尊对做谢怀雪的旧友没有兴趣,如果可以推荐的话,她推荐当代魔尊做谢怀雪的朋友,都是尊字辈的,差别不大,也算是再次为人族正道做贡献了。 她们勤勤恳恳地修炼打架是为了给天道的亲闺女们当靶子的吗? 黎烬安抱臂生闷气,许是见她安生不再作妖,时间解冻,开始向前走动。 戚岭子三人还停留在师父不让她们说四字成语的阶段,一抬头师父脸色更臭了,还抱臂眯眼看着她们。 眼睛也没眨巴啊,师父怎么就换个姿势了? 估计是师父境界比她们高出太多,肉眼看不清行动轨迹。 一般情况下,黎烬安眯眼看人就是生气在爆发的边缘,可现在不是一般,是二般三般情况。 没搞清状况,谁都不敢乱动,生怕触犯到师父的霉头。 黎烬安无奈地挥挥手,语调温和下来,“该干嘛干嘛去。” 因为她发现自家孩子的可爱之处,不会欺师灭祖,不会想着犯上作乱,不会想着把高岭之花拉下神坛,让干什么就干什么,顶多在心里埋怨几句不利于极烬峰团结的话,和隔壁仨孽畜相比,简直不要太乖宝宝。 不就是打架打不过嘛,至少脑子没问题,这多难得! 谭宴衣眼珠子一转,得寸进尺,“师父,今天早起了,胳膊有点软,那我能不能少挥剑?” 黎烬安立马板着脸:“你看我像不像挥剑!” 她发现就不能对这群小崽子心软一点点,就没有比她们更会顺竿爬的。 脑子没问题,太滑头爱躲懒也不行,对上隔壁那三个诡谲阴险的孽畜,不得被坑得体无完肤。 于是黎烬安大发慈悲地说道:“今日我亲自盯着你们练剑。” 没意外的,看到两张重新垮起的小脸,戚岭子作为大师姐承受了太多,上前一步,“弟子荣幸。” 黎烬安舒服了,还是老实人说好话中听。 接下来极烬峰无一幸免,谭宴衣挨骂最多,灵丘次之,就连戚岭子也没被放过。 目送戚岭子稳重,谭宴衣和灵丘歪歪斜斜御剑去学宫上学的背影,黎烬安重新坐在椅子上,白皙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桌面,她在思索天道的用意。 还有一件事她很在意。 8、传承 通过这一系列的动作,不难猜出把这本万恶之源给她看的是天道。 那么问题来了。 不让她直接伤害仨孽畜,又把天书给她这个绝对和仨孽畜不对付的人看,是想干嘛,有何企图? 那么爱分享吗?怎么那么藏不住事? 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大可不必有如此强烈的分享欲望,她其实一点都不好奇的。 给书还不如给她仙人传承、天材地宝、极品灵石灵髓、灵丹妙药……这些至少她能用得上,而不是单纯的膈应她。 就算她用不上,也可以给她嗷嗷待哺的徒弟们。 黎烬安等了又等,少见地拿起纸笔,认真地在纸上写下她想要的东西,也没看见面前多出来什么宝贝,只得撇撇嘴,“小气鬼,喝凉水!” 光让驴拉磨不给驴吃草。 有求于她,还不给点好处,抠死算了。 小插曲过后,黎烬安开始猜测天道用意。 天书后半段仨孽畜都成了一方强者,老三更是直接弑父弑兄弟姐妹,把整个魔宫血洗一个遍,这倒是好事,但也没有那么好。 相比于除了清霄仙尊外就没有弱点的魔尊,修真界更想见到一个内部庞杂无序的魔界。 哪怕老二老三都显露她们并非纯粹人族也无济于事,实力足够强站得足够高之时,种族界限已经没那么重要了,和修真界维持在一个岌岌可危,随时都有可能爆发大战的边界线上。 即便是废物到完全忘记寻找屠杀她满门凶手的老大也突破合体期,不可小觑。 但这仨孽畜全无慈悲仁爱之心,满心满脑想着只有怎么打击情敌,从另外两人手里把谢怀雪抢过来占为己有,前半段她们三孽畜还会偶尔通力合作铲除她们认为的情敌,后半段更是放开了手脚。 前期弱小时就有许多人因为她们而死,等她们强大之后随时开启大战,被波及到无辜而死的人不知凡几。 如果真按照书中剧情发展,这仨孽畜占全了人、妖、魔三族,若她们登上高位,以其心性,对于沧澜大陆来说,绝对是无与伦比的灾难。 结局或许就是生灵涂炭。 这绝不是天道想要看到的局面。 思及此,黎烬安神色变幻一瞬,她在想在书中后半段,那些被糊住眼睛的闲人们会不会把一切过错都推到谢怀雪身上,对她群起而攻之,提议把守护人族安定的清霄仙尊交给仨孽畜? 什么时候都不会缺少这样既蠢又坏的货色。 黎烬安把刚才她写下的许愿清单揉成一团,情不自禁冷笑一声,“她们也配!” 谢怀雪的宿敌死对头只能是她,也只能她毫无缘由地怪罪谢怀雪,那些阿猫阿狗算什么东西。 她不是心疼谢怀雪,她是心疼自己。 清霄仙尊的格调被人拉低了,而和清霄仙尊一打就是一千多年的极烬剑尊岂不是也跟着降低?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看一个人的层次,不止要看她的朋友,还要看她的对手。 她的对手是清霄仙尊,还是无名无姓的小散修,这二者区别大了。 说不定在书中,她死后都不安宁,身后名被连累得一塌糊涂。 不得不说,天道确实拿捏住她了。 黎烬安又拿出一张新纸在上面乱写乱画,“不能直接动手……所以意思是我可以借助外力坑杀这仨孽畜?” 拐弯抹角的。 看来天道限制颇多。 就看谢怀雪的大弟子和二弟子现在还活蹦乱跳地打败她家的小崽子,就知道天道无法直接动手,连降下天劫劈死这仨孽畜都不行,真可惜。 所以需要借她的手迂回地铲除这三个狗东西? 希望她参与到剧情中去改变这一切? 黎烬安冷哼一声,改变个屁!她要看谢怀雪的笑话! 既然她已知晓一切,自然不会再那么轻易地陨落,至于谢怀雪欺压她一千多年,那她看点笑话不过分吧? 如此稀奇的热闹往前数万年都找不到这么炸裂的,她可不得多看几眼。 和腥腥草一样恶臭难闻的剧情,她才不要参与进去,她就在旁边看着。 到时候她不嘲笑死谢怀雪,她就不是黎烬安! 修真界正道对于师徒相恋虽没有明令禁止,但也是不赞同的,像是一些宗门的门规会明明白白地写上不允许的字眼,比如太上道宗。 她们这些大宗修士一般都是很小的时候就拜入宗门,亲缘浅淡,却有可能和师父同门相处几千年,随随便便地生出感情,一方面本就是对伦理的冲击,另一方面感情生变可不是小事,杀人叛逃坠落为邪修…… 这都是有先例的。 商陆道君和其徒、白青仙子和其师……一个比一个惨烈,老死不相往来都算其中下场好的了,道心破碎的也不是没有。 谢怀雪最是克己复礼重规矩,说一声循规蹈矩都不为过,到时候等仨孽畜的狼子野心揭露出来,黎烬安保证自己会在道宗的地盘上笑得很大声。 想来素如积雪的谢怀雪脸上能出现更多的表情,羞愤欲绝也不是不可能。 光是想象,黎烬安都觉得千年来的郁气都消散了,扬眉吐气! 果然,极烬峰的面子还是得她来挣,那仨指望不了一点点。 极烬峰大翻身指日可待! 黎烬安摸摸下巴,她在意的还有一件事——谢怀雪不是书中主角吗?为何全是那仨孽畜肮脏的心理想法,并没有谢怀雪的? 不仅是书中的仨孽畜看不清谢怀雪是怎么想的,书外的黎烬安也不知晓。 她有点想知道书中的谢怀雪是怎么想的。 以黎烬安对谢怀雪的了解,怕是在发现苗头的时候就会把人逐出清霄一脉,交由道宗执法堂处理,绝不会徇私枉法,也不会动用私刑。 小古板一个。 不对,现在是老古板了。 世人都觉得成为仙尊弟子风光无限、地位尊崇,但三孽畜在谢怀雪心里估计没多少份量,这人确实情绪极淡。 不过没事,无情道总会迎来她的报应。 而谢怀雪的报应一来就来仨! * 黎烬安愉快地哼着千年前的民间小调去见她的师父——炽炘剑君。 被徒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倒霉师父没跑掉,郁闷地看着黎烬安“登堂入室”,堂而皇之地霸占她的好酒。 收到同门的通风报信说她那早已出师的徒弟出峰了,看方向去的是炽炘峰,炽炘剑君当即就要跑路,可惜被黎烬安堵个正着。 炽炘剑君无比心痛地看着黎烬安豪饮她的酒,忍不住反击道:“又回来干嘛,难不成找你小时候尿过的床?那找不到了,你自己就销毁证据没让我发现,不过我这里还有你扎着包包头眼泪汪汪罚抄门规的留影石,你要看吗?” 黎烬安满脸黑线:“您好歹也是那么大的一个剑君,能不那么抠吗?” 修真界的抠门是一脉相承的吗?天道这样,她师父也这样。 抠死你们算了! “那把你的峰主年例都给我,我要酿酒喝!”炽炘剑君当即伸手道。 同样不富裕的黎烬安就当什么都没听见。 她百思不得其解的一件事就是她都剑尊了,为什么还那么贫穷,体会不到用灵石砸得炽炘剑君眉开眼笑的感受。 黎烬安把酒坛里最后一滴酒都喝干净,起身围着盘腿坐在蒲团上的炽炘剑君转圈圈,上下左右仔细打量。 炽炘剑君被她看得莫名其妙,深觉她已经出师的完蛋徒弟被隔壁仙尊打击惨了,人都傻兮兮的,回头就鼓动宗主去道宗要赔偿费。 徒弟可不能白傻,怎么也得往回赚点。 黎烬安不满足于近距离观察,她上手揪了揪炽炘剑君的脸,十分不见外地扯了扯,喃喃自语道:“是真人,还正热乎呢。” 她的一切都是真实的,世界就算是一本书又如何?剑修无所畏惧,她一剑劈开就是了! “发什么疯呢!”炽炘剑君感伤不了一点点,拍开她的爪子,“废话!难不成还有谁能在剑宗把我替换了吗?” 黎烬安皱皱鼻子,小声嘟囔,“那可说不定。” “你到底干嘛来了?”炽炘剑君看到她难得的少时模样,好笑问道,“又异想天开问我能不能钻空子?” 黎烬安大惊失色:“师父你说什么,我何时钻过空子,我那是寻找合理的方法打败谢怀雪!” “我什么说是清霄仙尊了?”炽炘剑君困惑地看着她,“我说的是你以前那些天马行空的想法。” 黎烬安幼时是个特别天真烂漫的孩子,还未踏上修道修剑之路的时候,就对修真界充满了好奇心,每日问题多得都能淹没炽炘峰。 偏偏她的问题和别的小孩都不一样。 托炽炘剑君的福,黎烬安也想起来自己以前问过各种刁钻古怪的问题。 要是渡劫的时候钻进妖王的肚子里,让妖王替她抗雷成吗? 要是她和她的神识分身成亲了,能生出来小娃娃吗,结契的话,天道愿意见证吗? 要是她把好多柄剑拼在一起,御剑飞行的时候是不是就能躺着飞了? 后来认识谢怀雪后多出来一项。 要是她变成谢怀雪的样子,让同门师妹变成她的样子,她打败了师妹,岂不就是…… 然后炽炘剑君一把盖住她的小脸,“从今往后炽炘峰没有要是这个词!” 天道愿不愿意炽炘剑君不知道,但她知道她不愿意! …… 黎烬安和炽炘剑君的徒孙们一样垮起脸,转身就走,“徒儿还有事,师父回见啊!” 9、排面 虽然是遁走的借口,但黎烬安确实有事。 不过也不是什么正经事。 她给宗主传音问道宗的帖子送到谁哪了,她去拜访一下。 宗主还不知道这厮想干什么吗? 他本来就困惑道宗玩那么一手防极烬剑尊给防什么似的,这可是清霄仙尊的收徒大典,极烬剑尊为何不生气,合着是之前没想起来! 脾气大,忘性也大。 但宗主很丝滑不带一丝犹豫地就把拿到三张帖子的长老都告诉黎烬安,他又不去,干嘛承担这个风险。 反正他是宗主,其他人坑了就坑了。 经过一番友好的交流,黎烬安成功地从落雨峰峰主那里拿走一张帖子。 她倒不至于霸道到把所有帖子都弄到自己手里,哪成什么样子了,如何给下方的徒弟们做榜样? 好吧,其实是一张帖子就能带好几人,把极烬峰打包都绰绰有余,黎烬安这才没有造作。 在仨徒弟什么还都不知道的时候,黎烬安已经安排好了她们去太上道宗围观清霄仙尊收徒的行程。 所以大早上三人被一言不发的黎烬安领着到演武场开山祖师雕像下集合时,一个比一个蒙圈。 又时被师父喊起床的一天。 本来谭宴衣和灵丘还在猜测极烬峰是不是又有了什么离谱新规矩,结果发现去的是演武场的方向,当即也不困了,都好奇地盯着黎烬安的背影瞧。 戚岭子看着两侧潇湘峰、钧行峰弟子时不时往她们这里瞟过来的小眼神,不由得眉心一跳,下意识地抬眸愕然看向自家师父。 每次都能发现自家师父还能更离谱怎么办? 清霄仙尊前面两次收徒时极烬剑尊也都在场,那场面不用说了,观礼的人都把两大宗门打起来的血溅到她们身上。 人家清霄仙尊不言不语,光听极烬剑尊在那叽里咕噜讽刺人了,全方位各种挑刺,天上云飘着的形状都要被她拉出来阴阳怪气明讥暗讽一番。 仙尊不搭理她吧,她生气;仙尊搭理她吧,她炸毛。 道宗的人阴恻恻地看着她也不能让她住嘴,真怕极烬剑尊都走不出道宗的大门。 不过也不一定,剑宗那群剑疯子个顶个的抱团护短,一言不合就打群架,要不然黎烬安还是个小剑修的时候就得被人打死了。 而有幸两次都看到这等层次的修罗场的人正是戚岭子! 不对,马上就是第三次了。 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果不其然。 等众剑修齐齐嚣张地御剑上天后,戚岭子再无侥幸,旁边那俩小傻子还在乐呵呢,都不知道低头看看路,但凡低头就能发现她们前进的路径万分眼熟。 实在是阵势太过庞大,二十个剑修放出自己的剑意,毫无收敛,大大咧咧地一路横行。 各种各样的剑意如同溪流入海一般汇集在一起,黎烬安、潇湘剑主、钧行剑主三人的剑意在外围包裹着弟子们稚嫩的剑意,不容任何人挑衅冲散弟子的剑意。 嚣张二字溢于言表。 黎烬安地位最高,在灼光剑上负手而立,率先飞在最前方,神色冷凝,气势凛然不可欺。 就这阵仗,半个环琅域的修士都能察觉剑宗出动的动静,底下刚冒出头的妖兽害怕地嗷呜一声又把头低下去了,可怕! 煞神们又出门了! 这时候别说有人挡剑宗的路,路过的狗不挨两脚都是好事! 不知道的还以为又有哪个不长眼的恶意杀害剑宗的小剑修,打了小的来了老的,摇人出动打群架呢。 这就叫黑恶势力的排面! 