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无情夏玄柳如烟小说全本免费阅读》 第一章 传位诏书 洪羲八年,南荒群山之中,征南大军营地。八月酷热,午后阵雨,绵延数里的营地潮湿泥泞,炎热憋闷,士兵战马苦不堪言。帅帐的帘门是敞着的,正北主位上坐着一位面目俊朗,金冠束发的年轻男子,其右手边是一众戎装武将,左手边则是十几位身着各色法袍的随军巫师,帐内传出的激烈争吵说明此番议事的气氛很不融洽。西侧一名身形高大的武将愤然离座,暴跳如雷,“放屁!谁他娘的贻误战机?粮草呐?没粮草怎么打仗,我们在前面流血拼命,你们在后头把持着粮草掐我们的脖子,这是人干的事儿吗?”东侧一名蓝袍巫师歪头斜视,“姚北麟,你把话说清楚,谁掐你们的脖子了?”“你们!”姚北麟怒目圆睁,“荆州分明备有大批的军粮,你们发运一次却只给七天的量,南面的九曲山绵延数百里,我们现在是孤军深入,只有七天的粮草谁敢发兵?”蓝袍巫师立刻反唇相讥,“有什么不敢的?正因为大军是孤军深入,你们才更应该轻装上阵,速战速决。后续粮草你们不用担心,我们能及时供给。”西侧一名年轻女将撇嘴冷笑,“姜召祭师所言极是,后续粮草我们的确不用担心,大不了再杀一百匹战马呗。”蓝袍巫师闻言大窘尴尬,其下首的一名红袍巫师随即接话,“上个月粮队自莽山遇袭怨不得我们,谁能想到你们除恶不尽,留下了那么多蛮人余孽?”“我们是平叛讨逆,不是滥杀无辜,”姚北麟怒目相向,“况且烧毁粮草的也并不是我们放过的老弱妇孺,而是自东山绕过去的蛮族精锐。”“不要顾左右而言他,”有巫师开腔,“眼下朝野多有非议,只道南征迟迟无果乃是王爷有心养匪自重,把持兵权。为免积非成是,三人成虎,还请王爷早些发兵与蛮人主力决战,以明忠心,以靖浮言。”此人言罢,坐在正北主位的年轻人眉头微皱不曾接话,但姚北麟等一众武将却是怒发冲冠,一名身形瘦小的武将率先开口,“有人质疑便要自证清白?外面还有传言你们假传神谕,祸乱军政呢,为明忠心,为靖浮言,你们可否先行回朝,不再左右南征军事?”“我们奉旨监军,岂有中途撤回之理,”有巫师冷哼,“况且若无我们随军同行,你们如何克制南荒这遍地的妖邪精怪?”一名独眼武将高声说道,“此番南征遭遇妖邪无数,有多少是你们降服的?又有多少是你们打杀的?临阵畏缩,事后抢功,何其无耻?”独眼武将的这番话令对面的一众巫师勃然变色,那名为姜召的巫师法杖拄地,厉声喝问,“任乾阳,你说什么?!”“我说你们厚颜无耻。”独眼武将一字一句。姜召愤然离座,法杖前伸,“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后者拍案而起,拔刀出鞘,“你真以为我杀不了你?”双方众人见状纷纷起身离座,亮出兵刃法杖,呼喝对骂,混战一触即发。即便到得这般关头,坐在正北主位的年轻人仍然不曾开口,而坐在东侧首位的紫袍巫师亦是面色阴沉,一言不发。明眼人一眼便能看出双方积怨已久,类似的争吵已经不是头一次了,双方为首之人之所以皆不喝止自己的属下,乃是因为争吵之时谁先缓和退让,谁便显得理亏心虚。就在双方越骂越难听,随时可能刀兵相见之际,营地上空突然传来了一阵惊慌尖利的禽鸟叫声。南荒山中多有禽鸟,这声鸟叫并未引起众人的注意,但那正北主位的年轻男子却是闻声色变,急忙离座起身,快步出帐。众人不明所以,眼见年轻男子面色凝重,急忙停止聒噪,紧随而出。此时天上仍在下着小雨,视物受限,众人举头凝望,隐约可以看到一只白头夜枭正在高处振翅西去。白头夜枭在南荒很是常见,翼展五尺有余,身形不小却载不得人,眼见只是一只白头夜枭飞过,众人尽皆释然。女人心细,先前嘲讽姜召的那名年轻女将敏锐的注意到白头夜枭的右爪似乎抓着什么东西,就在其定睛细看之时,为首的年轻男子已经开始招呼众人重回帅帐。年轻女将心存疑惑,频频回顾,走在最后,不等其走进帅帐,年轻男子便伸手拉住了她,与此同时背对众人冲其指了指正在远去的白头夜枭,随即又握了握右拳,示意其截下夜枭并取回被夜枭抓走的东西。朝夕相处之下众人早已心生默契,年轻女将微微点头,转身急去。金冠束发的年轻男子名为夏沐,乃是当朝圣上唯一的胞弟,亦是此番南征的主帅,待得众人重回帅帐,夏沐随即开口,责备了己方武将,又对一众巫师加以宽慰。半个时辰之后,巫师们得意的簇拥着为首的紫袍巫师离去,只留下一众武将怏怏郁闷,暗自生气。“王爷,您还要忍到什么时候?”姚北麟长喘粗气。夏沐没有接话,而是抬手喊住了正自帐前走过的年轻女将,“子许,进来。”子许先前之所以不直接入帐,乃是不确定夏沐是否愿意让在座的武将知晓此事,而今听夏沐这般说,便没了顾虑,快步直入,与此同时自怀中取出一件由黑布包裹的事物。“可是北疆特有的海东青?”夏沐沉声发问。“王爷不曾听错,确是海东青,”子许正色点头,“脚上还绑有御用信管。”听得子许言语,不等夏沐吩咐,坐在最远处的武将便离座起身,关上了帅营的帐门。夏沐快速展开黑布,自那只已经死去的海东青腿上解下信管,取出信件急切看阅。在夏沐看阅书信之时,子许低声说道,“王爷,您能收到这份书信实属侥幸,这只海东青的左翅有一处严重箭伤,它是带伤飞来的。”便是子许不说,夏沐也注意到了海东青翅膀上的箭伤,海东青亦是鹰属,飞行速度极快,若不是有伤在身,白头夜枭压根儿追它不上。信笺由御用黄绢写就,长不过半尺,宽不足五寸,这般大小自然写不得多少字,但夏沐展开书信之后却迟迟不曾放下。众人虽然心中疑惑,却也不便窥望询问。见夏沐迟迟不语,姚北麟忍不住出言发问,“王爷,是不是出事了?”听得姚北麟发问,夏沐这才回过神来,抬手将那信笺递给众人,转而仰靠帅椅,闭目长叹。众人接过信笺,聚首围观,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方鲜红的玉玺印记,书信加盖玉玺,这是众人始料不及的,而更令众人惊讶的是信笺的内容,‘王弟沐启,孤近日痼疾再犯,内蚀膏肓,已难得再起。然孤德行有亏,伯系子嗣尽夭,幸得王弟天纵英才,齐备文武,且与孤情深无隙,着见书急回,帝位兄终弟及,仲系承继。’看罢信笺,众人神色凝重,面面相觑。沉默良久,子许轻声开口,“王爷,生死有命,您也不要太过伤心。”听得子许言语,夏沐缓缓睁眼,撑臂坐直。任乾阳转身欲行,“王爷,您的坐骑今日尚未饲喂,我马上去宰羊投食。”“不忙去,”身材矮小的武将伸手拦住了他,“事有蹊跷,稍安勿躁。”任乾阳疑惑皱眉,“什么蹊跷?诏书是假的不成?”个子矮小的武将名为姬有德,“诏书肯定是真的,玉玺假不了,夏帝的笔迹王爷自然也认得。”不等任乾阳接话,姬有德便抬手指向桌上的海东青,“它翅膀上这一箭是谁射的?这东西急飞如风,且只飞在高处,寻常猎户可伤它不得。”“你的意思是朝中有人想要封锁消息,不想让王爷回去?”任乾阳问道。“有这种可能,”姬有德点头,“咱们近年来一直四处征战,少有回朝,朝中局势咱们并不清楚。”“倘若真如你所说,王爷更得早些回去了,”任乾阳说道,“夏帝病危,若是回的迟了,恐怕会生出变故。”姬有德连连摇头,“我还是感觉不妥,眼下朝中局势不明,为策万全,王爷最好能够领兵回朝。”“你又出馊主意,王爷是回去接任,又不是回去夺权。”任乾阳一脸无奈,“再说了,大军行进缓慢,赶到豫州怕不得三个月之后?”“三个月便三个月,至少得个稳妥,”姬有德说道,“这份书信加盖了玉玺,等同传位诏书,有它在手,什么时候赶回去都不……”不等姬有德说完,夏沐便摆手打断了他的话,转而冲任乾阳抬了抬手,“帮我饲喂白虎,我收拾一下马上动身。”“王爷,我们跟您回去。”姚北麟急切说道。夏沐强压悲伤静下心神,短暂的思虑之后点了点头,“风墨,芈正,姬千寻,你们三人统兵留守,余下五人随我回朝。”众人低声应是。夏沐收起黄绢再度说道,“此事不可外传,监军问起,只说外出探查敌情。”众人再度点头。夏沐摆手,众人退下。待众人离去,姬有德凑上前来,“王爷,我那帐下还有三百龙驹铁甲,也一并带上吧。”见夏沐皱眉,姬有德再劝,“混血龙驹日行千里,不会拖慢我们的行程。”“行啊,你看着办吧。”夏沐转身走向后帐,急整行囊。酉时初刻,众人收拾妥当,夏沐的坐骑是一头西荒巨虎,通体雪白,重达千斤,龙睛怒目,煞是威武。夏沐驱虎先行,姚北麟等人紧随其后,后面跟着姬有德的三百龙驹铁甲。就在夏沐等人离营不久,两只信鸟自营中悄然飞起,振翅攀高,疾飞北去…… 第二章 变故突生 夏沐心急如焚,归心似箭,驱乘白虎疾行在前,那白虎身形巨大,急跃猛扑,起落十丈。姚北麟等人的坐骑皆为纯种龙驹,全力奔驰之下勉强能够跟随。只是苦了后面的三百铁骑,坐骑虽为龙驹却是混血,不论个头还是速度都比不得纯种龙驹,便是全力狂奔,亦是越落越远。南荒虽然山高林密,林下却有道路,这条路本是蛮人过往的小径,此前大军行进之时对两旁的树木进行了砍伐清理,使得这条道路虽不似夯石官道那般平坦,却也还算宽敞。由于南荒多雨炎热,树木便长的既密且高,巨大的树冠参差交织,遮天蔽日,令得林下少有光照,如此一来,众人所走的这条道路便成了林中少有能够照到阳光的区域。众所周知,平坦且能够晒到太阳的地方乃是蛇类休憩的绝佳所在,路上随时可见大大小小的蛇蟒。感受到铁蹄震动,大部分的蛇蟒都会躲进左右树林,不过也有例外,那些体长数丈,粗逾水桶的巨蟒怪蛇在受惊之后并不溜走,而是盘绕蛇身,昂头噬咬。白虎虽然身形巨大却异常敏捷,并不畏惧这些蛇虫,径直冲近,凌空亮爪,落地借力再度前冲,只留下那身首异处的蛇蟒自后面扭曲蜿蜒。除了各种蛇蟒,路上偶尔还会遇到成群的大象和形体巨大的犀牛,驱赶它们也很容易,一声回荡山林的虎啸便能令它们惊慌躲闪。众人于酉时动身,夏天天黑的晚,直到戌时三刻夜幕方才降临,而此时众人已经来到南荒边缘,再行片刻便能进入荆州地界。临近二更,众人前方出现了城池,这个时辰城门早就关了,此时的城池大多建在关隘山口,若是绕行别处,免不得大费周章。疾驰狂奔之时风声刺耳,众人少有交谈,眼见白虎减速,姚北麟等人急忙催马跟上。猜到夏沐心中所想,子许沉声说道,“每座城池都有巫师协守,咱们回朝的消息捂不住的。”不等夏沐接话,任乾阳便接口说道,“他们传递消息也需要时间,只要咱们星夜兼程,一刻不停拂晓之前就能赶回皇城,哪怕他们提前收到风声,也来不及作祟搞鬼。”此时众人距前方城池已不足两里,眼见夏沐点头,任乾阳随即提气发声,“紧急军务,十万火急,立刻打开城门!”听得任乾阳高喊,看守城门的士兵没有任何迟疑,立刻招呼同伴拉拴推门。不是他们懈怠差事,疏于防范,而是今晚正值十五,明月当空,他们远远的便看到了那只白毛巨虎和五匹异常高大的龙驹,而这些坐骑的主人是谁,身为边关门吏的他们自然知道。眼见城门开启,众人立刻加速,朝着缓缓打开的城门狂奔而去。发现后面的铁甲骑兵落的有点远了,姬有德无奈开口,“王爷,你们先走,我们最多晚到半个时辰。”夏沐点了点头,“未曾奉诏,外军不得入城,你们自城南等候。”“王爷放心,规矩我懂。”姬有德勒马减速,目送众人穿过城门,疾驰而去。进入荆州地界,便有了宽敞平坦的官道,深夜寂静,五人驱乘坐骑穿州过府,追星赶月,一路风驰北上。虽然禹定九州已有百年之久,奈何当今天下并不太平,九州之外妖邪肆虐,鬼怪横行,九州之内教化尚浅,人心不稳。为了御敌自保,过活谋生,夏人尚武成风,九州各处多有大小宗派,众人北上途中不时可以遇到行色匆匆的练气术士和带刀夜行的习武之人。身为九州之一,荆州幅员颇为广阔,直到三更时分众人方才来到江边。此时已是深夜,自然寻不得渡船,而众人也并不需要渡船,临近江边,姚北麟四人抖缰加速,策马先行,相距十丈,鱼贯成列。那龙驹乃北荒黑龙与母马所生,龙血后裔,天生异种,能入水不沉,可凌波踏浪。待白虎跑到江边,四匹龙驹已经疾冲入水,类似的事情众人不是头一次做了,连坐骑亦有了默契,眼见姚北麟等人侧身让出了马背,不等夏沐授意,白虎便一跃而出,自四匹踏浪狂奔的马背上连番借力,率先跃上了北岸。待得白虎顺利过江,四人随即重回马背,踏浪上岸,如影随形。四更时分,众人穿过荆州进入豫州地界,此时距皇城已不足千里。马不停蹄的狂奔数千里,纵然是龙血异种,龙驹也有些吃不消了,嘴角开始出现白沫,速度也逐渐慢了下来。眼见龙驹跟随的越发吃力,夏沐沉吟过后授意白虎自一条小溪旁停了下来。几匹龙驹早已口渴难耐,不等主人翻身下马,便自行来到溪边低头喝水。“你们在这里略做休整,我先走一步。”夏沐说道。担心夏沐的安危,任乾阳便摇头说道,“王爷,咱们还是一起走吧。”夏沐手指东北,“我知道有条近路直达皇城,只是山路太过崎岖,我的白虎走得,你们的龙驹却走不得,稍后你们继续走大路,进城之后去皇宫外等我。”任乾阳等人仍不放心,还想再劝,却被子许以眼神制止,她注意到夏沐这一路上眼圈始终是红的,正所谓兄弟情深,夏帝病入膏肓,夏沐是在担心自己见不到哥哥最后一面。不等众人再说话,夏沐便驱乘白虎冲进了东北密林,白虎自山中几个起落,很快翻过山脊,消失不见。四人之中除了独眼的任乾阳,身形高大的姚北麟以及女将子许,还有一个身形高瘦的年轻男子,此人名为姒青山,平日里寡言少语,眼见夏沐孤身先行,姒青山多有忧虑,皱眉看向子许,“你刚才为何不让我们出言劝谏?”“没用的,咱们劝不住。”子许叹了口气。任乾阳咂舌摇头,“事儿不对呀,之前军粮都是按月供应,最近这几个月突然缩减成了七天的量,之前我还一直纳闷儿,现在想来,这分明就是有人不想让王爷接掌帝位,想要从中搞鬼,缩减咱的军粮是怕王爷知道真相之后带兵打回来。”任乾阳言罢,姚北麟和姒青山尽皆点头,以示赞同。子许苦笑开口,“王爷何其聪慧,咱们能够想到的事情,他自然也能想到。”“如果王爷真的想到了,就该知道独自回去非常危险。”任乾阳说道。子许蹲身洗手,与此同时出言说道,“他当然知道,但就算咱们四个与其同行,皇城真的发生什么变故,咱们也无法全身而退。”“有德的龙驹铁甲还在后头。”任乾阳说道。子许摇头,“没用的,除了城内的五千近卫,城外还驻扎有三万禁军,龙驹铁甲再厉害,也不可能以一敌百。”听得子许言语,三人尽皆皱眉。子许直身甩手,“实则咱们也不用太过担心,只要夏帝还活着,谁也不敢放肆造次。再说了,王爷自己也是武功高手,又有白虎同行,谁敢冲他发难?”姒青山沉声说道,“他们连夏帝放出的信鸟都敢射杀,还有什么事情是他们不敢做的?”“谋反他们就不敢,如果他们真敢谋反,射杀的就不是信鸟,而是夏帝本人了,”子许略做停顿,转而再度说道,“况且祭师虽能通灵神明,转达神谕,却并非人皇嫡血,无法感应金龙,也不得执掌帝位。”“好了,好了,别说了,”姚北麟摆手打断了二人的谈话,“赶快上路吧。”寻常马匹长途奔袭之后是不能大量饮水的,但龙驹有水族血脉,饮水过后精神大振,四人随即翻身上马,疾驰前行。狂奔了一个更次,黎明时分,四人终于来到皇城南门。夏天天亮的早,城门开启的也早,此时四方城门已经打开,行人来往,熙熙攘攘。此前四人一直忐忑担忧,眼见皇城内外一切如常,并无异样,这才放下心来,随即驱策坐骑,进门入城。一晚上没有进食,四人都有些饿了,眼见路旁有人售卖烤饼,任乾阳便翻身下马,想要买上几个。就在此时,城北突然传来了一声愤怒虎啸。四人闻声色变,要知道城北乃皇宫所在,而四人与白虎朝夕相处,对其多有熟悉,似这般怒吼咆哮,只会出现在浴血厮杀之时…… 第三章 谋朝篡位 四人此前早有担忧,听得白虎咆哮,瞬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姚北麟三人率先纵马冲出,任乾阳扔下手里的烤饼疾冲而回,上马直追。皇城主路不比外面的官道,路上行人众多,熙熙攘攘,而战马久经沙场,早已习惯了迎难而上,横冲直撞,并不躲避路人。知道夏沐遇袭,四人心急如焚,哪里还敢减速,担心伤及无辜,冲在前面的姚北麟只能一边抖缰催马,一边高喊‘让路’。皇城是九州最大的城池,占地颇广,足有五里方圆,出事的皇宫位于北城,而四人此前刚刚自南门进城,两地相距甚远,便是四人策马疾驰,也不得转瞬即至。片刻过后四人距皇宫已不足两里,就在此时,皇宫方向再度传来了白虎怒吼,虎啸之声较先前更加狂躁。虎啸余音未消,便有人提气发声,‘夏沐弑君谋反,罪大恶极,放跑了夏沐,尔等尽诛九族!’由于发声之人催动了灵气,声音便异常响亮,不止皇宫众人听得一清二楚,连城中各处亦有余音回荡。来时的路上姚北麟等人已经预感到了危险,也想到了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眼前这种局面无疑是他们所能想象的最坏的结果。皇城的城墙上此时早已站满了如临大敌的士兵,人数较平日里增加了一倍不止,除了手持矛戈的步卒,竟然还有大量头戴黑巾的弓兵,要知道皇宫近卫是没有弓兵的,只有负责城防的禁军才配有弓兵,眼下弓兵入城,说明皇宫近卫已经被城外的禁军换防了。四人皆是带兵打仗的将军,只看墙头阵势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要知道换防可不是短时间内能够完成的,足见今日之事凶手蓄谋已久,对方不但消息灵通,准备的还异常充分。此外,不管是负责保护皇宫的近卫,还是负责卫戍皇城的禁军,都是由皇族子弟统领的,禁军入城换防,说明今日之事有皇族内部的人参与。四人原本是想倒悬马腹,冒着箭雨冲到墙下的,但先前皇宫里传出的那声呼喊在无形之中帮了四人大忙,唯恐跑掉了夏沐,墙上的兵卒纷纷转身警戒,对外反倒疏于防范。四人趁机冲到城下,自马背上踩踏借力,疾冲上墙的同时亮出了各自的兵器。姚北麟使的是长矛,任乾阳和姒青山用的都是刀,子许的兵器则是一张龙骨长弓。城墙高达三丈,几人居高临下,虽然看不到夏沐的人影,却能看到浑身浴血的白虎正在东北方向起落冲突。确定了夏沐所在位置,四人并不与士兵缠斗,急忙跃下城墙,冲进了皇宫。四人都有灵气修为,也会轻功,但此时自高处飞檐走壁无疑会成为弓兵的活靶子,如此一来几人纵然心急如焚,却也只能借着宫墙房舍的遮挡辗转腾挪。宫里的士兵此时大多聚集在夏沐所在的东宫,四人途中几乎没有遇到什么阻碍,很快便靠近了东宫。