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妻后,暴君前夫追她火葬场》 第207 章 招安 就算皇帝愿意派出使臣招安,但南安王李寒星那方却态度强硬,提出议和的唯一条件,就是他自己继续留在燕地,不撤藩,不裁军,不纳贡。 这和自立为王,又有何区别? 但深秋过去,就是漫长的隆冬。燕山横隔,导致此地更是极寒。这场战继续消耗下去,恐怕只能对峙到春天去。 而内战不休,不过招来更多的天怒人怨,劳民伤财。 卿予打算趁着冬天到来之前,亲自动身前往燕地,劝说李寒星接受朝廷的招安。 …… 和崔逖抵达燕城,卿予才知晓李寒星的底气从何而来。 就算王朝的二十万大军,阵列于燕城前,但城墙高耸入云,固若金汤。 三层的城墙上,分别布置了上万的孔洞,弓弩手可以借助城墙的遮掩,向城下射击。 两军僵持,对谁都没有好处。 抵达燕地后,没想到李皓宇并没有回长安,也亲自前来招降南安王。 于是,双方的大军,都竖起耳朵,听到了天家兄弟俩剑拔弩张,在燕城下开展一场骂战。 李寒星面容整肃,削薄的俊颜满是寒霜。他傲然站在城墙上,与皇帝遥遥对峙。 “你逼死本王母妃。此仇不报,本王誓不为人。” “你还用小予儿的性命威胁崔逖,让他去征伐北奴。甚至,你还逼迫她写下讨伐本王的檄文。你对自己结发的妻子都能如此残忍,你不配为人子,为人夫,更不配为人君!” 李皓宇骑在白玉骢上,直面兄长的指责。他的身后,是浩浩的王朝大军。 “朕若不配为人君,那又如何。崔逖甘愿为朝廷效命,是因为他能分清谁是乾坤正主,也能分清黑白轻重。” “而林卿予召集天下文人,声讨你的谋逆,可不是被朕逼迫,而是你自己做的事,不得人心。” “六哥,若不是因为宗室里的李氏族老,不断劝诫,让朕感念兄弟血亲,你以为朕还会在这里听你啰啰嗦嗦聒噪吗?” 李皓宇傲娇又臭屁的说,然后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嘀咕了一句,“也别以为你降了,朕会给你好日子过。” 卿予知道,这样骂下去,不过换来更多的作茧自缚与误会深重。 “圣上,我愿意代表朝廷去和六王和谈,劝其归降。” 大军当前,卿予稳健的走到李皓宇身前,了断此事后,她与他,不过此生长诀。 她的身后,臣子们也跪了一地,请皇帝同意让林大人议和。 李皓宇沉吟不语,脸上淡漠从容,始终没有给卿予一个眼神。 议和,劝降对大家都是最好的。 不打仗了,士兵可以卸甲回家。百姓可以从事生产。河山破碎,城池毁灭,一切亟待重振。世间太多离人血泪,将军白骨河山 “议和可以,可我不同意阿予前去。” 崔逖也站出来,徐徐跪下。这是他第一次在人前和她意见相左。 “你别阻拦我。” 卿予温声说,语气里却透出不容人质疑的坚定。 此时,天空阴霾,寒风阵阵。秋日如此,那今冬岂不是更为恶寒? 她不再迟疑,夺过刘凛手里马的辔头,飞身上马,向燕城下距离李寒星更近的位置疾驰而去。 崔逖情急之中,纵身一跃,也上了卿予的马背。 刘凛急得大喊,“此乃议和使臣,南安王切莫伤人。” 他话音未落,就见身旁的皇帝一夹马腹,也策马跟了上去。皇帝一动,身后的大军就跟着向城下推进。 卿予朝着城墙上孑然而立的孤单身影大声喊道,—— “六王爷,请你议和吧。我本誓言,绝不插手你与圣上之间的争斗,可那时候,北奴人在边境杀我百姓,屠我城池,若兄长还在,我相信他也会劝你们兄弟一致对外。” “写下那封檄文,我自问一切,未有私心,只因为心里时刻念着兄长昔年教诲,一切以民为先。” 见李寒星久久沉默,卿予继续喊道,—— “六哥哥,请你不要再执迷不悔了。豫王与其世子已经定罪,天下皆知。今日我不仅代表圣上,也代表我自己与兄长,请你放下恩怨,以天下和百姓为先。“ “六哥哥,如今你出京已有一年,先帝与丽太妃的陵寝还在长安,难道你就这样一生困宥于此,再也不以皇室正统去祭奠父母吗?" 卿予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苦苦相劝。 她私心里,并不想看到天家的兄弟相残,幼时一道长大亦兄亦友的李寒星兵败惨死。卿予只希望,能兵不血刃拿下燕城。 大好的河山不应该用血来洗,骁勇儿郎,应该一致抵御外敌。 所以,老皇帝算计得对,无辜百姓的安危,就是对流淌着林家血脉的她,此生最好的挟持。 城楼上一道雄浑的声音,如钟磬般传来,让所有人的内心一震。 “你这个歹毒的妇人,你害惨了王爷,今日,王爷宽宥,不与你计较。你莫在这里聒噪了。” “你若再次妖言惑众,我燕城岳霖必取你性命!” 崔逖在卿予身后,已接过她手里的缰绳,预备随时策转马头保护卿予。 而李皓宇一挥手,他身后的护卫,已经纵马向前,挡在卿予身前。 然后,他散漫而桀骜的朝城楼上喊道,—— “六哥,我们兄弟之间,打到今天,你应该明白,朕的确比你更适合坐这江山。九弟念着自小的兄弟情分,就容六哥你再考虑半日。” “为表诚意,朕就在这里等你的答复。” 谈笑间,有人为皇帝搬来一把宽大的太师椅。还有火头兵,燃起了火堆,让皇帝烤火。 于是,李皓宇下了马,坐在椅子上,还悠闲的品着茶。 他的身后,阵列着乌泱泱的骁勇大军,以及朱衣紫袍,意气风发的朝廷官员。 这才是真正的王者之气。 他慢悠悠的饮了一口茶,“半日之后,朕会下令攻城,抵抗者,一律杀无赦。城破之日,城中百姓,男子为奴,女子为婢。朕要让地图上再无燕南之刁民。” “六王爷,今日降与不降,皆请你三思。” 刘凛也朝着城墙方向大喊,他大手一挥,云梯后露出十多台黑洞洞的大炮。 卿予看得胆战心惊,她不由得再劝李寒星, “一念成魔,一念成佛。六哥哥,天下已经死了太多人了。予儿求你三思。” 卿予立在马上,朝他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太傅他联合京中官员,各地藩王,还有皇室宗亲,一起上书请求议和,并请求赦免你的死罪。” “请你与圣上议和吧。” “予妹妹,你容六哥哥想一想。” 城墙上,终于传来南安王清隽的声音,卿予悬了许久的心,在这一刻终于放了下去。 “林爱卿,到朕身……这里来一道烤火,你身子弱,别再受寒。” 李皓宇在卿予身后唤她。 燕地着实风大,崔逖护着她下了马。她并没有和皇帝一个火堆烤火。 此时,刘凛命大军生起了七八个火堆,还泼了桐油,既能取暖,这熊熊火势,也是对敌方的威慑。 许久以后,城墙上树起了白布,城门大开。 为首一人,依旧卓然清绝,风姿无双。 刘凛与众多文官,激动得嘴唇都颤抖了。 “圣上,六王爷降了。他亲自带着降书过来。” “传朕严令,不许施放冷箭。一定要保证南安王安全。不然议和前功尽弃。“ 李皓宇撂下手里的茶盏,亲自起身,去迎接自己兵败的哥哥。 斗了这些年,为了百姓,李寒星终于还是选择妥协。 第 208 章 诀别 接受降书与降表后,李皓宇当即下令,将李寒星带走圈禁在长安,就居住在昔年南安王府邸。 而此番叛乱将领,全部交给温铁君,刘凛审问,再行发落。而投降的兵士挑选三万人打散后混编入各部,选五万人带家眷族亲去边关屯田。 朝廷会对参与屯田戍边的兵士给予一定安抚。 而温铁君取代南安王,在燕地驻守三年。 这样一来,也算釜底抽薪,彻底瓦解了李寒星的所有势力。 随大军进了燕城,文官忙着接受降表,清理城中以及附近的民籍与田册。而武官则下到军队,收缴武器,整编部队。 卿予与崔逖两人,无所事事,在燕城四处转了一圈。 “崔逖,我想去看看南安王。” 皇帝今日直接命人把李寒星关入燕城地牢,是对他莫大的羞辱与报复。 “需不需要我陪你去?”崔逖温声问,伸手替她紧了紧灰鼠斗篷的系带。 “不用。我去看他,就当是与一位故友叙旧。那时与他在见面,碍着有豫王在,并没有深说什么。 “那我过一个时辰去地牢门口接你。”崔逖朝卿予挥挥手,目送她的身影往燕城的官署走去。 地牢潮湿,阴暗。 一个玄色的身影面向墙壁站着。隔着冰冷的玄铁栅栏,卿予都能感受到南安王的萧索与落寞。 曾经的他,是先帝私心里最宠爱的儿子,又是长安贵女心尖尖上,眼巴巴盼着能见一面的俏郎君,更是坐拥一方封地的霸主,如今却前途未卜,沦为囹圄里的阶下囚。 以后恐怕是会被废为庶人,这里面,她也为拉他下马出了力。 “六哥哥,予儿来看你了。” 卿予轻声呼唤了一声。脑海里都是纷纷扰扰的过往岁月,更多的回忆留存在小时候。 听到声音,李寒星转过身来,他望了卿予一眼,脸上并无波澜。 “六哥哥,你还好吗?我们很多年,没有一起说说知心的话了。” 卿予让身边的看守打开牢门。 “林大人,小的去外面给你守着。” 那看守得过刘凛的指令,开门后,低着头离开了。 卿予踏入牢门,两人对视良久,李寒星这才自嘲的说, “予儿,这场兵变,我既没想过会赢,也没想过会输。自听说你在宫里出事,就贸贸然起兵了。你说,我是不是很可笑,连必胜的把握都没有,就……。” “君子执着于心中信念之事,不为成败输赢。”卿予安慰他。 “予儿,我想抱抱你,和小时候一样,好吗?” 李寒星轻声问,清俊眼眸里的哀伤那么浓烈,让她无法倔强。 在她心里,这也是自小如兄长一样爱护她的人。 “好。” 眼前的男子张开双臂,把卿予揽入怀里。 这一刻,她能感觉他竭力掩饰平静下的难过,而他抱着她,很久,很久,都没有说一句话。 闷闷的声音响在她耳边。 “予儿,我总以为,我发兵就可以改变一切。终究是我错了。九弟他说的对,这世间,的确是他比我更适合当皇帝。” “六哥哥,如果你没有退避三城救我,你不会输。终究是我累了你。还有我写下檄文,并不是要指责你,我只希望你那时能先破外掳,再行对内。” 卿予把脸埋在他宽阔坚实的怀抱里,一颗泪,默默的从眼角滑落下来。 她何尝不是一样,从没有设想过,这场兄弟之争的下场。她不愿意他们中的任何人有伤,有亡,有败。 