路上沉浸于大场面的谭宴衣和灵丘完全没发现她们旁边的大师姐已经自闭好长一段时间,等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就太晚了,隐隐绰绰都能眺望到太上山脉的轮廓。 在这从剑上跳下去都跑不掉! 是了,帖子送不到她们师父手上没事,她们师父可以自己上门讨要。 谭宴衣环顾四周,不出意料的看到了小师妹惊恐的目光,以及周围同门带着笑意的眼神,就连前面的潇湘剑主和钧行剑主都是忍着笑的表情。 极烬峰的热闹还是一如既往的鲜嫩好吃! 她当即果断地掐自己的人中,也不知道希望自己晕过去还是不晕过去。 祖师在上!距离她们上次造访道宗还不到半个月,那么快又见面了吗? 她们真的不好奇仙尊收徒这等修真界的大事。 仙尊收的是三弟子吗?不,分明是灵丘命中注定的宿敌! 这下好了,不用三对二,不用争不用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对手。 宿敌也是能继承的吗?! 真的太超前了。 剑宗距离道宗并不遥远,一宗占据环琅域的一半,不用全速飞行也很快抵达道宗区域。 黎烬安落地之后把无用的社交交给另外两个剑主,让她俩去和道宗的人交涉,回头一看,就看到三条失去光泽的咸鱼。 她不说话也不秘密传音,就轻飘飘地给了这三个没出息的货一个眼神。 在家怎么颓废怎么哀嚎都无所谓,但出门在外,特别是谢怀雪和她弟子在场的时候,绝不能露出一丝一毫的破绽! 于是戚岭子、谭宴衣、灵丘三人被迫强行支棱起来,抬头挺胸,目光凶狠,雄赳赳气昂昂大步流星地走在自家师父身后,谁看过来就瞪回去,很不好惹的样子,一看就是来者不善。 黎烬安满意地点点头,这才是剑尊弟子该有的样子,黏巴巴的小白菜像什么话。 她一马当先气冲冲的往里走,熟门熟路,完全不需要接引弟子带路,把道宗一干人等全都抛在原地。 今天就是来找茬的,干嘛给道宗和谢怀雪好脸色瞧! 和潇湘剑主、钧行剑主交涉的是道宗负责庶务的章长老,他是炽炘剑君、银月元君那一辈的修士,完全可以说得上全程围观黎烬安和谢怀雪从小修士打到现在尊字辈的人,对于黎烬安这副目中无人的死样子一点都不生气,还隐约有些怀念。 章长老如今看到这一幕,毫不在意道宗弟子脸上的愤慨和面露尴尬的两位剑主,乐呵呵地笑道:“百年不见,极烬剑尊修为又精进了不少,仙尊见到定会为她高兴。” 旁边的人表情都很怪异,真的吗?你说谎话,我们不信! 清霄仙尊要是说一句为剑尊高兴,剑尊绝对不是觉得仙尊在夸赞她,而是讽刺她,不打个山崩地裂都是剑尊收敛脾气。 潇湘剑主和钧行剑主对视一眼,就知道这个老前辈为老不尊、老不正经,意图火上浇油。 看底下的小弟子打架就行了,怎么还撺掇剑尊和仙尊打架。 章长老了然地看她们一眼,搞得像是她们不想看似的。 接下来便是长老们间虚伪的寒暄客套,脸上的假笑都快挂不住了。 * 脱离大部队的极烬峰师徒终于被江枫眠逮住,好说歹说地把人拉到了会场的座位上,好吃好喝地伺候着,没让黎烬安自己就带着徒弟找上清霄峰。 等她们到地方的时候,场内已经又不少人落座了,连潇湘剑主和钧行剑主都后来居上,带着弟子到地方了。 江枫眠狠狠地舒了口气,用袖子去擦额头上的细汗,“我说呢,本来没我什么事,结果急吼吼地把我叫来,合着是你来了。” 每次都把她拉来应付黎烬安,她也很苦恼的好不好! 看如此熟练的流程就知道道宗对黎烬安的到来习以为常,虽然这百年来找茬的次数减少很多,但往前推数千年来看,太上道宗简直就是剑尊的第二个家! 一些后来拜入道宗的弟子都不一定有黎烬安对道宗熟悉,这就叫老道。 黎烬安不吃不喝,冷哼一声:“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江枫眠眉心一跳:“你?君子?” 这两个词有什么必要的关联性吗?! 她认识黎烬安也有千年了,就没想过这个词能有一天会放到黎烬安身上。 黎烬安不满地说道:“你怎么那么闲得慌?我每次来道宗都是你接待我。” 后面的谭宴衣和灵丘竖起耳朵偷听,戚岭子也是全神贯注,她们之前来道宗的时候就是江枫眠带这她们参观道宗,还给她们送礼物,是以她们对江枫眠感官很好。 江枫眠耸了耸肩:“我又不是你和清霄,困在炼虚圆满还未突破,自然时间一大把。” 黎烬安看向她的眼神很奇怪,像是从未认识过江枫眠一般,正用全新的目光看待她。 天书还是有点用的,比如其中就有描写到江枫眠。 就在黎烬安眼睛亮起想问什么八卦一下的时候,忽然顿住,抬眸看过去。 正好撞进一双清凌凌的眸子里。 10、麻烦 “我等见过清霄仙尊!” 黎烬安周围人起身行礼的时候似乎听见了若有若无的咬牙声,如果不是这严肃的场合,她们真想掏掏耳朵。 咋能有人应激成这样,清霄仙尊一出场,方圆十里内必有人磨牙。 江枫眠实在没忍住拿余光去瞄黎烬安,在心里感慨都是剑尊了,还千年如一日地爱和清霄打架,这何尝不是一种坚守呢。 之前有不少人都担心黎烬安会因为谢怀雪而生出心魔,执念过深便是业障,累积业障便是魔念,走火入魔实属正常。 没成想黎烬安不仅没有入魔,还跟上了谢怀雪的背影,从未掉队过,一步步走到如今的地位。 大浪淘沙,同时代的佼佼者也不过就是谢怀雪和黎烬安,江枫眠勉强算上一个。 除此之外,她们那一代的修士被这俩人的光辉压得抬不起头。 这也就是黎烬安死咬着谢怀雪不放,世人不敢嘲笑还多有敬佩的原因——打不过谢怀雪的人太多了,黎烬安是其中最出名的一个,但她可以轻松吊打其他人。 等她们突破大乘期,来到五宗四家的宗主家主级别,天下又有谁敢置喙极烬剑尊怎么也胜不了清霄仙尊之事。 世人只会说这是一段相互成就的佳话,是以道宗从未拒绝过黎烬安的“讨打”,甚至还有些乐见其成。 不少跟在谢怀雪身后的道宗长老看见黎烬安好整以暇地坐在椅子上都会心一笑,就连道宗宗主净亭道君都毫不意外,把帖子送到剑宗的时候她就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了。 没道理清霄仙尊前两次收徒,极烬剑尊都到场了,唯独这一次不露面。 黎烬安可以不给谢怀雪及其后面一大串道宗长老的面子,可以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但她不能不给净亭道君面子,问就是打不过。 “见过道君!道君风采依旧。”黎烬安简单地抱拳说道。 跟在师父旁边同时起身的戚岭子、谭宴衣、灵丘不能那么敷衍,老老实实地行礼,眼神不敢乱瞟,只能在心里感叹,也就这种时候能看到师父人模人样的样子。 净亭道君随意地挥手落座,笑吟吟地看向黎烬安,“烬安许久不曾造访,可有觉得道宗陌生?” 黎烬安又想磨牙了。 修士寿命悠长,就算不突破下一个境界,想要延寿的法子数不胜数,活得够长也就意味着区区千年根本不够修真界换一代人,净亭道君在她还是小崽子的时候就是道宗宗主了,现在还是。 不管是实力层面还是辈分方面,黎烬安这个剑尊都得对这种为老不尊的长辈保持敬意。 这种活了几千年的老怪物都不知道退位让贤的吗?怪不得修真界一潭死水! “道君说笑。”假笑剑尊:“道宗作为仙门之首,晚辈也想时常聆听您的教诲。” 净亭道君沉思片刻,笑语盈盈地说道:“炽炘不介意的话,你可以带着徒弟在本座这里暂住一些时日。” 别说前来观礼的外宗之人了,就连道宗自己人都情不自禁地瞪大眼睛,羡慕嫉妒恨地看着黎烬安师徒四人,恨不得取而代之。 那可是道君! 能直接用道字做名号的人是什么简单角色吗? 修真界唯有两人有此殊荣,一个是净亭道君,一个是净亭道君她师父,道宗闭关许久的太上长老,名号没有花里胡哨的前缀,简简单单两个字——道尊! 所以黎烬安才说道宗是天下仙门之首,这才是真的打了小的,来了老的! 拜师清霄仙尊可以说得上是平步青云,被净亭道君收徒那真是一步登天了。 戚岭子三人更是激动不已,哪怕知道自己不过是顺带的,但架不住她们激动到战栗。 黎烬安敬谢不敏,净亭道君就是想近距离看她和谢怀雪两个不算小的小崽子打架而已,别以为她不知道,净亭道君曾说过她们是小猫打架! “多谢道君厚爱,道君日理万机,时间宝贵,晚辈如何叨扰道君,倒是……” 她顿了顿,轻轻抬眸,莞尔一笑,直直看向对面。 “倒是要多多麻烦清霄仙尊了。” 会场位子安排得极为巧妙,净亭道君的右下首是谢怀雪,左下首就是黎烬安,不偏不倚,正好面对面,很难说不是刻意安排的。 这是谢怀雪进入会场后,黎烬安第一次主动看她。 剑尊不算是目下无尘,但也绝称不上是平易近人,她注视谢怀雪的时候眼里放不下旁人,哪怕是谢怀雪身后的兰慈和钟绯。 黎烬安生了一双狭长的凤眸,眼尾上挑之际,眉宇似笑非笑,难免给人一种漫不经心的挑衅感。 神态和语气倨傲又轻浮,就差把不怀好意四个字写在脸上。 净亭道君乐呵呵地看着,丝毫不觉得自己一宗之主在这带头耽误收徒吉时有什么不对。 与黎烬安眼中经久不息的灼热光芒不同的是,谢怀雪那双眼眸冷淡却很平和,仔细看进去就会发现这是一双极为幽深忘不到底的眼睛,好似神魔都无法让她撼动半分。 全场的焦点都集中在她们这里,各种或隐晦或光明正大的目光都落在谢怀雪身上,她只是对上黎烬安的目光,淡淡说道:“却之不恭。” 轻飘飘的四个字,不带任何语气。 无端的让人觉得空气都冷寂下来。 剑尊是极致的张扬造就出来的傲慢,而仙尊则是过于的云淡风轻,就显得她并未把面前人放在眼里,或者说所有人都不在她的眼中。 这样的态度最是能点燃极烬剑尊,她最不喜欢的就是谢怀雪这副寒霜孤雪的模样。 黎烬安冷笑一声,刚想说些不利于剑宗和道宗来往的话,就看到谢怀雪身后站着的两个年轻修士——兰慈和钟绯。 两人不管私下里斗得有多凶,而此时脸上都是未曾掩饰好、如出一辙的愤恨之色,她们在恼怒极烬剑尊如此不敬她们师尊。 或许从前也是这样,稚嫩的主角们也是如此记恨不敬师尊之人,只不过黎烬安从未把她们看在眼里,就算看到也不会当回事。 但是现在不一样。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黎烬安会和往常一样破防地骂骂咧咧的时候,黎烬安忽而一笑,语调轻快,带着发自内心的愉悦说道:“那本尊也就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小徒顽劣,届时还望仙尊宽宏。” ! 今天太阳打西边升起来,极烬剑尊竟然没单方面地和清霄仙尊吵起来? 这可算是修真界的大新闻了! 江枫眠坐在自己座位上,一头雾水地看着黎烬安,再看看谢怀雪,什么时候极烬那么好说话了? 别说外人了,就连谭宴衣她们第一时间想的不是师父说她们顽劣,而是怀疑自家师父是不是被人调包了,要不然这一幕是真实发生的吗? 其余人也不关心被收徒的人是谁了,全都高高地竖起耳朵看剑尊和仙尊言语交锋。 谢怀雪神色不变,好像黎烬安顺竿爬然后遭殃的人不是她一般,轻轻颔首,“不会。” 虽说知道接下来会喜闻乐见地看谢怀雪的热闹,但黎烬安还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不会什么不会,不会宽容她的徒弟吗? 每次和谢怀雪说话都那么费劲,以前这人也没这毛病啊! 修真界也没有当了仙尊,就不会好好说话的规矩,怎么就谢怀雪不一样! 黎烬安自己生闷气,其他人却觉得这个味对了! 剑尊和仙尊咋可能和平相处,不翻个白眼的话根本没有灵魂。 净亭道君也满意地让敬事堂长老开始今日收徒大典的事项。 黎烬安注意力也被转移,她现在可不是一般的剑尊了,她现在是手握天书的剑尊! 小小谢怀雪而已,等寒毒发作之时,看她怎么趁人之危! 黎烬安现在更对仨孽畜感兴趣,她余光一扫,谢怀雪身后的大孽畜,和正小步跟在一位道宗长老身后走进来的小孽畜映入眼帘。 不管是大孽畜还是小孽畜,她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外在的皮囊越好,内心就越阴暗,就越会伪装。 黎烬安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轻笑一声,意有所指,“仙尊眼光一如既往的好啊。” 11、收徒 黎烬安的话听着像是讽刺,实际上也是讽刺,她说了那么一句话后就安静下来。 走进来的小老三怯弱地抬头看了看说话的黎烬安,又依赖地看向自己的未来师尊,如同雏鸟恋巢,看着就让人于心不忍。 可惜谢怀雪古井无波,连个眼神都不曾给未来的三徒弟。 道宗的人虽觉得极烬剑尊故意搞破坏,但是正在收徒的仙尊无动于衷,并未说剑尊的不是,她们也不好说什么,更何况上头还有净亭道君,做主也轮不上她们,只得捏鼻子认下。 仙尊做事绝对有她的道理,说不定这是在考验弟子的心性呢! 黎烬安看着小老三发白的小脸,合着是演到她头上来了。 这魔族当真是胆大包天。 不仅不动怒,还有点想笑。 不说谢怀雪的眼神怎么样,她这个人绝对不吃这一套,怎么说呢,她这个人说是表里如一,看着光风霁月,像高原雪山一样冷清又洁白,其实内里也是这样,不是看不起人,只是单纯的没看见别人而已,很少有人能入她的眼,就算是亲传弟子也不行。 清冷,素如积雪,静水流深。 既不喜新,也不恋旧,谁都不会走近她。 某种程度上来说,她不算假人,但也确实是个冰块。 反正黎烬安想象不出谢怀雪情感大爆发的样子,绝对很吓人! 