到得东宫门外,禁军立刻一拥而上,对四人疯狂阻击,亡命拦截。通往东宫的大门是关着的,四人自墙外看不到里面的情况,而四人被大批禁军团团围住,一时之间也寻不到机会翻越院墙。子许的弓箭属于远兵器,并不适合近战,眼见子许在大量禁军的围攻之下险象环生,姚北麟急忙环扫长矛逼退了围攻子许的禁军,子许见状立刻抓住机会纵身跃起,试图掠上北侧门楼。由于几人距北面门楼太远,子许掠至中途便遭到了阻截,无奈之下她只能退而求其次,自一名禁军头顶踩踏借力,改落西厢屋顶。到得西侧屋顶,子许立刻看清了东宫的情形,偌大的东宫前院尸横遍地,血流成河,此时活着的仍有上百人,其中一半是身形魁梧,膀大腰圆的禁军力士,这些人分为五路,紧紧拖拽着五条童臂粗细的锁链,锁链的另外一端分别捆绕扣抓在白虎周身各处,此前白虎屡屡冲跃却不得脱困,正是受到了这些力士的牵制。白虎受困想必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在反复的冲杀之下,锁链另外一端的钩爪已经深深的陷进了它的骨肉,最长的几条伤口足有一尺多长,由于伤口太多,伤势严重,一身雪白的皮毛已经全被鲜血染红。除了这五十余名禁军力士,围攻白虎的还有四个巫师和两名武将,四个巫师并不近身攻击,只是各踞一方,每当白虎往自己所在的方向冲突,便施法凝聚火墙抗拒阻挡。而那两名武将则是近身攻击,刀刀头脸,枪枪要害,白虎的右眼已被刺瞎,此时正睁着一只独目在数十人的拖拽之下往复冲杀。夏沐位于白虎东侧不远处,围攻他的足有四十多人,武将和巫师各半,武将居前,巫师靠后。在看到夏沐的瞬间,子许便知道今日脱困无望,只因夏沐不但浑身是血,步履踉跄,其身后还背着一个形如枯槁的男子,那人是被夏沐以布绸捆在自己身后的,玄衣金领的穿戴说明此人正是当今夏帝。除了这两处战团,东宫的屋檐下还站着十余人,其中有几名紫袍巫师,另外那些人则簇拥着一位衣着华贵,头戴金冠的中年男子,此人子许认得,正是国公夏洪,此人乃禁军统领,亦是夏帝和夏沐的堂兄。惊鸿观察和急切思虑之后,子许立刻搭箭开弓,射杀围攻姚北麟等人的禁卫。实则夏沐和白虎的情况远比姚北麟等人要危急,但是想要搏得一线生机,必须帮助姚北麟三人冲进东宫。子许乃用弓高手,可三箭齐射,接连九矢连杀九人,姚北麟等人趁机前冲飞掠,翻过了院墙。在姚北麟等人急顾四周之时,子许再度开弓,此番射的是那些拖拽锁链的禁卫力士,而今众人深陷重围,想要帮助夏沐突围,白虎是他们唯一的希望。子许再度探手取箭之时,姚北麟三人已经疾冲而出,姚北麟和任乾阳冲向了夏沐,而姒青山则冲向了围攻白虎的众人,他虽然沉默寡言却心智过人,同样看出唯有救下白虎,夏沐才有逃生的希望。在子许等人出现的瞬间,北面屋檐下的夏洪好生紧张,惊慌旁顾,见那几位紫袍巫师面色如常,这才稳住心神,安定下来。姚北麟等人的出现打乱了围攻夏沐众人的阵脚,二人挥刀舞矛同行共进,很快与夏沐会合一处。眼见二人来到,夏沐略得喘息,急促呼吸的同时歪头呼唤,“大哥,大哥。”夏沐背着夏帝,看不到他的情形,但姚北麟和任乾阳却看的清楚,夏帝的后胸和脖颈都有致命创伤,早已断气多时。姚北麟挥矛拒敌,与此同时急切说道,“王爷节哀,夏帝已经驾崩了。”眼见夏沐闻言发愣,一旁的任乾阳急忙挥刀挡住了刺向夏沐的长枪,“王爷,夏帝本就病入膏肓,您就算救他出去,他也不得活命,快放下他,轻装突围。”听得任乾阳言语,夏沐这才回过神来,但他并未立刻解开胸前的绳结,而是一边挥剑拒敌一边观察周围的情况。急切环顾和短暂沉吟过后,夏沐在二人的掩护之下解开绳结,将夏帝的尸身倚墙放好,转而抬手封点了自己前胸的几处穴道。任乾阳虽是独目,眼神却好,眼见夏沐封点的竟是激发潜能,透支本元的死穴,瞬时亡魂大冒,“王爷,你干什么?!”夏沐起脚踹飞一人,趁机用手中宝剑换下了任乾阳的长刀,“拜托你们了。”任乾阳不明所以,疑惑皱眉,但不等他出言发问,夏沐便踏地借力,飞掠西去,与此同时高声喊道,“我去大殿拿玉玺,你们救下白虎依计行事。”敌人的目标是夏沐,眼见夏沐向西冲去,包括几名紫袍巫师和夏洪在内的大部分敌人立刻奋起直追。敌方高手多被夏沐引走,姚北麟等人压力骤减,夏沐所用长剑为玄铁打造,可以轻松斩断白虎身上的粗大锁链。白虎重得自由竟不逃走,而是循着夏沐的气息冲跃西去。救下白虎,三人急忙来到任乾阳身边,夏沐临走之前是冲任乾阳做的交代,他们三人并不知道夏沐接下来有什么计划。任乾阳哽咽抬手,冲众人展示一物,正是装着传位诏书的御用信筒,“这是王爷换刀时趁机塞给我的,但王爷为了引走他们已经自封死穴,肯定活不了了,人都不在了,要这传位诏书还有什么用?”听得任乾阳言语,三人皆是倒吸凉气,如坠冰窟。姒青山强忍悲伤,急切发问,“王爷还跟你说了什么?”任乾阳歪头回忆,“还说了一句拜托咱们了。”子许闻言恍然大悟,疾掠先行,“我知道了,快去王府,王爷很可能有个儿子。”三人施展轻功快速跟上,任乾阳疑惑问道,“王爷从不提及自己的家事,你是怎么知道的?”“他曾亲手做过一面拨浪鼓,那是男孩才会喜欢的玩具,”子许提气加速,“快走,王爷支撑不了多久的,王爷一旦油尽灯枯,他们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斩草除根……” 第四章 临终托孤 知道形势危急,只争瞬息,四人不敢有丝毫耽搁,施展身法疾冲东南。先前闯入皇宫时四人走的是南门,而今南门的禁军已经有了防范,想要顺利冲出皇宫,只能另寻方位,夏沐的王府位于皇宫东南方向,自东南方向突围既能减少阻力,又能在最短的时间赶到王府。眨眼之间四人便冲到宫墙下方,墙上的禁军见状立刻搭箭戒备,与此同时高喊喝问,“什么人?”“情况有变,急需救兵。”姒青山高声回应,与此同时飞身上墙。姒青山的回应异常巧妙,禁军虽然怀疑他们的身份,却不敢截杀阻拦,因为他们不知道姒青山所说的情况有变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四人要去为哪一方搬救兵,而眼下情况不明,谁也无法预判这场变故最后的赢家是谁,万一站错了队,拦错了人,事后势必会遭到残酷的清算。不等禁军回过神来,任乾阳等人已然先后上墙。“你们究竟是什么人?”领队校尉一脸茫然。姒青山等人并不接话,径直跃下城墙,子许本想紧随其后,眼见一旁站着几个弓兵,随即大步上前,自他们背后扯下了几个箭囊。由于子许的动作太快,待众人回过神来,她已经将那几个箭囊背在身后飘身而下。四人的坐骑一直在南门不远处等候,眼见四人出现,立刻疾驰来迎。四人并未冲向坐骑,而是径直飞掠向南,直待龙驹自后面急速追上,四人方才翻身而上,策马狂奔。此时皇宫里再度传来了白虎的愤怒咆哮,听到虎啸,四人心头略轻,白虎愤怒的咆哮说明它已经找到夏沐并加入了战团,有它相助,夏沐应该能够多撑片刻。直到此时,四人方才得到喘息机会,抖缰催马的同时,任乾阳出言说道,“他们准备的非常充分,这说明他们对王爷的行踪了如指掌。”姒青山接口说道,“咱们进入荆州之后火速北上,哪怕沿途的州府立刻飞鸽传信,他们也来不及调兵,问题出在姜召等人身上,咱们自南荒赶到荆州用了将近两个时辰,如果算上这两个时辰,他们就有足够的时间布置安排。”子许出言说道,“如果真是监军巫师通风报信,咱们想要完成王爷的托付定然难上加难。”眼见姚北麟和任乾阳不解皱眉,子许解释道,“姜召既然通风报信,就一定会告诉他们王爷这次回来带了多少人马,眼下姬有德的骑兵还在赶来的路上,这三百铁甲是咱们突围的唯一希望,但反贼既然知道他们的存在,就一定会安排伏兵进行拦截。”子许言罢,姚北麟等人都没有接话,因为子许所说确有道理,敌人准备的太过充分,己方众人想要将孩子救出去怕是难比登天。夏沐的王府离皇宫并不远,片刻过后四人便冲到王府所在街道,但是令他们不曾想到的是王府此时已经被数百官兵团团包围。“娘的。”任乾阳紧握长剑。“稍安勿躁。”姒青山沉声说道。说话之间四人已经来到王府门口,眼见四人来到,官兵如临大敌,纷纷举戈相向。“站住,你们是什么人?”领兵之人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你又是什么人?为何带兵来此?”姒青山怒目喝问。“我乃衙司巡察董跃。”领兵之人回答。“为何带兵来此?”姒青山追问。“你先说,你们来干什么?”董跃反问。见董跃这般回答,再见一众官兵皆是满头大汗,姒青山心中有了计较,这群官兵并不是夏洪等人派来的,而是知道皇宫发生的变故与夏沐有关,故此才会带兵前来,之所以迟迟不说来此的动机,乃是为了给自己留下退路,如果夏沐获胜,他们就是来保护王府家眷的,如果夏洪得手,他们就是来缉拿反贼余孽的。“算你有心,还知道带兵保护王爷家眷,”姒青山迈步走向王府大门,“此间事了,少不得你的赏赐。”董跃受到了姒青山的误导,误以为夏沐占据了上风,立刻高声说道,“这是卑职份内之事,岂敢求赏。”门外的谈话府里的人也都听到了,听得姒青山敲门,里面知道是友非敌,立刻打开了院门,此前皇宫传来的呼喊和官兵包围王府的响动吓坏了王府众人,此时所有人都聚集在前院的屋檐下紧张惶惶。子许最后一个进门,进门之后转身冲董跃说道,“叛军余孽尚在,你们一定要打起精神,确保王府安全。”待董跃应是领命,子许这才关上了院门,与姚北麟等人一同走向站在北面屋檐下的众人。前厅的大门是开着的,一个怀抱襁褓,衣着华贵的年轻女子原本是坐在左侧主位的,眼见四人来到,随即缓缓起身,来到前厅门口。知道此人便是王妃,四人立刻快步上前,表明身份,半跪见礼。王妃虽然忐忑紧张,却并未惊慌失态,只是急切的询问皇宫发生了什么事情。四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回答。王妃见状只当四人有所顾忌,急忙屏退左右,出言再问。任乾阳自怀中取出信筒塞给子许,“你跟王妃说吧,我们出去等着。”子许面露难色,不愿接拿,任乾阳也不多说,将信筒硬塞给她,转身就走。姚北麟见状也急忙跟了出来。“时不我待,意简言赅。”姒青山关上了房门。姒青山出来之时姚北麟已经跃上屋脊远顾眺望,而任乾阳则举起屋檐下浇花的水桶鲸吞牛饮。姒青山四顾过后走进了仆役居住的西厢,片刻过后走了出来,又去了东厢,待其再次出现,手里已经多了一只三尺多长的竹筐。姚北麟和任乾阳知道姒青山为什么要寻找竹筐,亦不多问,只是心急如焚,自屋外急切踱步。实则关门的时间并不长,前后不过一个香头儿的工夫,但三人却感觉过去了很久,要知道此时的每一个刹那,每一个瞬间,都是夏沐用性命换来的,耽搁的时间越久,将孩子送出去的希望就越渺茫。眼见姒青山背上竹筐,二人担心捆绳不够牢固,又帮其再捆了一道。就在此时,皇宫方向再度传来一声虎啸,与之前的愤怒咆哮不同,白虎此番发出的啸声凄厉悲伤,透骨断肠。由于相距太远,几人听的并不真切,无法准确判断这声凄厉虎啸究竟是白虎濒死所发还是丧主悲伤,但不管是哪种情况,留给四人的时间都不多了…… 第五章 一线生机 好在房门很快打开,子许抱了襁褓迈步出门。“世子还是郡主?”任乾阳快步上前。“世子,”子许说道,“一岁不足,刚刚断奶。”“孩子藏在胸前,襁褓给我。”姒青山急切说道。子许也不迟疑,立刻照做。王妃原本呆坐堂前,眼见襁褓打开,幼子啼哭,急忙起身上前,但她知轻重,识大体,走到门口又生生忍住,双手紧抓门框,泪目凝望。十万火急,子许也顾不得避嫌,当众宽衣,封穴止声,将孩子贴胸捆缚。直到此时姚北麟和任乾阳方才知道姒青山背负竹筐是为了误导敌人,此等关头竹筐在谁身上,谁就最为危险,奈何时间紧迫,已经容不得他们推让争抢,待得子许穿戴整齐,四人立刻转身跪倒,拜别王妃。王妃跪泣悲声,“四位将军,玄儿就交托给你们了。”四人郑重点头,快速起身,疾冲出门。眼见四人出门,满心忐忑的董跃急忙迎了上来,但不等他开口说话,四人便翻身上马,飞驰离去。就在此时,皇宫方向再度有人提气传声,“反贼夏沐已经伏诛,即刻封闭四门,清剿余孽。”听得呼喊之声,董跃瞬间傻眼,与一旁的属下面面相觑,片刻过后方才回过神来,急忙拔刀高喊,“将贼巢团团围住,一个都不能放跑。”董跃高喊之时,姚北麟等人已经冲出横道,进入主路。皇宫传来的喊声令四人心如刀绞,但眼下他们已经顾不得悲伤,只因北面正有大队禁军策马而来,而南门的一众守卫则急冲左右,试图关闭城门。自皇宫出来的这队禁军原本是想赶赴王府的,眼见姚北麟等人自王府所在街道策马冲出,且有人背负竹筐,立刻猜到他们已经带走了夏王世子,为首之人一声令下,一众禁军立刻齐声呼喝,拼命追赶。此时城中民众已经知道皇城发生了天大的变故,纷纷闭门躲灾,街上少有路人,四人抖缰催马,疾冲向南。数百丈后,四人来到十字路口,自此处可以看到西门和东门的守军反应较慢,尚未开始推动城门,但明知东西阻力较小,四人也只能朝着即将关闭的南门冲去,因为姬有德及其三百铁甲正自南方赶来,只有自南方突围才有与其会合的可能。皇城城门坚固高大,左右门扇皆有两丈多宽,数千斤重,即便有上下门轴支撑,亦需十余人合力方才能够推动。眼见巨大的城门已被门卒推关过半,子许心急如焚,待得进入射程立刻搭箭开弓,射杀门卒。此时汇聚在左右城门的门卒足有数十人,眼见射杀一人无甚效果,子许立刻改为一发三矢,连射数次,城门关闭的速度这才略见迟缓。回顾身后追兵,仍然跟在几十丈外,这些禁军骑乘的亦是混血龙驹,速度远比寻常战马要快,四人骑乘的龙驹虽是纯种,奈何先前经过了一夜狂奔,而今已是强弩之末,想要凭借速度甩掉追兵已无可能。城门处此时聚集了大量门卒,有人伤亡倒地,很快就会有人补上,无奈之下子许只能接连发箭,以此减缓城门关闭的速度。片刻过后,四人终于冲到城门百步之内,眼见四人冲来,守城兵卒急忙排兵列阵,举戈拒刺。子许此时冲在最前,面对大片矛戈发出的刺眼寒光,其座下龙驹并不畏惧,而是嘶鸣发力,加速猛冲。龙驹久经沙场,类似的冲阵它们此前经历过无数次,但这次冲阵的结果却与之前截然不同,因为此时的它们并未穿戴护甲,全力冲撞的结果就是撞乱敌方阵脚的同时,自己也被大量矛戈刺中。虽然遍体鳞伤,龙驹依然强忍剧痛,竭力前冲。此时周围聚集了大量兵卒,龙驹每次冲跃都会遭到周围兵卒的疯狂戳刺,城门外此时一片空旷,在龙驹看来只要冲出城门就能救下自己的主人,但最终它也未能如愿,在距城门不足五十步时伤重力竭,轰然倒地。不等子许落马,随后冲至的姚北麟便将其拉上了自己的马背,转而环舞长枪,继续催马前冲。即便有姚北麟和子许的抗拒保护,姚北麟的坐骑也未能幸免,拼着最后一口力气将二人送出城门之后便跪地断气。二人落马的同时,姒青山和任乾阳先后策马冲出,有子许和姚北麟冲阵在前,他们二人的马匹都幸得全身。此时两扇城门之间仍有一丈多宽的缝隙,冲出城门之后任乾阳立刻翻身下马,与姚北麟一同转身杀了回去。姚北麟和任乾阳没有任何言语,姒青山和子许也没有丝毫迟疑,子许翻身骑上了任乾阳的龙驹,与姒青山疾冲向南。姚北麟和任乾阳一通刺杀挥砍,成功逼退兵卒,随即开始推关城门,二人深知若不将追兵拦在城里,不消片刻冲出的二人便会被敌人追上。疾冲百丈之后,子许和姒青山转身回望,只见姚北麟和任乾阳已经成功关上了城门。看到城门关闭的同时,二人也看到了城中的滚滚浓烟,而浓烟出现的地方正是王府所在。子许和姒青山自然知道王府起火是王妃殉情,也知道姚任二人留在城里必然殒命,但眼下二人顾不得感叹悲伤,因为他们很清楚自己今天很可能也要死在这里,而今他们最大的愿望就是与随后赶来的姬有德会合一处,为世子搏得一线生机。不等二人冲出两里,后面的城门便被再次打开,一众骑兵禁卫疾驰而出。就在此时,二人听到了急切的马蹄声自南方传来。不多时,姬有德出现在了二人的视野之中,其身后是一队浑身浴血的铁甲骑兵,粗看人数,已不足百人。看到二人,姬有德立刻高喊下令,命骑兵勒马转向,回冲向南,与此同时迎上了子许和姒青山,“王爷呢?”“王爷已经遇害,我们带出了世子……” 第六章 何去何从 姬有德闻言面色大变,不等其追问,子许便急切问道,“你们自哪里受到的阻截?”“南方三里之外,”姬有德抖缰催马,“清一色的禁军精锐,足有万数之众,只这一次冲阵便折损了我两百多人。”姬有德言罢,子许随即将入城所见意简言赅的说与他知道。听得子许讲述,姬有德鼻翼急抖,“我一见禁军封路就知道此事与夏洪脱不得干系,此人竟敢与祭师沆瀣一气,弑君篡位,不将其千刀万剐,难消我心头之恨。”“别说没用的,”姒青山沉声说道,“眼下后有追兵,前有堵截,咱们今天怕是都要死在这里。”子许正色说道,“我们可以死,但世子不能,他是王爷仅存的血脉,今日便是拼了性命,咱们也要将他带出去。”“你说的不对,你怀里的孩子可不是什么世子,他是当今夏帝,”姬有德高声说道,“圣旨你们都看见了,上面写的是‘兄终弟及,仲系承继’,也就说夏帝一旦驾崩,帝位就由王爷这一支继承,王爷如果不在了,这个孩子就是夏帝。”姬有德言罢,二人都没有接话,姬有德所言确有道理,但眼下叛军前堵后追,而己方只剩下不足百人,将孩子救出去的希望很是渺茫。皇城南面的官道并不是笔直向南的,而是多有圈绕,绕过一处弯道,众人看到了前方不远处的大片禁军,由于此前刚刚遭受过龙驹铁甲的猛烈冲阵,禁军此时的阵型并不严整,发现龙驹铁甲突然折回,统兵的将校立刻高声呼喊,重整军阵。“雁阵!”姬有德高喊下令。雁阵是骑兵最常用的阵法之一,前冲之时骑兵呈雁形队列,阵型前窄后宽,人数前多后少,来时姬有德用的是一字向前的箭阵,此番之所以改箭阵为雁阵,为的就是将子许和姒青山围在中间,严加保护。此番随夏沐回城的五人都是统领万人的大将,龙驹铁甲乃是姬有德所统骑兵中的一支重甲骑兵,不但骑兵穿戴盔甲,马匹亦披挂护甲,冲阵威势远非寻常骑兵可比。眨眼之间,短兵相接,铁骑径直冲进敌阵,迎着刀光剑影破坚向前。龙驹铁甲虽然适合冲阵,此时却少有优势,只因反贼早就知道他们此行带了重甲骑兵,故此选择了一处颇为狭窄的山隘进行阻截,相较于战场常见的横阵,眼下这种竖阵会严重削弱骑兵的威力,这也是先前一次冲阵,己方便损失了两百多人的主要原因。敌阵长达百丈,冲至五十丈时,龙驹铁甲只剩下不足三十人。