然而,世间哪有双全法呢? “予儿,六哥哥从来不怪你。其实,那时候,我其实已经没有能力进攻了。我兵力已经空虚,军饷也捉衿见肘。当那些藩王为了征兵,暴力杀戮的时候,我就在怀疑,这是我要实现的理想和 我最后想要的一切吗?我和那些王叔们嫌隙太深,政见也越来越不和。” “甚至,我想先出兵去打北奴人,下面的将领也阳奉阴违。” “而退兵三城,我还能多十万守军。每攻占一城,就要分兵驻防。要这些地方的藩王防守,莫不狮子大开口,我一个都不能应允。” “不然太祖打下的这江山又会回到藩镇割据的年头。且地方之间会混战不休。若我退三城,和九弟正面一决,还能多三分胜算。若我能赢,还能拥有几十万中央王军。” “九弟也是好智谋,他选武城来和我正面对决,就已经定了先平北奴,再平内乱的策略。他这次率兵亲征,一路南下,也趁机削藩。若我勉强胜了。后面的摊子我也不好收拾。朝中官员未必忠诚,各地藩王蠢动不休。这一切,都是老天爷最好的安排。” 李寒星似乎泄了全身力气,他拥着卿予,袒露着自己的脆弱与艰难。 “当年太祖皇帝举事,也分封了很多异姓王。若刘凛晚来半日,战局就要改写。你也是能逐鹿天下 的豪杰英雄。” 她安慰李寒星。 她不愿意看到他自责追悔的模样。她亦愿他,永远是意气风发的少年王爷。 可是这些年,亲近的每一个人,都活得沉重而压抑。 “这场战争的结局,注定改写不了。我曾派军去拦截刘凛。可是刘凛这十万兵都可算忠勇义士。他们不惧生死,一心要救援武城,势不可挡,我军狙击设伏,才勉强拖了一日。不然九弟还能早日解困。我千算万算,已经是拖延到极限了。” “予儿,我如今看淡了生死天命。有些事,是冥冥中早已经注定。我既没有太祖的雄才伟略,也没有北面称王的幸运。” “六哥哥,有些事,过了就过去了。我今日看到了小郡主。她胖嘟嘟的,很是可爱。我问毓儿,她说她思念父王了。六哥哥,还请你一定珍重。” “予儿,你放心。我不会寻死。寻死非大丈夫所为。” 李寒星轻轻松开了怀抱。 “我曾经也想过,如果那时候是你嫁我,我们在燕南,定然能自在逍遥一生。予儿, 我对你,也曾日思夜想,真情实意。可是你兄长不愿意,九弟也对你无比急切。我终究不能太自私,我那时候不懂,怕世人骂我为了皇权不择手段。予儿,若我知道,你后面会过得如此艰难,我必然破除万般险阻,和你在一起。你信我。你曾是我心上的人,我不会骗你。” “如今,我却明白了,万般都是命。予儿,如今在我心里,早把你视作亲妹妹一般。你此番劝和的苦心,就是要保住我。所以你把罪过都推给了豫王。六哥哥,不知道如何谢你。” 只是当时一切已经惘然,万事皆成蹉跎。 “六哥哥,我信你。如今朝中老臣与长安的皇室宗亲都在力保你。我相信皇帝不会乱来的。” 卿予低声说,李狗子在大是大非上一向睿智。至少此刻,他不会贸然对兄长下手。 “我以后和崔逖远走。怕不能轻易 再见六哥哥了。我还想听你讲我小时候的事情,还有你和我哥哥的事。再见时,请你讲给予儿听。” 卿予说罢,朝李寒星郑重的行了一个大礼。 “六哥哥,你保重。不论天涯海角,我会日日祝君安好。” 卿予再次朝他拜了一礼。 出了地牢,她偷偷擦掉眼角的眼泪,才笑着走向崔逖。 以后,明月清风,自在人间,会是她的余生归属。 第 209 章 白首簪花君莫笑,我是将军未亡人 回到住处,刘凛来接两人去庆功宴。 卿予不想去,刘凛拉拉扯扯把崔逖先拖走了。 约一个时辰过去,天色渐渐变暗。而黑云压在院落上方,眼看着又将是一场豪雨。 卿予披上斗篷,带上雨具,还给崔逖带了给他新做的外袍。 月白的缎子,在这战时不易得。她细心的用墨色和灰色的丝线在领口,袖口处绣了些瑞兽的图案。 皇帝所在的正殿里,欢声笑语不断。 有人在大声的向崔逖拍马,也在竭力挽留他。 ”崔将军的功绩,可封侯拜相。此番留在朝中,还能为天下再建立功绩。“ 卿予默默走进去,也不抬眼望向正殿上方,只默默走到崔逖身边,把衣袍递给他。 而崔逖凝望着她,伸手拉她坐在身边。 此时,他已经喝了太多酒,脸红红的,眼睛里因为见到卿予,而一时间盈满了笑意。 卿予明白他今日的高兴。 要知道天下男儿,哪个胸中不是沟壑万睿,但求建功立业。 可他为了她,终是放弃太多。 ”崔公子和老刘一样,事事做不得主,这事还需我们的林大学士首肯。“ 刘凛话一出,满座哄笑。崔逖也看着她笑,虽未饮酒,卿予脸上也有些尴尬的红。 她后悔留在这里了。 ”崔公子若愿为官,留在军中,朕愿意为你和林大人赐婚,主婚。大学士还握着先皇赐的免死金牌,朕轻易动不了她。不知道崔公子意下如何?“ 李皓宇在上首悠悠开口,他难得如此大度。 崔逖期待的看着卿予,没有说话,似乎在等她回应。卿予不知道他是为做官心动,还是为赐婚而有所期盼。 “你莫听刘凛乱说。你的事,都凭你心意。” 卿予知道他心中抱负,也知道天下需要他,她不愿意崔逖此生有憾。 “崔逖谢圣上厚爱。可崔逖早习惯了江湖野游。若他日国有召唤,也义不容辞。” 崔逖很坚定,他端起酒爵起身,把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冲皇帝略一抱拳。 “朕与你论兵法,酣畅淋漓,十分过瘾。如今朕也不勉强于你。朕给你们自由,也送黄金万两。此生,朕……祝福你们。” 李皓宇大度的说,却垂下眼睛,并没有看过来。 如此很好,一切都好。 宴席收梢是一场歌舞。 舞女们春衫轻巧,翠袖招摇,舞姿翩跹。 卿予偷偷看向崔逖,他看美人的眼神,和看男人还是没甚区别。他向来是这样一个心智坚定的人。而她此生终究还是幸运,和崔逖也算相互救赎。 舞曲终了。 崔逖与她起身和众人告辞。从此山高路远,后会无期。 离开时候,平地阴风骤起。 一个舞娘袖中弹出一枚长剑,直奔朝中臣子而去。 随即,殿中舞娘袖中都抖露出寒光阵阵。 而武城行宫的这个院落与正殿本来狭小,霎时间,双方混战成一团。 温铁君剑术再高,也不好施展。偏偏杀手皆有备而来,用的兵器,寒光闪闪,比匕首长,又比剑短,远近都可攻守。 而崔逖执剑,将她护于身后。 不知何时,院子里又多了几个黑衣蒙面人,执着大刀长剑,疯狂杀戮。 好几个大臣都被砍伤于地。刘凛和温铁君骁勇,带着几个将军,在皇帝和文臣前奋力抵抗。 卿予的眼光不由得在人群中搜索李皓宇。他也会用剑,且剑术高明,但此刻他手中并没有武器。困在这狭小的庭院中,人群又混乱,弓弩手和禁军只能包围院落,却很难发挥作用。 混战中的这五个黑衣人和这十多个舞娘,尽是杀手,且武功不弱。难道李寒星是诈降?还安排了这最后的杀招? 又或者是人浑水摸鱼,一切并非南安王所为,可谁又会是幕后黑手? 崔逖护着卿予,也不好施展。 他一路舞剑,把她送到众人身后,旋即也加入混战。 崔逖的加入,对温铁君和刘凛来说,可以得到一时解困,但卿予心惊胆战,心里莫名的恐惧渐渐加深。 倏然间,刘凛身形一乱,左手臂中了一刀,同时他身边的两名将军也倒下一人。 护佑的人墙出了个缺口,几个黑衣人迅疾的直扑李皓宇而来,对他形成合围之势。而李皓宇夺了其中一人手上的长刀,护卫着白发苍苍的几个老文臣。 而乘机窜到李皓宇身后的一名舞娘,举起双刀猛然朝他刺下去。 遇刺这一幕,映入卿予眼睛。这片刻,无边惊痛,疯狂涌上她心头。 卿予此时站得不远,她腰上的短匕首已经出刃,她用尽平生力气去刺李皓宇身边的刺客。 这一巨变中,崔逖也冲了过来。 混乱中,他挡在李皓宇跟前,而卿予只得眼看着那双刀,生生刺进崔逖胸口。 鲜血模糊了卿予的视线,崔逖中了刀,还奋力保护着她,刺中了迎面而来黑衣人的胸口。 他执剑刺杀的时候,又涌来两个杀手。崔逖以身体为盾,护着她,再次中了一剑。 “崔逖,……” 卿予惨呼一声,心脏如被凌迟一般,才是更大痛楚。 却如此无能为力,只能看着崔逖在她眼前,步伐逐步凌乱,然后软软倒下去。 她把他抱在怀中。温铁君仗剑过来相救,对上她痛苦的眼睛。 “崔逖,你不要吓我。你知道我胆小。” 卿予看着他,眼里含泪,声音也哆哆嗦嗦。 看到李皓宇遇刺,她不知道为何会那么心痛。可是此刻,无边的恐惧绝望,还有滔天的难过更是包裹住她。 如今在她心里,原来崔逖早悄无声息的占据了一席之地。 “阿予,莫怕。此番我不要你再欠任何人。你欠的,我都会帮你还了。” 崔逖的眼睛努力凝望着她。从北奴边境到今晚,他都是为她,也只为她。 “那时候,你在林府酒醉,无数次,我听到你喃喃自语,你说你对丽雅公主唯一羡慕之事,是她救了太子,死于太子怀中。” “如今,我才明白,一个人,若他最后的时间是在他心爱之人的怀里结束,那也是多么幸福的事。” 崔逖努力的对卿予挤出一个笑容,他不想看到她难过。 “阿予,我会永远记住你今日的样子。崔逖没有遗憾。 我只是有些累,想睡一觉。” 他望向卿予的眼神,渐渐有些涣散。 “好,你先睡。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孤单的。” 卿予抱着他,泪落如雨,心里渐渐愈合的伤口又一次皴裂,渗出血泪。 “阿予,那日你答应过我,无论如何,都要好好活着。我观天象,属于我的那颗星暗淡。我知道自己会过不了这场劫难。能从北奴战场回来见你,是老天已经垂爱。” 崔逖闭着眼睛,声音断断续续。她能感觉他在怀里就这样冷下去。 卿予解下斗篷裹着他,又用力把他贴在胸口,抱得更紧,可崔逖还是那样冷,冷的身子也在发颤。 而她的眼泪本来是热的,掉到他脸上,她去揩干,为何又冷了。 他的胸口和后背,不断流出的血,把她的衣服都染透了。 若这血,不是他的,是我的,该多好……卿予的眼泪不断涌出来。 “我母亲曾经说,让我找,……一个心爱的女子,过这一生。远离兵戈,朝堂,才不死于非命。是以你不要有任何自责。我来生还愿意,继续守护你。阿予,你……” 崔逖闭上了眼睛,他的话还没有对她说完,半空中想抚摸她的手,无力的落了下去。 