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娇知我意》 第1章 娇娇知我意 季熹之 仙女们的收藏,就是对小熹最大的鼓励~ —— 国公府世子裴适潜入沈家府邸办案,引而诱起不为人人称道的沈家三娘子沈荔,无动于衷地看着绵羊进入狼的圈套。 而沈荔为母治病,只得俯眉,饮下一剂又一剂的毒药,后来发现面前人竟是十五年救她于水火之人。 赵燕大战,一触即发,远走陵州城去寻那人,却见到他坐在轮椅上,身旁却站着一位面容姣好的女子,笑语盈盈。 等来的却是他的冷声命令“将她押入大牢。” 小剧场 沈荔看了他许久,生气说道”你过来一点。”裴适不由得凑近了一点。 拧开木塞,倒了几滴红花油在他手掌边缘,慢慢揉开来。 裴适起初觉得手掌心冰凉冰凉的,可不过几个眨眼的时间,只觉得手掌心一阵酥酥麻麻。 想摆脱,又想被这酥酥麻麻的感觉缠绵好一阵子。 甚至,一辈子。 被他看得脸一阵发烫,沈荔红着脸,“你现在知道为什么了吗?” “知道了。” 知道以后会有很多理由靠近她了。 【1v1阅读指南】 1.狗血大乱炖马甲+替身梗+穿越梗+消亡的预知梦 2.前期少量宅斗,主要言情+部分权谋 3.慢热型,后期更好食用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成长美强惨救赎 和亲 景寿三年,三月廿九,也就将将到了夏至,热气逼人。 若是以往这样的时节,只需在院内找个遮阴处,置放一张条案,切几牙西瓜,坐在月牙凳上,持一把藤编扇轻轻扇着。 倒是今年,京城上上下下的人家得在这屋内放几盆冰块,或是放盆刚打出来的冰凉井水,稍缓几分夏意。 沈侍郎府,亦是如此。 间间院子里都分了些冰块来,又或是聚在一处纳凉。 此时,翠轩阁内正歇着老夫人、大夫人沈氏及其长女沈元春、二女沈玉、二夫人张氏和王姨娘等人,独不见沈府三姑娘——沈荔。 三姑娘沈荔虽说是张氏的女儿,而张氏也是明媒正娶进府的平妻,却没几分好运气。 一则因着母亲张氏改嫁与沈侍郎。二则她是张氏捡来的,并非张氏生育,也非沈侍郎与沈家大夫人沈氏所出。 三则,张氏纵深得沈侍郎的宠爱,多少也能帮衬些女儿,但也被老夫人安排手下人紧盯着。也因此,沈荔这日子过得极为艰难。 众人只看到沈荔单独住一个院子,已说是老夫人和沈老爷的仁慈。 在这样热的天气里,沈荔待在自己的屋子里睡起了午觉,却不防半炷香不到,便被外面止不住的虫鸣和鸟雀的叽叽喳喳吵醒。 单放三盆井水也解不了这酷暑,要是有冰块,岂不美哉。 这只能是个美梦。 她的娘亲,张氏,就是因着前日里给她送了冰,就被大夫人沈氏警告了。 这样闷热的天,还是得打些井水来才好,刚从井里打出来的水,最是凉爽。 “阿福,秋香。” 沈荔叫着她的侍女,却无人回应。 她们去哪里避暑了? 看来打井水这事还是得自己来。 梨榕院的院子里就有一口井,她没换衣服,只穿着肚兜和素纱单衣。 “荔儿啊,今年夏日你如何过得下去。”此时二夫人张氏来看沈荔。 张氏表面羞愧的样子,紧接着说道“想我在沈府这么多年,也不能护住你分毫。” 前些日子,她假装爱女心切,送给沈荔两盆冰。 老夫人知道后让大夫人传话说与张氏这沈荔非沈家所出,白吃白住也就罢了,要想凉快,着丫鬟们打些井水来,沈荔身体好,又是女儿家,用些甚么冰块来。 无需从自己的用度中取出两盆冰给沈荔,张氏乐得自在。 十六七年的调教与养育,是时候将她磨出一把锋利的刀,为那人报仇雪恨。 沈荔正要出了屋子取井水,见张氏来了,笑呵呵地说“娘,用井水也足够了。我还看书上说,土地能隔绝热气,挖个洞钻进去就凉快了。” 张氏假装郁闷道“这孩子,可说些什么话。那岂是活人待得地方。”话未说完,眼泪簌簌落下。 跟随张氏的王婆子连连抚拍附和着张氏“夫人啊,姑娘只是说些调皮话儿来。” “娘,女儿以后不说这些了。我舍不得娘伤心。” 自打记事起,她有时从嘴里蹦出些生生死死枯朽之类的字眼,免不了张氏的一顿打,也长了记性。 不过,张氏越来越容易伤春悲秋了,如今说个洞,她听了也难过。 可真像是话本里的说的“玉在林中挂”这位女公子了。 “哎,你 就是不长记性,迟早出事来。还记得你祖父说的这么一句吗?”张氏摇摇头“你身体素来不好,这些话可不能说的,娘这一辈子就你一个女儿,不疼你疼谁呢。” 祖父说的话,她自然熟记于心,开口接道“这人,不管几岁年龄,下到三岁小儿,上至饕餮老人,都得知道这么一句话谶言谶言,一语成谶,这些不吉利的言语,当是一个也说不得的。” 一字不差。 张氏方笑了起来,“你呀,记得就好。” 话音未落,忽听得有人在院里喊道,“不好了,姑娘。” 原来是沈荔的丫鬟秋香忙慌慌跑来“夫人,姑娘,奴婢刚从大夫人院子经过,看到二姑娘一脸高兴。” 夫人吩咐她戏要演的逼真些,才能让三姑娘厌极二姑娘沈玉。 第2章 这院子里谁人不知,这大夫人的二女儿沈玉,向来刻薄,喜讽刺人,脸上永远挂着一副别人欠着她的模样。要让她笑起来,不比登天还难。 “可是出了什么事了?”秋香来的正好,张氏问道。 秋香说她找来沈玉的侍女碧儿来问,碧儿偷偷给她说,跟着公主去赵国和亲的人选换了,不是沈玉了。 她还要问碧儿换谁了,三姑娘沈玉留意到碧儿却在一旁和别人讲话,一只茶杯狠狠扔过来,碧儿不顾额头的疼,赶快跑去沈玉旁伺候着。 也因此,没打听到别的消息。 “那是谁呢?”张氏故意自言自语,秋香这丫头戏演得不错。 “不会是让荔儿去吧。可是我生养了她十多年,她一走,我可了得。” “娘怎么会觉得是我要跟去和亲了?” 沈荔问道。 和亲人选已经在三个月前定好,三个月后却传来她去陪嫁的消息,而非是沈玉。分明二姐姐沈玉之前是被安排去陪嫁的。 到底出了什么岔子? 看到沈荔一脸疑惑,张氏叹道“外面可不如在沈府待得舒坦。你那姑母可是得宠的张淑妃,我去问问,这可如何得了。” 扮演一副担忧女儿的模样,她可真是不容易。 张氏要走,沈荔一如往常给她诊脉。 这一诊脉,她却发现张氏的脉象和往常不大一样,却又说不出什么,便在梨榕院琢磨着,不知不觉一个下午便过去了,这时已到了酉时,太阳将落西山。 她穿过紫藤连廊,且到了张氏居住的栖云馆里。 荔人进了院落,去书屋找张氏,却不见张氏踪影。 于是来到了花园,只见五六个金丝楠木木架摆设着,架子上也都整整齐齐摆放着书。再走进时,母亲的侍女金儿正埋头整理着书,无视沈荔的到来。 沈荔毫不在意,她已经习惯了府上人对她的忽视。 坐在躺椅上等着张氏,忽留意到木架上的一册《异国山水志》。于是弃了凳子,走到一旁的木架,拿起来看,看到书里记录着赵国的奇景、山水和风俗,方想起母亲今日来院子里说道要打听和亲的消息。 正想起来,张氏回来了。 沈荔瞧去,张氏紧紧攥着手帕,见她看来,忙用手帕擦着眼角的几滴泪。 张氏的此番模样,她不难怀疑陪嫁的人选换成了她“娘,可是我要跟着公主和亲?”沈荔扶着母亲走进里间。 不说还好,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张氏开始止不住的哭泣,继而抽抽噎噎的,想说话,可一张嘴又是呜咽。 沈荔拿出手帕抹起张氏的泪花来,安慰说道“娘不要难过了。娘亲这十多年教我的学问和做人的道理够我在赵国保护好自己了”。 她只要只要娘亲好好的。 恐怕这事是大夫人沈氏从中作梗了。 一旁的王婆婆解释说“小姐,真是夫人所说的一语成谶啊。” 王婆婆继续絮絮叨叨的细说着母亲张氏去找大夫人问,大夫人说她却不知道这事,这可巧,明明沈玉的丫头说着换了人。夫人又找老爷问,老爷只让夫人别担心,一切都在他的安排中。 沈荔眼皮跳了跳“后来呢?” “后来夫人自听到这个消息,放心不过。” “就托人去宫里央求常宁公主的母亲淑妃问呢,也就是小姐的前姑母。宫里回了话,说是跟着和亲的人选确实换了,这人换成三姑娘了。” “淑妃派的人还说,两个孩子差不多的年纪,又都有血亲关系,一起去也是极好的,还能做个伴。