此时后面的骑兵也已经追了上来,奈何大量禁军堵塞在前,令他们止步外围,不得跟进。眼见双方的距离越拉越远,统领骑兵的几名将校一边高喊让路,一边搭箭开弓。在躲过一支擦肩而过的箭矢之后,姒青山立刻将原本背在身后的竹筐护在了胸前。四十丈,三十丈,二十丈,此时前进的每一丈都是龙驹铁甲以性命换来的,随着冲突距离越来越长,己方人数也越来越少。到得最后十丈,一众铁甲勇士已然尽数阵亡,而携带了竹筐的姒青山亦身中数箭。姬有德和子许一左一右,护着姒青山继续前冲,眼见三人即将突围,原本还担心误伤自己人的追兵再也顾不得那么许多,领兵之人一声令下,一蓬箭雨随即射出。听到箭矢的破风声,姬有德和姒青山急忙挥刀格挡,子许怀中藏着孩子,担心转身格挡会露出破绽,只能侧身躲闪。眼见箭雨袭来,原本还在阻截三人的禁军瞬时吓的亡魂大冒,急忙惊呼四散。箭雨密集,三人腹背受敌,难得全顾,姒青山首当其冲,再中三箭,一箭脖颈,两箭后背。子许中两箭,伤右肋后背。姬有德中一箭,伤左腿。突如其来的箭雨在重创三人的同时也驱散了围攻阻截的士兵,箭雨过后前方再无阻碍,三人纵马冲出,疾驰飞奔。眼见箭雨未能射杀姬有德三人,追兵急忙再度开弓,但龙驹疾行如风,他们二度射出的箭矢尽数落空。由于路上聚集了大量禁军,后面的追兵无法及时追赶,只能高声叫骂,缓慢前行。三人趁机疾行数里,绕过一处弯道,暂时离开了追兵的视线。到得这时,姬有德和子许方才得以察看各自的伤势,唯有姒青山牙关紧咬,目不斜视,他本已伤重不治,最后这箭更是贯穿了脖颈,他自知命不久矣,只求多坚持片刻,再送二人一程。不久之前三人刚刚自这条路上走过,知道附近的路况,狂奔五里之后前方出现了一条向西的岔路,姒青山此时已经无法言语,眼神也已然开始涣散,只能勉力抬手,示意二人改道向西,转而强自支撑,继续南行。情势危急,二人顾不得难过悲伤,最后看了姒青山一眼便勒马转向,冲进了岔路。直到这时,姬有德才发现子许的伤势也颇为严重,尤其是后背上的一箭,入体足有两寸多深。不等姬有德说话,子许便率先开口,“他们不是傻子,发现岔路一定会分兵来追,我伤势太重,世子只能交给你了,稍后你舍了马匹带着世子躲藏起来,我驱策双马引开他们。”姬有德愕然皱眉,“啊?我不会带孩子啊。”子许急解衣裳,取出藏在胸前的孩子,“安全之后记得解开世子的穴道。”眼见姬有德不曾接话,子许再度说道,“世子已经断奶,不难喂养。”仍不见姬有德接话,子许疑惑转头,却发现姬有德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的前胸。见此情形,子许无奈叹气,“你这好色的老毛病怕是至死都改不掉了,别看了,快把孩子接过去。”听得子许言语,姬有德这才回过神来,急切伸手接过了孩子。子许重整衣裳,“身后的一箭重伤肺脏,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撑多久,但我会尽量坚持,龙驹跑的越远,你们就越安全。”孩子突然受冷,蹬腿撒尿,搞了姬有德个手忙脚乱,“哎呀,不行,我真不会带孩子,还是给你吧。”子许亦不接话,再度抬手将那装有传位诏书的竹筒递了过来,“这张诏书乃是世子继位夏帝的唯一凭证,你一定妥善收藏,万万不可离身。”眼见子许嘴角已有鲜血溢出,姬有德知道这个差事自己是推不掉了,无奈之下只能先将孩子塞进怀里,转而腾出手来接过了竹筒。这条岔路并不平直,多有拐弯圈绕,也正因为多有圈绕,追兵才不得看到二人,但龙驹高大沉重,会自地上留下清晰的蹄印,二人知道追兵在后,亦不敢有丝毫的迟疑,一路狂奔,疾行西去。途经一处有山有水之处,子许将姬有德撵了下去,“好自珍重。”永别在即,姬有德多有伤怀,“有件事情一直没跟你说,再不说就没机会了,其实我喜欢你很久了。”子许无奈摇头,“我如果不曾记错,这话你跟随军厨娘张氏说过,与寡妇刘氏也说过。”“啊?我说过吗?”姬有德尴尬挠头。追兵在后,子许不敢耽搁,也不愿与他废话,皱眉摆手,抖缰催马。直到龙驹奋蹄冲出,姬有德方才回过神来,“哎,孩子有名字没?”“世子名玄。”子许回应。眼见子许策马跑远,姬有德急忙抱着孩子躲进了一旁的树林。不多时,一队骑兵自山下疾驰西去。待得追兵远去,姬有德这才遵照子许的叮嘱解开了孩子的穴道,但令他没想到的是解开穴道之后,孩子也不曾啼哭。姬有德脱下外衣,将孩子裹了,转而咬牙拔掉腿上的箭矢,简单处理了伤口,直到这时,孩子依旧不曾啼哭,姬有德多有忐忑,抱着孩子自言自语,“不会是封穴太久,憋哑巴了吧?”唯恐自己一语成谶,姬有德狠心冲着孩子屁股掐了一把,孩子吃痛,啼哭不止。“还好,还好。”姬有德放下心来。此时太阳已经升起,阳光普照大地,但姬有德心头却是愁云笼罩,抱着孩子茫然四顾,“皇城已无你安身之地,军营我也回不去了,天下虽大,你我又该何去何从……” 第七章 用心良苦 十三年后。青州官道上一老一少正背对夕阳行色匆匆,年长的老头儿当有五十来岁,走路一瘸一拐,不但身材矮小,还一脸麻子。少年约莫十三四岁,虽然面容稍显稚嫩,五官却极为俊朗,此时正吃力的推着一辆独轮木车,车上放着炉具铁锤和磨石马掌等杂物。“小兔崽子,走快点儿,天黑之前咱们得赶到前面镇子去。”老头催促。“站着说话不腰疼,”少年瞅了老头儿一眼,“好几百斤呢,你来推个试试。”老头儿随口说道,“我又不是没推过,我推了十几年,那时候不但得推着这些家什,还得推着你,我那时候可没喊过累。”类似的话老头儿应该不是头一次说了,少年多有无奈,只能沉默推车。不曾想老头儿仍在唠叨,“闲着没事儿你非得搞什么寻根问祖,大老远的跑到青州来,我还能骗你不成?你真是莱州人氏,你叫李二毛,你爹是望海村的渔民李栓柱,那年莱州府下大雨刮大风,十里八乡都遭了灾,你家的房子也塌了,你爹妈和你哥大毛都被砸死了,就你命大,夹在墙角捡回一条命。”“我没说你骗我,我就是想回家看看。”二毛随口说道。“你是不是怀疑你是我拐来的呀?”老头没好气儿,“我要拐也拐个大姑娘小媳妇,拐你这个小兔崽子有个屁用?”不等二毛接话,老头又开始了喋喋不休,“你都不知道养活你多不容易,这些年省吃俭用,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喂大,容易么我?”“哎哎哎,瘸子,你会不会说人话,什么叫一把屎一把尿的把我喂大?“二毛一脸厌弃。瘸子刚想接话,后面突然传来了马蹄声,瘸子回头看了一眼,转而拉着二毛靠边让路。不多时,三匹骏马自二人身旁疾驰而过,骑马的是两男一女三个武人打扮的年轻人。马匹飞奔而过带起了大片烟尘,瘸子被呛的皱眉摆手,低声咒骂,“跑这么快,赶去投胎啊。”也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瘸子的咒骂,原本已经跑过去的三人竟然勒马减速,随即调转马头跑了回来。“完了,被人家听见了,你等着挨揍吧。”二毛幸灾乐祸。“不会吧,我声音不大呀,”瘸子紧张挠头,“哎,就说是你说的哈,你是小孩儿,他们不会跟你计较的。”“没好处的事儿我可不干。”二毛趁机勒索。就在瘸子斟酌拿什么贿赂二毛之时,骑马的年轻女子出言问道,“铁匠,你们会不会修马蹄?”一听对方不是回来找茬而是生意上门,瘸子立刻满脸堆笑迎了上前,“会会会,我们不但会修马蹄,还带了现成儿的马掌在车上。”“甚好,修修马蹄,再换一副马掌。”年轻女子翻身下马。瘸子上前牵马,二毛放好独轮车,准备各种家什。眼见二毛要动手,那年轻女子很不放心,皱眉看向瘸子,“他能行吗?”“行,他修的比我好。”瘸子说道。二毛接口说道,“您的坐骑不比寻常,乃是日行千里的乌骓踏雪,美女姐姐请放心,我一定会打起十分精神,拿出看家本领。”听得二毛言语,年轻女子颇为受用,随手取出一枚铜币扔给了他,“你倒识货,多的赏你。”二毛接住铜币连声道谢,此时的钱币都是贝壳形状,有三种材质,常见的贝币为齿贝打磨,十个贝币换一个铜币,十个铜币换一个金币,修马蹄钉马掌五个贝币足矣,年轻女子出手阔绰,直接给了双倍。不等二毛将铜币揣进怀里,瘸子便将铜币自其手中抢走,“快干活儿。”二毛习以为常,也不生气,拿起铁钳拔掉已经磨透的铁掌,再取刮刀整修马蹄。二毛低头忙碌之时,那年轻女子与另外两名男子正自不远处低声说话,由于三人声音很小,便听不真切,只知道三人要赶去东海寻找什么东西。不多时,二毛修好了马蹄,开始重新敲钉马掌,年轻女子对自己的坐骑很是在意,便走过来低头察看,眼见二毛手工精细,这才放下心来。二毛钉好马掌,发现右侧马镫有些松了,便为其紧了紧,随后又拿起毛刷为马匹梳理马鬃,“好了,美女姐姐慢走。”年轻女子微笑点头,再度取出一枚铜币扔给了他,“辛苦你了。”随行的男子瞅了二毛一眼,“小小年纪,油嘴滑舌。”另外一名男子笑道,“大师兄言重了,苦命的手艺人,说些好话也是为了讨生活嘛。”三人翻身上马,再度上路。不等三人走远,瘸子便来抢钱,二毛不愿给他,奈何瘸子虽然身形瘦小,力气却大,几番撕扯,最终那枚铜币还是被瘸子抢了去,“小孩子不能有钱,有了钱就不学好。”“跟着你我也学不了什么好。”二毛气呼呼的收拾东西。“我都给你攒着,以后你用钱的地方多着呢。”瘸子说道。“滚一边去,你都留着给自己买棺材吧。”二毛骂道。挨了骂,瘸子也不恼,笑嘻嘻的帮着二毛收拾好东西,二人再度推车上路。二人的时间本就不宽裕,中途再这么一耽搁,待得赶到前面的镇子已是二更时分,天已经完全黑了。二人赶了一天的路,早已饥肠辘辘,但此时客栈已经准备打烊了,饭食也只剩下了几条咸鱼和几块面饼,瘸子掏钱买下,然后带着二毛来到一处大宅的屋檐下歇了下来。这些年二毛跟着瘸子走南闯北,一直是风餐露宿,很少投店住宿,只在他生病的时候瘸子带他住过几次客栈,这么多年下来,二毛也习惯了。车上有竹席和简单的铺盖,吃过东西,二人合衣躺卧。二毛疲惫非常,昏昏欲睡,而瘸子则辗转反侧,长吁短叹。察觉到瘸子起身,二毛无奈叹气,“你可别再去偷看人家洗澡了,老实睡觉吧。”“小兔崽子,你怎么跟我说话的,真是目无尊长。”瘸子骂道。“你倒是拿出点儿尊长的样子来呀,”二毛翻了个身,“多少回了,大半夜的让人撵的到处跑。”瘸子底子不干净,也没底气跟二毛辩驳,只能重新坐下,连声叹气。二毛被他吵的不得入睡,“真不知道你咋想的,不就多了两块肉吗,有啥好看的。”“你懂个屁呀。”瘸子随口骂道。二毛说道,“你这么喜欢女人就讨个老婆呗,这么多年下来,你也攒了一些钱,讨个老婆应该够了。”瘸子叹了口气,“唉,不成啊,干咱们这行,哪能长时间的待在一个地方。”“跟着你我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拉磨的驴也没我走的路多,”二毛说道,“咱们有打铁磨刀的手艺,找个人多的地方开个铁匠铺也成啊。”“开什么铁匠铺,长时间的待在一个地方,人是不会有什么出息的,”瘸子说道,“不多走多看,你如何知道人心险恶,你哪来的阅历见闻?”二毛懒得与他抬杠,蒙头闭嘴,昏昏睡去。不知过了多久,黑夜的寂静被一声尖利的妇人叫骂打破,“哪个杀千刀的在外面……” 第八章 出身来历 听得妇人尖叫,二毛烦躁翻身,打他记事儿开始,类似的事情瘸子就没少干,不过瘸子也有个能耐,那就是总能及时抽身,从没被人抓到过。不多时,瘸子晃晃悠悠的自北面回来了,手里拿着一捆香蒲,夏夜蚊子多,这东西可以驱蚊子。次日清晨,二人起身上路,瘸子从不在县城和镇上讨生活,总是去偏远的村落,按照他的说法是县城镇上都有铁匠铺,跟人家抢生意容易挨揍。此番上路,二毛推着独轮车走的很快,前面就是莱州地界了,如果瘸子没有撒谎,莱州的望海村就是他出生的地方,这么多年来瘸子对他很是苛刻,气没少给他受,罪也没少让他遭,故此他一直怀疑自己是被瘸子拐走的,如果赶到望海村证实了瘸子说的都是真话,那瘸子就是有恩于他,以后得对瘸子好点儿。走出没多远,后面又传来了急切的马蹄声,知道来人不少,二人急忙靠边让路,不多时,七八个武人策马而来,转瞬之后绝尘而去。辰时,二人又遇到一拨策马东去的人,这些人骑乘的也不是寻常马匹,行色匆匆,多有焦急。临近中午,又遇到一拨儿,眼下九州各地有很多练气术士和练武武人创立的宗派,不同宗派的穿戴也有所不同,这些年跟着瘸子走南闯北,二毛多有见识,“这些人好像是雍州玄天宗的。”瘸子此时正抓着一把自路旁摘来的酸杏吃的龇牙咧嘴,听得二毛言语,咂舌点头,“对。”“雍州离这儿有好几千里,他们大老远的跑这儿来干什么?”二毛不解,青州是大夏最东面的一个州,远离中原腹地,没有很重要的事情,外人一般不会往这里来。“我哪知道,要不你追上去问问?”瘸子随口说道。“昨天那三个人说话我听到了一些,”二毛说道,“他们好像要去海边找什么东西,上午过去这三拨儿很可能也要去海边。”“望海村就在海边,”瘸子塞了个杏子到二毛嘴里,“他们要是打起来,搞不好会连累到咱们,要不咱们还是别去了。”二毛咬破杏子,酸的直皱眉,急忙吐掉,“你不带我去望海村,是不是心里有鬼啊?”“我心里有个屁鬼,”瘸子多有得意,“你的身份一点问题都没有,你就是望海村的,你就叫李二毛,不怕任何人查证。”“谁会查我?”二毛不解。“别啰嗦了,赶紧走吧,快到了。”瘸子随口岔开了话题。眼见即将回到自己出生的地方,二毛多有激动,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推着独轮车一路疾行,瘸子腿脚不方便,跟不上,自后面连声吆喝,让他走慢点儿。午后未时,二人翻过一座山脊,清爽的海风迎面吹来。就在二毛放下推车,吹风纳凉之时,瘸子自后面跟了上来,手指东北,“看见五里外的那个村子没有,那里就是望海村。”循着瘸子所指,二毛看到了那个位于山脚下的村落,村子不大,也就百十户人家,村子的后面是一座大山,村前很是平坦,三里之外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海。故乡就在眼前,二毛激动非常,推着小车儿一溜小跑儿。瘸子一瘸一拐的跟在后面,“跑那么快干嘛,你又不知道你爹娘埋在哪儿。”“村里人肯定知道。”二毛归心似箭。下午申时,二人终于气喘吁吁的来到村口,由于午后炎热,很多村民都在村口纳凉。瘸子没有急着带二毛去祭拜他的爹娘,而是招呼二毛支起炉子,摆好打铁磨刀的家伙,然后催促二毛大声吆喝,招揽生意。打二毛八岁开始,扯着嗓子吆喝这事儿就是他在干,起初他还不好意思张口,奈何经不住瘸子的训斥和逼迫,用瘸子自己的话说,这都是为他好,一个大男人不能死要面子活受罪,更不能人一多就胆怯紧张,不敢开口。望海村很是偏远,平日里很少有铁匠会跑到这里来,二毛一吆喝,很快就围了一群人,农具坏了要修,菜刀钝了要磨。就在村民询问价钱时,平日里一直唯利是图的瘸子竟然一反常态,“不要钱,不管是打还是修,都不要钱。”贩夫走卒,走街串巷,为的无非是赚钱糊口,瘸子的这番话直接令一众村民傻眼了。就在此时,瘸子出言问道“大伙儿还记不记得咱村的李栓柱?”“栓柱?”有大婶儿接话,“他不是早就死了吗?”“对,”瘸子说道,“十几年前刮大风,他家的房子塌了,一家四……三口都被砸死了。”一位老人认出了瘸子,“哎呀,我想起来了,你就是带走栓柱家二小子那个货郎。”“对呀,老哥儿好记性啊。”瘸子笑道。“这么多年不见,你改行啦?”老人问道。“没办法,生计所迫。”瘸子说道。不等瘸子介绍二毛,几个村妇便围住了他,“哎呀,这就是二毛啊,都长这么大啦!”此前二毛一直对自己的身世多有疑惑,见到眼前情形,再无半点怀疑,他从小就跟着瘸子四处漂泊,早就学会了说话讨喜,与这些妇人也没有半点生分,都是一个村子的,总能论上辈分,妇人们不是他的远房三姑就是表亲四婶儿。众人与二毛说话之时,瘸子一直在旁边侧耳细听,此前他曾跟二毛说过自己带走他的经过,但二毛总是存疑,而今村民所说与他所说完全相符,当年大风过后,李栓柱家的房子塌了,村民们自房屋废墟中救出了二毛,当日恰好瘸子挑着货担来到此处,眼见村民正在为如何安置二毛发愁,便主动提出要收养他。即便村民们已经说的很是详细,二毛仍然追问细节,众人只道当日他被沉重的房梁压在了墙角,是好几个壮汉合力抬起房梁,将他自里面挖了出来。眼见时候差不多了,瘸子便打断了众人,让二毛抄家伙干活儿,为村民们修犁磨刀。瘸子不收钱,村民也不客气,纷纷自家里取出需要修理的器皿和破铜烂铁,该修的修,该打的打。二毛了了一件心病,心情舒畅,干的热火朝天,村民也不好意思白占他便宜,什么咸鱼海菜,也都送了一些。一直干到傍晚时分,村民方才逐渐散去,摊子附近只剩下两个妇人,她们都是媒婆,见二毛长的一表人才,有心为他做媒,让他做上门女婿。见二毛并不接话,其中一个媒婆出言说道,“哎呀,害什么臊啊,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你屁股上面……”不等媒婆说完,瘸子便急切插嘴,“哎,小嫂子,你过来看看,这把菜刀你需要不……”。 第九章 渡劫化龙 媒婆闻言急忙撇下二毛向瘸子走去,接过瘸子手里的菜刀连声道谢。“小嫂子,你真看过二毛的屁股啊?”瘸子低声问道。“那还有假?他刚满月时我抱过他,二毛屁股上有个指甲大小的黑痣。”媒婆说道。“这件事情你还跟谁说过?”瘸子眼中闪过一丝杀机。媒婆笑道,“哈哈,没跟谁说过,不是今天见到二毛,我都把这事儿给忘了,”听得媒婆言语,瘸子呵呵一笑,“小嫂子,我好不容易将二毛养大,还指望他给我养老送终呢,他不能留在村里,你行行好,别给他介绍姑娘了。”“哦。”媒婆多有失望。“多谢你了,”瘸子说道,“你住哪儿啊?炉上还有一把柴刀,今晚打好,明天早上我给你送过去。”“最后一排,屋后有棵大槐树的那家,”媒婆推辞客套,“哎呀,这哪好意思啊。”“没事儿,你先回去,麻烦你把那个大婶儿也弄走,别让她缠着二毛了。”瘸子说道。媒婆得了好处,也不耽搁,急忙走过去拖走了缠着二毛的妇人。人走光之后,二毛略显失落,他本以为乡亲们会请他回家做客,不曾想谁也没有冲他发出邀请。当是猜到了二毛心中所想,瘸子上前说道,“早就跟你说过别回来,别回来,你就是不听,怎么样,失望了吧?”