若说谁可以走进她的内心,估计也就是她的父母和师父了,除此之外,很是自信的黎烬安都不觉得她在谢怀雪心里会留下痕迹,就算留下,也应该是需要定时修理欠揍鬼之类的形象。 光是想到,黎烬安就垮下脸,没等人看到她的表情变化,便立马振奋起来,抱臂看着未来的魔尊。 唯有谢怀雪的目光像是落到了实处一样,看了她一眼。 黎烬安立即警觉地瞪了回去。 看什么看? 没看到她正在看你们清霄一脉的笑话么。 谢怀雪你也有今天! 她的眼神很不友好,但仙尊显然已经习以为常,眸光一转就不再看她。 黎烬安咬牙,这就是她从头到尾不曾想过阻止谢怀雪收徒小老三的原因。 先不说谢怀雪和道宗会不会领情,她们十成十会觉得极烬剑尊为了清霄一脉而使出诡计,最重要的是黎烬安就想看谢怀雪的笑话,看她以后还会不会那么烦人! 她可不想介入清霄一脉的因果之中,强势围观热闹,顺带打败谢怀雪不就好了。 黎烬安眼尾上挑,靠在椅背上,用手托着脸,姿态轻浮地看着宁烛风对着谢怀雪行跪拜大礼。 所有人习以为常,就当没看见她这个死样子。 这种时候无视极烬剑尊才是最正确的做法,若是胆敢质问她,今天的收徒大典就别想继续下去。 看看小老三再看看谢怀雪身后的老大老二,就算是等着看清霄一脉热闹的黎烬安也不得不感叹谢怀雪眼光的奇诡之处。 她有三徒弟,谢怀雪也收了三弟子,可这收的是些什么人啊?这仨孽畜完全脱离了人族的范畴,全澜沧大陆都找不到的奇葩都到谢怀雪手里了,从某一方面来说,谢怀雪也是奇人。 这样的脏东西千年难遇,而谢怀雪一收就收仨! 一群连她和谢怀雪年岁零头都没有的小崽子还挺能闹腾! 别人都是收徒弟继承道统,而谢怀雪就很不一样,她的清霄峰完全就是关孽畜的猪圈。 黎烬安没忍住看了谢怀雪好多眼,以她对宿敌的了解,谢怀雪不至于眼瞎到这个地步……吧? 会场中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谢怀雪和宁烛风身上,唯有黎烬安不给面子,光明正大地走神。 不叠加对清霄一脉的仇视,黎烬安本身也不喜欢谢怀雪的三个弟子。 比如说这个小老三。 她叫黎烬安,小老三叫宁烛风,中间都是火字旁的字,明显是抄袭她的名字! 还妄想破开谢怀雪的无情道,卑鄙无耻地馋她身子,试图囚禁……这种走歪门邪道意图毁掉她打架搭子的人,罪该万死。 老大兰慈更不用说了,看着清正,努力向谢怀雪的风格靠近,画虎不成反类犬,学人精伪君子一个。 老二钟绯长相明艳,明面上爽朗大方爱交朋友,实则小心思小手段一大堆,不动声色打压同门是她的拿手好戏。 而她们前期在谢怀雪面前那叫一个装得人模狗样,实则心思污秽,让人恶心至极。 凡间是天地君亲师,而在修真界师父的地位仅排在天地之后,这仨孽畜竟敢如此大逆不道,欺师灭祖! 实在该死。 没人搭理黎烬安,她自己就能把自己想生气,满心不爽,重重地“啧”了一声。 而这时候,小老三……宁烛风正跪在地上,双手把茶盏高举过头顶递给谢怀雪。 宁烛风身子瘦弱,哪怕已经十岁了,看着还像六七岁的孩子,换了身新衣服也遮盖不住从前那些伤痕,哪怕她竭力克制,脊背还是止不住的颤抖。 与之相反的是宁烛风倔强坚韧的神情,手上捧着的仿佛不是一杯平平无奇的茶水,而是她的生命、她的信仰、她的一切。 这是收徒大典最后一项——敬师茶。 抛开兰慈和钟绯越来越不善的目光,整个道宗看宁烛风的目光都很友好,前来观礼的外宗长老都乐呵呵地恭贺清霄仙尊再得佳徒。 气氛刚刚好之际,黎烬安这一“啧”如同陨石砸地,清晰地传进每个人耳朵里。 “……” 极烬峰三人两眼一黑,只觉得五雷轰顶。 师父!你啧之前先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好不好! 这是能随地大小啧的地方吗? 进来之后就只说过两句话的清霄仙尊先是轻飘飘看了一眼黎烬安,漠然起身,终于把目光落在宁烛风身上,“已拜入我门下,不必敬茶,跟随你师姐回峰即可。” 言讫,她身形一动,毫无留恋地瞬移离开。 不管是以前收的大徒弟、二徒弟,还是刚入门的三徒弟,都一视同仁地被剩下。 收徒大典的主人公之一直接离席了? 毫不夸张地讲,整个会场的气氛都凝固住了,修为低的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氛围要多压抑就有多压抑。 黎烬安还在发呆,眼珠子转了一下,蓦然发现所有人都目光呆滞地看着她。 天道在上,这是哪来的祸祸头子! 她一下子坐直,“这和本尊有什么关系?以往清霄收徒也无敬茶,分明是你们的安排不合她的心意,她若是不想,没人能把她逼走。” 休想把锅甩到她头上! 难道这就是谢怀雪的用意? 净亭道君也无话可说,敬事堂负责收徒大典事宜的长老人都傻了。 极烬剑尊,道宗之敌! 有没有一种可能,正是因为前面两个徒弟没走正常收徒程序,所以道宗这一次才给宁烛风安排上敬茶环节的? 老大老二都是谢怀雪在外面随手捡到的,唯有小老三是走开山门进入道宗,因为天资卓绝,刚好是冰灵根,净亭道君拍板此事,由敬事堂把小老三举荐给谢怀雪。 谢怀雪无可无不可,答应了收徒。 以往两人同时在场,都是仙尊淡漠,剑尊跳脚,不会造成太大的破坏,谁承想今日的剑尊威力这般大,仙尊不愿再忍受剑尊的阴阳怪气,把事情变成这般不尴不尬,不好收尾的样子! 哪怕和清霄一脉作对那么久,戚岭子、谭宴衣、灵丘三人也不可避免地同情起来了还在地上跪着的宁烛风。 宁烛风白净的小脸上满是落寞和不可置信,挺直的脊背弯了下来,眼圈瞬间就红了,要哭不哭的,让更多谴责的目光移到了黎烬安身上。 兰慈和钟绯倒是高兴得嘴角都快压不下去了。 眼看着地上跪着的小孩就要哭出来,净亭道君心下叹气,对着宁烛风温和说道:“清霄不在意这些凡尘俗礼,不是你之过,莫要放在心上,你把茶给本座,也算是有始有终。” 宁烛风安静一瞬,恭恭敬敬地把茶递给净亭道君,“……是,弟子遵命。” 被师尊不喜,再难过也要咬牙坚持下来。 她没有大吵大闹,而是考虑到清霄仙尊的名声,把茶敬给净亭道君,却委屈了自己,这让很多人觉得她尊师重道,心性上佳。 而祸祸头子便迎来更多不赞同的隐晦目光。 就连极烬峰三人都盯着她们师父的背影看,此事师父确实不妥。 等宁烛风的修为上来了,她们公平打架就是,何必这样打压。 大不了在背地里套麻袋打一顿就是了,把冲突放到明面上对于师父千疮百孔的名誉多不利。 坏事当然要偷偷干了! 等着,等此事过后,她们就去套宁烛风的麻袋。 黎烬安:……她成恶人了是吧? 这孽畜要不是故意的,她跟谢怀雪姓! 还有,谢怀雪哪是不喝敬师茶么,她分明是寒毒发作,需要去寒潭浸泡压制寒毒,和她有什么干系?搞得像是她把谢怀雪气走一样。 对了,她还需要通过谢怀雪灵根是否具有寒毒,以此判断天书的可靠性。 但极烬剑尊不是和外人解释的性子,她随手拎起极烬峰三人,留下一句话就走了。 “本尊去看看清霄。” “……” 会场本就鸦雀无声,现在更死气沉沉。 这下好了。 不担心宁烛风的心理问题,改而需要担心剑尊和仙尊会不会打得昏天黑地的问题。 净亭道君没发话,看她样子就知道是默许,道宗的人自然不敢擅自做主,只能目送黎烬安大摇大摆地离开。 出了会场大殿,黎烬安径直朝着清霄峰飞过去,戚岭子三人被她扔在山脚下,她独自一人前往后山。 谢怀雪。 黎烬安嘴里无声碾磨着这三个字,眼眸极亮,脸上笑容更甚。 你也有今天! 12、勉强 清霄峰,峰如其主,明明山间也都栽种着郁郁葱葱、欣欣向荣的草木,却由内而外散发着一股冷寂的气息。 后山更是常年落雪,生灵罕至。 黎烬安作为火灵根修士,自幼时起就不喜欢这样的环境,找谢怀雪打架也不爱来后山。 修为低的时候后山环境对她压制颇大,修为上来了,她和谢怀雪之间单方面的仇恨越来越大,自然没心情去逛清霄峰后山。 故地重游。 雪簌簌落下,在马上触碰到黎烬安之际就被蒸发消散,不留一丝痕迹。 看着上千年都没有变过一丁点的后山,黎烬安后知后觉地想起一件事——清霄峰后山布满了阵法和禁制,就算是她,也绝无可能强行闯入! 神机门作为五宗四家中最有钱最豪富的宗门,出品的阵法非常不俗,最高级别的阵法挡住大乘期都不是问题。 那么问题来了,时隔千年之久,她还有进入后山的权限吗? 在阵法布成的时候,银月元君一视同仁,也让她的气息录入后山阵法中,可以自由出入,比她在炽炘峰还自在。 黎烬安和谢怀雪之间的纠葛可以追溯到两人还是小团子时期,炽炘剑君和银月元君、净亭道君关系都还不错,黎烬安有时会被炽炘剑君带着来道宗做客。 银月元君非常喜爱她,时常把她留下在道宗小住一段时间,炽炘剑君来接她,银月元君还不想放人,被炽炘剑君戏称是拍花子偷小孩的坏人。 那时清霄峰还叫银月峰,黎烬安就在这有单独的小院子,简直就是银月峰第三个主人。 这也是黎烬安在清霄峰作威作福薅灵药当烧烤食材,道宗敢怒不敢言的原因。 时过境迁,自从银月元君陨落之后,黎烬安对改名的清霄峰兴趣大大降低,来找谢怀雪也就一件事,打架,打架,还是打架。 现下黎烬安还真摸不准谢怀雪会不会给她留门,以前她觉得自己是除去银月元君外最了解谢怀雪的人,但天书告诉她:不,你不是。 一想到天书,识海里的天书就抽风,封面上的《逆徒在上,清冷仙尊逃不掉》就金光大盛,看那架势应该是在积极地推销地它自己,希望黎烬安翻开它。 晦气东西! 黎烬安神色晦涩一瞬,她在想,如果是银月元君看见这本破书,那般温柔和善的人怕是也要大发雷霆,气得不行。 谁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视如珍宝的徒弟被如此欺辱呢! 再心善的人也得大开杀戒。 “若是谢怀雪敢把本尊的气息抹去……”黎烬安脸色变幻,像是迷路的孩童一样茫然,低声喃喃,“我就去找银月元君告状!” 从前黎烬安被谢怀雪气到就会委屈巴巴地找银月元君告状,让银月元君安慰她,一边被抱着投喂各种好吃的灵果,一边嘎嘎乐居高临下对看书的谢怀雪指指点点。 时至今日,她还能找谁告状呢? 黎烬安没了回忆过去的劲头,横冲直撞地朝着后山闯进去。 下一秒,天地间飘然落下的雪花在空中一滞,整个后山都为之一静,黎烬安的身影在跨入阵法范围的那一刻消失在原地,停滞住的几息像是阵法在欢迎好久不见的主人。 阵法内外是完全不同的景色。 外面是后山,里面是后山的地下,只不过被神机门出品的阵法扭曲了空间,一步到位直接传送到地底下。 千年过去,阵法崭新如初,都不需要维护。 穷鬼剑尊看见,穷鬼剑尊眼馋,穷鬼剑尊想要打劫。 地底下是一个巨大的岩洞,一个洞穴连着一个洞穴,灵气浓郁到凝结成水,水堆积凝固成灵髓石块,流光溢彩,又逐渐被溶解分割成互不相依、千姿百态、陡峭秀丽的形状。 越往里走,刺骨的寒意就越重,凹凸不平的墙壁上都是凝聚起来的寒霜。 晶莹剔透,颇具美感。 走过五六个洞穴后,黎烬安都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心底愈发沉重。 在阵法完成,银月元君让她录入气息的时候,她也曾来过这,那时还被她称之为秘密基地的岩洞并不是现在的样子,尽头确实有个寒潭,却不该冷成这样。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谢怀雪借用寒潭释放出灵根中的寒毒,冷气侵扰,岩洞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能让合体圆满的仙尊都不敢其扰,无法完全消除的寒毒,足以想象到威力,侵蚀地貌太正常不过,如果有阵法阻隔内外,整个清霄峰都会被寒霜侵蚀。 黎烬安抿着唇,面上不自觉地带着怒意,她生气的是那么大的事,谢怀雪竟然不告诉她。 要是知道的话…… 她以前也不会那么来来回回地找谢怀雪打架,频繁动用灵力和灵根,寒毒发作起来,会蔓延全身,丹田也会被侵蚀,动用一丝灵力都难以忍受。 与其说是寒毒,倒不如说是魔族的诅咒。 也不知道谢怀雪是怎么忍下来的。 千错万错都是谢怀雪的错,这人不会是故意带着寒毒打架,想要碰瓷她?或者说这人就是享受带着寒毒还能打败她的成就感? 黎烬安沉着脸,大步流星地走到岩洞尽头,此时红衣上都被冷气浸湿,被她的火灵力烘干,又结成小冰晶,整个人特别像冰糖葫芦。 最后的洞穴便是一整个寒潭,水质呈现冰蓝色,潭底的千年霜晶以及各种冰属性的矿石清晰可见,刚一靠近就能感受到那股极致的冷意。 合体期的修为在这里都受不住,若不是想看谢怀雪的热闹,黎烬安早就转头就走了。 雾气弥漫。 黎烬安上前一步,凝神眺望,看到了晕倒在岸边的谢怀雪。 清霄仙尊脸色极其苍白,眼睛紧闭,长发散落,眉宇轻蹙,仿佛在昏迷中也不安稳,全无此前在会场大殿中的淡然从容。 病歪歪的。 她身上穿的还是道宗的白袍,上面道宗的印记已经完全湿透,整个人非常单薄,湿漉漉、皱巴巴地趴在岸边。 寒潭很大,衬得谢怀雪恍若浮萍,无处可依。 就好像下一秒谢怀雪就会被寒潭吞没。 黎烬安失神地连连后退,她不信,这怎么能是谢怀雪呢? 谢怀雪怎么可能是这个样子? 她可是谢怀雪啊,怎么会有这般脆弱的模样? 天书都是真的,谢怀雪灵根真的带有寒毒。 就算早有预料,她还是感到了莫大的荒谬。 澜沧大陆是一本只知情爱的书,而她们不过都是陪衬炮灰? 或许连她和银月元君的陨落,以及凄惨的身世都是为清霄仙尊的清冷孤寂添砖加瓦,引起更多人的觊觎。 这真是…… 不可理喻。 黎烬安站在不远处深深地凝视着谢怀雪,所有的想象都不如看到现实来得冲击剧烈。 