那宫女说这话时,一脸施舍,我当时可真想啐她一口。” 王婆婆一面抱怨着,一面对沈荔说起往事。 当时张氏出嫁嫁给淑妃的哥哥时,淑妃还未进宫,那时候看到夫人就一脸的嫌弃。在之后的日子里,连一声嫂嫂也不曾叫过,只白白的叫张氏的名字。 可那时卜将军家也贫困,又有什么理由嫌弃夫人呢?论美貌,女工,亦或是才华,也堪堪配得上他了。 至于三姑娘,淑妃看到她的女儿,也是不情愿的当着姑母。 沈荔忖思,看来是沈氏和淑妃勾结一通,将她换了。 否则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换了人! 王婆婆这时说道“听说到时候有国公府的长子裴适裴指挥专门送亲,保证三姑娘平平安安的。” “我自己都护不住,如何交给别人呢?”张氏将沈荔搂入怀中,泪如泉涌。 在沈荔看不到的角度,张氏却是笑着的。 送走沈荔前,她的大仇可得报;送走沈荔后,她也无需为之担忧。 希望沈荔这丫头,可不要埋怨这一切,包括陪嫁的人选被更改,也是她一手促成的。 “当初给三姑娘命名时,卜将军要给取名叫力,想让姑娘力大无穷。夫人想着取名叫如意,多吉利的名字,如意如意,随我心意。却拗不过卜将军一家,最后取名叫荔,音同了 ‘力’音,字且比‘力’文雅了不少,她想着还不错。姑娘的祖父听闻就想到‘离’一字,沉默一会,说他们胡闹。却不曾想,夫人真要和三姑娘此生诀别了,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王婆婆说着说着,脸上也挂着几滴泪来。 演戏还真累! 可这是二夫人张氏的安排。她不能违抗!她的孙子还在张氏的掌控之中。 沈荔轻轻拍着张氏的背安慰她,心下却想着今日发生的事。 这事来得太突然,有几分蹊跷之处。 当今圣上怎么会安排锦衣卫的人去送亲? 何况,陪嫁人选既定,怎么这么巧就换了她? 第3章 她在朝中贵女中可是无人在意,除了她那一副姣好的容貌。 烛火飘摇 在一众贵女中,她可是无人在意的。虽然当今大燕国珍重女子,朝臣将女儿看得珍切,可是和亲这样的大事,竟然说换就换。 沈荔喝着苦荞茶,突听得屋顶一阵松动。不用想,是她来了。 屋顶漏进几束光,一袭轻飘飘的红色身影落下,这身影走到她床前,抽出一把小刀来,作势往她胸前去“沈荔枝,拿命来。” 沈荔就着刀子倒下来,接着说道“裴妹妹,是我负了你,原谅我。” 红色身影怒道“大胆沈荔枝,竟欺骗我心意。可怜我这一番爱意。” 她却不是擅长演戏,看了红衣女子一眼,那女子也朝她看来,两人哈哈大笑起来。 这红衣女子乃是荣国府的千金——裴青禾,想当初两人结识时,也有些惊心动魄。 当时沈荔假扮男装,在茶楼听书,茶楼中不乏公子哥。沈荔本就俊俏,正合了其中一些斗鸡走狗的公子们的意趣,要把她带回府上,沈荔自然不肯。有公子威胁,称自己父母乃名什么是什么,砸了沈荔面前的茶杯准备夺人。 恰巧裴青禾也在茶楼中挺熟,识得她是女子,帮沈荔脱险,此后二人结缘。 “沈荔枝,你知不知道你要去跟着公主和亲了?”裴青禾一想起她名字,就觉得有趣,荔枝荔枝,于是称沈荔为沈荔枝,此后再改却是改不过来了。 听此,她倒了杯茶来与裴青禾,“我自然知道了,托了我那姑母的福。这一去可不知什么时候见。” 裴青禾却悄悄凑着她耳朵说了几句话,“别告诉别人这事,我也是偶然经过书房才听到的。” 她本来就要走了,却在书房外听到沈荔的名字,免不得停住脚步。 沈荔也觉得这事情没那么简单“你还记得我给你说的梦吧。也就只有跟着公主去和亲才有这般景象了。我成亲的日子早着呢。” 一听她这么说,裴青禾也觉得不对劲,说道“你们都要走了。” “谁也要走?”相识这么久也没见她有什么相熟的朋友。 “我哥哥裴适,你知道的吧,说是要保护常宁和亲路上安全。自古以来,哪有安排锦衣卫去护亲的。” 沈荔点点头,不过朝堂的事也不好议论,便好奇问道裴适“你哥哥裴适裴世子可被称为长安第一美男,不过我去国公府上这么多次都没遇到过。” 她却不知道,其实是见过几次的,但那几次,她不是跟着裴青禾耍花枪,就是对着门口的狗说话,又或者鼓捣草药;而经过的裴适侧过头看了一看,也没问话。 而她的这般行事,国公府上下人尽皆知,觉得有趣。 国公看到了,也只是笑笑,然后和她聊几句。国公府对裴青禾极为宠爱,又见沈荔真诚善良,并不想外面传言的那般无礼废柴,于是府上也不嫌弃。 朝中之事确不好说,裴青禾开口道“别说你了,自打他从道观出来,我也没见几次。说话也不过是几句。” 说着说着,裴青禾靠了过来,凑着她耳朵说“我都怀疑我兄长被掉包了。他小时候可不是这样。” 她分明记得他兄长可是温润的气质,如今,她看见后也不敢离得近。是不是因为兄长在朝堂中被人使了绊子,就有了外人说的名声,什么狡猾,什么心狠手辣。 不敢细想。 沈荔诧然,国公府的孩子怎地会这么容易就被掉包了,“听说有的人小时候和长大后的性格是不一样的。我小时候活蹦乱跳,如今就喜静,唯一的乐趣,翻墙。” “说着也是,我小时候就如此。”裴青禾重重点头,“我小时候和你却相反,安静的说不出一句话来,别人问起我话来,我只点头摇头用手指”。 …… 屋外传来阿福的声音。 她开了屋门,就看到阿福一脸慌张“二姑娘又跑来院子里闹。” 二夫人张氏方才着人吩咐过,一定要找三姑娘出来,借此让三姑娘更仇恨沈府。二姑娘此时沈玉在这里闹事,可不能葬送了这大好机会。 “又是那个沈玉。她怎么总是找你?”裴青禾五次来她这里,三次都能碰上沈玉来梨榕院闹事。 沈荔这时坐在了门阶上问道“她又闹什么?是不是又说些幸灾乐祸的话来,说我是没人要的野兔崽子。” “是啊是啊。”得把事情说得严重些,姑娘就会出去帮忙劝架了。福儿紧接着又说“比之前闹凶了些。说了些很多话。秋香姐姐生气不过,二姑娘就上手了。” 沈荔正摆摆手说不用管了,又想起沈玉下手没轻没重的,对待丫头的手段,嘶,见识过几次“走,我们去吧。” 果不其然,三姑娘应了。可惜了三姑娘这善良温顺的性子,如今,哎,却要被二夫人当抢使了。 “青禾,你先在我屋子随便坐坐。”临走时沈荔把那本赵国游记丢给了她看。 “好,快 去快回。” 梨榕院不大,沈荔二人走了几小段路就到了院门口。 到了院门口,果然秋香和沈玉撕扯起来,但秋香那里敢下重手,知道她自己在沈府里毕竟只是个丫头,所以秋香的头发乱糟糟的,木钗子和绢花落在地上;而沈玉,只不过衣服扭曲起来。 “沈玉,你住手。”她让沈玉停手,而沈玉见她来了,打秋香打的更凶了。 沈荔看她跟只疯狗一样,周边的丫鬟小厮也不敢上去劝架,都惧怕二姑娘的泼辣。恐怕一个不小心,自己被拖累。 第4章 阿福害怕地说道“恐怕得姑娘来了。秋香姐姐的脸可不能毁了,她今年要嫁人的。”如今跟着二夫人,她说谎顺口就来,着实让她心惊。 “你放心。”张氏曾不止一次对她说过,不论女子品阶高低,是高门贵女,亦或是落难民女,都要友好待之,不能冷漠相视。这句话,她一直记得的。 还好早有准备,只因前几日她做了个梦,梦里她的脸上和手臂上滴着血。 女子哪有不爱美的,做了这个梦后,她便找了些草来,看着书上所说作了个草编面罩来,凑合着用吧。 裴青禾看到后啧啧嘴,让她晚点过来拿,再拿时,这副面具便被裴青禾改造成了一个可以的折迭草编面罩,极为方便,虽然简陋。 “阿福,你去拉开秋香。”沈荔示意福儿先上,拿出一个折迭的面罩戴了,得亏一直把这东西带在身上。 阿福假装二姑娘扯得紧,不肯松开,她一个人分开不了,因此沈荔只得悄悄走到沈玉后面。 沈玉的力气大的要命,她还没用过的面具在几番拉扯下,终是掉了下来,看来还是逃不掉,她的容貌恐怕要毁了。 还是得做个金的银的,算了,没银子,下次做个铁的凑合吧。 阿福见二姑娘沈玉迟迟下不了狠手,使劲拧了一下她的胳膊,还不松开,于是掐了一下她的手,正好激怒了她。 沈玉突然从发髻拔出一支金簪,狠狠往秋香身上插去,秋香看到躲过了;只是苦了沈荔。 