他就这样闭着眼睛,沉沉睡去。也是永远睡去。 “你好狠心。你说要陪我远遁江湖的。你还说要陪我一辈子的。” 卿予抱着他,对他低语,控诉他离开她,抛下她的残忍无情。 而他在她怀里,安静睡着,再不会有清明的眼神来看我她。 那漫天星光中,是谁翩然来临,为她舞剑,给她醇酒,给那个支离破碎的女子,以陪伴和默默的救赎。 “你说陪我漫漫余生,周游天下。如今,都不作数了吗?如今的我们,有黄金万两,有皇帝的祝福,距离一生一世只需往前一步,为何你却却步了。” 卿予轻轻晃着崔逖的身体,想让他不要睡了。 “叶昀,叶昀,你救救他,你快来!” 叶昀是神医,他快来想办法。卿予是那样的痛,那样无助,她不停呼喊。 院子里的打斗声逐步停止了。一地伤亡,满目血迹 “崔公子,他死了。” 是谁在她耳边聒噪…… 有人想拉她起来,她拿起崔逖的剑,谁敢上前,谁要再说崔逖死了,她就砍了谁。 卿予一双眼睛血红,人在绝望中,犹如一只孤独,伤痛,落单的雌兽。 “他喜欢我这样抱着他,我就这样抱着他吧。” 卿予喃喃低语,又把剑轻轻放下,把崔逖冰冷的身体抱在怀中。 “崔逖,我求你,再看我一眼。或者,你带我走。” 相伴日久,或许他还不是爱人,却犹如她的至亲一般。 卿予的泪,一点点打湿了崔逖的衣襟。她害怕崔逖会冷,赶紧用衣袖去揩脸颊上的泪。可衣袖上沾满的血污又糊在自己脸上,越发显得卿予更加狼狈和悲伤。 (拖延了几日,很不想写这章。但有些宿命,在故事的一开始就已经注定。好像作者也无能为力。) 第 210 章 物是人非,未语泪先流 “林大人,我把凶手带过来了。” 听到声音,泪眼中,卿予看不清一切,哆嗦着去捡起崔逖的清风吟,然后举剑要刺过去。 这世间,忘记太难,记得也难,要付出多少眼泪,心碎的代价。年少抛人容易,如今,就连崔逖也弃她而去了。 李皓宇不知道何时走到她身边,顺势把她手中的剑收了,他一剑贯穿了杀手的胸膛。 “你是女子,杀人是男人的事。” 倏然间落入耳朵的熟悉声音,让她在无边的痛苦中,也激发出滔天的怒火。 “李阿梧,你是个混蛋!你之前凭什么说,凭什么是我是个弃妇!你混蛋!你把崔逖的性命赔给我!” 卿予心里的悲伤,无望,恐惧,无处发泄。以为不会再回长安。她举着打王鞭,对着李皓宇挥过去。 而他站在她面前,不曾挪动一步,就这样生生受着。 “林大人,该打的是我。是我没做好布防,才将刺客放进来。” 温铁君红着眼眶,瞬间感觉他已经胡子拉碴。他“噗通”一声跪在卿予面前,脸上写满了自责,悔意和沉痛。 “林大人,你也打我吧。”刘凛也上前,拖住她的鞭子,不让落在皇帝身上。 他也受了几处伤,手臂上裹着厚厚的纱布,上着夹板。 “予儿, 如果你打朕,可以把崔逖还给你,那朕也愿意。如果你打了我,你不再这么难过,朕也愿意。” 李皓宇让刘凛放开手里的打王鞭。 “圣上,此番我还欠你吗?是不是我们之间的所有纠葛都两清了?” 卿予虽然不再动手,却依旧不依不饶,哀戚的问他。 她的眼中看着皇帝,满心的锥心之痛。 为何她欠下的债和孽,要无辜的人来为她还? 若不是她生在林府,自小就与这兄弟俩生出羁绊,那今日也不会害崔逖丢了性命。 “予儿,你从来就不欠朕。反而是朕再次欠了你。遇袭的刺客是豫王府的死士。豫王残暴,以家人为质子,死士皆以命相搏。若六哥胜利了,这也是豫王的后招,他们对付的就是他。而朕胜了,这也是他们的垂死一搏。” 李皓宇愧疚无比,这世上的功名利禄,原来都在血雨腥风中, 卿予用手背狠狠揩干眼角的泪,正对上李皓宇疲惫,愧疚,沉郁的眼睛。 想不到,他和李寒星的兄弟之争,到头来,她才是最大的输家。 她临风而立,身子却抖个不停。眼中不断流下泪滴。 若有人身死带走一切,就有人孑然一生以作回应。 夜风吹来,一地血腥扑面。 有人见她神智在哀痛之中,已然混乱,忙劝慰道,“还请林大人千万节哀。“ 卿予喃喃自语着,“我不喜欢他,也不念他。只是怪他狠心,不守我们的约定。” 她的三魂七魄,不知道渺渺然间,飘走了多少。 刘凛上前,用未受伤的手,把崔逖从她怀里抢出来。指挥人取了干净的水来给他洁面。 卿予木然的瘫坐在地上,眼泪依旧无声,只静静的看着刘凛身边的两位军士为崔逖收拾。她浑身不自觉的颤抖着,已经没有力气去亲力亲为了。 “予儿,朕带你回长安。” 李皓宇蹲在她身边,温声的对她说。 “那崔逖呢?”卿予痴痴的问。她不会把他孤零零的丢在武城。 “朕也带他回京。朕会把他葬在帝陵的忠勇义士墓。” “好,我要一直陪着他。” 她守在崔逖旁边,看人抬了门板来,她赶紧给崔逖盖上她做的那件月白的衣袍,生怕冷到了他。 所有人静默无言,只能默默哀恸。 这一夜,她就呆呆的在正殿里守着崔逖。 而李皓宇也不言声,悄然命人准备明日的行程。 燕地是不能继续待了。他要赶回长安主持大局,而崔逖也要尽快落葬。 …… 因为带着一口棺椁,就算有胜利的喜悦,踏上返程之路的三军却是肃穆哀痛。 一支浩浩荡荡的胜利之师,千里的归途去无边的寂寞无声。若有不懂事的小兵在路上玩笑,定然会被长官锋锐的眼神给吓退。 “你们放我下去。我要和崔逖在一起。” 一路上,卿予闹着,挣扎着,她空落落的心,找不到皈依。 “叶昀,给她服药。” 李皓宇无奈中,只得唤叶昀过来。他钳制住她,让叶昀端药来灌,待卿予睡过去,把她安置在自己宽大的马车上。 乌衣巷口,遥遥可见林府院中的树木更加葱茏。 卿予一年没有见到春娟,只看到她的眼角多了些许皱纹。 她知道,那是因为对她的牵挂和担忧。 木然的问候下,还是有件值得喜悦的事。 娟娘身边,伴着个面容端正的中年男子,他是车马铺子的掌柜。也是娟娘少年定亲的那人。 因为当年林府出事,卿予嫁入东宫,娟娘为了守她,才退了与他的婚约。 如今两人成亲已经有半年。娟娘白日去马车行帮忙,晚上和罗掌柜就回来守着林府。 卿予勉力笑笑,真心为娟娘高兴,却一个不稳,直直的栽倒下去。 醒来后,娟娘告诉她,回到长安后,崔逖被封为护国将军,忠勇义士和衔恩侯。京中百姓和官员尽皆用无尽的哀伤与香烛去他墓前祭奠。 皇家给了崔逖最大的体面和死后的无尽哀荣。 可做再多,也不能把人还给她。只是有了这些,对崔氏的子孙,崔逖的母亲,应该会有庇佑。 这是他用命换来的,不论值得与否。 一大早,卿予躲开娟娘的看顾,从林府跑出来。 她一路问着百姓,在长安郊野的帝陵旁,寻到崔逖的墓。 她摆上路上买的水果糕点,还有她从自家听雪斋挖出来的酒,然后就坐在墓旁和崔逖说话。 “你说你也是的,你为何要逞这个能救我。如今你食言了。留我孤零零一个。下辈子见到了你,你说我不骂你才怪。” “这是我哥哥给我准备的女儿红。原本是我出嫁时候的酒,我这一生,折腾来去,这酒也没旁人喝成。如今我带了来,与你共享。” “我少时喜欢给人讲故事。一颗石头我都可以讲出神仙妖怪巫女来。为何这几日一点记性也没有了,我今日本想从书本上给你带个故事来,奈何脑子里一片空白。我有心再给你写一副诗歌,却也提不了笔。” “那日我信口胡诌,说什么白首簪花君莫笑,我是将军未亡人。竟然一语成谶。你说我是不是才是害你的凶手?若你没有认识我,你自去建你的功业,后面也有娇妻美眷。我欠你太多,来生相遇,还是换你来骂我吧。” 话说太多了。 卿予不想说了。有些累了。然后她就这样静静陪着崔逖。 就如在林府的那些岁月,他默默陪在她身边,默默守护她一样。 却怎么会想到会有今日,只道是物是人非事事休。 暮色四起中,她也不愿意回林府。 而老天爷也知她怜她,下了好一场瓢泼大雨。 雨中,也不必去分辨雨水泪水,如此甚好。 卿予再次放纵自己的哀伤,她倚着石碑,仰着脸,在滂沱的大雨中哭到近乎昏厥。 守墓的军士想带她到廊下,她执剑相向。军士不敢伤她,只能退下。 得到消息,李皓宇匆匆从宫里赶来,雨已经停了。 看她靠在碑上,合着眼睛,发髻散乱。 一身红衣,就那样湿漉漉的贴在身上。眼睛肿着,脸上脏乱,有泪水和泥土的痕迹。 “你累了,我送你回家。你过几日再来看他。你这个模样,他会不高兴的。” 李皓宇出声轻轻哄着她。 “如今,你自身残毒未消,不可这样伤害自己。六哥让我给你带话,让你莫忘记林府家训,林府儿孙永远不可为情爱自戕。再难过,你也要好好活着。你过往在长安,修复林府,开办府学,你休养好了,再把这些事情捡起来。” 李皓宇竭力鼓励她振作。 “做那些事,没有任何意义。我不会再做了。” 卿予不住的摇头,眼眸中满是漠然和绝望。 第 211 章 愈难 李皓宇不由分说,强行抱她起来。 韩克奉赶着六骑的御用马车,在司马道外候着。 "你混蛋,你放我下来。我不要离开崔逖。” 卿予在他怀里倔强的又踢又打,过往清凌凌的眼角,此时犹如逼急了的红眼野兽,恶狠狠的盯着李皓宇,视他如生死仇人一般。 “予儿,你回去睡一觉,什么也别想。一切慢慢会好起来的。” 随身带着叶昀给的迷药,就倒在手帕里。 李皓宇待她睡去,赶紧将人送回林府交给娟娘,又指派了宫里最贴心得力的宫女来照应着。 “娟娘,按她的性子,总是要闹的。她想怎么闹,都随着她。” 皇宫里政务繁杂,这天下百废待兴,一切亟待重整,况且如今他也没有身份与立场过多留下。给娟娘交代好,又匆匆往宫里赶。 卿予住在林府之中,什么心情都没有。 不论是看书,还是写字,最后总是扔了书,砸了笔,然后伏案一阵痛哭,哭得多了,眼睛也干了。 谁劝也没用。 只是少时,遇到不遂心的地方,她总要闹一闹。闹得不成样子了,兄长会出面惩戒她。 可如今怎么闹,怎么撒泼,听雪斋里,回荡的只有她空荡荡的哭声。 “小姐,往日谁来你也不见。可言小姐来见你,说有救命的事要求你。” 娟娘在外面拍门,这几日来,她可都担心死了。 这下更好,大厅里又来了个哭成了泪人儿的将军夫人。 卿予勉强稳住心神,换了衣衫开门。 娟娘一瞧她,心疼的强忍住眼泪不往下掉。原本风华绝代的姑娘,此时瘦得纸片一样,眼睛哭成一对核桃。 