在这一刻,她甚至分辨不清她的滔天怒火来自何方,到底因为什么。 堂堂剑尊被如此愚弄,她如何可以接受自己千百年来艰苦修行练剑会落得这样的下场,还成为孽畜嘴里吃醋的工具! 剑修从不接受摆布和愚弄! 更不会认命! 再说了,作为她的死对头和宿敌,谢怀雪是一般人可以欺辱的吗? 吃屁去吧! 谢怀雪再怎么样也不是仨孽畜可以肖想欺负的。 小打小闹让她看看谢怀雪的笑话可以,但是清霄仙尊绝对不可以从神坛上跌落,否则的话,极烬剑尊的格调岂不是也要跟着下降? 谢怀雪好好待在雪山之巅高处不胜寒,时不时下山和她打打架就行了,什么情不情爱不爱的,都是虚妄。 无情道和剑修就应该都是孤家寡人,找什么道侣,简直是歪门邪道。 要不然,她去哪里找那么好的打架搭子。 敢让她的打架搭子坠入深渊的人,都该被她的灼光剑捅成血葫芦! 那仨孽畜就该进畜生道! 她这完全是为了自己和澜沧大陆考虑,铲除修真界毒瘤,人人有责。 再者这算什么介入别人因果,等弄死仨孽畜之后,人死万事消,因果直接没了,完美解决介入她人因果的问题。 至于谢怀雪,看在银月元君的面子上,勉勉强强保护一下子,真的很勉强。 黎烬安顶着极冷极寒的冷气前进,走到岸边,半蹲下来,伸出的手臂顿住,有些不知所措。 她少有地对待谢怀雪那么小心翼翼,进不得,退不得,满心纠结,不知道该不该把谢怀雪从寒潭中捞起来。 通过天书,她已经知道了,寒毒发作时浸泡寒潭只不过是以毒攻毒罢了,治标不治本,只会在体内留下更多的毒素。 但是除此之外别无他法,银月元君和谢怀雪不是没有寻找过别的法子,但也只是缓解,不能根除。 黎烬安也不知道碰了谢怀雪会不会让她身体恶化。 许是在昏睡中感知到了一股灼热但安心的气息,谢怀雪主动挤进黎烬安的怀里,还用满是水汽的脸蹭了蹭黎烬安的肩膀,希冀得到更多的温暖。 在极致的寒冷中,哪怕是冰灵根修士,也忍不住渴求足以把她融化的热意。 黎烬安怔然垂下眼睑,静静地注视着宿敌清绝的侧颜。 13、粘人 ! 黎烬安一个激灵差点把谢怀雪从怀里扔出去,极力克制自己才没有当场把清霄仙尊给甩出去,难得发善心地用灵力凭空拖住人。 祖师在上,她的护体炁气差点就自动反击,是她强行克制住才没有下意识把谢怀雪给轰出去。 虽然谢怀雪整个人比寒冰还要冰凉,但黎烬安就仿佛接到了什么烫手山芋一般,自己就把自己吓了一大跳。 黎烬安不自在地摸摸鼻子,又不好把昏迷过去的谢怀雪扔在这,只能憋着气把人从寒潭中用灵力举出来,轻轻地放在岸边。 极烬剑尊从来都是直来直去肆意张扬,何曾这般小心翼翼、忍气吞声过! 等谢怀雪醒了,非得陪她打上三场不可。 不对。 就谢怀雪现在这副比纸白比纸薄,病怏怏的样子,别说打架了,黎烬安都怕她醒不过来。 眼下黎烬安对着湿漉漉的仙尊束手无策,她深切怀疑天道给她看天书的用意,绝对是让她给谢怀雪当下属,为谢怀雪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还有银月元君让她在阵法录入气息一事,黎烬安也隐约回过神来,元君估计就抱着让她来后山岩洞照看谢怀雪的念头吧? 炽炘剑君、净亭道君、银月元君这仨君字辈的没一个好相与的,也就炽炘剑君好一些,心眼子没有另外两位那么多。 还得是她们光明磊落的剑修,道宗的人真是心眼子上面长了个黑心脏,算计人都那么无知无觉、细水流长的。 黎烬安嘴上骂骂咧咧,又不能真的把谢怀雪扔着不管,书里可是写了,收徒大典宁烛风敬茶的时候谢怀雪径直离席,根本没有像今天一样说那么多的话,让宁烛风以为谢怀雪不喜欢她,心有怨言,本就乌漆嘛黑的孽畜更黑化了。 而兰慈和钟绯自认为对师尊还算了解,知道她不是无故扔下新收弟子的人,在尴尬的收徒大典结束之际就立马赶回清霄峰,直接来到后山,各种试探谢怀雪,试图强闯阵法,未果。 最后是谢怀雪强撑着精神回到了住处,打发了这几个孽畜,她的体质问题才没有暴露,但怀疑的种子已经在兰慈和钟绯的心中生根发芽,她们蛰伏下来,以待来日。 太靠近寒潭,黎烬安直面从潭底传来的寒意,一边用灵力给自己加温,一边认命地把谢怀雪捞过来给她烘干浸湿的衣衫。 昏迷中的清霄仙尊脸颊毫无血色,嘴唇苍白,再无往日独站山巅的孤绝料峭,仿佛又感觉到了让她熟悉安心的温暖,下意识地就往热意的源头蹭过去。 怀中再次多了个仙尊的黎烬安无奈低头,她恶狠狠地戳了戳谢怀雪的脸,“还甩不掉你了是吧?粘人精。” 从前只有别人说她是谢怀雪狗皮膏药的份儿,没想到有一天她也能居高临下地对着谢怀雪说这句话。 虽说不是对醒着的谢怀雪说这句话,但她满足了。 被湿漉漉的仙尊缠上来的时候,黎烬安深沉地抬头望天,因为她又想起来了,谢怀雪有了寒毒都可以打败她,那岂不是说要是没有毒的谢怀雪可以随随便便吊打她?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这种事情,想一次就要破防一次! 睡着的仙尊不太安分,总是得寸进尺,一点点、慢吞吞地朝着热源凑过去,然后眉目舒展,安静地靠在黎烬安肩膀上,无意识地用脸去蹭人。 黎烬安嫌痒地拨开谢怀雪烦人的墨发,又要戳戳发泄怨气的时候,眸光忽然落在谢怀雪脸上。 她在这一瞬间发觉世人对谢怀雪狂热追逐也不是毫无理由的,仨孽畜对谢怀雪各种强取豪夺想来有一大部分原因是贪图仙尊美色。 这些人德行不堪,品行低下,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觊觎想都不该想的人,却唯独不缺眼光,一下子就选中了修真界最完美无瑕的珍宝。 仙尊确实生了张仙姿佚貌、举世无双的好颜色,冰肌玉骨,钟灵毓秀。 波色乍明,鳞浪层层,清澈见底,晶晶然如镜之新开而冷光之乍出于匣也。 黎烬安好像从未用这个角度观察过谢怀雪,倒是稀奇。 确实不像冰块假人,谢怀雪眉眼沉静平和,身上还带着水汽,静谧地靠在黎烬安肩上,岩洞顶上用来照明的石头洒下朦胧昏暗的光芒,照在相依的两人身上,在地上映出和谐依偎的影子。 怀中人褪去冷硬的外壳,和往常大不相同。 清润剔透。 湿漉漉,又缱绻悱恻。 哼,招蜂引蝶,也不知道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这辈子收了那样三个奇形怪状的徒弟,什么眼光,这可能就是修无情道处处压她一头的报应! 这下落到她手上了,跟个阶下囚似的,风水轮流转了吧! 话说清霄仙尊那么软的吗?看着冰冰凉很消暑的样子,实则软乎乎地靠在人怀里,就是太削瘦了,脸颊和身上没有多少肉,戳着不过瘾。 就这么安然地躺在死对头的怀里,一点警惕意识都没有? 谢怀雪如此心大,黎烬安还真有点蠢蠢欲动,想要趁机做点什么,比如给谢怀雪的识海里下个精神暗示,让谢怀雪明天打假赛输给她…… 她也就这点出息了。 黎烬安沉沉地看着仙尊,心里两个小人在打架,到底是没有趁人之危,毕竟她和谢怀雪之间的事,还轮不到那三个孽畜来插手,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上一代的恩怨还没了解,哪轮得到她们出来丢人现眼。 囿于谢怀雪体质问题,她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就谢怀雪现在这个样子,也打不起来。 来日方长,她定会打败谢怀雪的,现在还得让谢怀雪好好活着才是,活着才有源源不断的热闹看,不过现在怎么安排谢怀雪? 直接扔在这肯定不行,兰慈钟绯那两个大孽畜在洞府找不到谢怀雪就会来后山,想强闯阵法绝对不可能,还会被反噬,但她们会怀疑谢怀雪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进而注意到谢怀雪的体质问题,从此上蹿下跳地试探寻找谢怀雪的弱点。 太过完美的神像,一点出现了一丝裂缝,都会被疯狂的蚊虫叮上来,不堪其扰。 黎烬安眨眨眼睛,察觉到异样,低头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谢怀雪就用手牢牢攥住了她的手腕。 “……”她气笑了,“谢怀雪你还真是不把自己当外人。” 这也太不客气了吧。 黎烬安都有一瞬间迷惑起来,她和谢怀雪不是死对头,而是什么鬼扯的挚友,要不然她想不出来谢怀雪那么大个仙尊为什么没点防备意识。 或许这就是书中谢怀雪在看不到的地方被孽畜疯狂臆想的原因?因为她心思纯净,一心修道,想不到这些东西? 黎烬安转念一想,这里是清霄峰的后山,布置镶嵌的阵法就连合体期都打不破,除了已经故去的银月元君,也就黎烬安几百年都不曾来过有准入权限,谢怀雪在自己家不做防御也正常。 她试着推敲一下如果谢怀雪在此地布置诸多陷阱的话……那黎烬安说不定还要骂谢怀雪一句心思深沉,在自己家都不放心,也不知道是不是防着她这个有准入权限的死对头。 黎烬安眼神飘忽一下,她还真有可能这样想。 剑尊的准则和逻辑就是,千错万错都是仙尊的错。 黎烬安试图拿掉谢怀雪的手,结果这人攥得特别用力,怎么都掰不开。 这人不会是装睡吧!? 黎烬安抿唇凑近谢怀雪的脸,认真盯了一圈,只得出清霄貌美的结论,还真没发现谢怀雪装睡,只好大发善心把人抱出后山,隐匿身形,朝着清霄峰山顶飞去。 到了仙尊洞府,才把谢怀雪放到床上,还没来得及观察洞府比之以前有没有发生变化,就听到外面传来吵闹的声响。 黎烬安挑眉,没有第一时间放出神识查看外面发生了什么,而是低头去看谢怀雪。 这人回到了熟悉的地方,却依旧攥着黎烬安的手腕不肯松手,非常执着。 黎烬安坐在床边,冷笑一声,打算从谢怀雪身上收点利息。 “……手感还挺好。” 她收取利息的方式就是各种揪仙尊的脸蛋,揪一揪,戳一戳,再揉一揉,说是和面也不为过。 过足了手瘾,那叫一个神清气爽,心思通明。 谢怀雪的脸都被揉出了红晕,白玉生晕。 小样,你也有今天! 外面的吵闹声越来越大,听着就像是要上演全武行,而黎烬安还在沉迷于“报复”谢怀雪之中。 就在她考虑要不要在谢怀雪脸上画个大乌龟的时候,黎烬安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目光上移,正和谢怀雪那双清明的眸子对上视线。 14、乳牙 喔嚯。 谢怀雪醒了。 黎烬安立马抽出自己的手腕,眼神游离一瞬,很快就理直气壮起来,斜睨看人,“清霄仙尊,我们说说你灵根中带有寒毒的事?” 怕是一点都不带怕的,干了坏事也丝毫不怕! 想问就问了,要是谢怀雪敢编谎话骗她,她保证今天谢怀雪的洞府别想要了! 见谢怀雪盯着她不说话,黎烬安很有恶客上门的自觉性,起身到处转悠,发现谢怀雪的洞府模样就没有变过,外面的会客厅除了一排椅子外,就剩下光秃秃的石壁,卧房还好些,还有曾经银月元君摆放过的家具,但也没好哪去,更多的就是那两排书架和满满当当的书籍玉简。 卧房里唯一不符合这简朴且家徒四壁的风格便是石台上的一个木盒子,上面还满满镶嵌着红色的宝石,审美张扬到碍眼睛,像是刚发家没多久的土豪穷显摆一样把所有火属性的炎石都按上去。 一眼看过去,都觉得能闪瞎眼睛。 很眼熟。 眼熟到黎烬安不用思考就能知道这是谁的东西。 黎烬安立马上手,打开一看,惊呼一声,“这些破烂你还留着呢?” 回头一看,谢怀雪正静静地注视着她。 脸色红润了些许的仙尊靠在床头,长发散落披在白衣上,黑与白的极致冲击中沉得她肌理细腻如白玉,黑眸沉静默然地看着红衣剑尊满屋子乱窜。 不知为何,黎烬安被谢怀雪看得有些不自在,很快她就倒打一耙,“哼,你把这些破烂都留着是不是时常打开看看?” 谢怀雪不回答,她就唰得一下瞬移到谢怀雪面前,弯下腰,脸对脸,彼此似乎都能听见对方清浅的呼吸和心跳声。 “是不是?”黎烬安铁了心地让她回答,“你说话!” 谢怀雪敛眸:“是。” 黎烬安猛地站起身,咬牙切齿,“我就知道!这些都是我输给你的证据,你把这些破烂收集起来就是想证明你打败我多少次,居心叵测!” 她对着谢怀雪怒目而视,气得不轻。 谢怀雪回望,没说她的猜测是对是错。 仙尊总是这样,明明也不是不善言辞,只是习惯性地缄默,安静地看着剑尊咋咋呼呼,心里想的、嘴上说的和实际做的永远不统一,让人很难猜透她的心思,好在剑尊总是会法子让她开口说话。 忽然想起什么,黎烬安又瞪谢怀雪一眼,“对了,你没有把这个盒子拿给其他人看吧?” “没有。” “那就好。”黎烬安轻咳一声,“算你还有良心。” 要是谢怀雪敢把小盒子给别人看,她绝对和谢怀雪没完。 她看着盒子里一件件东西摆放齐整,又看了看书架上一丝不苟的书籍玉简,“小古板……不对,你是老古板了。” 和自小丢三落四,东西乱扔乱放的剑尊不同,仙尊很早就养成自己收拾东西的习惯,只不过她喜欢把所有物件按照她的规则一一排列好,一排排一列列都要规整。 黎烬安故意打乱物品顺序,谢怀雪也不生气,只是默不作声地把物品恢复,然后试图把黎烬安也改造成这样,黎烬安立马就缴械投降,不再乱来。 炽炘剑君都说小怀雪有一套独特惩治黎烬安的方法。 盒子里的东西都是黎烬安和谢怀雪打架输了后不得已给的“赎金”,秉持着有借有还,再借不难的原则,她给了“赎金”,下一次再来找谢怀雪打架的时候别人也不好说什么。 几块下品中品上品灵石、两个剑穗、一张绣满小剑的帕子、幼年剑尊换下的乳牙、幼年剑尊最喜欢吃,现在栩栩如生的麦芽糖、少女剑尊的发带、少女剑尊炼制的废丹、成年剑尊不爱看的书、成年剑尊在极烬峰随手薅走的一朵花…… 就连镶满炎石的木盒子都是幼年剑尊的百宝箱,用来放她到处搜刮来的破破烂烂,等长大后意识到自己的幼稚后,就把盒子随手给了谢怀雪。 