沈玉身后站着的丫鬟碧儿先看到这场景,只见沈荔右脸的血痕,紧接着,手臂也滴滴答答的流出血来。 再是秋香感觉到不对劲,只觉得有水滴滴落在手上,以为阿福哭了,却也不是福儿。抬头看时,这一看便看到三姑娘脸上、手臂上止不住的血。 最后是沈荔自己觉得不对劲,风吹过脸颊,只觉得狠辣辣的疼,袖子上也是水浸湿的感觉。微一低头,看到秋香抑制不住的哭泣。 在秋香睁大着的瞳孔里,她看到自己右脸的一段长长的血痕,突地想到了什么,抬起手臂,一阵刺痛袭来。再看衣袖和地上时,滴滴答答着血。这沈玉用了多少力气! 沈玉看到血,这时才反应过来,发现自己惹祸了。再怎么着也不能意气用事到这般地步,恐怕长姐让母亲关她在院子里一个月了。可是事已至此,还对着沈荔说“不过是些玩闹,这下贱胚子有什么值得你这般对待。” 她还等着沈荔骂她一顿,然后借机嘲笑她,只是诺大的院子门口只有风吹柳叶的声音。 无人答她。 看到这般的沉默,她周身的气焰竟消失了一大半。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来闹事,沈荔从未说过她,只是让她停手,任何诬陷讽刺苦骂都没有过。 不像她的父亲母亲祖母还有哥哥,还有整个沈府的管家下人们,眼里透着的嫌弃和冷落;自然除了她的大哥沈素。 想着想着,她往边上站了去看沈荔如何收场。 “快去找你们二夫人,让二夫人叫大夫!”裴青禾这时才走过来喊道,毕竟他人府上的事也不好参与,因此晚了些。她其实早就按耐不住就来到院门口,却不想也来晚了,到这里时沈荔脸上已有了伤。 沈荔想着自己的母亲听到会担心,摇摇头“别去找我母亲。阿福,去我柜子里拿药箱和小铜镜来。” 她这里自然是没有上好的膏药,又看向青禾,“青禾,你回家拿紫玉膏与我。看你们的神情,恐怕我要毁容了。” 裴青禾“好,我很快就来了,你等一会儿。”沈荔枝在这沈府遭了多少罪啊,她怎么从不在乎,永远乐呵呵地生活。 沈荔指了指天色“你让人拿来就是。你来来回回地跑去,倒是太晚了。”裴青禾这才意识到天色晚了,还得回去给她拿药,于是辞别。 直接无视沈玉,沈荔示意秋香扶着自己进院子里。 沈玉看着她的身影,想要说些什么,这时来了一个丫鬟来到身旁说了些话,于是安静了下来。 待她快进屋子时,听见身后传来了沈玉的声音我讨厌你,之后便气哄哄的走了。 沈荔却没心思想着这些,见药箱拿来了,先从药箱拿出纱布,让阿福擦干净血迹。 她忍着痛没说话,从箱子里翻出降真香粉,让福儿洒在脸上和手臂的伤口处,之后用纱布缠起手臂。 一切收拾妥当,她也疲乏了,只让阿福给她换身衣服“对了,你去小门门口拿药去。这会儿药也快到了。你小心些。” “知道了,姑娘,你有事就叫秋香。” 她还要去一趟栖云馆给二夫人复命,果然这一切都在二夫人的掌控之中。 及至丑时,沈荔做了一场梦吓醒了,翻来覆去再也睡不着了。 她约五六岁的年纪,在沈府的第三年夏天落了水发了一场高烧,差点傻掉。 自打那时她常做起梦来,起初不在意梦境的好与坏,不在意发生的什么事,但过些日子便发现现实和梦境无异 。 于是留了心,观察了几次后,她才知道这是预知梦,可以预知未来的境况,但也并不确定这梦境何时照进现实,又有些什么偏差。 就说今日被沈玉的簪子划伤;梦境里也是被东西划伤,脸上手臂上都出了血,此前她还以为是在外面被歹人威胁了,却不想是沈玉。 再说和亲一事,她此前梦见大红轿子后跟着众多仆人和陪嫁,醒来心想自己出嫁这么风光吗,不可能的吧。结果却是跟随常宁公主去和亲。 第5章 往前两月说,梦到了荣国公府大公子裴适,天可见,她从未有机会见到裴适。 想看清楚模样,但是梦里的人脸总是模模糊糊的,这时她多年做梦得出的经验,梦里的裴适却和她说着话,至于说的什么,她也忘了。 想起今晚的梦来,沈荔在这夏夜里打起了寒颤,依稀记得梦里张氏流血。她开始以为是梦魇,便念起雷祖圣号来,念了几遍,始终从这梦中出不来,最后吓醒了。 张氏从前身子还好些,怎么最近这些时日她总看见张氏咳嗽。 大热天里,怎么会咳嗽。她那日诊脉,也不是寒症。 正思想着,烛火飘摇,她往地板一看,一斜人影在烛光中拉长缩短再拉长,之后扭曲了起来。 裴适 不妙,侍郎府上怎么会有歹人闯入,虽然她住的梨榕院离外墙极近。沈荔正要喊人来“秋……”香字还未出口,就被捂住了嘴,随后这歹人往她嘴里塞药丸。 她自然不肯,但也不能直接拒绝,否则,她的小命可不保了。于是,她指了指桌子上的茶壶,又指了指自己的脖子,示意自己要喝水。 这小伎俩怎能瞒得过对面人的眼睛? 对方掐住她的脖子。 沈荔这才看向这人,这男子一袭黑衣,身材高大,戴着个黑色面具,遮的严严实实,也不知道面具下是何等面孔。 可是如今状况,只得服药。因为,这男子手中拿着一把剑,剑上还残留着血。 沈荔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只能呜呜的喊着。 面前女子双眉如柳,眼神干净而纯粹,眼睫毛忽闪忽闪地。黑衣男看着面前熟悉的女子,开口问道,“可会医术?” 黑衣男的气势压得她喘不过来气,沈荔摇摇头,她的医术只是堪堪能用。 人命关天,还是让他找外面的大夫吧。 何况,万一出了什么事,她的小命,还有沈府上上下下,也脱不了关系。 “当真?” 沈荔点点头。 对面没什么反应,她以为到此就结束了。 过了一晌,不知怎么回事,突然止不住的笑起来。因着刚才吃的哑药,这笑声极为诡异,她不知道怎么描述。而黑衣人此时却倚在一旁的榻上看着她出丑。 她错了,她得服软。这样子实在让她不好受! 看来得“识时务者为俊杰。” 沈荔只得找了纸笔,研了墨,递给榻上的黑衣男子,纸上歪歪扭扭的写着“这位大侠,有什么要小女帮忙的?” 她的字着实出乎他意料,端正秀丽,又不乏英气,在燕国可不多得。 黑衣人重复刚才的话“可会医术?” 沈荔这才留意到一旁的药箱,恐怕对面人进屋子时就已经观察好情形了。她连忙点点头示意会。 “此处借我一晚,不要妄想叫任何人。”黑衣人扔了她一包药粉“半个时辰后可解。” 这话刚说完,他就倒了下去。 此时沈荔先服了解药。很快,她不再笑了,也能发出声音了。她拿来蜡烛,看着黑衣男子。她想看看他,就在手碰到面具的时候,她犹豫了一下。 罢了,既然答应救了来人,也不能趁着对方无意识摘了面具。最重要的是,对方很可能是坏人,既然如此,她知道黑衣男子面具下的容貌,岂不是让这人有更大的把柄。 她这一犹豫,却被男子抓住了手,只见男子拉起她的手放在他身上。 碰到的衣服是湿漉漉的。 抬手一看,是一手的血,竟和今日的她一般惨状,同犯了血光之灾。 “躺榻上。”沈荔轻声说道,忍住手臂上的伤痛,褪去他的外衣和鞋子,她这地方可没有元胡这些止疼药,于是找了块手帕塞与他。 男子还有些气息,摇摇头“不用。”既是对方如此说了,她也不强求。 沈荔解开里衣,肋下的伤口深可见骨,血肉模糊,浸了衣服,却不好脱下。 “你可真能忍。”沈荔一面说,一面轻轻用剪刀剪开粘住血肉的里衣。 屋子既极安静,榻上男子的隐忍声被她捕捉到。沈荔无奈“忍一下。”说话时,更放轻了手上的动作。 过了半个时辰,终于将他身上的伤处理好了。 给黑衣男子止了血后,沈荔才留意到自己手臂痒痒的。抬起胳膊一看,却是有血渍渗出来。 还好不严重,她也无需换了。只是面前的人,伤势严重,不知明日能不能好。 借着烛光,男子看着面前的女子,她眼里的慌张褪去,看他时,只剩下担忧。 他心里笑了笑,原来沈娘子在自己家中也是这样的,和在国公府的性情一般。 …… 沈府所在这条街巷被翻了个底朝天。只是她所在的梨榕院太过偏僻,加上她平常被全府上下忽视,在京城里素来有“不存在的沈府三姑娘”这样的话,再添了几分无存在感的运气来,因此没人来 这边查看。 沈荔醒来时,已然到了卯时初。这一夜可真是折腾,没睡个好觉。 因昨夜的不访之客。 她起身披了外衣,缓缓朝塌边走去。 不知什么时候塌上的男子摘了面具,这面容……也不是她想象的那般粗莽。