二毛闷头打着那把柴刀,没有接话。“不要对别人要求太高,你对别人十分好,别人能回你五分就不错了,”瘸子抬头看天,“好了,时候不早了,打完柴刀,咱们也该收拾过夜了。”二毛心情低落,随意敲打几下为柴刀开了刃,转而反手将柴刀扔进水桶降温淬火。回头想要收拾东西,却发现瘸子正一脸严肃的看着自己。不用瘸子说话,二毛便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误,急忙将柴刀自水里捞了出来,重新过火,认真捶打,瘸子虽然平日里与他说说笑笑,却决不允许他取巧偷懒,糊弄营生。重新打完柴刀,天也快黑了,先前二毛在与众人的交谈中得知了自己的父母埋在哪里,便想要前去祭拜,瘸子也没有阻拦,陪着他去了村北坟地。寻常百姓的坟茔是没有墓碑的,二毛只能根据村民的描述,自一棵歪脖子松树向西数了三座坟头,第四座坟头很是荒芜,坟上长满了杂草灌木,一看平日里就没人祭拜。柴刀砍树,铁铲培土,二毛足足忙活了半个时辰方才将坟茔收拾利索,就在他想要跪下磕头之时,瘸子伸手拦住了他,“不用了,他们担不起。”二毛不明所以,疑惑回头。“哦,是这样的,”瘸子随口说道,“大毛也跟他们埋在一起,你给他们磕头,对你哥不好。”二毛虽然感觉瘸子的理由有些牵强,却也没有多想,郑重鞠躬之后又自坟旁坐了一会儿,直待夜幕完全降临方才与瘸子同行下山。瘸子虽然腿脚不利索,眼神却好,哪怕周围漆黑一片仍能找到下山的路,反倒是二毛脚下无根,屡屡失足。今晚虽然没有月亮,天上却是繁星点点,这种天气通常是不会下雨的,白天生炉子的木柴还剩下一些,二人便自村口栖身,点燃木柴炙烤咸鱼面饼。“你给我起个名字吧。”二毛咬嚼着面饼。“你没名字吗?”瘸子歪头。“二毛太土了。”二毛说道。瘸子笑道,“乡下孩子都是这种名字,起别的名字反倒不合情理。”“再说这是个乳名啊,我现在已经长大了,得有个像样的名字了。”二毛说道。“以后再说吧,”瘸子岔开了话题,“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近几年官府严禁百姓逃难离乡,咱们明天上路之前,你去找里正,让他给你写个籍贯文书,以后走卡过关,便不怕官兵把你当流民抓了。”二毛点头答应。吃过晚饭,二人和衣睡下,夏天自村口露宿其实挺舒服的,因为村口往往是风口,有风吹过的地方不但凉快还没蚊子。此前二毛一直担心瘸子在村里闯出祸来,害得自己没脸见人,没想到瘸子今晚倒是挺老实,并没有到处乱跑。瘸子虽然年老,睡觉却从不打呼噜,故此二毛亦无法判断瘸子是不是真的睡着了,由于白日里多有劳累,二毛多有困乏,很快昏昏睡去。三更时分,突然起风,大风出现的很是突然,并不是常见的由缓至急,而是骤然出现,呼啸刺耳。二毛惊醒起身,发现瘸子已经先他苏醒,此时正站在村口的磨盘上举目东眺。二毛随后也跑到磨盘上向东看去,奈何此时周围漆黑一片,他什么都看不到。“怎么这么腥?”二毛吸气闻嗅。瘸子没有接话。就在此时,呼啸的狂风吹翻了车子,各种工具散落一地,二人的凉席铺盖也被大风吹起,二毛见状急忙跑过去收拾整理。“我去屙屎,你别乱跑。”瘸子的声音自北面传来。二毛手忙脚乱的卷起铺盖,随后又摸索着收拾各种工具,此时空中已是闷雷滚滚,电光闪动,不出意外的话倾盆大雨很快就会落下。二毛刚刚将独轮车推到树下,东方便传来了一声呼啸怪叫,这些年他跟着瘸子四处漂泊,也算是见多识广,但这种怪叫他此前却从未听到过,有些像牛叫,也有些像虎啸,不乏沉闷浑厚,多有凶煞暴戾。二毛闻声急忙跑到磨盘上翘首张望,声音发自十里之外,根据距离判断这东西应该在海里,不管是什么,能闹出这么大动静,个头儿肯定不小。恰在此时,一道霹雳闪电出现在东方天际,借着闪电的光亮,二毛看到远处沙滩上站了很多人,与此同时还隐约听到马匹受惊发出的恐慌嘶鸣。霹雳过后,大雨倾盆而下,怪叫声再度传来。此时天上乌云密布,伸手不见五指,再加上大雨倾盆,视线受阻,二毛便想跳下磨盘,跑到树下避雨,就在此时,霹雳闪电再度划破夜空。看到闪电的瞬间,二毛被惊的目瞪口呆,令他震惊的不是刺眼的电光,而是那条蜿蜒在半空中的巨大蛇形动物,此时那个庞然大物正借着雨势攀云腾空,先前出现的闪电不偏不倚的打在了它的身上。待得回过神来,二毛瞬时明白空中的蛇形动物是一条正在渡劫的蛟龙,跟着瘸子东颠西跑其实也是有好处的,至少听得多,见得多,懂得多。不过他也只是听人说过蛟龙渡劫,亲眼所见还是头一次,就在他为那条被闪电击中的蛟龙暗暗捏了把汗之时,空中再度出现一道霹雳闪电,借着闪电的光亮,可以看到那条蛟龙并未被先前的闪电击落,依旧在蜿蜒发力,顶着天雷闪电扶摇直上。由于大雨遮挡了视线,二毛便看不到聚集在沙滩上的众人此时正在做什么,不过那条蛟龙此时已经离地百丈,不管沙滩上的众人是想帮它的忙,还是想阻止它,都插不上手了。霹雳闪电一道接着一道,蛟龙硬抗天雷貌似并不轻松,每次闪电过后,它都会发出痛苦嘶吼。起初二毛在闪电击中蛟龙的瞬间还能借助电光看到蛟龙的存在,随着蛟龙越飞越高,最终去到乌云之下,闪电再现,便看不到蛟龙了,只能听到它在高空的咆哮和嘶吼。闪电每次出现间隔的时间貌似都是固定的,就在二毛纳闷已经超过了间隔时间,高空却没有再次出现闪电之时,九霄之上突然传来一声惊心动魄的高亢龙吟,这声龙吟比先前的嘶吼更加浑厚,不再有凶煞暴戾,取而代之的是肃杀威压。毫无疑问,这条蛟龙已经经受住了天劫并成功化龙。就在二毛抬头上望,想要一窥真龙真容之际,远处的沙滩上突然有人发声高喊,“龙蜕已经开始散落,快找。”二毛还是头一次听到龙蜕这个词,不过他倒是知道蛇蜕,也就是蛇蜕下来的皮,这东西貌似可以解毒,还能治眼疾,远处那人所说的龙蜕想必就是龙蜕下的皮,原来这些人大老远的跑到这里来,为的就是等蛟龙渡劫,然后捡它蜕下来的鳞片。随着蛟龙成功渡劫,风雨骤停,那条巨龙可能还在高处,但没有了闪电的照耀,即便它还在,二毛也见它不到了。就在二毛收回视线,想要跳下磨盘之时,高处突然掉下一件事物,落到磨盘上发出了清脆响声,随即再度弹起,跌落到了磨盘周围。由于天色太暗,二毛看不到掉下来的是什么,只能循着东西落地的声音摸索寻找,很快自一片泥泞中摸到了一件奇怪的事物,一尺来长,圆润光滑,一头宽一头窄,很像一个小棒槌。就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了脚步声,担心瘸子又将自己的东西抢走,二毛急忙将其藏了起来,“你怎么去了这么久?”“拉肚子。”瘸子随口说道。“刚才有条蛟龙渡劫,沙滩上那些人都在捡龙鳞,”二毛说道,“那东西应该挺值钱,天亮之后咱也去捡吧。”“别去凑热闹,死得快。”瘸子说道。二毛刚想说话,突然听到村里有人在哭,起初他还不明所以,直到村民都拿着油灯火把出门帮忙,才知道村后的大槐树被先前的大风给刮倒了,不但砸坏了房屋,还砸死了人……。 第十章 机缘巧合 二毛和瘸子此时都被淋成了落汤鸡,奈何附近也没有干燥的地方可供他们落脚,二人只能拧干衣服,蹲在树下苦等天亮。夏天天亮的早,没过多久天就亮了,二毛居高临下,发现昨晚聚集在沙滩上的那些人还没走,仍在沙滩上四处寻找。二毛打着哈欠,“龙鳞肯定很值钱,等他们走了,咱也过去碰碰运气。”“少给我惹是生非,你快去找里正,让他给你写个籍贯文书。”瘸子催促。二毛冲瘸子伸手。“乡里乡亲的,他不会难为你。”瘸子说道。二毛不吭声,继续伸着手。瘸子无奈,只能自腰囊里取出一个贝币递给了他。二毛拿了钱,往村里打听寻找,一问才知道昨晚村里死了人,里正正在那里帮忙料理后事。去到出事的那户人家,二毛这才知道被砸死的是个妇人,这个妇人他有印象,昨天还热心的想要给他说媒。出殡自然少不得纸笔,里正也的确没有难为二毛,直接自苦主家里给他写好了文书,又加盖了印章。二毛省下了一个钱,本想偷偷留下,眼见村民都在为苦主凑白礼,便将那个贝币送给了苦主。见他谋生艰难还如此热心,村民对他多有赞赏,苦主一家非要留他吃席,见他坚持要走,只能塞了两个刚出锅的粟米团子给他。二毛带着米团回来,自己吃一个,递给瘸子一个,“趁热吃。”“哪儿来的?”瘸子问道。“苦主给的。”二毛说道。瘸子原本已经伸手要拿,听得二毛言语,急忙缩手回去,“你吃吧,我不要。”“怎么了?”二毛随口问道。“我没脸吃。”瘸子叹了口气。“哎呀,咱没白吃,我上了礼钱的。”二毛再递。瘸子摇头不接,起身走向别处。二毛始终惦记着龙鳞,想要碰碰运气,担心瘸子催促自己上路,吃过米团之后便将铺盖和凉席放到磨盘上晾晒,以此拖延时间。不曾想一直等到中午,沙滩上的那些人还是滞留不去,眼见那些人逐渐扩大了搜寻范围,离村子越来越近,瘸子便催促二毛早些动身。二毛无奈,只能推车上路。不知为何,瘸子的心情貌似不太好,上路之后一直不怎么说话。眼见瘸子心情不好,二毛便出言宽慰,自从确定自己不是瘸子拐走的,他对瘸子的感激之情又多了几分。对于二毛宽慰的话,瘸子并不接茬,对此二毛亦是多有无奈,因为他压根儿就不知道瘸子为什么心情不好,无的放矢,能劝的好才怪。走出几里之后,前方出现了一片松林,眼见林下有蘑菇,二毛便钻进松林捡蘑菇,很小的时候瘸子就教他各种觅食糊口法子,而今的他不但能够辨识各种蘑菇,还知道哪些野菜和野果能吃,如果遇到小溪河流,他还会抓鱼。再次上路,车上不但多了一兜松蘑,还多了一捆松柴,夏天蚊子多,松枝燃烧的烟雾可以驱蚊子。日落时分,二人开始寻找落脚的地方,对此二毛也有经验,夏天自野外过夜要寻那种地势较高,有大树却没有杂草的地方,地势高就有风凉爽,有大树就能遮雨挡雾,没草的地方蚊子就少。很快二人便寻到一处绝佳所在,就在路旁的山脊上,一棵高大的柞树遮天蔽日,这地方平日里应该经常有过往的路人避雨纳凉,树下放着几块青石,周围被踩踏的坚硬光秃。将独轮车倚树放好,二毛便开始收拾煮饭,这些事情瘸子是不做的,实则瘸子自己并不会煮饭,却非要逼着他学。二人车上载着一个很大的水葫芦,洗菜煮饭的水是有的,而饭食也很简单,松蘑煮好之后放入粟米炖煮成粥,菜则是近火烤熟的两条咸鱼。饭菜刚刚做好,东面便传来了马蹄声,不多时,三匹快马载着主人疾驰而来。此时天已经黑了,二毛看不到来人的样貌,但他却知道来人正是之前请他修马蹄的那几个人,因为他能听出自己打造的马掌踩踏地面的声音。到得近处,三人勒马减速,翻身下马,一名男子冲捧着陶碗的二人急切说道,“铁匠,换两副马掌。”就在瘸子犹豫要不要接下这个差事的时候,二毛已经放下陶碗迎了上去,“好嘞。”“快点儿哈,我们急着上路。”年轻男子递过了缰绳。二毛说道,“放心吧,上次你们还多给了赏钱,我一定尽快,换两副马掌顶多半个时辰。”富人的时间比穷人宝贵,为了节省时间他们不介意多花钱,听得二毛言语,年轻男子知道他是那种拿了不白拿的人,随即掏出一把铜币塞给了他,“两刻钟。”“两刻钟!”二毛郑重点头。不等他将钱揣进怀里,瘸子就跑过来拿走了铜币,三人虽然对他的举动多有不满,却也没有多说什么。二毛急切忙碌之际,三人自树下的青石上坐了下来,看得出来三人的心情很不好,坐下之后不停的长吁短叹。见那年轻女子眉头紧锁,坐在其左侧的年轻男子说道,“师妹,你也不要太担心,只要咱们请了白鹤真人过来起坛作法,肯定能找到。”年轻女子摇头说道,“白鹤真人闭关多年,咱们不一定请得动他。即便白鹤真人肯出山,也不见得就能找到,要知道寻物不比寻人,有生辰八字可循。”不等二人接话,年轻女子又道,“退一步说就算白鹤真人肯出来,也寻得到,时间也来不及了,咱们这一来一去最快也得十几天。”年轻女子言罢,坐在其右侧的年轻男子出言说道,“师妹说的对,咱们的人一直封锁海滩,风声肯定捂不住的,用不了多久官府就会得到消息。”二毛不但手上忙碌,耳朵也没闲着,昨晚在海滩的那群人中应该就有他们三个,根据三人的话外之音不难看出,他们寻找的东西一定与昨晚的那条龙有关,不过不是龙鳞,而是别的什么东西。至于三人所说的白鹤真人,应该是一个很厉害的术士,此时江湖上的宗派大致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术士组成的宗,一种是武人组成的派,这两大宗派都练气,不同的是前者使用法术,后者使用武功。实则除了这两类人,还有一种人也会使用法术,那就是巫师,不过巫师都能通灵,他们的职责是接受并传达神灵的喻示,平日里都是高高在上的,一般人也接触不到。“我知道哪里还有一条蛟龙。”年轻男子说道。“不成的,”年轻女子摇头,“只有渡劫成功的龙角才有用。”年轻女子说到此处再度叹气,“究竟掉在哪儿了呢?”听得年轻女子言语,二毛突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对方所说的“龙角”和“掉”让他想起昨夜自己捡到的那件东西,那东西的确像是什么东西的角,而且也的确是从高处掉下来的……。 第十一章 时来运转 见二毛发愣,先前给钱的年轻男子多有不满,语气阴沉,“你可是收了钱的,超过两刻钟,我剁了你的手。”二毛原本还在考虑要不要将自己捡到的东西送给他们,听得对方言语之中多有威胁,便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收回思绪,继续忙碌。年轻女子虽然郁闷沮丧,却仍然摆手说道,“大师兄,不要迁怒无辜。”言罢,又转头看向二毛,“别着急,慢慢来。”有时候想法的改变只在一念之间,眼见年轻女子多有和善,二毛再次改变了主意,决定将自己捡到的东西送给他们。不过他也没有急着拿出来。他之所以没有立刻拿出来有两个原因,一是这三个人好像在跟官府作对,这一点从他们之前的交谈就能听出来,他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因为跟他们有所瓜葛而受到牵连。再有就是他不确定这三个人到底是不是好人,也不知道他们寻找龙角做什么。瘸子这些年教会了他很多道理,其中一条就是遇事三思而后行。二毛原本还想听听他们说什么再做决定,但接下来三人却不再交谈,只是坐在那里沮丧发愁两刻钟不到,二毛便为两匹马换好了马掌,三人也不耽搁,立刻牵了马匹准备上路。眼见三人要走,二毛有些急了,急切思虑之后上前拉住了年轻女子的缰绳,“美女姐姐,我想求您一件事情。”“什么?”年轻女子随口问道。二毛转身指着不远处的瘸子,“我老叔得了重病,但我们没钱医治。”二毛原本还担心事先没跟瘸子打招呼,事发突然瘸子会露馅儿,不曾想瘸子竟然一脸愕然,“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不等年轻女子接话,一旁的大师兄便陡然皱眉,“这小东西不但油嘴滑舌,还一肚子坏水儿,骗人骗到我们头上了。”另外一名年轻男子也认为二毛在骗人,多有不满的瞅了他一眼。年轻女子抬头看了瘸子一眼,取下腰间钱袋递给了二毛,“拿着吧。”不曾想二毛接过钱袋却并不道谢,反倒再度伸手,“这些不够的。”大师兄气怒呵斥,“贪婪无度,你真拿我们当傻子了?”“不知进退。”另外一名年轻男子亦是一脸憎恶。年轻女子转身冲另外一名年轻男子说道,“二师兄,把你的钱也给他。”“小师妹,他明显是个骗子呀。”二师兄皱眉。“应该不会,那老者面黄眼赤,必有重疾在身,”年轻女子伸手过去,“给我吧。”二师兄无奈,只能解下钱袋递给了她。就在年轻女子要将钱袋递给二毛之际,大师兄上前拦住了她,“小师妹,滥好人做不得,你如此轻信于人,迟早是要吃大亏的。”年轻女子推开挡在前面的大师兄,将手里的钱袋塞给了他,“钱只能治病,不能救命。”二毛不明白年轻女子这话是什么意思,就在他愣神之际,三人已经翻身上马,准备离去。二毛见状急忙上前拉住了年轻女子的马缰。不等二毛说话,大师兄便拔出了腰间长剑,“信不信我一剑劈了你?”见对方亮出兵刃,瘸子急忙跑过来挡在二毛身前,一个劲儿的冲对方作揖赔不是。就在此时,二毛将那两个钱袋递向年轻女子,“我不要你的钱,我有东西给你。”“什么?”年轻女子疑惑皱眉。不等她反应过来,二毛便将钱袋塞到了她的手里,转而走向一旁的独轮车,“我们昨晚自海边渔村露宿,半夜刮风下雨,自天上掉下一个东西,被我捡了。”听得二毛言语,三人面色大变,匆匆下马,待他们来到独轮车旁,二毛已经自铺盖中掏出了那件事物。大师兄刚想伸手,却被二毛侧身躲开,随即亲手将那事物交给了年轻女子,“您看是不是你们在找的东西?”年轻女子伸手接过,此时那事物已被二毛擦拭干净,年轻女子只是略一端详便面露喜色,“真是龙角!”年轻女子欢喜的将龙角传视左右,二人见状亦是喜不自胜,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己方众人苦苦寻找的龙角竟然被眼前这个半大小子给捡到了,更没想到对方会用这种方式送给自己。年轻女子高兴上前,抬手摇晃着二毛的脑袋,“小东西,人小鬼大,还考验我呢。”二毛平日里打交道的不是打针的大婶儿就是磨刀的大娘,似这般与妙龄女子近身说话还是头一回,那年轻女子身上发出的清新气息令他心如撞鹿,面红耳赤。大师兄先前不但误解了二毛,还以见多识广的语气教导年轻女子,不曾想却是这般结果,免不得尴尬发窘,“盟内友人还在海边苦苦寻找,我去通知他们不用再找了。”“我也去。”二师兄也没脸待。年轻女子点头,“行啊,你们去吧,我留在这里。这少年立了大功,我要想想如何奖赏他。”待二人策马离去,年轻女子拉着二毛自树下的青石坐下,“你叫什么名字?”二毛自认为自己的脸皮并不薄,但不知为何今天始终感觉有些心慌气短,“我叫二毛,哦,我姓李。”听得二毛言语,年轻女子并不感觉意外,因为二毛这个名字在当下很是常见,乡下孩子大多是这种名字,虽然不好听,但相较于二狗二蛋还是要好一些的。“你叫二毛,你还有个哥哥?”年轻女子问道。二毛点了点头,随即想起自己的哥哥早就死了,又摇了摇头。年轻女子也并没有过多的追问他的出身,而是详细询问了他昨晚捡到龙角的经过。二毛意简言赅的说了,转而随口问道,“起初我还以为你们在捡龙鳞呢,原来在找龙角,这龙角究竟有什么用啊?”