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贵族学院的万人嫌》 1、穿书 天空涌动着酒渣色的云。 透过云隙的光将整片大地笼上浓烈瑰丽的玫瑰色泽,经过落地玻璃窗的折射,在皮肤上投出一小块柔和的光斑。 南序靠坐在床头,低头望了眼手背上的光影,腕间细密的刺痛提醒着止痛剂快要失效的节点。 电视屏幕里形象端庄的气象员正面带微笑地在播放:“受热带风暴影响,佛列伦州预计未来三天将迎来连续的降水……” 这是南序来到这个世界的第十五天。 从车下救了一只小猫自己却被撞死后,他一睁眼,又是满目的血色。 南序失神很久,迟钝的思维才反应过来他正趴伏在浴缸边,手腕无力地垂悬在冰凉的水面,一池猩红的血。 南序平静地判断——原来“他”割腕自杀了。 怎么又要再死一遍? 这是他的第二个反应。 不幸中的万幸,他真的没有倒霉地经历两种死法。 南序做了一个梦。 梦见他还在生前的那个世界,他的朋友死命敲开他的房门,怒气冲冲:“你怎么又不回我消息!” 这位朋友叫做莉尔,典型的大小姐形象,金色长卷发,经过时风风火火,卷起一阵香气袭人的风,冲进门之后扶着膝盖重重喘息着,平复刚才跑过来的急促呼吸。 南序低头处理好掌心还未结痂的伤口,面不改色撒完药粉包扎完,才慢条斯理地掀起眼皮问:“给我发什么了?” 莉尔满心借题发挥的愤怒瞬间变成无所适从的愧疚:“你受伤了啊……” 她的语气变成了另一种难以遏制的愤怒,比先前谴责南序时真切上几百倍:“哪只畜生又伤到你了?” “前天一个顾客刚送来的一只鬣狗。”南序答道,瞥过她一眼,问,“那是什么?” 莉尔手上拿了一沓充满油墨气息的纸,这会儿冷静下来后把它们往身后藏了藏:“没什么……” 南序轻轻抬起下巴,挑了下眉。 “好吧。”她乖乖地把稿子交出来,跑到沙发边上,窝到南序身边,“不知道哪个神经病写的,把你给写进去了。” 午间的阳光照在南序恹恹耷下的眼皮上,透明得能看清眼皮上纤细的血管。他伸手随意翻了翻。 一本小说。 非常俗套的贵族学院背景。 凡是校园文必有f4。 这篇文也大差不差。 谢家、温家、季家以及卡佩家族这四大家族领导着联邦的势力走向,他们的继承人在诺伊斯学院同样垄断了话语权。 主角受舒逸尘作为特招生进入了诺伊斯学院,和很多故事里写的那样,向高高在上的贵族阶级们作出了抗争,凭借自己坚韧与善良收获了学校风云人物们的注意。 而南序在其故事中是一位没有多少戏份的万人嫌炮灰。 虚荣且拜金,物质又世俗。 他的家世在诺伊斯学院排不上名号,但自诩贵族身份,一边妄图攀附顶层的权势,一边享受戏耍平民的乐趣,暗地里针对着舒逸尘。 直到有一天他的家族破产了,家族的庄园被变卖,他的父母不知所踪,他赖以生存的根基化为泡沫。 “他”没有办法忍受巨大的落差,也十分清楚,在这所学院里,毫无背景的人究竟有多可悲。 在一次被关在储物间一天一夜才回到寝室后,他以为他也要接受和特招生一般沦为玩物的命运,惊慌恐惧之下,“他”自杀了。 南序在故事里的“他”死后抬起头问:“这个角色除了名字和我一样,和我有什么关系?” “没有。”莉尔摇摇头,“但他就是故意恶心人!我在收来的投稿里找到的,别让我找到是谁写的……” 她的爸爸经营着这座城市享誉已久的大剧院以及全球知名的传媒公司,大小姐隐姓埋名在剧团里也过得顺风顺水,从来没有什么烦恼,认识南序以来每天最困扰的事情大概就是怎么把南序拐到舞台上做大明星。今天倒是因为生气,眉头就没有松开过。 大小姐催促道:“你是不是以为没你戏份了?再往后翻翻。” 南序诧异,又往后翻了几页。 挺好的,给“他”加戏了,让“他”死而复生。 但对角色来说却是噩梦的开始。 从医院回来后,他留在现场的手机丢失不见,他找了很久没有找到,但没有放在心上。 但这个角色应被安排了天选倒霉蛋的人设,很快有人捡到了遗失的手机,曝光了他从前阴暗地意.淫.某位主角攻的言论,一下子惹恼了对方拥趸者团体的不满。 南序:“……” 他忍不住皱眉。 大小姐说:“我第一次看到和你一样的表情。” 南序不想看了,快速跳页阅读。 在学院的四年,清贫却出类拔萃的特招生天然对立地厌恶着他。 高高在上的矜贵公子哥们同样蔑视他的存在。 所有人都视他为劣质品。 属于他的结局里,他会在绝望之中走向自取灭亡的衰败,自甘堕落,在某个酒意熏然的夜晚忽然惊醒,迟钝地再度划开手腕那条伤疤。 南序指尖在纸张上敲了几下,漫不经心:“这人这么恨我啊……” 那也不一定就是纯恨。 莉尔的脑子里忽然冒出这个想法。 她盯着南序那张瞧上一眼很容易让人做梦的脸,叹了声气。 南序听见这道叹息,想要抬头朝她笑笑以作安抚,但眼前的世界倏然褪色,空气中浅淡、清幽的薰衣草香渐渐消散,转成了刺鼻凛冽的消毒药水气味。 一睁眼,是全然陌生的纯白世界。 医院经过反复评估,确定南序不会再有自杀的倾向,按照南序的要求出具了出院手续。 出了医院,却从未出过学院。 抢救他的救护车呼啦啦开了半天仍然在诺伊斯学院的地界里。 诺伊斯学院坐落在佛列伦州的中心区域,占据了首府卡明罗特区四分之一的空间,古老坚固的石墙将学院和外界隔绝开来,构筑起一个秩序森冷的名利场。 它象征着荣耀和权势。 以家族传承为纽带,在里头就读的学生将是联邦未来冉冉升起的新星,成为政治家、科学家、文学家等顶尖人才。 原著里的那部手机应该就是在原身自杀时遗失,返回去寻找时果然寻找不到,南序从宿舍里又找到了一部淘汰了但还能用的旧手机。 屏幕冷光映在南序的脸上,界面的文字倒影进他墨色的瞳孔。 匿名论坛内置的代码实时更新,不断置顶起新回复的帖子。 主题:【家里破产自杀那位回来上学了吗,有没有知情的朋友提供点乐子?】 【nx?装b不成心理崩溃的那位同学?】 【这可是他有生以来最勇敢的一次,我们应该赞扬他的胆量并且祝他得偿所愿去死。】 【虽说低贱的特招生恶心,但他比特招生都不如。】 【1111谁知道他突然自杀的原因】 【南家连落魄的世家都不算,除了空置的爵位在传承以外,往上三代就只是毫无底蕴的商户,你们都被他平时趾高气扬的样子骗过去了?现在家族破产了,维持不了骄纵奢靡的谎言当然绝望了。】 南序班上的同学自然最了解情况,他们在论坛上回了几句,瞥见周围同伴触碰键盘的手指时对视了眼,勾起一抹心照不宣的笑意。 “可惜了,听校医院说拣回一条命了。”有人懒散倚在靠背里,直接说出声,“丢人的蠢货倒是命大。” 前桌的学生笑着说:“毕竟校医院垄断了联邦多少医学专家,救回来也正常,没救回来才比较奇怪。” “你们的消息有多滞后,听说人都已经出院了。”接话的人没有掩饰嘲弄的口吻,“他还有脸回来吗?打个赌,今天放学前他会不会来上课?” “来。” “不来。” …… 越来越多的同学来了兴趣,轻飘飘地把放在外界会成为拍卖会压轴卖品的收藏当作赌注。 佛列伦州地处中部平原,四季分明又气候多变,刚才还晴朗的天气转瞬间有了要下雨的阴沉,却并不影响空气里渐渐蔓延开兴奋的波动。 他们的目光忽然凝在玻璃窗上,不太明亮的光线勾勒出一张模糊的侧脸,等回过神再眨眼,来人已经站在了教室的门口。 人群忽然安静下来。 站在门口的人低垂着眉眼,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漆黑的阴影,唇上没有什么血色,白皙的皮肤在白炽灯的光映落下显出一种透明的感觉。 清瘦疏离,漂亮得像一捧冷淡的雪。 对方抬眸掠过他们,目光没有任何感情。然后径直走到空置了大半个月的座位上,安安静静地翻开桌面上的书籍。 诺伊斯学院夏季的校服剪裁干净,简单的白衬衫,领间袖口绣了暗银色的花纹,他们看见对方在抬起手臂时无意间露出的,手腕上还未掉痂的棕色狰狞疤痕。 气氛莫名透出几分异样。 几个学生并不担心南序听见他们先前的谈话,却交换了眼神默默坐直。 光将身后的人的影子拉长,风一吹,像怪谈里覆盖上来的鬼影。 南序背对着他们,依旧能感知到他们的注视。 不奇怪。 他本人的性格和原先的角色设定完全不同,而世界不再是纸面的文字而是现实里的鲜活血肉,这些贵族子弟们有着耳濡目染下本能的敏锐,当然会感知到一些异样。 他很熟悉类似的目光。 无论是人还是野兽。 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里,狭路相逢时它们会从头到脚、从表情到动作观察着相遇的人,决定它们将退让抑或上前撕碎。 就像现在这样,这群天之骄子们若有所思地窥视着他,从南序侧脸干净利落的线条、后方黑色碎发下延伸出的细白脖颈到肩背微微弓起时突出的蝴蝶骨。 