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代文女配小姨改嫁大佬[七零]》 1、第一天 1973年的冬天,寒风吹落了树叶,下午五六点的时候,各处单位下了班,车铃声、叫卖声、驴声、公交车喇叭声充斥着街道。 人人裹得严严实实,只漏出一双眼睛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今儿个市场的人真是挤了冒了,好不容易抢了两斤萝卜,出来一瞧,我这鞋子都叫人给踩脏了!” 韩大婶边利索地切着萝卜,边跟旁边的邻居嘀咕。 她这说着话呢,就瞧见闻部长的闺女闻从音推着车子从外面进来。 韩大婶立刻招呼道:“小闻,回来了?这么早?” 闻从音把车子在院子里停下,摘下围巾,一张俏丽中带着灵动的面容被这寒冬冻得白里透红,嘴巴一张就冒出一股子白气:“大婶,不早了,都六点多了,您这萝卜瞧着真脆生,一看就甜。” 被她这么一夸,韩大婶喜笑颜开,都忘了问今晚上相亲的事了,她笑着说道:“那可不,那售货员是我外甥女邻居,特地给我挑的,心里美,特甜,你要不尝一块。” 韩大婶话刚说完,还没来得及拿起一块萝卜,屋里就传来重重的咳嗽声。 紧接着儿媳妇撩起棉帘,抱着小孙子露出半个身子,“妈,你饭做的快点儿,你孙子喊了半天饿了。” 闻从音冲儿媳妇笑了下,“赵姐也在呢,大婶,我不跟你说了,晚上还有事呢,你们忙。” 说完这话,她紧了紧身上的军绿色挎包,朝西屋那边走。 闻家住的屋子是农业机械部跟机械厂合资建立的家属区,虽然是楼房,但楼道狭窄,屋子也不宽敞。 介于这几年的形势,闻父特地挑选了一间小屋,40平方,以一个副部长的级别住这种屋子,难免显得逼仄。 尤其是在继母周艳红的女儿找上门来后,这巴掌大的屋子更是放的满满当当,入门的时候,闻从音就险些摔了一跤。 闻从音瞧了一眼险些绊了她一脚的花盆,还没来得及开口,周艳红就从厨房里出来了,“哎哟,从音你没摔着吧,这小丽,也真是,你的花盆怎么放这地方,赶紧收拾起来。” 她冲屋里头喊了喊。 闻从丽姗姗来迟,她留着柯湘头,穿着薄针织毛衣,下面是亚麻棉裤,光看打扮活脱脱一个清秀美女,“来了,姐,真是对不住,我在屋里忙着收拾,你没伤着吧。” “没有。”闻从音的眼神在闻从丽身上溜达了一圈,“你这衣裳看着挺眼熟。” 闻从丽愣了下,堆起的笑容仿佛冬日熬出的猪油结了蜡,“我,我这收拾衣裳呢,没留意,兴许不小心穿了你的。” “你这孩子,真是!” 周艳红见继女像是不高兴的样子,忙过来伸手拍了拍闻从丽几下,“你姐姐好脾气,不跟你计较,你也不能真这么大大咧咧,从音啊,我回头帮你洗洗。这孩子也是,没衣服可以穿,也不敢跟我说。” 周艳红这副作态,搁谁看了,不得说一句体面懂事。 闻从音穿过来也有一个月多了,自然知道若是不打断她的话,周艳红绝对能絮絮叨叨直到把这件事说的让你觉得自己太小家子气了。 她打断周艳红的话,“阿姨,我爸还没回来吗?” “没呢,下午打电话回来说他们部要开批斗大会,没这么快回来,从音啊,你爸千叮咛万嘱咐,说让你吃饱了再去晚上的联谊会,你赶紧去换身衣服,我这饭菜都要做好了。”周艳红讨好地说道。 闻从音嗯了一声,在门口换了拖鞋才进屋里。 这屋子果然乱糟糟,铁架床上堆满了闻从丽的衣服,地板上还放了一包没吃完的桃酥。 闻从音刚进来,闻从丽就跟着进来,她刚回头就瞧见闻从丽做贼心虚似的,飞快将那包桃酥踢到床下。 闻从音:“……” “你出去,我换身衣服。”她打开旁边的衣柜,从里面找出棉衣裤子。 闻从丽大大咧咧地在床上坐下,“姐,都是女人,你怕什么。再说了,你有的我什么没有。” 她说着这话,眼神扫过闻从音,从那张白皙宁静的脸,到修长的脖子,越往下瞧她心里就越发不忿。 闻从丽从不觉得自己不如人,她在大队上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美女胚子,可进了城,看到这个便宜姐姐,却打从心里产生一种嫉妒、不平。 因此,她处处都要跟闻从音比,为了压过闻从音,这些日子没少在家里忙前忙后,又是做家务,又是找什么花盆种菜,惹得闻父一个劲地夸奖她能干勤劳。 闻从音没搭理她,她飞快地换了一身灰色毛衣,黑色长裤,柔滑的长发扎了个高马尾,一双眼睛明亮。 闻从丽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姐,你今晚是不是跟赵厂长儿子相亲?” 闻从音抹着雪花膏,闻言从化妆镜看了她一眼,对上闻从丽打探的眼神,淡淡道:“不是。” “不是,你少骗我了,爸跟妈都跟我说了,人家赵厂长儿子一眼就相中你了。”闻从丽趴在床上,眼睛盯着闻从音,“听人说他儿子可是革/委/会的头头,这婚事要是能成,爸这边就能往上走一步。” 哪个年代都少不了钻营的人。 即便是在这个年头,一个个领导都被打倒,也挡不住闻父有心想往上窜一窜。 而当一个男人没有本事的时候,要想巴结大人物,最好的办法就是献上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是什么身份都行,如果是自己女儿,就更加靠谱、保险。 如果对于一个有心想往上爬,走走捷径的人来说,这无疑是个好机会,但对于原身来说,则无疑是生不如死。 闻从音想到原身,嫁给那个赵世仁后,郁郁寡欢,甚至因为男人不守信用,没有按照婚前谈好的要求,把她的侄女接来,加上撞见男人出轨,大受打击后抑郁而死,就不禁为原身感到悲哀。 “你都知道,还问我做什么?” 闻从音放下梳子,看向闻从丽,“你这岁数好奇这些做什么?” 闻从丽哼了一声,“我这岁数怎么了,我比你小一岁,在农村,早就结婚生孩子了。” “那你怎么没结婚生孩子?” 闻从音靠着梳妆桌,反问道。 闻从丽下意识道:“那当然是我妈看不上那……” “看不上什么?” 闻从音眉头微微扬起,问道。 闻从丽眼睛一转,坐起身来,“我妈看不上这种陋习啊,毛主席说了,妇女能顶半边天,她啊,希望我好好读书,干一番事业。” 闻从音心里微微摇头。 这哪里是实话,看不上的不是陋习,是农村男人,周艳红靠着婚姻从农村妇女跃升成了部长太太,自然希望女儿也能比她更有出息。 “那你妈怕是要失望了。现在城里都在上山下乡,没什么人读书。” 她随手收拾了一两件东西塞进了挎包里。 闻从丽哪里在乎这个,她忙站起身来,“姐,你是不要走了,带我去成不成?” “我带你去?” 闻从音有些诧异地看着闻从丽。 闻从丽拼命点头,“是啊,我是你妹妹,可不得替你把把关啊,而且,我们农村都这样,相亲的时候女孩子都带个姐妹一起的。” 闻从音再次佩服闻从丽睁眼说瞎话的本事。 如果她不是上辈子就是从农村走出来的,估计真会被闻从丽忽悠了。 相亲这种事最忌讳的就是没看上正主,看上别人,谁家相亲会带个姐妹过去,真不怕给自己找事啊。 “这我做不了主,你要不问问你妈。”闻从音摇头说道。 “我妈肯定答应,你放心!” 闻从丽顿时高兴起来,连忙开始翻找穿的衣服,又把头发扎成麻花辫,抹上红红的口红。 闻从丽毕竟年轻,年轻就是底气,即便打扮得太过艳丽,来意太过清楚,当赵世仁看到她的时候,也不免露出一丝惊艳。 反倒是介绍人张主任有些不乐意了,看了眼闻从丽,然后看向闻从音,问道:“小闻啊,这是谁啊?” 她看闻从音的眼神带着谴责,那就是你怎么把个不相干的人带过来。 没等闻从音解释,赵世仁就忙道:“张阿姨,没事,这是小闻的妹妹,先前我在他们家见过几次。” “赵哥哥,你还记得我啊?” 闻从丽眨巴眼,一幅天真娇媚的模样。 闻从音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环闻了下四周,这联谊会是借用了23中学校的礼堂,今晚能来的多半是各个单位的优秀青年男女,还有几个穿军装的,因此,大家打扮都格外隆重。 当留声机放起悠扬的歌曲时,甚至还有人下场跳交谊舞。 这华灯初上的气氛,跟白日里自己亲眼瞧见的货车上站着五六个挂着牌子戴高帽,下面一群hwb追着往上砸东西那种狂热中冰冷的气氛截然不同。 等闻从音回过神,跟前是赵世仁伸出的手,他穿着军绿色棉袄、手腕上戴着一款上海牌手表,“闻同志,我能请你去跳舞吗?” “小闻,可别害羞,去吧去吧。” 张主任热情的不像是个媒人,像是个老鸨。 某种程度上,这两个职业是有共通性的。 闻从音无意跟渣男更进一步,便寻了个借口,笑着婉拒:“我脚扭了,不会跳。” “脚扭了,那咱们……”赵世仁对闻从音觊觎已久,好不容易今晚有个身体接触的机会,自然不愿意放过。 他虽然觉得闻从丽上赶着讨好他,满足了他的男性骄傲,可闻从丽毕竟太土,不如闻从音体面,大学生、医院护士,重要的是闻从音长得实在漂亮,像一盆装在瓷盘的水仙花。 以前赵世仁就对闻从音抱着好感,只是那会子他父亲不过是厂子里的小干部,自己也没个本事。 可赶上时代来了,他推翻了那些领导,让亲爹上位当了厂长,自己还成了个头,出去说话,人家都战战兢兢的。 赵世仁就想将自己这朵以前自己不敢奢望的水仙花摘下来,好好欣赏欣赏。 2、第二天 “赵哥哥,我会跳,我替我姐姐陪你跳!” 闻从丽忙说道,还上手拉住赵世仁的手。 对于这个保守的年代,结婚的夫妻当着外人尚且需要避嫌,闻从丽这大胆的举动让赵世仁一时大为激动,这色心上脑的时候,难为他还记得起闻从音,犹豫地看向闻从音,“你看这……” “你们跳吧,我这真不合适。” 闻从音脸上带着恬淡的笑容,似乎像是个瞎子。 闻从丽立刻乐呵呵地拉着赵世仁下场跳舞,她果然会跳,并且跳的很好,很快引来周围男人的注意力,赵世仁脸上的得意也越来越明显。 张主任却不禁皱眉,看向闻从音,“小闻,你怎么回事?白日在医院上班的时候怎么没听你说身体哪里不舒服?你是不是不想跟人家赵同志相亲,我告诉你,人家没嫌弃你要养个外甥女,你就该偷着乐了,别自以为是!” 闻从音没打算能骗过张主任,她知道张主任这人,性格固执,又跟赵世仁的妈妈交情好,赵母对她很是满意,张主任是除了闻父以外,最愿意见到闻从音跟赵世仁结婚的人。 “张主任,我、我是惦记我外甥女,你也知道,她爸爸没了,现在养在她伯父家里,这寄人篱下又是黑五类,怕是不好过,这才没心情……” 原来是这么回事。 张主任了然,脸上好看了些,蜡黄严肃的面容露出一丝同情,“你要为你外甥女好,更应该跟赵同志多亲近亲近,不是我说,除了他,谁能帮你外甥女一把。” 她眼神带着暗示。 闻从音笑了笑,没说什么,借口上厕所去礼堂外散散心。 这学校早已停课,礼堂外是一片小树林,月光惨白,闻从音把手绢铺在落叶上,靠在树坐下,都有些恍惚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 她记得自己上辈子是要a市给某个首长治病,飞机上闲着没事,小徒弟献宝似的把一本年代文分享给她,说里面一个女配小姨名字跟她一样。 她起了兴趣就借过来看看,结果看着看着,等再次醒来,她就成了这个女配小姨了。 刚才说起外甥女,这会子闻从音还真有点惦记,她这个外甥女就是书里的女配,命运凄惨,生下来母亲难产没了,五六岁又目睹亲爹被人活活打死,被大伯父吃绝户,明明是她的房子,却过得寄人篱下的生活。 等她长大,就不出意外地心理变态,仗着自己美貌,聪明,处处跟女主过不去,给女主当情敌,最后结果就是被男主识破真面目,落得一个惨死的下场。 闻从音是信因果的,她自从在这具身体上苏醒过来,就决定好了一定要想办法把外甥女接回来。 不然,对不起原身。 “耿团长。” 就在闻从音琢磨着该怎么断掉赵世仁这门亲事,又不至于太过得罪,免得这种小人挟私报复的时候,就听得身后传来一把女人清脆的声音。 她从树后回头一看,身后是一对男女。 闻从音刚想走出去,就听到那穿着军装外套的女孩子说道:“我跟你是不能够成的。” 闻从音脚都走出一步了,愣是收回来。 她懊恼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躲了回去。 瞧那两个的衣着就知道都不是一般人家,这会子出去搞不好就得罪人了。 耿序瞧见树后那侧脸躲了回去时,眉头微微挑了下,只是他面容看着严肃,因此难以看出。 他不回答,那女孩子似乎有些无奈,咬着嘴唇,“耿团长,我跟你说实话吧,我爸是老糊涂了,他看好你,觉得你将来能飞黄腾达,所以才叫你过来跟我相亲。但你得知道你的成分是什么,你这成分,迟早要跌下来,何况你还领养战友的侄子,我家虽不敢说在这四九城里排前面,却也不是一般家庭,我是不愿意,也不想为你牺牲。” “我知道。”耿序的声音很有力度,“你放心,我会跟林旅长说是我们两个没缘分。” 女孩子听见耿序这番话的时候,愣了愣,脸上明显有些错愕,她抬头看了看耿序。 说实在话,光看长相,耿序绝对不是大院里那些毛头小儿能比的,他今年29岁,眉眼沉稳,一身军装衬得整个人英姿勃发,像是一把封藏的宝剑。 他就是那种你一看了就知道这个人说话做事都很靠谱、有能力的男人。 林徐徐本来都做好了耿序恼羞成怒,破口大骂的心理准备,她是纯心的,也是故意的。 她知道她违抗不了父亲的命令,因此只能故意戳耿序的伤疤,好让他知难而退,自己跟她父亲说这门亲事黄了。 可不知怎地,这个时候,她心里突然有点后悔。 她在想自己认识的那些个男人,有哪个人在碰到这样的刁难的时候能做到宠辱不惊,能做到这样坦然自如。 “你、如果你愿意把你的侄子给别人养,其实这件事,兴许不是没有可能。” 林徐徐突然改变了主意。 耿序微微一愣,随后摇了摇头,一句话也没说,态度很是坚决。 林徐徐气不打一处来,脸上微红,“耿序!你是聪明人,为什么这么不识抬举,那个孩子跟你非亲非故,你为他牺牲这么一门亲事,值得吗?要知道,我父亲跟我母亲那边的能力,不是没有可能帮你妈尽快平反的。” “这件事,总之不可能,多谢林同志的好意。” 耿序道:“我也不是什么聪明人,不过是遵循本心罢了,至于平反的事,不劳关心。” 林徐徐被耿序的不给面子气走了。 闻从音在树后面听着,都不禁暗暗觉得这个男人实在有点钢铁直男。 不过倒是个有原则的好人,就是耿序这个名字有点熟悉。 “你不出来吗?” 就在闻从音思忖的时候,男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闻从音吓了一跳,身子一颤,回头正好对上男人沉默的眼神。 她心里尴尬,对男人点了下头,“不好意思,我什么也没听到。” 耿序看着跟前走出来的姑娘,这姑娘大概二十出头,气质沉静,脸上长得最好的就是一双眼睛,又亮又黑,看人的时候带着很诚恳的意思。 耿序道:“你最好对任何人都是这么说,那女同志脾气不太好。” 闻从音刚要多谢他提醒,就瞧见闻从丽拉着赵世仁朝这边过来,她心里一动,忙对耿序说了句对不住,然后拉着他躲到树后面去。 “小丽,你带我来这小树林干嘛,这叫人看见了,多不好,容易引起误会。” 赵世仁打着官腔,可脚步却是亦步亦趋地跟着闻从丽往这边来,压根没有离开的意思。 闻从音都不禁佩服这对狗男女,不愧是原著中能当着原身滚床单的渣男渣女,自己给个机会,两人这都叫上小丽了,还钻小树林。 闻从丽站住脚步,回过头,双眼红彤彤地看着赵世仁。 赵世仁愣了,“你这怎么了,怎么还哭了,这叫人看见了,我可没法解释!” 他说着这话,却上手拿出手绢给闻从丽擦眼泪。 闻从丽握住赵世仁的手,身体直接依偎了过去:“赵哥哥,今晚我对你怎么样,你还不知道我的意思吗?打从那天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爱上你了,你、你真的要娶我姐姐吗?” 赵世仁软香温玉投怀送抱,一时间不由得自得,飘飘然,却还装模作样推开闻从丽,“小丽,这、这使不得,你别乱来!我要知道你对我这个心思,打死我也不会跟你过来。” 闻从丽不管不闻,直接扑了上去,一个香吻亲得咋咋作响。 闻从音跟耿序两人都沉默了。 耿序想抽出手往外走,闻从音握紧他的手,在对上耿序低头带着疑惑的眼神,闻从音带着点儿尴尬,低声解释:“我就是那个姐姐。” 耿序眼神从疑惑转变为了沉默、无语,跟些许同情。 树后面,闻从丽跟赵世仁终于分开了。 赵世仁推开闻从丽,“小丽,你,你,我这怎么跟你姐姐解释!” “赵哥哥,你不用解释,这都是我自愿的,就算你不给我名分,我也愿意接受。” 闻从丽眼眸含着春情地按着赵世仁。 她的内心可不是这么想,赵世仁是她认识的条件最好的男人,她绝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何况,她看闻从音压根没有珍惜这么个好对象。 眼看差不多了,闻从音叮嘱耿序在原处待着,然后走了出来,冬日落叶焦脆,一脚下去咯吱作响。 闻从丽瞧见闻从音出现时,脸刷地一下白了。 “你……” 赵世仁瞧见她的脸色,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等回头看,瞧见闻从音带着愠怒、悲愤地看着他们顿时有些慌,“闻同志,你听我解释,不是你看到的那样的。” “不是,还有什么不是!” 闻从音走过来,扬起手就给了赵世仁一巴掌,然后对害怕的闻从丽呸了一声,“你们两个奸夫□□,我成全你们!” 骂完这句话,闻从音就跑了。 闻从丽跟赵世仁怕出乱子,对视一眼后,忙追了上去。 在过了半晌后,耿序才走出来,他看着礼堂的方向,眼神收回落在地上的手帕,眼里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3、第三天 闻从音回到家的时候是跑回来的,周艳红过来开门,见到只有闻从音一个人回来,愣了下,探头往后面看了看,问道:“小丽呢,怎么没跟你回来?” 闻从音冷着脸,进屋子换了鞋,闻父在客厅上看报,瞧见她这模样,意识到今晚的联谊会怕是情况不对,合拢报纸起身问道:“怎么,出什么事了?” 闻从丽气喘吁吁的追过来,就听到闻从音对周艳红跟闻父道:“我跟赵世仁的事不必再提,你们想问什么,问闻从丽好了。” 为了表示自己的愤怒,闻从音快步走进屋里,嘭地一声把门带上,将门上锁。 闻父跟周艳红都意识到大事不妙。 周艳红急忙拉住闻从丽,“怎么了,出什么事,你陪你姐姐去相亲,怎么还闹出事来?” 闻从丽脸上两坨冻出来的红晕,吸了吸鼻子,心虚道:“我怎么知道,赵哥哥跟姐姐没话聊,兴许是姐姐生气了吧。” 她可不敢叫闻父知道自己勾引赵世仁的事。 但又有些不情愿放弃赵世仁这个好对象,在她看来,出入前呼后拥的赵世仁简直比公社书记还体面。 要不是赵世仁半路上千叮咛万嘱咐,叫她不准说漏嘴,还要她好好地跟姐姐解释一番,闻从丽早就承认今晚的事了。 闻父身为领导,却不是好忽悠的。 他年上五十,正是野心未死的时候,个子不高志气高,“小丽啊,你这话不老实,我的女儿我知道,从音这孩子一向听话,要不是碰上她实在生气的事,断然不会把话说绝了。” 他笑了一声,“该不会是你做错什么事,惹恼你姐姐吧?” 闻从丽对上他看似温和实则冰冷的眼神,从后背窜起一股寒意,这些日子来的好日子,让她轻视了闻父的城府,一时间不由得慌张地看向周艳红。 周艳红抬手给了她几下,“你说你,我刚才叫你别跟你姐姐去,你非去,你这孩子,我打死你!” 房间外面传来闻从丽的哭声。 闻从音置若罔闻,她一点儿都不同情闻从丽,书里面那个跟赵世仁出轨,当着原身的面滚床单的人真是闻从丽。 作为一个没血缘关系,半路认的姐姐,原身对闻从丽很是照拂,把自己的衣服分给她,教她怎么在城里生活,还想办法帮她找工作,可闻从丽的报答就是联手渣男,把她气死。 今晚上,自己不过是想试探两人的关系到了什么地步,不想闻从丽真是一丝机会都不肯放过,直接拉着赵世仁进小树林。 可想而知,这两人的龌龊关系怕是在婚前就已经开始了。 “叩叩叩——” 周艳红拉着闻从丽过来敲门,嘴里喊道:“从音,你开门,阿姨让你妹妹给你道歉!” 闻从音眉头一皱,没搭理外面的人,清点着自己的财产,原身工作了一年,闻父想把女儿卖个好价格,因此并没有要求上缴工资。 原身又是个不讲究吃穿的,当护士一年下来攒了三百二十五,除此之外还有些布票、粮票、糖票。 布票跟糖票都是特地留给未来接过来的外甥女的。 看着跟前一张张仔仔细细整理好放在匣子里的票,她叹了口气,无论如何,那个外甥女一定要接回来。 周艳红敲了好一会的门,左邻右舍不答应了,探头出来骂人,闻父好面子,跟邻居们赔了个不是,回头训斥周艳红,然后看向闻从丽,脸上没有往日的慈和,“这件事你一定要给你姐姐道歉,赵家跟我们家这门亲事一定得成!” 闻从丽被亲妈打了一顿,心里颇为不甘。 周艳红忙道:“老闻你放心,这事我有分寸,这孩子就是一时糊涂,我保准不会让她坏了你的大事!” 闻从丽听见这番话,心里越发不忿。 她眼里闪着野心的火苗。 次日,闻父早早就去上班了,闻从音出来的时候,周艳红满脸堆着笑,手掌在腰间围裙擦了擦,“从音,阿姨早上给你买了豆浆、油饼跟包子,刚出炉的,热着呢。” 闻从音看了眼桌上,拿了一个包子,对周艳红道:“谢谢阿姨,医院忙,我先走了。” “别啊,从音,我这一大早的买这么些,都是给你的,你爸昨晚还说了,说我对你照顾不周,对我批评了一顿呢。” 周艳红是真怕闻父,她挤出满脸笑容,“从音,昨晚的事,我已经骂过你妹妹了,她再也不敢了,世仁那多好的孩子,跟你多般配,你可千万别糊涂,错过这么好的对象,上哪里找。” 闻从音站住脚步,眼睛瞥了眼主卧的方向,那门微微开着,只露出一条缝隙。 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门后的人躲了躲。 闻从音看着周艳红,沉默片刻,道:“周阿姨,我跟你说心里话,我这人眼里揉不得沙子,你女儿勾搭赵世仁,这事在我这里过不去,你要是劝我跟他成了,那你跟你女儿可得悠着点。” 周艳红脸上的笑容僵住。 她一直认为闻从音这人善良老实得几乎缺心眼,哪里想到这老实人说起狠话来,更加刺人。 她有些难以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你、你这话是威胁我?” “周阿姨,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闻从音用干净的那一只手拍了拍周艳红的肩膀,“你好好想想吧,反正要是你碰上这种事,我不信你比我大度包容。” 说完这话,她就走了。 周艳红气得憋气,等门关上了,她才跳脚大骂,闻从丽这时候悄悄从屋里溜出来。 她昨晚睡得是客厅的沙发,那沙发硬邦邦的,虽然有被褥,可对于这一个月来养尊处优的闻从丽来说,简直是莫大的折磨。 她打从心里下定决心,要嫁个有本事的男人,报复闻从音今晚的报复。 “妈,你也听到那女的怎么说的了。” 闻从丽拉了拉周艳红的袖子,“我看闻伯伯对你也没这么好,要是闻从音跟世仁真的成了,她记恨咱们母女,非要闻伯伯把咱们赶走,那咱们可怎么办,我可不想回村里去。” 短短一个月,她发生了翻天地覆的改变,进了城,她才知道,原来有些人的日子能这么的好,这么的享受。 农村还穷的只能喝稀粥的时候,城里人都在吃蛋糕、做小汽车、听那些她不懂的音乐跳舞。 这里的厕所干净漂亮,不用自己挑水,也不用怕跌到旱厕里面去。 “都是你不好,你说你,什么男人你不找,非找那个赵世仁!” 周艳红没好气地戳了戳闻从丽的脑门。 闻从丽嗤笑一声,“妈,你还说我,当初你不也是这样看上闻伯伯的。” 周艳红吓了一跳,忙捂住闻从丽的嘴,竖起耳朵往外面听了听,确认外面走廊没人后,才瞪了闻从丽一眼:“你要是再提起这事,我就把你送回你爹那边去!” 闻从丽心虚害怕,吐了吐舌头。 但闻从丽的话也的确说到周艳红心坎上去了,加上闻从音刚才的威胁,她眼神有了些变化,心里也改了主意。 闻从音上班的地方是北京第二医院,她是北京中医大学毕业,本来读的是中医学,毕业后该当中医才对。 可闻父做主,直接把原身安排成了护士。 张主任就是护理部主任。 一大早,张主任就来找闻从音,闻从音刚查了中医科这边几张病床,给病人送了药,张主任就叫她出去了。 大冬天的,天空灰蓝灰蓝,冻人的冷风从窗户呼啸着吹进走廊,闻从音对张主任的来意有些预料。 果不其然。 一开口,张主任就道:“小闻啊,昨晚上的事,小赵跟我说了,他跟我说他是一时不小心,被你那个妹妹骗了,他这人对你的诚意那是实打实的,你可别一时气恼,做出些耽误自己的决定。” 闻从音即便早有预料,闻言都不禁觉得可笑。 这可真是蛇鼠一窝,狼狈为奸。 那赵世仁好意思说不小心,这个张主任也好意思帮人转述,还厚着脸皮来劝说她。 “张主任,我不管他跟闻从丽到底怎么回事,他们俩搂搂抱抱就是我亲眼看到的,你说,这种情况,我还能不要脸地继续跟他谈对象吗?” 闻从音做出一副气恼的模样。 张主任毕竟是护理部主任,闻从音纵然觉得她恶心,也希望尽可能简单地将这件事解决。 但她实在低估了张主任的无耻。 张主任笑了,亲昵地拍了下闻从音的手臂,“你这小姑娘,就是太年轻,什么要脸不要脸,张姐是过来人,跟你说句心里话,男人啊都这样,越是有权利的男人越花心,那不花心的男人那是不想花心吗?那分明是没条件花心。赵世仁这孩子我看着长大的,这孩子虽然多情了点儿,但我看着对你是有感情的,何况人家还不计较你带个外甥女呢,只要你嫁过去,生几个儿子,坐稳你赵太太的位置,下半辈子还愁什么呢。” “你可不要错把好人当坏人啊。” 4、第四天 面对张主任的智障发言,闻从音不回答,不说话。 张主任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冷。 她看着闻从音,看了看手表道:“小闻,张主任今天说这些可都是为你好,我告诉你,要不是赵家托了人情,你能在中医科这边这么清闲吗?当初你过来报道的时候,儿科、急诊科那边可都缺人呢,主任是看在赵家的面子上,才把你调派到这边来。” “张姐,你要这么说,把我调回去,我也接受。” 闻从音知道这事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张主任显然是在赵家面前拍胸口撂下狠话了,估计还说了什么一定把她说服了,跟赵世仁服软的话。 现在这种情况,自己除非是愿意牺牲,否则这事绝没有商量的余地。 张主任脸色一沉,看着闻从音,她笑了一声,“小姑娘别把话说的太早,急诊科、儿科那边护士可不好干。张姐是为你好。” “主任,我觉得自己还行,要不你让我去试试吧。” 闻从音淡淡说道。 她的言外之意就是跟赵世仁的这门亲事绝无可能。 早上八九点。 儿科正是人仰马翻的时候,不过七八个护士,要应对一天不断前来的病人,就算是千手观音也忙不过来。 何况这些护士多半在学校并没有学过怎么打针,这几年学校老师、领导一个个被打倒的打倒,被批判的批判,哪一个敢强行压着学生学习。 学生们在学校的时候只觉得快活,自在,上了岗位,一下抓瞎了,病人不同于老师,领导,你打针打的不好,态度不好,该发飙的都会发飙,就算要扣帽子,人家也多半都是横不吝,不吃这一套。 儿科主任徐香正给个发烧的孩子开药方,嘱咐了几句话,就瞧见张主任带着闻从音过来了。 徐香站起身来,笑道:“张姐,你怎么过来了?过来视察啊?” 张主任脸上笑容勉强,指了指身后的闻从音,对徐香说道:“徐主任,你先前不是说儿科这边缺人手吗?我带一个过来给你,小闻,你在这里好好表现。” 说完这话,张主任就掉头走了,脾气格外明显。 几个打针的护士都探头探脑地看闻从音。 大家都知道,中医科那边护士清闲,那是个好差事,闻从音从那边发配到这边过来,显然是得罪了人。 “徐主任,我叫闻从音,跟您报道,有什么活您让我干就行。” 闻从音并没有因为张主任的态度害怕,也没讨好徐主任的意思。 这年头铁饭碗有个好处,只要你不犯思想错误,就算是领导想给你穿小鞋,也能力有限。 儿科这边繁忙糟乱的生态,对闻从音来说,才是寻常。 “好,你会打针吗?” 徐香显然也没把张主任的怒气当一回事,不过多一个人就相当于多一个牛马,对她来说是一件好事。 闻从音大大方方:“会。” 她上辈子虽然是中医,可西医该学的也学过。 几个护士不知道是谁笑了一声,“真会说大话,中医科那边用得着打针吗?别回头给咱们找麻烦。” 闻从音看了那几个护士一眼,几人或是低头照顾病人,或是大大方方地回看闻从音,眼里的质疑显而易见。 徐香脸上露出思索神色,道:“同事们顾虑的也有道理,这样吧,小林,你带带闻从音,看看她打针的技术到底怎样,要是有不懂的你教教她。” 被点名的小林啊了一声,抗议道:“徐主任,我这还有几个病人要静脉输液呢,哪里有功夫。” 徐香摆摆手:“什么话,你把小闻带出来了,咱们不是减轻负担了,你们天天喊着要人手,怎么今儿个人来了,你们还推三阻四的,就这么定了。” 小林黑着脸,把闻从音领走了。 门外走廊上坐满了等待吊瓶的孩子跟父母。 小林刚走出来,就瞧见一家熟悉的面孔,她心里暗道倒霉,刚要转身,那对父母就喊住她,“林护士,我们都等了半天了,怎么排在我们前面的一个个去吊瓶了,我们家还在这里等着,我们好不容易请假来了,下午就得回去了!” 小林皮笑肉不笑地道:“两位同志,这我们也没办法,你们也瞧见了,这么多人,我们忙不过来啊。” “什么忙不过来,我们分明瞧见你们刚才绕开我们给别人先打!”那对夫妻里的丈夫等了一早上,早已等的一肚子火。 为了赶上给孩子吊瓶,他们六点就过来了。 小林没好气道:“你瞧见了?你有证据?再说,大家谁不急,你急有用吗?你现在耽误我们,后面还有多少人被你们连累。” 她这一个帽子扣上来,后面等着的父母们便低声议论起来。 那对夫妻脸上燥的通红,既急又怒。 他们怀里的女孩子烧的满脸通红,迷迷糊糊喊痛。 闻从音道:“林同志,你们要忙,要不我给她打针?” “你?”林红银看了顾从音一眼,翻了个白眼,“行,你打就你打。” 她带闻从音去拿了吊瓶、输液管过来。 那对夫妻感激地看了闻从音一眼。 闻从音刚要上手给小女孩扎上止血带,就听得林红银冷飕飕地提醒道:“小闻,别说我没提醒你,这小姑娘的血管特别不好找,还老是不配合,你可别做好事不成,还得罪人。” 那对夫妻里的丈夫气得满脸通红,恼怒道:“我们怎么不配合了,上次你们的人针头插了五次都没插上,我女儿疼得都哭了,这还不叫配合。” “你这话的意思是我们故意针对你们的了?!” 林红银抱着手冷笑道,“我们还没怪你女儿血管长得细呢,一样的活,人家可以做五个人,就你女儿一个,耽误我们多少功夫。” “你、你这是胡搅蛮缠!” 丈夫气得不行,架不住找不出话来反驳,只好气得干瞪眼。 他正发怒的时候,妻子扯了扯他的袖子,“老陈,别吵了,女儿吊上吊瓶了!” 老陈跟林红银都愣了下,低头一看。 闻从音干脆利落地松开止血带,将胶布贴在针管上,调节了下调节器,笑着对小女孩道:“阿姨没骗你吧,真不疼,像蚊子咬了一口,一样,是不是?” 小女孩红着脸,靠在母亲怀里,害羞地点点头。 “打、打好了?” 丈夫脸上露出错愕,林红银的惊讶一点不比他少。 妻子没好气地白了丈夫一眼,“人家护士给闺女打的时候,你跟人吵架呢。” 丈夫脸上有些愧疚,他看向闻从音,“那啥,多谢你啊,同志。” “没什么,等会儿输液的时候会有点冷,你们拿个外套给你们女儿多穿点儿,要换吊瓶的时候喊我一声。” 闻从音双手插兜,神色淡淡。 这种简单的活计,她熟练的不行,不带脑子都能做。 想她上辈子都做到主任医师级别了,那会子怎么也想不到,还有从头再来的时候。 得亏这些技巧刻在骨子里,没落下。 “谢谢,谢谢。” 夫妻俩感激的不行。 说真的,来医院看病的除了医闹,大部分人都是不想找事的,就想看病拿药。 见事情了了,林红银看了闻从音一眼,撇撇嘴,“你这么能耐,那不用我带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吧。” 闻从音对她的敌意不以为意。 张主任把闻从音撂在儿科三天,她琢磨着,以闻从音在中医科这边清闲的日子,过去儿科那边,估计这三天,足够让她知道天高地厚。 她也不想想,驳了自己的面子,她要在医院有好日子过,能吗? 抱着看笑话的心思,张主任端着搪瓷缸茶杯,装作偶然一样走到儿科这边。 却瞧见徐香正对着闻从音说话,似乎是在训斥。 底下几个护士都站着听话。 张主任乐了,笑呵呵走过来,“徐主任,出什么事了,训人呢?” 徐香跟闻从音看向张主任。 徐香笑道:“张主任,哪里的话,我这叫小闻给我们这几个同志分享下扎针的经验呢。” 张主任愣了愣,“她?!” “是啊,张主任,不是我说,小闻这么个好苗子你留在中医科那边真是白瞎了,这几天她给病人扎针,一扎一个准,病人都夸她呢。” 徐香高兴不已,对张主任渐渐难看的脸色毫不在乎,她张主任有靠山,她徐香也不是吃素的,“小闻这个人,我们儿科要定了,不许再要回去了。小闻,你跟大家分享分享你怎么练习的扎针。” 闻从音也没有谦虚的意思。 医院这地方,医生重要,护士也一样重要,若是练不好扎针,就会造成医患纠纷,尤其是儿科这种地方。 “扎针首先要紧的是心态,决不能怕打鼓了,越怕越会出差错,其次,最好拿医院里废弃的输液管回去练习,在输液管上面盖一张纸,像这样……” 她拿出事先准备的材料,边说边操作。 那几个护士都听得津津有味,即便是跟闻从音不对付的林红银也拿着笔记本飞快地记。 张主任的脸色越来越黑。 她把闻从音调派到儿科这边,是让她来体会工作艰难的,怎么还当上老师了? 5、第五天 耿序穿了身便服要出门时,张扬把他喊住了,上下打量,问道:“老战友,你跟我说实话,林旅长女儿那边真不成?” 耿序正了正头上的帽子,看了张扬一眼,“老张同志,你年纪不大,什么时候这么八卦?” 张扬没好气地把包放到客厅桌子,“你说这话亏不亏心,我这还不全都是为了你,你仔细想想,那个孩子现在六七岁了,你又隔三差五地需要去海上巡逻,时间紧任务急,能找个这么好的对象,不错了。” 