卿予往林府的前厅走去,远远的,一个华丽的美人奔过来,一见面就哭倒在她怀里。 “阿予,我求你救救刘凛。” “你莫哭,慢慢说。” 卿予搀扶住她,娟娘奉来茶水,然后关上门离开。 “圣上要杀刘凛。你快帮我救他。” 卿予被盈盈的话给震惊了。 好一个狗皇帝,这仗打完了,他就要飞鸟尽,走狗烹,良弓藏了吗? 可她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救下刘凛。 要知道言刘两家,在天溯可谓背景深厚。而太师府与户部尚书,还有镇国侯都做不到的事情,她又何德何能可以做到。 ”你快些给姨母磕头,求她救你耶耶。“ 盈盈拉住身边一个牙牙学语的孩童,又挺着微微隆起的肚子,就要向卿予行跪拜大礼。 这真是也不怕折煞她。 “那我尽力一试。” 卿予无奈的说。 如今,她心如死水,就连她自己都无人能救,还要她去救人,这又究竟是不是一场强人所难? 可想到刘凛若死,盈盈和那两个孩子就要落到孤儿寡母的惨状,她还是不忍心。 送走盈盈母子,让娟娘帮她雇了马车,明日一早要去上朝。 一想到又要和皇帝狭路相逢,卿予实在是心里郁闷。 不过,好赖是不哭了。 要是让满朝文武看到他哭的惨不忍睹。岂不是给兄长和林家丢人? 暗青色的学士服,还被春娟在箱笼里保管得很好。 此时翻出来套上,映衬着铜镜里惨白的一张脸,她只觉得陌生。 翌日一早,卿予站在一众大臣中,只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而李皓宇忍住内心的惊诧与隐痛,始终未说什么。 待听完了冗长的朝会,卿予才从一众公卿大臣中出列,略略朝上行个礼,说有事启奏。 “林爱卿,你身子抱恙,应该在家中休养。” 李皓宇声音温和,两人目光对视间,只觉得卿予眼神冰冷,没有半点波澜涟漪。 “圣上,昨日刘凛夫人找我,我才知道刘将军被下在天牢。请问圣上,刘将军所犯何罪?” 卿予不高兴的质问道。她不满李皓宇对忠良下手,也也对自己又被牵扯到在朝堂之事而感觉到烦。 “你远离朝廷久矣,不该过问此事。此案已经三司会审,刘凛罪名已定。不能翻案。” 李皓宇起身,从龙椅上慢慢走下来。 “昔年林府不也罪名确凿,尽皆无辜亡命。最后不也翻案吗?可一旦忠良枉死,人死不能复生,翻案又有何用。” 卿予咄咄逼人地问他,打心底里恨透了他的虚伪。 刘凛是他自小一起长大的挚友,又是和他在战场上一道出生入死的兄弟。 究竟犯了什么罪?居然还让三司会审,把罪名定死。 狗男人果然是太冷血,太凉薄,太无情了。 “孟挺之,你给学士大人解释。” 李皓宇负手在朝臣跟前转了一圈。除了卿予以外,所有人都被帝王的威压而唬得大气不敢出去。 一个文官朝卿予拱手,—— “林大人,臣孟挺之,今主管刑部。刘凛将军一案,是臣追查燕城圣上遇袭一案查出其中牵连的。刘将军在军中虚报兵籍,冒领军饷,涉及贪腐,是以给了刺客可乘之机。” “燕城刺杀一事,朝中官员受伤七人,亡两人。圣上下也被置身万分凶险之中。同时,刘凛贪腐一案,金额巨大,证据确凿,他也认罪。若真有冤屈,以刘夫人的能耐,也不需要劳烦林大人您出手相助了。” 听孟挺之说完,卿予只觉得耳膜里一片嗡嗡作响声。她之前隐隐怀疑,崔逖之死是狗皇帝下的手,可如今来看,却是错怪他了。 而她知道盈盈素喜奢靡。可是却万万想不到刘凛会为了盈盈去铤而走险。 甚至为此铸下不可饶恕的大错。 “真的是刘凛吗?若真的是他,那圣上,今日我用免死金牌换刘凛一命吧。念着他孩儿还小,夫人又有了身孕。” 卿予声音软了下来。 可这样一来,公正何在?那些无辜惨死的人,又何辜呢? 可她的人生实在越来越寂寥,她不想走到终了那日,真的就孑然一生,连一个旧友都没有了。 “你只有一块免死金牌,朕容你再好好想想。” 李皓宇停留在卿予跟前,一双温和的眼眸,深深看过来。那目光停留在她脸上,而她扭过头,不看他。 “圣上,来的路上,我已经想得清楚明白。一个人,不能无亲无友就能活于世上。请你饶刘凛一命。” 卿予早想好了如何给刘凛换命。 她双手奉上金牌,一个太监下了台阶恭恭敬敬接过去呈给皇帝。 “朕准了。但刘凛死罪可免,其他惩戒,追赃,都按律法办理。” 李皓宇声音里颇有些怅然。作为君王,也有无边为难。 为私,他想放刘凛。 为公,应该恨不得把刘凛千刀万剐。 幸好免死金牌,自太祖开始,也就林府获得一块。不然皇帝常常被胁迫,也是难过。 “谢圣上。” 卿予神色越发恹恹,今日事,她也算不负盈盈所托。可她心里也明白,和他们夫妻俩的情义,也到头了。 第212 章 俱灰 “小林大人既然身体康健,还能来朝堂议事。那老夫有一事相托,也请圣上作个见证。” 周老太傅前番去林府探望卿予,吃了闭门羹。没想到今日能见,自然是十分欣喜。 他期待的说,—— “朝廷经历南安王谋逆一事后,如今人才凋敝,正是选贤举能之际。官员任用,老夫还需要林大人来掌眼。” 老太傅如今白发苍苍,让人看了十分戚然。 卿予回到京中才知道,半数官员和叛乱有牵扯。而老太傅在皇帝亲之时,以天命之年,与那些居心叵测的势力抗衡,自然是十分辛苦。 “承蒙太傅抬爱,我却无法勉力为之。” 朝廷之上,卿予直接拒绝。 “官员任用上,不能只看诗书文章。还要论人品才干。我如今力竭,恐怕不能为朝廷效力。也请老太傅保重身体。” 她实在不想去趟这趟浑水。 昔年哥哥在,三公九卿伫立朝堂,皆是心怀天下的肱股栋梁。 后来老皇帝要废三公,从林府开始,搞那么多花样。所以,左相空缺,大学士搞了个女子上位,后来老右相也被架空。不就为了九卿由皇帝直接率领,皇权集中吗? 散朝后,回到林府,盈盈还带着孩儿等她消息。 一想到刘凛若恪守原则,或许也不会累得她和崔逖天人两隔,心里十分烦闷。于是也不想见盈盈,让春娟打发她走。 “林大人,你就是我们夫妻的恩人。” 想不到刘凛也在,她朝卿予下跪,行了个大礼。 盈盈今日布衣钗服,十分简朴。这平凡日子,也不知道她这公府千金以及做过王妃的人,如今能不能过下去。 卿予想起自己当初被废,在林府过的那段拮据日子,那时人虽抑郁,却爱从苦里找乐子。 如今她倒是富贵,朝廷补给她一年的俸银,还有崔逖的万两黄金也在她这里。 还记得赏赐下来的那天,她本不接。黄门太监放下几个箱笼就走。她抬不动,也追不上,只能作罢。 可对一个见惯生死别离的人眼里,黄白珠宝,不过都是生不带来死不能带走的俗物。 “林大人,我不知道会间接害了崔逖。我老刘欠你两条命。我……” 刘凛神色痛苦。当初盈盈还是吐蕃王妃,娶她阻碍重重,若不是卿予鼎力相助,哪有他们夫妻能够结缡。 “细算下来,也不怪你。” 卿予漠然的说,只想打发这夫妻俩快走。 她当时若不是心神恍惚,担忧李皓宇,或许崔逖也不会死。 不卿予疾奔而回听雪斋,挥舞铲子就去挖酒。 她只盼一醉解千愁。我举起酒杯。 做人不能贪心, “圣上昔年在军中,也虚报……。”刘凛压低声音。 “他收敛钱财,是为了与他父皇对峙,逼宫或者造反。他收敛的钱财,都散入伤残老兵与那些能征会战的将领手中,而你呢?你这是私心,能一样吗?” 卿予快被刘凛气笑了。 “你们夫妻以后如何打算?” “一切都卖了,先把亏空填补上。” 盈盈无奈的说。 “只要人在,其他都可以想办法。” 刘凛握着盈盈的手,他倒是算个真男人,也没责怪盈盈半分。 “白子杨那厮,与兵部勾结,才能拱出我。此仇不报,誓不为人。圣上曾答应我,帮我把亏空补了。然后我自己去边境十年,也算将功补过。可一夜之间,所有证据公布,迫得圣上非杀我。” 刘凛恨恨的捶了下桌子。 卿予不作声,往自己的听雪斋去了。 回到院子里,就挥着铲子去挖深埋在地底下的酒。 或许人生,只有一醉解千愁。 既然答应崔逖要好好活着,那她的余生就好好苟且着。 至少不用来生见他,做个食言的人。有些苦楚,注定要一个人挨。就用今生孤独,换下辈子多一些快乐吧。到时候遇见他,应该会对他少些拖累。 刘凛与盈盈离开林府,相携着走到乌衣巷口的一架低调的马车旁。 “圣上,臣妇求你多来看看阿予吧,我怕她万念俱灰下去,会撑不住。” 盈盈话音未落,已是泪流满面。卿予曾经是多么鲜活明媚的女子,又那么骄傲肆意,寻常的苦难从没见她退缩过。可今日,她不怒不嗔,眼中已经光芒黯淡。 “当初你们夫妻,不是不惧生死,还胆大包天助她出宫吗,可有想过今日!” 李皓宇压抑着满腔的愁与怒。 “还有崔逖,离开长安后,万事都没主见,一切都随着她,纵容着她。要是远离朕,远离内乱,他又如何会死?” 他骂完所有人,也骂自己,“若朕知道最后会是这样,朕也不需要让崔逖去征战北奴边疆。” 原本想着,让崔逖获得功绩与荣誉,就可以有了光明正大的身份,给卿予无拘无束的自由。可没想到最后会害他性命。 “圣上,阿予性子倔强,不知何时能从这死胡同里走出来。” “罢了,你们回去吧。” 李皓宇打断言盈盈的话,隔着车窗,长久的凝望着乌衣巷深处的方向。 去年中秋,他也来林府纠缠,她虽然碍于朝臣的身份,不好咬牙切齿,只一味推诿抗拒。可如今他就算不往前走上一步,也知道,如今在她眼里,他就个陌路人。 她不惧怕他,也不敬畏他,更不会信赖他,依靠他。 宫里的梅花簌簌开了,一直精心养护的梅园,却再也等不来赏花人。 面前的一局死棋,不知道如何破局? 漫天风雪骤起,又是一年冬日来临。 那辆马车悄无声息的停在乌衣巷口,直到深夜,才有几名金吾卫来护送着离开。 卿予在听雪斋里,抱着兄长昔年埋下的女儿红,醉眼朦胧。 又回到不知什么年月,中秋夜上,白贵妃诬陷她偷盗佛宝,而狗皇帝咄咄相逼,后来,白子杨还逼迫她和亲给老北奴王。 卿予恍惚中,只觉得自己一个人,在这红尘飘零日久,孤独渗入骨髓。 她睡不着,偷偷起身,幸好娟娘也没在大门口。她一路出城而去,不知何时到了春柳湖边。 这里白衣不在,桃花不开。