只见塌上的男子约莫弱冠之年,眉宇轩然,皎如玉树。 沈家的儿郎长相俊朗,但和面前的男子比起来,却也落了下乘。 听说裴世子是京城第一美男,如此看来,裴世子来了也远远不及。 沈荔眼睛里明晃晃的惊叹,被榻上的人不动声色瞧着,原来也是极爱美色的女娘。 第6章 —— 正想着,屋外传来秋香的声音“姑娘,该起了。”今日不知怎的,姑娘也不自己起来洗漱,还要她叫醒。 沈荔对着黑衣男子使了使眼色,示意别发出声音,继而转身开了门,自然这门只是开了个小缝。 秋香“姑娘,昨晚来了好多官兵,听说有盗贼跑到了我们这条街上,挨家挨户地查。听说偷的可是什么宝物,就连大理寺的也惊动了。” 可是她昨夜里也没听到别的声音。 秋香“梨榕院黑漆漆的一片,官兵就走了。”这梨榕院简陋的几间房,住着不得宠的姑娘,能有谁在意。 大理寺真是敷衍。 不过,还好没查到她这里。她这院子偏僻是偏僻,行事却很方便。无人留意,她也乐得自在。 “你去打些热水房门口。”她向来自己洗脸漱口。秋香并无怀疑,说了声好便离开了。 —— 沈荔洗脸漱口后,兀自换着手臂上的纱布。 “沈姑娘手臂也受了伤。”铜镜前的女子涂药时,疼得发丝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水,可不喊一声疼,只是忍耐着。 沈荔一心忙着涂药换纱布,只听到黑衣男子讲话,却没听到叫她的名字。 找到程冼马的兄长可真不容易,可关于那人的下落只有沈侍郎的二夫人张氏知道。 他不能打草惊蛇,也不能直接抓过去审问。毕竟这是赵国的事。他的身后,还有无数豺狼盯着。 虽然,他也是豺狼中的一员。 “沈荔。”他抬高了声音。 面前的女子是个很好的突破口,他观察她许久。何况,那是张氏的女儿。 此时听到了榻上人在唤她的名字。可是,他怎么知道她是名字,恐怕秋香的话被他听到了。长安城人人皆知,沈侍郎府里的三姑娘沈荔虽然貌美,但一言难尽。 沈荔闻言,回头看着榻上之人,不知这人要说什么“可是伤口疼?” 对方唇角勾起,开口说道“在下裴适。” “国公府的大公子?裴姑娘的兄长?”这,这人出现在了沈府,还受了重伤! “正是。” 绵羊正掉入狼的圈套。 “你现在知道了我的秘密。” 好戏开场 在沈府,沈荔是不用给沈老夫人、大夫人请安的;自然也是因为她非沈家所出的缘故。 在梨榕院里休息了一日。次日一早,沈荔一如平常在辰时一刻前往栖云馆去给张氏请安。 她脸上的划痕清晰可见,倒和秋香阿福这两丫头说的一般严重。 “荔儿,你的脸怎么回事?”张氏知道原因,故意问她,想看看沈荔对沈玉恨意积累了多少。 若是不够,她再磨磨。可若是够了,则让她忍着。等到忍不了的那日,她只需让这只利刃出鞘。 张氏着侍女金儿从柜子里拿出一小瓶药膏“这是老爷给的紫云膏,荔儿你用着。”这可是上好的紫云膏,她心疼。可还是得当着她的面做做样子。 她没有接,只和张氏撒娇“娘留着吧,这是老爷给娘的。我那里有一瓶,裴姑娘给的。” 虽说三四岁时她就跟着母亲改嫁进了沈府,但对沈父却没别的印象。初时沈父还让人买了些果子玩耍之物哄着她玩儿,自落水后她叫一声沈父,沈父也不像从前搭理她,慢慢的,两人也就愈发生疏,只在母亲这里听到些沈父的影儿来。 秋香察觉到张氏对她使眼色,秋香忙说道“夫人,姑娘受伤,是因为二姑娘用簪子划伤了姑娘的脸,二姑娘还说了很多姑娘的不好,说她无父无母,野兔崽子,空有美貌……” 张氏将八仙桌上的一应茶具掀了,怒道“我好端端养的孩子,怎么能让她那样说。我这就去找她。”作势要出屋子去寻二姑娘沈玉。 她拿定沈荔这姑娘本性善良,又被她教导的只知与人和平,从不与人发生矛盾过。她曾告诉沈荔,她的处世之道则是活着,与人为善,保全自身,切不可急着报复。 就像她报仇一般,在沈府潜心安养十多年,只为那人报仇。 “娘,二姐姐也是不小心的。”那日的沈玉着实不对劲,阿福和秋香更不对劲。 这两丫头平日里也不会冒着被沈玉打骂的风险去帮她解难,何至于前日却……比起沈玉,秋香和阿福有些奇怪。 或许,是因着这十多年的相处,这两人善意大发。沈荔如此猜测,便拦住了要出去的张氏。 张氏本来只是做做样子,见沈荔拦住,也停了下来。哼,看来她加的火还不够。这丫头,善良的过了分。这样下去可不行,还好她早已有了法子。 沈荔陪着张氏用了早膳,坐在院子正逗着母亲养的猫。这时王姨娘来到了栖云馆“荔儿,今日来看你娘了?” 王姨娘是沈父从青楼中赎了回来的。 据母亲说,她是落了难的官家女,沈父见她颇有才情就赎了去。但王姨娘却无 处何去,沈父就回了府,在府里,她也只是写诗作词,并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张氏素来也喜欢写诗,知道王姨娘也擅作诗词来,极为欣喜,后来二人引为知己。 “姨娘早。”沈荔放下猫站了起来,给王姨娘问好。 王姨娘留意到了她的脸“姐姐,荔儿的脸怎么了?女孩子脸上留下疤痕可使不得。”其实她不用问就知道,那是二姑娘搞得鬼。 张氏叹了口气说道“妹妹,你知道的,是大夫人的二女儿。我这虽也是夫人地位,可在这沈府,也没什么话语。荔儿,我也难护住啊。以后要是遇到些麻烦,恐怕她不能自保了。”只要沈荔对沈府有恨意,一切都好说。 第7章 “可如今,在这屋内,我也自身难保。”话未说完,她开始咳嗽起来,又急用帕子捂着。 好戏开场,托了妹妹了。 “姐姐,我们进屋说去,外面风凉了。”王姨娘见状,扶张氏进了屋子,两人亲昵无间。 进了屋子,张氏慢慢停了咳嗽,满面愁云“妹妹,在这院子里,只有你这么知己了。我这如今,可如何是好?” 刚在院子里,王姨娘就留意到张氏咳了口血,如今看到她这般,有了些了然“可是姐姐身体……” 张氏身体想来好好的,怎么朝夕之间就咳血了。 做戏得做全套啊。张氏拉起王姨娘的手“妹妹,不瞒你说,我年纪轻轻,身体却愈发弱了,半夜总是咳嗽,这几日白天也咳嗽起来。就刚才,还咳出血来。” “妹妹,这院子里,只有你我能信得过了。我走了,切切帮我照顾好荔儿直到她随了公主去了赵国。” 张氏说的凄凄切切,王姨娘听到“姐姐,你这说的什么话,我们二人这般关系。我自会待荔儿如亲生女儿一般。只是你这身体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又咳起来,这大夏天的。” “不瞒妹妹说,我也有所怀疑,但却也不知为何。想想这样热的天也能咳嗽。一般都是春秋冬日咳嗽的。” “可是吃了什么药?用了什么香来?” “你知道的,我不用香。平常无病,也不会吃什么药。”张氏见铺垫地差不多了,才说道“只是,我吃着一样东西,只是为了保持容颜罢了。” “姐姐快去拿来。”也不知道吃了什么东西,竟然这么严重,王姨娘催促。 张氏见此,才去梳妆台拿了一匣子过来,“这就是了。” 王姨娘打开了匣子“这丹药平平无奇,闻起来味道却有些熟悉。这可是有个名字,叫驻颜丹?” “正是。妹妹竟认得?” 王姨娘不忍开口,可是……“姐姐,不瞒你说,我在仙乐居的那几年,就看到有姐妹用这等药来保持容貌。只是这药服用多了,会” 张氏装作吃惊“会怎么?” 王姨娘缓缓说道“当时有人用了这药,夏日咳嗽起来,最后竟流血而亡。” “什么?” 张氏震惊,随即打翻了手里的匣子“大夫人说这药可是长女沈元春从宫中得赏送与她的,服用了这药容颜美丽,她都不舍得用。大夫人见我娇花照水模样,赠予她才当不腌臜了此物。可是……” 屋内有东西落地,哐嘡一声。沈荔走了进去,只见张氏捡拾掇着掉了一地的驻颜丹。见她进来,面上不显别的神色,只是脸色苍白。 “娘?” 娘怎么了,怎么会打翻东西。 “你王姨娘刚讲了一个故事,吓得我不小心打翻了。”至于什么故事,后面会让她知道的。 沈荔将目光投向王姨娘,王姨娘只是抿了抿唇笑笑。这张氏还真不简单。驻颜丹有毒骗骗别人得了,她在仙乐居多年,驻颜丹背后的故事她是知晓的。 