耿序道:“你就知道我没有别的对象?” 诶? 张扬立刻站起身来,眼睛里冒着八卦的神采,“真的,什么时候认识的,那姑娘干什么的?” “不跟你说,等成了你就知道了。” 耿序摆摆手,对张扬道:“我今晚不回来吃饭,你帮我跟嫂子说一声。” 说完他就走了。 张扬在后面追着问,耿序愣是头也不回,把张扬气得半死。 他才不信耿序能找到对象。 就耿序那性子,不知道怜香惜玉,先前多少文工团女同志、卫生站女兵对他表示好感,他愣是跟瞎了一样。 现在才到北京没几天,能有什么好对象。 闻从音下了班回到家已经晚了。 天色乌黑,朔风冷冽,走到走廊,才暖和些。 她紧了紧围巾,还没走到家门口,韩大娘就对她挤眉弄眼地说了一句:“小闻,你那位来了。” 那位? 哪位? 当看到被招呼的跟贵宾似的赵世仁时,闻从音脸色肉眼可见黑了下来。 她把围巾解开,把外套挂在衣架上。 “从音,怎么不跟小赵打个招呼,这么没礼貌!” 闻父瞧见女儿这个反应,气不打一处来呵斥道。 闻从音站住,赵世仁站起身来,脸上带着愧疚,“伯父,你别骂她,是我对她不住,虽然昨晚上是我一时糊涂,但我终究是对不起从音。” 他扬起手就给了自己一巴掌。 啪地一声,周艳红母女吓了一跳,闻父也吃了一惊,连忙拦住赵世仁,“小赵,你这干什么,干什么,别这样。” 赵世仁表情严肃,挣脱闻父的手,“伯父,你别管我,这事我一定给从音一个说法。从音不原谅我,我决不收手。” 赵世仁越是这样说话,闻父却不能叫他打自己耳光。 他拉住赵世仁的手,瞪了闻从音一眼,“你这孩子还愣着做什么,人家小赵都这样了,你还斤斤计较,我看,都是你姥爷把你教坏了!” “你凭什么说我姥爷,要不是我姥爷,你能到农械部当干部?” 闻从音敬重培养原身长大的姥爷,她也是从小在姥爷跟前长大,因此,别的事能忍,闻父提到原身姥爷,她决不能忍。 “你说这什么话,没你姥爷,我照样能当领导!” 闻父见女儿揭短,恼羞成怒,手指着闻从音骂道:“我看我就是太惯着你了,跟小赵的婚事,你不答应也得答应!你别忘了,要不是小赵大度,哪个男的能接受你还要领养你那个便宜外甥女!” “我还真不信,没了张屠夫,不吃这带毛猪!” 闻从音冷笑着说道,“他赵世仁没结婚呢就能跟闻从丽勾勾搭搭,结了婚可不还得家里红旗不倒,家外彩旗飘飘!这门亲事,你要是逼我结,我就去举报他搞破鞋!” “你!” 赵世仁跟闻父都变了脸。 就在这时,屋外有人喊道:“闻从音,你的电报!” 闻从音冷冷地扫了闻父、赵世仁一眼,直接拉开门,围巾也没拿,就急匆匆走下楼去。 闻从音心里窝火,走下楼的时候,脚步噔噔噔的,也没看人,一不留神就撞上了人。 她哎哟了一声,对面那人已经稳住,拉了她一把。 闻从音站住了,抬头看了看那人,眼熟得很,不就是昨晚上那男人。 “闻从音同志吗?” 旁边邮递员眼神八卦地在闻从音跟耿序中间来回,把电报递给闻从音。 闻从音嗯了一声,签了字,拿过电报,心里纳闷谁给发的电报。 等打开一看,脸色就变了,电报是从上海来的,发电报的人是她外甥女那个街道的林大姐。 先前,原身的姐夫去世,原身去过一次上海,介于那时候还没毕业,虽然有心想领养外甥女,可也拿不到抚养权,何况外甥女赵丽娜还有个大伯父,对方是本地人,又据理力争,街道处自然更偏向于已经成家又是本地的大伯父。 但原身毕竟不放心,便拜托街道处的林大姐,要是大伯父赵安国对赵丽娜不好,便发电报说一声。 现在,电报上面写了,赵丽娜被赵安国已经罚着在外面睡了两天。 上海天气虽然不比北京冷,可大冬天的,让一个六岁女孩子睡在外面,这存着的是什么心思! 耿序瞧见跟前的女孩子脸色越来越难看,他适时地开口:“这位女同志,你是不是碰上事了,需要帮忙吗?” 闻从音从电报里抬起头,看到对方,愣了下,“你还在?” 耿序头一次意识到什么叫做被忽视的感觉。 自己一个大男人,一米八五,站在这里半天了,她居然没留意。 “我来给你送手帕的,上次你忘了拿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帕递给闻从音。 闻从音看了一眼,还真是自己的,她这一整天都在忙,没发现丢了也是能理解的。 “谢谢,不过我现在还有事,没时间跟你说话。” 她脑子里惦记着那个小女孩,虽然按照剧情,赵丽娜肯定不会被冻死,可这大冬天的,被赶在外面挨冻,哪里能好受。 “你可以跟我说是什么事,我或许能帮得上忙。” 耿序拦住要走的闻从音,果断说道。 “你?” 闻从音脸上露出困惑神色。 赵世仁跟闻父已经从楼上下来,看到闻从音跟耿序拉拉扯扯,两人脸色都很难看。 尤其是赵世仁,他瞧见耿序长得精神,气质沉稳,心里就冒酸泡,“从音,这什么人?” 耿序看了他一眼,对闻从音道:“闻同志,我是闽省31师二旅三团团长耿序,今年29岁,未婚,如果你信得过我,你的事,我可以帮得上忙。” ??? 闻从音脑子上冒出几个问号。 随后紧接着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觉得这个名字耳熟了。 这耿序不就是原著中男二号那响当当的首长叔叔吗? 地方没错,名字没错,岁数差不多也能对上。 “去上海,闻从音,你胡闹什么!”闻父眉头紧皱,脸上满是不满,“这电报说什么了!” “爸,你别管了,我说了你肯定也不答应,我现在没时间跟你们瞎废话!”闻从音知道,要是闻父知道自己突然要去上海,肯定会阻拦。 她这会子索性豁出去,冲着对方那身军装,扭过头对耿序道:“耿同志,论理刚认识我应该跟你客气,但现在的情况不允许,你能不能想办法帮我搞张去上海的火车票,越快越好!” “我明白了。” 耿序也是个爽快人,抬手看了看手表,“现在是晚上6点10分,七点整我开车过来接你,可以吗?” 闻从音比了个ok的手势,在对方愣了下后,忙道:“没问题。” 虽然对方连接送都包了,闻从音觉得有些受宠若惊,但这会子也只能厚着脸皮了。 毕竟现在要地铁没地铁,电车六点多就停了,赶车只能靠自行车。 周艳红母女不敢跟着下楼,却一直从窗口听着下面的动静,她们听得模模糊糊,隐约听见什么上海、火车票什么的。 闻从丽嘀咕道:“什么火车票啊,这大半夜的要去哪里?” 正说着,就听见脚步声噔噔噔走进来了。 闻从音没搭理身后追过来的闻父,直接进屋里,从床底下拿出藤条行李箱,将几件外套塞进去,钱、粮票,还有先前买的饼干也一股脑地塞到行李箱里面。 闻父走到门口,见到她在里面收拾东西,几乎快气厥过去,“闻从音,你在胡闹什么!” 闻从音放下东西,看向闻父:“爸,丽娜在上海出了事,我得赶过去!” “丽娜,丽娜,你叫的那么好听干什么,她妈又不是你亲姐姐!” 闻父咬牙切齿,走过来拉住闻从音,“是,她妈跟她爸以前是帮过你忙,给你钱读大学,可是现在人都死了,成分又不好,人家躲着都来不及,你还上赶着,不许去!你听我的,爸不会害你!” 闻从音扯开闻父的手,盯着闻父,“爸,咱们做人得讲良心,人家帮咱们的忙岂止是学费,当初你得罪了人,不是丽娜她爸我姐夫托人打了声招呼,您能当副部长?再说,姐对我就跟亲姐一样,你不认,我认!” 她说完这话,提起行李箱就要走。 闻父气得半死,吼道:“你要是走了,就别认我是你爸!” 闻从音脚步一顿,闻父以为自己吓唬住了闺女,心里才要松口气,舒心一会,就听到闻从音道:“闻叔叔,再见。” 说完这话,她从周艳红母女中间走过,直接无视了赵世仁,匆匆下楼。 6、第六天 耿序说七点就真的七点出现。 当红旗牌小汽车开到大院门口的时候,闻从音刚从供销社那里临时买了些糖果、糕点。 她这倒不是买了自己吃,而是预备着到了上海那边可能派的上用场。 红旗车喇叭哔哔作响。 闻从音起初没反应过来,还往路灯的方向让了让。 等车子停下,车门打开声传来,她才意识到可能是耿序,回头看了一眼。 耿序穿着便服,长达膝盖,大阔步朝她这边走过来,拿过她手上的行李箱,“上车。” 闻从音愣了下,急忙追上去。 驾驶座上坐了个人,闻从音见耿序往后面去,犹豫一瞬也跟着在后面落座。 “小徐,开车吧。” 耿序对前面的司机说道,然后回过头,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硬座票出来,“事情太匆忙,临时只能买到硬座票,你不介意吧?” 即便闻从音不了解这个年代,也是千禧年长大的,哪里能不知道临时买车票多不容易,有座位她就心满意足,“真是太好了,多谢你,不过怎么有两张票?” 耿序道:“我买了一张给自己。” ? 闻从音有些疑惑,觉得会不会是自己想多了:“您是要去哪里?” 耿序淡淡道:“跟你一块去。” 前头的小徐从后视镜里飞快地看了闻从音一眼。 闻从音察觉到了,但是她有些傻眼,“你跟我去?” “不然你一个人,大半夜的坐火车到上海,出什么事,谁负责?” 耿序语言果断,仿佛这句话天经地义。 闻从音眼神露出错愕神色。 她张嘴想说什么,但又怕说出来是自作多情,兴许这个年代的军人都是这么淳朴、热心,讲究一个送佛送到西呢。 她回想了下,原著中关于耿序的剧情,只记得男二江河说自己的这个叔叔为人说一不二,有原则,只可惜一直找不到合眼缘的对象,所以终身未婚。 想来以这样的人品,断然不会对自己存着什么宵小心思。 “那真是谢谢你,回头我给你们团部送锦旗。” 闻从音想了想,说道。 耿序垂着眼,掠过一丝笑意,倒也没说什么,嗯了一声。 他们两人买的车票是8点15分的。 到了火车站后,闻从音想拿行李箱,耿序已经抢先拿过,示意她下车,然后对小徐道:“小徐,麻烦你把车开回去,今晚上辛苦你了。” 他塞了一包大前门给小徐。 小徐都快乐出牙花来了,敬了个礼:“小徐不辛苦,领导辛苦。” 噗嗤。 闻从音没忍住笑出声来。 耿序看了她一眼,眼神微扬,似乎是在询问,他低头冲小徐摆摆手,小徐这才开车走了。 即便是八点多,火车站依旧人头攒攒。 闻从音亦步亦趋地跟着耿序上了火车,本以为挤上车就大功告成,可等上了扯,闻从音傻眼了。 火车上装载的乘客百分百远超过座位,就连走道上都挤满了人,还有人喊道:“哎呦,我的鸡,我的鸡飞了。” 用鸡飞狗跳不足以形容眼前这辆绿皮火车,如果不是耿序在前面开路,闻从音觉得靠自己根本挤不到位置。 为了跟上他,她不得不抓住对方的袖子。 好在耿序只是回头看了一眼,并没有说什么。 “就是这里,坐吧。” 对着车票,耿序只是看了一眼那两个穿着破棉猴的壮汉,两人就一声不吭站起来了。 闻从音挤到里面坐下,长吁一口气。 “你的手。”耿序把行李箱放到脚下,看了眼闻从音的手。 闻从音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抓着人家的袖子不放,脸上一红,赶紧松开手,“不好意思,刚才怕走散了。” “没什么。”耿序道,他看了下周围,见都是些普通老百姓,这才问道:“先前来不及问,现在方便说下你去上海到底是为什么事吗?” 这件事,若是旁人问起,闻从音不会多说。 但介于这次搞不好还多的是拜托人家的时候,闻从音便把外甥女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 她叹了口气,道:“其实现在过去太匆忙了,但丽娜那个大伯父一家,我真怕他们干得出继续把人赶出家门的事。” 耿序脸上露出思索神色。 他看了看闻从音一眼,“你的意思,是想把人带回来。” 闻从音看向耿序,“你是不是觉得我多管闲事?” 耿序摇摇头,他瞧见对面几个带红袖套的青年坐下,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我没这么想,其他的事咱们回头再说。” 闻从音也瞧见那几个hwb了,会意地点点头。 从上海到北京,火车足足从黑夜开到白天,早上九点半,陕西南路287弄步高里早已满是人间烟火,家家户户门口的煤炉子热着稀粥,有老大爷、大娘赶着早市去买了今天的新鲜菜色。 “哦哟,今儿个早市上的鱼虾新鲜哦,不贵,才四毛钱一斤。” 老大娘炫耀地跟邻居们摆弄买来的鱼虾。 上海人好面子,即便家里再穷,到年底了也得买些好菜好肉。 闻从音跟耿序两人出现在这里的时候,很快引起了楼道上说话的几个老大娘的注意。 原因无他,他们俩面孔生,又长得好,男的个子高,精神,女的气质清秀,光看两个人的穿着打扮,就不像是来这地方的人。 “两位同志,你们找谁?” 林大娘过来,有些不敢认,只是觉得闻从音有些眼熟。 上次闻从音来的时候是17岁,现在已经21岁了,自然有些变化。 “林大姐,是我,丽娜的小姨。” 闻从音却很快认出了林大娘。 林大娘大吃一惊,“是你,小闻,你、你怎么来的这么快?” 她丢下手上的菜,朝着闻从音走过来。 闻从音道:“收到你的电报,我吓得不轻,哪里还敢耽误,丽娜呢?” 她抬头往楼上看了看。 赵安国就住在赵丽娜原先的家,二楼。 这不抬头还好,一抬头,闻从音就瞧见了个瘦瘦小小,头发枯黄的小姑娘被推着从门里出来,小姑娘身子单薄,撞到了栏杆,却一声不吭。 旁边走廊上做饭的孙大姐实在看不过去,手上搅和着的勺子一搁,过去搀扶起赵丽娜,冲着推人出来的黄丽英骂道:“黄丽英,大早上你干什么呢,别造孽了行不!” 黄丽英瞥了她一眼,阴阳怪气道:“哟,孙大姐,关你什么事啊,我家孩子我爱怎么着怎么着,你要是心疼,你领回家去啊。” 孙大姐瞧黄丽英这幅模样,气得牙都疼了,“你说这什么话,这几天,这孩子不是街坊邻居照顾着,早就冻死了,早上林大姐才把孩子给你送回去,你倒好,这不到一个小时吧就把人赶出来了!” 左邻右舍也都指指点点。 黄丽英双手叉腰,对邻居们的议论置若罔闻,甚至还理直气壮地说道:“你们别只会说风凉话,有本事把人领回去,这孩子手脚不干净,我们家哪里敢收留她!”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盯着众人。 众人虽然恼怒赵安国黄丽英夫妻不做人,可这年头物资紧张,城里人凭粮本买粮,大人一个月月均27市斤,小孩减半,一个月下来,可谓捉襟见肘。 一时半会儿接济下赵丽娜一两碗饭还容易,长期吃下来,哪里承担得起。 因此,对上黄丽英咄咄逼人的眼神,众人都无奈地避开眼神。 “你们瞧瞧,你们自己都不情愿,凭什么委屈我们家啊。” 黄丽英得意洋洋地扬起下巴,说道。 她正说着,就瞧见林大娘带着两个陌生的人朝这边过来,黄丽英旁人不怕,对林大娘还是有几分畏惧的。 看了看被孙大姐护在身后,一言不发跟哑巴似的赵丽娜,撇了撇嘴,道:“行了行了,算我们家倒霉。” “说什么,你们这聚在一起干什么呢?” 林大娘风风火火地带着闻从音、耿序过来,她瞧了眼低着头,穿着单衣,手脚都冻得发红的赵丽娜,气不打一处来,扭头对黄丽英道:“黄同志,今早上我怎么跟你说的,让你给孩子挑一身厚实的衣服,这孩子怎么还穿这么一身,这要是冻出病来,我看你们怎么跟她小姨交代!” 闻从音已经看到赵丽娜,在看到赵丽娜的一瞬间,她的内心仿佛被什么击中。 原著中那个聪慧狡黠,残忍冷酷的女反派,眼下却是个穿着洗的发白的单衣,赤着脚,脸上、脖子上、手都冻得发红的六岁孩子,她实在太瘦,瘦的叫人一看就联想到了刚出壳那种小雏鸡,只剩下一把骨头。 而她的眼睛,却是黑沉沉的,冷漠空洞,明明不过才六岁,却让人感觉她那幼小的身体里住着一个饱经沧桑麻木的灵魂。 闻从音直接脱下自己的外套,上去严严实实地裹住她。 赵丽娜没有任何反应,她像是一面镜子,眼睛里倒映出闻从音。 “哎呦,你,你这什么人啊,又是哪里跑来瞎好心的。” 黄丽英翻了个白眼,嗓音尖锐,眼神在闻从音身上扫过,带着打量。 “我是她的小姨,你就是丽娜的大伯母吧,几年前我过来,你们当着街道办的人拍胸口保证会照顾我的外甥女,结果你们就是这么照顾的。” 闻从音简直从心里冒火,“黄世仁对白毛女都没对你们对这孩子这么狠毒,你们这分明就是在虐待!” 7、第七天 白毛女的戏那可是样板戏的经典,下到三岁小孩,上到七八十大爷大妈,都看过,也都知道那黄世仁是臭名昭著的坏人。 在这个阶级斗争严峻的时代,被人说是黄世仁可不只是一句骂名这么简单。 黄丽英立刻变了脸色,指着闻从音道:“你骂谁黄世仁呢,你们大家评评理,我们家对赵丽娜怎么样,要不是她手脚不干净,偷了我们家留着过年的腊肉,那块腊肉足足三斤啊,三斤那么重,她自己全都吃完了,这可是我们留着过年招待亲戚的!谁家碰上这种事,不得教训自己孩子啊。” 她说到这里,捶胸抹泪道:“也是我们倒霉,这别人的孩子真是养不得,自己孩子做这种事,谁家不打一顿,骂几句,这别人的孩子做了这种事,管又管不得,还得被人骂是黄世仁!” 黄丽英这么一说,众人都不好说什么了。 毕竟三斤腊肉真不是小数目。 林大娘也道:“你管孩子可以,不能把孩子撵出来啊,有什么话好好说嘛。” “林大娘。”