她那么爱的男人,终究心里有了别人,将她弃置一旁。 湖上雾气升腾,一处皎洁的月宫就漂浮在水上。卿予想,若到了那处仙境,再不会被欺负了。 她一步一步往湖里行去,水是那般寒凉,一点点淹没她的身子。 第 213 章 重温 “大人,你不能如此。” 崔逖年轻果决的声音,倏然间在她身后唤她。 她转过身,只见崔逖倔强的咬着唇,眼里似乎蕴藉了巨大的悲伤。 “这一切都是旁人的错。你不该用别人的错处来惩处自己。” 他淌水而来,一步步走近,衣袍飘在湿冷的水面, 他年轻的面容在冷月的映衬下有眼里的坚定,无形的力量。 水没在卿予胸口,夜风推动着那沉沉的浪,涌上来打在她胸口。浪一阵阵扑过来,又一阵阵退下去。 卿予怔怔望着崔逖。趁她愣神的功夫,崔逖一把出手擒住她。 “与其活着受辱,不如一起了断。她也是魔怔了。想去掰开他的手。 ”你今日若想寻死,我陪你一起!“ 崔逖斩钉截铁,大声吼她,“若你认为死是最勇毅的行为,你就去死。” 崔逖虽在斥责他,却并不放手。 眼泪砸在湖面,荡起一圈圈涟漪。 她脆弱的哭闹撒泼,—— “我是林家的女儿,却诽谤我偷别人的珠宝。皇帝甚至逼我向他的妾室道歉。我是太公的嫡孙女,却被人轻薄羞辱。我不想活着了。活着太苦了。朝臣还逼我嫁给一个那恶心作呕的北奴王。我宁死,也不屈。如今,我要去找我爹爹。我要去找我兄长。他们会以性命护着我,不会任人 欺负我。……” 站在冰冷的湖水里,卿予呜呜的哭泣着。然后大力挣脱崔逖,就想往湖心滑去。她难得脆弱一次,卸下防备。 “林大人!”崔逖吼她,“你别忘记了自己应该也是个娇滴滴的,被人心疼庇护的女子。以后有我在一日,就不会让你被人欺辱。” 崔逖轻声哄着她, “我们上岸吧,这里好冷。以后,我护着你。” 崔逖神色无比温柔,牵着她一步步往岸上走。 两个人湿漉漉的站在岸边。 “林府儿孙除非死国,不得自戕。今日事,我不告诉娟娘。” 上岸来,崔逖脸色发白,满眼的悲伤绝望,却还在不断叮嘱她。 “若你还知道怕娟姑姑担心,就切莫再任性了……” 崔逖话说了一半,再不忍心讲下去。 他的身影在月色下化为虚无的青烟,渐渐的,越来越淡,…… “崔逖,你别走,别走,……” 卿予哭喊着想去抓他,却满手冰冷,“你走了,我怎么办?” “活着那么难,为什么,你们偏偏要扔下我一个人,……” 娟娘领着自家夫君,提着炭火,刚踏进听雪斋的院落,脚步就停滞了。 卿予卧在一地冰雪中,抱着空空的酒坛,浑身已经被雪水浸透了。宫里来的几个女史,呆愣愣杵着,也不敢上前。 原来在这林大人未醉之前,还没来得及近身劝解,都统统挨了她一顿打王鞭。 娟娘忙把自家小姐连拖带拽的弄进屋内,又命人去抬热水来。 “娟娘,你可见到……见到崔逖?他刚才把我从湖水里拖出来,怎么……就……就不见了?” 卿予大着舌头,红着一张醉后的脸,拖着娟娘的衣袖要人,颇有几分的小儿无赖。 “这怎生得好呀。” 娟娘一面给她用热水擦身子,一面偷偷抹泪。 当初小姐刚从东宫里被撵回来的,也是这般颓然,夜夜在听雪斋喝酒,喝醉了就满嘴胡话,哭着闹着要找兄长。 总有命运这只翻云覆雨的手,把寒凉,孤独,痛苦,刻在小姐的命运里。 “崔逖,他去郊外打猎,回来已经累坏了。猎回来的大雁,我明儿给你煮上。” 娟娘只得哄着她,给她盖上被子,“小姐,你快睡一觉吧。睡醒了,还要给孩子们授课呢。” 自此小姐假死后,皇帝就接了林府府学里的孩子,在皇宫西苑里专门命翰林博士授课。所以,祁墨,秀韵儿都不在林府之中。 也不知小姐见了他们,会不会再有一番振作。 娟娘听到门被推开的吱呀声,轻声呵斥道,“你们看不住人就罢了,再进进出出的,连累小姐风寒,我定饶不了你们。” 随即身旁的纱幔停住了飘动,看来是门被合上了。沉稳的脚步声越走越近。 “圣……圣上,……” 娟娘扭头一看,正对上皇帝那双哀伤中满是担忧的眼眸,她正要下跪行礼,却被李皓宇摆手制止了。 “你出去吧。朕守着她。” 李皓宇一撩衣袍下摆,坐在卿予身旁。 床榻上躺着的人,眉心蹙起,一脸愁容,睡去了也不安稳。 “听女史们说,小姐好像被魇在了去年中秋后的日子,……” 娟娘说罢,抬头偷窥下皇帝晦暗的脸色,也知道自己不能多言,也不便久留,行个礼退出去了。 卿予浑身擦洗完,拥在暖和柔软的被窝里,恍惚间又回到了天溯王朝建元十年。 那时盛世安稳,帝京繁盛,百姓们食饱衣暖。 “今儿十五,是太白阁开阁的日子,……” 桃花貌,杨柳腰的纤纤美人以及无数意气风发的少年学子,皆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往长安东麓涌去。 卿予也随着人流出了城。 今日又到了太白阁开阁的日子。太白阁四公子今日在阁中约天下文士清谈。 每有绝句,就抄录了张贴于灰墙上。同时黄门太监会随意给路过的女郎送花。春是桃花。夏是芙蕖。秋是金桂。冬是腊梅。 甚美的女郎还能多得一支宫制娟花。 一切温柔应景,风流至极。 小黄门臂上挽着柳枝新编的提篮,恭恭敬敬将桃花枝向路过的女郎们分发。 “这位小姐,这捧花儿是我家公子送给你的。” 韩克奉装模做样,好似不认识卿予一般,却手上捧了一大把鲜花给她。 卿予心里一暖,她抬头望向高台上鲜衣美服,青春葳蕤的美少年。 李皓宇一身雪白藕丝蟒袍,撑着一张俊脸,满眼是笑的望向她。 “不知道这位小姐,可有信物让小的带给我家公子呢?” 卿予羞涩一笑,她偷摸出府,可身无长物,且算着时间,她可不能在街上晃荡了。 不然回到府里,恐怕兄长又要责罚她了。 她朝九哥哥挥挥手,急急忙忙往城里跑去。 “冒失的小丫头!” 有人嗔怪道。骑着骏马的将军,身边还立着几个高大的执金吾。 一队人威武肃穆,甲胄整齐,还驱策着一辆马车。 马车奢华宽大,配饰着各色的璎珞流苏,挂着厚厚的锦绣帘子,由高大的三匹乌鬃马并驾驱使。三匹马儿也喂得极肥,皮毛油光水滑。 小黄门扶她进了马车,才坐定。 有人在昏暗中轻笑,待看清里面人的轮廓。她惊喜不已,“九哥哥,你怎么在这里?” “本王怎么不能在这里呀。” 李皓宇吊儿郎当的说,“我现下送你回去。” 他望向窗外,正襟危坐,一本正经,可那只手,却不老实,悄悄往她所在的方向挪动,寻到她纤白的小手,就紧紧握住不放。 “母亲昨儿才说,男女六岁后不同席。” 卿予一下子就结巴了。她的双手骤然间被九哥哥握住了。惊骇之下,她想将双手抽离,却被抓得更紧。 李皓宇更为放肆,他的手很暖和,十指交握,把她的素白小手包在掌心。甚至还将她的双手放到胸口处,让她的掌心感受他心脏有力的律动。 卿予慌得不行,涨红了脸,越加挣扎。 “予儿的手太凉了。别乱动,让九哥哥给你捂捂。” 李皓宇轻言细语地说。 “九哥哥,那日母亲说,太皇太后要给你和六哥哥选王妃了。” 卿予挣扎不开,干脆气呼呼问,“你这么拉拉扯扯的,怕旁人看了误会。” “没有误会,予儿以后就是本王的小王妃。” 他含笑凝眸靠过来,“傻子,你可不许告诉我,不知道你九哥哥心悦你许久了吗?” “那你的心悦会变吗?” 卿予这下也不挣扎了,抬眼认真的问他。 “至死不渝!” 他一下变的认真起来,脸上再无半分狷狂。 “九哥哥,你羞死人了,说什么死呀活的,真讨厌。” 卿予躺在床上,依旧满嘴醉话,一双染满桃花的潋滟美眸,竟然灼灼的盯着李皓宇,“你送我回府,怎么混进我闺房了?” “你快走,快走!要是让兄长告到你父皇那里,你非得屁股开花不可。” 她焦急的催促道。 “予儿,你醉了。“ 李皓宇握住推他的那双细瘦的手,终究是情难自己,不由得举到唇边,亲了又亲。 梦魇里的卿予,还以为自己未及笄,这下子被他的无耻与孟浪彻底惊呆了。 “你,你……” 她一张小脸满是红晕,真的是羞得不行,想捂脸,却又被李皓宇拉着手,半响,才羞羞的说,“你别以为这样做,我就会答应你,做你的王妃。” “来林府求亲的人,可多了,……” “可肌肤之亲,已经有了,予儿,你再嫁不了旁人了。” 李皓宇认真的说。 这一刻的鸳梦重温,是两个人难得的美梦,他愿意陪她演下去。 “那你发誓,以后只许对我一个人好,不让我受半点委屈。身边不可以有别的女子。心里更得纯净,只能时时刻刻想着我,……”卿予蛮横的提了诸多要求。 李皓宇不迭的点头,心里滔天的难过,彻底淹没了他。 卿予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她缓缓抽出手,坐起身来,轻轻捧住他的脸,心疼的问,—— “九哥哥,你怎么哭了?是不是予儿提的要求太多了?” 第 214 章 起名废 “予儿,你的要求不多。都是我不好。你提的一切,九哥哥都答应。九哥哥也一定做到。” “若以后九哥哥再让予儿伤心,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李皓宇难过的说,眼泪依旧控制不住的夺眶而出。 他错了,他悔了,可一切却走到覆水难收的今日。 今生挚爱,是被自己亲手弄丢的。 而卿予举着手指,认真的一点点的为他揩干眼泪,软糯温柔的劝着他, “九哥哥,你别难过了。你再哭,予儿也不好受。你说的,我都相信你。我不许你诅咒自己。我有些累,想睡一觉。” 心爱的少年郎守在身旁,她心里温暖,四肢百骸放松下来,只觉得一阵没来由的疲惫。 然后她才不顾形象,就仰后一倒,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那九哥哥守着你,你快睡吧。” 李皓宇照顾卿予睡下,走到门口,吩咐人去请叶昀过来。 …… “她继续这样饮酒,恐怕会越发糊涂, 可她清醒后,却是那般难过。阿昀,你告诉表兄,我该如何是好?” 李皓宇负手站在听雪斋门口,一双狭长眼睛,满是阴霾的望着天空。 如今刘凛获罪,他自小亲近的人,也越发少了。还好有叶昀在他身边。 “饮酒是小事,她身体中的毒,才是大事。” 