“不是我不跟你说,而是我也不知道,”年轻女子说道,“我只知道我爹和各大宗派想要合力做一件大事,我们此前已经得到一支龙角了,加上这一支就够了。”“这支角是蛟龙蜕下来的,也不是真正的龙角啊。”二毛疑惑。“的确不是真正的龙角,”年轻女子点头,“真正的龙角名为尺木,若得尺木,可上入九天神域,下入九幽阴曹,这等神奇宝贝,我们凡人又如何能够得到?”二毛听得云里雾里,疑惑挠头。不忍心见他疑惑,年轻女子低声说道,“化龙成功的蛟龙,蜕下的龙角带有些许尺木气息,据我猜测,持有此物或许能够出入一次九天神域或是九幽阴曹。”“哦,一来一回就需要两支。”二毛貌似懂了。不给二毛继续追问的机会,年轻女子随即岔开了话题,“你这次立了大功,我得好好赏你,说吧,你想要什么?”二毛说道,“我只是感觉你不但人长的好看,心眼儿也特别好,知道你在找龙角,我就给你了,我没想过要什么奖赏。”听得二毛言语,年轻女子不禁莞尔,“你怎么这么会说话,这都谁教你的?”“我说的都是真话。”二毛也笑,都说人离乡贱,他跟着瘸子四处漂泊,有太多的难处,若是嘴臭脾气硬,怕是早就被人给打死了。“好好想想,想要什么?”年轻女子又问。“我还真不知道我想要什么。”二毛摇头。“那不成,”年轻女子说道,“我爹曾经说过,人活于世,最重要的就是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只有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才能知道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接下来应该做什么。”这个问题二毛此前从未想过,瘸子教给他的都是如何谋生糊口,如何在危险的逆境中活下来,至于长大之后做什么,瘸子从未约束左右,也不曾给出建议。想不出所以然,二毛便回头看向瘸子,但瘸子此时正在收拾他先前使用的工具,并不看他。见二毛看向瘸子,年轻女子误解了他的意思,皱眉摇头,“生死有命,有些事情不是人力能够左右的了的。”二毛并不知道年轻女子此言所指,有些疑惑却也不曾多想。见他迟迟拿不定主意,年轻女子便出言提醒,“如果不用为生计发愁,你最想做什么?”二毛皱眉不语。“想不想四处走一走,看一看?”年轻女子问道。“可别了,”二毛连连摆手,“我走的够多的了,看的也够多的了。”“遇到可怜人,你想不想帮他们?”年轻女子谆谆善诱。“想,”二毛点头,“但我俩的日子也不好过,可不是谁都像你们这么大方的。”“遇到坏人,你想不想打他们?”年轻女子又问。“当然想了,”二毛点头,“但我也打不过人家。”“如果学了本领,就打得过了。”年轻女子笑道。二毛不是傻子,到得这时已经知道年轻女子想要带他走了,但他舍不得离开瘸子,于是便出言说道,“多谢你了,其实我这样挺好的。”年轻女子好不容易引导二毛理清了头绪,不曾想他又缩回去了,只得耐着性子和声问道,“你不想练气习武?”知道对方是习武之人,二毛便随口推辞,“嗯,我感觉武功没有法术厉害,我想学法术,我曾经见过术士作法在天上飞。”“傻小子,武功若得大成,也可以凌空飞渡的,”年轻女子说道,“更何况法术虽然威力巨大,付出的代价也大,一旦逆天作法,轻则折福,重则折寿。”“真的不用了,多谢你哈。”二毛站立起身,走到独轮车旁端起了饭碗。二毛先前和年轻女子的交谈,瘸子都听到了,但二毛回来之后他却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帮二毛将已经凉透的咸鱼重新烤了烤。独坐片刻,年轻女子起身走了过来,“当今天下习练法术的共有十八个宗派,太大的宗派你去了很难出头,你去梁州的玄云宗吧,回头我让我爹为你写封荐书……”。 第十二章 最后一程 就在二毛思虑应该如何推辞之际,年轻女子再度说道,“玄云宗在梁州象郡,你们赶到那里最快也要两个月,我回去就让我爹给广平真人写信,届时你去到那里,只需报上名号便能拜入山门。”不等二毛接话,瘸子便出言问道,“敢问姑娘尊姓?”“我叫芈问君。”年轻女子随口回答。“哦,原来是芈姑娘,”瘸子冲芈问君拱了拱手,转而歪头看向二毛,“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冲芈姑娘道谢。”眼见二毛迟疑发懵,瘸子反手给了他一巴掌,“快点儿。”二毛并不知道瘸子心里是怎么想的,被他催促,只得放下饭碗冲芈问君作揖道谢。“无需多礼,我也只是为你铺路引荐,日后如何还要看你自己的造化。”芈问君说道。芈问君言罢,移步来到瘸子近前,“老丈,可否容我为你把把脉?”“不用,不用,不敢劳烦姑娘,”瘸子连连摆手,随即又冲芈问君连连拱手,“多谢你了,多谢你了。”“老丈有所不知,药王黎百草与家父是至交好友,我曾随他学习了几年医术……”不等芈问君说完,瘸子便拱手打断了她的话,“姑娘的好意我心领了,真的不用了,你的朋友回来了,你也该上路了。”听得瘸子言语,芈问君转身向东,居高远眺,却并不见远处有人马过来。芈问君并不明白瘸子为什么拒绝,但瘸子执意不让,她也不愿强人所难,于是便将手里的钱袋重新塞给二毛,“此去梁州路途遥远,这些钱你们留着路上做盘缠。”“不不不,我不能再要你的钱。”二毛急忙退还。就在二人推让之际,东面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听到马蹄声,芈问君陡然皱眉,转而疑惑的看向不远处的瘸子。虽然心中起疑,但芈问君并没有验证自己的猜测,而是朝着自己的马匹走了过去。见芈问君要走,二毛和瘸子急忙跟过去送别,芈问君随口叮嘱了几句,待同伴赶来,立刻翻身上马,与众人同行西去。一直目送众人远去不见,二人这才回到树下。事发突然,直到此时二毛仍然不曾回过神来,“她爹好像是个很厉害的人物。”“她姓芈,他爹应该是九州盟主芈天罡。”瘸子随口说道。芈天罡这个名字二毛并不陌生,江湖中人经常提及此人,此人乃是归元派掌门,武功奇高,由于为人公正且德高望重,被九州各大门派推举为九州盟主。“他们到底要这个龙角做什么?”二毛多有疑惑。“肯定是对朝廷不利的事情,”瘸子说道,“不然他们也不用担心在海边耽搁太久会惊动官府。”二毛点了点头,这些江湖门派并不听命于朝廷,朝廷和各地官府对他们都多有厌恶,只是碍于他们人数众多且都练气习武而不敢轻易招惹他们。一碗米粥吃到现在还剩下一半,二毛急着收拾睡觉,吃的便快了一些,不曾想碗筷碰撞的声音再次招致瘸子的呵斥,“吃饭不要闹出动静。”对于这些生活细节,瘸子对二毛的要求近乎苛刻,二毛早已习惯了,也不还嘴,只是将碗筷收拾洗了,随后铺开凉席准备休息。眼见躺下之后瘸子迟迟没有动静,二毛随口问道,“咱们真的要去梁州吗?”“去呀,为什么不去?”瘸子回应。“我如果去学法术,以后就不能陪着你了。”二毛说道。“什么叫你陪着我?”瘸子撇嘴,“这么多年一直是我陪着你好不好。”二毛哭笑不得,“你的意思是我拖累你了?”“你以为你没拖累呀?”瘸子也没好气儿,“要不是为了磨炼你,我可不干这遭罪的营生。”“那如果没有我拖累,你会干什么去?”二毛笑问。“天下之大,哪里我不能去?”瘸子说道。二毛哈哈大笑。“笑个屁呀,”瘸子骂道,“你真以为我就是个铁匠?”“不不不,你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二毛笑道,“这个牛逼你都吹了十几年了,你倒是露一手给我看看哪。”“时机不到。”瘸子一副高深莫测的嘴脸。二毛揶揄打趣,“你可别死要面子了,你要真是高手,咱俩这些年也不至于被人抢那么多回了。还有那次在冀州,被人打的满地爬,也没见你还手呀。”“我说过了,时机不到。”瘸子嘴硬。“时机什么时候到?”二毛打趣。瘸子不接二毛话茬,而是出言批评,“你还是不够细心,你要记住,所有的答案都藏在细节里,粗心是万万要不得地。”“我忽视了什么细节?”二毛随口问道。“以后你就知道了,快睡吧。”瘸子说道。昨夜二人都不曾睡好,二毛此时困意上涌,很快悠悠睡去。次日早起,二人动身上路。中午时分,二人来到先前落脚的那处镇子,瘸子从不带二毛自客栈和酒肆吃饭,都是买了带走,自人少的地方吃。瘸子买好吃的,出门之后发现二毛正围着一头毛驴左右打量,一旁的驴主人正在唾沫横飞的吹嘘介绍。见瘸子出来,二毛急忙推起独轮车迎了上来。瘸子知道二毛一直想买一头毛驴,便随口说道,“昨天的钱都在你身上,想买就买了吧。”“还是不要了,省得遭山贼惦记。”二毛说道。“没事儿,”瘸子说道,“买了吧,赶路也能快一些。”“不要。”二毛摇头。瘸子没有再跟二毛说什么,而是自行去到驴主人面前,问过价钱之后买下了那头毛驴。有了毛驴,二毛再也不用推那沉重的独轮车了,但再次上路他却始终感觉心里不踏实,瘸子有点不对劲儿,这家伙平日里一直吝啬抠门儿,但刚才买驴的时候竟然没跟人家讨价还价。不过有了毛驴,赶路也的确快了许多,之前推着独轮车一天最多走出二十里,此番一天能走出四五十里。瘸子明显想将二毛早些送到梁州的玄云宗,一路上也不出摊干活儿,只是一个劲儿的赶路。越往西走,二毛感觉越不对劲儿,因为此前瘸子只是偶尔教他认字儿,而今每天晚上都会督促他用树枝自地上练习书写。数日过后,二毛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不会将我送过去就不管我了吧。”“能把你送过去就算是烧了高香了,我还怎么管你?”瘸子随口说道。“什么意思?”二毛不解。“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办,可不能一直陪着你,”瘸子说道,“我这次带你回青州,为的就是帮你弄好户籍文书,方便你以后谋生过活,没曾想你小子运气好,攀上了高枝儿,这样我就更放心了,把你送到地头儿,我也该忙我自己的事情去了。”“你要干什么去?”二毛追问。“问那么多干嘛,我死去。”瘸子没好气儿。二毛挨了呛,沮丧低头,不再接话。见二毛郁郁怏怏,瘸子多有不忍,语气放缓,“快走吧,我陪了你十三年了,再陪你最后一程……”。 第十三章 诸神归位 这些年二毛已经习惯跟着瘸子,眼见将自己送到梁州之后瘸子就要走了,心中免不得多有不舍,“你年纪大了,需要人照顾,要不咱们还是别去梁州了。”瘸子转头看了二毛一眼,没接他话茬。再行数日,二人来到青州腹地,正值重阳,各处郡县乡村都在准备祭品,当下官府每个月都会准备大量祭品献祭神明,但重阳的祭祀是最为隆重的,因为据巫师所说,重阳之日游离在人间的各路神明都会上升九天神域,下入九幽阴曹,回归法身本位,合议黎民功罪。九州各处的郡县除了主政的官员,还驻有不同品级的祭师,他们的职责是接收和传达神明喻示,地位高于所在郡县的主官,祭祀这种事情也由他们负责。虽然说抬头三尺有神明,但凡人平日里极少亲眼见到神明,便是身为神明使者的巫师,寻常百姓也很难见到,此番身穿法袍的祭师出面主持祭祀,招致大量百姓膜拜围观。眼见成堆的五谷米粮被付之一炬,成车的酒水被倾洒倒掉,成群的牲畜被宰杀焚烧,二毛心中多有不舍,要知道当下百姓大多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这么多好东西白白浪费掉,着实可惜。瘸子对祭祀不感兴趣,确切的说是对祭祀非常反感,不但自己不看,也不让二毛驻足围观,催着他疾行离开。“老叔,你说这些东西神灵真能收到吗?”二毛随口问道。“你还是喊我瘸子吧,喊老叔我别扭。”瘸子说道。二毛赔笑,“有些事情之前我不知道,我还以为是你把我拐走的呢。现在我知道了,你把我养大不容易,以后跟你说话我得客气点儿。”瘸子撇嘴,“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你说这些米粮牲畜神灵真能收到吗?”二毛言归正传。“鬼知道。”瘸子多有不屑。见瘸子不愿谈论此事,二毛随即换了个话题,“其实咱也不用着急过去,车子不抵给卖驴的就好了,我推着这些家什,你骑着驴也能舒服些。”一路无话,傍晚时分二人再度自野外落脚,落脚之处不远有处水潭,白日里赶路没时间洗衣服,吃过晚饭二毛便将二人换下的衣服拿到水潭边泡洗。二毛走后,瘸子收拾柴火点起了炉子,叮叮当当的敲打忙碌。二更时分,二毛洗好了衣服,回来之后发现瘸子正在推拉风箱,炉子上放着一柄尚未成形的铁坯。二毛晾好衣服,过来帮忙推拉风箱,眼见一旁的水桶里金光闪闪,便伸手去捞,不曾想捞出一把沉重的金豆子。“哪儿来这么多金子?”二毛多有惊讶。“这些年攒下的,”瘸子随口说道,“金贝你携带不便,熔成金豆你以后收藏花销也便利些。”“都给我?”二毛愕然瞠目。“不给你给谁,”瘸子指着火炉上的铁坯,“我再给你打把兵器,你喜欢用刀还是喜欢用剑?”瘸子的举动令二毛感动非常,此前他对瘸子缺乏尊敬有两个原因,一是怀疑自己是被瘸子拐走的,二是瘸子对他很是苛刻,自己辛辛苦苦赚点钱都被瘸子抢走了,不曾想瘸子并没有将那些钱据为己有,而是都帮他积攒了下来。见二毛眼眶泛红,瘸子挑眉说道,“不要别人对你说几句好话,你就感动的不得了,你那不叫真诚,叫浅薄,你得看看他们对你好是不是有什么目的。”瘸子的这番话令正处于感动之中的二毛好生别扭,无奈叹气,“那你对我好有什么目的?”“别扯那些没用的,快说,要刀还是要剑?”瘸子催促。“你感觉我适合用什么就打什么。”二毛说道。瘸子正色说道,“我不是你爹,我无权替你做主,再说了,就算你爹还活着,你长大之后他也无权替你做主。承担后果的是你,你得学会自己拿主意。”二毛被瘸子批评的有些发懵,随口说道,“打把刀吧,单刃儿的,省事儿些。”得到二毛确切的回答,瘸子便开始延伸捶打,打刀不但是力气活儿,还很是繁琐,需要不停的捶打淬炼才能去沙石糟粕,得铜铁精华。临近三更,长刀终于淬火开刃,打造完成。随后瘸子又开始缝制刀鞘,就在此时,突然天地变色,地动山摇。事发突然,二人都被吓了一跳,地震二人此前不是没有经历过,但似这般剧烈的震动却是头一次遇到,而且剧烈的震动一直在持续,伴随着地动山摇的还有星消月隐,天地变色。“怎么了?”二毛惊慌失措。瘸子亦是一脸愕然,不消说,他也不曾遇到这种情况。眼见一旁受惊的毛驴挣脱了缰绳,二毛急忙跌跌撞撞的跑过去拉住了它,由于震动太过剧烈,便是扶着一旁的大树,他也依旧站立不稳。受惊的不止毛驴,还有漫山遍野的鸟兽,此时正在四处冲撞,惊叫乱飞。周围一片漆黑,二毛只能看清篝火附近的情况,再往远处就什么都看不到了,不过有一点他能确定,那就是剧烈震动的并不只是二人所在区域,而是很大的一片范围。原本以为随着时间的推移,震动会逐渐有所减缓,不曾想片刻过后震动却变的更加剧烈,二毛不明所以,强自镇定,“完了,完了,天塌了。”“应该不至于。”瘸子倒是很是镇定。“哈哈,咱们不会要死了吧?”二毛忐忑紧张。瘸子没有接话。由于二人露宿之处位于山顶,倒不担心会被滚落的山石砸到,二毛强定心神四顾张望,只见东南北三面此时漆黑一片,而西方极远之处却是一片光明。再度抬头上望,只见天空穹顶西白东黑,泾渭分明却又首尾相连,犹如一黑一白两条阴阳大鱼盘踞空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二毛再度向瘸子求教。瘸子此时亦是一头雾水,哪里能够为他解惑。再过片刻,剧烈的震动猛然停息,此时二毛已经被先前的震动搞的神魂颠倒,瘫软倒地。直待坐到地上,二毛才发现震动并未完全停止,此时地面仍在轻微震动。半瞬过后,轻微的震动也骤然消失,九天之上,星辰再现。虽然知道瘸子可能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二毛仍然忍不住问道,“怎么回事儿啊?”瘸子没有开口,而是突然抬头上望。二毛循着瘸子的视线仰头看天,只见天上突然出现了一红一白两颗耀眼流星,两颗流星划过天际急速坠落,红星消失正北,白星陨落西南。待得流星消失,瘸子收回视线出言说道,“刚才的震动出自西南两百里外,那里是太山所在,相传……”不等瘸子说完,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一声闷响,与闷响一同传来的还有哗啦水声。二毛闻声回头,“水潭里有个大家伙,天哪,我刚才还在那里洗衣服了。”“鱼闹不出这么大动静。”瘸子皱眉。“也可能是王八,”二毛催促,“哎,你接着说,太山咋啦?”“相传太山乃九幽阴曹的入口,”瘸子抬手西指,“刚才的震动共有两处,一处在太山,另外一处在西方远处,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很可能来自昆仑,传说通往九天神域的入口就在昆仑山。”听得瘸子言语,二毛突然想到前几日捡到的龙角,“芈问君曾经说过龙角可以上天入地,他们不会趁机跑到天上去了吧?”瘸子没有立刻接话,而是抬头看天,判断时辰,“现在刚过子时三刻,震动出现之时应该正是子时三刻,今天是九月初九,子时三刻正是诸神归位的时辰,他们这时候往天上去岂不是自寻死路?”“我还是怀疑这事儿跟他们有关,”二毛说道,“他们急着寻找龙角,肯定是想利用龙角干一件大事。”“有道理。”瘸子点头。二毛又道,“芈问君说过他们有两支龙角,刚才的震动恰好有两处,这事儿肯定是他们干的。”“此事必然是他们所为,只是不知道他们究竟干了什么……”。 第十四章 惊世骇俗 眼见瘸子也猜不到芈问君等人究竟做了什么,二毛便不再追问,重新拴好毛驴,铺开凉席准备休息。瘸子手头的活计不曾忙完,坐在凉席上继续缝制刀鞘。躺下之后二毛久久不能入睡,先前的震动太过剧烈,必然是发生了大事,想到芈问君之前所说的那些言语,再想到刚才发生的事情和瘸子所说的话,二毛突然想到一种可能,随即翻身坐起。“诈尸啊。”瘸子被他吓了一跳。“我想到了,”二毛说道,“他们曾经说过如果在海边逗留的太久,一定会惊动官府,这就说明他们寻找龙角这件事情是瞒着官府的,对不对?”“嗯。”瘸子点头。