他们在重新评估南序的价值。 2、手机 诺伊斯学院实行精英教育,学制三年,入学前两年采用全科培养模式,政治、文学、历史、法律、化学、物理等均有涉猎,辅修拉丁文、宗教学等内容。 南序皱着眉,快速就把崭新的书页翻到了最后。 好消息,这个世界1加1还是等于2。 坏消息,他几乎成了文盲。 没学过,完全不会。 与他所在的世界相比,原本在同一阶段应该学习的知识在诺伊斯只默认为是最基本的常识,而诺伊斯的教学以此为基础,授予各学科更深入、复杂理论以及前沿研究成果。 显赫的家庭垄断了最为优越的教育资源,从小耳濡目染,就算是个庸才也能有所见解。而特招生则因为卓越的天赋在进入校园后,同样可以迅速掌握这些同龄人看来过于深奥的知识。 南序很擅长放弃。 但目前为止,除了诺伊斯,他无处可去。联邦学费高昂,他无力支付,惨淡为零的账户连租住在贫民窟的租金也无法承担,而联邦不允许雇佣未成年,他无法靠工作养活自己。 再加上诺伊斯考核成绩分等级,直到期末时,综合成绩在全校倒数百分之二十的学生并不会被退学,但学费要相应地提高百分之二十五。 倒数的不可能会是特招生,只会是贵族阶级的学生,他们不会在乎这笔钱。 但对现在的南序来说,却十分致命。 南序从抽屉找到一团皱皱巴巴的纸张,是最近的一次月考,摊平开后,几乎全是d。 南序发出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声叹息。 他在唯一一个老师手写的潦草随意的c等级上面加上了两个点。 :( *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死者为大”的说法,南序这位曾经差点死了的人过了一段堪称平静的生活。 开局必须先自学。 南序从图书馆借阅到了从前的教材,登记时得到管理员几眼奇怪的东西打量,大概诧异于怎么有学生竟然会再借初中知识的课本。 诺伊斯拥有联邦规模前五的教学建筑群,图书馆主馆与教学主楼位于教学区域的核心,两者以镶嵌着巨型浮雕石英钟的交错连廊连接在一起,里头浮雕连绵,随便一个古籍手稿、雕像、挂毯都能在拍卖会上卖出不菲的价钱。 南序更喜欢去南边的一栋教学楼,在学院里相对偏僻,人少安静,色调灰暗些,和他的心情比较搭。 对着以往的教材连续几个小时,南序捏了捏鼻梁,合上书本准备往外走。 几道低沉的声音打破了静谧,正巧就拦在他要走过的过道中央。 人影围挡之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很干净清秀的面庞,被人掐着下巴,眉宇间的倔强很容易令人升起征服欲。 “舒逸尘,怎么见到我们就跑啊?” “瞧不上我们呗,也是,我们家世不如季哥,不值得一个特招生向我们宣战。” 南序对那份剧本再怎么不上心,也记得主角受的名字叫做舒逸尘。整个剧本以他为中心,来这么多天了遇见一次也不奇怪。 舒逸尘皱眉打掉对方的手,另一个特招生把他挡在了身后,两个人越过对面几个人制服的肩膀注意到不远处迎面站定的南序。 南序没有对上他们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抬眼扫过角落。 有摄像头。 这群精明的聪明人做不了什么出格的事情,只是过过嘴瘾。 他转身拐到另一个分叉的通道上。 不知道是不是没有见义勇为,南序很快就遭到了报应。 在回旋走道转弯的角落,一伙人三三两两地抽着烟,为首的那位身材高大、衣领松松垮垮,远远见到南序之后就眯起眼睛,兴味地抖落末梢的烟灰。 “南序?” 已经被看见还叫出了名字,南序不可能原路返回,只能慢吞吞地走到了他们面前。 两位刚被放走的特招生甚至有机会旁观了南序面临的困境。 舒逸尘当然认识南序。 南序从前也是跟在欺负他的大部队里的一员。 但自从南序自杀之后没了消息,今天是他第一次见到他。 显而易见的,高处天窗投下的那束光笼罩下的氛围跟他们特招生即将遭遇围堵时散发的信号如出一辙。 南序面前的男生望向不远处的两位特招生,心情愉悦地说:“滚远点。” 舒逸尘咬住嘴唇。 “不用管,他们不是好朋友吗?”他身边的特招生刚才亲眼目睹南序视若无睹地走开,现在把好朋友几个字的音节咬得极重,厌恶连藏都不藏,担心舒逸尘泛滥善心,赶紧拉住他走开。 舒逸尘犹豫片刻,最终没有反抗地跟上了。 这座楼历史最为悠久,出于古迹保护的考虑,校方没有对其部分地方进行翻新修缮。或许是受刚刚席卷过的热带风暴带来连续降雨的影响,走道上有股轻微的、但质感厚重的潮湿木头的味道。 也意味着这是校方原封不动保留的区域,不会有监控。 某种意义上,南序感觉这个脑残剧本写得还挺有逻辑。 殊途同归,和原身一样,他现在正被贵族和特招生两个群体同时讨厌着。 但多亏了特招生的提示,他才能从记忆中少得可怜的与他相关的剧情里找出对应的人物。 原身的家世放在诺伊斯毫无存在感,过往在学院外高人一等的优越感不复存在,原身无法忍受一落千丈的待遇,更没办法接受被所有人无视,就靠着砸钱加入了一个小团体,结交了学院里一群臭名远扬的狐朋狗友,跟在他们欺侮特招生的身后。 领头的人叫做卓朗,隔壁市市长的儿子。 “臭老鼠走了以后空气都清新了很多。”卓朗把目光重新移回南序的身上,瞳孔里晃动着明晃晃的恶意,嘴唇因为笑容咧开,露出的牙齿冷森森的。 南序的脸上没什么笑意,说了声:“朗哥。” 卓朗很难描述那种感觉,仿佛南序完全忘记了他,沉默半晌终于勉强喊出了个名字对号入座。 他既要恼怒于南序一如既往的傲慢和愚蠢,又忍不住在脑海中把时间线拉回南序说出他名字的那一秒钟,冷淡的、指尖碾过雪砾一样的嗓音。 他认真打量久未见面的南序。 整个学院里见过南序的人都知道,他是一朵玻璃罩下温养的纸片样的靡艳花朵,浅薄得令人毫无探寻欲望。但没有人会在收来之后刻意去丢弃,摆在那儿心情好了纯作观赏也行。 现在玻璃碎裂,只剩一朵伶仃的花,谁人都可以攀折、碾碎他,反而倏然变得有些不同了。 但无论怎样,南序都需要再找一个玻璃罩。 卓朗盯住南序的脸,皮肤细腻,光影下泛着莹白的光,伸手要去触摸。 南序侧开脸。 卓朗的手落了空,滞在空中几秒,捻了捻手心收回身侧,勾唇笑起来: “听说你爸跳楼自杀了,从三十三楼跳下去,摔得血肉模糊,满地残渣碎屑,连全尸都拼不起来。家里的长辈受不了刺激突发疾病去世,你的家里就剩下你一个人。” 南序没有应声,似乎在默默承受他的冷嘲。 “怎么?还当自己是少爷呢?养得活自己吗?南序,你比谁都清楚,这所学校没有人庇护会是什么下场,你现在连那群特招生都不如,当然只要你听话……” 南序割的是右手手腕,近期生活很不便利,提不了重物,好在两本书的重量还能承受,书籍的尺寸很大,挡在胸前,几乎把他上半身掩去一大半。 他的左手掩在身后,手中握着一支黑色质朴的钢笔,指腹抵住笔身,指间勾着笔帽。 钢笔早就出不了墨,南序再将笔尖又在古堡随处一块石材上打磨了一遍,尖锐锋利,早就换了一个用途。 他微微偏过一些脸颊的角度,眸光柔软,静静注视着卓朗,从他的眼睛到脖颈处凸起的颈动脉。 这样的温顺刺激得卓朗有点战栗,他忍不住要凑近揽过对方。 “南序。” 他们的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温润的声音,然后是走下台阶的脚步声。 南序转过头。 嗅觉比视觉更快反应,他先闻到一股很舒服的松枝香,然后抬眼看站到他旁边的人,整个人挺拔清逸,轮廓线条俊美不失柔和,脸上有温柔的笑意,和窗外破开云层落在绿茵上的光给人一样的感觉。 “温少。” 那群人齐齐出声,下意识先低了头打招呼。 “我找南序有事。”南序旁边的人温和地开口,但语气不容置疑,傻子也能听清里头赶人的意思。 卓朗垂着头,不敢抬起来,余光不甘心地扫过南序,沉声说:“那我们先走了。” 权势之上还有权势。 住在金字塔里的人会比塔外更加维护金字塔的阶层,也意味着他们在骨子里会畏惧尖塔的最顶端。 无论之后十年以内联邦局势多么风云诡谲,新兴势力崭露头角,颠覆性介入未来的权力框架。至少现在在诺伊斯学院内,四大家族代表的顶级权势不可撼动。 温斐就是其中之一。 联邦史的书页上时常有温家人的名字赫然在上。 温家是联邦历史里的皇室家族之一,后来皇权没落,温家当时的继承人明哲保身选择和平地让渡出手中的权力,得以保全传承,同时润物细无声地在政坛上渗透,至今仍然备受尊重,拥有不容小觑的影响力。 