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衡尹甜甜主角小说免费阅读》 第1章 谁这么缺德 “世子,我们好歹把你给养大,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求您饶了我们吧,我们知道错了!” 尹甜甜割猪草回来,看见沈父沈母正哭嚎着被人打板子,他们后背跟屁股上全是血,人已经奄奄一息快咽气了! “沈福柱,你这是干什么?” 沈家破败的院子外面停着两辆豪华马车,跟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穿着体面的丫鬟婆子站了两排,簇拥着刚换上锦衣华服的沈福柱上了马车。 他忐忑的神情中带着三分倨傲。 “甜甜,这两个人当年偷偷把我跟侯府的公子调换了,都是因为他们我才在这穷乡僻壤吃了这么多年苦。如今我就要回京城侯府享福去了!我挺舍不得你,你跟着我一起回侯府享福吧!” 看着他得意的样子,尹甜甜心中嘲讽,上辈子她怎么就没看出来沈福柱一朝得势便猖狂的小人嘴脸! 沈家父母怕他回侯府不适应,让她跟着去京城照顾他,但很快他就被京城的花花世界迷了眼睛,将她抛弃,跟京城的那些贵女们一起,看着她在侯府的后宅里被人欺负取乐,她最后生生病死无人问津! 心里生出恨意。 但她哪怕重生一次,仍旧只是个童养媳,斗不过侯府,也不敢得罪他。 “我是爹娘买回来的,不能跟着世子进京,世子只管去享福,不用惦记我!” “那有点可惜了……甜甜你等着我,我先回京城见了爹娘,再跟爹娘求求情,等我得到允许,一定会回来带你进京!” 沈福柱瞥了一眼已经没有声音的沈父沈母,大手一挥。 “算了,给他们留口气儿吧,毕竟他们还得抚养他们的亲生儿子,给他们的亲生儿子娶妻生子呢!咱们走吧!” 马车浩浩荡荡离开,尹甜甜急忙放下背篓来到沈父沈母跟前查看。 沈父沈母老实巴交种了一辈子地,连跟人红脸都不敢,怎么可能干出胆大包天偷龙转凤的事情,其中肯定有误会! “爹,娘,你们没事吧!” 老两口还在凳子上趴着,进气多出气少,尹甜甜吓坏了! “来人呀,快来人呀!” 她急得眼眶通红,她小时候被人牙子卖过来卖过去,要不是老两口出钱把她买下来,她这会儿已经进了窑子! 上辈子她在侯府的后宅里被磋磨致死,也是老两口带着亲生儿子去给她收的尸…… 邻居们怕得罪侯府,没人敢来,尹甜甜想起来一个人,她急忙跑进屋子里,瘸了一条腿的少年正扶着门框努力往外走。 视线相对,少年神色有些颓废,但仍旧强打起精神安慰她。 “你别急,爹娘一定不会有事的!” 她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少年,少年长得真好看,又斯文又儒雅,身上带着一股突逢变故的颓然和不得不承担责任的坚强,挺让人心疼的。 “算了,你顾好你自己就行了,我来吧!” 一家人伤的伤残的残,尹甜甜的目光落在他的腿上,上辈子,她跟着沈福柱进京,没机会跟他接触,只记得她死之后,魂魄漂在半空,看见他瘸着一条腿来给她收尸。 那天,他在院子里站了半晌,被夕阳拉长的影子中透着孤寂。侯府的人不待见他,更不待见她,只不耐烦的催促。 他艰难地将她背出侯府,带回家乡安葬。 这份恩情,她这辈子要还的。 尹甜甜费劲儿地把二老扛回屋子里,打来清水替沈母清理伤口,少年突然伸手。 “我来吧。” 少年替二老擦洗完伤口,从怀中取出一瓶金疮药替二老上药。 打板子的护卫手下留情了,二老的伤只是看起来吓人,实际没有伤到骨头。 毕竟他做了这么多年世子。 他自嘲一笑。 以后他就不是世子了。 家里没有干净的用来裹伤口的棉布,甚至穷的连一块儿棉布都找不出来! “我去生一个火盆端来!” 深秋了,天气很凉,二老就这么晾着伤口,尹甜甜怕二老着凉。 要喂猪,还要做饭,还得想办法谋生,尹甜甜要做很多事情。 山里的草都枯黄了,好不容易在山谷里找到的新鲜猪草也快没了,臭宝以后连糠咽菜也快吃不上了…… 少年见她忙得团团转。 “你歇歇吧。” 他脊背挺得笔直,却无端给人一种自古逢秋悲寂寥的寂寥感,尹甜甜突然有点想笑,去京城一趟,她都学会念诗了! 她还能笑得出来,少年奇怪的看她一眼。 “少爷,咱们家不比侯府,只有粗茶淡饭,您别嫌弃!” 少年目光落向窗外。 “我算什么少爷呢……粗茶淡饭已经很好了,若是连累双亲因此丧命,我也只有以死谢罪,才能对得起他们。” 他从小接受的是士族教育,被灌输的是家族思想,一个人不管再有本事,也必须孝敬父母,为家族谋福利。 尹甜甜在侯府时听过很多故事,什么彩衣娱亲,芦衣顺母,在她看来,不过是为了让孩子更听话而已! “不是这样的,真正爱孩子的父母,怎么舍得让自己的孩子去死呢?莫说爹娘还有口气,他们就是真的挺不过去,也不会怪你。” 她一个小小的童养媳,没什么见识,若不是仗着多活一世,也不敢开口。 “少爷,好死不如赖活着,但是您放心,我一定会努力赚钱养家糊口,让您跟爹娘过上好日子!” 少年嘴角抽了抽,他崔衡这辈子真是越活越倒回去了! 一个小丫头竟然大言不惭地说要养活他? “少爷,您笑了!您不难过了?” 少女笑起来的时候脸上两个酒窝,眼睛又黑又亮,她底子不错,只是因为常年缺乏营养,饿得面黄肌瘦,养一养一定是个美人! “少爷,您不难过了咱就吃饭吧,先把身体养好才能翻身!” 尹甜甜把熬得金黄的小米粥端到他跟前,她的笑有魔力,崔衡忽然觉得胃口好了。 他正喝粥,打着补丁的窗户纸砰的一声被人从外面砸烂,一块儿石头差点儿砸到他。 “我刚补好的窗户……谁这么缺德!” 尹甜甜怒气冲冲的冲到外面,看见一个光着腚的小破孩从墙头上跳下去跑了,没看见脸。 “二狗子,你皮痒痒了是吧,光看腚我也知道你是谁,仔细我扒了你的皮!” 第2章 不得已的苦衷 都说乡下人淳朴,但也分人,有的人天生就是下流的恶胚子,见你家遭难了,不仅躲在背后偷笑,还敢来趁着你落魄再踩你一脚! 她话音刚落下,隔壁一道骂声响起。 “你敢动我们二狗子一手指头试试!呸,不就是个童养媳吗,还当自己是侯府的少奶奶呢?人家没把你公婆打死算他们命大!真打死了,倒剩下你这个小娘们儿没人要,勉强来给我们家二狗做妾,我都嫌你不干净!” “娘,我不嫌弃甜甜,你让甜甜给我做媳妇吧!” “没出息,滚!” 尹甜甜心口憋着一股恶气,上辈子,她跟着沈福柱回侯府之后,隔壁的王翠花就是这么欺负沈父沈母的? 亏得沈父沈母看她是个寡妇,一个人拉扯四个儿子不容易,还经常照顾她,到头来,竟然被她踩在头上拉屎! 母鸡扑棱一下飞过去,在地上留下一摊子鸡屎,尹甜甜真想把鸡屎扔过去,塞进王翠花的嘴里! 但是身后有脚步声,崔衡听见他们争吵,为了给她撑腰,从屋子里出来了。 少爷金尊玉贵,应该是没见过这个阵仗,别把少爷吓坏了,回头再跟王翠花算账。 尹甜甜挤出了一丝笑意,回头对上崔衡担忧的目光说道:“少爷,没事,王寡妇的话你别在意,我虽然是个童养媳,但也是有脾气的,她家二狗子就是个流氓,我绝对不会抛弃你们改嫁到她家的!” 隔壁的母子还在争吵。 “娘,我就是喜欢甜甜,你快帮我去提亲!以前她喜欢沈福柱,现在沈福柱好不容易走了,再晚甜甜就被别人抢走了!” “娘,咱们家今年不是收了不少粮食吗,咱们出两百斤小米当彩礼,把甜甜娶过来!” 两百斤小米? 尹甜甜心动了一下,当年沈家父母把她从人贩子手里买过来,也才用了五十斤小米…… “两百斤小米,你是打算把沈家的猪也一起娶过来吗?我不同意!” 尹甜甜:“……” 她不愿意,她家臭宝也不愿意啊! “少爷,他们母子俩有毛病,别理他们,您快回屋休息吧,我去把猪喂了。” 家里没有多少吃的了,她得想想办法去赚钱。 她努力回想着上辈子在京城侯府学到的技能,哪些能换点钱回来。 “甜甜,让你受苦了!” 崔衡看她低着头,以为她在难过,伸手在她头顶揉了揉。 她却突然抬头,崔衡的手落在她脸颊上。 尹甜甜半边脸颊被他的手掌覆住,鼻尖一股墨香若有若无,是他手上的味道,她的脸腾的一下,比天上未落的朝霞还红。 崔衡掌心突然感触到一片柔软,少女的皮肤软软的,很烫。 两人都是一愣,崔衡有些不太好意思的把手收了回来。 “少爷,我想到了,我会绣花,我可以去城里绣坊给人当绣娘!” 但是去绣坊就不能在家照顾公婆跟少爷了,外带回来的绣活要先交绣样再交押金,家里现在穷的连一根绣线都没有,这条路不通! 崔衡宽大的袖子挡住了她半边脸,瞧着她眼睛里的光暗淡下去,他不忍心,从怀里掏出一枚玉佩塞到她手里。 “这枚玉佩拿去当了,应该能撑一段时间。” 玉佩上有他的体温,翠绿色的竹雕翡翠一看就很值钱。 他从侯府出来什么都没带,只带了这枚玉佩,玉佩对他来说应该很重要。 “爹娘的伤需要请大夫,我腿脚不便,麻烦甜甜去城里跑一趟。” 他的腿也需要找大夫看一看,尹甜甜把推辞的话咽下去,将玉佩贴身收好。 “少爷你放心,我多跑几家,争取当个好价钱!” “爹娘的伤耽误不得,我现在就出发!” 尹甜甜揣着玉佩,出了村子,顺着官道一路小跑,地上的车轮印很新鲜,她怕跑太快追上侯府的马车,又怕跑的慢了耽误公婆和少爷的伤病。 终于赶在晌午之前进了城。 她一路走一路问。 “阿婆,麻烦问一下咱们城里最有信誉的当铺在哪儿!” “大叔,我想问问城里哪家当铺最讲信誉!” “婶子,方便打听一下城里的当铺……” 尹甜甜嘴巴甜,看起来又十分乖巧,热心肠的大婶给她指路。 “姑娘,你要是死当就去文莘当铺,他家给的价钱好,活当去前面的陈记当铺,保管好当票,啥时候手头宽敞了,还能赎回来!可千万别去剩下那几家,店大欺客不说,弄不好还得吃官司!” 小小的县城里有七八家当铺,尹甜甜上辈子在当铺里吃过亏,这次多留了个心眼。 “谢谢婶子,婶子你人真好,祝婶子身体健康事事如意!” “你这姑娘,嘴巴真甜!” 一路打听过来,大家的建议都差不多,尹甜甜直奔陈记当铺,把玉佩当了三十两银子。 她把当票和银子贴身收起来,回头看了一眼陈记当铺,早晚有一天,她会把少爷的玉佩赎回来! 惦记着家里的人,尹甜甜没敢耽误,请了大夫回去,大夫给二老看过伤又把了脉。 “二老的伤没有大碍,但是身子很虚,怕夜里发热,我先开两副药备着以防万一。” 沈家用家徒四壁形容一点也不为过,大夫叹了口气,开了一副管用又便宜的汤药。 “有劳大夫了。” 崔衡朝大夫拱手,尹甜甜也学着他的样子,给大夫行礼。 “大夫,你再帮我家少爷看看腿!” 少爷? 大夫嘴角抽搐,都穷成这样了,还讲究虚礼讲究称呼,他都怕等一会儿没钱付给他! “这位公子的腿……”大夫替崔衡摸骨,神色逐渐凝重,“公子的腿若不及时救治,只怕要落下残疾!姑娘,你去帮我找些树枝和布条!” 尹甜甜赶紧跑出去找了些树枝,又把自己的裙摆撕成布条拿进去。 “治疗起来倒是不麻烦,就是有点疼,忍住!” 大夫的话音落下,只听咔嚓一声,崔衡脸上的血色瞬间被抽走,额头青筋凸显,冒了一层细汗。 他没忍住,喉咙里发出一阵低吟,两只手紧紧抓住床单。 尹甜甜的心揪起来,她家少爷额头的青筋蹦起,疼得额头冒出冷汗,但却咬着牙没喊一声。 她几次心疼的想上前制止大夫,一想到上辈子,他可能因为没有及时医治,导致一条腿残废,她就替他痛心。 明明,他可以恢复得如同常人一般…… 大夫用布条把树枝缠在他腿上,叮嘱道,“一个月腿上不要用力,伤筋动骨一百天,多喝点骨头汤能恢复的快一点……诊金就免了吧,把那两副汤药的钱结了就成!” 尹甜甜抓了药付了钱。 “大夫您可真是个好人!好人有好报,祝您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她回来时崔衡在笑,笑得眼角有泪。 他本是天之骄子,以他的才情,就算不是侯府血脉,侯府也不至于翻脸无情,将他逐出家门。 他有不得已的苦衷,侯府弃了他选择沈福柱,他不怪任何人。 他甚至觉得,如今的苦,是他该受着的,他只有和殿下一样裹上泥泞,才能赎罪! “少爷,你怎么了?是疼吗?还是发烧了?少爷,你别吓我,我害怕!” 尹甜甜扑进他怀里,带着哭腔。 第3章 生米煮成熟饭 V怀中一暖,拉回了崔衡的理智。 “少爷,你要是难受就说出来,我在呢,我会一直陪着少爷,穷也好富也罢,我陪着您一起走下去!” 崔衡的手轻轻落在尹甜甜后背上。 “吓着你了?别怕,我没事。” 尹甜甜眼眶通红,对上他的眼睛,他从中看到了担忧。 “我没事。” 他又重复了一遍。 “少爷,大夫开的有止疼的药,我去帮您煎药!大夫说喝了药就不疼了!” 他轻轻应了声好,看着尹甜甜小跑着去厨房。 尹甜甜熬药回来,崔衡已经睡下了,可能是腿上疼,他没睡安稳。 尹甜甜一晚上没睡,沈父沈母夜里先后发起了高烧,她煎药灌药,用温水帮二老擦额头四肢,忙活到后半夜。 崔衡说了句梦话,她没听懂。 “殿下,臣对不起您……” 靠在床前打盹的尹甜甜惊醒,见火已经灭了,又起来生了盆火。 尹甜甜困得眼皮打架,趴在床边睡了过去。 睡得迷迷糊糊时,听见有人推门没推开,崔衡睁开眼睛,第一眼看见尹甜甜的小脸皱成一团,几次想睁眼都失败了。 “二狗子,你再来缠着我,我打死你!” 少女似在做梦,软糯的语气没有一点威慑力,崔衡想到了小时候偷跑进候府的那只橘猫,又奶又凶,每次想要威胁人,却没察觉它只会把人逗笑…… 窗户上突然出现一道黑影,二狗子扒着窗户往里面看。 “甜甜,我娘烙了饼,我给你拿了两张,还热乎呢,你快开门!” 外面很亮,房间里很黑,窗户上虽然有个洞,但是二狗子什么也没看见。 崔衡从扫床的小扫把上择了几粒高粱种子弹射出去,正打中二狗子的眼睛,二狗子哎呦一声,捂住眼睛跑了。 “福柱,甜甜……” 沈母醒了,喊了一声想起来昨天的事,没忍住开始落泪。 哭声把沈父也吵起来,尹甜甜再困也睡不着了。 “爹,娘,我去做饭!” 养了十八年的儿子不是亲生的,二老需要时间消化,崔衡也需要时间与二老相处,尹甜甜就是个外人,这个时候,只能想办法让大家填饱肚子。 开门出去,门口放着两张饼,隔壁又响起了王翠花的骂声。 “家里进贼了?我的饼怎么少了两张?二狗子,你是不是拿去讨好隔壁那个小狐狸精了?你个没出息的,那个小狐狸精到底有什么好,把你的魂儿都给勾走了!” “甜甜才不是狐狸精呢!娘,我就是喜欢甜甜!” “甜甜,甜甜,我让你喊!” 隔壁王翠花打儿子,动静不小。尹甜甜撇撇嘴,把饼收下,就当是王翠花骂她对她的补偿。重活一世,吃什么都不能吃亏,从今天开始,她立志不让自己跟家人被任何人欺负! 缸里的米面都见底了,吃了这一顿,她得去采购点儿吃的…… 不知道崔衡跟二老说了什么,她做好早餐端到屋里时,二老已经不难受了,也接受了崔衡就是他们儿子的事实。 “甜甜,那个……你日后跟着衡哥儿吧!”沈母有点不好意思,又去征询崔衡的意见,“爹娘没本事,没攒下家底,甜甜是个好姑娘,也没跟福柱圆房,衡哥儿你不嫌弃吧……” 崔衡身上的气质让沈母有点发怵,她怕崔衡嫌弃这个家。 他就像一颗蒙尘的明珠,沈父沈母觉得配不上他,尹甜甜也从来没有想过能做他的妻子。 “爹,娘,少爷,你们不用为难,等我赚了钱,好给少爷娶一个知书达理温柔贤淑的大家闺秀,或者少爷喜欢什么样的,少爷自己选!” “我没事,我给少爷做一辈子丫头也心甘情愿!” 尹甜甜说的是真心话,少爷长得那么好看,心地又好,她自然也是喜欢的。 但她就是个没什么见识的小丫头,上辈子沈福柱回了侯府之后,觉得她配不上他,连给他做侍妾都不配,只给了她一个通房丫头的身份。 少爷从小在京城长大,更看不上她这样的泥腿子吧…… “爹娘,你们吃饭,我去找点猪草喂臭宝!” 少爷那样的人,应该娶公主天仙,不应该娶她这样没读过书没学过礼仪的身份低贱的女子! 崔衡张了张嘴。 “甜甜……” 她没敢回头,逃跑似的背着竹篓跑出家门。 沈母结结巴巴。 “衡哥儿,你要是嫌弃甜甜,娘,娘再给你想办法,只是咱们家的情况,未必能找到比甜甜好的……” “不嫌弃。” “什,什么?” 沈母不敢置信,崔衡重复一遍。 “甜甜很好。”是他落魄之后,唯一真心在乎他的人。 他看着眼前的父母,他们心里记挂的还是沈福柱,刚才他们的梦里,也是沈福柱吗? 