二毛继续说道,“如果他们利用龙角做的事情跟官府没啥关系,或是对官府有利,他们也就没必要瞒着官府了,由此可见他们利用龙角所做的事情对官府是不利的,对不对?”“有道理。”瘸子急促穿针引线。二毛再度说道,“如果昆仑山和太山真是神域和阴曹的入口,芈问君他们利用龙角所做的事情就是冲着神灵去的,他们之所以瞒着官府,是因为官府跟神灵是一伙儿的。”瘸子面色凝重,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继续说。”二毛继续说道,“你刚才说过,九月初九的子时三刻是诸神归位的时辰,诸神归位的意思是不是原本在人间的那些神灵要么通过昆仑山的通道回神域,要么通过太山的通道回阴曹去了?”“对。”瘸子说道。“那就对了,”二毛说道,“芈问君曾经说过,渡劫成功的蛟龙蜕下的龙角残留有真龙尺木的气息,得到龙角的人可以凭借龙角去一次九天神域或是九幽阴曹,芈问君还说过他们只有两支龙角,我原本以为他们想凭借这两支龙角走一个来回,现在看来不是这样,他们把两支龙角分别用在了昆仑山和太山。”“你的意思是?”瘸子皱眉。二毛梳理头绪的同时低声说道,“我的意思是神灵上天走的是昆仑山的那条通道,下地走的是太山的那条通道,芈问君他们利用龙角上天入地,走的应该也是这两条道儿,这个龙角就像只能用一次的通关文牒,芈问君他们利用这两张通关文牒进入了神灵上天入地的那两条通道。”不等瘸子接话,二毛便继续说道,“神灵前脚刚从那两条道儿上回家了,他们后脚就拿着通关文牒跑到那两条道儿上去了,他们肯定不是去神域或是阴曹,你刚才也说过这时候神灵刚回家,正是人最全的时候,他们这时候跑过去就是自寻死路……”“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瘸子恍然大悟,“你是想说他们寻找龙角并不是为了进入神域和阴曹,而是为了进入那两条人间连接神域和阴曹的通道。”“是是是,”二毛连连点头,“去这两条通道的人每人手里只有一张通关文牒,他们进去就回不来啦,我怀疑他们压根儿也没想回来,他们之所以拼了性命也要闯进这两条通道,为的就是毁掉这两条通道,把神灵堵在神域和阴曹,不让他们再回来了。”听得二毛言语,瘸子瞬时惊出一身鸡皮疙瘩,令他震惊的不是二毛的细心和缜密,因为二毛是他养大的,没有谁比他更了解二毛,二毛天生聪慧过人,似这般抽丝剥茧对二毛来说并不困难。令他感到震惊的是二毛的推敲结果,如果真如二毛推敲的这般,芈天罡等人此举就是在与神灵为敌,这已经不是胆大包天所能形容的了,简直是撼天动地,惊世骇俗。将诸多琐碎的线索串连结合,推敲出最终结果令二毛好生兴奋,“肯定是这样,芈问君没有骗我,她是真不知道她爹寻找龙角做什么,如果她事先知道,绝不会跟我这个外人说什么龙角带有尺木的气息,能够上天入地。”瘸子眉头紧锁,没有接话,实则芈问君和二毛说话时他就在旁边,二人的对话他全听到了,而且他的见识和阅历也远非只有十四岁的二毛可比,之所以二毛能推敲出结果而他不能,乃是因为他压根儿就没往这个方向想,以凡人之躯与神灵为敌,这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见瘸子久久不语,二毛出言问道,“我说的不对吗?”“应该对。”瘸子茫然点头。“你在想什么呢?”二毛追问。瘸子说道,“我在想这件事情各大宗派都有参与,很明显他们为了做这件事情已经谋划了很久。”“也不知道他们成功了没有。”二毛说道。“你希望他们成功还是希望他们失败?”瘸子随口反问。“不知道,”二毛摇头,“这个问题我没想过,跟我也没关系。”“怎么没关系?”瘸子瞅了他一眼,“如果他们成功了,他们接下来就会对抗朝廷和巫师。如果他们失败了,神灵和朝廷就会对他们进行血洗报复,不管他们成功与否,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九州各地都会是一片腥风血雨。”听得瘸子言语,二毛这才反应过来,“对呀,我差点忘了,玄云宗也是他们下面的一个门派,我要跑到玄云宗学法术,也会被卷进去。”“时候不早了,快睡吧。”瘸子结束谈话,歪身躺倒。二毛不困,奈何瘸子不再与他说话,静卧片刻,他也逐渐自兴奋中平静下来,随即闭眼睡去。由于二人露宿之处离路边不远,天不亮便被急促的马蹄声惊醒,睁眼起身,只见大队兵马正在路上疾驰向东,马蹄卷起的飞尘足足持续了一刻钟方才消散,飞驰而过的兵马足有数千人。“真出大事儿了。”瘸子说道。“咱们还去梁州吗?”二毛问道。“不要问我,你自己拿主意。”瘸子说道。二毛没有立刻接话,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他直到此时都是懵的,因为他此前从未想过没有神灵的九州会变成什么样子,也没想过跟朝廷和官府作对。见二毛踌躇犹豫,瘸子也没有逼他立刻做决定,“收拾上路吧,此去梁州最快也得一个月,你有足够的时间斟酌考虑。”二毛麻利的收拾好东西,有心牵着毛驴去水潭饮水,想到昨晚水潭发出的怪声巨响,随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可别那水潭里藏着什么东西,再拖走了自己的毛驴。想到水潭,便往水潭方向看了一眼,却发现水潭上白花花的一片,全是翻肚的死鱼。眼见水潭里的鱼都死了,二毛多有疑惑,不过那些死鱼的个头儿都很大,大的足有十几斤重,不管这些鱼是怎么死的,只隔了一夜,肯定还能吃。此时瘸子正在草丛里屙屎,二毛便壮着胆子跑向水潭,他本以为水潭上方萦绕的是雾气,不曾想到得近处才发现水潭上方冒的竟然是热气,整个水潭如同被煮开了一样,潭水炙热烫手,里面漂浮的死鱼也早被煮熟了。事出诡异,二毛不敢乱吃,只能快跑而回,与瘸子牵驴上路……。 第十五章 九天神石 “你刚才干什么去了?”瘸子问道。“我去下面的水潭看了看,”二毛说道,“不知怎地,潭水烫的吓人,里面的鱼都被烫死了。”瘸子也没有多想,随口说道,“可能跟昨天晚上的地震有关。”由于昨夜的震动太过剧烈,路上不时可以见到自山上滚落下来的碎石,远处村庄的房屋也多有损毁,木屋和石屋还好一点,土房被震塌了不少。路上的行人比平日要少,二人往西走了一个多时辰只遇到两个打柴的樵夫。辰时初刻,二人到得县城城池,与平时里人来人往不同,此时县城大门紧闭,城墙上站满了持矛竖戈的士兵。这一情形令二毛和瘸子面面相觑,早上见到的大队士兵和此时的城门紧闭验证了他们昨晚的猜测,芈天罡等人很可能真的将神灵堵在了神域和阴曹,官府应该已经得到了消息,所以才会加强戒备,以防不测。不等二人走近城池,城墙上的士兵便冲他们高声呼喝,命二人原路回返,不要靠近城门。二人要赶去梁州,自然不能调头往东走,眼见无法穿城而过,二人只能自城外寻找山路小径,绕城向西。小路虽然也能勉强通过却是多有圈绕,而且翻山越岭,路况很差,也亏得二人之前换了毛驴,若是推着独轮车,这种小路是走不得的。绕路而行的不止他们两个,自小路上偶尔也会遇到过往的路人,对于昨晚的剧震和眼下的封城戒严,他们亦是一头雾水,都猜到发生了大事却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午后未时,二人绕过城池重回大路,再行十余里,前方出现了镇子,由于县城已经关门戒严,过往的路人和走脚的商贩都聚集在了这处不大的镇子。早上动身时二人不曾吃饭,先前翻山越岭的走了大半天,二毛此时早已饿的前胸贴后背,瘸子也知道二毛饿了,来到镇子立刻前往客栈购买吃食。客栈里面坐满了人,七嘴八舌议论的都是昨晚的事情,什么稀奇古怪的猜测都有,有说朝廷这些年横征暴敛引得天地震怒,由此招致天谴。有说一只被封印万年的洪荒巨兽昨晚冲破封印,自地下横空出世,为祸人间。更有甚者,竟然妄言昨晚的剧烈震动乃是世人对神明缺乏敬畏,重阳大祭之时少了祭品,令得神明震怒,这才打开了九幽阴曹,释放阴魂鬼魅来惩罚世人。瘸子挤进客栈买了点吃的,随后与牵着毛驴等候在外的二毛一同来到镇口,自林边的一棵大树下坐了下来。二毛刚刚接过瘸子递来的米饼,便看到一群人自南面树林疾掠而来,他跟着瘸子闯荡了这么多年,对于武林中人的轻功并不陌生,此番施展轻功踩踏树梢疾掠而来的共有五人,其中三个年轻人身着武人劲装,另外两个中年男子襟袖宽松,衣袂飘飘,这是术士的打扮。五人虽然不属同一门派,却明显是同行友人,众人貌似急着去做什么,风尘仆仆,行色匆匆。由于二毛和瘸子坐在树下,飞掠而过的五人便不曾看到他们,就在众人自他们头道,“路途遥远,我去镇上买些干粮吧。”有人接话,“路途遥远,不可耽搁,九天神石若是落到他们手里就全完了。”一应一答之间,五人已经疾掠北去,消失不见。“刚才说话的那个人声音怎么那么耳熟?”二毛皱眉回忆。“此人曾与芈问君同行。”瘸子随口说道。得瘸子提醒,二毛瞬时对上了号儿,“对对对,这个人是芈问君的二师兄,他们这火急火燎的干嘛去?”“他刚才不是说了吗,要去找什么九天神石。”瘸子说道。“九天神石是什么?”二毛追问。瘸子瞅了二毛一眼,“我哪知道,要不你追上去问问?”瘸子言罢,貌似感觉自己说的有些欠妥,便放缓了语气,“不知道你看到没有,昨天夜里震动停息之后,曾有两颗流星划破夜空,他们要找的可能就是这东西。”“我看到了,”二毛急切接话,“那两颗流星一红一白,红的落到了北面,白的落到了西南方向。”“他们此番一路向北,应该就是找那颗发出红光的流星去了。”瘸子说道。瘸子也知道年轻人好奇心重,便再度说道,“他们刚刚封闭了通往神域和阴曹的通道,那两颗流星便出现了,这就说明那两颗流星的出现与他们封闭通道有着某种联系。而且这东西对他们非常重要,你刚才也听到了,那个年轻人说过如果那东西落到对方手里,他们就全完了。”听得瘸子言语,二毛缓缓点头,虽然他此时心中仍有疑惑,却也只能憋着,因为这事儿跟太山和昆仑山发生的震动不一样,后者有足够的线索可以推敲出真相,而前者线索不足,只能推敲出对方所说的九天神石就是二人昨夜见到的那两颗流星,至于九天神石究竟有什么用就不得而知了。就在二毛咬嚼米饼之际,身后的树林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二毛闻声回头,只见一个衣衫破旧的驼背老者正自林中踽踽走来。由于那老者的衣衫太过破旧,二毛只当对方是个乞丐,猜到对方接下来可能会向自己乞食,二毛便急切的将手里的米饼咬了几口,只待对方上前乞讨,便将剩下的米饼送给他。事实与二毛料想的一样,没过多久那个衣衫褴褛的老者便走上前来,与其一同到来的还有一股刺鼻的臭味儿。老者走到二毛身前,直勾勾的盯着他手里的米饼,既不伸手,也不说话。二毛抬头看了那老者一眼,这些年朝廷横征暴敛,流民乞丐随处可见,他几乎每天都会遇到乞丐,但眼前这个驼背老者的眼神却跟他之前遇到的那些乞丐大不相同,没有其他乞丐的哀求和胆怯,反倒是贪婪急切,暗藏凶光。怀疑老者的神志可能不太正常,再加上此人身上的气味着实难闻,二毛便主动将剩下的米饼递给了他,对方见状一把夺过,狼吞虎咽的往嘴里塞。驼背老者吞食米饼的举动吓的二毛亡魂大冒,目瞪口呆,他之所以震惊骇然不是因为老者的狼吞虎咽,而是他清楚的看到老者在吞食米饼时嘴里的牙齿也随之掉落,而那老者彷如未觉,直接将掉落的牙齿和米饼全都咽了下去。吞下米饼,老者并不立刻离去,而是僵硬歪头,再度看向瘸子手里的那张米饼。瘸子此时眉头紧锁,神情凝重,缓缓起身挡在了二毛身前,转而将手里的米饼抛向远处。米饼刚刚落地,那驼背老者便手脚并用的扑了过去,抓起地上的米饼胡乱的塞进了嘴里。二毛早就看出这个驼背老者眼神有异,举止失常,再见他扑向米饼的举动似兽非人,瞬时吓出一身冷汗。“他怎么了?”二毛多有紧张。“此人至少死了七天以上。”瘸子冷声说道。“啊?!”二毛寒毛直竖。“浑身尸斑,尸臭刺鼻,尸体已经开始腐烂。”瘸子盯着正趴在地上四处闻嗅的老者。想到瘸子昨晚骂自己诈尸,二毛随口骂道,“哎呀,你真是个乌鸦嘴呀,真诈尸了。”“这不是诈尸。”瘸子摇头。“死人会动不是诈尸是什么?”二毛问道。“你见过大白天诈尸的吗?”瘸子反问。“别说白天诈尸了,晚上诈尸我也没见过呀,”二毛急切问道,“这人到底死没死啊?”“早就死了,此时是什么野兽的神识附在了他的身上……”。 第十六章 似曾相识 二人说话之际,那老者已经转身向一旁的毛驴走了过去,毛驴的背上除了驮着工具行李,还有一串大大小小的咸鱼,老者行走之时不停的皱鼻闻嗅,明显是冲着那串咸鱼去的。看到毛驴受惊嘶叫,二毛急忙跑过去抽出裹在凉席里的长刀,挥舞着驱赶那个老者,“滚开,快滚开。”老者受到驱赶并不退后,反倒四腿着地,冲着二毛龇牙咧嘴。就在老者扑向二毛的瞬间,瘸子抓起一块石头扔了过去,不偏不倚正中老者脑袋,砸的它倒地翻滚,呜哇乱叫。眼见瘸子又捡起一块儿石头,那老者顾不得反噬报仇,慌乱爬起,一个起落便窜进了西侧树林。担心那老者去而复返,二毛一直握着长刀紧盯树林,直待那老者跑远方才松了口气,他虽然跟着瘸子飘泊多年,像刚才这么诡异的事情还是头一次遇到。片刻过后二毛方才稳住心神,“附在死人身上的是个什么东西?”“不好说,”瘸子摇头,“不过看它的举动,应该不是什么大家伙。”“你之前遇到过这种情况?”二毛追问。瘸子点了点头,“遇到过,成精的异类控制死尸出山讨食并不稀奇,但它们通常只在晚上出现。”“看来他们真把神灵挡在神域和阴曹了,没有了神灵的震慑,这些妖魔鬼怪才敢青天白日的跑出来。”二毛说道。瘸子瞅了二毛一眼,“你还真拿神灵当青天大老爷呀?就算芈天罡等人没有封印他们,你什么时候见过他们管过这些事情?”不等二毛接话,瘸子再度说道,“如果他们真的在乎世人的死活,世间便不会有那么多饥荒灾祸,更不会每年冬天都饿死那么多人了。”瘸子的话令二毛无法辩驳,但他还是感觉这东西的出现与神灵不在人间有关。担心那东西再回来,二毛便收起长刀催促瘸子上路,西行之际左顾右盼,前后张望,直到确定那东西没有跟来,这才彻底放心。日落时分,二人开始寻处落脚,由于城池闭门戒严,过往的路人和商贩只能露宿野外,二毛本想自人多的地方歇脚,奈何瘸子不喜欢热闹,最终二人只能选了一处荒废的破庙过夜。俗话说宁睡荒坟,不住破庙,神庙本是祭祀神灵的地方,荒废的破庙在世人看来属于不吉之地,也正因如此,这座位于路旁的破庙才无人踏足。安顿下来之后二毛立刻开始收集柴草,白天那个怪物吓到他了,之前生火只是为了做饭,此番却是为了照明,为了保证篝火彻夜不灭,他自附近收集了大量柴草,拖了一趟又一趟,抱了一捆又一捆。待得夜幕降临,本就不大的小庙几乎被柴草堆满,连毛驴都无处落脚了。就在二毛生火煮粥之时,外面突然下起了大雨,小庙虽破却有屋顶可以遮风避雨,又有篝火可以暖身驱蚊,可比那些露宿野外的路人要好上太多了。“毛驴驮着这些东西走不快,”瘸子指着堆放在一旁的工具炉灶,“明天把这些东西全扔了。”二毛摇头,“那可不成,兴许什么时候还用得上呢。”“用不上啦,”瘸子说道,“把你送到地头儿,我就忙我自己的事情去了。”“你究竟要去哪儿?”二毛追问,这个问题他此前曾经问过,但瘸子并未明确回答。“去见老相好。”瘸子笑道。“真的假的?”二毛也笑。瘸子嘿嘿一笑,讳莫如深。白日里急着赶路,也不曾仔细看,此番借着篝火的光亮,二毛隐约发现瘸子眼睛发红,“你的眼睛怎么这么红?”“熬的呗,这些天哪捞着睡个安稳觉。”瘸子随口说道。“我也是,困的不行了,今晚早些睡。”二毛搅拌着锅里的米粥。待得米粥煮好,二人吃饭睡觉,由于破庙无门,担心二人睡着之后会有野兽妖怪闯进来,二毛便将篝火烧的很旺,为了延长篝火燃烧的时间,又将几根粗大的枯枝放在了篝火旁边。外面雨声淅沥,庙里温暖干燥,今晚注定能睡个好觉。不知过了多久,二毛被瘸子一脚踹醒,他虽然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醒来之后困乏难受,这就说明睡的时间并不长。睡得好好的,突然被踹醒,二毛免不得有些起床气,但不等他睁眼埋怨,瘸子便高声骂道,“着火了,快跑。”二毛原本睡眼朦胧,听得瘸子叫骂瞬时清醒,睁眼四顾,却发现屋里浓烟滚滚,刚想开口说话,一股浓烟便呛喉进肺,令其连连咳嗽。待其急切起身,瘸子已经牵着毛驴跑了出去,二毛随后搬拿工具,抢救行李,一通忙碌,终于赶在大火彻底烧起之前将东西搬了出去。外面此时还在下雨,二人无处避雨,只能牵着毛驴自雨里瑟瑟发抖。“怎么会突然着火?”瘸子皱眉。二毛临睡之前做了什么瘸子并不知道,二毛自然不会坦白交代,“可能是大风刮起了火星。”“也没起风啊。”瘸子说道。二毛没有接话,担心毛驴淋雨生病,便将自己所铺的凉席给它搭上。破庙本就是木头搭建的,二毛此前又搬了大量柴草进去,大火越烧越旺,眨眼之间便烧穿了屋顶,即便外面正下着雨,却依旧浇不灭冲天而起的熊熊烈火。眼见热浪滚滚,扑面烫脸,二人只能跑到大路对面,但这附近也没有很大的树木,二人只能蹲在一颗小松树下栖身避雨。雨夜无光,突然烧起的大火自黑暗之中异常显眼。“纵火可是重罪,若是有人问起,可不能说这火是咱们放的。”瘸子未雨绸缪。“深更半夜的,谁会问哪。”二毛随口说道。二毛话音刚落,西面不远处便传来了马蹄声,马蹄声由远而近,片刻过后三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官兵便出现在小庙面前。为首的中年男子一身戎装,坐骑是一匹罕见的混血龙驹,随行的二人都是年轻士兵,亦有甲胄在身。自庙前短暂察看之后,三人很快发现了蹲在对面的瘸子和二毛,其中一名士兵骑马来到二人近前,高声询问这里因何起火。别说瘸子此前曾经提醒过他,便是瘸子不提醒,对方无凭无据,二毛也不会主动承认,只道他们二人是后来的,来到之时这里就已经着火了。随后那官兵又询问可曾见到什么可疑之人,二毛连连摇头,只道不曾。简单询问过后,官兵调转马头想要离开,就在此时,那个为首的中年男子策马上前,上下打量着二人,随后视线停留在了瘸子身上。见对方盯着自己,瘸子急忙拱手赔笑。