南序感觉今天日历上大概写着诸事不宜,让他接连碰到两个主角。但又挺幸运的,遇到一位是善良不惹事的主角受,另一位是主角攻里风评最好的存在。 大小姐虽然吐槽剧情狗血,但实在抗拒不了这盆狗血,叫才看了一点点的南序猜主角受会和哪个攻在一起。 南序兴致缺缺,不想扫朋友的兴,就给出了温斐的名字作为答案。 性格没那么恶劣,礼貌有风度,简直是学院里的清流,帮了舒逸尘好几次。 莉尔连连摇头:“一看你就不懂套路,这对cp走的是虐心的套路。” 在大小姐声音清脆的描述里,南序大概知道了,后续剧情会进展到舒逸尘喜欢上温斐后忽然发现,温斐有一个白月光,他对他的另眼相待只是因为他和温的白月光有几分相似,于是愤而提了分手,转身被另外一个攻趁虚而入。温斐也在失去舒逸尘后看清自己的感情,加入争夺的阵营。 南序一回忆,被乱七八糟的剧情塞得瞬间出了神。 温斐没有因此感到怠慢或者冒犯,只是瞥过南序贴在烫金封面上的手腕:“你的手怎么样了?” 南序说:“刚从医院出来没多久,还在恢复。” “回去早点休息吧。”温斐低头,“注意安全。” 他没有和南序再多说些什么,轻描淡写地为对方解完围以后就道别,换作任何一位被救下的人都会心存感激。 南序小幅度地点了点脑袋,转身离开。 在设定里他们不算太陌生,甚至算得上有点交情,文字里有过温斐似乎对他有几分优待,以及“南序”因此而脸红心跳的描述。 南序不懂为什么要这么写,不可能在表达作者的思乡之情,那就只能表现了“南序”的虚荣与自作多情。 但他现在有些明了。 温斐看向他的目光和在原先世界里一位古怪的收藏家望向他的目光有些许相似,只是温斐更克制礼貌。 那位收藏家夸赞南序的眼睛像黑珍珠一般漂亮,值得挖下来收藏。 南序让停在他肩上的鹰隼去啄收藏家的眼睛作为回答。 - 南区教学楼走到住宿区有二十分钟的距离,从寝室走到教学主楼需要十分钟,主楼到南区再花上二十分钟,一个闭环结束,一天也就过去了。 又一个循环要开始的早上,南序洗漱完坐在床边有预感地拿起手机,拇指在手机上滑动,发梢滴落的水坠在屏幕上,放大了论坛里帖子里的几个字。 南序一边擦干湿润的发尾,一边浏览着页面。 顶在最上头的帖子十分热心。 【捡到了一部手机?哪位失主来认领一下!】 昨天凌晨更新的,现在还在论坛的最顶端,源源不断地有人回复。 点进页面,除了和标题一样的主楼文字以外,还有拾到的手机照片。 白色边框白色背壳,特殊之处在于机身背后角落里小小的蔷薇镌刻印记。 不出所料,南序知道今天是剧情给他订好的翻车之日。 果然再往下划开时,画面一转。 这部手机被人解锁了。 第一个公开的是相册,里面很多偷拍的视角,或模糊或清晰地记录着同一个身影。 第二个公开的是社交账号,在网络上发一些他在学院日常花销多么奢侈、多么受人追捧的文学。 第三个公开的是手机备忘录,除了酣畅淋漓地骂学院,骂老师课堂提问他,骂同学不给他低头让路等等外,还记录了他对j的窥视和迷恋,并幻想j对他有所回应。 细枝末节、零零散散的描述里拼凑出了j有桃花眼、笑起来会露出梨涡和虎牙、少年气十足。 明晃晃指向了联邦财团大亨之子季凌。 【楼主真好人666,一看就能让失主发现是不是自己的手机,不会有人冒认】 【笑死,谁敢出来认啊。】 【去网上搜了下账号,你别说,粉丝还挺多的,平民们又代入高chao了吧】 【一场酣畅淋漓的匿名,别的失主看不爽的人不知道是谁,但失主喜欢的人一看就能解锁】 【用得着文字解锁?照片那么糊都能看清是谁?】 【好恶心,偷窥癖加跟踪狂,会不会偷季少东西了?】 【替季少跨个火盆,怪晦气的】 搭了几十楼之后,突然有懂行的人留了句言。 【没人注意那朵蔷薇吗?就我所知,我们学校里家徽是蔷薇的只有一个人】 【ls给出重要信息,我去找了下还真是,对个答案,姓名两个字,姓氏是个方位?】 【bingo恭喜你答对了】 【少当什么谜语人,大家在论坛还讲礼貌,直接名牌,手机主人是南序吧】 【前段时间自杀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位,才出院又闹幺蛾子】 浏览到最后一条,再往下用力划时页面空滞几秒钟,图标转了个圈,最新的回复刷新跳了出来。 【季少最讨厌同性恋。】 【他要完了。】 3、信号 季家这位小少爷从小就有一幅格外能欺骗人的皮囊,桃花眼加上薄唇,明明是十分凉薄和盛气凌人的长相,但他的眼睛偏偏弧度柔和,显出了清澈的少年气。 和他的长相一起扬名的是他喜怒无常的脾气还有厌恶同性恋的名声。 原著里描述过诺伊斯学院第一个退学的贵族就是因为在季凌面前暴露了性向,遭到季凌的厌恶,被针对了几次之后灰溜溜的自己选择了退学。 所以在追逐舒逸的几位主角里季凌是最晚开窍的那位。 南序不再关注论坛。 反正天已经塌下来了,再看也没有用。 他起身倒了杯温水,慢慢将一把药片分几次吞服。 蓝的、绿的、黄的,包裹了一层浅薄的糖衣在嘴里迅速化开,到了喉咙口尚未滑进食道苦意就会显露,不管他怎么掐时间很快吞进去都赶不上糖衣划掉的速度。 之前在医院时护士和医生每次见到他吞药时把脸皱巴成一团的表情就会抿嘴偷偷笑。 这座城市阴晴不定的天气实在不利于伤口恢复,掉痂后腕间新愈合长出的肉偶尔会在深夜时发痒或是有密密麻麻的刺痛。医生因此再三叮嘱南序一定要遵循医嘱,才能让右手慢慢恢复。 从医院出来后,班上的同学或许对于南序还处在试探期,或者对南序失去了兴趣,暂时没有什么动作。 他们正常地交流,偶尔不经意站到南序身边开展话题时,也会顺便与南序闲聊两句。 南序礼貌回应,一场对话也算结束了。 显然,今早论坛的帖子已经在全校疯传。 南序抵达课堂时,教室所有人的谈论声在同一时间静止,抬头看向他的声音仿佛晚风吹过树叶的簌簌声。 很快他们都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多明显,又纷纷低下了头继续小声谈论。 南序并不在意身边人的打量,也不想去探究身边人话题的内容究竟是否和自己有关。 他很擅长屏蔽自己不关注的事物。 跨阶学习无疑是件极为艰难的事情,老师的板书如同天书,南序能做到只是一模一样地抄下来,方便以后课后对比。 巡视课堂的数学老师是位严肃古板的小老头,路过南序时望见南序的笔记本,惊讶地又瞧了眼自己的字迹,无奈地摇了摇头。 一模一样,是指老师的连笔和停顿、数字的勾写都一比一地复制下来。 终于熬完一天的课程,南序的脸上蒙了一层淡淡的疲惫,他盖上笔帽,阖上眼缓解眼睛的酸涩,视网膜前仍然跳动着公式与符号。 “南序。”一道怯怯的声音响在耳边,南序辨别出是他前桌的声音,“你看论坛了吗?” 南序说:“看了。” 前桌没有预料到南序真的会回答他,在南序睁眼的瞬间没隐藏好那一抹诧异。 南序回来之后就变得不同。 从前趾高气昂的,只和他瞧得上的人说话到现在和所有人有一层隔膜。 他以为南序会不理他。 他能感知到班内的注意力全凝聚到以他和南序为圆心的角落,顿时倍感压力。 更让他感到笨拙慌张是南序正在和他对视。 一臂之隔,他能清晰看见南序因懒倦而蒙上一层雾气的眼睛,随意瞥过他紧张咬唇动作时眨动的纤长睫毛。 “那……” 那个手机是你的吗? 他突然不想这么问,磕磕绊绊地说:“那你可以看看论坛的探讨板块,里面有往届前辈留下的笔记,可能对你有帮助。” 话音刚落,他就听见不远处有人不满的“啧”声,他咳了一声扭头当没听见。 侧过身时,他听见南序的声音,说:“谢谢。” 他颔首当作接受,抬起笔在纸上的政治情势未尽的分析上继续写作。 字迹心不在焉。 谢谢谢谢谢谢谢。 * 走在栽满行道树的林荫道上,已经日暮,樟树的树影和凉风一起变得鬼影森森,树叶摩挲声像指尖擦过黑板的声音,听多了容易起鸡皮疙瘩。 南序倏然停住脚步。 离他一米远的地上,静静躺着一个三秒钟前坠落的玻璃花瓶。 他抬眼向左手边可能坠物的方向望去,五层的教学楼,三楼中间有延伸出的摆放花草的小洋房,隔着玻璃影影绰绰闪过人影。 随机传来几个人推推搡搡、快速跑开的闷笑声。 这是一个信号。 从第二天起,课本被撕毁、笔记上画上血淋淋的鬼画、抽屉里多出来的垃圾等等情况层出不穷。 说实话,很难对南序产生什么影响。 以他目前还在学习这个世界初中知识的进度,课本撕了就被撕了,他根本无所谓。 诺伊斯学院的环境以及资源堪称顶级,又或者是特意为了老倒霉蛋特招生设置,去学工部登记一下就能再申领一套教材。 至于论坛或者生活中的议论更是无关痛痒。 他通常只听得进三类人说的话:医生的医嘱、老师的教导以及朋友的愿望。 