沈母被他看得心虚,沈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一家人沉默着。 山里起了雾,几颗蘑菇在松针下冒头,这个季节的蘑菇味道十分鲜美,尹甜甜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从被沈家买过来时,她就跟着村里的老人来捡蘑菇。 山里还有很多宝贝,有野生的木耳,柿子大枣,也有核桃枸杞连翘这些能卖钱的山货和药材。 她发现一颗枣树,熟透了的枣子又脆又甜。 今天运气好,在没人去过的山谷里,她又发现了一大片绿色的猪草! “甜甜!” 正弯腰拔猪草的尹甜甜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她捂着胸口回头,看见二狗子红着一张脸站在她身后。 “你干什么?吓我一跳!” 二狗子不知道从哪儿找了一条裤子,挂在身上松松垮垮很不合身,他编了一根草绳把裤子系在腰上,看起来有点滑稽。 “甜甜,饼你吃了吗?不够的话我还有!” 他从裤裆里掏出半块饼,送到尹甜甜跟前。 “我娘不知道我还藏了半块饼,你快点吃吧,别被她发现!” 尹甜甜皱眉,看着他这块儿饼,她觉得自己也不是很饿了! “二狗,你别惦记我了,福柱哥虽然走了,但是我爹娘的亲儿子回来了,我是爹娘买回来的童养媳,谁是他们的儿子我嫁给谁。” 她余光打量着四周的地形,从前二狗子就天天骚扰她,沈福柱力气大,每次都把他打跑。现在她落了单,他万一要是犯浑,她真怕自己招架不住! “二狗,你是个好人,以后肯定能娶上一个漂亮的媳妇,像戏台子上的仙女一样,到时候新媳妇天天给你做好吃的,给你做新衣服穿。” 尹甜甜背上背篓,准备趁他不注意,赶紧往山外跑。 二狗子见她要跑,急忙追上她,拦在她前面。 “甜甜,我是真心喜欢你的,你给我个机会吧!” 尹甜甜觉得烦。 “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我有夫君,昨天晚上,我伺候着我家少爷睡的,你就不嫌弃我跟别的男人睡过?” “甜甜你……” 二狗子既震惊又难过,最后捂着脸哭着跑了。 第4章 你要干什么 尹甜甜松了口气,从山里回来,把从山里带回来的大枣洗了放到屋里。 “爹娘少爷,你们先吃大枣,我这就去做饭!” 家里的米缸面缸都见了底,玉佩卖了不少钱,她等会儿得去一趟城里,给家里置办点儿吃的! 爹娘少爷都得养身体,这个时候,营养要跟上。 “爹,娘,少爷,我去城里买点儿粮食,你们有什么要买的东西吗?” “我们没啥要买的……” 家里穷得叮当响,除了买粮食,买盐,老两口基本上不买东西。 崔衡思量一番,开口说道:“帮我买些笔墨纸砚回来。” 笔墨纸砚要花不少钱吧……沈母张了张嘴,没说话,他们家哪儿有钱买笔墨纸砚! 尹甜甜应了一声。 “我记下了!” 她背着背篓出了门,没看见二狗子鬼鬼祟祟地跟在她身后也出了门。 为了赶时间,尹甜甜一路小跑,去了城里的粮行问过价钱,米面都很贵,在粮行买不划算。 她就在粮行门口蹲着,等来粮行卖粮的老百姓。 粮行会压他们的价格,她比粮行给多一点点,就能买到很好的粮食。 花了一百文买了五十斤麦子,十斤大豆,对方还半卖半送,送了她两斤红豆。 小米十文钱一斤,大米要十五文,她没舍得买多,小米买了十斤,大米是从南方运过来的,只能去粮行买,价钱也不能商量,她只买了五斤。 背篓一下子就装满了。 麦子装不下,只能扛回去了…… 她没忘了帮崔衡买笔墨纸砚。 上辈子她跟着沈福柱进京,长了不少见识,陪着沈福柱一起读书识字时,文房四宝都是她帮忙收,自然也认得出好东西。 尹甜甜的目光在那些上好的端砚上流连,可惜价格太贵,只能选些品相一般的…… 等她赚了钱,一定给少爷买更好的! “哪儿来的破烂东西堆在门口?差点儿把爷绊倒,掌柜的,还不赶紧把这些东西扔出去!” 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公子在她的背篓上踢了一脚,嘴里还骂骂咧咧。 “我这是粮食,可不是破烂!公子要是踢坏了,你得赔我!” 尹甜甜赶紧跑过去,护在粮食前。 她虽然长相柔弱,但是腰间别着砍刀,又一脸凶巴巴的,那人梗着脖子说了句挡到路了,被同行的人嘲笑了一通。 “张生,你装什么呢,你不也是靠着给人抄书过活,还看不起人家种地的?” “人家种地的都有钱买笔墨纸砚,你啥时候买?能不能别借我的了,光借不还,干脆把我的送给你得了!” 挤兑她的书生脸色通红,却不敢反驳。 “我,我娘病了,我最近抄书赚的钱都拿去给我娘治病了,等下个月,下个月我一定攒钱买笔墨!” 他同行的书生拍了拍他的肩膀。 “别跟着我们逛了,等会儿我们要去琼花楼赴宴,你连茶钱都付不起,还是回去抄书吧!哈哈!” 书生脸更红了,没顾上尹甜甜,花了两个铜板,买了一打草纸走了。 “掌柜的,草纸买回去能干嘛用?” 尹甜甜把选好的东西递给掌柜,她选的东西虽然不多,也不算最贵的,但她绝对是行家,选的都是最实用的。 掌柜打量她一眼,她虽然穿着破烂,但身上的气质与众不同。 “一共二两零三钱银子。” 尹甜甜有点肉疼,但少爷用的东西不能将就,她从口袋里拿钱。 “他买草纸回去练字,草纸最便宜。” 一般的人家都拿草纸来擦腚,穷人家就用树叶石头竹片。 “给我也拿一打草纸。” 少爷应该用不惯那些吧,她思绪飘远了…… 她准备付钱,掌柜的把草纸推到她面前。 “姑娘爽快,我送你一打草纸,下次有需要,还来我们聚芳斋。” 省了两文钱,尹甜甜也不客气,把东西装好,跟掌柜的道了声谢,扛起她买的粮食出门。 她盘算着买点绣线跟布料,回去绣点样品,拿去绣楼里碰碰运气,摸到口袋里剩下的钱。 买点一般的绣线跟棉布吧,卖不出去,还能给少爷做帕子做衣服。 去了一趟布庄,又花了五十文钱。 肉摊上没肉了,今天先不买,明天去附近的屠户家里买新鲜的! 在街边买上五个烧饼花了五文钱,晚饭来不及做了,将就着先吃一顿! “大郎,来两个烧饼!” 尹甜甜闻声抬头,跟一手提着草纸,一手提着两包草药的书生视线对上。 冤家路窄,书生装作无事发生,提上烧饼准备走人。 “你等一下!” 尹甜甜喊住他,“跟你打听个事儿,你抄书的活从哪儿接的?可不可以带带我?” 刚才在聚芳斋,她问了掌柜一嘴,掌柜的告诉她,抄书的活不好找,一般的书市面上卖的都有,需要手抄的,大多是孤本或者别人珍藏的书。 这些书一般也不会找信不过的人抄写,怕把书本损坏或者弄丢。 想抄书赚钱,最好有熟人担保,或者找人带着入行。 她上辈子跟着沈福柱一起练字,字写得也还凑合,实在不行,还有她家少爷呢,他家少爷在她墓碑上写的那几个字跟他的人一样好看呢! 为了赚钱,她只能厚着脸皮问书生。 书生眼睛滴溜一转。 “把你的文房四宝借我用用我就告诉你!” 尹甜甜眼珠子也转了一圈。 “那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在哪儿念书!我花了不少钱买的东西,总不能交给一个我不认识的人!” 书生觉得她说得有道理,而且她一看就是乡下那种什么也不懂的村姑,应该挺好忽悠。 “我叫张敬,字守德,在县学念书,家住昌乐胡同第十八户。” 他把手伸出来,“东西给我,或者你跟我去家里坐坐,我用完了好还给你。” 尹甜甜哦一声。 “今天不行,我得赶紧回家,再不回去天都黑了,等以后有机会,我再登门拜访!” 她背着东西,但是走得不慢,张敬看着她的背影撇撇嘴,还以为她挺好忽悠呢! 今天晚上他还得抄书,没有砚台和墨条,他该怎么办呢! 尹甜甜才不管他,还没带她入行就想骗她的东西,这种人叫什么守德,应该叫缺德! 出城往清河村的方向走,感觉身后有人跟着她,怕有人盯上她,她加快了脚步。 只是那人也加快了脚步,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手摸在刀把上,猛地回头。 “再跟着我,我对你不客气!” 二狗子脚下一刹,一双眼睛像恶狼一样盯着她。 “你要干什么?” 第5章 咱们仨一起把日子过好 尹甜甜抹着眼泪,一路小跑着往家里赶,她身后,二狗子捂着裆部在地上打滚。 “甜甜,我娘说生米煮成熟饭,你心里就有我了!” “甜甜你放心,我会对你负责的!” 她害怕得浑身发抖,脑海里都是二狗子刚才欺负她的画面,挣扎中她只记得踢了二狗子一脚,别的什么也顾不上。 “爹,娘,少爷,我回来了!” 她装作若无其事地把烧饼拿出来,“我给你们买了烧饼!” 沈母做了一锅面汤,清汤寡水,喝到肚子里只会更饿,一家人一天只吃了一顿饭,饿得眼睛里冒着绿光。 “哪儿来的钱买烧饼?” 沈父沈母眼睛盯着烧饼直咽口水。 崔衡看到她红彤彤的眼睛,开口喊她。 “甜甜你过来!哭过了?” “没,没有……” 她脸上还有一道被树枝刮破的伤口,领口的衣服…… 崔衡目光一变,陡然凌厉! “被人欺负了?” 知道瞒不过他,尹甜甜不想让他担心,辩解道:“没被欺负,我还揍了二狗子一顿呢,我也没吃亏!” “尹甜甜,你给我滚出来!” 院子里,王翠花一脚把沈父刚扶起来的院门踢倒,砸在地上扬起灰尘。 “尹甜甜你个小贱人,敢伤我儿子的命根子,你赔我医药费!” 她眼珠子转了一圈,泼辣厉害。 “我儿子要是有个好歹,我就抓你去见官!” 什么叫恶人先告状?这不就是个例子! 尹甜甜从屋子里出去。 “王翠花,你教唆你儿子做了什么事你自己心里清楚,他要是有好歹也是你这个当娘的不正经,你害的!” 王翠花叉着腰。 “我儿子做了什么事情,你倒是跟大家伙儿说说啊!你敢说吗?” 两家的争执引来了不少邻居围观,她仗着尹甜甜脸皮薄,不好意思当面把二狗子骚扰她的事情说出来。 “天天顶着那骚狐狸样儿勾引男人,我家二狗子才十四岁,还是个孩子呢,你连他都不放过,我看你就是缺男人,咱们村好几个老光棍呢,不行晚上都睡到你炕上!” 她骂得太脏,尹甜甜活了两辈子,也学不会她这种骂人的方法。 “王翠花,你嘴巴放干净点!” 沈父被她气得胸膛剧烈起伏,扯到伤口,让他有点站不稳。 一家子老弱病残,王翠花把腰杆子挺得更直了些。 “我就不放干净你能怎么着?我家二狗子看上你家的小贱人是她的福气,我勉强接受她嫁来我们家,你们还挑剔上了!谁知道她干不干净!” 尹甜甜被气得小脸通红,去院子里捡了一根棍子,不客气地朝着王翠花身上砸。 “你给我滚出去!” “咋还急眼了!我又没说错,福柱都十八了,你们天天睡在一张炕上,血气方刚的年纪,你们能把持得住?说不定早就滚在一起了!尹甜甜就是个破鞋,要不是二狗子喜欢,我才不来……” 王翠花被打得嗷嗷叫,她平常在村子里的风评就不好,总是逮着别人家的男人给她家干活。 看热闹的女人们懒得去拉架,还一个个骂她活该,男人们看得心疼,又不敢明着替王翠花说话,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尹甜甜比王翠花瘦弱,她因为体力不支停下来,王翠花又立刻出言挑衅,崔衡扶着墙挪到门口,弯腰捡了两粒石子。 “哎呦!” 正嘚瑟的王翠花膝盖一疼摔了个狗吃屎,被尹甜甜骑在身上揍,她刚要翻身,脑袋上又被砸了一下,砸得她头晕没有还手的力气。 “行了行了,我认输!” 王翠花这个人有个特点,能屈能伸,打不过就认怂,等到机会再报仇。 眼下她打不过尹甜甜,为了少挨点打,主动开口认输。 二狗子从头到尾没出现过。 尹甜甜把她撵出去,又朝着门外喊道:“想欺负我,没打过我就让老娘来挨打,自己躲在人后面不敢冒头,我呸!孬种,以后别往我跟前来让我看见!” 二狗子悄悄地窜了,她骂完人正舒服呢,回头对上崔衡的目光,一下子就蔫儿了。 她表情变化幅度太大,崔衡嘴角抽了抽,感情她还有两张脸,面对他的时候温柔小意,面对外人,额…… “少爷,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彪悍?” 少女的表情有些忐忑,崔衡没见过如此粗暴的场景,但他见过笑里藏刀的算计,人人披着伪善的皮,背后捅刀子,反而不如尹甜甜单纯可爱。 “没有。” 尹甜甜表情耷拉下去,少爷肯定是觉得她彪悍不好意思当面说她。 “很可爱。” 啥? 尹甜甜耷拉下去的脑袋又抬起来,她认真地观察着崔衡的表情,见他真的没有嫌弃,喜意才悄悄在她脸上蔓延。 “少爷,我……” 尹甜甜脸红。 外面有人探头探脑往院子里看,想看看养在侯府的大少爷长什么样子,有没有长三头六臂。 崔衡眉毛拧了拧,尹甜甜转过去骂了一声。 “看什么看?看你爹还是看你娘?” 崔衡:“……” 崔衡没忍住笑出了声,尹甜甜脸更红了。 二狗子委委屈屈地露出脑袋往门口一站。 “甜甜你出来一下!” 尹甜甜瞥他一眼,没动。 “什么事?” 天黑看不见二狗子的红脸,却能听到他语不惊人死不休。 “甜甜,我想好了,我不介意你有别的男人,你男人身体弱还瘸了一条腿,以后肯定没啥出息,咱们仨一起过日子,我可以干活养你们!” 二狗子搓着手。 “我娘说了,我们家兄弟多,大哥还没成亲,老三老四只比我小两岁,眼看着也快到成亲的年纪了,我们家穷,吃不饱饭,她不介意我给别人上门。” “你们家人丁薄,我来你家给沈家老两口当儿子,这年头,兄弟两人只娶一个媳妇的也很常见……” 尹甜甜被王寡妇一家的三观震得说不出话来。 她觉得自己上辈子在候府遇见的事情已经够让她开眼界了,没想到这辈子还有更开眼的。 “不就是想上门白吃白喝白嫖吗,说得这么好听!滚!” 大门坏了还没安上,尹甜甜不想跟他多费口舌,转身准备回屋。 二狗子追上来。 “我不白吃,我有一把子力气,我能干活!今天你进城买了那么多东西,你那个废物男人能帮你搬东西吗?他都站不起来更不用说帮你了!” “我娘说了,这种男人说不定不行呢,你将来要是生不出来儿子,沈家不就绝后了,到时候他们还埋怨你!” 尹甜甜脚下没停,二狗子快跑一步挡在上屋门口,“我能让你生儿子,让沈家香火延续,我能保护你不被欺负,我还能干活让你们一家都吃饱饭!我是真心的,甜甜,你考虑一下!” 第6章 沈家最近发财了吗 尹甜甜抬头去看她家少爷的脸色,恨不能去堵住二狗子的嘴,当着少爷的面说他不行,还撬他墙角,说他是废物,这跟骑在她家少爷头上拉屎没有区别! “你闭嘴!” 尹甜甜骂了一声,二狗子不觉得自己错。 “我又没说错,你看看他,再看看我,我虽然岁数比他小,但是你跟了我,我绝对不会让你吃苦!” 二狗子很委屈。 “甜甜,要不是为了你,我才不愿意养他们几个拖油瓶呢!” “我承认,那会儿我太心急了一点,但是我也是太喜欢你了,不忍心你跳进火坑里!” 欺负人欺负到屋门口了,屋子里沈父沈母面上悲戚,却不敢出头。 这年头,本来就是强横的欺负软弱的,沈家父母原来还有点心力,盼着沈福柱跟尹甜甜早点圆房,好让他们早点抱孙子,到时候多生几个,别人也不敢随便欺负他们! 现在养了十八年的儿子不是自己的,被人抢了去,又给他们送来了一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亲儿子,人家还把他们老两口打了一顿,连寡妇家都能欺负他们…… 他们只觉得更悲哀,一切都是命,他们认命了! “我们沈家的香火不用外人延续。” 崔衡一只手扶着门框,另一只手把尹甜甜拽到自己身后。 “少爷,你小心腿……” 二狗子追到门槛外面,崔衡在里面,两人站在一起,尹甜甜才发现崔衡比二狗子高出半头,只是他看起来比较瘦弱,不如二狗子结实。 “我也不需要其他兄弟姐妹,你的好意我心领了。甜甜能不能给我生儿子是我们自己的家事,不劳你操心。” 二狗子想往里进,崔衡不让,两人堵在门口。 怕二狗子犯浑伤到崔衡,尹甜甜从崔衡身后探出头来,才看见崔衡一只手推着二狗子的胸口,他面上表情轻松,二狗子脸都憋红了,愣是前进不了一步! 宽大的袖子向后退开,月光映照出崔衡粗壮手臂上的肌肉,他稍一用力,只见二狗子向后一个踉跄,一屁股摔在地上。 “以后再敢惦记我的女人,我不会客气!还不赶紧滚!” 袖子垂下来挡住他的手臂,他身上的攻伐气势陡然收敛,在月光的清辉下,松松垮垮的衣袍挂在他身上,他看起来又成了那个需要别人保护的柔弱公子。 