只是如今,张氏邀她演戏,她做做样子好了,正是和了张氏的心思。 沈荔一脸诧异,也不知道王姨娘说了什么鬼故事,吓得母亲骇然失色。 “你出去吧,这故事女孩子家家不好听得。” 王姨娘给她使了使眼色,沈荔只得出去。等了一晌还没见张氏出了屋子,于是逗了会猫就回梨榕院了。 从张氏住的栖云馆到梨榕院,得弯弯绕绕好几趟,途中经过花园、假山石以及翠轩阁。 夏日的天变得很快,刚出门时的云卷云舒,这会儿已然换成了乌云蔽日,风再一吹过,又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 跑了一会儿,雨却越下越大。她没有伞,只得跑到离她最近的假山处躲起来避避雨。 “沈荔。” 竟也有人这时出了门,来这里遮雨。 她抬头看了看,原来是兄长。 在一片磅礴中,沈素跑了过来。见沈素过来,她往里面站一站,看着雨水顺着假山外岩落了下来。 “兄长,你没带伞?” 沈素没回答,侧过身子,看着她脸上新添的伤口“你的脸怎么回事?什么时候有的伤?怎么也不小心点?” “墙上不小心落下来的。你知道的,我总是翻墙出门。这一词不小心失了脚。”沈荔觉得恐怕这半个月一个月的恐怕得被一堆人问着脸怎么了。 不能总说是沈玉下的手,她的名声早被沈玉搞透了。 在贵女圈中,她已经落了个嚣张跋扈、胡搅蛮缠,空有美貌以及表面善良的名声。 她再怎么解释,别人只觉得她惯会颠三倒四,到头来换来的是她们的厌恶。她们只会觉得沈府上的人对她不好,一定是她有问题。否则好端端的,怎么只针对她,不针对二姑娘沈玉。 既然不能用言语解释,也无妨,日久见人心。 “沈玉的手笔吧。”见沈荔没回话,沈素指了 指她脸上伤疤,“别又框我说你从墙上掉下来。这借口我听得耳朵快起茧子了。” 看来瞒不过,沈荔笑着说“执中兄长,您真是聪明,今年的探花,非兄长莫取了。” 她还是不愿说真相,罢了,沈府对她的亏欠,他来还。 沈素笑了笑,拿起了一方帕子,慢慢将她脸上的雨水擦掉“是我母亲的不对。母亲见她二胎又生个女儿。父亲见到我母亲还没生出儿子,生了冷落之意,母亲也将此怨气通通发泄给沈玉。 你看,沈玉如今就这性子了,和小时候唯唯诺诺的样子好不一样,也不知道怎地性子就转了。” 第8章 这大燕国也珍贵女子,可惜母亲旧时重男轻女的观念的没有改掉,才惹得沈玉的性子这般极端,也竟让沈玉将目光投到了沈荔身上。 沈荔无奈“兄长,我知道的,二姐姐这样也是有原因的,我以后离她远远的,只要别将我这身性命拿去就行。” 她不能再退一步,或忍一步了。 否则,这是懦弱。 “沈玉的事情,我会给你个交待。”默了一会,沈素开口。朝中官员的圈子不大,沈荔的名声,他也有听闻,还被太子问过。幸而,众人只觉得这是女儿家的玩闹,没有将那坏名声贴在沈荔身上。 可是,沈荔是因为她的二妹妹才受人挤兑。她是无辜的。 —— 见兄长又开始沉默,沈荔觉得说着话题有些扫兴,话锋一转“你知道裴适吗?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原本只是随口找个话题,不经意间却提到裴适裴世子。可是话已出口,她只得硬着头皮问了。 沈素正点点头,突然听到沈荔问起裴世子,不免好奇“怎么要问他?” 他们见过面? “只是好奇问问,听闻裴世子是京城第一美男。”这个好奇心发的有些突然了,她又补充道“裴姑娘说她兄长生日要到了,她不知送些什么礼物。以前送了好些礼物,也不见他哥哥喜欢。就让我从你这边打听打听,你们毕竟也相识。” 沈素看了她一眼,看她没有隐瞒别的事“你离他远些就是了。我与他也不太来往,他常在七皇子府上,我却总跟着太子。不过,有一次在太子府,听到有人把他比作狡猾的狐貍。众人问时,他什么都不肯说了。” “千万记得,离他远些。”失窃那件事,可是涉及了多方人物。 沈荔心里紧了紧,还是不要帮裴适做那件事了“好,记住了。我以后躲得远远的。” 不过,她才不信兄长方才说的与他甚少来往的话来。 沈素没有忽略到她刚才的神色恹恹,又说道“说起裴公子来,有件事倒是有趣的很。” “哦?”沈荔问道,还有什么事情让兄长也觉得有趣。 沈素开口“他也有个弟弟,叫裴临。听我同窗说,裴小公子和沈阔像极了,也还是同样的年纪。” 沈荔不免想起张氏怀沈阔时的肚子,接生婆和生过孩子的都说母亲这一胎肯定是双生子,“这就巧了。长得像还一般年纪。等沈阔从书院回来,我带他去国公府见一间。说不定他两也意趣相投。” 沈素说起这件事情时,自然也想起张氏当日怀孕的模样,开口说道“你与裴姑娘相识,定要让沈阔拜帖一封去国公府见见了。” 话毕,沈素的小厮拿了把伞找来。小厮打了一把伞,手里也只拿着一把伞。 沈素跟着小厮离开了。不过走了几步,沈素又折返回来。 沈荔不解。 “我先送你回去。” 穿花寻人 雨接着淅淅沥沥下了五天,到了第六日方晴。恰巧到了第六日,沈阔也从国子监告假归家。 沈阔一下马车,先去给沈老太太和大夫人沈氏请安。 见父亲还没散值,便如同那断了线的纸鸢,急急忙忙跑到张氏住的栖云馆“姐姐,娘,我回来了。” 沈阔回来,张氏自是高兴,不过嘴上还是说道“阔儿,你怎么还这么个急性子。都这么大了,也是时候沉稳一些了。” 他便稍微收敛了一点“娘,儿子思娘和姐姐心切。我已有两个月没回来了。” 沈荔知道这一日弟弟会从书院回来,早就在张氏院中等着了,“弟弟,这次带什么回来了?” 沈阔忙让侍女拿两匣子出来,一个匣子里装的是娘和姐姐最喜欢吃的太和楼的糕点。 另外一个匣子他则让沈荔亲自打开。 沈荔打开匣子,是一片琉璃水晶叆叇。喜不自禁,顾不得男女之别抱了抱沈阔说道“有弟如此,姊妹何求。” 她正愁着夜间识字时不能辨识清楚,跑了京城上上下下找着叆叇,可这叆叇昂贵,攒的银子也不够零头。 这叆叇自远洋而来,难得又价高,无论说什么,店家一分钱都不给少。如今得了这叆叇,以后识物看远处可方便多了。 张氏这时咳嗽了起来。 荔沈阔二人听了,忙过来扶着张氏坐在一旁的圆凳上。 张氏摆摆手,示意无妨“娘最近常咳嗽,大夫说只是肺火上炎,过几天就好了。”不小心给自己下药下得猛了,可不能让阔儿为他担心。 沈荔一人担心,也就够了。 她却没着急说出她那日的猜测。她该怎么说,既不让弟弟担心,也不让张氏为着他二人知道伤心。 主意既定,开口道“娘的确只是肺火上炎,我前日看了。母亲吃些清肺丸将养两三个月就好了。” 其实,她前日来梨榕院,见母亲睡着了,可母亲神色苍白,气息微弱。 一诊脉,发现母亲的脉象……又想起前些日子做的梦,还有母亲前天打翻的东西,驻颜丹。母亲这症状像是中了毒。 他自小就相信沈荔,既是姐姐这样说,沈阔也没什么疑心“娘,你要什么药,就让金儿去取。” 张氏松了一口气,幸好没让他儿子担惊受怕。 张氏和沈荔、沈阔三人吃着糕点,沈父的侍女这时传话说沈老爷回来了,要沈阔前往厅堂。 沈阔万般不舍,只得别了张氏。沈荔想到双生子的事情,就跟着他出去了。 从母亲的栖云馆走到梨榕院,恰巧也经过正厅,二人正有一段路顺路,她就将听说裴国公府的小儿子裴临和他极相似的事说了。正好她约见了裴青禾于明日相见,而裴临也正好在,就让他也跟着去。 第9章 听说有个和他极为相似之人,沈阔甚是好奇,于是定好次日用了早膳便去荣国公府。 —— 说起如今的京城长安,长安由宫城、皇城和外城组成,外城是以朱雀街为界。 朱雀街以西的五十四坊是平民区,也混住着来此做贸易的胡人,以东的五十四坊则住着亲王、公主和贵族官僚等。 沈府和荣国公府虽同在东坊,然荣国公府在宣阳坊南,沈府在修政坊南,沈荔和沈阔二人乘了马车前往。 这并非沈荔第一次来荣国公府,她早已和荣国公府西角门的婆子相熟,因此和守门的婆子打了个招呼,她带着沈阔轻车熟路的从西角门进了府。 沈阔是男子,不方便去女子的院子里。因此国公府的侍女着沈阔让他在正厅坐一会儿,沈荔自是去内院找裴青禾了。 “在下沈阔。不知足下可是裴二公子?” 一个年纪和他相仿的男子走了过来,应是姐姐所说的裴临了,沈阔起身拱手问道。 