其余的内容都他很擅长屏蔽。 但恶作剧的快感并非源于破坏本身,而在于受害人崩溃、恳求、伤心的情绪,破坏欲才在此时得到了延迟满足。 南序为了避免那些人感到无趣而想到别的新招,让他们维持现状,通常会在发现这种情况以后静止几秒象征性表达自己的难过,安静地把残破的书籍卷边抚平,整齐塞回桌子的抽屉里。 很奇怪,班里的气氛越来越怪异,偶尔会在南序静在原地的时候突然发出好几道紧促不满的呼吸声。 不知道这不满到底是冲着谁的。 南序已经熟练地拿出一张新的白纸,钢笔簌簌在纸张上拓印出隽永的字迹,声音像秋天踩上厚厚的一层落叶时一般。 诺伊斯的月考即将到来,南序算了下,这次考试他必须考到至少3个c才能在期末的综合折合算分里不至于因为成绩太差而被提高学费。 他对照各科的试卷扫了眼难度,目前他可以解一些基础的题目,配合本季度相关课题调研的课外分,勉强卡上c的层次。 下课时候,南序本来透白的皮肤在经过学习摧残以后变得惨白,唇色淡粉,睫毛漆黑,极为浓烈的色彩对比,令本就立体的五官更有冲击力。 他慢腾腾地收拾好书包向外走。 下午三点半以后为自由活动时间,学生们会自动分散到参与的兴趣小组或者课题之中继续研讨。南序登陆系统查看从前的记录,他曾经报了戏剧社和生物实验组。 前者是因为温斐是社团负责人,后者则是因为主角受在实验组之中,报了方便加入恐吓欺负主角受的第一线。 已经没办法退了,好在戏剧社没有刻意要求出席率,生物实验组后期踩着截止日期完成几组实验就好。 手机陆陆续续提示了几条讯息,南序点开查看。 除了积攒的从前原身认识的朋友约他出来的讯息。 还有几封匿名邮件发送到校内网链接的邮箱里。点开之后是一些近期课堂笔记电子版的内容。 不懂的是哪个少爷或者哪几个少爷从指缝间漏出的善心。 实际上老师的笔记他不仅一比一模仿了,还完全刻进了脑子里,电子版起不了太大的作用。 南序扫了一眼就兴致缺缺地退出界面。 一抬头,被包围了。 “玩手机呢。”他正前方的男生笑眯眯地把这句话当成了开场白。 环绕一圈,五个男生,其中还有一个熟悉的面孔,是前几天堵住他的卓朗。 南序把目光集中在前方的男生。 对方吊儿郎当,典型的玩世不恭公子哥形象,抬手朝他扬起的手机实在引人注目。 白色机身,淡粉色蔷薇标志,很难不认识。 都被包围了,肯定走不了,南序问:“怎么了?” 对方诧异地扬眉,南序竟然在反问他。 他欺负过的人要么瑟瑟发抖、委屈求饶,要么坚定不移地唾骂他一副自以为对抗全世界的模样,很少有南序这样,表现得有点平静。 “你是不是该谢我?捡到了你的手机还公开了你的心事让大家帮你出谋划策。”他晃了晃手机,笑眯眯的。 其余人嗤笑: “算了吧,他一个同性恋,还对季少藏了那么多见不得人的心思,太恶心人了。阴沟里的老鼠不是到了阳光下就变得光明正大,对吧,南序。” 南序没理解。 偷窥别人隐私的人都不认为自己恶心,他怎么会觉得自己恶心。 而且诺伊斯全校都是男生,百分百的男生占比,一个石头砸下去百分之五十甚至更多的几率能砸中同性恋,不明白他们在稀奇些什么? “来还我手机的吗?”南序问。 他们发出哄笑,满眼笑意地望着被他们围在中间的少年。和他们的视线平齐,学院深黑色的制服穿在他的身上格外气质清冷,像飘落到潭中的落叶。 他们有瞬间怀疑是不是对号入了别的座,南序实在不像露出的截图中那样的阴暗、卑鄙,对季凌那么狂热。 卓朗也在一起笑,嘴角冷冷地牵扯起来。在南序环视一圈扫过他再移开时,又僵住放下。 “我和他有话要说。”卓朗和其他人说,脸上写满了“给我个面子”。 本来他们只是乐子人,暂时不打算对南序做些什么,这个面子给了就给了,无伤大雅。 南序在此前和卓朗算得上绑定在一起,这几天没见到卓朗身边有南序的身影,就知道小团体要散伙了,有话要单独说也很正常。 虽然他们可能看热闹,但卓朗的热闹可没那么好看。 为首的男生拍了下卓朗的肩膀,朝南序再次挥了下手里的手机,在没得到南序的回应后顿了下笑容,耸耸肩带人离开。 人墙一走,温度瞬间下来了,卡明罗市入秋很快,几乎一夜间葱翠的树叶有了打卷儿发蔫的迹象。 卓朗的手上也拿着手机,指尖不耐地扣动几下,一开口语气就特别冲: “南序,想跟我割席了?都不回我消息?” 他明明瞧见南序有在看手机,根本就是故意不理他。 “没有我的保护,你在学院根本没办法活下来。”他的后槽牙在摩擦,脸上露出凶恶的表情,唇角肌肉微微颤动。 “你知道他们私底下怎么讲你的吗?他们在赌你会在什么时候为了钱爬上别人的床?” 雄性多的地方避开不了情绪的涌动,男寝串门夜聊时总是思绪连篇,发散到从前庸俗美丽但一夕家破人亡的南序,用刻板印象幻想着对方之后的选择。 他不至于没有眼色地和那些人起冲突,只是在起身时踢倒凳子终结了话题, “也是,毕竟你喜欢的是季少,瞧不上我们,但南序,痴心妄想也要有个度。” 南序低头站在那里等卓朗讲话的功夫,过完了早上起床背的一页拉丁文单词,等对面的人停下,看样子已经宣泄完,他才礼貌开口: “你说完了吗?” 卓朗的面色因为这个疑问沉了下来。 人的双眼总在相互映照着事物,卓朗能看见南序眼底自己缩小的身影,但那实在微不足道,不值得细看。 很快他发现自己的眼里噌得亮起一点光。 “我不喜欢他。”南序说。 他没来得及再提问。 南序已经垂下眼,走过他的身边。 “我也不喜欢你。” 4、打狗 那天之后,南序的生活短暂地消停了一小会儿。 倒不是因为别人良心发现,而是学院的月度小考即将到来。 公子哥们再怎么拥有无限精力,在学院高压的教学模式下都得收敛几分,端正好态度应付接下来的小考评定。 秋意的校园加上考试周的到来使校园更加肃穆。 南序抱着新写完的作业准备去追还没下班跑路的老师。 这位本节课掌管电磁场能量问题的老师非常忙碌,除了在诺伊斯学院任教,还在隔壁州top3的大学任教,经常一下课就去机场打飞的。 好不容易这回有了一个多小时的空余时间,他告诉同学如果有疑问可以到他的办公室找他。 南序抬手看了眼手表,加快脚步朝西侧教学楼走去。 忽然横生出一股力,从他的侧面用力一推。 扑通。 秋季的水已经充满寒意,刺骨的湖水瞬间灌进他的衣领之中,很快校服的布料吸水加重,拖着人往下沉。 城市的河静静途径过偌大的校园,诺伊斯引入了流水,形成大大小小的人工湖。湖水不太深,草色和枝叶、浮萍相互交错,令水面翠绿清透。 湖边倒映出一张红发卷曲、面容精致的少年的脸庞,正在得意洋洋地拍掌大笑:“怎么这么简单就被推下去了,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他盯住水里的那个身影,浮力让南序仰躺着在湖面上沉浮。南序的眼睛因为进水而痛苦地皱在一起,喉结滚动了一下,透绿的水波令他侧脸的皮肤仿佛覆上了一层剔透的膜。 如果抛开落水的原因,光从画面来看,静谧得像一幅油画。 “奥维,要不要帮他……”岸上的其他学生在看见南序过分平静没有挣扎的画面以后,觑着红发少年的脸色询问,在奥维似笑非笑的威胁神情里默默闭嘴。 好在南序自己上了岸。 写满字迹的作业纸有的还零星漂浮在水上,有的沉了底,也早就错过了那位老师停留的时间。 南序一边微微喘着气,一边对上衣着光鲜、浑身清爽干净的同学们。 除了个别之前找过他茬的熟悉面孔,还有新的面孔。 为首的这位红头发望向他的目光不加掩饰地嫌弃和鄙夷。 季凌恐同,但架不住有很多性别为男的爱慕者。 他们一边小心翼翼在季凌面前掩藏好自己的心思,一边在背后以一种互相厌恶互相缠绕的藤蔓相处。 因为彼此统一战线的隐瞒,又达成了一种默契的平衡。 其中最出名的一位隐藏的追求者,是誓死捍卫季凌的拥趸,叫做奥维,红发褐眼,非常好辨认出来。 原身之后校园生活很大的波澜,奥维是其中之一的原因。 奥维嫌弃地用手帕捂住鼻子,打量全身湿透的南序:“喜欢阿凌?想勾引阿凌吗?靠你那张脸吗?” 他的声线还没有经历换声期,偏向尖细:“故意丢了手机,让别人捡到公开,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欲拒还迎?你的把戏我见多了,去年我才收拾了一样套路的特招生。” 南序皱着眉抚摸自己碰了水的伤口,拧干一点袖口的水,回头可惜地看了眼泡在水里的作业纸后,再没有什么其余的动作,似乎在认真聆听奥维的话。 感受到南序的惋惜,奥维在对方的注视下竟然微微颤栗。 他忍不住提高语调加快语速,一点一点逼近南序,不想放过一点南序会出现的难堪。 “你知道他什么下场吗?” 