尹甜甜眼睛里闪着星星,少爷说她是他的女人,少爷没嫌弃她! 少爷还保护了她! “少爷你没事吧!少爷你好厉害!” 尹甜甜不太了解他,上辈子在候府,老夫人下令不让任何人谈论崔衡,伺候过他的人都被发卖了,府上没有一个人提起过他。 她只在别人的宴会上听过他的名字,大部分人惋惜他的身份,另一半人用他来嘲讽沈福柱不学无术。 “少爷,我明天去邻村王屠户家里买点骨头,给您炖汤喝,您要快点好起来,别人就不敢欺负我们了!” “我今天买了好多东西呢,我还遇见了一个有意思的人,等下次进城,我厚着脸皮去求他,让他帮咱们找门路接抄书的活……” 尹甜甜叽叽喳喳活泼开朗,让崔衡觉得,以后或许没有那么糟糕。 “不早了,睡吧。” 二狗子还盯着尹甜甜,崔衡犹豫一瞬,将手臂放在尹甜甜的肩膀上,尹甜甜很自然地充当拐棍,扶着他进了屋子。 打又打不过,抢也抢不过来,二狗子颓然地起身回家。 沈家只有两间房,东屋和西屋,西屋是老两口的卧室,东屋的土炕用竹帘隔开了,尹甜甜睡在里面。 买来的粮食堆在房间里,屋里点着一盏豆灯。 “少爷,你要是想入厕就喊我一声。” 尹甜甜躺下,迷迷糊糊地交代了一句,她太累了,一躺下就再也撑不住睡了过去。 崔衡掀开竹帘看她一眼,少女睡着了,但是眉间依旧紧锁。 从前他在候府时,这样的粗使丫鬟根本走不到他跟前,他身边围绕着很多人,可那些人终究如云烟一般消散,他如今只有沈家父母和眼前的少女了…… 把自己的被子分给她一半。 一夜无话,崔衡腿疼得一夜没睡踏实,天刚微微亮,身边的少女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门,去厨房里做饭,做完饭又出门去干活。 等到沈家父母醒了,尹甜甜已经去后山捡了一筐蘑菇,又背回来一捆柴火。 “少爷,你醒了,擦擦脸吧!” 他一睁眼,少女捧着热水跟干净的布巾对他甜甜笑道,“我炒个菜就能吃饭了。” 尹甜甜把罐子里最后一点猪油刮出来,炒了两个菜,今天早上在山里捡到了一窝野鸡蛋,炒了两个,又炒了一碗蘑菇。 她趁着大家吃饭,先去挑了两担水,又去邻居家借盆子淘洗麦子,淘洗好晾上,再用桶泡上黄豆。 一上午没闲着。 忙完吃了早饭,她拿钱去隔壁村子买肉。 王翠花探头出来看。 “沈家最近是发了财吗?甜甜这丫头天天往外跑,昨天买了不少东西呢!” 住在她家对面的邻居也好奇。 “哎你说,会不会是侯府给他们留了一笔钱,毕竟是人家养了十八年的儿子,不可能真这么绝情吧!王寡妇,你这两天没少欺负人家,万一侯府追究下来,给你也打一顿板子!” 王翠花面皮一紧。 “不能够吧!沈家老两口挨的那顿板子结结实实,大家都看到了,他们把人家儿子换走,人家没打杀了他们都算手下留情……不过我有一件事儿想不明白,咱们住在穷山沟里,沈家老两口咋有那么大本事,把人家候府的血脉换走?” 对面的李婶子撇撇嘴。 “咱们村子里的人估计都想知道!但这事儿人家又不会到处张扬,我这抓心挠肝儿,恨不得现在就去问问!” “李婶子,你要是问出来,也跟我说说呗……” “让你家二狗子去问!” 王翠花呸了一声。 “你安的什么心?想看我家的热闹?没门儿!” 她把大门砰的一声关上。 回头看见坐在院子里看着院墙发呆的二狗子,王翠花气不打一处来,揪住他的耳朵开始指桑骂槐。 她骂得难听,沈家二老不敢吱声,尹甜甜不在家听不见,崔衡不惯着她。 王翠花正骂得起劲儿,突然一坨黑乎乎的东西从天而降,糊到她嘴上。 世界清净了。 第7章 少爷咬了舌头 尹甜甜买了十斤排骨,又买了一条瘦肉一条肥肉,她今天去得早,猪是上午刚杀的,还热乎着呢! 往灶膛里添柴,先把肥肉切成块儿熬油,熬完的油渣子捞出来加上萝卜剁馅儿包饺子。 面缸里最后一点面粉刮出来,和面擀皮的功夫,尹甜甜又剁了两斤骨头丢进锅里先去去腥味儿,把水舀出来留着给臭宝做猪食。 往锅里添上清水,加上花椒生姜,红枣盐巴开始炖。 家里就这些香料,要是有八角桂皮香叶会更香! 剩下的肉跟骨头,被她撒上盐腌起来,等两天,等麦子干了,磨了新面粉,再做面条蒸包子! 这个香味儿,把周围几家邻居馋的,口水咽了两斤。 隔壁家,王翠花用水洗了几遍嘴巴,嘴里还有鸡屎味儿,恶心的她吐了一上午。 午饭她烙了面饼,四个大儿子守在厨房里,心思却没在面饼上。 “娘,你不是说让二狗去给沈家上门,让二狗去隔壁要点肉吃,不过分吧!” 王翠花夫家姓陈,四个儿子一顿饭就要吃掉一盆面,地里收回来的粮食,还不够他们的口粮,一家人经常挨饿,也几乎从来没有吃过肉,一个个馋得不行。 陈大狗实在忍不住了,催着二狗出门。 “你拿张饼,去换一碗肉汤也行,好歹让我尝尝肉是啥味儿!” 二狗子蔫头耷脑不肯去,他昨天晚上被伤了自尊心,现在没脸往尹甜甜跟前凑! 王翠花也馋,但是想到昨天她被打时砸她脑袋的石子儿,跟今天上午飞到她嘴巴里的鸡屎,没敢轻举妄动。 “人家看不上二狗,不行就大狗你去,不管你们兄弟几个,谁能从隔壁吃上肉,娘都支持!” 又是买粮食又是买肉,王翠花心里一合计,候府肯定给沈家留钱了,沈家又没地,还不如她家阔绰呢,怎么可能有钱买肉? 陈大狗跃跃欲试。 “娘,万一人家要了咱的饼,不给咱肉吃,咱该咋办?” “那你就空着手去!” 陈大狗还犹豫。 “听二狗说,沈家回来那个儿子很厉害,万一打不过怎么办?” 王翠花把锅铲一扔,叉腰骂道:“你们兄弟四个人呢,你娘我是个寡妇,但你们看咱们村子里有人敢欺负咱家吗?不就是因为你们弟兄四个?咋一遇上尹甜甜那个贱人你们就都怂了?” “都给我滚出去,别在我跟前碍眼!” 王翠花气不打一处来,四个大小伙子一人捞了一张饼跑出厨房。 两家只有一墙之隔,尹甜甜听见王寡妇家的争吵声,嗤笑一声,想来打秋风啊,没门儿! 沈父在院子里锯木头修大门,陈大狗兄弟四个在外面转了一圈又一圈,没敢进门。 汤熬得很香,尹甜甜把骨头和香料捞出来,往汤里下了大米小米。 等到粥快熬好,把从骨头上拆下来的瘦肉放回锅里,切上葱花,淋上香油。 “吃饭喽!” 尹甜甜把粥盛出来端进屋子里,沈父把修好的大门从里面插上,洗了手进屋。 “甜甜,咱们家哪儿来的钱吃肉?”沈母眼睛被热气熏得想哭,“你跟衡哥儿吃吧,我跟你爹随便吃点就行……” 沈母本来就瘦,这两天遭了大罪,眼睛都陷进去了,沈父也是一脸菜色。 尹甜甜给两人盛了粥。 “爹,娘,我们都吃,少爷在京城念了那么多书,等少爷的腿好起来,以后我们会过上好日子的!” “你们现在可不能倒下!” 沈母还在想沈福柱,泪珠子往下掉。 “也不知道福柱在京城能不能习惯……衡哥儿你别生气,我跟你爹毕竟养了福柱十八年,我们也不知道福柱怎么就成了侯府的世子,这几天跟做梦一样!” 沈父捧着粥,骂道:“他让人打咱们板子的时候,怎么不念着咱们!你还惦记他?他有吃有穿有人伺候,惦记他做什么!” “与其担心那个没良心的,不如担心咱们衡哥儿,衡哥儿的腿是怎么伤的,以后还能不能好!” 沈父虽然这么说,但他心里要是没有沈福柱,不至于发这么大的脾气。 尹甜甜悄悄看向崔衡,侯府把重伤的他丢到乡下不管不问,亲生父母惦记着养子,别人都觉得他已经享了十八年的福,没人觉得他可怜。 一瞬间从天上摔到泥沼里,还要尽力撑起这个家,其实他才是最痛苦的。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察觉到她的目光,崔衡看过来。 他的眼睛跟别人不一样,尹甜甜的心跳漏了一拍,端起他面前空了的碗。 “我再去给少爷盛一碗!” 崔衡失笑,看他的时候挺大胆,怎么这么怂! 吃完饭做猪食喂猪,砍柴挑水,尹甜甜很忙,好不容易忙完,天已经快黑了。 她点了豆灯,往手上搓了猪油,把买来的绣线和棉布拿出来,坐在灯下绣花。 光线很暗,崔衡把灯线挑长了些,屋子里稍微亮了一点。 尹甜甜低头做绣活没察觉到,崔衡瞥了一眼,她绣的是很常见的款式喜鹊报喜,她的手很巧,一会儿功夫,站在梅花枝头的喜鹊就绣好了。 绣布粗糙,绣线也很一般,但是她绣出来的图案不比侯府的绣娘手艺差,崔衡来了兴趣,往她身边挪了挪。 尹甜甜绣得专心,绣完最后一针,她坐直伸了个懒腰,手上的触感好像不对! 她回头,才发现自己的手戳在她家少爷柔嫩的下巴上,手心被冒出来的胡茬扎得痒痒的,少爷那深邃又深情的目光直直地看着她。 “少,少爷对不起!我不知道您在我后面!” 少爷什么时候挪到她身后的?他不是一直在对面写字吗? 崔衡被她推得咬到了舌头,嘴巴里满是血腥味儿。 “少爷您没事儿吧!” 尹甜甜慌忙起身,碰到针线筐不说,她自己还差点儿从炕上掉下去,崔衡一只手将她捞回来,一只手抓住针线筐,他只能一边用力,重心不稳,因为惯性,尹甜甜将他向后撞倒在炕上。 炕上铺满了他默写出来的文章,他的长发铺散在文章上,因为伤口疼,他眼睛里氤氲出水雾,再朝着尹甜甜看过来时,他自己不知道他这幅样子对尹甜甜的杀伤力有多大。 墨香,似有催动情绪的作用,尹甜甜觉得嘴巴干,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唾沫。 “少爷,你真好看!” 第8章 请祖母给孙儿谋一条活路 尹甜甜心里这么想的,嘴巴也就说了出来,上辈子在京城,她见过各种各样的青年,相府公子温文尔雅芝兰玉树,镇北侯府小公子飞扬跋扈风流意气,杜侍郎府的表少爷妖娆…… 都是神仙一般的人物,但他们都不及她家少爷粗布麻衫,眼含水雾惹人心疼。 “还不起来?” 尹甜甜懊恼,她怎么能调戏少爷! 崔衡等腿上的疼意过去了,盯着她的眼睛看她,尹甜甜从他身上爬起来,像个鹌鹑一样把头低下去。 他坐起来,整理了被弄乱的衣裳,轻笑出声。 “一会儿胆大一会儿胆小,敢调戏我,不敢看我?” 尹甜甜脸红得厉害,借给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生出那种龌龊的心思,她只是……实话实说,他家少爷真的好看! 崔衡把书稿整理了一下。 “你下次去城里,把这些书稿交给县学的先生,随便哪一位都行,最好能当众交给对方。” 尹甜甜还在懊恼自己刚才的孟浪,没明白他的意图。 “然后呢?” 视线意外对上,她又赶紧缩回来。 “然后等先生上门。” 崔衡对自己的才学有自信,他笃定先生看了他的文章,一定会找过来。他现在这样,想要大富大贵有点困难,但是赚点小钱贴补家用倒也不难。 总不能真让一个小丫头赚钱养他! 尹甜甜把书稿收拾起来,跟自己的绣品放在一起。 “我明天就进城!少爷你早点睡吧!” 深秋的晚上很冷,尹甜甜躺下,却没睡着,她冷得睡不着。 昨天晚上太累了,她躺下就什么也不知道了,今天晚上感觉不到一点困意,隔着一道帘子,她听见崔衡趋于平稳的呼吸声,少爷应该睡着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翻了个身。 “睡不着吗?” 崔衡掀开帘子,见她蜷缩着十分可怜,他干脆把帘子扯掉,将她捞进被子里。 他的味道将她笼罩,尹甜甜浑身僵硬,身子往外挪,却又被人按住拽回去。 “我也睡不着!” 他的语气里似有怨气,但又不是真的怨恨,而是带着一些欲火…… 两人刚才抱成一团,从那时起,少爷的表情就开始隐忍了。 尹甜甜要是还不懂,她就白活了一辈子了! 她更不敢动了。 “你跟沈福柱……” 他停下来,似在斟酌用词,尹甜甜摇头,把脑袋摇成拨浪鼓。 “我跟福柱哥什么都没有,以前我跟爹娘住一个屋,也就今年夏天,我才搬过来住的,中间隔了帘子,我没……” 尹甜甜有点心虚,沈父沈母让他们两个住一个屋子,本就是为了让他们圆房,只是她重活了一辈子,恰好重生在那个时候,沈福柱想圆房,她不肯,说她身子还没长起来,让沈福柱多等一年。 只因为她知道,不用一年,沈福柱就会被侯府接走,她也很快会被抛弃。 崔衡似是笑了一声。 “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想问的是,沈福柱走了,她不难过吗?她好像会错意了…… “福柱哥身边有人伺候,他回自己亲爹娘身边,只剩下享福了,不需要我惦记。而少爷身边只有我跟爹娘,我们要是不喜欢少爷,不照顾好少爷,少爷该有多难过啊!” 尹甜甜像是看出了他心中的想法,自顾自地回答道,“少爷,你以前一定是一个很好的人,有很好的前途,只是有点可惜,咱们家太穷,拖你后腿了。” 沈家的儿子怎么跟侯府的世子互换身份,这事儿别人不知道,尹甜甜多少知道一点。 沈福柱的祖母焦氏是远近闻名的接生婆,侯府的夫人在省亲的路上生产,恰好跟沈母同一天。 焦氏一个村野妇人,哪儿见过侯府的富贵,看见儿媳妇生的儿子,便生了歹念,将两个孩子换了。 十八年后,侯府发现真相,派人回来接沈福柱,焦氏听到风声,生怕侯府追究,连夜收拾行李窜回娘家,至今未归。 侯府可能也念着跟崔衡的情谊,没有追究到底,只打了沈父沈母板子出了口气,否则沈家的人只怕都逃不了。 “少爷,睡吧。” 身上暖和,尹甜甜困得眼皮打架,崔衡呼出一口浊气,闭上眼睛。 第二天早上,他们两个是被争吵声给吵醒的。 “我来看看我乖孙,你们拦着我干啥?” 一道泼辣的声音自院外传来。 “当年要不是我,就咱们家穷成这样,你能让你儿子吃香的喝辣的?能让你儿子去京城享福?你们两口子不感谢我就算了,怎么还埋怨我呢?” “沈大郎,你长本事了,敢拦你老娘?还不赶紧给我起开,别耽误我看我孙子!” 一个小老太太冲进屋子里,揪住尹甜甜的耳朵把她拽起来。 “天都大亮了,你还睡着?赶紧起来去干活!” 尹甜甜这几天太累了,沈母心疼她,今天早上特意不叫她,想让她多睡会儿,毕竟现在全家伤的伤残的残,只剩下她一个人干活。 但在焦氏看来,童养媳就是家里的丫鬟,哪儿有主人家都起来干活了,丫鬟还在睡着的道理? 疼…… 崔衡握住焦氏的手腕,将尹甜甜的耳朵从魔爪中救出来。 焦氏的视线看过来,见他沉着脸,一脸深沉的样子,高兴道:“乖孙儿,我是你祖母,你这些年能在侯府过好日子,可全仰仗我,你出息了,可别忘了祖母对你的好!” 她拍着崔衡的手背。 “乖孙儿快松开,祖母手腕疼!” 崔衡眼神沉得吓人,焦氏脸上的喜悦逐渐被不安代替,她被看得心惊肉跳,好不容易挣脱开他的牵制,一只手抚着胸口。 “京城果然养人,乖孙你有这把子力气,将来考个武状元,也让咱们老沈家光宗耀祖!” 崔衡嗤笑一声,掀开被子露出自己的伤腿。 “瘸腿的状元吗?” 焦氏脸上的笑意僵住。 “这是咋回事儿?侯府的人打的?他们怎么这么没人性,养了十八年的儿子也能下得去手?” 崔衡没解释,只冷眼看着她给自己找台阶下。 “养养还能养好吗?” 崔衡没回答,沈父沈母抹着眼泪,尹甜甜低头,焦氏尴尬一笑。 “养不回来也没关系,你在侯府肯定念书了,不行咱们就考个功名,将来做官也是一样的!” “祖母觉得得罪了侯府,我还能做官?” 焦氏脸上彻底没了笑容。 “那你就在咱们这儿随便做点生意……京城侯府家大业大,你肯定学了一身本事吧,总能找到一条活路!” 崔衡摇头。 “还请祖母给孙儿谋一条活路。” 焦氏心里暗骂了一声没用,余光瞥见堆在一旁的粮食,说不定他身上还有银钱呢? “乖孙儿,侯府养了你这么多年,总不能真让你净身出户,以后都不管你了吧!” 第9章 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我听左邻右舍的邻居说,这两天甜甜没少进城买东西,侯府要是给你留了银钱,你可得记得孝敬你祖母一些,毕竟没有祖母就没有你的今日……” 崔衡面色嘲讽。 “确实,没有祖母,就没有我的今日,我断了一条腿,还连累父母被侯府打了板子,祖母这个时候上门,是来探望还是来落井下石?” 探望,却两手空空。 焦氏闹出的动静不小,这几天家家户户都盯着沈家,门外早就围满了看热闹的人,焦氏是不要脸的人,她好意思趁火打劫,却也想要脸面。 “我当然是来探望的!只是咱家里穷,十几张嘴等着吃饭,实在是拿不出东西,我只能厚着脸皮空着手来看看你。” “乖孙你家里要是富足,给祖母留一口肉呗!” 崔衡凉薄一笑。 “祖母,你如果不嫌远,不如上京城侯府讨要些好处?