对面也拱手回道“正是裴临。沈公子,请坐。” 沈阔和裴临二人说完便坐下了,无声无息地打量着对方。 这果真和姐姐说得一样,自己和裴公子长得如此相似。脸型、眉眼、嘴唇到鼻子无一不似。等回家一定要将此事说与母亲。 沈阔迫不及待地问裴临“裴公子,不知公子何年何月的生辰?” 裴临心知沈阔为何问道,也就回到“景庆八年五月。” “可是二十一日的子时?”沈阔不等裴临说完月,就跟着问道。 裴临想起国公爷当时的话,“正是二十一日,却不知几时的生辰。听父亲说我母亲生我时,母亲失血过多晕了过去,父亲和侍女忙着照顾母亲,也没注意是几时。只知道是夜里出生的。” 可惜不知道裴临的出生时辰,又听到国公爷对国公夫人的爱护,沈阔说道“足见令尊对令堂的重视了。” “正是,家父最爱护家母了。”裴临看着沈阔笑了笑,却叫着“大哥。” 当然不是叫的沈阔。 顺着裴临的视线看去,进来的年轻男子着一套红地飞鱼纹纱袍,想必这位就是裴大公子裴适了。 “大哥,这是沈侍郎府沈小公子,沈阔。”见兄长来,裴临已做起介绍。 裴适长得明光霁月,一点不像书院里的同窗说的跋扈模样。沈阔拱手说道,“裴世子,久仰大名。” 裴临看了沈阔一眼,点了点头,却问起沈荔“令姊也来府上了吗?” “家姐也来了,她去找裴姐姐了。姐姐听说我和裴二公子长得极是相似,就带了我来。”沈阔回着,却不知为何裴世子问起姐姐。 正说着,国公爷和夫人来到厅堂,“来的好啊!听家婢说府上来了个公子,长得和我家裴临一个模样。” 国公夫妇一见沈阔,便拉起沈阔的手,细细端详。心下叹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同胞的兄弟来着。 看这眉毛、眼睛、脸型、嘴唇和鼻子,只不过裴临要矮沈阔一截,又问着沈阔生辰、家长里短来。 —— 另一边的裴青禾院落里,裴青禾和沈荔正坐在院子里的合欢花树。这树自打国公府建府以来就有了,这树高三丈余,长得粗壮,得两三个成人才能围得住。 两人刚认识时,沈荔每次来找裴青禾,她不是舞刀弄剑,就是站在树上看着远处的街市。 沈荔自然也好奇,试着爬了好几次,都掉了下来。裴青禾想让她放弃,毕竟她身子本来就弱,爬上来掉下去多伤身体。 没想到她后来聪明了,在树下堆着厚厚的软草,又让裴青禾在树上系了一根绳子。因此,爬得多了她也积累了不少经验,如今爬树翻墙自是难不倒她。 坐在合欢树上,沈荔想起以前的她学着爬这棵合欢花树,拉着裴青禾的胳膊说道“多亏了你这院子的合欢树。我这两年翻墙都容易地多了,出门赚银子也方便多了。” 裴青禾在现代也没见过这么倔强不服输的女子。 “这也是因为你的勤而不倦、败而不馁。”裴青禾说着,忽留意到她戴的叆叇在阳光底下流光溢彩的。“不过,沈荔枝,你这是什么?西洋来的叆叇吗?”像极了眼睛。 沈荔低下头,将叆叇从绳子上拿了下来“正是。我弟弟给的。你瞧瞧。” 昨日,她就将叆叇打了一个小小的洞,用红绳穿起来戴在脖子上。水晶玻璃配着红绳,衬得她愈肤如凝脂,唇红齿白。 “叆叇这物这可不好得。有了这东西,你也不用担心看不清人和字了。有弟弟真好,你看我的大哥和二哥,一个少言,一个寡语。不如你的弟弟。”裴青禾拿手里看了一会儿,又将叆叇穿起来给沈荔戴着。 她多买几片叆叇,也做成眼镜。到时候送给沈荔,岂不美哉。 沈荔没忘记今日的正事,“今日我带了我弟弟来,你去看看吗。听我兄长说,我弟弟沈阔和裴二公子长相肖似。” 裴青禾便从树上一跃而下“我先走了。你慢慢下来来找我啊。我先去看看。” 不等沈荔回话,直奔前厅去了。一路走,一路想着沈荔的弟弟沈阔如何与裴临像了。古代的双生子是有多相似? …… 因着连绵五天的雨,树干潮湿,爬下树并不比上树那么简单了。 她试了几次,树皮湿漉漉的,为了小命,还是等裴青禾回来或者侍女经过再下树。毕竟昨日就梦到了从这颗合欢树上掉下来。 “沈娘子。” 有人叫她,还是熟悉的声音。 第10章 透过合欢花和葳蕤绿叶,树下几丈远处站着一男子,男子身穿大红色飞鱼服。别的,她看不清楚,只得拿起叆叇。 风簌簌的吹过,合欢花在东风中摇摆起来,透过层迭葳蕤的花儿枝叶,她看到熟悉的面孔。 原来是他——裴世子。 今日他穿着官服,这红色的斜领飞鱼服愈发显得他形容高挑、宽肩窄腰来……这人穿起红色来,怪好看。 “裴世子。” 沈荔出声问道,道了声万福。 合欢花落 第六章 合欢花落 他已来这里好一晌了。 沈荔从树上小心翼翼爬下来,脚碰到滑滑的树皮差点失足掉下,又稳住了脚爬了上去坐下来。 似乎是等人来帮她。 可不巧,他来了。 裴适看到这里,心中多了份好奇,饶有兴致地扬了扬眉看她如何从树上下来。 沈荔不知裴适在这里看她有半盏茶的时间了。她以为是来找裴娘子的,于是低头拨了脸前的花枝,朝树下的裴适说道“裴世子,裴娘子去了正厅。” 这是让他去正厅,别在这里待着的意思了。 裴适听了,隔着粉色合欢花花海朝她看去,启唇说道“我来这里找沈娘子。”话毕,一跃而上,堪堪站在合欢树上另一侧的枝干上。 恰巧此时一阵东风吹过,粉色合欢花纷纷落了下来,风携花香,花叶飘零,此时两人俨然置身于一场花海中。 衣袖处落了几朵合欢花来,她没急着摘了去。 一旁的裴适轻轻松松就上树了来,她早就羡慕极了“国公府的娘子和郎君都有一副好身手。” “沈娘子若是生在国公府,武功自然不在话下。” 沈荔点了点头,没再看着他,倚着合欢花树看着医术。 近日来,张氏愈发瞧着瘦弱了。 听金儿说母亲成日咳嗽,晚上睡不了两个时辰不到。她跑了京城上上下下的书肆找关于毒药的书来,前日才得了这本书。为着张氏,于是这两日有了时间便不分白天黑夜的看着。 裴适从另一侧看过来,她正好看到书中解五毒散毒候这一页,知她看的是《蛊毒集》,“沈娘子这是想弃医从毒?” “我母亲……”这话只能说给青禾,别人是不能说的了,于是转了个话说道“我是想给裴公子下毒。也不知裴公子用了什么毒药来,我不能言语。” 说完,也不看裴适,继续看书,她须得找到驻颜丹的解药才好。 她这么说,裴适却没放在心上。面前的女子虽说的是要毒他,可是她的眼里干净澄澈,还夹杂着别的忧愁。 只是那忧愁不是因他而生。 看来他前几日的打扰,对她而言,并不是一个纷扰。 朝中官员,亦或是女娘,听到裴世子这三自,如临大敌;可她淡然处之。 他免不得另眼相待“沈荔。今日家父邀了沈娘子用午膳。” 荔淡淡的回道,眼里只有医书。 过了一会儿,她想起来,面前的人可不是会用毒! “裴公子知道知道驻颜丹吗?”既然有一个会用毒的人在面前,不如问了他,方好给母亲配解药。 “驻颜丹?” 沈荔点点头“正是。” “驻颜丹,可是朝中禁物。”裴适一面说着一面看着沈荔的神色。“相传先帝时,有妃子为了夺宠,从西南找了此物。虽说这药物能保持容貌姣好,但其中添加的某种药材会令人产生依赖。初时倦怠,其后咳血,最后流血暴毙。” 这正是张氏的病症了,母亲却一直隐瞒不说。当日,正是大夫人沈氏将这药转赠于母亲……须得回家问问母亲。 正想着,不防身子一歪,也没及时抱住树,从树上掉下来了。 自一旁的女子问起驻颜丹,裴适就细细观察者她的神色。自然,也留意到她摇摇欲坠的身影,于是纵身一跃,衣袖一挥,抱住了她。 她正要接受大地的拥抱,又感受到有人从她身后揽住她。 不过,两人还是摔在了地上,因着方才的缓冲,身子倒是不疼。 真是万般逃不过。认命般的爬起来,理了理衣袖。回头看着裴适,他也无恙。 沈荔一脸歉意地说着“方才多谢裴世子,真是连累裴世子了。”不然,她跌得可是惨痛。 裴适勾唇笑道;“沈娘子记得廿一日的事情就好,方不辜负我为救你摔下来的心意。” 这时青禾的侍女来了“大公子,我家姑娘让沈姑娘去厅堂一趟。” 裴适点了点头,看着她走出了院子。 今日,他也要去凑凑热闹才好。 …… 进正厅时,国公爷和夫人也在厅堂。 沈荔先躬身屈膝道了声万福,再见过裴二公子裴临。 “沈荔枝,你来看我们的弟弟,长得真像。。” 