只是提起那个特招生的名字,奥维的眼底闪烁着异常兴奋的光,他的目光像钉子一样凿进南序的脸庞,冰冷带着锈意。语气刻意放轻,像虫子咬过的糖心苹果一样甜蜜。 “他以为退学就是解脱了。其实不是哦,我让他在外面体验了治疗同性恋的疗程,把胳膊和双脚固定住,一通电,人就会抽搐着失禁晕过去,没几次之后他就趴在地上像狗一样哭着说,他改正好啦。” 南序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似乎一点都没有感到兔死狐悲的挣扎。反倒是周围陪同的几个学生皱眉交换着眼色。 这个神经病。 奥维嚣张跋扈,他们有时也不喜欢奥维时不时神经兮兮的癫狂,平时拿特招生取个乐放松一下而已,哪里有跟他一样追着人死咬不放的。 但奥维毕竟是现任内阁财政部部长的儿子,他们家族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南序曾经也算得上他们阶层的,他们暂时不想像对特招生那样做得那么绝。 空气里静得只有几道呼吸。 奥维顿了一秒,眯起眼睛要再说话,双膝忽然一痛要软下去,来不及站稳,马上一股力扯住他的头发把他往下压,令他趴伏在地上。 “是像这样吗?”南序冷淡的声音从他的头顶传来。 奥维愣了几秒反应过来。 “像这样”是在回应刚才他说那个特招生像狗一样。 他整个人弓起,双手的掌心为了不摔伤而撑住,膝盖和小腿紧贴着地面,鼻尖沾上了湿润的泥土。 他的视线所及,能看见的只有南序修长笔直的黑色制服裤子的一小截。 现在像狗一样的,是他奥维。 巨大的羞耻涌上他的脸颊,他的双眼瞬间充血。 “南序!我要杀了你!” 依旧没有回应,南序掐住他的后颈,专注地把他的脸一下一下不停地往地上磕。 奥维反手没有抓到南序,在空气中胡乱抓了几下,怒斥道: “你们这群蠢货,还不拉开他!” 太过冲击的变故令其他人头脑空白地僵在原地,等到奥维发出怒斥才让他们清醒过来,一窝蜂涌上前。 “南序你疯了吗?” “校规禁止斗殴!南序发什么疯?快点住手!” 诺伊斯学院曾经闹出一桩命案,一个特招生死于一场校园霸凌之中。 肇事者们的父母想要轻描淡写地平息这次意外,却恰逢联邦国会换届大选,他们的政敌抓住了这件负面丑闻大肆宣扬,引爆了选民们的冲突与抵制。 哪怕这群人再怎么瞧不起平民,在漫长的拉锯战后不得不垂下高贵的头颅被迫低头。 一个被包装成正义的审判背后,实质上只是一场利益的博弈。 一个平民少年的鲜血换来了当年大选民主党的大获全胜,以及诺伊斯颁布的一条新的校规 ——“校内禁止使用暴力。” 此后诺伊斯内暴力事件的数量的确大大降低。 但不被告发的暴力、掌握好分寸的暴力、当事人隐忍的暴力、校外的暴力,概不属于校规管理的范围。 奥维惊声尖叫:“南序,你这个贱人,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几个男生顾忌着南序也顾忌着奥维,吵吵嚷嚷地像一群野蜂。 “南序!你松手!” “别打了!” “南序!” 他们纠缠、制止的每一个落到南序身上的力道,南序都不为所动,沉默地只专注奥维一个人,他手上没愈合好的的伤口彻底裂开,血液从撕扯开的裂缝里流过指缝滴到奥维头上。 黏稠、猩红,偶尔溅到南序雪白的侧脸上。 渐渐的,那些学生不敢再对南序有什么动作。 反正有泥土作缓冲,再受伤也严重不到哪里去,等南序气消了再说吧。 奥维剧烈喘.息.着,误以为南序的血是他自己头破血流的伤口,涣散的思维开始隐隐后悔为什么要招惹南序:“我错了,你松开我。” 他绝望地放弃挣扎后,南序终于止住了动作,眼泪糊住的视线里他望见南序瞥过嫌弃的一眼。 很快、很淡。 南序终于松开手,把他往旁边一甩。 狗打完了,得去找他的主人。 5、天台 启明楼的天台摆了一架百万元的天文望远镜,一年四季都可以观测遥远的星系,风景极美。 夏季傍晚时天光落在天台上美不胜收,到了夏秋之际,气温转凉更加舒适,依旧肉眼可见明朗的星星。 这是季凌在学院喜欢独处的场所之一,别的学生默认是季凌的地盘,鲜少踏足。 整个学院都是四大家族的,季大少爷只是对这一处天台情有独钟,谁会去不长眼地去打扰他。 当然了,除了主角受。 南序回忆里为数不多的剧本内容写明了季凌和舒逸尘很多场冲突和感情的升温都发生在天台上。 他再翻了下原身手机里偷拍的照片,基本确定了季凌所处的位置。 果然快要到达的时候,舒逸尘似乎刚从楼中走出,和南序隔着一小段距离沿相反的路径错开。 天台的风意渐起,懒散靠在围栏边的身影颀长,姿态松弛,没个正形儿,听见脚步声之后没有回头,只是懒洋洋地说:“回来了?还有什么事吗?” 南序马上意识到这话应该是对刚离开不久的舒逸尘说的。 无辜闯入的善良特招生和顽劣骄纵大少爷。 经典的欢喜冤家剧本。 主角受原本在学院也算低调,面对权贵们突然其来的针对按照前辈们的叮嘱能忍就忍,也算风平浪静。 他本来可以安稳地苟过四年。 但在某天他的朋友得罪了季凌之后,他为了维护好朋友勇敢地站到季凌面前和他对峙,引起了少爷的兴趣。 尽管季凌最早在主线剧情里出现,但别人会在挣扎中感受到自己对舒逸尘的心意,而剧本翻过了大半本季凌还在恐同的路上南辕北辙,成了最迟可以上桌吃饭的人。 现在按照进度,估计进展到了舒逸尘和季凌打赌如果这回的考试他的排名能超过季凌,季凌就宣布暂停对一位特招生的审判。 几秒钟的沉默里,季大少爷似乎反应过来不是他以为的舒逸尘去而复返,拧起英俊的眉毛转过身。 一个眉眼清隽疏冷的少年站在他的面前,说: “刚揍了奥维,来找你想想办法。” 季凌以为自己听错了,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天台的风吹得出现了幻象。 眨了下眼,眼前的少年仍然没有消失。 “奥维?”季凌反应了两秒这个名字,“你得罪了他?你疯了?” 南序没有回答。 他是来解决问题的,不是来回答问题的。 而且为什么都说他疯了。 有没有可能他只是没有那么想活着。 本来这条命就是捡来的,他已经多活了两个月,死了也没关系,所以随心而为就行。 季凌看出来南序不打算解决他的疑惑,也没有再纠结。 稍微一思考,确实说得通逻辑。 奥维的家世在名流聚集的诺伊斯同样排名前列,学院里能管得住奥维的人除了四大家族以外的人寥寥无几,普通贵族都会给他几分薄面。 而谁都知道奥维的家族依附于季家,奥维又天天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季凌的身边,牵住恶犬的绳索的确在他的手上。 结合南序这幅狼狈不堪的模样,季凌心中升起一点不受掌控的反感,奥维竟然能给他惹来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麻烦。 他耸了耸肩,表达自己的爱莫能助: “财政部长的独子,脾气出了名的乖戾,我可帮不了你了。” 他兴味地打量着南序,表情跃跃欲试,显然想继续打听发生了什么。 行,南序听懂了。 狗主人不想管狗。 他不想再说话,只是二话不说提起拳头朝季凌的脸上砸去。一道劲风呼啸而来,季凌下意识躲开,拳头落到他的下巴上,口腔迅速充斥着淡淡的血腥味。 说实话,季凌到现在都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还在怀疑是不是遇到了校园异闻里的什么天台艳鬼,作为他最近熬夜太多的报应。 但不影响他下意识冷笑了一声,几乎毫不费力地钳制住南序。 从皮肉上的响声再到骨头的响声,南序没有吭一声,却几乎没有还击的机会。 直到后腰抵上尖锐直角的冰冷大理石板,季凌才意识到什么。 他们在缠斗中不知不觉到了天台的边缘。 南序搭在他的肩膀,随时可以抓着他一起下坠。 “原来等在这里啊。”季凌一愣,随后意味不明地笑了起来。 他和南序靠得很近。 南序身上仍然有潮湿的水意,微乱的气息证明着对方是真实、可感知的存在。 没有下雨的天气,在这所学校里湿漉漉的,显而易见他遭遇了什么样的把戏。 初秋的风一吹,南序的体温格外凉,和他肌肤相贴时像块烫手的冰,冰块握上去是冷意,但很快变成了灼烧的烫意。 天台的夜晚依靠不远处塔台的灯光照亮。 发蓝的白色冷光映到南序的脸上,在颧弓处泛着盈盈的瓷白幽光。 他的眼睛里干净见底,眼白微微发蓝,很平静很疯狂,看得出来南序是真的会拉着人一起去死。 “我投降,来谈谈吧。”季凌很知情知趣,敛了脸上所有不该有的表情,唇瓣微微上翘,眼睛明亮,看起来分外乖巧,“是让奥维别再欺负你对吗?” 