叶昀有些为难的望了李皓宇一眼,终于鼓起了勇气,“我听崔逖说过他们在常州的经历。那豫王世子曾经想轻薄于她。” “我猜她当时中的并非毒药,而 是春/药。只因为没有纾解,所以扰乱五脏六腑,导致毒发。这一切,又或许应该是和她逃出宫所服用的假死药有关,那药本来对身体无害,只会让人身体里血流变缓,气息微弱。” “唉,两种药性相克,……” 叶昀话未说完,屁股上重重一疼,身子趔趄,就摔倒在地。 一抬眼,就对上皇帝表兄恨毒他的眼睛,“朕真该当初就杀了你。” 是呀,没有他的假死药,这林卿予再狡猾,又怎么逃得出皇宫? 假以时日,也未必不会被表兄的温柔乡给攻陷。 如今出了事,他再无辜,也只能承受天子之怒。 “可杀不得,我才捡了许多战争孤儿与遗孀到慈安堂里。就当我将功补过,将功补过!” 叶昀擦了擦脸上被惊吓出来的冷汗,悠悠的爬起来,小声儿嘀咕道,“杀了我,你可是缺大德了。” “哼,你若解不开予儿的毒,朕有的是法子收拾你。” 李皓宇凉凉一笑,脸上戾气重生,叶昀忍不住默默摸了摸自己的脖颈,糟糕,这一不小心,又和暴君混在一起了。 法子是有,可他不好说出口来。 “我自当尽心竭力,尽快研制出解药。这林小姐脾气大,又有打王鞭,等闲人制不住她。还请表兄多来瞧她。” 叶昀唯唯诺诺的说。 “这些还需你说!” 李皓宇转身进屋去守卿予,推门前,又回眸去吼叶昀,“还不快滚去研究解药!差了什么,就让韩克奉取朕的腰牌加急去办!” 大梦初醒,已经是晌午,难得睡了这么平和又漫长的一觉,梦里的李狗子居然都不那么令人生厌,反而还带着少年时候对她的无边宠溺,可真是难得。 卿予冷静了许多。 心里明白,不管梦到多少旧事,她白日还要清醒而痛苦的活。 哭也好,闹也罢,不会有人应和。 让娟娘在林府外挂上谢客的牌子,也拒绝了周太傅等人的探望,唯独还是无法拒绝祁墨和秀韵等学童。 一年未见,孩子们都长高了。 祁墨一口气给林先生展示了许多自己的诗书文章,还骄傲的告诉她,如今他拜在周老太傅门下,再苦读两年,也准备去参加科举了。 卿予难得脸上有了些笑意。 从孩子们生命力满满却不失童稚的笑颜上,她终于感受到蓬勃的生机。 “你们好好念书,既是为了天下,也是为了自己。” “先生,我们都记住了。” 孩子们整齐划一的向她行礼。 送走孩子,卿予又回到院子里。 今日风雪越发大了,手里的铲子,怎么也撬不动冻土。 她去到厨房,抱了好些柴火,堆在地上开始烧。 如今她的日子,是彻底离不开院子里埋藏的那些黄酒了。 待冻土化开后,她蹲在地上,取出铲子挖酒。慢慢把土挖开。 和崔逖在一起,她早习惯了抱着坛子喝酒。 他如今也不在了。这无边无际的黑夜,无边无际的孤寂,无边无际的风雪,她一个人,还要挨过这无边无际的一生。 “哥哥,你真好,你是否算准了予儿的孤寂,所以早早埋了这些酒来陪我?” 卿予用她珍藏的琥珀杯去坛子里舀酒,一杯一杯,满饮入喉。 “哥哥,少时,我为何不能再听你的话呢?但愿今夜,在梦里,我能见到你。” 如今,兄长离开她,也有几载了。 但愿他梦魂归来,两人能说上几句话。 又是一夜宿醉,恍惚中,她也记不得梦见了什么,又胡说了什么。 只觉得越喝,人越发离不开这酒。 原来这世上,还真有醉生梦死。 娟娘劝又劝不动,又不敢在她跟前哭,也只得随了她。反正这院子里的酒,总有喝完那日。 这一日卿予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外面雪住风停,一缕阳光透过窗棂,投射在博古架上的一支红梅上。 今日她不像以往宿醉后那么头痛,四肢舒展,胸口也不再憋屈。 可卿予略一挪动身子,却只觉得腰邸处十分酸痛。 她心中升腾起一种不好的预感,难道昨夜进了歹人,欺负了她? 她呆滞的望着摆放在枕头上的双龙玉佩,有一种天塌了的感觉。 这白玉双龙佩,是李狗子的随身之物。 当年在东宫,两人圆房,他就以此物赠她,以表示对她的珍重喜爱。 这物件无端出现在她床榻上,难道…… “来人呀,来人!” 卿予披着衣衫,朝外面大喊。 很快,几个女史就不知道从何处很快的出现在她跟前。 “昨夜狗皇帝来过?” 她恨恨的问,目光掠过那几名女史的脸,从她们缄默不语,却略带桃花的眼色中,卿予品到了几分暧昧。 “快说!” 卿予威胁道,“不说实话,就鞭子伺候!” 一名年长些的女史,向前一步,低眉顺眼的回她,这话说出口,卿予瞬间觉得天是真的塌了。 “林大人,您就快回宫做娘娘了,圣上他可不止昨夜来瞧你呀。这段日子他可是夜夜都来陪你,照顾你。” 卿予一屁股跌坐在榻上,难道说,狗皇帝趁着她酒醉,…… “大人,你还喝酒吗?喝的话,圣上让奴婢给你准备些小菜。” 那年长的女史又试探的问。 “知道你们有办法即刻传消息入宫,去告知你们的主子,让他一个时辰内滚来见我!” 卿予恨得牙痒痒,心里打定主意,只要李皓宇踏入她的房间,就先吃她一顿鞭子再说。 第 215 章 问心 “昨夜,你究竟对我做了什么?” 卿予的心都攥紧了,虽然难堪,但心里的恨意更浓。 “昨夜呀?” 李皓宇揣着明白装糊涂,就想糊弄过去。 “爱卿,朕来林府,自然是来看望朕的 臣子。朕知道学士大人实在孤寂,朕给予你慰籍。” 李狗子避重就轻的态度,隐约印证了卿予心里的猜想,也彻底激怒了她。 “你混蛋!” 她哀嚎一声,抖落手里的鞭子,一双眼睛气得有些红了。 “你能否讲点理,是你主动的。” 李皓宇委屈的不行,他今日来,原本心里就甜蜜又忐忑,没想到,被翻脸不认人不说,要看还要挨揍。 “胡说!” 卿予没想到这厮不仅不否认,还攀污她拿着打王鞭就挥过去。 “嗷,……疼……疼!你打我做什么,你去问娟娘呀!” 李皓宇生生挨了她一鞭子,一边嚎,一边逃。 “你给我等着。” 卿予咬牙切齿的说罢,转身出去找娟娘了。 或许是心中置气,又或许是这几日休息得还不错,她走得脚下生风。 娟姐正与她那掌柜的,在前院有条不紊的打理宫里送来的物件。 珍稀的补品,药材,衣料,书籍满满当当。 见到卿予,娟娘手上停了下来,朝她轻笑,“我给你煮了粥,朝青,你去给小姐盛来。” “娟娘,昨夜发生了什么?” 傅朝青的背影一消失,卿予忙合上门,虽然心肝都在颤,但还是迫不及待问出心里疑问。 “昨夜,你在院中喝酒。皇帝来的时候,我还在给你煮醒酒汤。” 娟娘回忆着,“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我远远看了一眼,就见你拉着圣上,一直在说话。后来,你们抱在一起。” 卿予越听脸越红,辩驳道,“我怎么可能主动去拉扯他。” “哪次你喝醉了,不是一个人在树下胡言乱语?。只是这一次,有圣上在,你们实在太过亲密,我这张老脸可没脸看。” “我说了什么?” 卿予不甘心的问。 “我听得断断续续,你一会儿说到你兄长,后来又提到崔逖。再后来,隐约又提起东宫的日子。” “我后来看到。圣上抱起你,进了你的房间。” “你为何不赶他走!” 卿予巴不得结束和娟娘的对话后,就去抽死李狗子。 “我马上就端着醒酒汤闯了进去。你和圣上在房里,两个人纠缠在一处。小姐,他看你的眼神,分明是有情的。” “那你就任他欺负我?他看哪个美貌女子是无情的?” 卿予绝望的捂着脸。 “可是我进去。一进门就看到你压在他身上,正剥他衣裳。我只得赶紧帮你关上门。我还为你高兴。如果可以和圣上重修旧好,你也不至于那么孤苦无依。” 卿予脸上一片红,难道一切真如娟娘所说,是她轻薄了狗皇帝? “娟娘,以后我喝酒,谁也不要放进来了。” 卿予闷闷不乐。 “小姐,你这是让我白高兴一场。”娟娘扼腕叹息。 这段时间,皇帝的卑微,殷勤,小心翼翼,以及压抑又隐忍的痛苦,都落在她眼里。 当然,皇帝遭罪没关系。最重要的,娟娘只愿意千帆过尽,小姐能得良人托付,得到一个归处。 卿予努力回忆昨晚,究竟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什么也想不起来。 算了,就当什么也没发生吧。 也许是她孤独太久,做了一个羞耻的春梦。娟娘也是,无意间看到她的梦境里去了。 一切做不得数。 娟娘难得见她今日没有烂醉,苦苦相劝道,—— “小姐,一直以来,你喝醉了,常常一个人在树下胡言乱语。以前是崔逖在旁边听。如今是圣上听到了。我就说,这贪杯误事,还是少喝。” 卿予可不愿意没酒喝。 “娟娘,下次我再喝酒乱说,你要不就守好我的院子,要不就拿个布条把我嘴巴堵起来。” “小姐,我倒是说,就不该喝这么多酒。要是林大人还在,你敢这样狂喝滥饮的吗?” 娟娘没办法,只能抬出林淯城大学士来压制她。 “哥哥若在,我还是规矩体面的女子。可哥哥不在了,……” 听娟娘提到哥哥若在这样的话,她的泪一瞬间就流了出来。 “唉,林大人在,我的小姐也不会这样可怜了。我知道你心里苦。可是这日子还那么长,你以后怎么办呀?” 娟娘说着,也背过身去。 卿予知道,她也哭了。 “以后,我和你一起过日子。” 卿予见不得娟娘难过,突然间洒脱又坦然起来。 “你生的娃娃, 我来教他们读书。我老了,林府留给他们,他们就奉养我。所以,你不用担心。” 卿予豪放的说,“罢了,罢了。都是一场误会。我今儿不揍狗皇帝了。” 卿予回到自己的屋子,此时,李狗子正悠然的捧着一碗粥在喝。 见到她来,吓得碗一丢,起身后退了几步。 见他把自己当成山中母老虎,卿予把手里的打王鞭随手一扔,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为了以后我们没有误会,圣上还是别来林府了。” 她下了逐客令。 “那不可能,朕如此体恤下属,你是朕的肱骨大臣,朕可得时时刻刻关心爱卿。” 李皓宇断然拒绝。 “关心?关心到床上吗?你真够不要脸的!” 卿予气得又去摸扔到一旁的打王鞭,“今儿我就替太祖皇帝,教训你这个不孝子孙!” “不许打脸。” 