木盒子虽然换主人了,但功能不变,还是用来放剑尊的破烂。 黎烬安陷入深深的思索:“为什么这里还有我的乳牙?” 谢怀雪瞥她一眼,淡淡说道:“扔掉你没吃完的灵果时,你说我讨厌你,看到你的东西就烦,假哭让师父哄你,还借题发挥让我给你剥千籽果的皮,那天你吃千籽果吃到积食。” 可见为什么不扔乳牙,黎烬安心里一点数都没有。 她话中的师父自然不是炽炘剑君,而是银月元君。 千籽果形状饱满,果实又大又甜,就是皮不太好剥,幼年剑尊爱吃但不爱剥,于是使出各种诡计忽悠别人出力。 黎烬安眉头一皱,若无其事道:“胡说,我不是吃千籽果吃到积食的。” 还有什么叫借题发挥,真不会说话,怪不得在书里她这个死对头都莫名其妙成了旧友,可见这人人缘有多不好,都是因为说话不中听。 都说了她讨厌四字成语,明知故犯,坏人。 谢怀雪收回眼神,“不止千籽果,还有我给你剥的其他灵果。” 黎烬安目光游离,谁叫小时候的谢怀雪那么好忽悠的,当然也有可能是谢怀雪看破不说破,毕竟这人是道宗的嫡系,自小就聪明,不过她不接受这种可能。 “不要转移话题!”她扬了扬眉并指指点点,乌发雪肤,鲜活四溢,“我们现在说的是你身体出了什么毛病。” “嗯。”谢怀雪言简意赅地应了一声。 黎烬安一脸莫名,随即大怒,“我说天,你说地,我问你话,你嗯什么?” “是有寒毒。” 谢怀雪重新把目光放回黎烬安身上,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这眼神中带上了一丝打量,还有一点点的惊异。 就好像在奇怪黎烬安什么时候开窍关心其余事,不是除了练剑就是打架的吗? 如果不是太熟悉谢怀雪,寻常人估计连第一种情绪都分辨不出来。 黎烬安抱臂,斜眼剜人。 她反应过来了,是她刚才一口道破寒毒一事,在岩洞中她或许能发现谢怀雪体质不对劲,但不应该那么精准地说出寒毒二字。 总结来说,就是谢怀雪觉得以黎烬安的思维模式,不觉得她能想到灵根带有寒毒这一茬。 不是觉得黎烬安是个笨蛋,而是她习惯了用武力解决麻烦,不会往深里挖掘。 说实在的,如果没有天书,就算发生今天的事情,黎烬安还真想不到。 但是! 这不是谢怀雪怀疑她的理由! “你对我有什么意见吗?” 剑尊说着,往墙上一靠,深刻锐利的眸子眯了眯,身上往外丝丝冒出剑气。 清霄峰山顶、洞府都是仙尊绝对的领域,只有她的气息,就算是境界、地位高于她的净亭道君也不会放出神识探查什么的,而现在剑尊的气息和剑气张牙舞爪地肆意蔓延。 黎烬安没有隐藏自己的意思,剑气的存在感太强,很快就被外面时刻关注洞府的兰慈钟绯感知到,还有假装慢了好几拍的宁烛风,三人心思各异,但都一致对外,想要打飞面前的三只拦路虎。 三对三。 许是就在自家师父和对家仙尊的眼皮子底下,极烬峰三徒为了给家里争面子,都拿出了看家本领,牢牢地守着仙尊洞府的大门。 不管她们师父要在人家的地盘上对仙尊做什么,反正她们是不会让路的! 攻守的双方角色调换,清霄峰的人现在面见师尊都不成了。 别说兰慈钟绯了,就连刚刚加入清霄峰的宁烛风都很恼怒,觉得极烬剑尊和其徒坏她好事。 不过宁烛风是伪装的身份,毕竟还在仙尊和剑尊的眼前,为了不暴露,她甚至都不敢下黑手,只能表现出来营养不良十岁小孩该有的武力水平,不仅不能帮忙,还拖后腿。 戚岭子谭宴衣灵丘三人眼前一亮,打得更起劲了。 很少有打得那么顺手的情况,她们更不愿意放弃。 一时间鸡飞狗跳,吵闹不休。 不用黎烬安吩咐,便已经上演全武行。 卧房中。 “没有。”谢怀雪坐起,神情自若,语气冷淡轻缓,“不出去看看吗?” “呵。”黎烬安冷笑一声,上手把谢怀雪重新推倒在床上,用力把她按住。 谢怀雪就着这个姿势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黎烬安根本没管外面的闹剧,那仨孽畜本来就进不来,真当她是吃素的,她和谢怀雪之间的事,仨孽畜也配插手。 下一瞬,凌冽霸道的劲风从里到外迸发而出,将外面打成一团的三人、三畜牲都扫了出去。 对待自家徒弟力度自然轻柔些,那仨畜牲灰头土脸地在空中翻滚几圈才被扔到远处的地上。 黎烬安回神,暗想看来没破皮不算直接伤害,天道并没有来警告她。 天道的底线还挺灵活。 她转而看向谢怀雪,定定说道:“现在可以说了吗?” 15、贿赂 谢怀雪看了一眼洞府外面,默了默,目光慢慢下移,落在了黎烬安按在她肩膀的手上。 黎烬安刚想心虚,又想到什么,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怎么?本尊碰不得?” 她冷脸抱臂看着谢怀雪,一副看穿你了的表情,“不许再转移话题了!” 天书中都上演她逃,她追,她插翅难飞的强取豪夺师徒虐恋,大戏一出接着一出,这会倒是在意碰不碰她的肩膀了,矫情。 她有什么碰不得的? 再怎么样她也比外面的仨孽畜安全多了,她对谢怀雪可没有那样肮脏的心思! 墨发散落在脸上、肩上很痒,谢怀雪偏了偏头,目光认真,“说什么?” 对啊,她让谢怀雪说什么来着。 凶得不行的剑尊卡壳一瞬,谢怀雪这家伙干脆利落地承认了灵根中带有寒毒一事,并未否认,那她转移什么话题? 黎烬安反应过来,气极反笑,“清霄仙尊的脑子也被寒潭冻上了不成?本尊问的是清霄仙尊对本尊有什么意见吗?” 她也不想知道谢怀雪的寒毒是怎么回事了,她现在只想和谢怀雪比划比划,省得这人各种糊弄。 对付这种心眼子多不胜数的人,不需要废话,一旦废话就是给了她们发挥的余地,直接开打就行了。 “本尊当真荣幸,能得仙尊这般糊弄。” 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黎烬安都开始磨牙了。 “没有意见,烬安聪慧,发现我身中寒毒。” 仙尊对糊弄二字避而不谈。 “下不为例。”黎烬安想着如果不是天书,她还真不会准确想到寒毒一事,谢怀雪起疑心也正常,又听着谢怀雪对她的称呼,立马皱眉,“不许喊本尊烬安。” 剑尊和仙尊并不熟,又不是小时候,还需要喊彼此的名字。 黎烬安松开对谢怀雪的钳制,从木盒子里拿出来那张绣满小剑的帕子擦了擦手,再扔回去,对谢怀雪的嫌弃可见一斑。 谢怀雪坐起身,又变成了那个不近人情的清霄仙尊,墨发垂下,白袍朴素,身上并无任何首饰,却不影响她的风姿。 拨开木盒子,黎烬安自己盘腿坐在石台上,对谢怀雪这副样子很是看不顺眼,撇撇嘴,“也不知道刚才是谁使劲往我怀里挤,不会是某位仙尊吧?” “什么仙尊,分明就是粘人精。” 说人坏话绝不过夜,甚至当面蛐蛐。 谢怀雪视线轻轻扫过来,很是冷淡地看了她一眼。 黎烬安不仅不怕,还得意地晃了晃脑袋。 “幼稚。” 黎烬安冷哼一声:“你不幼稚,你可是仨……” 谢怀雪看她,在等待她接下来的话。 黎烬安不想说了,烦躁地压了压眉,“你现在彻底压制寒毒了没,能动手吗?” 剑尊无话可说,但剑尊拔得动剑。 真烦。 以前不知道谢怀雪身中寒毒,随时都能找她打架,现在好了,还得预约时间。 好在目前只有黎烬安一个人排队,前面没有别人插队,光等着谢怀雪就行了。 “不能,短时间动用灵力会反噬。”谢怀雪如实告知。 黎烬安快言快语:“那你和废了有什么区别?” 说着,她就是眼前一亮,“若是我把你的情况广而告之,哼哼,想来肯定会有人来试探清霄仙尊。” 谢怀雪倚靠在床头,信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翻到上次看到的地方,头都不抬地说道:“或许。” 黎烬安见她如此敷衍人,生气生到一半,眼皮子一跳,一把拽走谢怀雪手里的书,径直凑近,眼尾上挑,语调轻扬,“那仙尊可要好好贿赂本尊,不然本尊可不保证仙尊的秘密会不会公之于众。” 她现在不光自己看不了书,也见不得别人看书。 问就是希望所有人都和她一样是个文盲,不要看更不要写一些奇奇怪怪的书,特别是澜沧大陆所有生灵头顶上的存在,做个正常天道即可,不要天天奇思妙想。 面对面,脸对脸。 属于极烬剑尊灼热和煦的气息强势地入侵了清霄仙尊的领地。 谢怀雪是斜靠在床头的姿势,目光正好落在黎烬安的耳垂上,她收回眼神,有理有据地说出为难之处。 “我现在还不能动用灵力,过几日才能贿赂你。” 就算是天马行空如黎烬安也是脑子转了几个弯才没把谢怀雪的意思。 她眨眨眼,“你贿赂我的方式就是陪我打架?” 谢怀雪没有回答,抬眼看她,似是在问贿赂黎烬安不该这样贿赂吗? 黎烬安无语,转身走过去把书塞回书架,为了防止老古板再放一次,她好心地把书放回原位。 “勉勉强强吧。”剑尊口是心非道,她拿手隔空点了点谢怀雪,“打架是你有求于我,不管输赢,我都不会让你的木盒子再添战利品。” “好。” 黎烬安咳嗽几声清了清嗓子,“今日是特殊情况,以后我可不会对你脾气那么好,你不要心存侥幸。” 她觉得今天自己表现太差劲了,怎么能对谢怀雪那么和颜悦色的,一点都不像死对头该有的剑拔弩张的氛围。 还是因为天书影响了她,让她总觉得面前的谢怀雪是书中那个被强取豪夺的师尊,而不是她熟悉的清霄仙尊。 书中的谢怀雪过于的倒了八辈子血霉,以至于黎烬安总是觉得要是对面前的“小可怜”再凶一点,若隐若现的良心会疼。 谢怀雪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黎烬安觉得她这样子特别气人,又不能殴打病人,只好气呼呼地出门,打算随机选个倒霉蛋摧残一下。 人都走出大厅,传音折返回来。 “对了,在你能和我打架之前,我都会带着徒弟住在清霄峰,这是你欠我的。” 别管是怎么欠下的,反正是欠了。 黎烬安觉得自己是最善良的剑修了,她都没有像民间的赌场搞什么九出十三归,还不算体谅谢怀雪吗? 以前是她自己一个人在清霄峰占山为王,如今更是变本加厉,拖家带口住进清霄峰,住谢怀雪的、吃谢怀雪的,还要骂谢怀雪的弟子! …… 黎烬安闲庭信步地走出洞府,看着比外面又打成一团的仨孽畜更像是清霄峰的主人,她站在在石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众人。 看到自家师父,谭宴衣和灵丘如同找到了靠山的小崽子一样,从战圈脱离,嗖嗖嗖地跑到黎烬安身边开始告状。 戚岭子慢了一步,想说的话都被师妹们说过了,遂安静地站在师父的另一边。 倒打一耙都是极烬峰的拿手好戏,一时间都分不清谁才是清霄仙尊,谁又是清霄仙尊的弟子。 “别吵,灵丘你说怎么回事。” 和在谢怀雪面前不一样,出门在外的黎烬安还是很能唬人的,气势强大,负手而立,凤眸一挑一转间,倨傲和蔑视都要倾泻出来。 她光是站在那里,极烬剑尊四个字就呼啸而出,距离感便油然而生。 剑尊不屑隐藏,面前的仨孽畜更没有资格让她隐藏。 这是一次毫不掩饰的下马威。 哪怕没有动用一丝灵力,兰慈钟绯宁烛风三人都被剑尊气势冲击到,仿佛手无寸铁地被扔进火海之中,热浪扑面而来,好像下一秒就溺死在熊熊烈火中。 仨孽畜人品不说,但各有各的挂,就算如此,也是咬牙坚持,脸上、头上都是汗,勉强没有给黎烬安师徒四人下跪。 灵丘在黎烬安耳边叽叽喳喳,这时候她们三人也不同情宁烛风了,因为打架的时候她们发现宁烛风虽还不是修士,但她招式阴险啊! 反向利用凡人的身份,不要命似的往洞府冲过去,生怕极烬峰不击中她的要害之处一样,时不时就凑上来。 一开始还以为她不是故意的,谁知道她愈发不要命,脸上的神情也越来越焦急无助,目光死死地看向洞府,就差泫然欲泣当场哭着喊师尊了。 很好,这狗样子一看就是她们极烬峰的一生之敌。 死来! “几位师姐师妹怕是不欢迎我们来清霄峰做客,我们三人好端端地在山脚下欣赏风景,就看见几位师姐师妹急匆匆地冲过来,质问我们师父和仙尊去了何处,长辈之事我们怎能知晓,如实告知她们也不信,言语之间对师父多有不敬,意图强闯,我们想着师父和仙尊或有要事相商,便出手阻拦,然后就是师父看到的样子了。” 不算颠倒黑白,但春秋笔法是少不了的,极烬峰三人绝不像说得那么无害。 钟绯兰慈宁烛风都对灵丘怒目而视,各个都被气得不轻。 分明是极烬峰三人先行挑衅! 她们是担心师尊安危。 可惜黎烬安不在乎灵丘话里的真实性,谢怀雪也不在乎。 黎烬安嗤笑一声,威压倾覆过去。 三孽畜齐齐踉跄站不稳,宁烛风更是顺势扑倒在地,看起来惨兮兮的。 黎烬安不吃这一套,凤眸掀了掀,“谁允许你们直视本尊的?” 16、神奇 修真界最是一成不变的地方,万年前是什么样,如今还是什么样,而最根本的规则就是强者至上。 哪怕极烬剑尊和清霄仙尊敌对千年,也不是兰慈等人对黎烬安瞪眼的理由,就像她再怎么咬牙,也得对净亭道君规矩行礼一样。 给点教训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任谁也说不出话来。 黎烬安轻笑一声,根本没管下面三人愤恨的眼神,凭空拎起仨徒弟的衣领子,熟门熟路地来到清霄峰的客院。 整个客舍底下的叠加阵法是当初布置后山阵法时神机门倾情赠送的,聚灵阵、清洁阵、除尘阵、屏音阵等等一应俱全,直接拎包入住即可。 黎烬安落座,实在没看眼到了陌生地方也丝毫不拘谨的三徒弟,没好气地说道:“你们总说是徒承师业,学我输给清霄一脉的惯例,现在好了,你们可以近距离学习仙尊是如何教导弟子的,如果这样还输掉打架,那就说不过去了吧!” 