南序说:“可以。” “我尽量,奥维烦得很,你能揍他我也很高兴。但他比较疯,比较有难度,我说的话不一定管用。” 季大少爷一头栗色短发,琥珀色的瞳孔澄澈清亮,被人拉着生死一线时也依旧改不了狡黠的神情,跟有九条命的猫一样。 “不过你既然来找我,我应该可以拥有知情权吧。我连你叫什么都不知道呢。” 胶质一样凝结的氛围里,他注视着南序,习惯性轻佻的目光中隐藏着秋日温度一般的凉气。 静谧的环境里忽然有了急促的脚步声。 “南序!”他们的背后是去而复返的舒逸尘焦急的声音。 他震惊地呆在原地。 南序经过他身边时潮湿的、冰冷的气息实在熟悉,没有人比特招生更明白南序可能经历了什么。 对方往天台去的方向只会撞见季凌,哪怕南序之前再怎么过分,对上季凌都是弱势,他不希望出事。 他慌乱地注视着南序将季凌压倒在天台边缘两个人摇摇欲坠的画面,急忙出声制止,哆哆嗦嗦地要上来劝架。 “南序。”季凌重复了一遍南序的名字,笑的时候露出一小排干净洁白的牙齿,犬齿尖尖的,“来人了。” 不用季凌提醒,南序有耳朵当然听得见。 来的还是善良且不知事情来龙去脉的主角受,不可能放任他们从天台坠落。 这场你死我亡的赌局被突如其来的第三人打乱了筹码,就失去了继续的意义。 而且在舒逸尘发出声音、南序分神的间隙,季凌立刻抓住南序受伤的那只手腕,鲜血从先前凝固的血块间的间隙再次溅开,南序没办法确保他还有力气拖着季凌一起死。 南序站直起身子,顺便用完好的左手把季凌拉起来:“记得你的约定。” 季凌抚平衣服的褶皱,闻言笑了笑,微微颔首。 南序转身离开。 舒逸尘在不远处小心、谨慎地观察着他们,在南序经过时忍不住询问:“南序,你没事吧?” 主角受性格纯良得像纯白的小羊羔,担忧地望向别人的眼神能让见惯黑暗的很多人动容。 南序只是擦掉额间快滴落到眼睛里的血,沉默地和他擦肩而过。 “怎么都不关心关心我?”他听见身后季凌在对舒逸尘说话,语气一如既往的轻佻,带着几分调笑。 舒逸尘可能回了什么,随着南序离他们越来越远,已经听不见了。 主角间的故事,和他毫无关系,他只负责路过就好。 * 南序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舒逸尘的余光瞥见季凌似乎和他同时从南序消失的地方收回视线。 季凌脸上没什么表情时,会透出他们这个阶层特有的压抑和阴鸷。 他盯着自己衬衫上沾到的南序的血渍,嫌弃地皱了下眉。 6、红牌 南序成了校医院的常客。 出门诊的外科医生和之前抢救南序的是同一位,五十多岁的女性,知性大方,用不赞同的眼神再次帮南序把手缝针好。 南序全程低头,垂着眼睛,偶尔会抬眼撇过医生的神色。 他的睫毛很长,影子会落在眼下微微的凹陷处。 医生握着他的手替他包扎,慢慢忍不住笑起来。 她实在受不了南序偷偷打量她的眼神,像谨慎乖巧的雀鸟一样。 “我有认真吃药,也注意不碰水,忌口了,出现了点小意外,以后不会这样了。”南序强调。 医生温柔点头,在心里微微叹气。 前一个小时,南序刚来医院的时候吓了所有人一跳。 白衬衫露出领子上和袖口等等地方全蹭上了血渍,校服外套的右手臂处一团浓郁的深色,发梢带着湿润的潮意,微卷贴在额前,脸色惨淡。 接引的护士差点以为南序要死了,直接急哭了。 平时他们见过那些因为学院里的龃龉受伤的学生,没有一个像南序这样伤得这么严重。 南序愣了下就被好几双手推上了急救床,稀里糊涂地得到了救治。 “没事,好好修养,只是右手之后可能提不了重物。”医生说得很委婉。 南序看懂她无不惋惜的表情,问:“除了不能提重物,还有吗?” 医生轻声说:“无法进行一些过于精细的操作,但日常基本运用是可以的。” “好。”南序似乎毫无遗憾地接受了这点。 毕竟当时原身为了求死下了死手,几乎割断大半的肌腱,先前出院时医护人员就给他提过醒,现在出了这样的风波只是更加坐实了这一点。 “好好修养复健,或许只是影响你当不成外科医生成为我们的同行了。”医生温柔地开解,“但联邦会多一名其他领域的人才。” 南序点头回应医生。 医生问:“需要给你开假条吗?你在医院多待一会儿。” 南序摇头:“要考试了。” 她知道诺伊斯的学生对于考核的重视:“行,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随时来医院。” 从诊室出来后,秉承着来都来的心态,南序反手给自己挂了一个精神科的号。 校医院里从门诊出来到心理科的案例比比皆是,医生看上去见怪不怪,见到南序后坐直身子,等待南序向他述说情况。 按照南序原先的性格,他应该不会那么冲动地和奥维还有季凌发生冲突,毕竟反击的手段不一定要在当面。 这些少爷们披着文质彬彬的皮囊,比纯粹的野兽更懂得先礼后兵一点,至少不会上来就撕咬掉他的一块肉或者让他缺胳膊少腿。 但他在奥维逼近的瞬间忽然在脑中闪过一个想法: 没意思,死了也行。 他已经连着很多个晚上做梦,反复梦到剧本中原身求死的结局。在醒来之后,生理性的头痛和心理上的混乱令他恶心得想要干呕。 原本南序分得很清楚。 原身是剧本里虚拟的人物,他是他自己。 反反复复的梦境暗示之下,剧情设定里原身想自杀的自毁倾向会突然像鬼魅一样出现,在某个瞬间缠绕上他的心脏。 但南序本身又不算是什么忍气吞声的性格。 现在两者揉杂在一起,变成了想拉着人一起自杀。 来心理科的多数是遭受欺凌的特招生,多数情况下医生能给予的其实只是一个心理安慰。 其实能考进学院的特招生在同龄人中都算天之骄子,在来到这里之前就有了一些心理准备。只是乍然遭受了那些落差,心态失衡。 南序坐在他边上,不用开口他就知道对方可能会说些什么,但他仍然静静地聆听南序的诉说。 医生一边颔首示意自己在听一边问:“反击了吗?” 南序点头:“反击了。” 医生冷静道:“打了谁?有没有回旋的余地。” 这所学院里反击并不是最佳的应对方式,大多时候反而忍一忍就能过去。 有禁止斗殴的校规以及出了人命的前车之鉴在,这群公子哥们其实已经被教育过不要玩得太过火。 特招生们忍过四年之后就能享受诺伊斯赋予的荣光,开启他们光明的人生。 南序说:“奥维。” 医生知道这是财政部长家的公子,学院出名混不吝的恶美人。 不畏强权到反抗奥维,的确难以控制住愤怒。 医生顿了下。 药量加倍。 南序又说一个人名:“季凌。” 这个名字医生也知道,和四大家族继承人之一同名同姓。 医生的笔尖不动了,抬头眨了眨眼,确认自己的听力是否有问题。 南序表情认真。 医生冷静地低下头,在病历上字迹潦草地写下: 妄想症嫌疑? 心理科对于精神类疾病的检测十分精细,南序从测评到脑补检查花了一个晚上剩下的所有时间。 最后医生拿着透光的黑色x光片和一沓厚厚的测评表,和南序促膝长谈。 简而言之,有点病,但不多,而且还表现得挺有意思的。 有隐隐的人格分裂倾向和自毁意识,好在由于主体意识无比的坚定和强大,目前更多处在了情绪容易失控的阶段,如果感觉不舒服就吃一些平复心绪的药片,多来找他聊聊天。 不得不说,校医院的医生很有水准,药片吃完,当晚南序就睡了一个没有梦的好觉。 那次爆发的激烈冲突仿佛落进海里的一颗小石子,没有后续的动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季凌信守承诺真的出声约束了奥维,还是奥维嫌丢人不肯声张,奥维竟然没有再来找他的麻烦。 南序全身心投入了考试复习之中。 图书馆人满为患、同学低声快速探讨题目的声音、窗外鸽子盘旋在教堂浓雾环绕的塔尖,他有时会一恍惚不清楚自己究竟身在哪个时空。 再一恍惚,他就坐到了考场上。 事实证明,基础不牢,地动山摇,再怎么认真复习也没什么用,南序扫完试卷立刻就判断出哪些是他能力范围内可以拿到分数,刷刷写完。 巡考的老师马上注意到这位学生,和进入这间考场的所有人一样,他第一时间就注意到角落的少年。 和那些颜狗学生不一样,从老师的角度来说,南序长着一张很会考试的脸。 老师特意绕到南序的身后,瞥了眼他的试卷。 唉,年纪大了,看走眼了! 卷面比这个学生的衣领都要干净,能猜的全才猜上了,没法猜的解题过程一片空白。 老师忍不住瞪了几眼南序的后脑勺。 结束的铃声结束了一场考试的煎熬。 南序被收好卷子的老师留住吹胡子瞪眼问他怎么都不会。 南序老实回答:“还没学到。” 老师被南序“别管,我有自己的学习计划”的模样气到,又因为南序凝视他时安静明亮的瞳孔而心软,扛不住南序卖乖,挥手说:“算了快回去休息,等你学到了再来问我。” 