赵安国带着儿子赵宝山从人群里挤进来,林大娘看到他回来,松了口气,赵安国还算是能说理的,她立刻道:“赵同志,你回来的正好,今早上你怎么跟我保证的,说会好好照顾好孩子,怎么我们前脚走,你们后脚又把人撵出来,人家小姨今天过来就瞧见了,你们这么做传出去,影响的可不只是你们自己的名声,还带累了咱们这片地方!” 赵安国闻言,看向黄丽英一眼,眼神带着点儿力度。 黄丽英脸上露出心虚神色。 赵安国收回眼神,看向林大娘,松开拉着儿子的手,一脸诚恳:“林大娘,是我治家无方,没管好我老婆,你们放心,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事了。” “以后?” 闻从音抱着瘦瘦小小的赵丽娜,看向赵安国,“你说的倒是轻巧,那万一再有这种事呢?” “你是?”赵安国眼神落在闻从音身上,脸上虽然带着笑,可那表情却分明带着轻视、不屑。 林大娘忙介绍:“赵同志,这是丽娜的小姨闻同志,特地过来找她的。” “哦。” 赵安国听见这话,眼神闪了闪,脸上露出无奈的表情,“小闻,你年纪还小,不懂得带孩子多不容易,先前丽英干出这种事,我并不知情,等我知道后我也批评过她了。不过丽英也是有苦衷,这孩子手脚不干净,必须得狠狠教训,不然小时偷针,大时偷金,长大之后,那还得了。我的弟弟弟媳妇去得早,成分又不好,我们当伯伯伯母的越要肩负起教育好孩子的重任,不能让孩子走上岔道。” “如果因此,你们要责怪我,批评我,我也心甘情愿!” 赵安国显然比黄丽英会说话,也会做人。 他这么一番掏心掏肺的话,说出来,周围那些被黄丽英惹怒的邻居都不禁有些动摇。 就连林大娘也跟着说道:“赵同志说的是没错,孩子必须得从小抓紧教育!” 闻从音眼里几乎都冒火了。 她感觉得到自己握着的那一只小小的手越来越冷,当她低头看赵丽娜的时候,那孩子低着头,脸上没有表情,像是已经接受自己的命运。 在这一瞬间,她忽然明白为什么将来赵丽娜会成为反派。 有赵安国这么一个巧言令色,满肚子算计的伯伯,又有黄丽英这么一个恶毒无情的伯母。 赵丽娜的成长过程中,会吃多少苦,受多少罪。 林大娘这些人固然对她是同情的,可同情有限,又容易动摇。 她的生活只带给她痛苦,磨难,她见到的人恶毒得毫无底线,善良的太过柔弱。 “赵同志、黄同志,你们口口声声说丽娜偷了腊肉,你们有证据吗?!” 闻从音压着火气,冷静地质问到。 赵安国还没来得及开口,黄丽英就抢先道:“这要什么证据,我们家里就四个人,腊肉没了,不是她偷的,又是谁偷的?” 闻从音简直觉得可笑。 “这么说,这是你们的猜测,你们根本没看到?” 黄丽英没好气道:“用看吗?东西丢了,我们家三口不会偷,当然是她偷了!” 闻从音质问道:“那你们找回腊肉了?” 赵安国见闻从音揪着这件事追问,心里有些顾虑,便保守地回答道:“这腊肉丢了,肯定已经被人吃完了,哪里还能找得到。” “那好,我可以作证,我外甥女赵丽娜绝不是偷腊肉的人!” 闻从音抱起赵丽娜,对众人道:“你们看看丽娜的脸色,枯黄苍白,这分明是长期处于饥饿的面相。她估计都没吃饱过,这样情况,三斤腊肉就算分成几顿吃,都会拉肚子,难以消化,这种天气,还有可能会引发感冒、发烧,但丽娜却没有这种症状,这说明,腊肉不是她吃的,而是另有其人!” 她的眼神落在赵安国的儿子赵宝山身上。 赵宝山烧的小脸发红,吸着鼻涕,穿得严严实实,却还一直叫冷。 孙大姐一拍手,“哦哟,我想起来了,他们家宝山这几天一直跑公厕来着,天天晚上哒哒哒地从我们家门口跑过去!” 这年头的弄堂每层楼都有一个公厕跟水房。 别的事情瞒得住别人,可上厕所,却是抬头不见低头见。 “对,对,老赵今天早上不也是说孩子发烧,带孩子去医院看病吗?” 另外一个邻居也想起了:“我还纳闷他们家宝山平日里穿的那么严实,怎么反倒生病了,丽娜穿成这样,却没病。” “你、你这都是你自己的猜测,不是证据!” 黄丽英慌了,恼羞成怒,打算来个打死不认。 闻从音眼皮抬起,看了黄丽英一眼。 她从口袋里掏出两颗橘子糖,走到赵宝山面前,搓弄那糖果壳,赵宝山病的迷迷糊糊,可瞧见那金灿灿漂亮的包装纸,却是不由得咽了咽口水,伸出手要抢。 闻从音躲开他的手。 “糖,给我,给我!” 赵宝山是个急性子,抓着闻从音的手要抢。 闻从音故意剥开一颗塞进赵丽娜的嘴巴,然后拿着另外一颗对赵宝山道:“小弟弟,这糖可以给你,但姐姐要问你一件事,你要是回答的出来,姐姐就把糖给你,回答不出,就给丽娜吃。” “你——” 赵安国眼皮一跳,怕儿子没心眼,被哄骗得说出实情,想上来拦住。 耿序却拦住他,他没说话,只是盯着赵安国。 那气场就叫赵安国有些畏惧。 “你是谁,凭什么拦着我!” “有什么事等小闻同志问了再说。”耿序撂下这句话,就没搭理赵安国。 只是他大马金刀地挡在赵安国跟前,把赵安国衬得跟鹌鹑一样,赵安国又急又气又自卑。 “姐姐问你,腊肉怎么做才好吃,你知道吗?” 闻从音从耿序的背影收回眼神,心里有些感激,低头看着赵宝山,问道。 赵宝山得意洋洋,摇头晃脑:“我当然知道,我们家这几天天天吃腊肉,腊肉炒的最好吃,可香了。” 不必闻从音再说什么,只是听到这句话,大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把糖给我,给我!” 赵宝山催促着,还上手抓闻从音的手。 闻从音还不至于跟一个小孩子计较,把糖塞给了他,然后看向赵安国、黄丽英,“你们怎么解释?不是说小时偷针,大时偷金吗?你们一家子贼喊捉贼,这算什么?” 赵安国、黄丽英夫妻俩脸色绿了又黑。 黄丽英梗着脖子道:“小孩子说话,哪里能当真,再说了,屁大一点儿事,过去就过去了,这都是我们家里的事!” “你家里的事?” 闻从音黑着脸,“你家里贼喊捉贼,就让我外甥女背锅,三九寒冬把人赶出来挨冻,要不是街坊邻居大家人好,拉了一把,这会子我过来,岂不是只能看到我外甥女的尸体了。我看你们这分明是赵借口虐待儿童,我要去找妇联反应!” 闻从音说完这话,二话不说就要走。 林大娘等人忙上来拦着。 “小闻啊,这清官难断家务事,咱们这点事就别让妇联为难了。” “是啊,小闻,我看他们以后肯定不会再敢做这种事了,他们又是丽娜的大伯大伯母,自家亲戚,何必把事情闹大。” 耿序看着眼前这一幕,并不惊讶。 自古以来人性都是如此,牵扯到别人的利益还好,牵扯到自己的利益,大家就都坐不住了。 这事要是闹到妇联,步高里弄这里街道办的领导干部跟住户的名声都会受到影响。 这些人,自然不愿意闻从音把事闹大。 但接下来的这一幕,就让耿序有些诧异。 面对众人的阻拦,闻从音竟然没有惊怒,在意思一下的挣扎过后,她叹了口气,对着阻拦劝说的林大娘道:“林大娘,我这回真是看您的面子上,我听你的,但这事决不能就这么算了。” 林大娘松了口气,心里也觉得自己有面子,她拉着闻从音的手,“小闻,你放心,大娘给丽娜做主,一定给你们讨个公道。我看这样,要不你们到我家里去,咱们有事好商量。” 闻从音看了看怀抱里的孩子,犹豫一瞬,“还是不了,我们这一晚上火车过来,都没吃饭,现在带孩子出去吃饭,晚上再带孩子过来,咱们再商量,你看,成不成?” 林大娘有什么不成的。 再说,让她自己掏钱给他们三个吃喝,她也肉疼。 于是。 闻从音就这么简单地将赵丽娜带了出来。 她抱着孩子走出步高里,耿序就开口了:“孩子我来抱,咱们先去招待所把东西放下。” 闻从音犹豫一瞬。 耿序看了看她冻得通红的鼻子,“你跟我客气什么,你自己也拿件外套穿吧,别回头自己冻病了。” 他说的实在有道理,闻从音便没有客气,将孩子放下,打开行李箱,拿了一件外套穿上,这才觉得暖和了些。 她越发觉得赵安国夫妻俩不是人。 仅仅是脱了一件外套一会子,她都觉得冷得难受。 赵丽娜穿着这么一身单薄的衣裳,还光着脚,这能好受吗? 可怜的是这孩子连叫唤哭诉都没有,显然早已习惯。 8、第八天 等入住招待所后,闻从音再次庆幸耿序跟着一起过来。 这年头的招待所必须得有介绍信才能入住,否则就是有钱,人家也不收。 耿序开了两间房,带着闻从音跟赵丽娜去入住后,对闻从音道:“你在这里照看孩子,我去买饭,你这边还有什么需要的一并跟我说,我一起买。” “那就麻烦你了。” 闻从音也不敢直接丢下赵丽娜一个这么小的孩子出去忙活,把钱包直接递给耿序。 “钱、粮票、布票都在里面,麻烦你给孩子买两套棉袄棉裤,还有鞋子袜子什么的。” 耿序没接过手,而是道:“回头再一起算,我这边还有钱。” 他说完这话,转身就走,把门给带上。 闻从音喊都来不及,听脚步声人已经走到楼梯那边去了,她心里感叹,这耿团长还真是风风火火的一个人。 闻从音低下头,看着沉默不语的赵丽娜,不免心疼,正要说话,敲门声响起。 她过去一看,却是楼下的招待员提了两壶热水进来,招待员满脸殷勤:“同志,你们屋的热水。” “谢谢。”闻从音下意识接过热水壶,放到桌面上,眼神有些诧异,“我们没要热水啊。” “刚才跟你们在一起的男同志吩咐送上来的,你们先用着,不够说一声,我再送。”招待员脸上的笑容格外亲热,丝毫不像是先前在前台看到的冷淡。 闻从音嘴巴微张,倒也没说什么,点了下头。 这招待所屋子不小,除了睡觉的地方,还有个洗澡间,这可真是难得,闻从音把赵丽娜带到洗澡间里,一个是给她洗澡,一个也是顺便检查身体。 热水热气腾腾,闻从音试着觉得有点儿烫,刚要加冷水,瞥见旁边偷偷瞧她的赵丽娜,心里一动,“丽娜,你试试这水是不是太烫,好不好?” 赵丽娜没说话,抿着嘴唇,就在闻从音觉得再僵持下去,水怕是要冷了的时候,她伸出手在盆里摸了一把,然后摇头,“不烫。” 愿意说话? 闻从音心里有些欣喜,这说明这孩子对她并不抵触。 她道:“不烫那小姨不加水了,咱们先简单洗个澡,好不好?” 赵丽娜幅度很轻地点了下头。 那搪瓷盆不算很大,赵丽娜坐在里面却还有富裕,闻从音看到她瘦的两肋凹陷,整个人从上到下真只剩下一把骨架子,身后还有些疤痕。 闻从音瞳孔收缩,装作若无其事,拿肥皂打出泡泡来,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孩子除了背后的疤痕,其他地方并未有什么问题。 等给孩子洗过澡,闻从音拿浴巾把她包裹了起来,先吹干了头发,再让她到外面床上。 耿序回来的很快,带着招待员过来,他自己手里提着衣服鞋子,招待员端着馄饨、油条、豆浆。 “衣服鞋子我看着买的,可能稍微有点儿大,先凑合。” 耿序说道,“你们先去换衣服,换完再出来吃。” 等闻从音带着穿了一身新衣裳的赵丽娜出来,屋子里的早点还多了白粥跟一盆包子。 “这、这么多?”闻从音嘴巴微张。 耿序道:“我饭量大,你们爱吃什么先挑,剩下的给我。” 赵丽娜肚子里咕噜噜作响,闻从音也饿的不行,便没跟耿序客气,她把白粥给赵丽娜,怕她吃的太油腻,不好消化,又给了一个白菜馅包子。 她自己吃了一碗馄饨就饱了。 还别说,这馄饨真是皮薄馅大,汤底也很清甜,还加了海米、紫菜、蛋花。 其他的东西,耿序真一个人全都包了。 闻从音抱着赵丽娜,看得目瞪口呆。 赵丽娜眼里也露出惊讶,闻从音看在眼里,笑着对她说道:“丽娜,耿叔叔很能吃,是不是?” 赵丽娜抿抿嘴唇,脸上泛红。 耿序唇角掠过一丝笑意,他吃得多,但并不狼狈,吃饭的速度仿佛量度过,身板挺直。 等吃完饭,还没等闻从音说要收拾,他就干脆地将碗盘什么的叠到一块,叫来招待员收拾下去。 吃饱喝足,自然进入谈正事。 耿序看向闻从音,脸上带着思索,“我看这孩子伯父伯母的样子,要想把人带走,没那么容易。” 闻从音感觉得到自己怀里抱着的这个孩子身体有些僵住,她抱紧了孩子,语气平静:“再不容易也得带走,不然我对不起我姐姐、姐夫在天之灵。” 赵丽娜攥紧了闻从音的袖子,那双手又瘦又小,闻从音摸了摸她的脑袋,将她的手握在手心里,“我已经打算好了,无论怎样,我都要被她带走。” “听你这话的意思,你像是有些想法。” 耿序眼里露出些若有所思。 闻从音道:“不敢说想法,不过赵安国这人,手脚有些不干净,他在棉布厂里当采购部主任,贪污受贿的东西不少。” 这是原著里提起的一点,也是女主攻讦赵丽娜心思深,恶毒的一点原因,居然举报伯父贪污,丝毫不顾念恩情,简直就是白眼狼。 耿序沉吟片刻,“这事能用的上,但你有证据吗?” 闻从音犯难,她才穿越来一个月多,哪里有证据,原著里这里的事也不过是一句话带过。 “我……”赵丽娜突然出声,声音很是沙哑。 耿序跟闻从音都看向她。 赵丽娜错开眼神,干裂的嘴唇蠕动,“我见过有些人来给大伯送东西。” 耿序跟闻从音对视一眼,两人都有些惊喜。 “那小丫头片子别是被带走了吧。” 黄丽英在家里骂骂咧咧,边扫地边忐忑地看着外面。 赵安国看着报纸,听着留声机,听见这话,不由得不满地啪地一下合拢报纸,“你说话声音小点儿,我平时不是跟你说了,做事别太过分,你这会子知道害怕了。” “什么啊,我怎么就过分了,她那扫把星,咱们家愿意收留……” 黄丽英听丈夫责骂,心里的无名火蹭地一下升起,扫帚丢在地上,双手叉腰,就要破口大骂。 “咳咳咳。” 林大娘重重咳嗽的声音响起。 闻从音抱着赵丽娜,旁边就是耿序。 “哎呦,林大娘,你们来了也不说一声。” 赵安国变脸比什么都快,立刻收起报纸,二郎腿也不翘了,快步走过来。 “林大娘,您看,我们看在您的面子上,打算不计较今天的事,结果人家在家里骂我外甥女是扫把星,姑且不说这话多难听,现在不是在破四旧,不许人封建迷信吗?这扫把星,是不是封建迷信啊?” 闻从音不卑不亢,眼皮都不带扫黄丽英一眼。 黄丽英既羞恼又嫉恨,她急忙对林大娘道:“林大娘,没有的事,我就是……” “好了好了。” 林大娘没心情跟黄丽英说些有的没的,不耐烦地打断黄丽英的话,道:“你们家以后不许再打孩子,也不许把孩子赶出去,人家这回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跟你们计较,再有下次,你们就自己看着办吧。” 赵安国听见这话,心却稳了,他满脸笑容,“是,是,我们以后一定对孩子好。” 他就怕闻从音是想来抢孩子的,赵丽娜是个丫头片子,不值钱,可要是没这孩子,这屋子可就不是他们家的了。 他们夫妻俩这么多年一直在这屋子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地契。 “那行,那这事就这样吧。” 林大娘对闻从音、耿序道,“你们不是也得赶火车吗?把孩子放下赶紧上路吧。” 闻从音嗯了一声,她放下赵丽娜,给孩子围好围巾,眼睛盯着孩子的双眼,“照顾好自己,别受委屈。” “哪能啊。我们怎会让孩子受委屈。” 赵安国还在那里装,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红桔烟,掏了一根递给耿序。 耿序推开他的手,淡淡道:“我不抽烟。” 赵安国脸上讪讪的,但又不敢发作。 像他这种小市民,最知道什么人能得罪,什么人不能得罪,这男人虽然不怎么说话,可瞧那架势、那模样,分明就是个领导。 “我们以后有机会还会来看孩子的。” 闻从音把孩子送进赵家,盯着赵安国夫妻,“要是再有这种事,你们可别怪我们翻脸无情。” 赵安国陪笑着说是,黄丽英脸黑的跟锅底似的,瞧见赵丽娜身上那身全新的碎花棉袄、棉裤,还有鞋子、围巾、手套什么的,却是眼睛一亮。 耿序跟闻从音下楼走出弄堂。 昏黄的灯光照亮两人在灯下行走的路,见闻从音时不时回头,耿序心里明白,“你要是担心你外甥女,要不咱们现在回去。” 闻从音犹豫一下,还是摇了摇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相信丽娜。” 9、第九天 耿序、闻从音的到来就像是一阵风,来得快去的也快。 第二天大家伙得知他们走了后,松口气之余不无感叹。 孙大娘嘀咕道:“瞧那姑娘昨天风风火火、气势汹汹,感情是纸老虎,就这么走了啊。” 赵大爷很有感悟:“不走还能怎样,那姑娘瞧着才二十出头,总不能带个拖油瓶吧,况且赵安国他们家也不见得愿意把丽娜户口迁出来。” 弄堂里大家谁也不傻。 都知道赵安国夫妻是为了赵丽娜爸爸妈妈留下来的房子,才收养丽娜的。 但这种事人之常情,加上不是自己家事,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宝山,快做作业。” 黄丽英在门口做饭,催促着赵宝山赶紧做作业。 赵宝山却是个好吃懒做的,平时身体好做作业都拖拖拉拉的,现在借着身体不好更不想动弹。 “妈,我不想上学。” “不行,这都请假几天了,今天再不去,期末考试你爸你妈哪里有脸面跟街坊邻居说你考了多少分。” 黄丽英在这点儿上却一点不惯着孩子。 赵宝山见再三催促,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拿起笔,他才写了几个字,就瞧见赵丽娜低着头怀里似乎抱着什么东西从屋里出来。 赵丽娜跟赵宝山睡的一个屋子。赵宝山睡床,赵丽娜睡地上。 