青禾这么说,沈荔再看去,两人确实像极了,如同一个模子刻画出来的。不过,裴二公子的眼睛和眉毛却和自家弟弟更像,都是弯月眉,浓黑带着几分温和。而眼睛,看着不像,神却像极了。 国公夫妇初始看见沈阔时,也是同样的想法。 一旁的侍女和婆子看着自家二公子和沈家姐弟,趁着出去倒茶水,也窃窃私语给相熟的来。 国公爷笑呵呵说道“天下无奇不巧啊。” 裴临出生的那晚,不是在国公府上,也没有奶妈照看,而是在一个小树林降临了。 那一日,荣国公夫妇从西北归来,因着白天要缴突然袭来的匪徒,一路的路程推迟了。为了赶在城门关闭前回京面见圣上,裴国公只得连夜赶回。 第11章 却不想夜晚赶路时,听见了婴儿的哭泣声,两人正要远去,婴儿越哭泣越大声。在这静谧的林子里,显地格外突兀。 荣国公着侍卫去看,侍卫回来时,怀里抱着个刚出生的小娃娃,小娃娃被人包在一锦被里。“夫君,你看这布料也是官宦之家才用的,也不知道哪家这么狠心就扔了一个小娃娃。” 夫人感念女子生子不易,这应是哪家的官宦人家后宅失火,殃及刚出生的娃娃。正好,他们家冷冷清清,就一儿一女,于是带了小娃娃回去。因那日在林子里发现他的降临,于是名叫裴临。 如今,终于知道他家小儿是谁家的了。 荣国公看了看夫人,两人相视而笑。 这一幕,被沈荔不落痕迹地看见了。她带沈阔来荣国公府见裴临,正是为了确认一些事情。 “兄长。” 大儿子裴适来了,可真是稀奇。国公夫妇忍不住开口问道“适儿,以往用膳你都独自一人,今日竟来了。” “父亲,母亲,今日得见贵客,孩儿就来了。” 她二人算什么贵客,恐怕是别的事情。 而一旁的青禾也拉着她凑近说道“我大哥,他从前都不来的。像什么表妹表弟表哥又或者舅舅的,上次丞相来,也没见他接待。当然啊,上次丞相来,还是为着她家孙女的婚事。” “你大哥也是到了成亲的年龄了。” 青禾点点头,无比赞同。有像沈阔这样的弟弟简直三生有幸,像他大哥这种,不温不热的,还是……也不知道以后祸害那家娘子。 正厅里此时其乐融融,裴国公夫妇拉着沈阔和裴临看着,沈阔和裴临二人说了些什么国公夫妇笑咧了嘴,沈荔和妹妹妹也悄悄私语。 裴适出了厅堂,侍卫乐生在厅堂外候着。乐生看到大公子走来,忙上前说道“公子,出了大事。李佥事刚派人来让我们去诏狱一趟。” 此事重大,不等用完午膳,裴适乘一匹快马向诏狱奔去。 前些日子,京城里出了大事,太子冼马程扶入了诏狱,此事一出,朝廷上下震荡。引得皇子官员瞩目的便是程扶的罪名——勾结赵国。 “大人,程冼马要单独见你。”裴适刚下马,就有指挥佥事李应明上前禀告。 “可还活着?” “尚有一口气在。程大人毕竟是个文官,诏狱这种地方,非常人能忍受。不过,看他也活不了今日了。”这样的乱臣贼子在燕国,可真是祸害。 裴适却是一个人进了诏狱,退了侍卫和其他看守人。 “程大人。” 诏狱里阴暗潮湿,面前的程扶因着这几日的严刑拷打,面部和身上脓血淋漓,耳朵也残了一只。 程冼马看着面前的人衣冠楚玉,讥笑道,“你姓了裴,就忘了我们赵国。”十年前,他听从赵王的安排,来到燕国,这十年的卧薪尝胆、苦心经营,只为辉煌当日的赵国,让赵国一统天下。 裴适笑了笑,眼里却丝毫没有笑意。在这夏日时,眸子里渗出层层寒意“程大人,你就屈服吧。到时候,也有人为你说请,还能保住一命。” 程冼马想不通裴适在燕国十年竟然忘了赵国,指手大骂道“我呸,裴适,你别忘了你本姓晏,你是赵国人,你是赵国皇帝皇叔的儿子。 你为赵国的统一而活。” 因着酷刑,程冼马手指已经掉了三根,血肉模糊。 “我们自应是为了统一而活。” 裴适看着程冼马,“可程大人,我早已忘记了与赵国的应约。” “程大人,你从知州一路走到翰林学士,又从翰林学士走到太子冼马。这一路,太不容易了。” 不知裴适为何会提到他从前,程冼马一时怔愣。 “裴适,我这一路只为统一而活。想当年……” 想当年,燕国还不是国,只是一个封地。 没想到燕王背叛了赵文王,反叛与赵国,大扩土地、拥兵自重、招兵买马,赵文王念在与燕王的兄弟情谊,并没有大动兵戈,诛伐燕国。 不曾想,这十几年,燕国却野心勃勃…… 正说着,见脖颈处多了一只手,耳边传来裴适的声音,“程大人,您先走一步,好在黄泉下保佑赵国。” “你……你不得好死。” 程冼马正没了气息,却又觉得脖子上的手一松。 裴适摆了摆手“脏,”说着从衣袖中拿出一小巧的瓶子在他面前,里面装的药粉无色无味,闻者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就会不知不觉的死去。 朝中之人皆知如今的锦衣卫指挥使擅长用毒,杀人于无形。 程冼马看到裴适拿出瓶子,心知肚明。 许是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在诏狱待着也是多受一天的折磨,且自己此番大限将去,毫不犹豫的闻了起来。 “裴适,别忘了赵国的大业。”程扶说完,便坐在牢中一角,闭上了眼睛,等待黄泉的引见。 裴适见此,收起 了瓶子,朝着程冼马的方向行了一个跪拜之礼。 蠢蠢欲动 正假寐时,突然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沈荔从榻上起来,开门发现却是沈氏的婢女冬雪。 “三姑娘,夫人让您去一趟主院。”冬雪冷冷地说完,等着她整理好仪容。 “可有什么事?” 自打进沈府,她就只在过春节、中秋、端午、元宵节等几个节日见过沈氏,其他时候,沈氏从来没有单独叫过她去主院的。 这几日只在药房和梨榕院两个地方,再就是母亲的栖云馆了,她别的地方也没有去了。 “去了就知,三姑娘,别多问。” 第12章 面前的人冷冰冰看着她,还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还请三姑娘尽快收拾好随我去了。莫要让夫人久等。” 若沈荔没猜错,沈氏叫她去主院是因为她去外面典当了和衣物首饰。 “我换套衣服。” 沈氏的侍女冬雪瞥去,三姑娘换好的这身衣服的料子和她们这些一等丫鬟的穿着没什么区别,就连头上也装束简单,仅有一支竹叶发簪。 虽说是沈家三姑娘,这日子过得可比她们丫鬟过得差多了。 冬雪打量着面前的三姑娘,面上也显出了嫌弃之意。 “走吧。” 沈荔不是没有看到她的嫌弃,却毫不在意。 她如今只愁着银子。 好不容易找到驻颜丹的解药,却不想这解药除了一味附子她能买的起外,剩下的什么闹羊花、生狼毒、人参、雪上一支蒿和蟾酥等她都买不起。 张氏每月月银也仅二两,这几年攒的银子也是不够的,每年的人情来往和给丫鬟小厮的打赏所剩无几。母亲嫁进沈侍郎时的嫁妆也被沈府花费的不剩多少。 更何况,书上说不仅要那些名贵药材,要煎这解药,需立春的雨水一两、秋日的晨露一两和立冬日的雪水一两,还要在夏日立夏时节的午时晒上一个时辰,这才配制好。 她只得让秋香拿出几套衣服和一些不常用的首饰变卖了去。也因此,本来就贫穷的她如今过得雪上加霜。 不过,只要治好母亲,她做什么都愿意。 跟着冬雪走了一盏茶的时间,以为到了沈氏的主院,冬雪却把她带到了祠堂。 沈荔刚进去,就要行礼,可耳边传来沈氏呵斥的声音“跪下。” 她瞧过去,发现沈玉在一旁幸灾乐祸。 沈荔没跪,眼神清澈地看着大夫人沈氏“不知荔儿何错之有。” 要说跪拜,她只跪张氏。 她低着头看着地板,冷不丁听到沈氏用她一如往常的温柔语调轻轻说着“三姑娘,你说你做错了什么?” 这丫头,没事拿沈府的东西出去典当,还当人看不到。 “母亲,荔儿也不知自己何错有之。”声音几尽柔弱。 和那张氏一个德性,柔柔弱弱,故意让人怜惜。 沈氏瞧着面前的沈荔,只见她着一身素衣,装扮简单,和自己的一等丫鬟穿的布料一般无二。 她低着头,看不清她的表情,仅看得到她瘦削的身姿,这样子,像极了张氏。 沈府是亏待了她了? 想到这里,又拔高了语气,“三姑娘,这几日可是去了当铺?” 沈荔“母亲,的确如此。