南序乖乖地“嗯”了一声。 考完的学生正熙熙攘攘地向外走。除了大型的庆典、聚会以外,这是学院人潮最汹涌的时刻之一。从高空上俯视,黑压压的一片人群,每个人都穿着学院定制的制服,带着年少特有的意气风发,英气挺拔。 南序塞上了耳机企图抱佛脚挽回明天的意语听力,路过他身边的人三三两两,从他的身后刻意加快步伐,等到和南序并肩时又会慢慢放缓,微微侧过脸观察不远处盛开的一丛风信子,磨磨蹭蹭地超过南序。 只是南序太过专注于耳朵里磨耳朵的听力,并没有注意到。 最后一门终结的时候,南序感觉佛列伦州变幻莫测的天气都变得非常可爱。 几天的暖阳令人心情放松,老师们也效率极高地批改出了等级评定。 诺伊斯最接地气的一点就是会以张贴光荣榜的形式公布学院的考核成绩。 特招生自然会在榜上占据一席之地,南序在经过时听见了很熟悉的声音。 “逸尘,你考得真好!”舒逸尘身边的同伴高兴地拍他肩膀。 舒逸尘失落地摇摇头,无比沮丧:“还是……” 还是输了。 季凌的成绩在他之上,他输掉了和季凌打赌让特招生摆脱困境的赌局。 “没关系。”他的朋友们纷纷安慰他,“什么赌局都只是那些特权阶级的借口而已,赢了这个他们也会找别的理由针对我们的。” 舒逸尘不希望朋友们担心,提起精神转移话题:“屿哥真厉害,是第一名。” 他的目光从第一名“裴屿”的名字转头仰望身边的男生,眼里满是崇拜。 男生比舒逸尘高了快一个头,极为清俊的外貌,修眉俊眼,薄唇挺鼻,疏离淡漠的气质,但是低头看向舒逸尘时眸光却是柔软的,低低“嗯”了一声。 舒逸尘的视线不经意间瞥到了路过的身影,舌尖吐出了音节:“南序……” 他身旁的人纷纷望过去。 南序没有转头。 不用望过去都知道那些人可能是谁。 主角受肯定拥有很多朋友,其中关系最好的,同样也是主角攻候选人之一的,是主角受的竹马,裴屿。 清冷学霸型人设,在竞争激烈的诺伊斯仍然名列前茅,尽管家境清寒,依旧吸引来不少狂蜂浪蝶,但他的心里始终只在意自己的小竹马,默默收敛自己的爱意守护对方。 狗血文离不开狗血的走向,裴屿后续会被发现身份存疑,似乎是某位大家族的私生子。 莉尔大小姐分析了一下,应该是为了让裴屿也上桌吃饭,在身份上配得上主角受。 大小姐阅书无数,熟悉各种热门元素,听她的准没错。 在后续的发展里,裴屿因为从小遭受不公正的待遇,恨透了贵族阶级,拒绝让他重回家族的邀请,以新贵的身份走进名利场中厮杀。 离得太远了,再加上不想和主角受扯上什么交集,南序头也没抬,当作没听见。 舒逸尘的同伴嘀咕:“切,傲什么?论坛上把他的嘴脸扒得一干二净,背地里跪舔季凌跪得很开心嘛,现在装起来了。” 舒逸尘连忙拉住他,示意他不要多话。 同伴不服气,但碍于舒逸尘的面子闭嘴,又不甘心地说:“你就是太好心了,连屿哥都不喜欢他。” 裴屿没有反驳这句话,他扫过一眼南序,从侧脸到手腕上显眼的伤口,带着几分审视,很快又收了回来,对舒逸尘说:“下午一起去做实验吗?“ 舒逸尘眼睛亮起来,开心地点头。 * 全校的成绩单例行整理送到学生会。 温斐以当之无愧的高票当选诺伊斯的学生会长,但现在坐在办公桌前的却是反客为主的季凌大少爷,毫不客气地架着长腿,倚靠压在座椅上的力滑动着椅子底下的滚轮,松松垮垮的颓废姿态。 他第一时间翻到了自己和舒逸尘的排名。 毫不意外的结果。 他赢了。 “真可惜,有位特招生失去了一次脱离苦海的机会。”季凌的语气并不可惜,尾音上挑。 温斐坐在会客椅前,正在翻阅学院上一季度的财务收支报表。 季凌伸长了腿,找温斐聊天: “我上回看见舒逸尘在琴房听你弹钢琴,你们相处得挺融洽嘛。你那个琴房不是不喜欢别人进去吗?” “刚好遇见了。”温斐回答得很简单。 季凌没意思地撇撇嘴,他这位发小总是风度温柔,实则狡猾得跟只狐狸一样,什么都套不出来。 “倾哥怎么还没回来?第一名都易主被特招生的名字给占了。”他问温斐,“上回见他还是大半个月前他母亲的葬礼。” 温斐抬起头:“昨天问他了,他说他母亲家族那里还有产业要交涉,得等下周。” “好吧。”季凌说,“希望倾哥快点回来,学院这么多乐子,他错过了很多。” 温斐露出不赞同的神色:“注意点分寸,他的母亲才去世。” “好好好。”季凌做出缝上自己嘴巴的动作,翘着二郎腿把成绩册翻动,哗哗翻了好几张纸,嗤笑出声,“好烂的成绩啊。” “谁?” “南序啊。” 突然听到南序的名字,温斐有些意外,微微诧异地挑起眉。 “你认识啊。他前几天揍了奥维还威胁我要我管好奥维。”季凌隐去了他在天台被南序抓着要跳下去的情景,“我这么好心,见不得同学受欺负,就答应了。” 季凌耸耸肩:“不过打听这位同学到底是谁的时候,别人还给我看了他手机里的一些东西,说他喜欢我。” 一边是南序逼近他时冷淡的脸,一边是手机里阴湿、露骨妄想着和他牵手、亲吻的言论,两者很难联系在一起。 但手机确实就是南序的。 因爱生恨?欲擒故纵? 他的嘴角仍然好看地扬着,英气的眉眼却向下压: “同性恋,怪恶心人的,我善良地忍到了月度考评结束,不打算忍了。” 多年朋友,温斐听见季凌的语气便知晓他的情绪,沉声提醒:“阿凌,别太过火了。” 温斐对待小猫小狗也是这样友善的态度,季凌见怪不怪。 季凌笑起来,唇角咧开时尖尖的弧度,狐狸一样狡黠:“放心,我会把握好分寸的。” * 和往常一样平平无奇的教学日。 南序在踏出寝室的那一刻就感受到它的不同寻常。 似乎有很多人兴奋地刷新着手机激烈讨论着什么,不是单纯的喜悦,而是隔岸观火时又得知自己有火上添油机会的幸灾乐祸。 这样的感受在走进教室的那一刻更加明显。 仿佛水临近沸点时即将沸腾冒泡的氛围,平静、但下一秒滚出的气泡随时会灼伤人。 南序的前桌叫做西泽尔,是一位谦和克制、性格非常内敛内向的男生,平时不会和南序起冲突,但也很少和南序有什么交流。 现在他主动对上了南序的视线,欲言又止、皱眉露出了不忍的神色。 南序走到自己的座位前。 一张硬卡质地、镂刻着季家家徽——鎏金狮纹的红牌贴在了他的桌子上。 7、药膏 匿名论坛hot版块。 【最新重磅消息!有人被季少贴红牌了】 【学校多久没有人被罚红牌了,连舒逸尘那么招摇的特招生都只得到两三个黄牌警告,这是做了什么不得了的壮举。】 【黄牌被罚三个月,红牌永久被罚直到退学,季少在学院以来发出的第一张红牌,具有强烈的纪念意义】 【都红牌了就不用“有人”了,直说了吧,是南序,我亲眼看见他桌子上的红牌,也算我见过世面了】 【被贴红牌的非特招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 【是他啊,之前胆大包天意.淫.那位吧,我还一直奇怪这么久了没有什么动静,要不了了之了】 【这位破产小少爷怎么做到比特招生还要讨人厌的】 【全校都能对他做点什么,连特招生都可以欺负他了,祝他好运】 …… 罚牌制度掌控在四大家族继承人的手中。 只要学生被贴上红牌,整个学院的学生都能对他为所欲为,直到那个人毕业、主动退学,或者发牌人收回惩罚。 之前收到红牌的学生结果不一,要么苦熬坚持到了毕业,要么精神崩溃退学治疗,但无一不受到了难熬的折磨。 南序望着那张红牌。 不用想,只会是季凌发出的。 小季少爷脾气不太好,不像温斐那样温和,那天威胁完季凌之后,南序就等待着对方可能会作出的报复。 沉寂了这么多天,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落下,在南序的意料之中。 他镇定地向往常一样翻开课本,至少接下来的一堂课他会比较安全,学院不会让学生在老师的课堂上做出破坏秩序的挑衅行为。 摄像头不动声色地被按下快门,南序发现红牌的照片被发送到了论坛新组建的群聊板块之中。 像素不太高清,可以看出是掩在类似书本的物体下匆忙拍摄的,南序正低着头,侧脸清隽,细长手指尖中夹着那张红牌。 【竟然没有害怕?】 【鬼门关死过一回胆子都变大了】 【lz技术真好,乍一看跟拍画报似的】 【有没有可能,不是lz技术好,而是南序的脸长得好】 【他家没破产之前就有人评价他用十世智商换来一世颜值,破产以后听说转性开始学习了,凭他那张脸学院里不知道多少人想上赶着养他,可惜他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很好奇,他真的只是因为爱慕季少被罚红牌吗?