你将我跟沈福柱换了,侯府还没问罪呢,说不定侯府的人什么时候就回来了。” 焦氏面色一变。 “乖孙,你好好养伤,我先走了!” 她生怕走得慢了,侯府的人杀个回马枪来处置她。 “婶子,你才来就走啊!自从沈大郎一家分家出来过,您都没有主动登门,你孙子好不容易回来,怎么不多坐一会儿!” 原本大家还好奇沈家怎么有能力把自己的儿子跟侯府的公子调换了。 焦氏一来,大嗓门告诉了所有人,是她干的,大家想起来十八年前邻村确实来了一个车队,有贵人生产找不到稳婆,找到清河村焦氏这里。 原来当初生产的贵人就是侯府的贵夫人啊…… “这焦氏还真是胆大!” 李婶子跟王翠花嘀咕了一句。 见没热闹看了,大家都散开回家,各干各的活。 崔衡心情很不好,可能焦氏哪一句话踩到他的痛处了,尹甜甜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是看着他难过,她也跟着难过。 “少爷,外面出太阳了,等你腿好了,我们去山顶看日出吧!山顶的日出可好看了,红彤彤的太阳从天边升起的时候,鸟在天上飞,自由自在,让人羡慕。” 崔衡应了声好,便不再言语。 尹甜甜穿鞋下来,照例给他打了热水洗脸,又给他把粥端来。 “我出发了!” 她没吃饭,踩着清晨的阳光进城,县学已经上课了,她在外面转了两圈,问了守门的大叔县学的放学时间,她决定先去绣坊。 一路打听过去,见到了绣坊的管事。 “管事姑姑,这是我绣的帕子。” 绣坊的姑姑看了她帕子上绣的东西,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眼,开口说道:“我们绣坊正在招学徒,但是得吃住都在我们绣坊里,不允许绣活外带,你能做到吗?” 尹甜甜为难道:“姑姑,就不能通融通融吗?我男人受伤在家,我每天都得回去照顾。” “你成亲了?” 尹甜甜还是姑娘打扮,管事姑姑面上有些惋惜。 “我是童养媳。” 自古童养媳跟上门女婿一样,在家里没有地位,那就跟家里的下人丫鬟差不多。 “姑姑,我知道您信不过我,我可以给您交押金,我把绣活带回家,要是做得不好,您可以不给我工钱,我还赔您材料钱!” “求您,给我一条活路吧!” 她哀求道。 管事姑姑不忍心。 “你跟我去见东家,东家要是同意,我没意见!” 她绣工很不错,冬天,乡绅们夫人们的聚会也多,绣坊压了很多活做不完,新招来的绣娘还得调教,难得遇上一个不用调教的。 “谢谢姑姑!姑姑你人美心善,祝姑姑青春永驻日进斗金!” 管事姑姑被她逗笑了。 “你这丫头嘴巴甜,等会儿见了东家可别这么说,东家最讨厌油嘴滑舌的人!” 尹甜甜吐了吐舌头,跟着管事姑姑来到后宅。 十几个绣娘坐在绣房里刺绣,她们身上穿着漂亮的衣裳,每个人的手指都细得像是葱段。 隔着一道纱帘,她不敢乱看,管事姑姑进去把她的绣品呈上去,她听见一道好听的男声。 “叫什么名字?家住在哪儿?” 绣坊的东家竟然是个男人? 尹甜甜压下心中的好奇,老实回答了。 “现场绣一副我看看。” 管事姑姑从帘子后面出来,给她搬来了一个绣架,又另给她了一张绣样。 尹甜甜选了绣线,在空白的绢布上开始刺绣。 记忆飘回上辈子,沈福柱厌弃了她,将她丢在后院不管不问,她为了生存,跟侯府的老嬷嬷学了刺绣,把绣品拿出去卖了换钱来维持生计。 在侯府日复一日的磋磨中,她绣花的技能越来越娴熟,只用了半个时辰,她就绣好了一张复杂的花样。 绢布上,栩栩如生的蝴蝶落在盛开的牡丹花丛中,不论是绣线的颜色搭配还是刺绣的手艺,都十分了得。 管事姑姑目露惊喜,将绣品取下来拿到帘子后面。 “有这份技艺,免了她的押金吧。” 尹甜甜高兴地站起来。 “谢谢东家!” 管事姑姑带着她从后院出来,边走边跟她交代。 “咱们绣坊接的单子都是县里的乡绅官眷,容不得出错,所有的绣活一定要仔细!尤其是你这种带回家的绣活,一旦出错,不仅要照价赔偿,而且以后我们绣坊也不会再用你,明白吗?” 尹甜甜点头。 “我一定珍惜这次的机会!” “会写字吗?” 尹甜甜点头:“会!” “来登记一下!姓名,家庭住址,领了多少活,什么时候交货……” 尹甜甜按照管事姑姑的要求,把信息登记完,领到了一个包裹,和一个绣架,约定好三天交货。 “谢谢姑姑,我一定好好干!” 从绣坊出来一看时辰,县学马上就放学了! 她赶紧一路小跑,到县学门口,学生们正在往外走,她还看见了一个熟人! 张敬怀里抱着几本书,对着另一个人保证。 “两天,两天我肯定抄完!” “三本书呢,你要是抄不完,我可不付钱!” “一定抄完!我就是不睡觉,也一定抄完!” 张敬一脸憔悴相,眼睛底下的青影像是抹了锅底灰,他对着那人谄媚地笑着。 “张敬!” 她喊了一声,两人同时回头。 “张敬,你小子什么时候勾搭上了一个村姑?”那人不怀好意地调侃尹甜甜,“模样倒是清秀……” “郭少,那是我妹妹,我表妹,您就别拿自家人开涮了!我去看看她喊我有什么事情,郭少您忙!” 张敬把人送走,板着脸走到尹甜甜跟前。 “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第10章 蠢笨如猪 走出去半条街的郭少回头冲尹甜甜吹了一声口哨,跟着郭少的一群跟班爆发出了哄笑声。 张敬不情不愿地跟尹甜甜说道:“你跟我来!” 尹甜甜也感觉那群学生们看她的目光让她不舒服,乖乖地跟着张敬走到一边。 “什么事?” 尹甜甜看着他怀里的书。 “我帮你抄书,你能不能帮我引荐你们先生?” “你想跟我抢活干?” 张敬把怀里抱着的书往后藏了藏。 尹甜甜瘪嘴。 “小人之心,我说了帮你抄就是不要钱,否则两天抄三本书,你就是不睡觉也抄不完!我这里有一篇文章想给你们先生过目。” 张敬眼珠子转了转。 “你也可以先给我看看。” 尹甜甜记得她家少爷的嘱咐。 “万一你抄我文章呢?” 张敬切了一声。 “那我也不让你帮我抄书,万一你把我的书顺走了,我上哪儿给郭少赔?这些可都是孤本!” “好好好,我在你面前帮你抄行了吧!” 张敬不信。 “你会写字吗?” 看她的样子,不像是读过书,能写字才怪呢! 在外面也不方便研墨,尹甜甜捡了一根棍子,蹲下在旁边松软的泥土上写下了张敬的名字。 “在地上写字跟在纸上写字是不一样的!” 尹甜甜又从背篓里拿出针线,拽起他的袖子,在他袖子上绣了两个字,守德。 张敬嘴巴微张。 “绣得好不代表能写出来……” 只见少女气愤地把他怀里的纸笔夺了过去,用毛笔沾了水,在他随身携带的草纸上写了几个字。 “张守德不守德!你骂谁呢?我信你能写好就是了,不过我们抄书要用标准的楷书,你知道楷书是什么东西吗?” 张敬耳根微红。 “我当然知道了!” 尹甜甜叹了口气,这还是她当年在侯府学的本事呢,沈福柱不识字,他们两个当年刚到侯府,侯夫人第一件事情就是请先生教沈福柱读书识字,作为贴身伺候沈福柱的丫鬟,沈福柱没学会,她反而都学会了。 当然,她只会依瓢画葫芦,字写得好看,但是书里那些大道理,那些文章那些心眼,她学不会。 “那你帮我引荐你们先生!” 张敬不明白。 “你一个姑娘家,文章写得再好有什么用?你还能科举不成?女子就该老老实实嫁人,相夫教子!” 这话尹甜甜不爱听了。 “你就说同不同意吧,别想骗我的文章!” 张敬打了个哈欠,他感觉自己快升仙了,有尹甜甜帮他抄书,他今天中午回去能补个觉。 “同意同意!你去我家抄书吧,你要是抄得好,我今天下午就给你引荐。” “一言为定!” 尹甜甜跟着他回了家,这个点,他那个生了病的母亲正做好饭菜等他回家吃饭。 多了个尹甜甜,他家可没有多余出来的饭菜给她吃……不过,她一个姑娘家,应该也吃不了太多! “娘,我回来了!” 张敬的娘看见他领了个姑娘回来,一脸欣喜,惊讶道:“这位姑娘是……” 尹甜甜赶忙解释。 “婶婶,我是张敬的朋友,我来是有事相求,您不用管我,我自带了干粮的!” 她刚在街边买了个大饼,比他们母子两个等会儿准备吃的那个还大,她有点不好意思拿出来。 “我抄书!” 尹甜甜在张敬平常写字的石桌前坐下,一边啃饼,一边抄书,张敬吃完饭回房间里眯了一会儿,起来看见她已经抄了十几页了,每一个字都是标准的楷书。 “抄的还行,我现在去县学上策论课,我给你引荐教策论的宋先生。” “好!” 尹甜甜不懂什么是策论,但是教策论的老师应该很厉害! 她跟着张敬进了县学的大门,如愿地见到了县学的宋先生。 “张敬,你太不把学堂当回事儿了,怎么把相好的也带来了?” 还没上课,但是有不少学生已经到了,学堂里,张敬最没有背景,欺负他的人也最多。 “我不是他相好的!”尹甜甜急忙撇清关系,“我有丈夫的,我今天来,是替我丈夫向先生请教学问!” 学生中间爆发出了更大的笑声。 “张敬,你小子越活越倒回去了,连村姑都看不上你!哈哈哈……” “村姑的男人,那就是泥腿子,泥腿子也配读书?咱们县学里,又要来新人了吗?正好咱们欺负张敬也欺负腻歪了,来个新人给咱们提鞋舔脚也挺好!” 这些人说话太粗俗,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骂的还不如王翠花好听呢! 尹甜甜小心翼翼地把崔衡写的文章展开递给先生,闭目养神的先生睁开眼睛,轻轻一瞥,随即面上露出惊讶的表情,然后将文章捧到跟前详细阅读。 宋先生看一篇简短的文章竟然看了半个时辰,早就已经上课了,但是宋先生并没有半点反应! 她到底给了先生一篇什么样的文章? 张敬好奇。 “妙,这篇文章实在是妙!每一句都妙!” 宋先生终于回过神来,看向尹甜甜。 “你说这篇文章是你丈夫写的?他眼下在何处?” 尹甜甜照实回答。 “他在清河村。” “何故不自己来见我?” “他腿断了,走不了路。” 宋先生语气一顿。 “给我这篇文章,他的目的是什么?” 这个问题少爷没有交代,尹甜甜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照实说。 “这个嘛,我家少爷没说。” 宋先生的反应,让大家都十分好奇,到底是一篇什么样的文章,竟然让先生看了半个时辰! “等你丈夫腿伤痊愈……算了,不等了,我现在与你一起去清河村!” 尹甜甜完全没有一点准备。 “先生,您还得上课呢!” 宋先生似是这才看见坐了满堂的学生,仰天叹了一口气。 “汝皆不慧,不如一人矣!” 学堂里安静了一瞬,等宋先生走出教室,破防的学生们骂了句国粹,什么意思?他们这么多人,难道还比不上一个农夫? 他们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竟然能让先生嫌弃他们蠢笨如猪! 宋先生跟着尹甜甜步行出了城。 “先生,我家有点远,您要不要雇一辆牛车?我在前面给您领路?” “不用,正好锻炼一下筋骨。” 尹甜甜往他身后看去,他身后不远不近跟着七八辆马车,车上坐着被他辱骂了的学生们。 第11章 犹豫是对银子的不尊重 把这么多人都领到家里,她家喝水的碗都没那么多,到时候要是招待不周,会不会坏了少爷的计划? 算了,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她家少爷真厉害,一篇文章能吸引这么多人! 走路走了一个多时辰,还没到地方,身后浩浩荡荡的车队就少了一半。 快到清河村的时候,她大老远看见二狗子嗖的一下从村口窜回去了,村里其他人家看见他们,也赶紧把大门一关,不再出来看热闹了。 “你们快跑吧,侯府的人又来找你们算账了!” “真的,甜甜身后跟着一大群人,好多马车,比那天来的马车还多呢!” 二狗子的声音从沈家的院子里传出来。 “二狗子,谁让你管闲事儿了!快回来!” 王翠花揪住二狗子的耳朵,把人从沈家拎出来,出来正好撞上他们,王翠花二话不说,回到家里砰的一声把门关上。 “先生见谅……” 尹甜甜搓了搓手,开门把宋先生请进去,母鸡扑棱一下从宋先生脸前飞过去,受了惊的宋先生看着破败的沈家。 “能写出这篇文章的公子从小就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你莫不是骗我吧!” 一路走来,宋先生初时还有心情欣赏山川美景,越走越心惊,怕自己被骗到荒山野岭,被谋财害命。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要不是身后还有学生跟着他,他说不准半路就找个借口回城了! “我家少爷是在京城长大的,这几天才回来!先生您请!” 真诚是永远的必杀技,宋先生捂着胸口,选择再相信她一次。 “阳春召我以烟景,大块假我以文章,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人生漂浮不定,学生如今境遇不好,让先生见笑了。” 陋室里传出一道豁达的青年男声,与文章中的意境结合,宋先生掀开帘子,看见了一个靠坐在床边的年轻人。 崔衡直身拱手。 “学生崔衡,见过先生。” 他们谈学问,尹甜甜听不懂,她去厨房烧热水,清水待客有点失礼,但是家里没有茶叶,她就用今年秋天新摘的菊花泡水。 野菊花性凉,需要先上锅蒸熟再晒干,就没有苦涩的味道了,只剩下菊花的清香。 她端水进屋的时候,宋先生正跟她家少爷聊得高兴。 崔衡开口说道:“家中条件简陋,只有一碗菊花茶,还请先生莫要嫌弃。” “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谈何嫌弃?” 尹甜甜到嘴边的话没说出口,上辈子在侯府,她最先学会的规矩就是闭嘴,不该插嘴的时候少说话! 她提起水壶,去给守在外面的学生们倒菊花茶。 “什么破烂东西,我家下人都不喝!拿走!” 先生喜欢的菊花茶被嫌弃了。 尹甜甜觉得他们这些有钱人家的公子很难伺候,上辈子也是,她在京城待了半辈子,也不明白他们高傲的点在哪儿! 他们嫌弃沈福柱草包,没教养没品味,她就陪着沈福柱一起读书识字,学礼仪,但还是会被嫌弃。 他们也嫌弃崔衡的身份低,但崔衡是侯府世子的时候,他们不是夸赞他品行高洁,每个人都是因为倾慕他的才学才接近的他,难道他不是世子了,才学品行就都应该被贬低? “甜甜!你没事吧!” 沈父沈母急匆匆赶回来,正好瞧见尹甜甜被小厮推搡,赶忙上前给她求情。 “各位贵人,你们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我家儿媳妇计较,我给你们跪下了……” 沈父以为来的是侯府的人,“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贵人们要惩罚,就惩罚我吧!” 尹甜甜赶紧拦住沈父沈母。 “爹,娘,你们快起来,他们不是侯府的人,也没有为难我!” 马车里传来笑声,车帘被人掀起来,几个学生捧腹大笑。 “喂,可不是我让你们跪的,不过你们跪下来给我磕几个响头,我可以考虑给你们一锭银子!” 郭少眼睛盯着尹甜甜,让小厮拿出了一锭十两制的银子扔在地上。 磕头就能有银子拿? 沈父没有犹豫,犹豫是对银子的不尊重! 郭少更开心了,跟他的狗腿子们笑得前俯后仰。 尹甜甜有点难过,文人重风骨,少爷宁愿回到乡下也不厚着脸皮赖在侯府,可是沈父却为了十两银子给别人磕头供人取乐。 不能说沈父有错,乡下人一辈子能赚十两银子吗? 连饭都吃不饱的时候,要尊严有什么用? 她只是觉得这些有钱人脑子有病,不管是京城的贵人还是这穷乡僻壤的贵人,都喜欢以取笑旁人为乐。 沈父额头都红了,他高兴的把钱从土里捡起来,交给尹甜甜。 “甜甜,我赚了十两银子呢!你收好,赶明个儿去买点骨头,给衡哥儿炖汤喝!” 他还记得大夫交代过,要想让崔衡的腿长好,得多喝点骨头汤。 崔衡送宋先生,两人站在屋檐下,正好将这一幕收进眼中。 宋先生轻咳一声,看见他,郭少等一众学子稍微收敛了一些。 “先生,你看这村夫,为了十两银子便出卖尊严,这种人能教出什么样的人才?依学生看,您还是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天快黑了,学生载您一程,天黑前还能赶回城里。” 