赵宝山素来跟她不对付,昨天父母因为赵丽娜丢了脸,更是怀恨在心,立刻丢下笔,跑过来抓住赵丽娜。 “你拿了什么?” 赵丽娜不说话,只是把东西往怀里藏的更深。 见状,赵宝山越发怀疑,“你是不是偷了我东西,妈,丽娜偷了我东西!” 黄丽英在门口切菜,听见这话,忙走进来,见赵丽娜果然抱着东西,立刻气不打一处来,“好啊,昨天还说我们冤枉你,现在不是拿住了!” “你偷的什么,拿出来!” 赵丽娜抬起头,眼神跟狼崽子似的瞪着黄丽英,黄丽英吓了一跳,等回过神来,越发羞恼,昨日的羞辱、担惊受怕一并涌上心头,她直接上手给了赵丽娜一巴掌,然后扯出赵丽娜的手。 啪—— 一枚小小的徽章落在地上,上面是一句经典语录。 旁边是几颗闪耀的五星。 赵宝山跟黄丽英脸上立刻露出慌张神色。 黄丽英更是忙转身要去关上门。 “黄同志,这么巧。” 闻从音跟耿序不知几时来的。 “你、你们……”黄丽英脸色一变,“你们不是走了吗?” 屋里赵安国听见动静,出来一看,瞧见耿序跟闻从音出现时,脸上露出错愕。 闻从音道:“有些事没办完,我不敢走,不过,赵同志,你们想咱们说的话被人听见吗?” 她看了眼身后的门。 赵安国只觉得昨天的事情已经完了,现在压根不用怕闻从音他们,便理直气壮道:“你们有什么就直说,说完赶紧走。” “你确定?” 闻从音看了看地上,“我刚才可看到你老婆把那徽章往地上摔。” “你放屁,分明是赵丽娜摔的!” 黄丽英可是看过人批斗那些黑五类,还上手打过人的,哪里敢担上着罪名。 赵安国瞧见地上的徽章,却是脸色一变。 闻从音似笑非笑地看向他,他心里一紧,连忙将门带上,然后捡起那一枚徽章,仔细地检查过后,松了口气,“这徽章不小心掉地上,也没坏,你们想拿这个污蔑,冤枉我们,没门。” 闻从音看了眼丽娜,孩子脸上的巴掌印格外清楚,昨天穿的衣服什么都不见了,她冷笑一声,“赵主任,你怕什么,是不是你拿这种手段对付过人,所以你做贼心虚?” 赵安国脸色更黑,有被说中的心虚,也有被冒犯的羞恼,“你一个小姑娘,我没跟你计较,你别得寸进尺,回头真惹恼了我,你可没好果子吃!” “是嘛?” 闻从音环顾了下四周,却突然岔开话题:“赵同志这屋子真阔气,居然有电视机、留声机,还有地毯呢,这餐具什么的也挺上档次。不过,我记得你不过是棉花厂采购部的主任吧,黄同志又没有工作,你们的收入,怎么能买得起这么些东西呢?” 赵丽娜开口:“电视机是黄伯伯、云叔叔一起送的,留声机是百货公司刘叔叔给的……” 她在这个家庭里生长,赵安国夫妻把她当佣人使唤,把她当个哑巴。 却丝毫没防备她。 估计,谁也想不到一个六岁的孩子能把这些人都记住。 随着赵丽娜把一个个平日里偷偷上门送礼的人名报出来,赵安国夫妻脸色越来越难看。 闻从音从赵安国手里拿过徽章,把玩着徽章,然后抬头看赵安国,“赵同志,我记得前几年咱们见面你才不过是棉花厂一个普通工人,这几年爬到这么高,没少背后算计人吧,你猜猜,如果丽娜把这些事说出去,那些被你迫害过,戴过高帽,批斗过的人,还有其他人,会怎么想。” 赵安国看着闻从音那张平静的脸,从骨子里感觉有一股寒意窜起。 他本以为闻从音不过是普通的女孩子,哪里想到这人心思居然这么深。 “你、你想怎么样?” “我不想怎么样。” 闻从音淡淡道。 黄丽英心态直接崩了,“你不就是想要赵丽娜吗?我们给你就是了!” 闻从音摸摸赵丽娜的头,抬头问道:“衣服呢?” 赵丽娜看向黄丽英。 黄丽英起初没反应过来,是赵安国拍了下她一下,咬牙低声提醒:“孩子昨天穿的衣服呢?” 她这才反应过来,急匆匆地进屋里把衣服都拿出来,“都在这里,我、我就是觉得衣服脏,想给孩子洗一洗。” 闻从音没搭理她,像黄丽英这种谎话也只能骗她自己。 她给赵丽娜把衣服穿好。 赵安国实在坐不住,他忍不住道:“孩子可以给你们,你们还想要什么?” 对于赵安国来说,他现在的日子实在难得,他不愿也不想任何人破坏他的好日子。 闻从音没看他,而是看向黄丽英,“刚才你为什么打这孩子一巴掌?” 黄丽英嘴巴张了张,她牙尖嘴利了一辈子,头一次感到还有难以启齿的时候。 她咬着牙,狠狠地给自己来了一巴掌。 啪地一声响,这响声清脆极了。 赵宝山被吓哭了,哆嗦着却不敢大声哭。 “走吧,去派出所,把孩子户口迁出来。” 闻从音收回眼神,“只要你们肯配合,别的事都好说。” 如果是之前,闻从音想把赵丽娜带走,赵安国夫妻俩怎么也得在她身上撕下一层皮。 但现在,把柄捏在她手里,赵安国夫妻不敢多说什么,两人找了林大娘一起过去派出所那边迁户口。 林大娘心里纳闷,可看赵安国夫妻臊眉耷眼的样子,便也知道这事怕是有猫腻。 “户口迁出页是这一页,不过你们可得赶紧找个地方给孩子上户口。”派出所那边是赵安国的熟人,倒是很配合,“不然这孩子就成了黑户。” 其实派出所这边算是不太符合流程,一般都得迁入地给迁入证明,迁出地才能办理迁出手续。 但很多时候,总有特例。 看着那种迁出证明,赵丽娜有些茫然。 她从懂事起就设想过逃离赵家,可从没想过这样的日子会来的这么快,这样早,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咱们算两清了吧!” 赵安国奓着胆子对闻从音问道。 闻从音看了他们一眼,淡淡道:“滚吧。” “你!”黄丽英瞪眼看着闻从音,似乎是想发怒,却被赵安国拉扯着走了。 林大娘看看他们,又看看闻从音跟赵丽娜,叹了口气,“丽娜以后跟着你吗?” 闻从音握紧小姑娘的手,“她妈是我一起长大的姐姐,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我这个小姨不会亏待她的。” “我也看出来了,你是有本事的。” 林大娘从口袋里掏出三块钱塞给赵丽娜,“大娘也帮不了你们什么,这几块钱给孩子留着买糖吃吧。咱们盼着以后日子甜甜蜜蜜的。” 赵丽娜想把钱推出去,闻从音却道:“收下吧,这是你林大娘的心意,说谢谢。” 赵丽娜犹豫一瞬,张开黏在一起的嘴巴,“谢谢……” 她的声音很小。 林大娘却有些惊讶,以往赵丽娜见到谁都是木头木脸的,大家伙虽然知道她可怜,可未尝没人说她没礼貌,见到人不叫。 可现在看来,这孩子分明是缺个人好好教而已。 办了事,下午耿序去买了车票,闻从音在附近买了些包子、鸡蛋预备着晚上吃,上了火车,她才发现是软卧。 软卧铺着绿色床单,硬邦邦的,中间一张小桌子,能够放些东西。 闻从音眼神露出些惊讶,看了耿序一眼。 她把孩子安置下,问赵丽娜想不想睡觉。 赵丽娜摇了摇头,抓住闻从音的袖子,脸上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 闻从音会意,“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不去举报赵安国?” 赵丽娜眼神坚定,她的脸上有着那种不是她这个年纪应该有的恨意。 闻从音摸摸赵丽娜的脑袋,“小姨也想帮你报仇,但是,咱们打草惊蛇,已经先拿这件事威胁他们了,想必他们回去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些家电藏起来。没有证据,怎么能说他贪污?另一个,赵安国能当上主任,又贪污了这么多钱,棉花厂里必定有他的帮手、保护伞,咱们不清楚情况,急匆匆的也找不到能接受咱们举报信的人,万一咱们找的人刚好是他的保护伞呢?” 赵丽娜脸上露出思索神色,她虽然还痛恨赵安国,但明显已经能接受闻从音的解释。 “你放心吧,狗改不了吃屎,赵安国贪污习惯了,不可能改变,等你将来长大了,这仇留着你去报。” 闻从音摸摸赵丽娜的脑袋,“好不好?” 赵丽娜咬着嘴唇,点点头。 在闻从音跟赵丽娜说话的时候,耿序一直在对面坐着,等她说完话,耿序给她使了个眼神,示意她跟着出去。 闻从音有些疑惑,吩咐赵丽娜睡觉,才跟着耿序走出去,耿序吩咐了乘务员帮忙留意下软卧的孩子,然后带着闻从音去了餐车。 “要喝什么,这火车上有茶也有酒。” 耿序把菜单递给闻从音。 闻从音笑道:“居然还有酒?” 乘务员忙推荐道:“有一款茅台酒很不错,就是价格贵了些,七块五毛一瓶。” “七块五毛?”闻从音脸上露出吃惊神色。 乘务员脸色一红,“这位同志,这价格是贵了些,但酒是好酒。” 闻从音是觉得太便宜了。 后世茅台酒都涨到几千一瓶,她想了想,道:“给我来四瓶吧,然后我喝茶就行,耿同志喝什么?” “跟你一样。”耿序双手交叉着坐在她对面,他的五官很深邃,鼻子很挺,嘴唇饱满线条却很清晰,闻从音习惯给人望闻问切,扫过耿序这张脸时,她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这个男人身体可真健康。 乘务员送了茶上来。 这列车目前是首发站,餐车这边还没什么人。 闻从音喝了口茶,心里头有种舒适感,这几日奔波算计,实在费心费力,她从茶杯上抬起眼,一双琥珀似的眸子看向耿序:“耿同志,现在你能说找我出来有什么事了吧?” 耿序放下杯子,沉吟片刻,开门见山道:“部队给我的假期时间不长,我这次出来,其实是来相亲,确定结婚对象的。” 闻从音点点头,脑子里却仍然一头雾水。 “我的情况想必你也清楚。”耿序看了闻从音一眼。 闻从音心虚地别过脸,“耿同志说笑,我什么也不清楚。” 乘务员在他们身后走过的时候,隐约听了一耳朵,八卦地看了他们一眼,不动声色地转身去车间跟同事八卦。 这可真稀奇。 还没见过有人在餐车这边相亲的。 “我自我介绍一下,我今年29岁,在部队里是团长级别,副团16级,每月收入110,我有个侄子,是牺牲的兄弟留下来的遗腹子,目前跟我一起住,如果跟我结婚,我能保证每个月上缴所有工资,并且承担起部分家务。” 耿序说得很冷静,丝毫看不出羞涩。 闻从音嘴巴张了张,就算再迟钝,到了这会子,她也听出来了,“你、你这是毛遂自荐?” 耿序眼里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 “闻同志的想法呢?” 他顿了下,道:“我可以接受你带一个外甥女,并且我也能保证对她跟对我的侄子一个态度,我也希望你也是这样对待两个孩子。” 要说闻从音觉得诧异,倒也不是很诧异。 毕竟一个男人对女人那么殷勤,一般只有一个原因。 只是她觉得太突然了。 “我们认识不到几天吧?你就这么信得过我?” 耿序看了闻从音一眼,“我托人查过你的资料,也跟你相处了两天,我想,这足够了。” 查资料…… 好吧,怪不得知道她家在哪里呢。 闻从音虽然觉得突然,可仔细想想,自己简直毫无损失,自己带丽娜回去,闻父肯定不会同意,现在住房难找,何况孩子户口要落户也不容易。 除此之外,赵世仁这块狗皮膏药想必也会一直找麻烦。 而这一切,只要自己答应嫁给耿序,就迎刃而解。 “我答应,但我有个要求,婚后我不会做家庭主妇,我需要一份工作。” 耿序淡淡道:“我们的想法一致,我也希望我的对象能够对事业有所追求,不拘泥于小情小爱。” 乘务员被同事们催促着过来探听八卦的时候,就听得这两个相貌出挑的年轻男女已经大大方方地商量起了彩礼嫁妆的事。 相亲了三年还没结婚的乘务员唇角抽搐了下,装模作样地擦了擦桌子,然后回去报信。 “不是,这就成了?”厨师赵大勇瞪大眼睛看着乘务员。 乘务员道:“可不,我刚去的时候,两人都商量起置办什么彩礼嫁妆了。” 赵大勇等人瞠目结舌。 赵大勇郁闷道:“怪了,先前我跟人相亲,不过是说想尽快结婚,那女同志都给我好一番没脸,怎么这女同志不生气呢?” 乘务员看看赵大勇那五大三粗的模样,再想想耿序那英俊沉稳的模样,一切尽在不言中。 火车是在次日早上九点多到达北京的,下了火车,闻从音把赵丽娜的衣服一并交给耿序,她蹲下身,对赵丽娜道:“丽娜,你这几天先跟耿叔叔住一块,好不好?小姨有些事情要处理。” 赵丽娜很懂事,没说什么,点点头。 北京可比上海冷得多,呵气成冰,小徐过来开车接送他们,闻从音让他们在医院把自己放下。 耿序看了她一眼,道:“你不回家休息?” 闻从音摇摇头:“不了,跟医院那边临时请的假,不好拖太久,既然回来了早点儿回去报道才是。” “那我晚上去你家吧。”耿序沉吟片刻,“咱们俩的事,总得跟你家里交代一声。” 闻从音这点倒是不反对。 无论如何,闻父那边总得说清楚,也好让他死心。 10、第十天 一大早。 医院忙的人仰马翻,闻从音之前离开的太匆匆,虽然拜托了人跟医院请假,但回来总得跟领导交代一声。 她带着东西去见徐香。 徐香正给病人看诊,瞧见她回来,愣了下,给病人开了方子,才不冷不热道:“小闻,你回来了,亲戚家那边没出大事吧?” 闻从音叹了口气,“徐主任,快别提了,我真的是赶到的及时,我那外甥女的大伯父一家实在不像人,他们想把孩子给活活冻死,大冬天的,我过去的时候那孩子身上就穿着夏天那种单衣……” “哎呦,这也太过分了!”徐香本来对闻从音临时请假有些不满,可现在听到这些话,心里不满少了,取而代之的是愤怒。 闻从音道:“可不是,他们家就是不想养我那外甥女,我实在看不过去,就把孩子带回来了。宁可自己委屈些,也不能看着好好的一个小姑娘被那么作践。” 徐香看着雷厉风行,实际上是个很心软的人,不然也不会在儿科这边干了这么多年。 听到闻从音这些话,她打从心里觉得闻从音这姑娘年纪不大,心地善良。 “对了,徐主任。” 闻从音把火车上买的茅台酒递给徐香,“之前听说过您爱喝几口酒,这酒我不知道好坏,留在我这里也是糟蹋了,还是送给您吧。” 徐香愣了下,受宠若惊之余又有些不好意思,“小闻,你看你,怎么这么见外,这酒看着不便宜,我不能收。” “您拿着吧。” 闻从音愣是把酒塞给了徐香,“我家也没人喝酒啊,这酒放我家里没用,况且我一向很仰慕您,您给我个机会表表心意。” 意思下的推来推去后,徐香还是不太好意思地把酒给收了,主要原因是现在酒都要酒票,一般人想喝酒,尤其是喝好酒,真是有钱没地使。 送了礼,闻从音才说起正事,“我这几日有人给我介绍了个当兵的对象,怕是很快要去随军,我这岗位留不住,您能不能帮忙留留心,看看谁想买?” 徐香才收了她的酒,这会子听见这话,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但又有些诧异:“当兵的对象,之前张主任不是给你介绍那赵同志吗?” 闻从音哎了一声,“这事别提了,我跟张主任说了多少次不成,张主任愣是不听,还生我的气。” 她说得含含糊糊,徐香却脑补出了来龙去脉,了然地点头,“那恭喜你啊。” “谢谢,那我先出去工作了。”闻从音瞧见有病人进来,便站起身来往外走。 徐香见她风尘仆仆,满面风霜的,好心道:“要不你今天休息一日吧,这才刚回来。” 闻从音摆手,“不用,我这耽误两天,可不能再休息。” 她说完这话,外面几个护士脸色这才好看些。 闻从音换了身衣服出来,儿科这边有她过来帮忙,一下压力减轻了不少。 张主任是下午过来值夜班的时候,才听说她回来,一听说这事,立马过来,就瞧见闻从音跟徐香等人有说有笑的。 张主任嘴角撇了撇,双手插兜里过来,“哎哟,小闻终于回来了,你这几日说请假就请假,把徐主任她们也累得够呛。” 前两天的时候,徐香跟护士们的确不免抱怨。 可今天闻从音回来,又是主动帮忙,又是分了在上海买来的土特产,什么大白兔、苹果、饼干。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这会子大家自然不好再说什么。 况且人家也说了,确实是有急事。 徐香道:“张主任,也没那么夸张,没小闻之前,我们也忙得过来,何况小闻回来跟大家都赔礼说了不是。” 张主任愣了愣,狐疑地看了徐香一眼。 徐香这人,不是最恨人偷懒吗? 怎么闻从音不声不响,先斩后奏请假了两天,她居然没发脾气。 林红银倒是想说什么,可看其他人都没说话,就不敢开口。 张主任见状,抿了抿嘴,看向闻从音,“小闻,你这几日不在,只怕不知道一件事,赵同志有对象了。” 闻从音正在写着今天的总结,闻言抬了一下头,笑道:“那可恭喜赵同志,也恭喜张主任,了了一件心事。” 她这般轻描淡写的,像是根本不把赵世仁放眼里,张主任看了就来气,她眼睛一转,拉长尾音,笑道:“别,这大家同喜,这也是你家的喜事。不过啊,我可告诉你,你千万别后悔,赵世仁这么个条件的,满北京都不好找比他更好的,你错过了这村,只怕没下个店了。” 徐香脸上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 但张主任显然不想留在这里看闻从音了,哼了一声就走了。 闻从音飞快地把今天的总结写完,看了看时间,也该下班了,便跟众人告辞。 林红银嘀咕道:“瞧她那样,居然像是一点儿不在意,那赵同志那么好的条件,她不要,她还想找什么样的。” 徐香看了她一眼,“你少操心人家,人家有对象了。” 啊? 林红银等人都震惊了。 闻从音这次回家,还没到家,就明显感觉到左邻右舍看着她的眼神,像是带着同情。 