谭宴衣和灵丘立马双脚并拢站好,低头揪手玩,当场就演起了傻子。 本以为来道宗就可以逃避上学宫,谁知道迎来了更大的磨难。 仙尊是好,她们被师父使劲欺负的时候确实有过来清霄峰纳头便拜的念头,让仙尊管管无良师父,但想归想,她们还没有改换门庭的打算,仙尊只是比师父实力高强,胡搅蛮缠方面肯定比不上,师父怎么就主动帮她们实现了呢? 戚岭子沉默一瞬,问道:“那师父您呢?” 黎烬安一挑眉,义正言辞道:“我自然是和你们一样,近距离观察清霄仙尊修行的秘诀!” 嗯,主要还是想实地考察一下清霄一脉的热闹和笑话。 强取豪夺当然不可以,不过仨孽畜明争暗抢各种争宠的戏码,黎烬安还是很感兴趣的。 就连戚岭子都没忍住瞪出死鱼眼,三人直着眼地盯着她瞧,似是在无声质问她说这话亏不亏心。 她们虽没有见识过,但也听说过极烬剑尊不止一次偷学过清霄仙尊修行的法门诀窍,也没见她学出什么门道。 黎烬安轻咳一声,目露威胁,“为师觉得徒儿们的眼神甚是不礼貌,你们觉得呢?” 她们不觉得,但从心地移开目光,省得给师父发难的借口。 师父越来越来不好哄了! 黎烬安一看,觉得这样不行,于是打算来一场推心置腹的谈话,语重心长地问道:“如今清霄峰第三位孽……大将归位,你们也都看到了她们的德行,说是德不配位都不为过,你们甘心输给那样的货色吗?” 灵丘眨眨眼睛。 就在黎烬安以为她要立下誓言,欲和仨孽畜决一死战的时候。 “师父你说四字成语了,德不配位!” 黎烬安闭眼深呼吸,“这里又不是极烬峰!在清霄峰为师也能为所欲为,你们想体验一下吗?” 三徒弟齐齐摇头,她们一点都不想。 上一个在清霄峰挑衅师父的,都差点跪那了,她们可没那么头铁。 戚岭子站出来主持大局,端肃发誓,“师父您放心,徒儿定然带领师妹们好好偷师,认真学习清霄峰修行的秘诀,决不辜负师父好心!” 谭宴衣补充道:“对,早日打败那三个完全不配做仙尊弟子的家伙,让她们知道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做清霄仙尊的弟子,让她们羞愧难当,知难而退!” 后面的灵丘使劲点头,表示自己也是这个意思。 黎烬安觉得二徒弟的话很有歧义,她看起来很关心谢怀雪收到孽畜弟子的样子吗? 要不还是辜负她吧,毕竟她也不是好心。 和自家徒弟完全说不到一块去,留下一句好好修炼后,黎烬安继续去打扰谢怀雪。 有权不用,过期不候。 黎烬安终于反应过来了,刚才她被谢怀雪忽悠了! 以往她找谢怀雪打架都不需要什么条件,现在白瞎那么大的把柄,就浪费在了打架上面? 坏透了的家伙,又糊弄她! 黎烬安走到洞府门前,正好看到仨孽畜垂头丧气地走出来。 显而易见,谢怀雪并不想搭理自己的弟子,并无情地驱赶了她们。 真是……喜闻乐见。 由于黎烬安的乱入,仨孽畜根本没有去后山,也不曾怀疑谢怀雪体质问题。 自觉帮了谢怀雪大忙的黎烬安气势汹汹地闯进洞府,来到卧房,丝毫不客套,直奔主题,“谢怀雪,我手里可是有你的把柄,快把第一让给我,哦对了,还有我的徒弟,她们也得赢过你的弟子。” 作为一个惦记徒弟的师父,这种好事自然是要带着徒弟一起。 不让看书也不能打坐修炼,便躺下闭目养神的谢怀雪身形一顿,默默地翻了个身,背对着黎烬安。 不知为何,这一幕似是戳到了黎烬安的痒穴,她噗嗤一声笑出来,乐颠颠地上前,拿手乐此不疲地碰碰谢怀雪的肩膀。 “唉唉唉,有话好好说嘛,你干什么不理人?” 说着说着,黎烬安又笑起来,坐在床沿,专心致志地戳谢怀雪。 时过境迁,成为剑尊仙尊后,除了必要的打架和交际外,她们也算是渐行渐远,私下里的相处时间大大减少,这几百年来黎烬安接触的都是在外冰冷无趣的清霄仙尊,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戳就软的谢怀雪。 这个谢怀雪不想说话,还会默默背过身不理人。 一下子就从高高在上的清霄仙尊变成了黎烬安面前可以看得见摸得着的谢怀雪。 好生神奇。 若不是那本天书,黎烬安就算来今日的收徒大典也只会捣乱,不会见到这样一面的谢怀雪。 黎烬安亮着眼睛,得意宣告,“我已经用留影石把你这幅样子给录了下来。” 眨眼间,不过一息的时间,谢怀雪就换了个姿势,和黎烬安并排坐在床沿,静静地看着她。 “那么害怕干嘛?”黎烬安无辜地耸肩摊手:“用留影石会有灵力波动,想来我还没有在仙尊眼皮底下掩盖灵力波动的本事。” 这无关境界差距,纯粹是她们对彼此很相熟,闭着眼都能在人群中发现对方的灵力波动。 不是心有灵犀一点通,道理很简单。 任谁和一个人打了无数次的架,都会很熟悉这个人的一招一式、气息、灵力波动…… 就在黎烬安想着这样的谢怀雪难得一见,要不要再招惹一下,省得以后见不到的时候,两人齐齐朝着清霄峰山脚下看过去。 片刻后,一只带着江枫眠气息的纸鹤飞来,落到谢怀雪手心。 “这不是刚分开吗?找你还是找我的?什么事?”黎烬安很有清霄峰当家做主觉悟意识地连连问道。 谢怀雪把纸鹤递给她,满足她过于旺盛的好奇心,“需要我带着宁烛风去点亮命灯。” 道宗的命灯和剑宗的命牌是一个东西,师父将弟子的一缕神魂注入其中,命灯/命牌明亮则代表着弟子生命状态正常,暗淡下来就说明弟子受伤乃至垂死,有命灯或是命牌才意味着是宗门核心弟子,一旦弟子遇到致命危险,宗门也能及时救援。 相应的,命灯中的一缕神魂出事,其主人也会变得很虚弱,严重点会大病一场,乃至危及根基,休养好久才能养回来。 本该收徒大典之后谢怀雪带着宁烛风去点燃命灯,结果谢怀雪走的比谁都早,再算上前面两个同归不正规渠道收下来的弟子,清霄峰三弟子都没有被师尊带着去点命灯。 黎烬安本来对此不感兴趣,又忽然想到宁烛风魔族的身份,兴致一下子上来了,想看这位未来魔尊怎么把神魂注入人族正道的命灯中。 剑宗安置命牌的地方叫明净堂,道宗的叫鸣道阁,这种要命的地方防御等级仅次于禁地、宗主峰和藏书阁,不仅有练虚期、合体期的长老看守,阵法之上叠加阵法,跟糊墙似的一层层覆盖禁制,别说魔族了,但凡是个人路过都要接受看守长老的审视。 往前推,不是没有发生过魔族联合邪修策反弟子尽数毁掉宗门命灯这等骇人听闻的事情,那个宗门当时可是五宗四家级别的大宗门,经此一事,青黄不接,一蹶不振,退至普通一流宗门。 看书就知道宁烛风不会轻而易举倒在这上面,后面有的是她兴风作浪的时候,不过黎烬安主要是想研究一下宁烛风是怎么剥离出来一缕人族神魂的。 “走走走,我也跟着去看看热闹。”黎烬安毫无顾虑地说出目的。 谢怀雪似是短促地弯了弯嘴角,“鸣道阁怕是要蓬荜生辉。” 往常只要其师带着弟子即可,现在还买一送一,附赠一个外宗剑尊陪同。 黎烬安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谢怀雪和她,再加上凑数的江枫眠一起去鸣道阁看宁烛风点亮命灯,这也太给宁烛风脸了吧? 她就在给宁烛风脸和不看热闹中纠结。 “你不希望我去?难不成道宗弟子点亮命灯还有了不得的机密?” 不用纠结,把自己的问题转移给别人就好了。 谢怀雪已经行至卧房门前,回首望她,眸光清润,“不走吗?” 17、含光 惊鸿一瞥。 黎烬安猛地低下头,匆匆嗯了一声,快步越过谢怀雪,负手走在前面,神色颇为懊恼。 刚才那一瞬间,她幻视那个梦中十六岁转眸回望的谢怀雪。 她形容不出那一刻的心情,只知道满心叫嚣着危险,不要看不要想,她顺从了自己的意志,不去细看细想近在咫尺的谢怀雪。 自顾自地飞出一大截,看到江枫眠在逗戚岭子三人玩,黎烬安皱眉,在心里质问自己是不是贱皮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打击惯了,还见不得谢怀雪温柔的样子了! 而另一边,兰慈钟绯把宁烛风夹在中间,目光灼灼地看向黎烬安的身后。 谢怀雪身形挺直,缓缓走来。 黎烬安走上前,解救下来被江枫眠捏脸而敢怒不敢言的谭宴衣,一边问江枫眠要捏她徒弟脸蛋的报酬,一边眯着眼看向那边向着谢怀雪小跑过去的清霄峰造孽团伙,不知道是不是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话。 “仙尊弟子真团结友爱,在这一点上我远远不如谢怀雪。” 恰巧谢怀雪不做停留,径直朝着她们走来。 在场都是耳聪目明的修士,加上黎烬安本着说人坏话从不藏着掖着的原则,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短短一天下来经历数个由师父挑起的修罗场,见多了大场面的戚岭子三人不言不语,心平气和地默默后退一步。 是,她们不团结友爱,让师父失望了。 师父放心飞,有事自己背。 谢怀雪像是察觉不到黎烬安说的怪话一般,真诚提议道:“若是剑尊喜欢,带她们回剑宗也可。” 黎烬安不做犹豫当即道:“我可不要。” 她的极烬峰钟灵毓秀、人杰地灵,是一等一的好地方,养三个傻徒弟已经够够的了,奇形怪状的孽畜只会玷污她的地方。 戚岭子谭宴衣灵丘默默往前一步,感动极了,师父不要天资出众的仙尊弟子,坚定地选择了她们,这说明她们在师父的心里份量还是很大的。 她们可是看到了清霄峰宿敌们唰得一下变苍白的小脸,对比出来的幸福感油然而生,情不自禁地抬了抬下巴,不屑地看着钟绯她们。 黎烬安抱臂哼笑一声,给本就尴尬的场面再添油加醋,“听到了吗?你们师尊不要你们了。” 这一刻她悟了,怪不得她和谢怀雪小的时候长辈们那么爱逗她们,合着是真有意思! 特别是看到清霄峰仨孽畜不可置信又伤心委屈地看着谢怀雪时,快乐到达了巅峰。 眼看着场面就要失控,江枫眠头皮发麻地站出来打圆场,给小辈们一人一瓶回春谷出品的丹药,谭宴衣和宁烛风额外多送出一枚玉佩,前者时捏脸的报酬,后者是从未仙尊弟子的见面礼,为了把一碗水端平而劳心劳力。 破财消灾。 她就差抹抹额前的冷汗了,心想好久不见极烬,不知修为有没有精进,但可以肯定的是极烬这张嘴如今毒得可以媲美幽冥鸠蛇,毒性可见一斑。 “时候不早了,我们得去鸣道阁给烛风点亮命灯。” 赶紧让这漫长的一天过去吧! 黎烬安好奇地把视线转向江枫眠,这家伙是她在道宗少数几个能说得上话的人,没想到这个浓眉大眼的也喜欢谢怀雪。 在书中江枫眠的下场还不如她呢,至少她不是死于仨孽畜之手,作为被认定的情敌,江枫眠都没有把对谢怀雪的心思光明正大地展露出来,就被铲除异己,魔族围困,没有救援,战至最后一刻江枫眠强行突破,自爆而亡。 看看,看看,喜欢谢怀雪的有什么好下场吗? 修真界怎么回事,不会独立行走吗?不喜欢谢怀雪不配成为修士了呗! 她就不喜欢,怎么了! 非得搞这一套是吧?那她岂不是非常不合群,难道这就是她早早陨落的原因?那她死得也太冤枉了吧! 修真界还能不能好了! 哼,要是换成不喜欢极烬剑尊就得死,那谢怀雪也得早早陨落。 江枫眠挨个分发完玄阶中品的回春丹,一抬头就对上两双探究的目光,再好的心性也得破功,这一刻心脏吓得都要蹦出来。 谢怀雪淡漠,黎烬安兴致勃勃,饶有兴致地盯着江枫眠看。 江枫眠心跳如擂鼓,不敢去看谢怀雪,拔高声音对着黎烬安说道:“再看也没有了,除非你像清霄一样把徒弟送给我,那我倒是可以考虑把家底给你家老二。” 谭宴衣嗖的一下把玉佩装进储物戒指里,惊喜抬头,“真的吗?” 人生中只有修行、练剑和找谢怀雪打架,单身一千二百年的剑尊鄙夷地看着江枫眠,非常看不起她。 黎烬安撇嘴,多大的人了,还玩纯情这一套,怪不得在书里什么都没干就死得透透的,连渣渣都不剩。 “她愿意的话,你带走就是。” 谭宴衣极力推荐自己:“我愿意我愿意,就是带走我的时候,能顺带养我们一大家子吗?” “不能,我和你师父一样穷。”躲开谢怀雪视线的江枫眠揉了揉谭宴衣的脑袋,“要看热闹就赶紧走吧,晚了热闹就不好看了。” 黎烬安慢条斯理地走到谢怀雪身边,侧身抱臂看她,目光戏谑。 谢怀雪沉静地抬眸,两人视线在空中相接交锋。 这边正在表达自己对师尊仰慕之情的宁烛风卡住,后面的话怎么都说不出来了。 这一天下来,宁烛风说不清自己在极烬剑尊身上吃了多少亏,怒火熊熊燃烧,但理智告诉她如果闹出来,倒霉的绝对是她,师尊也会对她失望,这绝不是她想看到的结果。 而从始至终黎烬安和谢怀雪的注意力就不在宁烛风身上,唯有兰慈钟绯嫉恨地看着她。 黎烬安凑近谢怀雪,却什么都不说,而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私密传音,“仙尊不能动用灵力,如何御空飞行。” 鸣道阁和清霄峰距离对于修士来说不算远,就算慢悠悠飞行,也不过是一盏茶的时间而已,可问题是谢怀雪现在无法动用灵力! 黎烬安一挑眉,眼里满是得意,飞不动了吧。 谢怀雪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她搞幺蛾子。 “清霄仙尊如果求求我,本尊也不是不可以带着你飞行。”极烬剑尊趁火打劫,如是说道。 仙尊不说话,并转过脸不理人。 黎烬安丝毫不收敛嚣张的嘴脸,还用肩膀碰了碰谢怀雪,继续传音,“就那么说好了,你欠我一个条件,我带你御剑飞行。” “不说话就算你答应了。” 强买强卖就是这样子。 她觉得这买卖谢怀雪赚大了,相比于书中谢怀雪寒毒发作并没有带着宁烛风去点亮命灯,被怀疑体质问题,为后面的囚禁打下基础,现在的局面简直不要太好。 