宋先生转向崔衡。 “怀瑾,你怎么看?” 崔衡心里其实,有点震惊,他一直以为,沈家父母的心里惦记着沈福柱,对自己这个从小没有养在身边的儿子并没有太多感情,没有想到,他们竟然能为了他做到这一步。 “连累父母受辱,是我的错,我若足够有能力,便该护着二老,可惜我现在羽翼未丰,又困在乡野……” “有能之人,朝暮之际便可一飞冲天,怀瑾若愿意拜在我门下,我便为你引荐名儒大家,待日后参加科举,前路坦荡,便能化解眼下的困境!” 崔衡再次拱手。 “多谢先生栽培。” 他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宋先生留下了贴身的玉佩给他。 “日后若有难处,拿这块儿玉佩来县学寻我。” 宋先生对崔衡的高看一眼让众学子不甚服气,回去的路上,大家缠着宋先生,要看他写的文章,宋先生将他的文章从袖子里取出来递给大家传阅。 张敬没跟大家一起走,他为了看热闹,今天一天都没有抄书,三本书只剩下今天一晚上跟明天一天,他就是不睡觉也抄不完!尹甜甜不是说要帮她抄? 他进屋,把书往桌子上一放。 “我没带文房四宝,你的借我用用!” 第12章 他是故意的吧 “这位是……” 崔衡跟张敬都没主动开口自我介绍,两人同时看向尹甜甜。 尹甜甜挠头,她没想到张敬也追到家里了。 “少爷,他叫张敬,是县学的学生,我答应帮他抄书,他答应替我引荐县学的先生。” 她又跟张敬介绍崔衡。 “我家……额,少爷,崔衡。” 张敬把她抄的那本书铺开摊在桌子上,示意她过去抄。 纸上的小楷字迹娟秀,崔衡有些惊讶。 “甜甜,你字写得这么好?” 张敬一脸看热闹的表情,他不知道? 尹甜甜眼看要露馅。 “少爷您忘了,我会刺绣,依瓢画葫芦,我最擅长了!” 她筐里放着从绣坊里领来的工具,应该是领了绣活。 崔衡提笔蘸墨。 “我替你抄。” 尹甜甜吐了吐舌头,把绣架拿出来摆好。 “我有绣活要做,约定了三天交工,咱们一起吧!” 崔衡把油灯的芯挑了挑,房间里亮堂了一点,沈父又端来一盏灯。 “多点一盏,别把眼睛熬坏了。” 今天虽然被人欺负了,但是有钱拿,沈父高兴。儿子有出息,他也高兴。 不是候府的人来找茬,他更高兴! 张敬打量着崔衡,他的视线太直接,崔衡抬眸看他一眼,低头继续抄书。 “张兄有话直说。” “那我就不客气了,崔兄的谈吐学识,不像是乡下能养出来的,而且父母姓沈,你却姓崔?我猜测,崔兄应该就是这几天大家口中议论的主角,被换到京城平阳侯府的那位假世子。” 这件事情不是秘密,刚才尹甜甜也说了,他之前一直在京城。 “你也想如其他人那般来嘲讽我吗?” 自从真实身份被世人知晓,他身边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在骂他,骂他鸠占鹊巢,抢夺别人的人生,骂他不知道感恩,侯府养育他十八年,他却执意要回到亲生父母身边。 张敬手中的笔不停。 “我嘲笑你做什么!我只是好奇你写的那篇文章,宋先生为人不羁,但却是真有才学,多少人往宋先生跟前递文章,从来没见过宋先生如此看重谁,你是第一个!” “有这份能力,我猜你就是留在京城也肯定大有作为,等你混出头,把父母接到身边尽孝也不迟,何必非得在一无所有的时候回到这穷乡僻壤受人冷眼……” “我若是不回来,谁借给张兄笔墨?” 张敬抄书的动作一顿,尬笑两声。 被看穿了,他就是为了省点儿笔墨纸砚,才凑上来的。 但他一点儿也不觉得羞愧。 “能省点儿是点,我今天晚上连灯油都省了!以后的日子还长……” 破了的窗纸上出现一个人影,二狗子没走正门,扒着窗户往里看。 “甜甜,那帮人没为难你吧……” 原来他今天是来沈家报信来了! 但尹甜甜一点儿也不领情。 “二狗子,我跟你说多少遍了,以后少来招惹我,我是我家少爷的童养媳,你给我献什么殷勤!” 窗户纸的破洞视线范围有限,二狗子只看见了尹甜甜,没看见崔衡跟张敬。 “甜甜,我知道你跟侯府送回来的那个假世子没什么感情,我也知道你不想嫁给他,不过我现在打不过他,你再等我两年,我多吃点儿饭,两年后我肯定就能把你从他手里抢过来了!” “甜甜,我不介意你跟过别的男人,只要你心里有我就行!” 尹甜甜起身,从屋子里找了个鸡毛掸子,气得她想打人。 二狗子跑到两家中间的院墙处,长臂攀上墙头,三两下翻过去。 “甜甜,你一定等我!” 尹甜甜从地上捡了几块儿石头,朝着他扔过去,听见那边砸中的声音,她才解气。 “甜甜,你们忙完了没有,该吃饭了!” 沈母做了稀粥,烙了饼,让尹甜甜端到屋子里去。 “你们吃,我跟你爹在厨房随便吃点儿。” 她买了十斤骨头,熬汤其实也吃不了几天,老两口在厨房,把熬得没味儿,又被啃得干干净净的骨头放到火上烤,烤脆了,把骨头砸碎砸成粉,再用水冲服下去,挡饱,能一晚上不饿呢! 张敬不客气地伸手拿饼。 “果真是缺德!” 她今天中午可是自带干粮,没喝他家一口水! 张敬就当没听见,吃完继续抄书。 尹甜甜做绣活做到大半夜,困得实在熬不住了,起身伸了个懒腰。 “甜甜,过来睡。” 崔衡冲她招手,他们两个坐在炕上,占了大部分地方,崔衡挪了挪,把自己的位置让出来,给她摆上枕头,示意她躺到他身后。 屋子里有外人,尹甜甜有点不太好意思。 “张兄是君子,不必有顾虑。” 他话中有话。 尹甜甜猜不透,她脑袋困成浆糊了,爬到炕上,几乎是刚一躺下就睡得什么也不知道了。 崔衡拉过房间里唯一的一床被子给她盖上,把她挡得严严实实,又回过头来对张敬说道:“多谢张兄照顾我家甜甜,咱们继续抄书?” 张敬也困得不行,但这里又不是他家,况且,炕上还睡着女眷,他也不好意思躺下睡觉,只能陪崔衡继续熬着。 三更鸡叫,他一脑袋砸在桌子上睡了过去,昏睡过去之前,他有点后悔,早知道便宜不好占,他就不来了! 不知睡到什么时候,天亮了,张敬睁开眼睛爬起来,崔衡还在抄书。 他想起身,却发现半边身子动不了了,腿和胳膊,哪里都麻。 “要迟到了!” 从清河村跑到城里,不知道能不能赶上上课! 他一瘸一拐的从炕上跳下来收拾东西。 崔衡把抄好的书整理一下递给他,他愣住了,才一个晚上,就都抄完了? 他接过来翻了翻,几乎每一张上面的字迹都相同,没有一点偷工减料! 他像是不知道累一样,精神头很好。 “书抄好了,张兄坐马车回县城,还能赶上早课。” 张敬的脸垮了下来,他昨天晚上省下来的这点笔墨钱才值多少,坐马车回城里,他不是白熬一晚上了吗! “多谢崔兄替我着想,我来得及!” 他收拾好东西,一路小跑,跑得差点儿断了气,才终于赶上上课。 但是他昨天晚上没睡好,早上又跑了一早上,半上午听课的时候打盹突然惊醒时才回过味儿来。 不是,那个崔衡,他是故意的吧! 第13章 你当着孩子的面提福柱干什么 \ba尹甜甜花了三天时间把绣活完成。 送到县城绣坊。 “甜甜?” 张敬放学从学堂出来,手里提着一沓白纸,正遇上了从绣坊领了绣活出来的尹甜甜。 “正好遇上你,先生让我去清河村跑一趟,把这些学习用品给崔兄送去,先生说让崔兄先养伤,等伤好了再来县学。” 他的语气中带着酸味儿,这些可都是上好的宣纸,买的话要不少钱呢,他平常抄书才能用上的好东西……先生就这么送给崔衡了! “给我吧,不用麻烦你再跑一趟了。” 她的手伸出去半晌,张敬才把宣纸递给她。 “能不能,分给我一沓,我跑腿了……” 瞧他可怜巴巴的样子,尹甜甜把宣纸小心地放进背篓里。 “不能。” 他急了。 “是我帮你引荐的宋先生,分我几张宣纸不过分吧!” “我们家少爷不是帮你抄书了?” 尹甜甜领了工钱,一共五十个铜板,虽然不多,但是买几斤肉绰绰有余! 张敬追着尹甜甜去了肉店,见她买了两斤肉,又买了几斤骨头,羡慕得不得了! “算了,不给就不给吧!” 张敬很久都没有吃过肉了,他怕自己在肉店里多呆一会儿,会馋得流口水,再被旁人取笑一顿…… 他转身往外走,眼前却突然出现一团五花肉。 “整天清汤寡水的,人都要饿出毛病了,到时候怎么读书科举?我请你吃肉!但我家的情况你也知道,我只能请得起半斤,你要是嫌少,我就……” “不嫌少!” 张敬赶紧把肉接过去,肉用草绳捆着,他高兴道:“以后要是有用得上我的地方,你只管开口!” 尹甜甜答应下来,半斤肉就把他收买了,这买卖划算! “行!到时候你可别推辞!我得回家了,咱们下次见!” 尹甜甜惦记着家里,老两口为了节省粮食,她不在家看着,他们中午就不吃饭,上次被她发现偷偷地躲在厨房里啃骨头,那骨头比牙还硬,吃到肚子里又不消化! “少爷我回来了!” 家里没人,崔衡旁边放着一根拐杖,他正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爹跟娘呢?” “他们说是出去找野菜……” 深秋了,草都枯黄了,哪里还有野菜!二老八成进山去了,万一遇上野兽,后果不堪设想! “我去找他们!” 尹甜甜刚走出村口。 “甜甜,快点帮忙!” 二狗子背着沈母往家里跑,沈父追在后面,但他腿脚也不利索,追不上二狗子。 “二狗子你干什么?” 尹甜甜迎上来,才发现沈母嘴唇上没有血色,脸上表情痛苦。 “这是怎么了?” 二狗子被尹甜甜误会,表情难过。 “甜甜,我在山里遇见大娘被兽夹夹伤了腿!流了好多血呢!” “快,快把我娘背回家去!” 山上的兽夹不是本地村民放上去的,因为那是铁器,一般人家用不起,能用得起兽夹的都是猎户。 猎户们凶狠,损坏他们一个兽夹,要是被他们知道了,说不定还会来找麻烦呢! 不过眼下顾不上那些了,兽夹能把人的骨头夹断,沈母一把年纪,可千万别出事才好! 兽夹还在沈母的腿上,将她安置在床上,尹甜甜蹲下查看,想把兽夹取下来,但是她一碰兽夹,沈母就疼得哆嗦,吓得她不敢动。 二狗子跟沈父也不知道该怎么把兽夹取下来,大家束手无措地站在屋子里。 “要不我去请个大夫过来?” 伤口处的皮肤已经呈现出青紫色,崔衡看了一眼,开口道:“让我试试。” 他蹲不下去,尹甜甜跟沈父扶着沈母,将她的腿抬起来。 崔衡拆了兽夹上的机关,轻松地把兽夹取下来。 他端详着沈母的脚腕。 “还好,没伤到骨头,把伤口清洗一下,包扎起来,好好养着,应该没问题。” “还是请个大夫吧,我看大娘伤得挺厉害!” 二狗子眼神瞥向尹甜甜,甜甜终于肯跟他说话了! “我没事,不用请大夫!” 沈母想把脚收回去,她的脚很脏,皮肤也粗糙,平常被她藏在裙摆下面,今天却有这么多人围观,她受这点伤真的不碍事儿!不用请大夫花那个冤枉钱! “衡哥儿说得对,我没事!请大夫要跑很远,甜甜还得照顾衡哥儿,已经够辛苦了!” “我去帮忙请大夫!” 二狗子自告奋勇,只是还未跑出沈家的大门,就被王翠花拦住,“人家都不稀罕你,你总是去管人家的闲事儿干啥?你吃饱了撑的?人家吃肉的时候连口汤都不舍得给你,赶紧回家!我让你去捡粪捡回来了吗?” 二狗子哀嚎着被王翠花给拎回去,尹甜甜去厨房待了半晌,端来一盆热水,给沈母清洗伤口。 “我自己来吧!” 沈母不好意思,尹甜甜按住她。 “娘,咱家里有我跟少爷,不需要你们冒险进山,你跟爹好好的,我跟少爷才能没有后顾之忧……” 沈母脚腕处的伤口狰狞,尹甜甜去找了些草药捣碎涂上,又用棉布条给包扎好。 “我只是,想给你们减轻一点负担……” 沈母低下头,沈父把他们两个进山采摘的连翘倒到院子里晒,又把院里的地扫了一遍。 给沈母洗过脚的水都黑了,崔衡看着尹甜甜,她没有露出任何嫌弃的表情。 “娘,你们好好的,才是帮我们减轻负担。” 沈母有点难过,尹甜甜顾不上安慰她,把藏在背篓里的肉拿出来,她怕肉水把少爷的纸和绣坊的布料染坏,就用干草裹了好几层,藏在背篓的最底下。 这话说得扎心,但却是实话,沈母还想说什么,尹甜甜把从城里买来的布料塞给她。 “娘,您给少爷做双鞋吧,少爷还没穿过您做的鞋子呢!以前福柱哥身上穿的衣裳跟脚上穿的鞋子,都是您做的,您要是不给少爷做,少爷会难过的!” 沈母才回过神。 “纳,纳鞋底得先熬浆糊,做千层底……” 沈母转过那个弯儿,尹甜甜笑道:“娘您等着,我现在就去熬!” 上锅熬了些浆糊盛出来给沈母,尹甜甜去厨房里,寻思着把买回来的肉处理了,这次可以吃饺子,她把五花肉剁成肉馅,往里面加了萝卜,上次淘洗的麦子晒干了,沈父用村口的石碾碾成面粉,正好用来包饺子。 骨头等明天早上炖汤喝! 饺子煮熟端上来,沈父沈母一番推辞,非得让崔衡跟尹甜甜先吃,说他们不饿,喝点汤就够了。 尹甜甜把脸一沉。 “我辛辛苦苦剁馅儿包饺子,你们要是嫌弃不吃,我就拿去喂猪!” “肉怎么舍得喂猪呢!” 沈父沈母一边心疼,一边往嘴里塞。 两斤肉全包了饺子,吃饱喝足人就犯懒犯困,沈父沈母躺在崔衡屋里的炕上。 “福柱以前最喜欢吃饺子了,不知道侯府有没有给他包饺子吃!” “人家侯府能没有饺子吃?只怕好吃的东西太多了,他都想不起来饺子!” 沈父骂了沈母一句,“你当着孩子的面提福柱干什么?” 他们去看崔衡的脸色,只见崔衡低头看着桌上的豆灯,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14章 撑起长子长孙的责任 沈母指挥沈父把刷过浆糊的布挂在屋檐下晾上。 “那啥,我有点困,先回去睡了。甜甜,你跟衡哥儿也早点睡吧!” 说沈父沈母愚钝吧,他们又能看出来他们惹崔衡不高兴了,这个时候倒是挺有眼力劲儿,知道躲。 尹甜甜弄了个火盆端到屋子里,又去端了盆热水进来。 “少爷,我帮你擦擦身子吧。” 他从来到这个家就没洗过澡,手脸都是随便沾水擦擦,要不是今天他盯着她给沈母洗脚,她可能也忽略过去了,人家在侯府肯定是天天擦洗! 崔衡抬眼看过来。 尹甜甜感觉脸上很热。 “少爷,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是想着,你在侯府肯定养成擦身的习惯了……” 崔衡盯着地上那盆清水,突然笑了,不知道是自嘲,还是夹杂着别的什么情绪,反正,让尹甜甜觉得不敢直视他。 他突然伸手解了衣裳,单薄的衣衫从肩头滑落,露出他精壮结实的上身。 尹甜甜听见自己咕咚一声咽了口唾沫。 我嘞个乖乖,她家少爷身材这么好? 好像不穿衣服的崔衡整个人气质都变了,变得十分有攻击力,让尹甜甜觉得手脚发烫。 她咬了咬牙,将布巾打湿,从他的脖子开始往下擦,尽管目不斜视,仍旧感觉手脚都不自在。 把他当成个花瓶,当成花瓶就没那么不自在了,反正她上辈子在侯府,没少被人使唤去干活…… 擦到他的腰上时,她的手突然被崔衡攥住。 “少爷,我……” “你出去,我自己来!” 尹甜甜帮忙把水盆放到炕上,她开门出去,站在院子里被凉风一吹,才觉得没那么热。 她其实有个秘密。 上辈子她跟沈福柱圆房了。 后来到了京城,侯夫人嫌弃她身份低,原本她连做粗使丫鬟都不够格,是沈福柱刚到京城不习惯,离不开她。 侯夫人没了法子,就让她给沈福柱做通房丫鬟,通房丫鬟就是陪主子睡觉的下人。 所以活了两辈子的她,不是未经人事什么都不懂的黄花大闺女! 相反,因为懂得多,她能很清楚的感受到崔衡每天早起的反应,也能理解他晚上的辗转反侧。 她不敢吭声。 刚才在给少爷擦身的时候,她脑子里会控制不住地就往那方面想。 虽然她这辈子及时重生回来,保住了清白之身,但是她怎么能配得上她家少爷呢! 产生这种想法是她不对! 努力调整半响,听见房间里少爷喊她,她推门进屋,屋子里有水汽的味道,她家少爷正在系衣服上的系带,她把水盆端出去,不敢多看一眼。 等到她回来,崔衡已经穿好衣服,又恢复了清隽冷峻的气质。 屋子里只有一床被子,尹甜甜坐在火盆边上磨磨蹭蹭地做绣活,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一幅刺绣被她完成了大半,抬头看见崔衡已经睡了过去,她才敢上炕在他身边躺下。 崔衡翻了个身,正面对着她,她吓得浑身僵硬,一动不敢动了。 “怎么还不睡?不困吗?” 崔衡说话的气息扫在她脸颊上,尹甜甜感觉自己左半边脸颊开始发烫。 她悄悄挪出被子外面,黑暗中看见崔衡睁开眼睛了。 “是不是让你成了我的人,你才会没有顾虑?” 他黑漆漆的眼睛盯着尹甜甜,盯得她口干舌燥,想爬起来喝口水,却被崔衡捞进被子里盖上。 “睡吧。” 他闭上眼睛,很久之后,尹甜甜才睡过去,被他的体温环绕着,她做了个梦,梦醒后,天已经大亮了。 崔衡坐在床头,看着她红扑扑的脸,笑得有些不对劲。 “甜甜昨天晚上梦见我了?” 他怎么知道? 尹甜甜起床穿上鞋子溜了。 窗户外面天光大亮,又是个好天气。 可惜总有扫兴的人。 焦氏又登门了。 “大郎,你爹病了,你也不说回去探望,让左邻右舍评评理,你这是不是不孝?” 尹甜甜刚起床去厨房里把骨头炖上。 香味儿从厨房里飘出来。 焦氏抽了抽鼻子,狠吸一口气,双手叉腰指着沈父。 “大郎,你家有肉,也不知道给你爹娘端一碗,咱们都住在一个村子里,不过就村头到村尾的距离,别说平常的孝敬了,逢年过节都没有,如今你爹病了,你更是不闻不问,你知不知道,我们要是去官府告你,你得去蹲大牢呢!” 沈父一脸为难地看了一眼尹甜甜,见她没反对。 “娘,你消消气,衡哥儿腿断了,大夫说要让他多喝骨头汤,等汤熬好了,我给爹送一碗!” 哪料到他这一眼,让焦氏不高兴了。 “啥意思?你看她一眼是啥意思?你现在不光听你媳妇的,还听你儿媳妇的吗?你就不听你老娘的话!” 焦氏恨铁不成钢地戳着沈父的脑门。 “你要是听你娘我的话,咱家现在早就发达了,至于还窝在这个穷山沟沟里被人欺负吗!老娘拼了命给你们挣来的富贵,到了嘴边又给飞了!” 尹甜甜回厨房里去添柴,焦氏以为她想跑。 “尹甜甜你给我站住!把银子给我!” “什么银子?” “你给我装傻是不是?我可听说了,前几天,县里来了好几辆马车,有人给了你们十两银子!快拿出来给我!” 原来,这就是蔡氏今天登门的目的! “那钱是我爹给人磕头换来的,我不给你!” “你还反了天了?” 焦氏二话不说,朝着尹甜甜脸上打了一巴掌。 “我再说一遍,把银子给我拿来!要不然,我把你卖了!” “娘,你这是做什么!我们家现在全靠甜甜撑着,你把她卖了,是想把我们一家都逼死吗?” 沈父性格软弱,被逼到绝境才知道反抗,当初闹分家就是因为焦氏不喜欢沈母跟沈福柱,总是不给他们大房饭吃,眼看着老婆孩子快被磋磨死了,沈老大才提出了分家。 按理说,分家本来应该分给他们土地房子的,但是因为他懦弱,没分到地,也没分到钱,只分了两床棉被,几件衣裳,相当于净身出户。 为了老婆孩子能有一条活路,他狠下心几年不跟老宅来往,后来他偷偷地给老宅送东西,沈母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过问。 哪料到焦氏变本加厉。 “不就是一个童养媳吗,卖了就卖了,你们要是活不下去,就跟着我回咱们老宅!” “以前我对福柱不好,是因为福柱不是我亲孙子,给口饭吃饿不死就行了,谁知道你们要死要活非得闹着分家!如今我亲孙子回来了,他也该认祖归宗,撑起长子长孙的责任!” 她这么说,让沈父有点心动。 第15章 不像是看活人 沈家有地,他们回去,一家人辛苦点儿,至少能吃上一顿饱饭,而且沈家人多,别人也不敢轻易欺负他们! “甜甜,咱们要不然……” “我不同意!” 沈母一瘸一拐地从屋里出来。 “你个成天搁这儿搬弄是非的扒瞎货色,要不是你,我儿子能跟自己的亲爹娘离心?非得跟着你分家出来,你看看这么些年,你们母子把我儿子拖累成啥样了!” “我儿子孙子跟着我,好歹能吃上一口饱饭,跟着你呢?你给他们爷俩挣出什么家业来了?不还是两间破草房?连双换洗的鞋都没有!” 一番话让沈母的脸色变了又变。 她被气得抹着眼泪,在沈父看过来时嚎啕大哭。 “是我没用,是我拖累你们了!你们要是愿意回去,你们就回去,我自己在外面过!” 尹甜甜叹了口气,焦氏的手段还没用出来呢,老两口就先起内讧,沈父耳根子软,沈母又只知道赌气。 当初他们分家的时候她还没来,现在看来,分家还能分到两床被子,已经很不容易了! “我不同意分家!” 尹甜甜捡了根烧火棍拿在手里,焦氏瞪她一眼。 “这儿有你说话的份儿?怎么,你还想打我不成?你一个晚辈,敢跟长辈动手?” 尹甜甜呸了一声。 “你算哪门子的长辈?你都要卖我了,我还不能还手?我就得乖乖站在这里等你把我卖了?你是我什么人啊?你生了我还是养了我?凭什么在我家作威作福?我爹娘碍于孝道不能把你怎么样,我跟你没什么关系,我先打死你,再去跟爹娘请罪!” 见她要动真格,焦氏嗷一嗓子跑到院子中央。 “动手打人啦!大郎你真这么狠心连你老娘都打?就一点儿都不顾咱们的母子情分?” 她声音越大,尹甜甜越想揍她,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上次她把王翠花压在身子底下打的时候觉得很解气,现在能动手的时候她就不想动嘴。 于是,本来只想吓唬老太太的尹甜甜,手中的烧火棍真的落在焦氏身上,烫得她捂着屁股跳了起来! “甜甜,住手!” 崔衡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上屋门口。 正在发疯边缘的尹甜甜瞬间醒过神来,赶紧扔了手中的烧火棍跑到他身后。 坏了,她这样会不会连累他家少爷的名声? 少爷不会怪罪她吧! “少爷我……” 崔衡没有看她,而是看着屁股着火的焦氏,开口提醒道:“祖母,你身后着火了。” 焦氏也闻见焦味儿了,回头才发现屁股烧着了,赶紧拍了几下把火拍灭。 她恨得咬牙切齿地指着尹甜甜对崔衡告状。 “衡哥儿,你听祖母的话,把这个小贱人卖了,祖母回头托媒人给你找个更好的媳妇,咱找个能识文断字的大家闺秀,这个乡野丫头配不上你!” 尹甜甜一点儿也不担心她家少爷会把她卖了,毕竟上辈子,她只是帮了他一个小忙,他就以正妻的名义给她收尸安葬,她家少爷是个有情有义的人,才不会听死老太婆的话呢! “死老太婆!你不就打那十两银子的主意吗!我们家要是没有那十两银子,你能屈尊降贵上我们家来吗?” “死老太婆,这几天你上哪儿去了?不是听到风吹草动,以为侯府的人又找回来了,吓得躲到外面去了吧!就你这样的人,咱们都知根知底,不用拿好听的话来蒙骗我爹娘了吧!也就我爹那样的大孝子才会相信你的鬼话!” 被点名的沈父面容尴尬。 “死丫头你说什么呢!你给我出来,我撕烂你的嘴!” 焦氏被拆穿心思,气得上前想把尹甜甜从崔衡身后拉出来教训一顿。 偏尹甜甜脑袋还往外做鬼脸气她。 崔衡无奈,单手按在她脑袋上将她按回去,整个人挡在她前面,替她挡住焦氏伸过来的魔爪。 “祖母,我不同意卖甜甜,我也不同意我们大房合并回沈家。” 他身上的气势让焦氏有点怵,总感觉她面对的是侯府的那帮贵人,让她大气都不敢喘。 “乖孙,你跟祖母说说为什么呀!祖母当年也是鬼迷心窍,为了你好,才把你送去侯府享受荣华富贵的!祖母没有害你的心思,祖母都是为了你好!” 她越强调,越证明自己心虚。 崔衡没有拆穿她。 “祖母如果真是为了我好,以后就别来欺负我爹娘跟甜甜了。我爹娘当年净身出户,与扫地出门没有区别,他们已经尽过孝了……” 他说话让人觉得莫名伤感。 焦氏难过了一瞬。 “我生了他养了他,只要他还活着我就是他娘,他就得孝顺!衡哥儿,我们沈家是没有养你,但是当初要不是我冒险把你送到侯府,你今天能这样跟我说话?” 这才对嘛! 她焦氏本来就不讲理,更何况这次她是真有理! “你也别说得那么难听,你们一家人伤的伤残的残,我听说村里的人没少欺负你们,连隔壁的寡妇都敢跳出来蹦跶,你们需要沈家保护你们,沈家需要银子,咱们正好互补!” 沈父跟沈母气得发抖,原来沈家人知道他们在外面被欺负,却没有一个人伸出援手。 他们快被侯府的人打死的时候,只有甜甜守着他们! “原来祖母什么都知道,所以,怎么还有脸来?” 焦氏被骂了,也只是愣了一瞬。 她不觉得疼也不觉得痒。 “我咋没脸来,你们家吃肉,让我们这些长辈吃糠咽菜?你们不孝顺,还不准我来说嘴了?” 崔衡跟焦氏之间有种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的感觉。 尹甜甜没忍住又从崔衡身后探出半个身子。 “想来打秋风就直说,扯什么孝顺的大旗?活了一把年纪了,不嫌丢人?” 尹甜甜脸上刚才挨了一巴掌,这会儿还肿着,焦氏伸手又想打她,被崔衡握住手腕。 崔衡也恼了,压低声音说道:“我警告过你,再动甜甜一下你试试?” 他手上用力,焦氏感觉自己的手腕快被捏碎了,抬头对上他危险的目光,心中惊骇。 他的目光不像是看活人的! 第16章 不知道想起了哪一位故人 你,你松开!” 焦氏心中惊骇,“我是你祖母,你不能这么对我!胳膊,胳膊要断了!我不卖甜甜那丫头就是了,你,你松开!” “少爷……” 尹甜甜担忧地喊了他一声,他回过神来,松开了对焦氏的钳制。 “少爷你没事吧!” 崔衡的手在抖,尹甜甜的手牵上他,“少爷没事了,祖母她不是想卖我,你别生气!” 尹甜甜感觉他并不是因为她而生气,而是透过她在责怪他自己,但她又猜不出来他责怪自己的原因。 “甜甜,把外人请走。” 外人,整个院子里也就只有焦氏一个人! 门外还有看热闹的村民,尹甜甜答应一声。 “祖母,您要是还要脸的话,就从我家出去!我们是绝对不会回沈家的,你死了这条心!至于你说的孝顺,沈家的那么多人,难道离了我爹娘,您跟老爷子就饿死了吗?” “你怎么说话呢?咒我死?” 焦氏还不死心,那可是十两银子,这年头,把孙子卖了都不一定能卖十两! “您忘了您上次来,一听说侯府的人可能还会回来,您撒腿就跑吗?这次县里来人,您不也跑到外面躲了几天,您是真心想让我们认祖归宗吗?不怕到时候侯府跟您算账?” “换子这件事情您才是主谋,我爹娘都不知情,您觉得侯府到时候会惩罚?爹,娘,少爷,不如我们现在就收拾东西搬回沈家老宅,日后侯府若是算账,有祖母在前面顶着,只要侯府的贵人出了气,以后说不定就不为难少爷了!” “祖母,您觉得怎么样?” 焦氏吓得连连后退,尹甜甜每逼近一步,她就向后退一步。 “牺牲您一个,换来侯府的贵人息怒,以后少爷说不定还能考科举做官让咱们沈家光宗耀祖呢?祖母,您真想好了!” 焦氏退到门外,干脆转身跑了。那速度,生怕他们追上来。 尹甜甜瞥了眼在外面看热闹的王翠花,砰的一声把门关上,将陈二狗关在门外。 “甜甜,你开开门,我从山上摘了几个柿子送给你尝尝!” 二狗子用衣服兜住几个柿子,往沈家的门前凑。 王翠花没忍住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 “没出息的东西!那天你躲什么?早知道磕头就能拿钱,你怎么不把那份钱赚了?” 陈二狗委屈得不得了。 “娘,不是你揪住我的耳朵把我拽回家的嘛,我也想护着甜甜……” 王翠花心头有点梗的难受。 “滚吧,没看见人家根本都不待见你!用你这几个破柿子能换来一碗肉汤?” 香味儿从沈家的厨房飘出来,二狗子不舍得走。 “我才不是为了肉汤呢!” 热闹看完了,人都散开回到自己家里各忙各的事情。 光喝骨头汤吃不饱,尹甜甜用从山上摘的野葱涮了煎饼,加了鸡蛋的煎饼两面金黄,让人看起来很有食欲! 饭菜端到屋子里,沈父沈母咽了口唾沫。 “衡哥儿,甜甜,你们两个吃吧,我不饿!” “我也不饿!” 话音还没落下,二老的肚子发出咕噜一声。 尹甜甜把煎饼塞到他们手里,肉骨头盛到他们碗里。 “该吃就吃该喝就喝,不用节省,钱是赚来的,不是省出来的,我做绣活就能养活咱们一家人!能让少爷天天喝骨头汤!” 猪肉最贵的就是能炼猪油的肥肉,其次是瘦肉,骨头最便宜,当然还有更便宜的,猪下水最便宜,几文钱就能买一副猪下水,但是那东西不好处理,而且还带着腥味儿,怕她家少爷吃不惯,她就没买。 “等下次我去买点肥肉,炼油,咱们上次的油快吃完了!” “明年可以种一些油菜,吃菜籽油!” 沈父沈母分家的时候没分地,但他们勤快,连年开荒,如今也开出了两三亩地,荒地上不产粮食,只能种点儿豆子,就是收成不高,连续种了几年豆子,今年再浇上一层肥料,就可以试试种小麦了。 “爹,咱们家沤的肥料差不多了,明天我去把肥料上到地里,今年种点儿麦子吧!” 说到种地,沈父脸上的愁容终于消失。 “行,就听甜甜的!” 第二天一大早,沈父帮着她一起把肥料挑到地里,两人把地翻了翻,再下一场雨就能种麦子了,明年他们家就有面粉吃了! 忙活完回到家,尹甜甜继续做绣活,崔衡则是用宋先生送来的纸笔作画。 尹甜甜去帮忙收拾的时候才发现他画的都是花样子。 “少爷,您画的这是什么?像是菊花?” 菊花有很多品种,尹甜甜是个粗人,上辈子在侯府没少被嘲笑,后来她学刺绣的时候,倒是把所有的花都认全了。 她认出了崔衡笔下的菊花正是菊花中的名品绿牡丹。 “少爷,您喜欢这种菊花吗?我帮您绣出来吧!” 以往这个时候,侯府肯定会收到各种宴会的邀请函,宴会上肯定也会有各种各样精致的菊花,可惜今年少爷不能出席宴会赏菊了,没关系,她可以绣出来给少爷看也是一样的! 崔衡没说什么,尹甜甜重新撑起绣布,照着他画的花样子用绿色的丝线绣了出来,崔衡看着窗外出神,等到他回过神来时,尹甜甜已经绣出了一朵盛放的绿牡丹,与那年宴会上看到的那朵花王一模一样。 “你怎知要用绿色的丝线?” 崔衡的目光里终于有了焦距,落在尹甜甜的绣布上,语气惊讶。 绿牡丹金贵,很多人从来没有见过绿色的菊花。 “啊,少爷刚才不是说了用绿色的丝线吗?” 尹甜甜反问,崔衡眉毛拧了拧,似是在怀疑。 差点儿露馅! 尹甜甜把绣好的绢布拿过来给他。 “少爷,我没见过这种花,您看看我绣得怎么样?” 顺滑的丝绸布料上,盛开着一朵绿牡丹,崔衡有些出神。 “少了这块儿布料,去绣坊里能交差吗?” 尹甜甜用的是从绣坊里领回来的料子,他担心她。 “少爷放心,能交差!我用的是上次剩下的布料!” 见他高兴,尹甜甜也高兴,忙完晚饭,坐下来继续做绣活。 余光看见崔衡盯着绣布上的绿牡丹发呆。 不知道他想起了哪一位故人! 第17章 他们能怎么捣乱 尹甜甜发现她家少爷十分喜欢那朵绿牡丹,平常放在怀里,晚上睡觉的时候放在枕头底下,有时候看着那朵绿菊能发呆一整天。 可能是另一个跟绿牡丹有关的人很重要吧! 她这么想着,心里其实有点难受,她害怕那个人是个姑娘,又觉得自己太矫情,不是早就说了这辈子只报恩,不想其他? 晚上睡觉的时候,她背对着崔衡,心里盘算着把这一批绣活做完,到时候再去买一床被子,男女授受不亲,盖一床被子,万一将来少爷遇上了喜欢的那个女子,人家介意怎么办? 她今天晚上不知道怎么回事,越是累越是睡不着,躺的她半边身子僵硬,不知道什么时候终于睡了过去。 睡前她还想着,不能再拖了,明天必须去把麦子种上! 夜里下了点儿雨,天气也更加冷了,借着这点儿雨水,尹甜甜跟沈父带上麦种,去地里种麦子。 到的时候却发现地里已经有人了,村里的恶霸高兴正在他们家的地里种麦子。 “你干什么?这是我家的地!” 沈父冲上去跟他理论,高兴人高马壮,一把将沈父推倒。 “什么你家的地,这里是荒地,谁先种上就是谁的!你家的地,你家有地吗?” “这是我们老两口开荒好几年才开出来的地,早就不是荒地了!谁开荒地是谁的!你今天占我家的地,我去找里正来!” 高兴带着几个儿子在种麦子,没人搭理沈父。 “你想去哪里告就去哪里告,我告诉你,地我已经种一半了,谁来都不好使!这块儿荒地我们高家看上了,你该上哪儿凉快上哪儿凉快去吧!” 高家人摆明了不讲道理,沈父一个人打也打不过,说也说不过! 干脆往地里一躺。 “你们不就是欺负我们家人少吗!有本事你今天从我身上踩过去,把我逼急了,我去你家门口上吊,我化成恶鬼找你索命!” “看我们家落魄,你们谁都能来欺负我们是不是?我让你欺负!” 高家儿子多,高兴指挥着三个儿子,把沈父抬起来扔到地头,人家该怎么种麦子还怎么种! 沈父气得眼前一黑向后晕了过去。 “爹,爹你没事儿吧!” 不少人等着昨天夜里这场雨好来种麦子,地头有人看见这一幕,小跑着去报告村长。 眼见要闹出人命了,高兴一家子终于停下。 沈父被气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这不还有口气儿,又死不了!” 沈父的胸口起伏得更加剧烈了。 “高兴你少说两句吧!你咋谁家的便宜都占呢?