韩大姐还拉住她,低声劝道:“小闻啊,你可千万别伤心难过,别做傻事。” ?? 闻从音听得一头雾水,“我要做啥傻事?” “嗨,你还不知道呢。”韩大姐一看她这模样,就知道她被瞒在鼓里,正要解释两句。 家里人咳嗽几声,儿媳妇掀起帘子,对她喊道:“妈,你孙子尿了。” 韩大姐脸上讪讪的,答应着来了,冲闻从音摆摆手进屋里去了。 怪里怪气的。 闻从音心里嘀咕,提着行李箱推开门。 屋子里,闻父、赵世仁跟闻从丽母女都在。 看到闻从音回来,闻父哼了一声,将手中的搪瓷杯往桌上一搁,“你还知道回来!” “爸,这是我家,我凭什么不回。” 闻从音道,她看了眼坐到一块去的赵世仁跟闻从丽两人,那两人双手紧握,注意到她朝这边看来,两人手握得更紧了。 闻从音隐约明白了刚才韩大姐含含糊糊的是什么意思了。 她挑起眉头,看着两人。 闻从丽还有些心虚,赵世仁却是相当的理直气壮,“闻同志,我跟你的妹妹闻从丽在一起了,我们想要你的祝福。” 闻父听见这话,脸越发黑。 闻从音眼神扫过周艳红母女,这两人还真是比她想象的更能干,她顿了下,打开行李箱,就在众人摸不清头脑,不知道她要干什么的时候。 闻从音掏出一袋红糖,“一点儿心意,不必客气。” 赵世仁看着跟前的红糖,愣住了。 不应该啊。 按照他们的想法,闻从音应该发怒,嫉妒才是,赵世仁都想好了,自己该怎么以退为进,怎么好好的安慰她,告诉她自己跟闻从丽的婚事是假的,吓唬她的。 哪里想到,人家直接送新婚礼物了。 “别的话我就不说了,祝你们俩幸福。”闻从音说完这话,就提着行李箱要进房间。 “站住!” 闻父终于压不住心里的火气了,他大喝一声,站起身来,脸涨成猪肝红,“你把这个家当什么了,把你爹我当什么了,这个家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这婚事你想要就要,想不要就不要,我看,是你姥爷把你惯坏了,没规矩!” “这小赵,多好的孩子,人家这几天为你发愁,还怕我着急上火,天天来陪着我,你要耍小孩子脾气,之前由着你,这亲事决不能由着你,你们俩必须得结婚!” 闻父的话,让闻从丽母女变了脸。 周艳红按例本该这时候开口帮着闻父劝闻从音,可这两天,左邻右舍那些恭维奉承的话,把她吹得找不着北。 再加上闻从丽不断说要是自己嫁给赵世仁,能给她什么什么好处,周艳红就彻底倒戈了。 闻从音站住脚步,回转过身,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得周艳红为难道:“老闻,这、这不太妥吧?” 闻父瞥了周艳红一眼,眼神里不无错愕。 周艳红在这家里一向是他的应声虫,这会子居然敢出口反驳他。 闻从丽捂着肚子,站起身来,羞羞答答地咬着嘴唇,“爸爸,我跟世仁该干的不该干的都干了,说不定,现在肚子里都有孩子了。” 闻父瞳孔收缩,他眼神立刻看向赵世仁,赵世仁脸上露出尴尬慌乱的神色,很显然,他没想到闻从丽居然会把这种事说出来。 在他看来,一个女人婚前失贞,不应该闭口不谈吗? 怎么,闻从丽说起这事,这样的大大方方。 “爸爸,这样你还要我嫁给赵世仁?” 闻从音戏谑地看向闻父。 闻父气得脑门青筋凸出,指着闻从音道:“那也怪你,要是你老老实实的,早按着我安排的去做,哪里闹得出这样的乱子来!” “没了世仁这样条件的对象,你还以为你自己能找到什么好的?” 闻从音正要说什么,就听得门铃响。 她寻思兴许是耿序来了,看了闻父一眼,过去开了门。 还真是耿序。 11、第十一天 闻父正在气头上,见闻从音在门口那边没声响,便起身喝问,“什么人来了?” 他瞧见耿序的时候,愣了下,分明是认出他来了。 闻从音舌尖抵着下颚,看了耿序一眼,眼神带着些无奈。 耿序不知内情,浓眉微挑,低声问:“怎么了?” 闻从音摇摇头,“没什么,就是你来的太是时候了。” 她让出路,让耿序走进来。 赵世仁看到耿序跟闻从音前后走进来,尤其是两人距离很近,眼皮跳了跳,也跟着站起身来。 “伯父你好,我叫耿序,耿耿于怀的耿,序列的序。”耿序走进屋子,似乎没发觉这屋里气氛有些古怪,开口打了个招呼。 闻父上下打量耿序,眼神晦暗,“我记得你,你来做什么,你跟我女儿有什么关系?” 闻从音要开口,耿序却给了她一个眼神,随后转过头,沉稳地道:“伯父,我是来求娶从音同志的,我们俩志同道合,愿意共同为社会主义道路奋斗。” 耿序这句话,像是一巴掌打在了赵世仁脸上。 赵世仁的脸涨得又青又红,脑门上青筋根根绽开,他手指着耿序,质问闻从音,“闻从音,他这话什么意思?你们吓唬人的,是不是?” 闻从音瞥了他一眼,上前直接握住耿序的手。 她这举动太突然,就连耿序也吓了一跳,耿序下意识地想抽回自己的手,可那双温暖柔软的手却坚定地反手扣住他的手掌,“我们不会拿婚姻来开玩笑,爸,就是你们看到的这样,在这两天,我已经决定,跟耿团长结婚,去随军!” 闻父、赵世仁两人的表情活像是晴天霹雳。 就连周艳红母女也觉得错愕、难以置信。 谁也想不到,短短两天,闻从音居然敢干出这么胆大包天的事! “你、你是故意气我,是不是?!” 赵世仁难以置信,他哆嗦着手指着耿序,“这人你才认识多久,你就跟他结婚?而且,他知道你有个外甥女要养吗?” 耿序收回看闻从音的眼神,淡淡道:“这事我早就知道,我们双方达成共识。” “她外甥女可是黑五类!”赵世仁气急败坏! 耿序唇角掠过一丝笑意,眼神里带着些嘲讽,“我不介意,何况我是□□分子,没什么资格嫌弃别人。” 赵世仁听见这话,却不禁冷笑,“我说呢。” 他盯着闻从音:“闻从音,你可想好了,你成分这么好,别糟践自己,他这□□的帽子不摘,以后哪一天说不定就被人拉去批斗!到时候你跟他一起住牛棚的时候,可别后悔。” “那也比跟你在一起强。” 闻从音吐出一句话。 赵世仁几乎没被气死,闻从丽更是见鬼似的看着闻从音,她的眼神扫过耿序,虽然这男人仪表堂堂,宽肩窄腰大高个,样貌比赵世仁好得多,可这男人的成分在这里,闻从音居然不怕被连累? 赵世仁恼羞成怒离开了。 闻从丽连忙追上去。 闻从音看向闻父,她本以为闻父会翻脸,今晚家里会有一场世界大战,却没想到,闻父这时候脸上的表情却似乎不像动怒。 他坐了下来,拿出一包烟,点了一根,深吸了一口,盯着耿序打量,“你说你今年几岁来着?” “29。”耿序道。 “29岁?”闻父喃喃自语,他又吸了一口烟,手指夹着烟走入卧室,一句话也没说。 周艳红诧异地看了看耿序跟闻从音,心里也纳闷。 老闻一向想把闻从音嫁个有权势的男人,怎么这次闻从音先斩后奏,他居然不发怒。 “伯父这是什么意思?”耿序低声询问闻从音。 闻从音摇摇头,她也懒得管闻父怎么想,而是对耿序问道:“丽娜今天怎样,没出什么事吧?” 耿序嗯了一声:“我战友的媳妇很喜欢她,今天一整天都是她照看的,出门之前我去看了一眼,那小孩没哭。” “那就好。” 闻从音松了口气。 耿序低头看着她的手,闻从音起初没明白,等瞧见自己跟他十指交握,立刻刷地一下收回手,脸上尴尬不已。 耿序瞧了眼她泛红的耳朵,抿着唇低头一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钱包,只抽了几张大团结出来,剩下的都递给了闻从音。 闻从音脸上露出困惑神色。 耿序道:“我看你爸爸的意思不像是反对,这几天你有空就拿这钱买你需要的东西吧。” “用不着这么多。” 闻从音这才明白过来跟前这些钱是彩礼,她粗略看了下,得有二三百。 耿序淡淡道:“拿着吧,岛上跟这边情况不同,东西不多,你有什么需要置办的都先在这里买,到时候一起运回去。如果有需要什么别的也可以说一声,我会尽量办到。” 闻从音见他这么说,也不推辞,拿过钱后,犹豫一瞬,“那你需要什么?” 耿序脸上有些错愕,似乎没想过还有自己的事,想了想,道:“你看着办吧。” 闻从音:“……” 她以前没结过婚,但也听过同事吐槽自己老公,买啥都不上心,给什么穿什么,好打发的很。 闻从音思来想去,虽然人家好打发,但毕竟给了这么多钱跟票,也不能随便打发,得买一样东西合适的才好。 周艳红趴在卧室门上,从门缝里瞧见两人嘀嘀咕咕之后,走下楼去。 她忙回去推了推闻父,“老闻,你真的让小音嫁给那男人啊?” 闻父皱着眉,弹了弹烟灰,“不同意又能怎么办,那男的是团长,那丫头最近又反动得很,我不答应不也一样会结婚。” 周艳红嘀咕道:“可那男的成分不好啊。” 闻父撩起眼皮看她一眼,心里骂了句头发长见识短,29岁的团长,还是成分不好的。 这要是回头摘了帽,还能轮到他闺女。 闻父对闻从音自作主张不无恼怒,但他性子很爱投机,在闻从音打死不肯嫁赵世仁的情况下,能嫁个前途兴许可能一飞冲天的男人。 闻父自然愿意赌一赌。 闻从音很忙,既要忙着上班,又要置办东西,闽省那边不冷,可是潮湿,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买了不少布料跟棉花,花钱让人做成被子。 除此之外,她还买了收音机,以及一支英雄牌钢笔。 “小闻,你真考虑好了,要去随军?” 徐香不无可惜,甚至还想劝一劝闻从音,“你扎针的技术很好,要是能留下来,将来一定能得到提拔。” 闻从音把结婚申请递给她,笑道:“徐主任,谢谢您的欣赏,但我主意已定。” 徐香看了看闻从音,叹了口气,“好吧,既然这样,那我帮你催催进度,争取下午下班前就把通知给你。” 闻从音道了谢,出去忙活。 晌午这会子吃过午饭,徐香这才有空去交结婚申请,她走到院长室那边,才敲门进去,就瞧见张主任也在这里。 徐香愣了下,“张主任也在啊。” 张主任从鼻子里嗯了一声,神色爱答不理的。 院长招呼徐香坐下,道:“今儿个什么风,你有空过来?” 徐香笑着把申请书递给院长,“我们科室小闻要结婚,还是跟个军人,人家假期有限,您麻烦帮个忙,早点儿签个名,回头我让小闻给您送喜糖来。” 张主任脸上骤变,“小闻要结婚?” 她劈手就抢过结婚申请书,上面左右两栏写了男女双方的信息。 徐香心里不满,拿过申请书,“张主任,你这可真不见外,说抢就抢。” 院长怕两人吵起来,忙打圆场,拿出钢笔,“没事,这是喜事,大好事,我这就签。” 徐香盯着院长签了名,跟院长寒暄了几句这才起身离开。 张主任却是一肚子窝火。 在她看来,闻从音根本就是不知好歹,甚至称得上背叛。 她好心好意给闻从音介绍赵世仁,她不要,却找了个29岁当兵的! 这不定是看上人家的权势了,那男人不定长得多丑多老。 闻从音下午上班的时候,就感觉气氛有些不对。 她这快要走了,徐香便拜托她多带带林红银跟其他护士,当然,除了林红银这些护士以外,还有其他科的护士想偷师,借口过来帮忙,实际上偷学。 闻从音也不在意。 在她看来,这些护士的水平实在太糟糕,教好了她们也能服务好老百姓。 “这打针也分打针的对象,老年人皮肤松弛,很容易滑针,所以最好把皮肤绷紧……” 就在闻从音边给一个老太太打针,边跟身后几个护士说的时候,就听得后面几个其他科的护士边嘀嘀咕咕,边捂着嘴,看着她笑。 瞧见闻从音看过来,那几个其他科的护士便交换了个眼神,闭上嘴。 闻从音眉头带着些疑惑,但没搭理,把几个特殊情况说了下。 忙活完,都已经是黄昏时分。 她收拾东西要下班的时候,林红银几个人你推我我推你的走过来。 闻从音紧了紧挎包带,“你们是有事要问还是?” 林红银被其他几个护士推了出来,不得已只好涨红了脸,鼓起勇气,“那啥,闻姐,我们是听说了些传闻,想来提醒你一下。” “对,都是别人在传,我们没说。”其他护士忙附和道。 “什么传闻?”闻从音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她这几天忙得脚不沾地,都压根没留意其他情况。 林红银支支吾吾地道:“医院里传说,你、你贪图权势,嫁、嫁了个老男人。” 闻从音啊了一声。 她脑海里回想起耿序的模样,对方年纪是大了点儿,但是怎么看都跟老男人搭边不上吧。 “不是我们说的,是别人说的,还有人说那男人很丑又粗俗,你为了权势,什么也不在乎,就嫁了。” 林红银忙摆手道:“但我们都不相信。” 闻从音好像能猜出是谁放出的谣言了。 这个医院里,除了张主任跟她矛盾最大,其他人都还好。 她无语不已,对林红银等人点了下头,“知道了,谢谢你们。” 闻从音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不过是在吃晚饭时,给赵丽娜夹了一筷子炒肝,当笑话似的告诉耿序,耿序眼皮抬了抬,看了眼闻从音,眼神意味深长:“你没不高兴?” 闻从音好笑地歪了下头,“我为什么要不高兴,医院有些人就是这样,爱造谣,要是跟他们生气,哪里气的过来。” “嗯。”耿序点了下头,没说什么,给闻从音夹了一筷子芙蓉蛋,“这饭店芙蓉蛋做的不错,你试试。” 赵丽娜偷偷看了耿叔叔一眼。 不知怎地,她感觉耿叔叔像是有点不高兴。 12、第十二天 拿了结婚申请,闻从音就请了一天假,跟耿序去领证。 结婚证件上不需要照片,只需要拿着申请书跟户口簿去民政局一领,就成了。 出来的时候,闻从音还有些恍然,她看着手上粉红粉红的结婚证,摸了摸,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 耿序看了她一眼,道:“后悔了?” “什么?”闻从音抬起头来,缓了缓才明白,哭笑不得,摇头道:“没有,就是觉得有些不真实,没有结婚的感觉。” 她上辈子心思都花在事业上,虽然领导同事没少安排对象,可那些对象都会很快因为她太过执着于事业,就宣告放弃。 闻从音也做过准备一辈子不结婚。 她倒是不愁养老,以她在中医这行的地位,将来多的是人想给她养老。 耿序眼睛弯了下,他看了下手表,“现在时间还早,要不我陪你回医院一趟,咱们结婚赶时间,在北京没法办喜宴,也总得让同事们沾沾喜气。” 闻从音虽然觉得为这事过去一趟有些多余,可毕竟这是耿序的心意,便点头答应,两人去买了些糖果、点心,提溜着就到医院去。 “这就领证了?” 徐香嗔道:“小闻,你这动作也太快了。” 她把结婚证还给闻从音,眼神落在耿序身上,眼里露出一丝赞赏,“这是你对象耿团长吧?” “徐主任,您好,小闻跟我提起过您好几次,说您人特好,特体贴她们这些晚辈。” 耿序态度大大方方,伸出手跟徐香握了握。 徐香下意识站起身来,受宠若惊,看了闻从音一眼,“小闻,还背地里夸我呢。” 闻从音笑道:“您人好,不只是我夸,其他人背后也夸。” 她心里有些诧异,耿序这个级别,居然没有一丝傲气,对着徐主任都能放下身段,还真是少见。 徐香被两人夸得脸上乐开了花,瞧见林红银等人在外面探头探脑,忙招手,“你们也进来,小闻跟她对象来发喜糖了。” “闻姐。” 林红银等人前后进来,接过闻从音分发的喜糖,一个个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耿序,“这就是您对象啊。” “是啊,如假包换。”闻从音开玩笑道:“怎么样?不丑也不老吧。” 林红银等人都不好意思地一笑。 林红银道:“我们刚才都不敢认,这您对象瞧着哪里有29啊,跟您真是男才女貌!” 耿序穿着厚重的军大衣,这种军大衣,要是个子矮,身板不板正的穿上,那就跟大黑熊一样。 可他穿着,那眉眼叫一个周正,那身板叫一个挺直。 耿序扯了扯唇角,微微一笑,却不多话。 徐香瞧着都忍不住心里暗道,怪不得小闻结婚这么快呢,这么个好对象,错过了才真是哪里都没得找。 这男人一看就是那种沉稳、靠得住的,林红银这些个小姑娘进来,也没见他多看她们一眼。 耿序买的糖、点心不少,闻从音在儿科这边逗留了片刻,徐主任交代了她明天来医院办理手续,便让她们去其他地方发喜糖。 等把所有科室都发了一遍后,喜糖跟点心就差不多用完了,闻从音这才跟耿序离开。 张主任是下午才来上班。 一到中医科那边,她就听见几个护士在那里嘀嘀咕咕,还在吃着稻香村的点心。 张主任脚步重重地顿了顿,几个护士听见声响,忙站起身来,对张主任道:“主任,您来了。” “嗯。”张主任把搪瓷杯放下,眼睛瞥了眼稻香村,“你们买的点心啊,不是我说你们,你们小姑娘花钱就是大手大脚,这点心要钱又要票,有这些钱留着给家里,不好吗?” 几个护士忙摆手,“不是的,不是我们买的,是闻从音下午跟对象过来发喜糖,给我们大家送的。” “闻从音跟她对象送的?” 张主任愣了愣,本来还想拿一块驴打滚呢,听见这话,撇撇嘴,“这糕点是次货吧,瞧着稀碎稀碎的,可别是打肿脸充胖子,好脸面。” 护士们彼此对视一眼。 一个刚来没多久的护士缺心眼道:“闻姐那对象可不缺钱,我听说他们走的时候,是小汽车来接的。” “小汽车?”张主任脸上露出错愕神色,全北京满打满算才多少辆小汽车啊,那男人不是成分不好吗?哪里来的本事叫到车子? “对啊,那可是红旗汽车,而且那男的长得一点儿不像是29岁,比我哥看着还年轻,还是大高个,那长得、真是、真是……” 小护士愣是想不出形容词出来。 “真是跟电影明星似的。” 另一个护士好心地帮忙补充。 小护士连连点头,“没错,就跟电影明星一样,跟传闻的一点不一样!” 张主任脸倏然黑了下来,站起身来,一拍桌子,砰地一声把几个护士吓了一跳,缩头缩脑,不敢做声。 “你们来医院就是来说这些八卦的,一个月领那么多钱,还不去干活!” 护士们不敢辩驳,赶紧拿着查房单子出去。 等走出一段距离后,刚才那小护士瘪瘪嘴,委屈不已:“张主任发哪门子神经啊,又是她自己要问的。” 一个资历深的护士好心提醒道:“你傻不傻,昨天在医院说闻从音找了个又丑又老的男人结婚的就是张主任,你这会子把闻从音对象夸得那么好,张主任能不生气吗?” 小护士啊了一声,这才反应过来,“可,可闻同志对象确实长得好啊,这事咱们不说,医院里其他人也瞧见了。” 可不嘛。 昨天还有人嘀咕,说闻从音糊涂,赵世仁那么好的对象不要,找个年纪大那么多的,还是当兵的,千里迢迢得跟着去随军。 但今天,耿序跟闻从音来走了一圈后,众人突然能明白了,别的不说,光看脸、个子,闻从音这对象真是男人中的男人。 闻父这几日一点都不带搭理闻从音,周艳红母女看在眼里,有些捉摸不透。 这天,闻从音去耿序朋友家里回来,一到家,就把结婚证放桌上。 闻父喝着茶,眼睛随意一般瞥到那结婚证时,猛地呛了下,拿手绢捂着嘴,咳嗽几声,瞪眼看着闻从音,“你不声不响就结了?!” “我看您的意思,像是不想管我了。” 闻从音道:“我也怕把您气出好歹,所以就没敢问您。” 闻父看着女儿,气得两眼发黑,话说的好听,可干的事分明是先斩后奏! 他还想着利用婚事的事拿捏下耿序。 以后的事先不提,跟前的好处总得要到。 “爸,我知道您是默许我们结婚。” 闻从音道:“我妈死的早,我们俩的情况也不适合操办什么婚礼,这么着,你把嫁妆折现给我吧。” 周艳红在客厅擦着桌子,听见这话,动作一顿,简直难以相信,闻从音怎么敢就这么跟闻父这么说话。 而且,还是要嫁妆?! 这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女儿! “你疯了?”闻父显然也气得不轻,“别人嫁女儿,都能发财,你好歹是个大学生,哪里也比人强,凭什么我要倒贴!” 闻从音道:“您看您,又激动,我可提醒您,情绪容易激动是很多病的前兆。” 闻父几乎咬碎牙齿,他转过头去,“你不用说,你这婚事自作主张,想要我给你嫁妆,门都没有。” 周艳红心里大为快意! 就该这样! 她心里盘算的美,闻父就闻从音一个闺女,不给她,那钱不就只能花在她们母女身上。 “那行,我也不勉强您。”闻从音站起身来,拍拍裤子:“不过您是个聪明人,想必知道一句话,行百里者半九十,您虽然不是养我大的,在我身上也花了些心思,到了您这个年纪,要想再生一个,可有难度。我虽然出嫁,但也是您女儿,您可以不管,不给嫁妆,但相应的,将来我怎么对您,就不必多说了吧。” 她说完这话,抬脚就要走进卧室收拾东西。 “站住!”闻父喝住闻从音,撑着沙发扶手站起身来,眼尾皱纹眯起,“你这是威胁我?” “不是。” 闻从音转过头,语气依旧是那样的平和,却气死人不偿命,“我是好心地提醒您。我跟耿同志都不缺钱,耿同志也不缺我的嫁妆,您想表示表示,这是您唯一的机会了。我要说我是那种愚孝,那种您对我不好,我将来还要孝顺您的女儿,您也不信吧。给不给的,您自己琢磨。” 她说完这话,拧开门把手,冲闻父笑了笑,带上门。 周艳红目瞪口呆,拿着抹布过来,对闻父道:“老闻,你这闺女也太、太主意大了点儿!我可从没听说过女儿敢跟家里要嫁妆的。” “住口,没你的事。” 闻父黑着脸呵斥一句,双手背在身后,踱步回了卧室。 周艳红嘴巴张了张,不是,她这不是向着他说话吗?怎么还骂她?! 周艳红以为闻父不会给闻从音一分钱,毕竟这些日子来,闻从音没少忤逆闻父。 可次日早上,闻父居然把一个盒子递给了闻从音,臭着脸,不冷不热:“别说你爸我对你不好,这里面是五百块的嫁妆,跟你妈留下来的首饰,我仁至义尽了!” 周艳红母女当下都吃不下去了。 闻从音拿过盒子,打开看了一眼后就合上,抬起头对闻父道:“谢谢爸。” 她看了眼周艳红母女精彩缤纷的脸色,心里摇头,这母女俩还是不了解闻父,闻父这人,自私自利,但骨子里是不会放过一丝升官发财的机会的。 只看闻父对她跟耿序的婚事默许,闻从音就猜出闻父这人的心思,闻从丽即便能嫁给赵世仁,养女毕竟隔了一层,不比亲女儿指望得上。 以闻父的性子,小便宜不介意让闻从丽占了,大便宜却别指望。 “我们俩打算明天就走,您就别来送了,天寒地冻的,你女婿可不想冻坏你。” 闻从音笑眯眯说道。 周艳红咬着嘴唇,看了闻从音一眼,她觉得自己小瞧了这个继女,先前以为她傻,虽然有脾气却没脑子,可现在看来,分明心眼多得很。 13、第十三天 闻从音跟徐主任约了早上见面,谁知道刚到医院,就发现儿科诊室门口挤满了人。 她拨开众人进去,就瞧见一对夫妻抱着个孩子跪在地上,那对夫妻对着徐香磕头:“大夫,求求您,您就救救我儿子吧。” 周围围观的人无数。 林红银等人试图把人驱散,可架不住这些人爱看热闹,怎么撵都撵不走。 徐香试图拉他们起来:“你们快别这样,你们这样不是让我难做人吗?我也没说不救,但我们儿科这边的孙大夫确实不在医院啊,他出差了半个多月了!” 闻从音瞧见那对夫妻怀里的孩子脸色乌青,挤进去拉住林红银。 林红银以为是哪个流氓,刚想骂人,扭头一看是闻从音,心里松了口气,“闻姐。” “嗯,红银,这怎么回事啊。”闻从音冲地上跪着的夫妻扬了下下巴,问道。 林红银低声道:“别说了,算咱们倒霉,一大早碰上这种事,人家去其他医院,都说没法治,不知道谁给指了一条路,说咱们儿科的孙大夫能治,要是孙大夫在这里,也没什么,可这不是孙大夫被南京那边军医院请过去半个月多了,咱们好说歹说,人家愣是不走。” “那医院里没别的医生?” 闻从音瞧着那孩子喘咳不已,唇色越来越青,不由得皱紧眉头,下意识地进行分析。 林红银正要说话,却突然瞧见来人了,连忙招呼道:“赵大夫,这边!” 瞧见赵大夫过来,徐香也松了口气,徐香主要擅长西医,中医这方面小病常病还好,碰上疑难杂症就抓瞎了。 赵大夫是妇科那边的,虽然不是儿科,可也是中医。 徐香冲赵大夫招呼:“麻烦您过来瞧瞧,这孩子什么情况。” 她冲其他人喊道:“你们也让让,都出去,把地方腾出来。” 病人到底多少给大夫几分薄面,见有人来了,这才三三两两地退出办公室。 徐香让人把门带上。 赵大夫来了,招呼那对夫妻坐下,她上手先看了下孩子的模样,然后把了脉,才问道:“这孩子是不是最近生过病,咳嗽没痊愈?” 那对夫妻里的妻子摇头道:“孩子身体一直好的,没咳嗽过啊。” 赵大夫微愣,不应该啊。 她瞧着孩子的症状很是严重,“那孩子最近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丈夫忙道:“我们家能有什么不该吃的东西,要说老鼠药什么的,我们家也不用啊。” 徐香听着赵大夫问话,心里打鼓,该不会赵大夫也不行吧。 “咳咳咳咳!” 那孩子咳嗽的越发厉害,气喘吁吁的,偏偏脸上一点汗都没有。 咳嗽声、喘气声,都叫人心里越发担心。 闻从音忍不住了,开口问道:“赵大夫的意思是,这几天你们家吃食上面有什么变化没有?” 赵大夫看了闻从音一眼,认出她来了,对她点了下头,然后对那对夫妻道:“我就是这个意思。” 妻子想了想,突然哎呀了一声,“昨天傍晚我爸爸买了肉,招呼我带孩子回去,我爸爸特地做了红烧肉,我儿子就吃了两块!” “那吃东西的时候是不是没穿厚外套?” 闻从音问道。 妻子愣了下,脸上露出诧异神色,“屋子里烧着煤炭,孩子一直喊热,就脱了,出来、出来后孩子跟其他小孩闹着打雪仗,也没穿。” “这就是了,赵大夫,这孩子的症状我瞧着像是寒喘夹食,您觉着呢?”闻从音语气像是在询问,可面容看上去却分明很笃定。 寒喘夹食指伤寒兼有食滞,即在感受外邪(如风寒)的同时,又有食物停滞在胃肠道的情况。常见症状包括头痛身热、恶寒无汗、胸痞恶心、呕吐泄泻等。【1】 赵大夫主治妇科,对儿科的疑难杂症不太了解,他匆匆被叫过来,乃是给徐香面子,刚才看不出孩子的症状,正尴尬着,想不到闻从音却是开口帮忙解了围。 这会子闻从音再这么一提醒,赵大夫立刻想起来了,这可不就是寒喘夹食的症状。 这孩子咳嗽半天,额头上一点儿汗都没有,没错了,肯定就是! “小闻,想不到你学问这么扎实,既然你看得出来是寒喘夹食,那你说开什么药方好?” 赵大夫怪不好意思地就着闻从音给的台阶下。 徐香等人在旁边不知内情,还以为赵大夫是在指点闻从音。 闻从音想了想,跟徐香要了纸笔,飞快写了个方子,递给赵大夫。 “小青龙汤?”赵大夫先前是想不起来,这会子看到药剂方的时候,一下豁然大开,要不是碍于面子,都想拍下脑袋,他怎么没想起用这一药方,小青龙汤可不就是主治呼吸道疾病,伤寒论里屡次提起。 再仔细看看这孩子的病症,面色青黑,咳喘并重、舌苔水滑,四肢冰冷,没错,开这小青龙汤正对症。 赵大夫看向闻从音,眼神里就带着几分错愕跟惊讶,随后二话不说把药方递给林红银,“就开这药方,你现在去一趟药房抓药熬好了拿过来。” 林红银愣了下,啊了一声。 徐香虽然也有些错愕,但显然比林红银经验丰富,“小林,你快去一趟,速去速回!” 林红银这才反应过来,急忙拿着药方出去了。 她亲自抓了药,上手熬,对于她来说,熬药倒不是什么难事,但她心里纳闷的是,赵大夫怎么这么相信闻姐,闻姐可是个护士,这开的方子要是吃出什么好歹来,谁负责? 她哪里想到,赵大夫还是靠闻从音才想起用小青龙汤的。 等林红银把药熬好,拿到儿科诊室那边,却瞧见赵大夫满脸兴奋地站在闻从音身旁,徐香脸上的表情也带着惊讶。 闻从音彼时正在给一个8岁的孩子看病,那孩子瘦瘦小小,脑袋大脖子细,头发枯黄,满脸皱纹,看着又老又小的,眼神虚弱无力。 “你这孩子是刚出生的时候断脐带处理的不好,导致烂肚脐了,对吗?” 闻从音查看过孩子的肚子,把衣服拉下来,对孩子的母亲询问道。 孩子母亲连连点头,“没错,大夫,您都说对了,当初我们是让大队村医接生的,谁知道那村医活不好,给我们孩子闹成这样,为这病我们没少找大夫看病,可越看这病越不好。” 孩子母亲说到这里的时候,抬手抹了下眼泪。 她穿着打满补丁、肮脏的棉袄,头发早已花白,一口带着口音的普通话,要不是林红银耳朵好使,都听不清在说什么。 林红银端着药进来,正要问闻从音刚才那对夫妻去哪里了,就瞧见张主任气势汹汹地过来。 “干什么,你们干什么呢,徐主任,赵大夫,你们两个医生在这里,怎么让一个护士上手给人看病。” 张主任分明是听到消息赶过来的。 她一进诊室,就乜斜着眼睛看徐香跟赵大夫两人,可话却是分明冲着闻从音来的。 赵大夫正要听闻从音怎么给这个病人开方,哪里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张主任跑来捣乱。 徐香道:“张主任,小闻虽然是个护士,可人家说了从小跟着姥爷学中医的,在学校也读的是中医科,这要不是分配过来的时候出了岔子,现在也该是医生。而且,我们俩在旁边看着,她开的方子挺好。” 事实上,可不只是挺好。 徐香刚刚拿笔记悄悄记方子的时候,就瞧见赵大夫在旁边也跟着偷偷记。 她一下明白刚才的猫腻,赵大夫压根不是在指点闻从音,分明是闻从音在指点赵大夫。 “挺好,挺好什么挺好,这要是开了方子,病人吃了出什么事,那谁负责?” 张主任扯着嗓子,喊道。 闻从音没搭理她,看向林红银,“药熬好了?” 林红银啊了一声,忙道:“熬好了,那病人在哪里?” “就是我们,这是我儿子的药?” 那对夫妻抱着孩子忙站起来。 林红银这才意识到刚才他们是坐在旁边的墙角。 “这药不能喝!” 张主任见闻从音不搭理她,越发怒从中来,上手想要阻拦。 那对夫妻却一把推开她,丈夫从林红银手里拿过药物,摸了摸,这大冬天的,药熬好拿过来刚好是能入口的温度,他们可不管什么医生护士,刚才他们在这里瞧了那姑娘给人看病开药方,一说一个准。 何况人家敢让他们在这里把药喝了再走,就说明有信心。 其实,他想多了。 赵大夫让他们喝了再走,是为了看看这药方的疗效。 而闻从音,则是看那孩子又咳又喘,实在可怜。 丈夫把药碗递给妻子,妻子哄着孩子慢慢喝下。 也真是奇了。 那孩子喝着药,起初还咳嗽一两声,喝着喝着竟然不咳也不喘了,头上汗水渗出来,眼睛越来越明亮。 “不咳了,不咳了!” 夫妻喜出望外,忙把药碗还给林红银,抱着孩子对闻从音、赵大夫鞠躬:“谢谢你们,谢谢你们。” 赵大夫跟徐香嘴巴都微张,两人的错愕不比他们少。 闻从音过来给孩子看了看,摸摸额头上的汗水,“行了,孩子没事了,这小青龙汤解表散寒,温肺化饮,你孩子症状不深,一剂就能见效,不过这会子风大,你们等过一会儿,孩子不流汗了再带孩子回家,以后可不敢让孩子吃了肥腻的东西后吹冷风。” “是,是!” 夫妻俩感激不已,忙去还了药钱。 他们俩带孩子出去的时候,还不住跟外面等着的病人说里面有个大夫真神。 徐香回过神来,看向张主任,“张主任,您也瞧见了,小闻靠不靠谱大家都有目共睹,我们这里正给病人看病,可没功夫招呼您。” 张主任又气又怒,想发火,可对上那抱着孩子等候的母亲愤怒的眼神,到底畏惧把人惹火了,黑着脸走了。 14、第十四天 闻从音在儿科诊所忙了一早上,晌午的时候,徐香非说要请她吃饭。 闻从音拗不过,只好跟她去国营饭店点了一碗烂肉面。 吃饭的时候,徐香看着闻从音,不由感叹:“小闻,你说你真是低调,你有这医术,先前怎么不早说,孙大夫最是爱惜人才,一定把你要过来当个医生。” 闻从音笑了下,“过去的事不提了,我这都要去随军了。” 提到这事,徐香就心疼。 一个懂中医的好苗子多难找啊,才刚发现,就要走了。 她叹了口气:“好吧,今天也多亏你,要不是你帮忙解围,我跟赵大夫指不定就丢脸了。” 她从包里掏出个信封,递给闻从音,“这是你工作的钱,人家出了七百块,我一分没要,都给你。” “谢谢徐姐。” 闻从音接过钱,点也不点就收进包里,她拿起水杯,“徐姐,这几日多谢您在医院里照应我,您以后要是有什么事,就写信找我。我虽然未必能帮得上忙,但人家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好歹也能发挥下三分之一诸葛亮的作用。” 徐香听见这话,被逗笑了,拿起水杯跟闻从音碰了一杯,“成,就冲你这话,以后你就是我妹子!” 闻从音拿了钱,这才回家拿行李,她昨天说了不让耿父来送,耿父就真的没请假,照常去上班。 倒是周艳红,看着她拿行李要走,欲言又止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小闻啊,你爸爸昨天给你的钱不少,你这一走,你爸爸跟前就没了个女儿尽孝……” 闻从音脚步一顿,回过头看周艳红,“周阿姨,有句话叫做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你们母女俩那些算计,别真以为别人看不出来,大家不过是不说罢了。我奉劝你一句,知足常乐,见好就收。”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们母女算计什么了?” 周艳红被闻从音这么一讽刺,脸上当即有些挂不住,大概是觉得闻从音顺利地被“赶走”了,自己女儿又即将飞上枝头变凤凰,脾气也大了。 “您二位心知肚明。”闻从音淡淡道:“您要是多说一句,我真留下来尽孝了,您恐怕要不高兴了。” 周艳红脸色绿了绿。 但是怕闻从音真的留下,便不敢说什么,等人走了,才怒气冲冲地骂了几句脏话。 闻从丽小心翼翼从主卧里出来,“妈,怎么样?” 周艳红没好气地看她一眼,“你没听见,那小丫头片子,咱们真是小瞧她了,还以为没心眼,想不到心眼这么多!” 她说着,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 闻从丽急了,“那我的嫁妆怎么办?昨天我可看到了,那箱子里都是些金首饰,玉首饰!” 闻从丽这几日对赵世仁百般讨好,赵世仁那边有松动的意思,但提到他父母眼界高,看不上一般姑娘。 闻从丽便想着送些东西讨好未来的公公婆婆,主要还是婆婆。 她在农村长大,哪里不知道一个家庭里婆媳关系才是最重要的! 本来想好了,让周艳红今天想办法让闻从音吐出些东西出来,哪里想到,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闻从音顶了回来。 火车站台上挤满了人。 闻从音这几日置办下来的东西都已经安排了托运,她拉着赵丽娜,耿序提着几口箱子,张扬夫妻看着他们,都有些舍不得。 张扬妻子是街道办事处的,为人很是热情,有分寸,“你们这就要走啦?不能多留几天,我跟丽娜才处出感情来呢。” 耿序道:“嫂子,我们也舍不得你们,只是部队那边催得紧,得回去了。