荔儿想买一本书来,那本可是孙药王的原稿,无奈银子不足,只得典当了一些衣物来。” 她若说她买的是药,不知大夫人又要什么举动,恐又说她不从家里拿药,却从外面典当沈府的东西。 可是,即使她没说,沈氏也提了起来“这是沈家,有什么就找大娘支些银子来,何须当了自己的衣物。更何况,荔儿,你花些心思在女工上,别学你那母亲,整日只知看书识字,读的多了是能像男子一样建功立业吗?” 顿了顿,继续说道“荔儿啊,你看看你大姐姐元春不也凭靠她的一手好女工找了个好夫婿吗?你好好学着来,以后去了赵国他们看到你的好手艺你也不被欺负。” 张氏养的这丫头性子也柔柔弱弱,她今日要说几句狠话,定要打断她的念头。 张氏,别想活着。 沈氏劝说地苦口婆心。 “我也是为了你好,荔儿,你听着,才不负我的用心良苦。”沈氏说着,朝着沈府的祖宗牌位拜了拜,像是真的为三姑娘打算。 “母亲,荔儿记住了,回去定会多花些时间在女工上。” 她才不信长姐沈元春靠着一手好女工找了个好夫婿,分明是长姐跟着沈老夫人学着掌家的办事,她曾见过长姐的耀眼模样。 “母亲。” 这时沈玉突然开口,看了看旁边的李婆子,李婆子跪了下来开口道“夫人,容奴婢说一件事。” 沈氏连忙扶了李婆婆起来。“李婆婆,你起来。这些年多有了你的服侍,我在这沈府才轻松许多。有什么事,直说无妨。” 沈荔低着头,余光看去,沈氏和李婆婆两人的这出戏真足啊,真不亏沈氏的成日吃斋念佛。 “大夫人,我家旁边住了一对夫妇,那两口子正是回春堂打杂的。前日我回家,她来找我,说三姑娘这几日总是去回春堂抓药,这沈府可是苛责了三姑娘,让三姑娘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去药房看病。” “我那邻家还说三姑娘要的都是一些名贵药材。” “名贵药材?” 听到沈氏的质问,沈荔这才抬起头。不过,她却没急着辩解。 “是啊,夫人。那妇人已在回春堂的厨房做了七八年,不会有假。”沈氏听到李婆婆如此说来,便知这沈荔是筹些银子来买药材 。 “荔儿啊,”沈氏说着,又伸手示意她起来,“要些什么药材,找管家拿去,千年人参没有,百年人参府上多的倒是。” “夫人,听我那邻家说,三姑娘找的都是些附子之类的毒药。” 李婆婆此话一出,沈氏心慌。但好歹也在深宅大院活了三四十年的光景,面上不显,只是平静的说道“姑娘家,怎么买些毒药来,府上谁惹了你?” “母亲,没有人欺负我,我只是买着玩。” 可不能说沈氏给的驻颜丹有毒,她是去买解药了。若被沈氏知晓,母亲不能安然度日了。 沈氏何许人也,自小生在深宅大院,什么人没见过。且沈氏的姑母便是如今的德妃母亲,她自知背后的算计。何况当年的针对张氏的三桩事正是她一手策划的。 第13章 外人都说她吃斋念佛、心中都是挂着慈善之心,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此前的所作所为。 “冬雪,你拿笔墨来,让三姑娘写下她要的药材。” “荔儿,你要什么,就写下来,我着人去买。” 正好也看看这小蹄子买些什么来,可别发现了驻颜丹的事情。就说姑娘家,不读书在家学着执掌中馈相夫教子便是女子的幸运了。读书?还学医?不成体统。这张氏教的好女儿,以后定要反了天。 “三姑娘,请写。” 沈夫人恐怕已经察觉到她的行动。不过,眼下到底该写哪些药材,沈荔沉思。 “荔儿,有什么需要的就写下来,母亲着人给你找来。”沈荔抬头,正对上她一脸善意的笑容。 “那就多谢母亲了。”她提笔写来,纸上却写得是稀松平常的药物。 …… 沈父进了祠堂。 “老爷来了。”沈氏迎接问道。 沈父怎么也来了?听张氏说沈父只有过年或者府上有大事时才会来祠堂。 “给老爷请安。” 沈荔话未说完,笔被打翻,脸上接着火辣辣的疼,竟是沈父出手打她,接着便听到沈父斥责道“沈荔,别以为有你母亲的庇护,你就在这府里来去自如。” “你并非我所出,这十多年来,我沈府养着你不管你,可不代表沈荔你就能在外典当东西。我这侍郎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老爷,你别生气,慢慢说,沈荔这丫头,缺管教。妹妹待荔儿太过骄纵了,我们得好好说她才听得进去。” 沈氏一面说,一面抚了抚沈父的背降降火气,可她心里其实高兴极了。老爷来的真是时候,还是大女儿元春聪明,让她先叫了三姑娘来祠堂,之后让人传给夫君。 老爷最是注重名声的人了,张氏的女儿今日可是惨了。 看那张氏还敢蠢蠢欲动否! 可她还是得维持着沈家大夫人的体面,开口劝解道“老爷,荔儿也不是有意而为。这是她素来的性子,且原谅了他吧。我们沈侍郎府上的名声,可不会因为三丫头这般就体无完肤了。” “是啊,父亲。三妹妹不注重名声,对我们沈家也无妨,不过都是些小事。” “什么小事?昨日一起上朝,就听到同僚在一边私语,说什么我沈侍郎贫苦到了如此地步,竟然让姑娘家当衣服和首饰。” “还有买什么毒药。这是闺阁女子应该做的吗?”说着,又踢了沈荔一腿。 “没银子,就用你母亲的嫁妆。” 竟然用母亲的嫁妆?诺大的沈侍郎府,要依靠母亲的嫁妆支撑生活了吗。 “父亲,女儿只是为了学医研究药材来,因此只能去典当了换些银子。”她没有说她并非沈家女儿,也无法撕破脸说沈父用光了张氏的嫁妆。 否则到时候,沈父的话会让母亲伤心。 “荔儿,你呀,先别说了。等你父亲消消气,你父亲想来最重名声的。” “是啊,妹妹,听母亲的话,保护我们沈府的名声最要紧了。以后就不要一个人出去了,也别翻墙出去。” 真是可笑! 府上谁人不知沈父最重名声了,若是外面传出家宅哪些不好来,这人就要受罪了。如今大夫人一口一个名声,分明是推波助澜。 果不其然,沈父听了,盯着那张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的脸说道“沈荔,去外面跪着。不到子时不得起来。”又安排侍女看守着。 “父亲!我……” 沈荔很想说出母亲中驻颜丹的真相,可是沈父,满脸怒容,压根不给她解释的余地。 沈父怒斥“你还要说什么?出去跪着,我也管不了你了吗?你娘就是这样教导你的?” 当时就不应该让张氏带着她入府,现在可好,竟然让他脸面尽失。 “荔儿,听你父亲的话,长长记性。”老爷的一番话,正合了她的心意。沈荔这丫头以后恐怕不敢这么造作招摇了,想来那张氏的毒也因此解不了了。 “三妹妹,以后出不了府,来我院子里多玩玩。” 沈玉走时,冲着她讥笑道。她这妹妹可真有趣,听大姐姐说,得多和沈荔多玩玩,就能看懂她了。 “母亲中毒了我才。”刚出口的话语突然被沈父打断“来人,将她拉出去。”什么中毒不中毒,张氏身体好端端的。 此时正是未时,夏日的太阳仍然高高地挂在天边,正好日光晒到她的后背。还好是背对西北,不至于晒到脸。 因着这边是祠堂,来来往往的侍女小厮也不多,但看到跪在祠堂外的三姑娘沈荔,她们又一传十十传百来,说三姑娘如何如何骄纵,惹了老爷生气。 听到周围的接耳议论,沈荔置之不理,这样的话,她听多了,也麻木了。 按照眼下的情形看来,得尽快配好驻颜丹的解药,毕竟不知母亲还有多少日子,也不知自己几时就要去赵国了。 再说起裴二 公子,虽说和沈阔两人有八分像极了,但是裴国公府也并没说裴适是他们偶然捡到的。万一的确是他们亲生的。她也是听三哥说他们二人相似,下意识地判断裴二公子就是自己的亲生弟弟。 倘若她精通医术,张氏也不至于受这等罪了。 到了酉时末,太阳已落西山,沈荔已被这日光晒得满头大汗。 张氏的侍女金儿来了。 “姑娘,夫人也想来,但是到了晚些时候又常咳嗽,不能见风,就让我来了。”张氏只是让她送句话,表明她还是她的女儿。夫人才不愿来这祠堂受气。 李婆婆见有人来,阻拦道“金儿,这是老爷下的命令,不听话,连你一起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