你不知道沈大郎一家一年到头就指靠着这点儿荒地过活呢,你把地抢了,跟直接杀了人家有什么区别!” “就是!为了一块儿地把人给气死了,你心里不害怕呀!大家都是乡里乡亲,你说你欺负他们干什么?” 高兴欺负人欺负习惯了,下意识回怼。 “我不欺负沈大郎,欺负你,你同意吗?” 替沈大郎出头的人立刻怂了。 沈家现在是屋漏偏逢连阴雨,尹甜甜又是掐人中,又是掐虎口,总算把沈父给弄醒了。 尹甜甜也生气。 “我要叫里正过来评理,今天这块儿地的归属不说清楚,谁也别种!” 高家人根本不把尹甜甜放到眼里。 “切,你个丫头片子,瞎叫唤什么?我今天就非得把这块儿地给种上,我看你能拿我怎么办!” 正面硬碰硬肯定打不过,尹甜甜哼了一声。 “你种吧,等长出麦苗,我给你全拔了喂猪!你种我就拔,只要你不心疼麦种你只管种!” “咱们现在就等着里正过来,好好评评理,看这块儿地是谁家的!” “你个小丫头,心肠歹毒不讲理!不过对我的脾气!沈大郎从哪儿把你淘换回来的?我家三个小子都还没娶妻呢,要不然你改嫁到我家算了!我看你长得挺有姿色,要是能受得住,仨小子就娶你一个也不是不行!” 高家人拿荤话取笑尹甜甜,换成别的小姑娘早就被气哭了,尹甜甜一点儿也不生气。 “畜生才喜欢杂交呢,我们是人,不跟畜生说话,畜生说话我们也听不懂!” 被骂了的高兴不高兴了,抡起碗口大的拳头准备揍尹甜甜。 这一拳要是砸下去,能把人的脑浆给砸出来! 尹甜甜想躲没躲开,眼睁睁看着他的拳头越来越近,她甚至能感受到拳风吹在她脸上,她闭上了眼睛,但是预料中的疼痛没有出现,她眼睛悄悄睁开一条缝,看见她家少爷挡在她身前,替她接住了高兴的一拳。 高兴面色狰狞,她没看清楚她家少爷是怎么出手的,反正高兴从田垄上摔了下去,摔到底下的荆棘丛里。 崔衡的身形也有些不稳,尹甜甜赶紧撑在他身后,瞧见他伤了的那条腿点在地上。 “少爷,您的腿没事吧?您怎么来了?” 他们起争执的时间不短,自然是有人回家给他通风报信了! 大夫交代过,让他受伤的那条腿不要乱动,最好卧床静养三个月,可是现在,才一个月不到,少爷就出门了,不知道伤口有没有长好! “你敢打我爹!” 高兴的三个儿子见状,冲上来,还未靠近崔衡,便一个个被石子儿砸了脑袋,捂着脑袋哀嚎去了! 这下没人敢动了,高兴从荆棘丛里爬出来,哆嗦着拔扎到自己身上的刺。 等到里正和村长同时赶过来,高家人还恶人先告状。 “里正大人,这里原本是一块儿荒地,我们今天种地的时候他们突然冒出来不准我们种,不仅不准我们种地,他们还打人!” 高兴从脸上拔下来了一根刺举到里正跟前。 “里正大人,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呀!” 正是农时,上头三令五申,要保证老百姓把地都种上,谁敢在这个时候捣乱? “谁在这儿捣乱?” 里正是个十分有威严的男人,顺着高家人的指认看过来,瞧见了……一个老人,一个瘸子,还有一个姑娘? 他们怎么捣乱嘛! 再看高家,从老子到小子,一个个膀大腰圆,随便一个人都能把对方三个人给掀飞! 里正脸色沉下来。 “你们要是溜达着本里正玩儿,我可就把你们送到县衙去了!” 他明显不信沈家人会来闹事儿! “不是,里正大人,我们真没骗您,就是他们不让我们种地!那个小姑娘还说我要是把麦子种上了,她就等发芽了给我拔光拿去喂猪!她,她亲口说的,不信您问她!” 第18章 把她家少爷推倒了 欮里正带着审判的目光看过来。 “小姑娘,这话是你说的?” 尹甜甜大方承认。 “里正大人,这话是我说的!因为他种的是我爹娘开垦了三年的荒地,好不容易能种庄稼了,他们跑过来抢种,还说我们这一块儿是荒地,谁先种上地就是谁的!里正大人,您说他这不是欺负人吗!” 里正又看向高家人。 “小姑娘说的是真的?” 高兴狡辩道:“里正大人,这一块儿地不能因为他们家先种,就说地是他们家的,您可以翻翻鱼鳞图册,这一块儿地是没主的,没主的地那就是荒地,谁家先种上,那就是谁家的!马上就过了农时了,我们父子几个今天有时间,来把地种上,没毛病吧!” 里正管着附近几个村镇的土地以及人口,是朝廷任命的基层官员,老百姓们都得听里正的。 鱼鳞图册上这一块儿地确实没有主,高家抢种虽然缺德,但是并不犯法。 “小姑娘,你还有什么话说?” 尹甜甜在脑子里想着对策,身旁的崔衡突然开口。 “里正大人,按照我朝的律法,荒地确实是谁都能开荒种田,开荒满三年,就可以上报官府,将这一块儿地划归给开荒的人成为私产。” “这一季粮种上,沈家就能申请私产。” 高兴朝沈家人扮了个鬼脸。 “可现在我种上了,官府也有律法,只要种上粮食的地,任何人都不能破坏!在粮食收成之前搞任何小动作,都可以被抓去蹲大牢!” 他本以为这么说能吓退崔衡。 尹甜甜心中苦恼,她活了两辈子,怎么什么都不知道!还差点儿连累家人! 崔衡冷笑一声。 “荒地谁都可以种,自然也谁都可以收,反正是无主的地,谁把粮食收到家里就算谁的。里正大人,律法里只规定了不能抢收别人家的粮食,没有规定不能抢收荒地上长的粮食吧!” 荒地不属于私产,不受律法保护,如今律法保护不了沈家对这片土地的使用权,明年也保护不了高家的收成! 高家人现在想种这片地,可以,明年等他腿好了,他来抢收,不用粮种就能收成,算起来他们不亏! “你,你这是耍无赖!” 高兴瞪大眼睛,他还从来没有遇见比他更赖皮的人,如今长了见识了! “我们家出了粮种,你敢抢收我们的粮食你试试!” 他仗着自己块头大,仗着自家男丁多,一点儿也不把崔衡放在眼里。 巧了,崔衡也不把他放在眼里。 “你当我不敢吗?” 他还瘸着一条腿就能把他扔到田垄底下,等到他的腿完全好起来,高家人全上也不是他的对手! 双方剑拔弩张,谁都不肯退让。 “行了!”里正出声打断,“开垦荒地也遵循先来后到的原则,这块儿地既然是沈家最先开垦的,高家抢种属于强占,你们不占理,还敢让我来评理?” “我记得你们高家有二十多亩地,沈家没有田地私产,都住在一个村子,你们也得给人家留一条活路!别把人逼死!” 里正开口,别人也开始谴责高家,他们家平常在村子里欺负人欺负惯了,还有点不服气。 “那我们种下的麦种怎么办?地种了一半,总不能让我们再把麦种也赔出去!” “用了多少麦种,我等会儿还给你!” 尹甜甜还不想用他们家的麦种呢,谁知道他们用的是好麦子还是瘪麦子,万一不出苗,她岂不是还得折腾? 见她退让,高兴眼珠子又转了转。 “我不要你们家的麦种,我就要我种到你们地里的麦种!” 尹甜甜恼道:“那你拿个簸箕把你们的麦种筛出来吧,又不是我让你们种的!” 高兴本来想蹬鼻子上脸,要他们种的那些地的收成。 “行,算我们倒霉!” 他没种多少,一共也就种了两分地。 尹甜甜给了他两分地的麦种。 “里正大人,您正好在这儿,我们能不能申请这一块儿地的权利?” 要不然等里正走了,高家人肯定会搞破坏,她又不能一直守在地里,只要没抓到现行,谁也不会承认! 里正也有这个考量。 “等明天,我带人来丈量土地,给你们登记到鱼鳞图册里!” “谢谢里正大人!” 尹甜甜彻底放心了,跟沈父把地种上,晚上回到家里,沈母已经做好饭了。 “地都种上了?高家没再找麻烦吧!” 尹甜甜洗了手脸,高兴道:“幸好少爷厉害,等明天里正大人丈量了土地,那块儿地以后就姓沈了,咱们就不用操心了!” 开荒这么多年,可算能留住一块儿地了! “谢天谢地!” 早些年沈父沈母在河滩边上开荒,到了夏天,河里一发水就会把开垦好的荒地给淹了,一年的辛苦就都打水漂了。 山上的地不好开荒,老两口慢慢开,终于能留住一块儿了! “明天等拿到地契,咱们得庆祝一下,还有一块儿肉,我做点肉酱面!” 尹甜甜的声音里带着一股朝气,听着她们说话的崔衡看了眼隐隐作痛的右腿,把贴身放着的那块刺绣拿出来,随意地扔到一旁。 大家都在努力地活着,他也该把过去放下了! 尹甜甜端着晚饭到屋子里。 “少爷,这块儿帕子您不要了?” 崔衡轻嗯了一声。 “不要了。” 尹甜甜却把那枚帕子叠好重新塞回他的腰间。 “这枚帕子可是真丝的,少爷您别浪费,拿着擦汗也好!” 她一点儿也不介意他的过去。 崔衡嘴里发出一声轻笑,他笑得跟之前不一样,她家少爷好像很轻松。 他是那种清冷的长相,平常板着脸的时候还有点吓人,现在笑起来,让尹甜甜想到了一个词,如沐春风。 “少爷,您笑起来真好看!” 他笑起来,也跟乡下的粗人不一样,唇角微勾,眼睛里似乎含着深情。哪怕没有看你,也能让人感受到他笑容里的温度。 这一刻的尹甜甜沉溺在他这个笑里,觉得哪怕她家少爷让她现在去死,她也愿意! 崔衡漆黑的眼眸看过来,她猛地打了个哆嗦。 上辈子她被沈福柱丢弃在侯府后宅里的时候,她还埋怨过沈福柱一有权势就变坏,被外面的花花世界莺莺燕燕迷惑得不知道东南西北,会不会有一天死在女人的肚皮上…… 现在她竟然也这么没有出息! 跟少爷对上眼眸的那一刻,她脑子里冒出了一个想法,她是没有发达,她现在要是也有侯府的权势,肯定二话不说就把她家少爷推倒了! 第19章 少爷的嘴唇好软 她家少爷的视线让她肮脏的想法无处遁形,怕被少爷看出来,她赶紧逃跑。 跑到院子里,呼吸到肃冷的空气时,她跺了跺脚,又拍了拍自己的脸。 “尹甜甜,你堕落了!” 她不敢进屋,在外面墨迹到很晚,去看了臭宝,跟臭宝诉说了少女的心事,睡着的臭宝哼哼地回了她两声,大概是嫌弃她啰嗦。 “我不敢回去!我是来报恩的,上辈子斗不过侯府是我笨,我这么笨的人,怎么能配得上少爷?” 臭宝又哼了一声。 “也对,至少我这辈子敢反抗了,不再像上辈子那么包子,谁的气都受,我已经进步了……” 她把自己安慰好了。 “甜甜。” 身后的屋门被人从里面打开,崔衡拄着拐杖,立在门口。 他穿着单薄的长衫就出来了,着凉了怎么办? 尹甜甜跑过去。 “少爷你要起夜吗?我给您拿夜壶……” 崔衡抓住她的手臂,迫使她停下来。 “你大半夜不睡觉,在外面跟猪念叨什么呢?念经能让猪多长几斤,多卖些钱?” “啊?什么?” 尹甜甜从下往上仰脸看崔衡,她家少爷在跟她开玩笑吗? 她家少爷这么正经的人,也会开玩笑吗? 崔衡眉梢微动,不好笑吗? 从他的角度看,尹甜甜的一张脸格外的小,瘦得下巴上没肉,只显得那双眼睛又大又有神。 “没什么,回去睡吧。” 尹甜甜哦了一声,跟在他身后插上门栓。 他骨头还没长好,今天又走了路,夜里睡得不安稳,可能是腿疼。尹甜甜想起上次抓回来的药还有一副,半夜爬起来去熬了药。 “少爷,喝了药腿就不疼了……” 崔衡爬起来,喝了一口眉头皱起来。 “少爷你怕苦啊?” 尹甜甜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我去给你找几颗枣子!” “回来!”崔衡不好意思地拽住她的袖子,“谁说我怕苦了!” 上次那碗药他就没喝!尹甜甜把药碗递给她,他捏着鼻子一口灌了下去,把空碗递给尹甜甜。 但他不仅眉毛拧着,五官都皱在一块儿了。 尹甜甜看了眼空碗。 “有那么苦吗?” 她上辈子被困在侯府后宅的时候,天天喝药,喝到后来都觉得麻木了,舌头尝不出来是苦是甜…… “苦不苦你尝尝就知道了!” 不知道为什么,瞧见她不以为意的样子,她还砸吧嘴,崔衡就想让自己尝到的苦也给她尝尝! “你过来些。” 尹甜甜以为他哪里不舒服,蹲在床边看他。 他忽然低头吻住她,尹甜甜吓了一跳,手脚一软摔坐在地上。 她震惊地看着她家少爷的耳根和脖子迅速红成一片。 崔衡清了清嗓子,问道:“苦吗?” 尹甜甜舔了舔嘴唇,一本正经。 “甜的。” 她话说出口才意识到,她又在调戏她家少爷! 崔衡躺下,拉过被子给自己盖上,尹甜甜把药碗放回到厨房里,回来在他身边躺下。 少爷刚才是什么意思? 她脑子里胡思乱想。 少爷的嘴唇好软…… 崔衡也睡不着。 “少爷,快睡吧,明天里正来给咱们测量土地呢!” 尹甜甜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了,但她没有睡得很熟,感觉到身边的人不停地翻身。 等这一批绣活做完,再买些棉花,做一床被子…… 分开睡,她家少爷就不会难受了…… 尹甜甜一觉睡到天亮,吃完早饭早早地跑到地头等着了。 里正带着人来测量,她家的地其实不是连在一块儿,而是在一个土坡的阳面开的荒,斜面粮食不好好长,就垒成梯田,三年来,沈家老两口没有一天闲着,稍有空闲就来修田垄,修好的梯田比得上村里的二等田了,也难怪高家的人看上。 测量完,尹甜甜看着里正在鱼鳞图册上记上沈父的名字。 “田契得等到年底送到衙门里一起办,不过你们放心,记录到鱼鳞图册上的田地,官府就承认,谁要是敢搞破坏,你们只管报官!” “谢谢里正大人!” 尹甜甜邀请里正到家里喝口水,里正拒绝了。 “我还得忙,就不去家里坐了,以后有地了,日子也能好过一点!” 里正拍了拍沈父的肩膀,当年沈父分家也是从里正这儿办的,把户籍从老宅迁出来,独立一户,这些年,他过得不容易! 是呀,有地以后的日子能好好过了! 沈父坐在地头呜呜地哭了起来。 他终于有地了,明年就不会没饭吃了! 尹甜甜也高兴。 “爹,咱回家,还剩下点儿肉,我给您做肉酱面吃!” 沈父哎了一声,起身,一步三回头地往家里走。 家里,沈母脚上有伤走不了路,她就坐在太阳底下纳鞋底。 手里的钱仔细点儿花,日子也能过下去! 尹甜甜钻到厨房里,和面,擀面条,炒肉酱。 一个不速之客提着一捆书敲响大门。 “崔兄,先生给你找了抄书的活,让我给你送来!” 张敬闻着味道走到厨房。 “这么香?做的啥好吃的?” “你来干嘛?” 张敬这个人好占便宜,连笔墨油灯都蹭,今天这顿饭,肯定少不了他。 他献宝似的提起手里的书。 “我们县学需要抄几本书,都是孤本,怕给别人抄坏了,先生让我拿来给崔兄,抄一本书给十个铜板,崔兄会不会嫌少?” 他这么好心? “先生还给了抄书用的宣纸,我一块儿带来了!” 这还像话,像是先生的手笔。 “甜甜,你先做饭,我去跟崔兄说一声具体要求!” 尹甜甜没答应他留下来吃饭,但是,答不答应似乎也没什么区别。 肉香味儿勾得周围几家馋虫冒出来,嘴里的口水吐都吐不完。 隔壁王翠花正在烙饼,她家四个儿子守在厨房里,闻着肉香味儿流口水。 “娘,您不是说让二狗子上门给沈家当儿子吗,二狗子怎么还不去?我想吃肉!” 陈大狗馋得两眼冒绿光,“娘啊,我什么时候才能吃上一口肉呢!沈家没地都能吃上肉,咱家好歹也种了十几亩地,咋连肉星子都见不着呢?” “肉肉肉!你们老娘我也多久没吃肉了?你们弟兄几个怎么不托生到屠户家里,或者猎户家里,好歹也能吃上一口!” 王翠花语气一顿,猎户……上次沈母脚上,是不是带回来了一个猎户捕猎用的夹子? 她在陈大狗胳膊上拍了一巴掌。 “去,打听一下附近谁家猎户丢兽夹了!” 第20章 他其实不觉得苦 ,家里有地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沈父沈母高兴得合不拢嘴,尹甜甜也高兴,眼睛不经意看向崔衡,崔衡恰好抬眸看她,两人的视线对上,崔衡耳根又悄悄地红了。 他看起来有些不大自然。 尹甜甜失笑,少爷再沉稳,也才是个十八岁的少年,如果他没有选择回到乡下,如今也该议亲了……娶一个京城里那些家世好教养好的贵女,跟少爷很相配。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可惜少爷回到乡下了,如果一辈子待在这里,他也只能娶一个乡野女子做妻子…… 尹甜甜突然顿住。 别的乡野女子,她也配不上少爷啊!既然都配不上,为什么不能是她? 她心脏狂跳。 “饭好了吗?我快饿死了!” 张敬不客气地去厨房催尹甜甜,他这个人的脸皮,比尹甜甜的脸皮还厚呢! “缺德,你已经在我家吃了中午饭了,现在又来催晚饭,你今天晚上不会又要在我家熬一个通宵抄书吧!” 张敬端着用沈母从山上摘下来的柿子晒的柿饼,吃得嘴巴上黄黄的。 “怎么不能?这次这些抄书的活可是我从先生那里求来的,你们得怀着一颗感恩的心,感谢我带你们入行!把这些书抄完,你们家少爷能赚好几百文呢,不比做绣活赚得少!” 他的表情像是在说,我吃你两顿饭怎么了! 