作为道号仅仅出现一次的极烬剑尊,天书无限弱化了黎烬安的存在感,就连收徒大典也不曾出席,更不要说乱入和谢怀雪一起去鸣道阁。 天书不让她出场,那她就只好自己出来挣戏份了。 这一次,孤立无援的仙尊身边也多了个自说自话的剑尊。 “把你的含光剑放出来。”黎烬安语气不怎么善良地给谢怀雪传音。 谢怀雪怔然一瞬,便明白了她的意思,依言照做。 含光剑蓦然出现的那一刻,灼光剑紧跟着并排而立。 两人齐齐迈步踏上各自的佩剑,下一秒腾空而起,朝着前方飞去。 后面的江枫眠直接傻眼,失笑地摇了摇头,顺手捎上没有修为无法御空的宁烛风。 她们算是两人共乘一柄剑。 江枫眠很有先见之明地跟在两人身后,省得倒霉的又是她。 她作为长辈都不靠近仙尊和剑尊,兰慈和钟绯再不甘愿,也得捏着鼻子飞在后面。 和清霄峰三弟子着急的心情不一样,极烬峰三人悠闲地落在最后面,灵丘新奇地给戚岭子指道宗的建筑看,谭宴衣从上往下四处瞧道宗漂亮小修士,都很自洽。 前面,黎烬安歪头冲着谢怀雪挑衅一笑。 她一心两用,不仅操纵自己的灼光剑,还分神帮谢怀雪控制含光剑。 灵力控制得非常灵活精细,一丝多余的灵力都没有倾斜出来,是以别人根本发现不了仙尊的含光剑是剑尊操控的。 她从前总是追求快速破境,好压谢怀雪一头,现在年岁上来了,开始追求内在,细致地打磨自己。 极烬剑尊这是在向清霄仙尊展示她近年来的修行成果。 和门下徒弟高兴时候的嘴脸一模一样,黎烬安也高傲地抬了抬下巴,骄傲之色溢于言表。 谢怀雪恍然,而后低眉一笑。 黎烬安瞪眼:“你笑什么?” “没有,只是在佩服剑尊修行有成。” 风声簌簌,吹散了仙尊微微上扬的尾音。 黎烬安才不信她,冷哼一声,坏心眼地朝着含光剑撞去。 在剑尖差一点相撞的时候,紧急悬停,又猛地越过谢怀雪,期间还不忘了帮谢怀雪操控含光剑。 等谢怀雪追上来,黎烬安不爽地撇撇嘴,“含光剑这名字真难听。” 含光剑虽无剑灵,但颇有灵性,当即铮鸣一声以示不满。 谢怀雪:“剑尊还因为当初旧事而对含光剑多有微词?” 18、出息 直到后面的戚岭子三人跟上来,黎烬安还对着谢怀雪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到了鸣道阁后一马当先走在最前面,熟练地朝着侧殿走去。 看得看守长老一愣一愣的,那么多年了,鸣道阁从未像今天一样热闹。 谢怀雪对着隐藏在暗中的长老点了点头,才看向宁烛风,“随我来。” 宁烛风声音中的雀跃藏都藏不住,“是,师尊!” 被打击久了,一点甜头也容易让人失智。 黎烬安站在最外侧,还在想着刚才谢怀雪说的旧事。 含光和灼光不是前人剑修的佩剑,而是新铸造的,随着谢怀雪和黎烬安在修真界崭露头角,这两柄本是同根生的剑才有了不亚于剑宗剑冢中那些神剑的名头。 那时候黎烬安和谢怀雪也才十几岁,银月元君还未陨落,有时候会应下炽炘剑君的邀请一起下秘境,偶尔会郊游似的带上两个小的,主要是怕黎烬安闹起来不好哄,只能顺手捎上。 在一处陨落的剑修大能地宫秘境中,银月元君和炽炘剑君找到了一块不小的奇特矿石,研究过后是墨金和万年陨铁长在一起,相互渗透,周围都是灵髓包裹,在漫长的时光中被孕育出来,成了一块无属性但非常珍贵的矿石,颇有灵性,用来作为铸剑的主材料最适合不过。 正好各自家里都有个嗷嗷待哺还没有本命剑的小徒弟,这块矿石就被当作伴手礼带回去给黎烬安和谢怀雪铸造新剑。 因为材料的特殊性,十年都不一定铸造出一柄剑的铸剑山庄接了这个大活,为此还把前面的订单无限期地往后排。 到这里一切都好,黎烬安每天都在期待自己的本命剑会是什么样子,春风得意到谁都能得到她一个笑脸,就连谢怀雪也不例外,直到…… 剑胚成形,需要未来剑主注入自己的气息,包括灵根属性和神魂气息,如此打造出来的剑才能完全契合剑主,不像剑冢里的神剑,她们还得主动去适应剑。 两人一起选剑,黎烬安还在那里得意她是剑修,两个剑胚说不定都会更喜欢她。 黎烬安假惺惺地预先安慰谢怀雪要是一个剑胚都看不上她也不要太伤心,这是人之常情,她们剑修就是讨剑喜欢。 这话刚说出来的下一秒,一个灰扑扑的剑胚朝着谢怀雪的方向挣扎着想要扑过去,看起来非常激动,就差开口说话表达喜爱之意了。 气氛一瞬间就变得很死寂,来凑热闹的铸剑学徒都想夺门而逃。 黎烬安不知道怎么想的,顾不上生气,眼疾手快地摁住另一个蠢蠢欲动的剑胚,强买强卖地注入了气息。 虽然这局面和黎烬安想得一点都不一样,但如果两个剑胚都义无反顾地选择了谢怀雪那才叫丢人。 谢怀雪自然选择的是一开始的剑胚。 结果是好的,但过程很不愉快。 是以谢怀雪给本命剑起名含光,那黎烬安就给自己的剑起名灼光,反正就是要和谢怀雪拧着来。 星火燎原,都把你们这些坏人坏剑通通烧了! 炽炘剑君得知后,只说了一句话,“对一柄剑有意见闹别扭,黎烬安你还真是太出息了。” 以黎烬安对谢怀雪深刻的了解,她说起当初旧事四个字绝对不是说的这件事,而是后面炽炘剑君对黎烬安的评价! 拐弯抹角说她坏话呢。 黎烬安回过神来,阴恻恻地看着站在人群中心里的谢怀雪。 此刻清霄仙尊站在鸣道阁中央,四周都是一盏盏明亮的命灯,柔和朦胧的光线洒在她身上,雅致绝尘,林下生风,整个人像是一块剔透的冷玉,看起来不再那么高不可攀。 兰慈钟绯眼睛都快黏在谢怀雪身上,瞳色亮晶晶地看着她,眨都不眨一下,若不是黎烬安深知内情,估计也会以为这俩人是多么尊师重道的好弟子,说不定还会感慨一声比她家里的傻徒弟孝顺多了。 知道这群人抱有什么样的心思以后,黎烬安只能说太孝了,哪家师父被这样的逆徒孝到身上都得折寿万年。 宁烛风更不用说了,就差把心剖出来给谢怀雪看,一直在诉说着对谢怀雪的仰慕和感激之情。 “师尊!弟子真的好欢喜。”宁烛风表情极为真诚,满脸写着对谢怀雪的崇敬,还不忘了给她和谢怀雪的师徒关系增添点羁绊,“弟子在民间流浪乞讨的时候就听说过师尊的名讳,清霄仙尊一剑荡平妖魔邪修,乃是人族支柱,只是弟子从未想过能拜在您的门下,就算是现在,弟子还以为自己仍在梦中……” 好容易不被极烬剑尊打断,宁烛风恨不得说上三天三夜。 相比于宁烛风的前辈师姐们,她伪装的新身份不过是个十岁孩童,或许很引人怜爱,但在接近师尊上不占优势,所以只能另辟新径,装装可怜,说说仰慕,把一个不谙世事满心满眼只有师尊的小弟子形象演活。 客观来说,清霄峰仨孽畜的外在一个比一个具有迷惑性。 兰慈端方斯文,努力向她师尊的光风霁月靠近,钟绯明艳俏丽,身边永远热热闹闹不缺朋友,宁烛风洗洗也能看,主要是一副小可怜的样子容易让人同情心泛滥,更不要说她专注依赖地看着谢怀雪时仿佛在说,她只有师尊了…… 书中前期三孽畜瞒天过海,骗过谢怀雪和整个修真界也是有点本钱的。 不过黎烬安从始至终都不喜欢谢怀雪的弟子,以前她只是忽视,现在心情很复杂,死对头明明在修真界都算不上年纪大,上面还用道君和道尊这样的长辈,怎么就老眼昏花看上了这仨个歪瓜裂枣。 黎烬安想看看自家徒弟洗眼睛,结果看到谭宴衣在角落里手欠地在拿剑穗去戳人家命灯的灯芯,站在远处的看守长老频频看过来,若不是顾及黎烬安这个难缠的师父,早就把人拎着扔出去了。 好在命灯点亮的是人的神魂,并不是真的火焰,普通的东西造不成干扰,剑穗也只会直接穿过灯芯,要不然看守长老真的会强行把极烬峰得被扣在这。 她果断地收回眼睛,改而看向宁烛风是怎么点亮命灯的。 还是别人家的“孝顺”孩子比较好看,完全不用她操心。 虽然早有预料,但在看到宁烛风并无暴露魔族身份的时候,黎烬安还是暗叹一声小老三装模作样的本事。 谢怀雪抽丝剥茧般地抽出宁烛风一缕神魂,放入命灯中,亲手点亮。 霎时间宁烛风的脸就苍白如纸,如同病入膏肓,命不久矣的将死之人,就好像一阵风吹过来就能夭折了。 江枫眠吓了一大跳,连忙递给宁烛风一颗养神丹,知道清霄新收的弟子身体不好,但这也太不好了吧。 她没收徒,孤家寡人一个,又心善直率,并不是因为单相思谢怀雪才对宁烛风那么好,不论是谁她都会送出那么珍贵的丹药。 谢怀雪对着江枫眠点点头,“多谢。” 江枫眠后知后觉,还算善谈的人在这一刻哑火了,小声道:“没事,应该的。” 不过宁烛风并不领情江枫眠的好心,反而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隐患自今日始。 黎烬安抱臂嫌弃,没眼看地撇了撇嘴,又是一个被谢怀雪迷惑的傻子,没救了,等死吧。 点灯结束,临走之前她看了看命灯中微弱的光芒,又看了看宁烛风格外苍白的脸色,好似明白了什么,又稀奇地望向谢怀雪。 谢怀雪淡然地抬眼,没管她奇奇怪怪的眼神。 黎烬安是在想谢怀雪是不是太招人了些,未来魔尊为了觊觎接近她,各种处心积虑,不乏用上十八般武艺。 修真界有许多稀奇古怪的秘法,作用不一,但代价都很大,轻则透支潜力,重则反噬。 宁烛风用的就应该是某种夺舍秘法,割裂出一部分神魂安放在这个身体中,而把神魂放入这具身体时原主人还未彻底死亡,眼睁睁地看着魔头占据自己的身体,还用她的魂魄遮盖魔头本来的魔族气息。 这也是宁烛风摇摇欲坠,脸色过度苍白的原因,因为这就不是她的身体,连神魂也不完全。 黎烬安凤眼一掀,眸光沉凝,神情阴郁,走出鸣道阁时抬头望向晴朗的天空,竭力克制着拔出灼光剑的冲动,深深地呼了口气。 她并非良善之人,千百年来手上沾染的血也不少,可也能说上一句问心无愧,不是滥杀无辜之人。 知道仨孽畜造孽很多,但今日看到傻乐呵还不知晓未来命运的江枫眠,以及宁烛风占据的身体,还是心底一沉。 这世上该死的人有很多,但绝不是心善洒脱的江枫眠和一个无辜的人族小姑娘! 回清霄峰的路上,黎烬安一言不发地帮谢怀雪启动含光剑,全程无言。 不知为何,她一沉默,所有人都没话说,气氛沉寂又尴尬。 极烬峰三人的小眼睛一直在瞟黎烬安,不知道谁又惹自家师父不高兴了,暗搓搓地瞪清霄峰兰慈等人。 到了山脚下,黎烬安问了江枫眠一个很莫名其妙的问题。 “如果你知道一个劣迹斑斑还和你有仇的人未来会成为一方大能,你要不要讨好她?” 19、包子 不止黎烬安,连谢怀雪也驻足停下看向江枫眠。 旁边还有不说话但存在感很强的极烬峰三人、清霄峰三孽畜,都随着自家师父师尊齐齐看着她。 江枫眠莫名又紧张,思考一下,认真回答道:“不必刻意讨好,相安无事即可。” 对于她的答案,黎烬安并不意外。 因为江枫眠就是这样一个人,实实在在的老好人一个。 不像谢怀雪过于冷清,也不像黎烬安有那么强烈的进攻性,就算知道未来和自己有仇的人会登高位,在对方没有真正伤害她之前,她不会主动出手扼杀对方。 先下手为强在江枫眠这里并不通用。 黎烬安不赞同这种做法,并觉得江枫眠还是刚认识时的那个傻样,丝毫没变过,不过她很通情达理地没有直接说江枫眠是个傻子。 这是人家的道心和坚持,无关对错,轻而易举地改变了,那距离道心崩溃也就不远了。 她不说,江枫眠反倒好奇地问出来,“你问我这个是有什么含义吗?” 黎烬安的目光在清霄峰师徒四人身上一扫而过,又看向自家啥都好奇的仨孩子,若无其事地摇摇头,没有露出异样,“没什么含义,就是突然想到了。” 其实是有的,她打算把江枫眠当成反面例子,坚决走和江枫眠相反的方向。 引以为戒,然后大开杀戒! 她长了一张就不像老好人的脸,更做不到和孽畜与人为善,肯定要趁着现在小孽畜们还没有长成大孽畜的时候,揍到她们生出心魔! 不能直接伤害没关系,修真界多的是不伤到对方却能让对方痛苦无比的法子,孽畜们两天选三顿不一样的揍法都可以。 清霄峰师徒四人都在看着语气熟稔,闲谈聊天的黎烬安和江枫眠,做弟子的三人稍稍放下对她俩的戒心。 谢怀雪轻轻瞥了一眼就垂下眼睑,不再关注。 分属不同宗门的三峰之人就此别过。 江枫眠御着飞剑着急忙慌地飞走了,这一天下来各种救场,生怕她一个眼神没看见,不是道宗对剑宗宣战就是剑宗对道宗宣战了,老好人也吃不消啊!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血红的晚霞层次分明,浸染半边天。 黎烬安抬首看夕阳,皱着眉自言自语,“总感觉忘了什么,是什么呢?” 极烬峰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哄而散,跑去客院休息,她们可不愿意被师父逮住帮忙回忆她忘了什么。 另一边,还在和道宗章长老打机锋的潇湘剑主、钧行剑主脸色麻木,只想拿纸把章长老的嘴给糊上。 她俩不仅想拿剑扎章长老这个笑眯眯的老家伙,怪不得极烬剑尊来道宗光打架不爱说话,实在是道宗之人说出来的一句话都有三个含义,光是听着就坐立难安,还想扎她们宗主,怪不得他之前给她们帖子的时候神色那么微妙,合着早有预料。 下次还有陪同极烬剑尊出门这种好差事千万别再叫上她们! 半夜在清霄峰客院打坐修炼的黎烬安分了神,忽然想起自己究竟忘了什么,正是她的剑宗同僚们! 于是睁眼放出纸鹤告诉潇湘和钧行两位剑主,她们极烬峰不回剑宗了,要拖家带口吃垮清霄仙尊。 非常没有公德心地大半夜扰人清梦。 …… 翌日,一大清早。 刚踏入早起给师尊请安行列的宁烛风正在洞府门前静静等待,清霄峰山顶冷风呼啸,也浇灭不了她心中的火热,她近乎赤诚地抬头看着洞府,神情中满是渴求。 大师姐兰慈和二师姐钟绯都把她的反应看在眼里,默默拉高对宁烛风的警惕心。 相比于不常来往的江枫眠和外宗峰主的黎烬安,还是眼前的宁烛风威胁更大。 不管宁烛风是单纯地对师尊太过敬仰还是别的什么,她都太碍眼了。 