你们要是有机会,也来我们这边,让我们请客当一回东道主。” 张扬笑道:“这话我们可记住了,我们听说闽省那边海鲜特别多,回头我们去,可得都尝试一遍,让你这小子钱包大出血。” 张扬妻子白了他一眼,“会不会说话,这种事能做不能说,咱们心里有数就行。” 闻从音忍不住笑出声来,“那感情好,你们放心,老耿要小气,我也不让他小气。” 老耿…… 耿序看了她一眼,火车嘟嘟嘟地进站,站台上人群涌动,大家都迫不及待要上车。 这会子也不好再多说,闻从音抱着赵丽娜,等火车停下后,耿序便跟张扬他们告别,提着柳条行李箱在前面开路。 从北京到闽,路程可实在太远。 一北一南,横跨整个中国。 起初是坐火车,后来又坐公交车换乘,最后又要换乘船只,两千多公里,足足走了五天多。 闻从音是第一次发现自己居然晕船,上了船后,她晕的头晕目眩,给自己按了几个穴位,还是吐了。 她躺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只想当一条死鱼。 就在她思考人生的时候,房门打开,闻从音听见动静,回头看了一眼,就瞧见耿序跟赵丽娜一大一小手里都端着东西进来。 她要坐起身来,耿序道:“你慢着点起来,我跟丽娜把晚饭拿过来了。” 晚饭热气腾腾,是白米粥,还有小菜——橄榄、咸菜、葱花煎蛋。 这一桌晚饭看着没什么,却让闻从音有了食欲,她坐起身,帮忙摆桌,“哪里来的白粥跟小菜?” 她昨晚上可打听过了,船上晚餐供应是海鲜炒饭。 海鲜都是现捞的,直接一网兜下去捞起来,捞上什么,晚上吃什么。 如果是平时,闻从音一定食指大动,偏偏赶上她晕船,闻到鱼腥味都想吐,这海鲜炒饭只吃了两口就吐了。 “厨房的人自己的饭,听说你吃不下海鲜,让给咱们的。” 耿序给闻从音盛了一碗稀粥。 闻从音接过碗的时候,看了他一眼,她又不是傻子,天底下哪里有那么多好人。 别的不说,这海上,鸡蛋就不好找,只怕是花了钱的。 热气腾腾的白米粥下肚,佐上三两口咸脆的小咸菜,闹了一日脾气的肚子仿佛被暖意熨烫过,闻从音浑身毛孔都渐渐舒坦了,她这会子才有了精神,见丽娜只吃咸菜,就给她夹了一筷子鸡蛋,然后犹豫一瞬,给耿序也夹了鸡蛋。 虽然已经是夫妻,但他们俩其实满打满算认识不到半个月,并不了解对方的喜好。 耿序没说什么直接吃了,闻从音松了口气,她上辈子跟男人并不怎么亲近,虽然因为职业关系,她给很多男人看过病,甚至可以说看一些隐私的地方都有,但同样也因为职业,她会自觉地跟男人拉远点距离,毕竟很多男人是有老婆或者女朋友的,作为医生来说,叮嘱关心病情是稀松平常的事,但总有人会多想。 尤其当找你的很多病人都有些权势或者有些钱的时候,更免不了有人用恶毒的心思去揣测你。 “你也吃。” 耿序很有来有往地给闻从音夹菜。 闻从音愣了下,下意识道谢,耿序眉头扬了下,淡淡道:“我们是夫妻,不用谢。” “咳咳咳。” 闻从音险些呛住。 她放下碗,别过头拿手绢捂着嘴咳嗽了一会儿。 “小姨喝水。”赵丽娜跑到床头柜那边,拿了水壶咕噜噜倒了一杯水回来递给闻从音。 闻从音喝过水后,脸上的燥红这才下去,她想对赵丽娜说谢谢,但想到耿序刚才那句话,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摸摸小姑娘脑袋,以示鼓励,然后若无其事地岔开话题,“你侄子是寄住在别人家里吗?” 耿序唇角勾了勾,又若无其事地拉平,点头,“临走的时候我托给了赵团长媳妇葛大姐,他们家有三个孩子,向阳交给他们,不怕没人陪。” “那孩子性格怎么样?” 闻从音见赵丽娜悄悄竖起耳朵,心想这孩子估计是不放心,便多打听了下。 耿序想了想,“向阳的性格比较顽皮,但不会不懂事,他今年8岁,我打算明年九月份把他送去上学。” “岛上还有学校?” 闻从音来了兴趣。 耿序道:“岛上什么都有,医院,学校,供销社,有时候还有赶集,但比起大城市的物资肯定不能比。” 这就够了。 还要什么呢。 闻从音趁着这会子吃饭的功夫,把岛上的情况问了一遍,耿序他们是31师二旅的,岛上有三个团,但团长并不只有三个,还有副团长。 团长上面还有团政委,旅参谋长、旅长等等。 闻从音听着听着,默默记住人物关系。 虽然她以前从没想过嫁给一个军人,但既然结婚了,那少不了多操心。 军队虽然受wg影响比较少,可并不是不受影响。 不过,只看耿序一个右/派分子还能被重用,还是可以看得出来国家还是任人唯才的。 大概是喝了热粥,这一晚,闻从音睡得很好。 次日晌午,船只即将靠岸上岛。 孙大夫出差半个多月回来,刚回北京,连休息也没休息,就直接去医院上班。 徐香正看着前几日记下的药方,听见外面嘈杂声,只当是小护士们在闲聊,直到有人敲了敲门,她这才抬起头,当看到孙大夫回来的时候,徐香脸上满是喜色,“孙老师,您今天回来的?” 孙振华笑呵呵,他头发花白,面容矍铄,路上的奔波并没有让他有丝毫憔悴,“小徐,忙着呢?” “没有,在看药方呢。”徐香站起身来招呼孙振华坐下,又给他倒茶,“您这一去半个多月,我们这里是天天盼着您回来,就怕南京那边把您扣了不放。” 孙振华笑着接过茶,“军医院那边是不想放人,我说你们要是不肯放人,那回头每年的药材得分咱们这边一半,这才划算。他们一琢磨,就把我放了。” 徐香噗嗤一声笑出声来,“那他们也太抠了些,您这种国手,一半药材哪里够。” 孙振华虽然在儿科这边,但还兼任保健科那边的活,给大领导们看病保养。 孙振华笑道:“不敢,这次去人家军医院,人家那边也有厉害人物,我也算开了眼界,还是得经常跟同行讨论才行,老是闭关自守,哪里能长进。说起来,这几年民间捐赠的药方、医书真是有不少好东西,回头咱们也得跟上面争取,那些药方、医书不能光放着,得分享出来,才能发挥用处。” “您说到这儿,那要不帮我瞧瞧这几个药方怎么样?” 徐香把笔记本递给孙振华。 孙振华眼睛扫过一眼,就被一个案例吸引住了,他咦了一声,接过笔记本,闻从音那天看了七八个人,每个人的药方都不一样,即便是小青龙汤,也有添删。 徐香后来做了调查回访,发现那些病人多半三剂就见效了,有的更是夸张,一剂就有效果。 “这、这药方哪里来的?” 孙振华把几个案例跟药方看完,越看越觉得精妙,忍不住抬头追问,“是协和那边的邓老?还是第三医院那边的陈老?” 徐香嘴巴张了张,这两人都是北京中医里的大拿,主治儿科,“不,不是,是咱们医院一个护士。” “护士?”孙振华愣住了。 在徐香把来龙去脉说了之后,孙振华猛地站起身来,急的跺脚,“哎,你们、你们,先前天天说缺人,怎么这么个年轻有能耐的都给放走了,这几个药方开的太有水平了,就是我来了,也开不了这么好的方子,你们这……” 孙振华简直要气死,他这会子大有仰天长叹的冲动。 培养一个好中医可不容易,很多中医出名都是在四五十岁之后,那是因为一个中医要掌握的东西太多了,望闻问切,诊脉,药性把握,更遑论中医还分了不少流派,各大流派都有自己的长处。 孙振华惋惜的一点就在于从药方来看,闻从音掌握的不只是伤寒派,还有火神派、经方学派。 从她开的药方药效控制精准,足可看出她对药性跟病人病症了若指掌,不但药性过猛,则容易损伤身体,药性过弱,则难以起效。 徐香看着孙振华在那边看着笔记痛心疾首,嘴巴张了张。 她这时候才真的意识到,闻从音的医术似乎真的很了不得。 15、第十五天 早上十点多。 赵团长带着爱人葛大姐,还有自家三个孩子跟耿向阳一起来岸边接人。 他们先前就收到电报,算着时间,耿序一行人该是今天到达。 葛大姐瞧着小闺女跟二儿子你追我打,喊了几句,然后看了一眼在旁边沉默不语的耿向阳,对赵团长道:“老赵,耿序那对象你知道什么身份吗?” 赵团长面色黝黑,一对粗眉,双手背在身后,闻言看了葛大姐一眼,“你怎么这么八卦你?” 葛大姐白了他一眼,“你不八卦,昨天谁在家里说不知道耿序那对象是什么天仙,居然能把陈团长的女儿给比下去?” 赵团长尴尬了一下,但很快就若无其事了:“老耿那对象,谁知道怎么回事,先前明明说是林旅长的女儿,可结果吹了,我们都以为老耿要徒劳无功,谁知道不声不响就结了,这小子真是爱打闪电战!” “那这人估计挺不错吧?”葛大姐见耿向阳悄悄竖起耳朵听,忙追问道,“耿序的眼光没的说,不至于找个心眼小的。” “这我哪里知道,诶不是我说,曾旅长媳妇先前找你加妇联,你不去,这会子你操心这么些干什么。” 赵团长纳闷不已地说道。 葛大姐真是要被他气死,这家伙平日里在领导跟前还挺会看人脸色的,怎么这会子跟缺心眼似的。 她问这些干什么,不就是为耿向阳着想。 耿序平日忙碌,又需要带兵,这家里家外可不得都是女人在操持,要是碰到个心眼小的,又容不下孩子的,耿向阳的日子能好过? “妈,船来了,船来了!” 葛大姐的大儿子赵永刚扯着嗓子喊道。 轮船发出嘟嘟嘟的声响,海岸上无数海鸥惊飞,船只渐渐靠岸。 赵丽娜怕那舢板,走路的时候跟小僵尸似的,闻从音看在眼里,对耿序道:“我来提箱子,你抱孩子下去吧,咱们别挡到后面人的路。” 赵丽娜有些手足无措,耿序看了她一眼,把一口箱子递给闻从音,二话不说直接把人抱起,他力气不小,两只手都拿着东西,还能抱着这么个孩子下船。 “老耿啊,老耿,你这小子能耐啊!” 赵团长一家已经上来迎接。 赵永刚更是过来帮闻从音拿过箱子,葛大姐上下打量闻从音,满脸笑容,“你就是小闻吧,真俊,耿序算是捡着了。” 她推了推耿向阳。 耿向阳看到耿序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喊了一声叔叔,看向闻从音的时候犹豫一下,叫了一声婶子。 闻从音笑了下,示意耿序把孩子放下来,“这是向阳吧,跟你叔叔描述的一样,长得真精神,这是我外甥女赵丽娜,她比你小两岁,丽娜,喊哥哥。” 赵丽娜看看耿向阳,倒是没犹豫,喊的很干脆,就是没什么感情。 赵团长瞧见还有个外甥女的时候,愣了下,拿肩膀撞了撞耿序,“这孩子怎么回事?” “老赵,海边风这么大,有什么咱们回去说。”葛大姐打断赵团长的话,声音响亮热情。 赵团长一家是坐着吉普车过来接的,车上的时候,闻从音抱着赵丽娜,听着葛大姐介绍这海岛上的建筑。 这岛上面积不小,不然也容不下那么多驻军,但岛上功能区分的很开,营区、生活区、生产大队。 耿序按照级别分得了一栋两层小楼,楼下有个大院子,葛大姐家就在他们家旁边。 下了车时,葛大姐对闻从音道:“小闻啊,这就是你们家了,你们的东西昨天已经提前送来了,我让永刚他们帮你们提到屋子里去了,你们先好好收拾下,中午不许推辞,来我们家吃饭!” “谢谢葛大姐。” 闻从音大大方方地道谢,丝毫没有忸怩。 她想见外也没得见外,这一路看过来,她早就发现了,这岛上没有国营饭店。 想来也是,岛上除了军人就是老百姓,老百姓一般舍不得下馆子,军人呢又有部队食堂,就算是领导想开小灶,也有专门的厨师,何必多此一举搞个国营饭店出来。 闻从音跟耿序带着两个孩子进屋,屋子显然打扫过,并不怎么脏,闻从音的行李都放在大门口附近,七八口大箱子厚厚实实的。 闻从音瞧见耿向阳手扣着一口箱子的花纹,便露出一个笑容,“向阳,你想不想知道这里面都是什么?” 耿向阳起初吓了一跳,忙收回手,他这几日没收听人说这叔叔娶了媳妇,他就多了个婶子,好些个长辈也不知是好意还是歹意,都提醒他在家里机灵点,别得罪婶子。 耿向阳虽然相信叔叔不会亏待自己,但心里未免也有些害怕。 “婶子,我不是故意的。”耿向阳尴尬地摸摸后脑勺,说道。 闻从音哭笑不得,她咳嗽一声,“婶子给咱们大家都买了新被子,估计就是这口箱子里面,你们两个男同志搭把手把上面的箱子抬开吧。” 耿向阳来了兴趣,“帮”着耿序把上面压着的箱子抬开,里面果然是两床厚厚实实的被子,一床是蓝色被面,一床是粉色碎花被面。 “这蓝色的是给你的,粉色是给丽娜的。” 闻从音把被子抱出来,还别说,这被子真是厚实,一床得有五六斤,“向阳,你跟丽娜都可以自己睡吧?” 赵丽娜点点头,伸手摸摸被面,眼里露出喜欢神色,耿向阳在高兴坏了,“能,我早就自己睡了!” 闻从音帮两个孩子把被子拿过去,房间都在楼上,赵丽娜的屋里有一张明显才打没多久的床。 耿序把箱子提上来,看了看赵丽娜的屋子,道:“这屋子暂时先这样,要衣柜什么的等回头我找人帮忙打。” 闻从音嗯了一声,她看了耿序一眼,欲言又止,“我的房间……” 耿序哦了一声,“咱们房间在左手边,屋里已经有衣柜了,不过没有梳妆台什么的,你需要什么也一并写下来,回头一起打。” 不是。 她不是这个意思…… 闻从音欲言又止,犹豫半天,最后决定这件事回头再说,不过是把带来的东西先归置了下,就花费了不少时间。 隔壁赵团长家里。 葛大姐正在炸萝卜丸子,丸子里加了捏碎的馒头碎,在油锅里复炸过后,酥脆可口。 三个孩子守在厨房门口,不时趁着葛大姐不注意,伸手捏一颗塞进嘴里。 “你们这几个猴孩子,这有些得留着小年夜的!” 葛大姐一回头,瞧见二儿子往嘴里塞丸子,还不忘分享给哥哥妹妹,又气又好笑,伸手拧住二儿子的耳朵,“这会子吃光了,我看你们小年夜吃什么。” 二儿子疼得龇牙咧嘴,还不忘使劲嚼,“妈,大不了小年夜咱们少吃一些,再说了,今天爸说了招待客人,您怎么这么小气,怎么还留到小年夜。” “你懂什么。”葛大姐拍了下儿子脑袋。 岛上猪肉供应有限,即便赵团长级别不低,葛大姐也得算计着过日子,不然年节底下招呼客人,难道让客人吃素。 赵团长溜达过来,听见这话,大大咧咧道:“孩子他妈,就让孩子吃呗,回头肉票不够了,跟耿序借就行了。耿序多的是票。” 耿序先前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即便多了个耿向阳,可两人也多半都是吃食堂,因此粮票、肉票都能剩下不下,这就便宜了同僚跟下属。 葛大姐道:“老耿现在结婚了,一家四口,回头未必腾得出,我可没你这么乐观,你少在这里拄着不干事,去隔壁请他们过来吃饭。” 这说曹操,曹操到。 赵团长还没来得及回答,耿序已经带着闻从音跟两个孩子过来了。 闻从音进屋后,把东西放下,挽起袖子,对厨房里忙活的葛大姐说道:“大姐,我来帮你吧,还差什么?” 葛大姐忙摆手,“不用,你们是客人,都外面坐,我这都要做好了,你们几个去给客人倒茶,把点心什么的拿出来。” 葛大姐冲大儿子赵永刚使眼色。 赵永刚毕竟岁数最大,还算机灵,招呼闻从音等人在客厅坐下,又拿了昨天买来的瓜子花生糖什么的。 “叔叔阿姨,向阳丽娜,你们吃,别客气。” 赵永刚大大方方地招呼道。 耿序笑道:“永刚长大了,都会招呼客人了,老赵,我看这都是嫂子的功劳吧。” 赵团长脸皮厚,“那不是夫唱妻随,我们葛大姐先学了我的大方的。” 葛大姐捞丸子的时候,听见这话,忍不住翻白眼。 她招呼两个孩子把菜都端出去,摆在桌上,对闻从音道:“小闻啊,你听听这男人说话多不客气,我这忙前忙后的,都成了他的功劳。” 闻从音笑道:“嫂子,要我说,赵团长最大的功劳就是找了您这么个贤内助,我都听耿序说了,先前他忙的时候,向阳多亏您照顾。这回,我们回来,准备了点儿薄礼,你们千万要收下,不许跟我们客气。” 她把带来的礼物拿给葛大姐。 葛大姐一接手,分量不轻,她心里高兴,脸上还要客气一下,“小闻,你说你们,这怎么还带礼物,见外了不是,拿回去,赶紧拿回去。” 闻从音配合地拉锯了下,“葛大姐,正是不见外才要给你们送,这里面也没什么贵重的,都是土特产,你们不收,我们可不好意思今天来白吃你们的。” 听闻从音这么说,葛大姐看向赵团长。 赵团长咳嗽一声,“既然是土特产那就收下,都是自己人。” 葛大姐这才难为情地收下。 葛大姐的厨艺不错,这顿午饭,酸菜五花肉跟炸丸子非常下饭,除此之外还有一道清蒸鱼,这顿饭算是很硬了。 吃饱喝足,闻从音一行人在葛大姐家坐了一会儿才起身离开。 他们一走,小女儿赵永红跟二儿子赵永志就立刻窜到那袋礼物旁边,七手八脚地扯开袋子,然后惊喜地尖叫出声。 “巧克力、大白兔奶糖还有奶粉,妈,还有给你买的雪花膏!” 葛大姐对吃的不稀罕,听见有雪花膏倒是立刻冲了出来,“哎呀,友谊牌的雪花膏,这可是上海货!” 赵团长瞧见她们母女俩美滋滋地擦起雪花膏,喝了口茶摇头道:“瞧你们这样,一个雪花膏……” “爸,这还有一瓶酒,什么茅台,这哪里的酒啊,没听说过。” 赵永刚拿起茅台,左右看看,觉得眼生。 赵团长却是一个鲤鱼打挺,从儿子手里抢过茅台,“哎哟,这真是茅台,老耿够义气,这酒听说可贵了。” 葛大姐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德行。 她瞧着这些东西,心里对闻从音好感蹭蹭地涨,她们家倒也不是买不起一瓶雪花膏什么的,只是一向人送礼很少送这些,尤其是考虑到女人的需求。 葛大姐看得出这些礼物肯定是那小闻准备的,这姑娘心真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