尹甜甜忍住揍人的冲动,把锅里的脏水舀出来倒进桶里,等会儿给臭宝做猪食。 她现在要先伺候人了! “去等着!” 晚饭烙煎饼,喝面汤,不过炒菜用的油是荤油,一家人吃饱喝足,尹甜甜给臭宝做了猪食,只能委屈她家的猪吃点糠了。 喂完猪,她又炒了些豆子放到屋子里,万一晚上饿了,能吃点儿垫吧垫吧。 她上次买的粮食本来就不多,又几乎都用作麦种了,尹甜甜盘算着等到空闲,再去买一些粮食。 豆子还有很多,想了想,她用盆子泡上了些豆子,准备明天磨了,给大家做豆花吃! 忙完所有的活,她才抠了一小块儿猪油抹在手上,去屋子里开始做绣活。 做绣活一定要心细,不能着急,手一定要稳……屋子里光线不太好,沈母又给尹甜甜点了一盏灯。 “甜甜,别把眼睛用坏了!” 沈母对自己仔细,但是对尹甜甜很大方,他们的屋子从来不点灯,却舍得给尹甜甜跟崔衡的屋子里放两盏灯。 尹甜甜觉得自己上辈子扔下老两口跟着沈福柱进京的行为属于白眼狼。 她在心里又骂了自己一遍,连带着做针线活更有劲儿了,动作幅度大得差点儿把布料给拉坏! “甜甜?” 崔衡唤她。 尹甜甜回过神才发现崔衡跟张敬都在看她。 崔衡把她的枕头挪到身后。 “过来睡吧,你累了一天了。” 尹甜甜下意识去看窗外的天色,可惜一片漆黑。 “我不困……” “听话。” 尹甜甜哦了一声,爬到炕上在他身后的位置躺下,崔衡帮她盖好被子。 “让张兄见笑了。” 他对尹甜甜的态度十分亲昵。 张敬觉得嘴巴里泛酸,抓了一把豆子丢进嘴里嚼着。 “崔兄有福气……” 他打了个哈欠,无视了崔衡对他散发出的莫名其妙的敌意,低头继续抄书。 抄书到天亮,他收拾一下,准备回去上课。 “崔兄,你抓点儿紧抄,过两天我来拿!” 这次他忍住了,一晚上没睡,总不会再迟到了! 崔衡笑了笑,没说什么,活动了一下酸胀的手腕,在尹甜甜身边躺下,拉过被子盖在身上。 尹甜甜起床的时候他正睡着,她轻手轻脚地起床,这次没吵醒他。 厨房里的豆子泡了一晚上,每一颗黄豆都吸饱了水。 她将黄豆捞出来,端到村子里的石碾处,将黄豆碾碎,回到家里,用纱布过滤出豆浆水,倒进锅里煮,煮熟就能喝。 舀出来三碗豆浆,剩下的加入石膏粉,等待豆浆凝固成豆花。 过滤出来的豆腐渣可以喂猪喂鸡喂鸭,也可以当肥料。 但是乡下人大多吃不饱饭,不舍得把豆渣喂猪。 尹甜甜往豆渣里加了半碗面粉,加了些盐和萝卜丝,做成豆渣饼,正好给他们当早餐! 她跟沈父沈母随便吃了点当早餐,豆花也凝固出来了,锅是热的,少爷还没醒,她把锅盖盖上,回房间把绣架搬到外面。 半上午的时候崔衡醒了。 她的绣活也差不多做完了。 “少爷,您醒了!我做了豆花,给您盛一碗吧!” 崔衡应了声好。 尹甜甜去厨房切了葱姜,加上香油和盐腌制一下放进去,罐子里还有她腌制的萝卜条咸菜,捞出来几根切碎了放进去。 要是有花生碎芝麻碎放进去会更好吃,可惜乡下条件有限。 等到明年她也种上点芝麻花生! 就是不知道现在有没有花生,上辈子她也是到了京城之后,才在侯府听说了花生的名字,以前在乡下的时候,根本没听说过这种东西! 豆花的香味让崔衡有点愣住了。 白生生的豆花上,点缀着小葱和生姜,还有咸菜,自从他来到乡下之后,吃的食物可以很简陋,但一定能看出用心。 住的屋子也很简陋,但屋子的女主人每天不知道要打扫多少遍,哪怕他现在光脚踩在地面上,也不会沾上灰。 沈母拿着一套新的长衫进来,放到他床头。 “衡哥儿,换上新衣服,把你身上的衣服脱了我给你洗洗吧。鞋快做好了,等我把鞋面缝到鞋底上就做好了。” “少爷,你先吃饭吧,一会儿豆花凉了!” 崔衡答应了一声,低头看着豆花,心中感慨万千,他尝了一口,抬头对上尹甜甜那双让人无法忽视的视线。 “很好吃!” 尹甜甜笑了。 “少爷喜欢就好,我还会做很多菜,等咱们家过上好日子,我天天给少爷做好吃的!” 沈母等他吃完饭,把衣服给他,看着他换上。 “衣服也很合身,多谢娘。” 沈母突然捂住眼睛哭了。 “衡哥儿,对不起,让你受苦了!” 崔衡叹了口气,他其实不觉得苦。 “有你们在我身边,我觉得很幸福。” 他安抚着沈母,却抬头看向尹甜甜,尹甜甜冲他笑了笑,把做好的绣活收拾了一下。 “我得进城一趟,我去借一个推车,回来的时候看看能不能在镇上买点粮食回来。这次多买点,回头要是下了雪,就出不了门了!” 清河村的位置比较偏远,进出都不太方便。 她推着车刚出了家门,迎面两个穿着兽皮马甲的威猛男人上前问路。 “小姑娘,问一下,你们村前几天有谁在山上捡到我们的兽夹?麻烦归还一下!” 第21章 他心中的样貌 男人长得人高马大,一个人的块头能顶上崔衡两个了,尹甜甜需要抬头才能看见他们的脸,但是又因为他们长相凶悍,大半张脸都被络腮胡挡着,看不清他们长什么样子。 “兽,兽夹伤了我娘,我,我们给,给拆了!” 他们的气势太压人了,尹甜甜害怕得想哭。 隔壁王翠花家的大门开了一条缝,又啪的一声关上了,要是二狗子也长这个样子,当初她根本就挣脱不开! “小姑娘,你别哭啊,我们又不吃人,你把拆了的兽夹还给我们也行,我们自己修。” 尹甜甜感觉自己身上的血液不会流动了,嘴上应了声好,身子就是不会动弹。 直到身后出现了一道温润的声音,她才缓过来。 “兽夹给你们,修好了。” 崔衡拄着拐棍,把修好的兽夹扔还给络腮胡男人,他手上的力道不小,能看出来是练家子。 两人检查了一下,兽夹完好无损,对他们倒也客气。 “我们是住在山里的猎户,我叫常大,这是我弟弟常二,我们没想到经常捕猎的地方会有人去,很抱歉伤了你们母亲。” 兄弟两人彬彬有礼,跟他们的外表极不相符。 但他们声如洪钟,尹甜甜被震得脑子里嗡嗡的,没听清他们跟崔衡说了什么,只看见谈话结束后,崔衡朝他们拱手,他们朝崔衡抱拳。 然后那两人就走了。 “少爷,这就没事儿了?” 她早先听别人说,山里的猎户都很凶,也很不讲理,而且他们一拳头能把人的脑浆打出来,她以为今天的事儿肯定要拉扯一番,她刚才还担心崔衡腿受伤了,打不过他们怎么办! 崔衡在她头顶揉了揉。 “没事了,以后见了他们绕道走就行。” 尹甜甜这才觉得活了过来,回头去看身后的大门,二狗子红着脸站在那里,低头不敢看她。 “二狗子,今天这事儿是你们家闹出来的?” 好好的,常家兄弟俩怎么会知道兽夹在她家? 二狗子慌忙摇头。 “不,不是我,是,是大哥……” 他耳朵后面伸出来一只手捂住他的嘴将他拖了回去。 陈大狗砰的一声关上房门。 尹甜甜听见他压低声音指责二狗子。 “你就出卖我是吧?没看见她男人在门口站着吗?你脑子缺根筋是不是?你就说你不知道就好了,为什么把我供出去?” 额,陈大狗也不是多聪明,不知道他们家的木门不隔音吗? “少爷,那我出发了!” 尹甜甜今天还得进城交绣活呢! 崔衡嗯了一声,目送她推着车走远。 第三趟去绣坊,尹甜甜才知道绣坊的管事姑姑姓夏。 夏姑姑见她针线活做得好,这次给了她一个大单子。 “城东的林家想要一幅牡丹图做屏风,给家里马上要出嫁的小姐当陪嫁,但是我们画好的花样子林家怎么都不满意,最后林家的主子不耐烦了,让我们随意发挥。我们都试过了,就你还没试过,只要能绣好这幅牡丹图,林家就给十两银子的工钱!” 十两银子啊! 尹甜甜舔了舔嘴唇。 “要是绣出来林家仍旧不满意怎么办?” 尹甜甜担心这个。 夏姑姑笑道:“不满意就放到咱们绣坊里卖,总是能卖出去的,你只管放心,这一次,领足够的绣线回去,大不了多绣几幅!” 看来绣坊是很想做成林家的生意,尹甜甜看着自己领了半筐的绣布和绣线,光这些线都得用五两银子吧! 夏姑姑跟她解释道:“林家小姐要嫁去江南,夫家就是做丝绸生意的,人家家族开了好几个绣坊,虽说是旁支,但从小到大也是见多识广,只要这一幅屏风让林家满意,以后咱们绣坊的生意还发愁吗?” 尹甜甜大概懂了,林小姐不想让夫家看不起,所以对绣品这一块儿要求很严格。 她要是能做成这一单生意,名声就打出去了! 她没在城里逛太久,急匆匆地就回了家,不过她还记得到镇上看看有没有准备卖粮食的人家,最终买了些粮。 “这么快就回来了?” 崔衡还在抄书,他的字如他的人一般令人移不开眼。 尹甜甜想着夏姑姑的话,犹豫着要不要开口请他帮忙。 崔衡停下了笔。 “有什么事情,说吧。” 尹甜甜嘿嘿一笑。 “少爷,我接了一个绣活,但是不好做,你能不能帮帮我?” 近距离看,崔衡的眼睛也很好看,剑眉星目,是这样形容的吧? “帮我画个花样!城东林家小姐要嫁到江南,江南的刺绣出名,怕在婆家抬不起头,所以要求很高,绣坊里所有人都试过了,绣出来的东西她都不满意!” 崔衡来了兴致。 “说说要求。” 尹甜甜把他面前的桌子收拾了一下,铺上一张干净的白纸。 “只说了牡丹图,没有具体要求。” 崔衡又问。 “别人的花样你看了吗?” 尹甜甜点头。 “看了……” 尹甜甜把别人的花样大概描述了一下,在她看来,别的绣娘绣得也都很优秀,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林家看不上眼。 崔衡忽然提笔在纸上作了一幅画。 是一幅工笔画,但是因为家里没有颜料,他就把墨水调稀,大概晕染出层次感。 屏风上的刺绣其实就是一幅画,绣坊给林家的花样,全都是花团锦簇,太喧宾夺主。 他的画上,更强调层次,画中有大片的绿叶,画上的花也不仅仅只有牡丹,还有玉兰花跟海棠花,但是任何一种花都抢不走牡丹的风头。 “林家小姐嫁的是旁支,若用花团锦簇,会令婆家不喜,不如在画作上多些陪衬,送人也好,自用也罢,都不丢份子。” 尹甜甜恍然大悟。 “少爷,我好像有点懂了。” 只有墨色的画看不出好坏,崔衡又不是个话多的人,他用的不是专门用来作画的熟宣,等纸张晾干,墨色晕染开,损毁了原画的美感。 他的心情似乎也因此沉下去了一些。 尹甜甜把画作拿走,放在绣架旁,她从领回来的绣线里选了颜色,开始在绣布上落针。 书院的抄书任务很多,崔衡抄了五天才抄完。 尹甜甜这几天也没有忙活别的,除了做饭吃饭,就一直趴在绣架前埋头苦干。 他摇摇头,那幅画,外表只有墨色,但是真正的颜色在他心里,他没有解释清楚,她又只是一个没什么见识的乡下丫头,能绣出他心中的样貌吗? 第22章 不知道崔衡的打算 少爷,您看我这幅刺绣,是不是您心中的那幅画?”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这几天他只看见她伏案刺绣,却从没有看见她绣出来的东西,她像是存心给他一个惊喜,直到完成最后一针,才拿起来给他看。 崔衡先看见她的表情,而后视线落在那幅画上。 “你怎知……” 他哑然。 她怎知他心中描摹出来的那幅画作? 那幅画,他刚落下最后一笔时,意外得知自己的身世,笔久久没来得及提起,画作被一滴墨水洇湿毁坏,成为了他的遗憾。 但现在,遗憾被填补,眼前这幅刺绣,与他当初作的画一模一样。 他神情怔忪。 尹甜甜自言自语道:“少爷给的花样子林家肯定会满意,但是少爷这么喜欢,我有点舍不得给林家了……” 她上辈子其实,在书房里见过这幅画,那是她刚到侯府,替沈福柱整理书房的时候,在角落里看见的,她当时不知道那幅画是谁画的,只觉得画很好看,只是可惜被一滴墨汁破坏了美感。 就像那朵绿牡丹一样,代表着他的过去。 尹甜甜没参与过他的过去,但是她会参与他的未来。 “这幅画,是我要送给太子的生辰贺礼……” 他最终跟尹甜甜解释了一句。 但他的话肯定没有说完,尹甜甜总觉得还有后半句,可惜他闭上嘴不再说话了。 为什么,送给太子的礼物却被侯府当成垃圾丢掉! 上辈子,她跟沈福柱初到京城的时候,怕被外人笑话崔家迎回来了一个草包世子,他们被关在府里读书识字学规矩学礼仪。沈福柱不开窍,她都学会了,他还是学不会。 他们被关了很久,后来被允许出门参加京城的社交,他们还在一场宴会上见过太子呢! 是太子不喜欢? 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尹甜甜抓心挠肝想知道后续。 “拿去交差吧。” 这幅刺绣,他很喜欢,但是,已经过去了。 尹甜甜觉得他的心意很难猜,侯府老夫人的心思都没有他的心思难猜。 “明天进城吧,我得好好休息一下!” 她坐得后背僵硬,脖子也疼。 外面下了雨,天气又冷一分,一开始下的是雨,后来下了点冰疙瘩。 “还不能休息,我得去看看麦子出苗了没有!” 她跑到地头,满山坡的绿意,麦苗已经长出来小手指那么高了,要是能下一场大雪,明年肯定丰收! 淋了雨,晚上的时候尹甜甜打了几个喷嚏。 “我明天进城,买点儿棉花,再买些棉布,咱们一家人都做新棉衣穿!” 沈母给崔衡做的长衫夹棉,但是棉太薄了,得再做棉袄棉裤才能过去这个冬天。 玉佩当了三十两银子,本来就还没有花完,沈父又从郭少那儿赚回来了十两银子,她明天去交工,再赚十两银子,就能把少爷的玉佩赎回来了,还能给家人一人添一身新棉衣,再过个好年! 尹甜甜发现崔衡看她的目光跟以前不一样了,但是具体哪里不一样,她又说不上来。 “正好,我帮少爷把抄好的书送到县学!” 尹甜甜给崔衡烧了热水洗漱。 “今天晚上都早点睡吧。” 家里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沈母高兴,叮嘱尹甜甜。 “甜甜什么时候给我们生个孙子,咱家里就更热闹了!” 尹甜甜跟崔衡的动作同时一顿,她抬头去看崔衡,崔衡也在看她。 “娘,总得等我腿好些了……” 尹甜甜张大嘴巴,她刚想开口却被他抢了先。 “娘,你们也早点睡。” 沈母的脚好多了,虽然还不能正常行走,但至少,能点地走路了。 “行,娘给你们腾地方……” 额…… 沈母明显是误会了。 尹甜甜端着洗脚水泼到门外,被冷风一吹,仍旧感觉到脸颊发热。 其实,她可以的,但她怕少爷将来后悔。 还记得在侯府时念过的一句诗,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既览泰山之雄伟,余山皆不足观也! 还有那一句,过尽千帆皆不是…… 总之,她家少爷在京城,见识过那么多有才情的女子,她家少爷只是落魄了,不是一辈子站不起来了,她,配不上他! “尹甜甜,你想什么呢?” 一个丫鬟命,也敢肖想少爷! 回到屋子里时,崔衡已经躺下了,特意给她留了位置。 尹甜甜和衣钻进被子里,在他身边躺下。 “甜甜,其实……” 少爷,我明天多买点棉花,咱们再做一床新被子! 崔衡的话被她打断。 “这样咱们两个一人一床被子,会暖和很多!” 崔衡把话咽下去。 因为要去县城,尹甜甜起了个大早,把她要交差的绣品带上,再把崔衡抄的书带上。 到了城里,她先去县学交书。 张敬领着她找到宋先生,宋先生又带着他们去找了县学里管账的先生,把抄书的钱结给他们。 崔衡抄得多,一手好字让先生惊叹。 “每本书多结五个铜板吧,这么好的字,用来抄书可惜了!” “姑娘,你家夫君的腿恢复得如何了?什么时候能来读书?” 这个,尹甜甜还真不知道崔衡的打算。 “先生,我家少爷现在腿还没好,走不了远路。” 抄一本书给五十文钱,除去笔墨纸砚的钱能净赚十文,崔衡这五天抄了七本,每本多结五文钱,一共是三百八十五文钱,宋先生又自掏腰包给她凑了个整,一共结算给她四百文。 尹甜甜知道,先生这是怜惜她家少爷的才华,故意多给了。 “等我得空了,去看看他。” “谢谢先生!” 尹甜甜拿到钱,给宋先生行了一礼。 “我替我家少爷恭候先生!先生我先走啦!” 张敬要上课,将她送到门口,才折返回去。 出了县学,尹甜甜去了绣坊,把她的那副绣品带去交差。 “甜甜这是你绣的?” 夏姑姑发出一声惊叹,绣坊里的绣娘都跑过来看。 “这,这哪里是刺绣,这是大家画的画作吧!” 古画的质感,让人挑不出一点错,而且还是双面绣,从哪一面看都是一幅完整的画! 尹甜甜没居功。 “我夫君给我画的花样子,我照着花样子配线绣出来的!” 夏姑姑很满意。 “正好林家夫人跟小姐都在绣坊,这幅刺绣要是还入不了林家的眼,我们绣坊里就再也拿不出更优秀的刺绣作品了!” “东家在后院待客,甜甜你跟我一起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