“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第十七章 有眼无珠 听得那人言语,瘸子急忙弯腰点头,“军爷说的是,我看您也有些眼熟,怕不是什么时候为您修过马蹄,打过马掌。”“我这马蹄也是你能修得地?”中年男子面露不屑。“是是是。”瘸子连连点头。中年男子调转马头准备离开,却突然转身回头,“你脸上的麻子不像是天花所致。”“军爷好眼力,”瘸子弯腰赔笑,“早年打铁之时,上房的妇人突然往楼下泼水,炉中铁水受冷,溅了草民一脸。”中年男子对瘸子的解释还算满意,冲随行二人招了招手,“回城。”见三人要走,瘸子如释重负,急忙后退让路。不曾想那中年男子见状竟然再度停了下来,“你是个瘸子?”瘸子讪笑点头,“是啊。”“伤的是左腿?”中年男子皱眉追问。“军爷当真是慧眼如炬。”瘸子阿谀奉承。中年男子转身看向一旁的二毛,“你多大了?”不等二毛开口,瘸子便抢先开口,“回军爷,他十六了。”“我没问你,”中年男子怒目呵斥,转而再问二毛,“你多大了?”虽然不知道瘸子为何谎报自己年龄,二毛却知道瘸子这么做必有缘故,“我十六了。”中年男子上下打量着二毛,随后又看了看一旁点头哈腰的瘸子,犹豫片刻冲两名随从再度招手。二人见状急忙提缰转向,准备随中年男子离开。不曾想就在此时,原本站在路旁的瘸子却突然走到道路中央,拦住了三人的去路。“不长眼的老东西。”一名官兵挥鞭就抽。瘸子抬手抓住了急扫而来的鞭梢,与此同时挺直了上身,“长眼并不一定是好事。”中年男子貌似急于离开,“别跟瘸子一般见识,快走。”“别走了,你们走不了了。”瘸子话音未落便突然发力,将近处的官兵拽下马来,随即闪身上前,双臂开合,锁喉断颈。不等另外二人反应过来,瘸子已然抽出死去官兵的佩刀,急旋飞斩,将另外一名骑在马上的官兵一刀枭首。眼见两名随从转瞬之间尽数被杀,中年男子面有惊慌,急拔佩刀在手,“果然是你!”“你果然已经猜到是我,”瘸子冷笑逼近,“你想回去做什么?搬救兵么?”那中年男子身形高大,不但骑乘龙驹,还有铠甲在身,但此时面对身形瘦小的瘸子却是一脸惊恐,其胯下坐骑亦仿佛感受到了来自瘸子的凛冽杀气,惊怯嘶鸣,接连后退。急切且紧张的思虑过后,那中年男子突然扔掉手中兵器,翻身下马,跪倒在地,“大将军饶命,我们当年也只是奉命行事”中年男子说到此处突然暴起发难,踏地疾冲的同时捡起了先前扔在地上的长刀,冲着瘸子的胸腹急戳猛刺。早在中年男子扔刀之时,瘸子便通过长刀落地的位置猜到他会尝试偷袭,提前有了防范,中年男子自然不会得逞,不等对方刺中自己,瘸子便挥刀斩掉了他半边头颅。那中年男子身形高大,连带披挂盔甲,至少也有三百多斤,如此沉重的尸体,瘸子只是单手便轻松拎起,随手一撇便将其扔进了远处的火堆。如法炮制处理完另外两具尸体,瘸子又自三匹战马的屁股上各拍一掌,令它们吃痛东去。待得打扫完战场,瘸子这才转身而回,弓背弯腰,蹲身树下。事发突然,直到此时二毛也不曾回过神来,他从小就跟着瘸子,却从没见瘸子显露武功,哪怕是被恶人当街殴打,瘸子也只是求饶躲闪,并不还手。虽然瘸子此前也曾多次说过自己不是寻常人等,但他却只当瘸子在信口开河,胡吹大气,直到此时此刻,他才知道瘸子并没有撒谎,之前跟他说的竟然都是真话。眼见二毛目瞪口呆的瞪着自己,瘸子多有得意,挑眉笑问,“看什么,你不认识我?”“你,你,你……”二毛震惊失语。“鼠目寸光和有眼无珠你自己挑一个。”瘸子笑道。“你真会武功啊?”二毛惊魂未定。瘸子连连摇头,“不会,不会,我就是个喜欢吹牛的铁匠,我哪儿会什么武功啊。”听得瘸子拿自己曾经说过的话揶揄自己,二毛免不得多有尴尬,不过此时他心中更多的还是好奇,“你到底是什么人?”“你猜。”瘸子故意卖关子。二毛也知道瘸子在逗自己,亦没有急于追问,而是掐指计算,“军候带兵一千,校尉带两千,副将带四千,将军带八千,刚才那人喊你大将军,你当年带过一万多人?”“你说的这是步卒,想当年我统领的可是骑兵。”瘸子面有得色。二毛本就震惊,听得瘸子言语更是惊的说不出话来,他虽然不曾从军,却听过不少行伍之事,骑兵的威力可不是步卒能比的,一个配备了战马的骑兵最少也能顶五个步卒。二毛此时满心疑问,就在他思虑应该先问什么之时,突然发现瘸子的眼睛比之前更红了,“你的眼睛怎么这么红?”瘸子抬手擦了擦眼,“被烟呛的。”不等二毛再问,瘸子便站立起身,“这地方不能待了,咱得赶紧走。”听得瘸子言语,二毛急忙起身,牵着毛驴与瘸子冒雨西行。上路之后,二毛忍不住说道,“原来你是骑兵的大将军,怪不得你这么懂马呢。”“我懂的多了。”瘸子心情甚好。二毛又道,“这么多年你都很少去州府县城,是不是怕被人认出来?”瘸子点头,“想当年我可是叱咤风云的大将军,认识我的人的确不少。”“你当年究竟犯了什么事儿?”二毛又问。“你猜。”瘸子又卖关子。“我猜不到,”二毛摇头,“不过肯定是大事,不然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他们不会还在找你。”瘸子坏笑,“我如果说我送了当今夏帝一顶绿帽子,你信不信?”二毛没有立刻接话,思虑片刻正色点头,“信,这事儿你干得出来。”瘸子哈哈大笑。二毛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这些年你也挺不容易的,到处东躲西藏,你脸上的麻子是不是故意烫的呀,为的就是不让别人认出你来?”瘸子呵呵一笑,没有接话。“我还真是有眼无珠,”二毛感慨,“跟着你这么多年,竟然没看出你是个大将军。再说你也装的太像了,在冀州被人打成那样儿,你竟能忍住不还手。”瘸子随口说道,“我早就说过我不是寻常人等,可惜你不相信哪。”“现在信了,”二毛突然想起一事,“对了,刚才那个领头儿的为什么问我年纪?你又为什么给我多加了两岁?”瘸子闻言微微皱眉,“你猜。”“这我怎么猜呀。”二毛摇头。二毛想不出所以然,只能换了个问题,“你说把我送到玄云宗,你就要去做自己的事情了,你是不是要去找那个女人?”“问那么多干什么?你要跟我一起去呀?”瘸子反问。二毛摇头,“我又不会武功,跟你一起去只会拖累你。”“知道就好。”瘸子有些不耐烦了。见瘸子不想说了,二毛也只能忍着不再追问,由于瘸子刚才杀了三个官兵,二人急于远离此处,便连夜疾行,冒雨赶路。黎明时分,前方出现了一处城池,先前被杀的那三个官兵很可能就是自这里派出去的。此时城池仍然关门戒严,二人依旧只能绕行山路。起初二毛还担心官府会追查到他们身上,但走了几日并无异常,这才逐渐放下心来。自从知道瘸子本是一位大将军,二毛便对他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奈何瘸子并不愿意提及以前的事情,只是催着他疾行赶路。不知不觉,九月初九已经过去了七八天了,沿途的城池也逐渐打开城门,解除了戒严,二毛想象中的武林中人和官府巫师互相残杀的情况也并未发生,随着时间的推移,谈论此事的人也越来越少。数日之后,二人到得青州边缘,眼前出现了两条岔路,一条向西通向豫州,一条向北通向冀州。二人此行的目的地是梁州的象郡,若是横穿豫州,可以更快的去到梁州,但瘸子是戴罪之身,而豫州又是皇城所在,横穿豫州很可能被人认出来。短暂的驻足之后,二毛牵着毛驴走上了北方岔路,但走了几步却发现瘸子并没有跟过来,而是走上了向西的岔路。“哎,我不着急,咱们还是绕冀州吧。”二毛呼喊。瘸子没有接话,继续西行,二毛无奈,只能牵着毛驴跟了上去。“咱们又不赶时间,还是走冀州吧。”二毛劝道。“你不赶时间,我赶,”瘸子笑道,“他们都在等着我,我得去跟他们会合了。”二毛说话,“正事儿要紧,你赶快走吧,我自己也能赶去梁州。”“梁州我是肯定不能陪你去了,再陪你走上几天,尽量把你往前送一送……”。 第十八章 春蚕到死 二毛本想再度推辞,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不想耽误瘸子的时间,却又不舍得与瘸子就此分别。“这些东西以后也用不上了,”瘸子指着驴背上的东西,“扔了吧,也能走的快一些。”二毛连连摇头,“那不成,万一玄云宗不要我,以后我还得指望它们挣饭吃呢。”“那倒不会,芈天罡的面子,玄云宗总会给的。”瘸子说道。“那我也不扔。”二毛正色说道。眼见二毛态度坚决,瘸子也只能由得他。豫州位于九州中心,大夏皇城也在豫州,走上豫州官道之后,过往的行人明显多了不少。二毛依旧牵着毛驴走在前面,瘸子仍然一瘸一拐的跟在后面,不过与之前的闷头赶路不同,进入豫州之后瘸子一直左右张望,起初二毛还以为他在观察过往的路人,不过很快他就发现瘸子并不是在警惕防范,而是在观察官道周围的山林。到得傍晚,二人自一处镇子落脚歇息,瘸子出去买回了饭食,将饭食交给二毛转身便走。“你干什么去,不吃饭啦?”二毛问道。瘸子说道,“吃你的吧,我出去转转。”二毛好生无奈,“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又犯老毛病?”“你知道个屁呀。”瘸子不屑摆手,转身离去。独自吃过晚饭,二毛拴好毛驴躺卧休息,瘸子晚上经常出去乱窜,他早已经习惯了。等他睡醒,瘸子已经躺在旁边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次日清晨,二人继续赶路。“你的眼睛怎么还不见好,我看这几天好像更严重了,实在不成找个大夫看看吧。”二毛说道。瘸子随口说道“你是不是忘了我是什么人?我用得着看大夫吗?”“眼睛红成这样儿,你不疼啊?”二毛皱眉。“别啰嗦了,快走吧。”瘸子催促。眼见前后无人,二毛低声问道,“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你知道我名字干什么?想给我立块碑?”瘸子笑问。“是你把我养大的,我不能连你叫什么都不知道吧。”二毛说道。“我叫什么,现在的你还不配知道。”瘸子说道。二毛挨呛已经不是头一回了,也不生气,“你打算什么时候走?以后我要是有了出息,去哪儿找你?”“等你有了出息再说吧。”瘸子随口说道。下午未时,道路右侧的山坡上出现一片松林。“走,捡蘑菇去。”瘸子抬手北指。“这几天又没下雨,哪儿来的蘑菇。”二毛并不停步。走了几步发现后面没了动静,二毛转身回头,只见瘸子已经窜到北面林子里去了。见此情形,二毛只能转身回来,将毛驴牵进了树林。那片松林位于北面山腰,距官道着实不近,官道左右都是低矮的柞树,牵着毛驴行走不便,二毛便卸下了行李,放毛驴自附近吃草。穿过柞树林,爬到山半腰,好不容易来到那片松林,结果正如二毛所说,这几天没下雨,林下一个蘑菇也没有。瘸子并不理会嘟囔埋怨的二毛,仔细的自林下寻找,蘑菇最终也没有找到,不过瘸子却自一棵高大的柏树下面发现了一个极为隐蔽的山洞。山洞是瘸子发现的,二毛赶过去时,瘸子正歪着身子向洞里张望,山洞的洞口低矮狭小,周围还长满了杂草,若不仔细观察,便是自洞口走过也难以发现。“洞里有什么?”二毛好奇的凑了过去。“什么都没有,空的。”瘸子说道。二毛拨开杂草探头张望,这是个很小的石洞,只能勉强容一个人栖身,里面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二毛收回视线,转身就走,“我说这里没蘑菇你还不信,这下好了,白跑一趟。”“你知不知道这是一棵什么树?”瘸子指着长在山洞上方的巨柏。“柏树呗。”二毛随口说道,虽然世人经常将松柏相提并论,实则松树和柏树差距还是挺大的,松树弯曲不直,而柏树则高大挺拔。“这是一棵罕见的龙柏。”瘸子说道。“龙柏?”二毛止步转身,他还是头一次听说龙柏。“对,龙柏燃烧剧烈,可熔化玄铁,打造神兵,”瘸子说道,“记住这棵龙柏的位置,以后你可能会用得着。”二毛点头答应,转而四顾观望,参照记忆。确定二毛用心记住,瘸子这才带着二毛原路回返,牵了毛驴继续西行。平平常常又是一天,今晚二人没有赶到前方的镇子,只能自路边的树下露宿。还是二毛煮粥,瘸子貌似有着很重的心事,接过二毛递来的粥碗,随手放到了一旁。“你昨天就没吃饭,赶紧吃点儿。”二毛催促。“我最多还能陪你三天。”瘸子怅然若失。虽然知道瘸子迟早会走,但是听得瘸子言语,二毛还是多有失落,“哦。”瘸子自怀中掏出一个小布袋,“这些钱你拿着。”“我不要这么多,”二毛摇头,“你以后也得用钱,少给我点儿就行。”“我想弄钱还不容易?”瘸子将小布袋塞到了二毛手里,“我实在不放心留下你一个人,但我已经拖到最后了,不走不行了。”二毛说道,“我知道你有重要的事情去做,但你做完那件必须做的事情,可以去玄云宗找我呀。”“我肯定不能找你了,但你有了出息之后可以去找我,”瘸子说着自袖子里掏出一个油纸缠绕的纸卷儿,“这是我以后的住址,你拿着。”待二毛伸手接过,瘸子正色说道,“我住的地方非常危险,除非你能凌空飞渡,否则绝对去不到那里。”“什么地方那么危险?”二毛掐捏着手里的纸卷儿,纸卷很小,外面的油纸缠绕的很是严实,油纸之外还缠绕了几圈线绳,打的是死结。“以后你就知道了,”瘸子说道,“你给我起誓,在你能够凌空飞渡之前绝不会打开它。”二毛皱眉,这些年他和瘸子四处漂泊,虽然不是江湖中人,却知道江湖中事,练气的境界共分三阶九等,由低到高分别为淡红,正红,深红,淡蓝,正蓝,深蓝,淡紫,正紫,深紫,只有晋身紫气的绝顶高手才可以凌空飞渡,而当下拥有紫气修为的武人和术士不过十余人,即便连巫师都算上,也不会超过二十。“我现在什么都不会,要想练到紫气,那得多少年哪?”二毛苦恼。“没有紫气修为,你去寻我必死无疑。”瘸子正色说道。见二毛不接话,瘸子伸手去拿那个纸卷儿,“算了,你别去找我了。”“别别别,”二毛急忙夺回,“我对天起誓,一日不晋身紫气,一日不看这里面的地址。”“若有违誓?”瘸子追问。二毛无奈叹气,“天地不容。”见二毛郑重起誓,瘸子这才满意点头。二毛突然想起一事,“对了,你可不准骗我,这里面一定是你的住址。”瘸子正色点头。“我绝不骗你,这里面写的就是我以后的住址,只要你打开它,就能找到我。”“那就好,”二毛叹了口气,“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希不希望我以后去找你?”“我当然希望你去找我,我还有话要对你说,”瘸子说到此处话锋一转,“除非有朝一日你晋身紫气,否则这些话我会烂在肚子了。”“为什么非要等我晋身紫气才跟我说,那得好多年以后啊。”二毛说道。“如果你不曾晋身紫气,我跟你说了只会害死你,”瘸子笑道,“有些事情除非你不知道,一旦知道了,你是绝对装不像的。”“什么呀,我怎么听不懂?”二毛一头雾水。“以后你就懂了,快睡吧,我困了。”瘸子翻身躺倒。二毛还想追问,奈何瘸子已经不想再说,他问了几句不见瘸子应声也只能作罢。不知过了多久,二毛隐约感觉有人在摸自己的头,二毛睡意朦胧,不耐烦的翻了个身。次日清晨,二毛睡醒睁眼,却发现瘸子不在身边。起身四顾,只见地上用树枝写着几个字,“我走了……”。 第十九章 孤身独行 待得看清地上的字迹,二毛瞬间睡意全无,急忙翻身爬起,躬身细看,却发现地上只有这三个字,再无其他言语。瘸子经常用树枝自地上教二毛写字,二毛自然认得他的笔迹,这三个字的确出自瘸子之手,而且瘸子的凉席已经卷起,周围也没有打斗的痕迹。夏夜雾气重,瘸子躺卧之处多有潮湿,雾气通常出现于清晨,地面潮湿说明早在雾气出现之前瘸子就已经走了,时间应该在三更前后。急切观察之后,二毛茫然的坐了下来,种种迹象都表明瘸子是主动走的,并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因为昨夜瘸子将所有的钱币都留给了他,还将自己以后的住址也留了下来,由此可见瘸子昨晚就打算走了,之所以骗他还能陪他三天,只是不想让他经历离别时的悲戚和难过。虽然知道瘸子很快就会离开自己,但瘸子真的走了,二毛还是忍不住伤心,他长这么大,瘸子从未离开过他,而今瘸子一走,他的五脏六腑都仿佛被掏空了一般。呆坐良久,二毛慢慢缓过神来,瘸子养育了自己这么多年,教会了自己太多东西,而今瘸子有重要的事情去做,自己总不能拖累阻拦。更何况瘸子也并不是提前走的,而是一直拖到了最后时刻,如果再不走肯定就来不及了,扪心自问瘸子对他已然做到了仁至义尽。就在此时,几个行人自不远处的官道路过,见他独自一人坐在树下,纷纷转头打量。路人的观望令二毛意识到了自己处境的危险,瘸子一走,他不但失去了陪伴,还失去了庇护,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情,他都只能独自应对了。深深呼吸之后,二毛起身开始收拾行李,他虽然舍不得瘸子离开,但瘸子有要紧事去做,自己不再跟着瘸子,瘸子也少了拖累,他眼下不能为瘸子做什么,不拖累人家也是好的。就在二毛收拾好行李准备动身之际,一瞥之下突然发现树下放着一个陶碗,陶碗里还有一碗米粥,这碗米粥是他昨晚递给瘸子的,但瘸子直到离开也没吃。二毛端着陶碗出神发愣,瘸子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此番是空着肚子走的,而瘸子又没有带钱在身上,这一路上他吃什么?忧虑片刻,二毛逐渐释然,瘸子是武功高手,觅食果腹自然不成问题,此外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瘸子要去的地方离这里并不远,据瘸子所说他的朋友都在等他,瘸子跟他们会合之后吃食总不会匮缺。夏天炎热,米粥已经有些馊了,但二毛舍不得倒掉,仰头喝了,擦嘴上路。瘸子昨晚交给他的那个纸卷儿二毛一直放在怀里,无人之处拿出来细看,纸卷儿不过拇指大小,摁压掐捏,发现里面应该只有一张纸,之所以有拇指粗细乃是因为外面包裹着厚厚的油纸,有了这层油纸,不管是淋雨还是落水,里面的那张纸都不会被浸湿。二毛握着那个纸卷儿暗自发愁,没有了瘸子的保护,自己以后什么事情都可能遇到,手里的这件东西太过重要,万万不能遗失,得想办法妥善收藏才是。