以前被发现季少的那些人也没这么严重吧】 【可能最近季少恐同情况加重了】 【笑死你们歪重点了,季少要被你们气死,图这么糊看得出什么,而且别忘了他现在可是“全校公敌”】 …… 学生们偷偷地浏览着下一秒就会几十加的新信息,一整堂课都心不在焉。 季凌的号召力惊人。 和现在南序遭遇的情况相比,从前那些试探甚至称得上友善。 南序不知道多少次被打翻了餐盘、锁在自修室里、图书馆的厕所之中或者人走楼空的教室中。 年轻男生们的精力如同不知疲倦的野兽,没完没了地骚扰着被欺凌者。 南序在几次被关之后学乖了,开始随身带着药片、水杯还有简易版的知识点小册子。 退学是不可能退学的,只要还在诺伊斯一天他就得努力学习来躲开“排名靠后,学费翻倍”的魔咒。 说实话,目前为止,这些小动作还在南序的接受范围里。 不知道是因为最近接受心理辅导、不再失眠之后心态平和了很多,还是学院的环境实在优越,以学院为场地展开的霸凌还没有他在上一个世界斗兽场或者贫民窟的条件恶劣。 硬件设施太好了,南序呆在无人的教室睡上一觉都没有关系。 唯一比较麻烦的是,南序手腕上的伤。 介于他有撕裂伤口的前科,校医院把他列入了重点观察对象,医生、护士定期轮流给他发消息监督提醒他换药。 一旦被围堵,换药就没有那么方便。 好在仗着年轻,细胞更新得很快,很快伤口就重新愈合。 南序拍了张对焦手腕的照片发给医生,伤疤已经完全掉痂,长出了淡粉色的新肉,长长的一道,和周围白皙的肌肤对比明显。 医生连发三个撒花表情包给他。 【恢复得很好,营养神经的药要继续吃,等过段时间忙完了来一趟医院学习些复健动作。】 南序发了个小猫蹦蹦跳跳的表情。 现在,南序习惯性地摸了摸腕间的伤口,借着窗外淡白的天光,可以看清他正身处在空荡的网球场之内。 他上完体育课之后,被高年级的助教老师留下来收拾球场。 其实助教的演技很差,想要留下南序时眼底的心虚和不安快要溢出,但毕竟他算个老师,南序选择尊重点他的面子,没有拒绝。 果然,等到捡完场地里所有的网球,门又被反锁了。 “砰”得很重一声,隔着门隐约有几个人的交谈声。 “他居然会答应捡球?一看就是陷阱居然也敢答应,真是脑子笨。” “助教是个特招生吧,和南序说话的时候我看见他僵硬得像个木头,连骗人都不会,还好南序信了。” “赶紧把钥匙给奥维交差,免得他又生气找我们不痛快。” 南序听到了奥维这个熟悉的名字,微微挑了下眉。 网球场位于体育场的其中一小块地界,体育场的空间极大且偏远,一时半会儿很难有人过来,只能寄希望于巡检的保安可能会巡逻过来。 在之前几次被关之后南序学乖了,开始随身带着药膏、水杯还有简易版的知识点小册子。 他索性拿出了化学公式背诵。 日光渐渐变成了月光,南序身边没有手机,只能通过感知时间的流逝来猜测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 门外终于传来了一串脚步声,皮质鞋子踩在路面上的声音十分清脆。 开门的动静带起空气里弥漫的尘埃颗粒。 奥维身上的紫罗兰香气比人先袭来,半个月没见,一如既往的跋扈嚣张,发丝打上了发蜡,似乎刚结束了某场宴会或者演出。 “你还有心情看书?”奥维皱起眉头,不可思议地观察南序。 蓝白运动服,发梢柔润地贴着额头,手臂上带了白色护腕,手指细长,略微显出骨节的形状,捏在笔记本上,掩住了下半张脸。 看见他的眼神没有任何诧异。 果然,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南序移开笔记本,露出完整的脸:“你来了。” 听上去像主人在问候客人。 奥维几乎要气笑了。 能不能尊重下霸凌者的心情? 秋意渐浓,会在夜晚不经意的某阵风里体现。 考试周一结束,他们会迅速举办各种派对释放压抑的心情,奥维正是刚从派对中场休息时过来。 不知道是冷风吹的,还是南序身上那股淡定的气质,他体内的喧嚣逐渐冷静下来,脑子也能够顺畅地运转开始思考。 被南序反过来教训以来,他被人扶起来送去了校医院。 看着可怕,其实里面有一半是南序手腕上流下来的血,他的伤口并不深。 伤口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被人踩在脚底下。 他发誓一定要让南序得到教训,但他一闭眼就是那天场景里南序冷淡的脸。 尖窄的下巴,内颌收敛精致的弧线,从上到下,冷冷俯视着他。 微微一倾身时,一股浅淡、恰到好处的草木花香萦绕了他。 他猛然惊醒,骂了声“神经病”倒头要接着睡。 再准备沉沉睡去,他的大脑却控制不了地回忆起越来越多的细节。 他还是被南序以屈辱的姿势钳制住,以那样的视角,可以见到南序刚刚从湖里上岸后湿透的裤脚,滴落的水滴在他的脚边形成一小圈湿润的水渍。 他连着好几天睡不着,醒来以后把手边的瓷器花瓶都摔到地上,大发脾气一通脾气以后好了很多。 结果一到入夜,南序的身影又阴魂不散地卷土重来。 奥维不信邪,找医生开了安眠药,总算睡了一顿安稳觉。 但在白天清醒逗弄那些可恶的特招生时,他竟然在某个瞬间又联想到了南序。 吵死了,南序才不会像他们那样大吵大闹。 回神过后,他反复咒骂着南序,他相信只要他再对南序出一次手,就一定可以摆脱那些影子一样缠绕上他的梦境碎片。 南序从书页上移开视线,打量着奥维。 奥维在南序的目光中先是犹疑地寻找自己脸上是不是因为过于匆忙赶来而沾上了脏东西,很快意识到自己该摆出凶恶的表情:“看什么?信不信把你眼睛挖……” 南序说:“你的伤口快好了。” 南序竟然还敢提起这件事,他脑袋上的伤口到底是谁造成的! 奥维更加愤怒,他不再废话,摸出口袋里的电击棒:“南序,你现在跪下来求我还来得及。” 电击棒是从校外偷偷带回来,功率不高,但足够吓唬那些特招生,让那些特招生害怕得涕泗横流,丑得他心烦。 不过只要南序肯求他到他满意,他之后会考虑放南序一马。 南序无视他手里的威胁,打断了他,只是说:“他不是让你不要找我?” “谁?”奥维马上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果然是你!” 他包扎完的某天突然收到季凌的消息,满怀期待地前往赴约,没想到只听见季凌不耐烦地丢下一句“别再去烦南序”。 南序南序南序,都是因为南序。 他睡不好是因为南序,被季凌警告是因为南序, 可季凌的话他又必须服从,他父亲财政大臣的地位背后有季家财力的支持,他的家族一定程度上依附于季家。不管他的父亲多有野心,至少现在,他必须按照季凌说的做。 就这么放过南序吗?他真不甘心。 结果他竟然等到了季凌给南序的红牌警告。 南序活该! “南序,你以为你得到了季凌的庇护吗,结果还不是被季凌报复吗?”奥维冷笑,“季凌最讨厌别人威胁他了。“ 他才不像别的蠢货那样以为季凌是因为厌恶同性恋而教训南序。 显然,对方不长眼地以某种季凌讨厌的方式得罪了季凌,才会落到现在的下场。 “他给我发了红牌,不影响他曾经告诫你不要来惹我。”南序没有被奥维的话牵着走,回答道。 他放下笔记本,走到奥维面前。 和奥维梦里的眼神一模一样,南序看着他的脸,冷冷地问:“你怎么不听话?” “我凭什么听话!”奥维条件反射地要退后,下一秒反应过来他这回有了防备,不可能会再那么狼狈地抓住,他挥舞着手里的电棍,“钥匙在我手里,你今天要是不求饶,我不会放你走的。” 他听见南序好像叹气了。 南序静静注视着他。 奥维逐渐感觉到不安。 他很难形容那样的眼神。 像纪录片中人类与兽类狭路相逢时在判断对方是否无害。 干净通透、带着审视。 似乎看穿他莫名其妙地不想打开电击棒的开关。 可他连哪一方是居高临下的人类,哪一方是进攻挣扎的兽类都没办法分清。 气氛僵持凝滞。 月光森冷,给南序的黑发乌瞳镀上了一层冷调的青色,蓦然了然地微微弯起了些眼睛的弧度。 你笑什么? 在晃神的几秒钟,奥维感觉到西装外套外侧的口袋掠过片刻的触感,他下意识上手要抓住。 南序先预判了他的动作退后几步,抬高手,微微挑眉,手上一串泛着银光的钥匙。 奥维顺着惯性向拉长的草木气息方向前倾身体,等视觉信号终于传递到大脑,才恍然大悟地慌忙去摸自己的口袋。 球场的钥匙不翼而飞,他摸出来了一个祛疤的药膏。 南序已经走开他的几步之远,一定是他刚才在宴会上偷喝了酒才使他反应迟钝,他只能呆呆地望着南序的背影,听见南序说: “药膏换钥匙,先走了。” 药膏开过封,显然是南序随身携带刚好顺手拿来糊弄他的。 奥维感觉额头的疤痕伤口大概忽然恶化,以至于竟然又开始发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