宁烛风虽是半个神魂,但感知异常灵敏,很快地察觉兰慈钟绯对她的暗暗打量和评估,她心底嗤笑一声,并没有把两人的敌意放在心上。 清霄仙尊只会是她一个人的所有物。 光是想一想,她残缺的神魂都在震动欢愉。 三人虽没有说上一句话,但背地里眼神已经过招无数次,一个人孤立另外两个人。 在这样莫名的气氛中,从山下传来叽叽喳喳的吵闹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这是清霄峰往日不可能出现的情形,谢怀雪喜静,除了师徒三人再无旁人,就连兰慈和钟绯都不是多话的性子,哪怕想多亲近亲近师尊,也不敢表露太明显,平时说不了几句话。 而这股动静太吵闹太张扬,散发着勃勃生机,和清霄峰格格不入。 三人顺着声音来源看过去,虽然心里早有不好的预感,但看到来人的那一刻还是眼皮子一跳。 极烬峰师徒四人反客为主,冒着露水朝着山顶走来。 半刻钟之前。 灵丘拉着戚岭子告二师姐的状,说她欠钱不还,妄图用话本子抵债。 戚岭子默默掏出十块中品灵石递给灵丘,小声安抚,“小师妹不生气,我给你十块中品灵石,只给她三块。” 月中了,谭宴衣和灵丘花钱一个比一个大手大脚,每到这时候戚岭子都要散财和断官司。 有时候黎烬安真切怀疑这俩人是不是联手做局骗戚岭子灵石,戚岭子反驳说就算问她直接要,她也会给师妹灵石的,黎烬安无话可说,只能当着另外两个虎视眈眈的徒弟的面,给戚岭子多补点灵石。 谭宴衣大口啃着热包子,就当没听见灵丘对她的控诉,好奇问黎烬安,“师父,哪弄那么好吃的大包子?真香!” 黎烬安手里各拿一个纸袋,里面全是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大包子,她正盯着包子想很严肃的事情,闻言斜了二徒弟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你知道在哪弄的,难不成还能去拜师学艺,学成归来在剑宗摆摊卖包子?” 当然是她在清霄峰睡不着抹黑下山,在包子铺前等第一锅出炉的新鲜大包子。 “如果师父不介意我再多个师父的话,那我可以!”谭宴衣陶醉地说道,“这包子也太好吃了,是我吃过最好吃的包子!” “为师介意,滚!” 不论是谭宴衣去学做包子,还是想知道包子铺在哪,黎烬安都很介意。 前者不用多说,真让谭宴衣得逞了,极烬剑尊的脸能从人界丢到魔界再拐个弯丢到妖界;后者的话,是黎烬安自己的原因,她小气罢了,不希望旁人知道包子铺的地址。 谭宴衣叽哇乱叫起来,并试图哄骗师姐师妹手里的包子,并围在黎烬安身边期待地看着黎烬安,希望天上掉下野生的包子进她嘴里。 这就是兰慈三人听见吵闹响声的来源。 到了洞府门前,灵丘被冷风冻得一哆嗦,朝着戚岭子身边靠了靠,“师父,我们起那么早找仙尊做什么?” 黎烬安把两袋包子背在身后,“人人都说清霄仙尊擅长教徒弟,好容易来道宗一次,怎么也得让你们受受熏陶,万一就开窍了呢?为师对你们抱有很大的期待。” 想来心怀大义的清霄仙尊会很乐意接手别人家的倒霉徒弟。 谭宴衣傻眼,打了个喷嚏,“这个不用立在门前干等着吧?又不是做了错事等着找仙尊认罪,大厅里不是有椅子吗?还是说仙尊定下了规矩?” 黎烬安哼笑一声:“清霄不喜人多,要真是孝心大发,准时即可,完全不用这样多此一举揣度清霄心思,耽误了自己,麻烦了清霄。” 戚岭子和灵丘也奇怪地看向清霄峰三人,觉得她们看着脑子就不太好的样子,特别是宁烛风,人本就矮小单薄,冷风一吹,像是要随时跟着飘走。 兰慈黑着脸道:“师尊并无规定,只是我等不愿扰了师尊清净,特意在此等候。” 如果没有乱入的四人,她们会等到天光彻底放亮以示诚心,自以为这是和谢怀雪达成了她们师徒间的小默契,结果被谭宴衣和黎烬安这么一说,诚心没了不说,还显得她们小心思很多,逼迫师尊一般。 偏偏她们是小辈,反驳的话都不好说。 兰慈忍气吞声,朝着黎烬安拱了拱手,“多谢剑尊教诲。” 极烬峰三人不理解也不赞同地摇摇头,跟着黎烬安身后进了大堂,各自找椅子坐下。 对比还在外面喝西北风的仨傻子,她们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黎烬安指责人家弟子打扰仙尊,她倒好,背着手溜溜哒地就进了卧房,比回极烬峰卧房还要熟门熟路。 见她进来,谢怀雪手腕翻转,把手中的书盖在桌子上,这才抬头去看黎烬安。 “我还能抢你的书吗?”黎烬安翻了个白眼,气鼓鼓地在谢怀雪对面坐下,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对面的人,磨蹭好一会儿,才假意咳嗽两声,面色极为不自然,用余光瞧人,“那什么,你吃王婆包子铺的包子吗?” 20、争宠 谢怀雪看向她手里的包子,神情出现一瞬间的恍惚,目光缓缓向上,对上黎烬安黑亮的眼睛,答非所问道: “那家包子铺还开着吗?” 黎烬安把纸袋放在桌子上,拿出包子低头啃了几口,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结果一抬头发现谢怀雪还在看着她,干脆破罐子破摔,语气有点凶,“本来是不开的,我出钱让王婆的后人继续卖包子。” 说着,她恼羞成怒地看着谢怀雪,“你怎么那么多问题,不吃算了,都拿来喂给我二徒弟。” 确实是开着,只卖给她一个人就是了,以至于王家的祖训就是每过几十年或百年,就会有仙人买她们家的包子…… 她也就是自己想吃,顺带着一点点同情怜悯谢怀雪,这才拎着包子过来的。 只是一点点。 毕竟仙尊在天书里的经历之惨烈,作为死对头的剑尊都不忍直视,难得想着先不忙着气死仙尊,要不然以后谁陪她打架。 眼看着真就把人惹恼了,谢怀雪点点头:“吃。” 黎烬安倒也真没有把包子拿走不给人吃,只把怨气发泄在包子上,仿佛大口咬下包子就是在咬谢怀雪,三四口下去,一个肉馅大包子就没了。 包子没了,人也神清气爽,心胸畅达起来。 和她相比,谢怀雪吃东西就很秀气,面色认真,不像是吃民间三文钱一个的肉包,倒像是在细细品尝绝顶美味的大餐。 见谢怀雪那么重视她买来的包子,并不提及起有关包子的过往,黎烬安才稍稍满意,这还差不多。 和一个人认识一千二百年,就意味着她们之间有太多的旧事可以回忆,不论好的坏的,回想曾经时画面里不可避免地会出现另一个人。 王婆包子就是其中之一。 小时候的黎烬安是个不能自己待着,必须有人陪着的小粘人包,那时候谢怀雪未修行无情道,黎烬安还不是剑修,她们之间也没有那么多单方面过不去的坎,黎烬安还是很爱粘着谢怀雪的。 因为小孩子总是喜欢和大孩子一起玩,谢怀雪比她大一岁,漂亮,还比她成熟太多,粘不到师父和银月元君的时候会勉勉强强地粘一下谢怀雪。 等黎烬安再大一点,意识到自己的愚蠢之后,就没有那么粘过人了,但在当时她粘人粘到撕都撕不下来。 有时候银月元君会单独带着谢怀雪出门,炽炘剑君又嫌她太烦人,黎烬安委屈得天都塌了,偏偏她太会闹人,实在不好哄,谢怀雪回道宗的时候会在山脚下的城镇买最好吃的包子以做赔罪,一来二去黎烬安就认准了这家包子铺,除了这家别的都不肯吃。 等黎烬安长大后,她就踹掉谢怀雪,自己去买包子,坚决不让谢怀雪赚中间的差价。 现在看来,银月元君带着谢怀雪单独出门,许是找法子压制谢怀雪身上的寒毒。 这种过去在黎烬安看来有亿点点丢人,所以甚少和别人提起,特别是谢怀雪这个死对头面前,生怕自己弱了剑尊的气势,被仙尊小瞧。 再吃到和记忆中一样味道的包子,谢怀雪总觉得那个还扎着包包头的红衣小姑娘就在自己眼前,晃神过后,只剩下对面臭着脸的红衣剑尊。 臭脸剑尊抱臂眯眼斜人,语气不善,“你看什么?” 谢怀雪收回眼神,轻叹一声道:“只是感慨千年过去,民间还有样东西留在原地。” 摩挲素月,人世俯仰已千年。 和寿元被灌入砂汞,仿佛能活到天荒地老的修士不一样,凡人短短百年,千年时间足够抹去一个人存在的痕迹,一不留神这家人都可能彻底绝嗣,就算代代相传也得传了好几代人,也不知道黎烬安怎么找来王婆的后代做千年前的包子。 黎烬安撇嘴:“矫情,有的吃不就行了。” 像她二徒弟,只要吃进嘴里,才不费神去探究背后有什么故事和来历。 谢怀雪抿唇一笑:“很好吃,还是当初的味道。” 她很少有多余的情绪,更不要说笑了,那一刻身上的冷峻和疏离也消弭了不少,唇角微微上扬,过于白皙的皮肤清透亮丽,像是高台之上的神像顷刻间被注入了灵魂,眸光流转间流光溢彩。 仙尊之貌,冠绝当世。 “哦。”黎烬安无所谓地应了一声。 她猛地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人,挡住克制不住扬起的嘴角,却没有盖住通红滚烫的耳垂,满不在乎地说道:“对了,都说你徒弟教得挺好的,那你顺便帮我带带徒弟。” 别看极烬剑尊在人前满脸不耐烦又脾气暴躁的样子,仿佛谁都欠她一条灵脉,其实最禁不住人夸她,一被夸,尾巴就得翘老高。 现在还好,不至于有人跑到极烬剑尊面前夸她今天腰间佩戴的玉佩怎么怎么好看,小时候银月元君真会这样夸她,见面第一件事就是把黎烬安全身上下都夸一遍,然后就能得到一个脸比衣裳红下巴抬老高,洋洋得意的幼年剑尊。 清霄仙尊虽不如她师父那般夸得全面、词汇量丰富,但偶尔一句话同样能达成同样的效果,收获一个耳朵红得滴血的成年剑尊。 谢怀雪没说话。 黎烬安眉头一皱,嘴角下拉,转身看她,哼笑出声道:“你不乐意也没办法,谁叫我手里捏着你的把柄呢。” 让谢怀雪一下子教导六个徒弟确实不仁义,不说清霄峰奇形怪状的仨孽畜,就说她家的徒弟也各有各的令人头疼之处,老大闷罐子、老二心思杂、老三爱粘着她大师姐…… 但是,她这是为了谢怀雪好! 她家的徒弟再让人头疼,那也是正常孩子,不会忤逆犯上。 让谢怀雪多见见正常徒弟该是什么样子,也能长点心,提高对不正常徒弟的警惕,省得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着了仨孽畜的道。 希望谢怀雪不要不识好歹,浪费她一番苦心。 谢怀雪眼睫轻颤,目光触及到黎烬安的耳垂时,像是石子投入湖中泛起阵阵涟漪般飞快移开眼睛,“没有不乐意。” 黎烬安左瞧右瞧,倒是没有发现谢怀雪脸上的不乐意,就是莫名觉得她神情有些拘谨,一时间不知道是谁耳朵通红了,狐疑地说道:“算你识相。” 还没观察出来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谢怀雪便起身走到外间。 黎烬安慢了几步,就听到清霄峰和极烬峰齐齐请安的声音。 “弟子拜见师尊/晚辈见过仙尊。” “起吧。” “多谢师尊/仙尊。” 黎烬安抱臂依靠着门框,姿态慵懒闲适,指腹搭在唇间,眼尾上挑,眼中划过新奇,她还是第一次看到用师尊身份的谢怀雪。 整个人清清冷冷地往那一坐,语气淡然,不用刻意放出威压,便让下面六个小辈不敢抬头直视,就连被自家师父骂也能走神的谭宴衣和灵丘也乖巧站好,全神贯注地听仙尊说话。 暴烈脾气和剑道齐名的极烬剑尊疑惑地以手扶眉,她看起来不凶吗? 为什么更怕谢怀雪?谢怀雪有什么好怕的? 谢怀雪简单问过宁烛风情况,解答兰慈钟绯的修行疑问后,就安排她们带着小老三去泡药浴增强体质,让她们七日后为小老三护法,好让她引气入体,正式踏入仙途。 宁烛风自是失落无比,眼神软和又带着犹豫期盼地看着谢怀雪,“师尊……” 相比于丝毫合不来的两个师姐,她更希望是谢怀雪带她引气入体。 她辛苦筹谋拜入太上道宗,最大的目的就是接近这位人族仙尊,若是这个目的达不成,她或许就会成为弃子,被魔尊父亲驱动神魂中的毒咒让她强行破坏道宗重要的禁地,所以但凡能靠近清霄仙尊的机会她都不愿意放弃。 兰慈站出来,往前一步,如同一个寻常对师妹非常关切的师姐,坚定地说道:“请师尊放心,弟子定然照顾好小师妹,日日监督她泡药浴,不会耽误小师妹引气入体。” 钟绯慢了一步,不敢流露出对兰慈的嫉恨,低头恭敬道:“弟子也会按时督促小师妹浸泡药浴。” 宁烛风眼神阴沉一瞬,又很快恢复到平时怯怯的样子,“谢过大师姐二师姐,风儿会好好泡药浴,一天都不落下,早日成为修士,绝不会给师尊丢脸的!” 谢怀雪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应允。 还歪歪斜斜靠在门框上的黎烬安眼神环视一圈,又嫌弃看了看自家脸色懵懵的徒弟,暗自舒了口气。 从前黎烬安是个对她人情绪很迟钝的人,除非是她过于熟悉的人,像是炽炘剑君、谢怀雪……否则的话,她根本不会关注那些细微的变化。 自从天书出现在黎烬安脑子里以后,她简直是发现了新天地。 处于旁观者的视角,很容易看清谢怀雪三个徒弟心里的弯弯绕绕。 宁烛风想亲近师尊,让谢怀雪亲自带着引气入体,兰慈看出她的心思,用铿锵有力的声音打断了她。 钟绯就有些不聪明了,还以为兰慈是在师尊前面表现自己,也跟着出声。 宁烛风无法,改而把自己的修行嫁接到不给谢怀雪丢脸上面,仿佛她引气入体是专门为谢怀雪做的一样,不动声色地加深和谢怀雪的关系。 没有刀光剑影,寥寥几句话就过了好几招。 真是一出大戏! 黎烬安可算知道了书中描写的弟子争宠是什么样的场面。 她眼眸像是淬入细细碎碎的星光一般,眸光明亮,看得非常起劲。 不虚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