李皓宇拔腿就往里屋窜去,人往松软的床榻上一扑,他做好了准备,屁股可以给她揍。 “你……” 卿予简直被他的无耻给气笑了。 青天白日的,竟然就窜到她的床上,还直挺挺的,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而床上那厮鞭子没落到身上,瞬间神气起来,料想卿予是心疼他,这才舍不得下手。 干脆扭脸看过来,一双深邃明净的眼眸中,满含温柔,可说的话,却是那么欠收拾。 “予儿,九哥哥这般任君采撷,不知道你可满意?” 卿予提着鞭子,冷着脸杵着,丝毫不回应他的柔情。 “予儿,我们谈一谈吧。” 李皓宇收起那分无赖与散漫,轻轻握住她拿鞭子的手,恳切的说道。 “没什么好谈的!你趁早收起对我的心思。” 她无情又冷静的说,一字一句,既是剖白自己,也在戳痛他。 “李阿梧,我们绝不会和好的。”……她大眼睛里终于还是蓄满了泪水。 “你以玉妃的名义,将我圈在宫里,每一日,我都会想到丽雅,宫里的每一天,我都度日如年,生不如死。” 曾经热切的心,早就坠入冰窖。 那些惨烈的过往,让她再也不能拾起爱他的决心,和为他付出的勇敢。 “就算你给我再多他渺茫的希望和信任又如何?我始终明白,这一生我争不赢一个死人。” 卿予的话,让李皓宇的笑容彻底凝滞,是的,这一生,他永远也无法争赢崔逖。 第 216 章 可以无花,不可无酒。如今无酒,何以解忧? 卿予一句句数落他,“自你登基后,把丽雅公主追封为贤德皇后,给月氏免除岁贡,册封李煦为亲王。甚至你还时时领大臣百官祭奠丽雅,而我也参与过祭奠她。” “那时候在人前,我如何虚伪,就算捂着心痛,难堪,在长夜屡屡默默痛哭到心碎,可人前我还要称颂她。这一切都过去了,我真的不想再经历了。” 卿予以为可以坚强,终于还是忍不住掉泪。 “我绝不会再进宫,进宫了,要面对你这个狗男人的故作情深,要面对你先皇后的牌位,我还不得不装的宽和,在人前说对故去皇后恭顺怀念的话。” ”甚至我要面对我曾经的好友,王玫娘如今成了皇帝宠妃的事实,甚至在以后,还要面对一堆俗气的女人,为了一个薄情的男人,失去颜面和理性的争宠。” “还有太多太多,是我不欲为却不得不为的事情。” 她难过的说,“你不会知道,一个女人妒忌起来会有多可怕,她的独占欲有多强。很遗憾,我就是这个女人。就算我知道我为了林府,为了百姓,应该落落大方,母仪天下。就算我自信,当得起一国皇后之尊。可是,……嫉妒如吐着幸子的毒蛇,夜夜啃噬掉我的心。” “予儿,这一切错不在你。都是我的错。” 李皓宇同样潸然泪下。 原来他从没解开爱人的心结,才会让她的一颗心,在这尘世颠沛流离,承受那么多的痛和孤独。 两人陷入长久的沉默中,忽然外面传来阵阵翻动东西的声音。还夹杂着不少人说话的声音。 卿予微微蹙眉,她不明白,院子里会发生什么。 走出门来,眼前的一幕简直惊呆了她。 娟娘无可奈何的干站着,一队禁军正密密的在院里挖掘。 挖出来的女儿红酒,堆满了院子的一角。 难道狗皇帝会变得这么贴心? 卿予怀疑的眼神看了一眼尾随她出来的李皓宇,他不是一向最反对她喝酒吗? 卿予还未来得及感动,就见身边俊美无俦的男人,广袖一挥,“把酒给朕统统搬走!” “搬去哪里?” 卿予急了,正要前去阻拦,可一股大力从身后拽住她。 眼睁睁的,禁军搬起酒坛子就整齐的出了她的院落。 “昨夜你兄长托梦给我,说不许你再饮酒了。” 李皓宇牢牢的抱着她。 “朕的话,你可以不听,可你兄长的话,你总不能不听吧。” 他振振有词,十分满意的望着眼前院子。 刚被卿予数落的蔫巴巴的,此时他良心也不痛了,又恢复了趾高气扬。 被翻开的泥土里,酒坛子搬空了,禁军又移植上许多珍贵的梅花。 “朕记得,这里还有一处秋千,待开春了,都给你恢复上。” “混蛋,赔我的酒来!” 卿予拼命捶打着李皓宇的肩头,她已经出奇愤怒了。 没有了那些酒,她夜里怎么睡? 睡不着,她如何能在梦里再见故人。 “你的身子,不可再饮酒了。以后夜里,朕在外面守着你。” “好。你要守着,是吧?有种你就来。” 卿予一跺脚,终于挣开李皓宇的怀抱。 是呀,院里的酒坛子都搬空了。他自然乐意放开她。 她进屋取了鞭子,不管不顾就朝狗皇帝挥去,每一鞭,都用了十成十的力气。 李皓宇见势不好,立即脚下生风,往外面逃窜。 院里的人,对皇帝在这林大人跟前的没出息,早就见怪不怪。 卿予追到门口,恨恨的骂,“以后谁再放他进来,就是和我作对。” 她转过身,呆呆的望着植满梅花的院落,红梅映雪,香远溢清,果然,有生气多了。 可她也很生气,快被李狗子气死了。 他如今凭什么来管她! 她提到自己逃离皇宫的理由,难道还不够让他难堪,让他反省吗? 卿予难过的一步步挪回房里,念着今夜无酒,她整个人都颓废至极。 夜里,果然睡不了。 再加上酒瘾发作,那种滋味,抓心挠肝,折磨的她在床上辗转。 睡不着,她就起来,在屋里反复暴走,那些女史也不阻止,就恭恭敬敬的守着。 夜里无眠,白日也睡不了。她这样煎熬,把娟娘给心疼坏了。 忙把叶昀请来给她诊脉。 连着几副巨臭的药喝下去,她也算是砸了药王谷的招牌,夜里,白日还是睡不了觉。 叶昀难得遇到搞不定的病人,反而“渍渍”称赞卿予,—— “表兄他昨儿还在委屈万分的向我抱怨,说你不讲理,犯了事不仅不认,还要打人。” “我如今真是对你越来越高看了。这世上,能制得住皇帝的,除了太后,也就只有姑奶奶你了。” 卿予眼下一片青黑,强行撑着精神,回嘴骂叶昀, “你若也跟着胡说,我也给你一顿鞭子。” 叶昀附和她,“的确,你这鞭子比尚方宝剑还好用。尚方宝剑给人一个痛快,这打王鞭可是日日能让人皮肉受苦。” 眼看又被讥讽,卿予一把抢过叶昀手里的红枣燕窝羹。 “叶少谷主,你常常来府上,混吃混喝,好意思吗?你下次来,能不能也带点礼物或者好酒来。” 卿予一提到酒,实在是馋坏了。 “姑奶奶,你这酒可不能再喝了。你当初中毒,还没好个彻底。” 叶昀吓得默默摸摸脖颈。暴君可是下了命令,谁要是敢带酒进林府,就杀无赦。 可这条禁令,对颁布的人来说真是一点都不管用。 正说着,垂花门前,遥遥走来一个白衣的锦绣公子。 这位俊美的小哥儿,蹁跹的走在梅花林里,白衣胜雪,玉树临风,十分的养眼。 而梅香混着酒香,随着冬风,窜入卿予这个酒鬼的鼻子里。 “真是可恶。跑我这里来喝酒。” 卿予也顾不得加衣服,就一溜烟跑到雪地里,站到李皓宇跟前。 垂涎三尺的说,“你的酒,我也要喝。” 李皓宇骄矜的抱紧手里的白玉酒壶,又美美的啜了一口,无情又果决的说,“不给。” “那你赔我的酒。” 卿予踮起脚跟也抢不到,气坏了也委屈至极。 为了让她开怀,崔逖每次舞剑,还会给她备酒。 这个狗男人,和崔逖比起来,果然相差十万八千里。 “赔什么?想多了。林府掘出来的酒,御厨说了,用来烧东海郡的大黄鱼最好。如今宫里吃吃喝喝,只剩下六坛酒,我都给御膳房了。” “要酒没有,不过下次朕可以请爱卿吃鱼。” 卿予听完,她真是杀这个狗皇帝的心都有了。 下一秒,她忍不住哭了,“你这个昏君,可知道那酒对我的意义?” 李皓宇立即反驳她。 “什么狗屁意义,一个女子,喝酒癫狂,每每烂醉。给你林府抹黑。” “一坛酒,朕给你算五十两银子,已经安排给娟娘姑姑了。以后你也不得饮一口酒。这是朕的皇命。” “当初你在林府饮酒,可还记得朕下过旨意,若再饮酒,就扒掉裤子打板子。” 李皓宇坚决的说,就算会被她恨,他也不能再纵容她。 “朕看你如今记性不好,今儿特意来提醒你,你若再滥酒,别怪朕亲手给你行刑。” 他才不信,若真的狠下心,会治不了她。 捱了那么多鞭子,总要找机会把这香香软软的姑娘,抱到床榻上给欺负回来。 真要有机会,扒了她的衣服,那还不是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的事。 要知道烈女怕缠郎,等到再次两情相悦那日,她会感激他的。 第 217 章 制衡 李皓宇眯起狭长的一双狐狸眼。 叶昀说过,卿予院里埋着的酒中,有忘忧草的成分,若按她一夜一坛的酒量喝下去,心肝脾肺肾,最后都会出问题。 虽说喝过酒的她,是那么柔情蜜意,怀念旧日,可他终究无法那么自私。 “你滚,我再也不要瞧见你。” 卿予悲痛之余,连抬手打他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一心彻底和他划清界限。 “你以为朕就想瞧见你吗?朕才不想来见你这个喝得烂醉的酒鬼。可昨夜你兄长又给朕托梦了,你兄长再三说,你若还认他这个哥哥,以后就都听我的。” 明知道李狗子是在满嘴胡诌,卿予却一时之间没办法反驳他。 “予儿,你有没有想过,若林淯城还在,见到你狂喝滥饮的模样,他会不会心疼,又会不会骂你?” “你这样自暴自弃,伤害自己的身子。你的亲人们,真的会安心吗?” 卿予没有说话。 可她很想让那狗皇帝告诉她,没有了哥哥给她留下的酒,这无边的夜,她又怎么度过? 她自小就是长安城里,被金贵清白的世家大族,娇养在手心长大的女子。 既没有那么强大的内心,也没有那么没心没肺。 况且从小读过的那么多诗书,都未给过她一个如何学太上忘情的答案。 世人都说,长安林府的嫡小姐,是个水晶心肝玻璃人儿。 可往往慧极必伤,情深不寿。 卿予垂下眼眸,知道今日从李狗子手里讨不到酒喝,她能拿捏他,他又何尝不能制住她? 她良久才轻启朱唇,自暴自弃的说,—— “既然你不给我酒喝,那也罢了。你送我去孤山的雪月庵,让我去做个姑子,以后陪着母亲吧。” “有她在,我自然也会收敛性子。你别将我关在林府了。” 卿予想,她提出这个主意,也算和李皓宇的一别两宽。 可没想到,她刚把话说完,在这光天化日之下,狗皇帝还当着叶昀的面,居然耻笑了 她。 “爱卿,你六根不净,可去当不了姑子,千万别去亵渎神明。” “你!……你胡说什么!” 这无端的指责,气得卿予胸口急痛,忙用手捂了一下。 这厮是想气死她吗? 在气死之前,她实在很想打王鞭在手,给李狗子再结结实实来上一顿。 “难道朕说错了吗?你酒醉那日,反复调戏勾搭朕,最后还祸害了朕清清白白的龙体……” 李皓宇也说不下去了,忙住了口。 但他脸上的回味无穷,意犹未尽,说明他那晚上绝对没吃亏。 “你混蛋!你这个狗改不了吃屎的东西!” 卿予气的口不择言,指着他骂的手指都哆嗦了。 “你!果然……哼!好好好,那朕是狗,你是什么?” 李皓宇听卿予骂他,一开始生气,回她一句,倏然间又笑了。 这让卿予气愤不已。 她不明白,为何今日她就没有骂赢他。 叶昀竖起耳朵,打起十分精神听壁角,听得嘴角根本就压不下来。 那一日,皇帝表兄喜滋滋的回宫来,直言两人之间出现了转机。 但是他就万般怀疑,望着表兄神采飞扬的玉面。这看来看去,往日里憋屈的男人,一扫颓废,怎么都像是只吃饱喝足的橘猫。 可待表兄再次从林府回来,又顿足捶胸,深深哀叹,把自己关在寝宫里。 表兄那怂样,宛如一个被妻子抛弃的男人。他都怀疑,这一国之君会不会躲起来悄悄的哭? 再联想到,那林小姐曾经被人下过春药,看来和表兄独处的夜里,发生的事情应该是十分精彩。 叶昀一直在懊恼,当日他怎么就不在现场,生生错过这场大戏呢。 所以眼下逮到机会,叶昀把自己八卦的精神发挥到极致。 “看够了吗?没看够,朕把你眼睛珠子挖出来,挂在墙上。” 没想到,暴君一记凌厉的眼风杀过来。李皓宇对他杵在这里早就不满了。 叶昀吓得夺门而去,跑得比兔子还快,他自嘲的声音,遥遥飘散在风里,——“表兄说笑了,我近来眼神不好,得回太医院去给自己个儿开点药。” 见叶昀被吓走了,卿予也一拂衣袖,往屋内走去。 李皓宇这厮今日带着酒来,当着她的面怡然的自斟自饮,明显是为了气他,既然他不想做人,她又何苦和他周旋。 身后脚步声响起,看来他没戏弄够她,还不打算罢休。 卿予迈进屋,转身把门重重合上,那门扉差一点就甩到狗皇帝脸上。 “予儿,怎么就生气了呢?” “朕今儿来,是请你进宫做客。王玫娘挂念你,还有刘凛与言盈盈夫妻,……” “收起你那龌龊心思,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看崔逖死了,想找个理由把我骗入皇宫关起来。” “你好好瞧瞧,我心冷情冷,再没有几年风华用来争宠。而你的宫中,年年岁岁,都有十八岁的美人。我不会进宫的,你永远不要打这个主意。” 卿予恨恨的说,“你若逼我,就抬走一个死人!” “予儿,想不到我们之间,误会与嫌隙如今竟然会这么深。” 李皓宇捂住骤然疼得厉害的心口,一只无形的手捏住他的心脏,仿若要捏碎那处。 “予儿,你放心。九哥哥再也不会强迫你做一件不愿意的事情。崔逖虽然不在了,但以后你有我。他能为你做的,我也可以。” “可以?你拿什么和崔逖比?” 没想到他诉衷肠的话,彻底激怒了卿予。她尖锐的声音隔着门扉传来。 “就连一口酒你都不给我喝,你凭什么和他比?” “你知道他对我有多好吗?他事事都顺应我,见不到我受委屈,会保护我,用性命护着我,他给我舞剑,给我喝酒,……” 卿予难过的捂住脸,小声的哭泣起来,“而我所有的难过与委屈,却都是你给的。你混蛋,混蛋!” 第 218 章 那一夜,是动心,还是劫难? “我恨你!恨你!” “你把我的酒还给我,还给我!” 卿予“哗啦”一声打开门,揪住李皓宇雪白锦袍的前襟,盈满眼泪的双眼迷蒙的瞪着他,抓住他的手指,微微的颤抖着。 李皓宇忍住心疼,反手环抱住她,“可崔逖错就错在,他事事都惯着你,他若真的聪明,就带着你远走高飞,若那样,他才能真的护你一生……” “啪”的一声脆响过后,卿予的手掌结结实实扇在年轻帝王矜贵的脸皮上。她恨极了,“我不许任何人说他不好!” 卿予收了手,去掰他抱在腰上的手。气急败坏中,只要能挣脱,她今儿非要把昏君抽得嗷嗷叫。 “你可知道那一日你酒醉,你说了什么?予儿,你确定自己真的还要喝酒,继续醉生梦死下去?” 李皓宇手背已经被抓破了,脸颊也热辣辣一片,但他并不会轻易放手。 他给过卿予和崔逖机会,是崔逖自己不争气,或者只能说他没有那个命。 如今,他不会再让卿予一个人。她能接受他最好,若不能接受,他也会以兄长的名义,守着她一生。 一个有才有貌,背负盛名的女子,在这世道,若没有深厚强大的背景庇护,必然会举步维艰。况且她掺和了对北奴的战争与这场内乱,恨她的人躲在暗处还那么多。 卿予看得到李狗子眼中的晦暗,她也宁愿对那荒唐的一夜保持缄默。 “那日酒醉的事都过去了,你莫再提。也不许提。” “予儿,现在这里没有旁人,你为何不敢面对呢?” 李皓宇搂着卿予,往前几步,进了屋,再反手带上门。她衣衫单薄,可是受不住风寒。 屋内上好的银霜炭,很快激起阵阵热浪。 卿予认命的被他抱着,知道这只坏狗今儿是非提起那不堪的一夜了。 “予儿,那日夜里,你说,如果重来,就算是我休你,你也要赖在我身边。就不会后来出走,如今再回不去了。” “你还说,如果时间倒流,你愿意接受入宫为妃,那样六哥不会造反,崔逖就不会死。” “你还说,如果时间重来,也愿意俯仰由我,过这一生,就算为我受些委屈,我们也是一生一世,天长地久。” 难道真要借着那漫入肺腑的酒回到过去,她才会直面自己的心吗? 李皓宇记得那日他来瞧她,也只是如往常一般想好好照顾她。 对她,早就无望,也不会再生出些贪婪的心思。 如今,只要瞧着她平平安安的就好。 偶尔见见,也是因为担心她。以他的骄傲,和对她隐秘的情思,每次来林府,每一步都是尴尬和难受。真爱过的人,是很难见面的。他告诫自己,去看予儿,就算是皇帝探望朝臣。每次离开,他心里还是难过的。为了自己,他不该来。可是瞧到了才放心。她身带残毒,如今身边也没有什么愿意信任的朋友。 那日她喝了酒,面色酡红,双眼迷离,披衣散发,坐在院里枯树下的雪堆上,周身沐浴月光,如月下仙子一般。 他望而却步,偏偏这个仙女儿却过来扯着他的衣襟撒娇。 “阿梧,你回家了。” 卿予一脸温柔娇憨,那软语依依,一如昔年,落入他耳膜。 下一句,更让人心惊。 “阿梧,你终于回来了,你难道不知我等了你许久。” 她的目光尽是哀怨和爱意,还有和往昔重叠了的娇柔。 她脚步踉跄,扑倒在他怀里,低下头,一个吻落在他胸前的衣襟上。 她亲的那样卑微,那样小心翼翼。纤细白皙的手指抓着他衣襟很紧。 那燕居的团龙衣袍上洒满了清冷的月光,还有她留下的氤氲的清梅幽香。和浓郁的酒气。 “我知道这个是梦,不过,今夜的梦里,你多呆会儿可好。我好孤独,我好想你。” 她柔声说,嘴角含着迷离甜蜜的笑意。 只需要卿予的几句话,就让他沉沦,心痛。 李皓宇一把抱住了她。而她冻得瑟瑟的身子靠在他怀里,她到底在雪地里待了多久?他抱住的是一块冰。 他赶紧抱着卿予往屋里走去。她的屋里,笼了炭火,可今夜的女史并不尽心,屋子里四壁生寒。李皓宇还记得,每到冬日,予儿就手脚冰冷,最爱钻他怀里赖着。 没了他的照拂,她一个人,就这样照顾不好自己。 “予儿,你醉了。” 他刚把她放在床榻上,本想给她盖上被子,可她娇滴滴的就攀了上来。 他从来没见过那样的卿予,放纵的不像话。 “美人,你到了我的房中,你就是我的了。” 被酒灼烧着,卿予分不清梦境还是在东宫里和夫君演话本。 她依稀只记得自己好像最近很惨,阿梧不知是生她的气还是因为政务太忙,如今甚少来看她。既然今日见到,她自然要痴缠一番。 李皓宇被她压到床上,她居高临下,笑盈盈的看他,双手不停,也是大胆,很快就把他外袍和着贴身的的衣衫褪了个干净。 “你是伏虎将军吗?那我今儿可是降龙将军。”呼吸里带着酒气,可卿予的字字句句却很清晰。 什么乱七八糟的,降龙,伏虎? 李皓宇哭笑不得,可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卿予冰冷的身子不断纠缠上来。他只能把她抱着,让她能尽快暖和过来。 而她今夜醉得厉害,碰了她怎么还能说的清。 几次三番,卿予缠绕上去的手被他拿下来。无法得逞,她眼睛含泪,抽抽噎噎的哭着骂他是个负心人。然后推开他,披着单薄的亵衣,就在床边哀伤的哭泣着。 酒意袭来,她又想起哥哥,越发哭得厉害。 “哥哥,你不要予儿了。你教导我出嫁从夫。为何我做的不好,要被阿梧嫌弃。哥哥,你快来骂予儿。来打我一顿板子吧。那时候,你的责罚轻了。我才不长记性。我好悔,心好痛。如今我怎么求他,他有别人了。他不要我了。” “阿梧,如我知道,我会害了崔逖。我再也不逃,做不了你的皇后,我就乖乖做你的玉妃也好。” 卿予思维混乱,所有经历过的悲伤哀痛都席卷着她。 她又想起崔逖,整个人更是破碎。 “崔逖,终究是我不好。我累得你求不了功名,做不了将军,还丢了性命。所以,每一夜的梦里,你都不来看我。你何时也对我们这样狠心了?” 往事历历在目,她沉湎其中,自顾自越说越心痛入戏,泪珠儿一串接着一串。 她就是爱上了无人时自我放纵的感觉。唯有锥心之痛的感觉才能很好的提醒她,她还活着,还拥有被爱被珍惜的过往记忆。 不然,她的眼睛继续干着,这生命的油灯,似乎也要枯竭了。 再是铁石心肠的人也熬不住她这样的哭诉。 李皓宇明白他们两个人走到今日,不是她一个人的错处。 他把她抱到怀中,吻着她,轻声问她,“予儿,你可知道我是谁?” “你是阿梧,你是我的夫君,我是你的太子妃。” 她痴痴的看着他,手抚过他的鬓角,滑到他的腰间。 很久了,她的身子还哆嗦着,还没有多少暖意。他也被她冻得一点点凉下去。 可是,他的心却热了起来。 皇帝把她捧到掌心,吻掉她脸上斑驳的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