思虑良久,突然想起之前自望海村为那些妇人打过绣花针,当日还剩下一些,一直随身带着。想到此处,便暂时停步,将那些绣花针找了出来,围着捆扎纸卷儿的细绳儿插了一圈儿,如此这般,任谁看这纸卷都是个插针的针筒。没有了瘸子随行,二毛只感觉过往的路人看自己的眼神都跟之前不一样了,疑惑之中暗藏贪婪,二毛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疑心生暗鬼,不管看谁都像想要抢他金子和毛驴的坏人。在瘸子的教导下,二毛早就深谙财不露白的道理,这头毛驴当日是瘸子执意买下的,而今瘸子走了,他一个半大小子牵着毛驴独自赶路,肯定会遭贼人惦记,得尽快将毛驴卖掉,重新推车上路。还有瘸子临走之前给的那袋金子,也得设法藏起来,就这样带在身上,迟早会被人抢走。沿途不时会遇到过往的路人,每当有人自他身边路过,二毛都会暗暗捏把汗,世道不太平,谁都可能是坏人。疑神疑鬼,战战兢兢的走出二十几里,前方出现了一处镇子,此时已近午时,二毛有些饿了,便自路旁的小摊买了两个火烧,顺便向摊主打听哪里可以变卖牲畜。摊主是个五十多岁的老汉,听得二毛言语,再见他牵着毛驴,立刻猜到他想将毛驴卖掉,而他恰好因为年纪大了腿脚不便想要添置一头毛驴,在确定毛驴不是二毛偷来的之后,二人一番讨价还价最终定下三十个钱,不过摊主此时拿不出那么多,东拼西凑还差七八个,二毛无奈之下只能答应对方用火烧抵账。二毛自小摊旁坐了半个时辰,摊主给他烙了两炉火烧,满满一大包,足有二十多个。之后二毛又开始犯愁,毛驴没了,这么多炉具和家什他无法带走,而独轮车也并不是随处都能买到的,正在犯愁,摊主再次提议,“要不再给你烙上一炉?你把不需要的东西换给我?”这些东西都是二毛从小用到大的,就这么换给了别人他着实舍不得,奈何他实在无法带走,踌躇良久,最终只能接受了摊主的提议,将打铁的炉盆砧锤留了下来,只带走了包括长刀在内的一些精修工具和那个盛水的葫芦。午后未时,二毛再度上路,卖掉了毛驴,他心里踏实不少,但他还是怀有些许忐忑,只因身上还带着那包金子。二毛跟着瘸子走南闯北,也并不经常遇到山贼,但每年总会遇到那么几回,谁也不敢保证什么时候会再次遇到,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二毛最终决定将那袋金子埋起来。金子着实不少,担心埋在同一个地方会出现意外,二毛便将其一分为二,分别埋在了不同的位置。做完这些,二毛终于放下心来,背着行李和包袱大步向前。这一整天二毛都是自忐忑和惊慌中度过的,眼见太阳偏西,他不由得加快了步伐,之前自镇上他忘了问路,也不知道再走多远能到下一处镇子,有心寻路人打听,奈何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路人自这片区域经过了。夜幕逐渐降临,道路两旁的树林里不时传出鸟兽的叫声,此前他和瘸子经常自野外露宿,那时他从未怕过,但此时他却是心惊肉跳,甚至路旁突然蹿出的野兔都能吓他一跳。就在二毛紧张疾行之际,突然听到后面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惊恐回头,却发现身后不远处跟着一只什么东西,由于此时天已经黑了,他便无法确定那东西究竟是什么,只能根据轮廓判断那东西应该是一条狗,亦或者是一头狼。夜幕笼罩,身处荒野,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突然被什么动物尾随,换成谁都会害怕,二毛也不例外,直到这时他才知道瘸子对自己有多重要,没有了瘸子的保护,自己时刻处在危险之中。二毛走得快,后面的那个动物也走得快,二毛走得慢,后面那个动物也走得慢,前后足足跟了四五里,二毛恐惧发怒,放下行李,自席子里抽出了那把刀,振臂大喊,“滚!”那只动物受到驱赶,后退吠叫,“汪汪,汪汪。”眼见跟着自己的是条狗,二毛如释重负,收起长刀,重新背上了行李。一整天的紧张和劳累令他身心俱疲,有心点火露宿,却苦于天色太暗,寻不到干柴,无奈之下只能爬上了路旁的一棵大树。后面的那条狗也跟了过来,四处徘徊之后趴在了树下。二毛倚坐树桠,沮丧悲伤,瘸子一走,他彻底没了主心骨,此前不管什么事情都是瘸子在处理,他只需要听瘸子的话就行,但是从今往后,他必须学着自己做主了。就在二毛暗自伤怀之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不等二毛反应过来,树下的那条狗便站了起来,冲着响声发出的方向连声吠叫。犬吠过后,窸窸窣窣的声音消失了。二毛原本对树下的那条狗是有些惧怕的,而今见它竟然为自己守夜,急忙解开包袱,取出火烧掰下一半扔给了它。那条狗想必是饿的狠了,半边火烧刚刚落地便被其囫囵咽下。眼见那条狗一直仰头看着自己,二毛只能将已经送到嘴边的另外半边也扔给了它。那条狗吃完之后依旧不饱,继续仰头盼望。二毛虽然带了不少火烧,却也不舍得浪费,再取一个自己吃了,随后便靠着树杈昏昏睡去……。 第二十章 前路艰险 没睡多久二毛便醒了,自树上睡不踏实,时刻担心会掉下去,此外树上也有蚊子,没有烟火驱蚊,周围全是蚊子在嗡嗡飞绕。低头看向树下,发现那条狗还趴在那里,山里的蚊子也没有放过它,被叮的摇头晃脑。周围还是一片漆黑,二毛也不敢下树,为了躲避蚊虫,只能将行李放在低处,而自己则向更高的树杈爬去。到得高处,二毛开始掰折树枝,起初他只是想折断树枝,让山风可以更好的吹进来,但折断树枝之后突然想到可以利用这些树枝自高处堆叠个落脚之处,说干就干,一通忙碌,很快自高处堆出了一个三尺见方的平台,后面有粗大的树枝可以依靠,坐在上面也不怕掉下去。最令二毛感到惊喜的是没有了密集枝叶的遮挡,远处的山风可以直接吹过来,不但凉快,还没蚊子。终于安顿下来,二毛再度想起瘸子,这些年瘸子教会了他太多东西,有些是他喜欢,主动学的,有些则是瘸子逼着他学的,爬树就是其中之一,当年为了让他学会爬树,瘸子没少在树下用小棍儿抽他。想到瘸子,二毛长长叹气,也不知道瘸子此时身在何处,有没有与他的同伴会合。不知不觉,二毛又睡着了,但他身在高处,睡的并不踏实,总是担心会掉下去,一夜惊醒好几次,直待想到一个办法,将腰绳解下来,将自己绑到了身后的树杈上,这才安心睡了个把时辰。夏天天亮的早,五更不过天就亮了,二毛自树上爬了下来,收拾东西准备上路。直到这时,他才看清树下那条狗是什么模样,这是一只无主的野狗,不但瘦骨嶙峋,还斑秃掉毛,身上大部分地方都没毛儿,脖子和腿上所剩不多的毛是灰白色的。野狗怕人,二毛下树之后它便躲开了,二毛收拾行李时,它一直在远处看着,待得二毛背上行李动身,它又自后面远远的跟着。眼见野狗一直跟着自己,二毛止步转身,本想摆手驱赶,让它回家去,但转身之后却没有开口,因为他突然想到这是条野狗,哪儿来的家呀。在二毛转身之初,野狗下意识的想跑,随后发现二毛好像并无恶意,又冲他摇起了尾巴。短暂的犹豫之后,二毛决定收养它,虽然是条野狗,但它貌似挺聪明,此去梁州路途遥远,有它跟着,也算有个伴儿。打定主意,二毛便蹲了下来,自包袱里取出一个火烧投食引诱,野狗虽然逐渐靠近,却时刻保持着警惕,始终不敢近身。随着距离的缩短,二毛看到了令他触目惊心的一幕,野狗身上全是大大小小的草爬子,草爬子虽然个头不大,却日夜吸血,这条野狗也亏得遇到了他,如若不然,再过个十天八天就没命了。二毛有心为野狗拔除清理,奈何野狗警惕性很重,始终不敢离他太近,二毛无奈之下只能暂时作罢,这条野狗此前肯定挨过打,至今心有余悸。二毛再次上路时,野狗依旧跟随在后,不过与之前相比,它离二毛更近了一些,也就五六步的距离。到得辰时,过往的行人明显增多,有骑马驾车的,也有推车挑担的,虽然世道不太平,但这里终究是官道,敢在官道上打劫作恶的人并不多。临近中午,一个货郎自后面跟了上来,此人四十来岁,一身酒气。“小兄弟,一个人啊?”货郎笑着套近乎。二毛闻声转头,看了此人一眼,这些年他跟着瘸子四处游走,形形色色的人见过太多,见多自然识广,只看此人顶着个酒糟鼻,长着双老鼠眼,就知道此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二毛虽然年纪小,江湖经验却很是老到,随口笑道,“对呀,我一个人,没有同伴。”貌似没想到二毛会这般回答,货郎先是一愣,随即指着后面的那条野狗,“这狗不是你的吧?”“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二毛的态度并不友善。“呵呵,如果不是你的,咱俩设法逮住它,虽然瘦了些,却还能啃下几两肉来,”货郎拍了拍腰间的酒壶,“我这里还有半壶酒,分你一些。”二毛闻声止步,面色阴沉,“此前它不是我的,但现在它是了。”见二毛语气阴冷,货郎多有气恼,但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之后突然看到他铺盖一侧露出的刀柄,只当他是练武之人,不知他深浅,便不敢放肆挑衅,最终只能尴尬赔笑,连声道歉快步离去。冷眼注视货郎走远,二毛这才转身回头,冲正在不远处盯着自己的野狗说道,“我救了你一命,你欠我个人情。”野狗自然不会接话,而是跑到路旁的草丛蹲下撒尿。中午炎热,二毛寻了一处松林,自树下纳凉休息,野狗趴在不远处吐着舌头。二毛随身背着个大葫芦,里面装着水,见野狗口渴,便取出一个陶碗,倒了碗水给它,奈何野狗对他仍有戒心,见他靠近,急忙躲开。二毛无奈,只能将水碗留下,自己回到原处出神发愣,他之所以出神是因为再次想起了瘸子,瘸子曾经无数次的教导他,在不了解一个人之前,先将对方当成坏人,这条野狗就是这么做的。待得二毛离开,野狗方才跑回来喝水,看着野狗身上密密麻麻的草爬子,二毛好生难受,恨不得立刻过去给它拔除干净才好,只可惜野狗并不信任他,始终不敢离他太近。由于干粮充足,二毛休息之时便再度取出一个火烧,自己吃一半,给那野狗一半,为了尽快与野狗建立信任,二毛便将那半边火烧掰碎了,一次投喂一点,逐渐缩短距离。半边火烧扔完,野狗已经来到他的近前,但二毛并没有急于上手,因为此时一旦伸手,野狗必然受惊跑掉,凡事都有一个过程,慢慢来吧。休息片刻,二毛收起陶碗继续上路,野狗依旧跟随在后。有了昨天的前车之鉴,二毛这次学聪明了,不等太阳落山便开始寻找落脚之处,恰好前方出现了一处村子,二毛本想住在村口,想了想又往远处走了走,与遇到野兽相比,他更怕遇到坏人。二毛随身带有火石,但瘸子不在身边,他不敢随便点火,因为夜里火光会暴露行踪,循着光亮找来的不定是好人还是坏人。好在二毛早就做好了自夜路露宿的准备,沿途拔了不少蒿草,这东西也能驱蚊,一人一狗就这么又凑合了一宿。次日清晨,继续赶路,此番野狗就跟在他的身边,但二毛并没有急于伸手,只是带着它快步前行。临近中午,前方出现了一条河流,有些河流周围全是野草,有些河流两岸有干净的沙滩,此番出现的河流属于后者。二毛带着野狗来到河边,放下行李掬水洗脸。趁野狗喝水之时,二毛小心靠近,小心抚摸,此番野狗没有抗拒,二毛趁热打铁,又抚摸了一会儿,彻底建立信任之后方才寻来一块鹅卵石,开始帮它拔除身上的草爬子。野狗很聪明,知道二毛在帮它,老老实实的趴在地上,二毛每拔掉一个都会自石头上挤碎,没过多久鹅卵石上便鲜血淋漓。足足忙了大半个时辰,二毛方才将野狗身上的草爬子拔除干净,大大小小两百多只,用来挤压草爬子的鹅卵石前前后后洗了三回。虎子,旺财,来福这些常用的狗名儿挨个儿试过,野狗都没有反应,确定它没有名字,二毛便帮它起了个名字,实则也不算名字,野狗听得懂“过来”,干脆就叫它过来。过来虽然瘦骨嶙峋,肚子却不瘪,这家伙是条母狗,搞不好肚子里有小狗儿。沙滩干净干燥,二毛将行李铺开晾晒,然后又自沙滩上挖出一个水坑,任它缓慢渗水。做完这些,二毛这才下水洗澡,有沙滩的河流,河水通常不会很深。二毛原本还担心过来会撕扯装有火烧的包袱,不曾想过来虽然知道包袱里有火烧,却并不过去偷吃,而是趴在一旁安静守着。河里有河蚌,摸鱼捞蚌二毛都会,这也是瘸子教的,现在想来,瘸子在很早之前就知道有朝一日会离他而去,担心他独自一人无法糊口,便早早的将各种谋生手段都教给了他。二毛摸了几个河蚌,上岸之后又寻来一堆枯草树枝,自沙滩上生了一堆火,他生火有多个目的,一是煮河蚌给过来吃,二是趁机烘烤包袱里的火烧,夏天潮湿,火烧受潮容易发霉长毛儿,三是用草木灰洗头,此时大部分人洗头都用草木灰,只有富贵人家才用得起皂角。待过来吃完东西,二毛将其带到水边仔细清洗,过来的伤势很是严重,下水之后洗掉了大量死皮,连本就所剩无几的狗毛也掉了个干净。待得洗完上岸,过来已经光溜溜的一根毛儿也没有了,二毛用草木灰小心的为其涂抹全身,这也是贫苦人家用来医治疤瘌的土方子。收拾妥当,二毛自之前挖出的沙坑里将葫芦灌满,随后带着过来重回官道,继续西行。走出十几里,路北出现了一处村庄,也不知道村里发生了什么事,搞的大呼小叫,鸡飞狗跳。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二毛却知道不能凑热闹,就在其疾行快走,想要尽快离开此处之时,一队官兵押着一群人自村里走了出来。看见疾行路过的二毛,为首之人立刻抬手南指,“那儿还有一个,抓走!”直到此时二毛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却知道对方指的是自己,此时想跑肯定是不行了,唯有随机应变,巧妙应对。为首之人下令之后,队伍里立刻出来一个士兵,冲着二毛跑了过来。此时那名士兵离自己还有一段距离,在士兵跑过来之前,二毛敏锐的发现了两个细节,一是被押走的都是年轻人,二是跟在队伍后面的一个老妇人正哭喊着这是她最后一个儿子了,不能再去当兵了。通过这两个细节,二毛立刻猜到这是官府在抓壮丁。危急关头,二毛急中生智,后退几步,避开了众人的视线,随即快速取出钱袋,自里面抓出一把贝币扔进了路旁的草丛。误以为二毛想跑,那名士兵立刻加速冲来,但是令他没想到的是,跑到村口却发现二毛就站在树丛后面并没有逃跑。就在士兵上前拉扯之际,二毛急忙将手里的钱袋塞了过去,与此同时低声说道,“军爷手下留情,我是个瞎子。”“你当我傻……”士兵说到一半反应过来,回头看了一眼,发现二人所在之处自北面看不见,便抓过二毛递来的钱袋揣进了怀里,与此同时高声喊道,“他娘的,怎么是个瞎子?”听得士兵高喊,二毛如释重负,还好,他上道儿,对方也上道儿。士兵将二毛露在行李外面的刀柄塞了进去,“小兄弟,这几天你可别乱跑了,朝廷增兵二十万,各州都在抓人哪。”“多谢军爷,多谢军爷。”二毛连连作揖。士兵点头过后转身欲行,突然想起一事,“我们要往东去,你呆在下面别上来。”不等二毛接话,士兵便抬脚将其踹进了路旁的水沟,“死瞎子,滚一边去。”水沟很深,里面多有灌木杂草,眼见二毛滚落下去,过来冲那士兵吠叫了两声,也跟着跑到了沟底。不多时,士兵押着那群年轻人来到官道,后面跟着一群老弱妇孺,哭哭啼啼,出殡一般。二毛趴在沟底不敢乱动,直待众人走远方才小心翼翼的爬了上来,四顾无人,这才开始自草丛里寻找先前扔掉的贝币。找了半天也只找回六个钱,肯定还有遗失的,但是他没办法,如果先前递给士兵的不是钱袋,而是一把贝币,士兵就会认为他身上还有钱币,只有将钱袋交出去,士兵才会认为他为求平安已经倾家荡产。虽然侥幸逃脱,二毛却是后怕不已,此去梁州路途遥远,自己孤身一人,无力化解风险,接下来这段路途一定要加倍小心,绝不能再出现任何意外……。 第二十一章 天助我也 虽然担心害怕,但二毛还是战战兢兢的回到了大路上,刚才那群士兵往东去了,自己往西去,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再遇到官兵。胆战心惊的走出十几里,官道两侧终于出现了茂密的丛林,二毛一头扎了进去,急行向北,躲到了密林深处。到得无人处,二毛这才放下心来,后怕之余亦开始思虑接下来应该怎么办,此去梁州路途遥远,他需要躲避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走官道需要躲着官兵,走小路容易遇到山贼,穿山过岭会遭遇豺狼虎豹,不管出现哪种情况,他都应对不了。据刚才那士兵所说,眼下各地都在抓人当兵,就这么上路肯定不成,迟早会被他们抓走,但一直躲着也不是办法,天知道官府什么时候能凑够二十万人,凑不够就会一直抓,自己躲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儿。不行,还是得走,装瞎子自己装不像,装瘸子或许能够避免被官府抓走,但如果被坏人看到,免不得招致欺辱,这可如何是好?苦思良久,二毛终于有了主意,还是得走官道,此前是晓行夜宿,此后改为昼伏夜出,一个月有半个月有月光,另外半个月可以靠过来引路,狗晚上是能看清东西的。此时距天黑还有一个时辰,二毛自山中寻到一根坚硬的枯枝砍削打磨,充当拐杖,一来赶路之时可以省些力气,二来路上遭遇官兵,也可以拄拐装瘸。二毛忙碌之时,过来自不远处的树下屙了泡屎,眼见狗屎里有白色虫卵,二毛便知道过来肚子里有虫子,随后自附近一番寻找,找到一根雷公藤,这东西在山中随处可见,穷苦百姓都用它来煮水驱虫。待得煮好药水给过来灌下,天已经黑了,二毛壮着胆子自山里出来,与过来摸黑赶路。虽然过来只是一条狗,但有它同行,二毛便不再害怕,晚上赶路不但很是凉爽,一直走动还没有蚊虫叮咬。即便是官道,晚上也很少有人走动,二毛一夜疾行,待得日出时分足足走出了近百里。天亮之后,过往的路人逐渐增多,二毛带着过来再次躲进了山里,山中多有荆棘杂草,也没有很好的落脚之处,寻了半天终于找到一块平整的青石,二毛卸下行李,自青石上躺卧休息。随着时间的推移,太阳逐渐高升,阳光透过树林晒到了二毛,就在二毛即将被晒醒之时,突然感受到了阵阵清凉,二毛睡意朦胧,只当吹来一阵清凉山风。不过很快他就发现凉意突然消失,与此同时不远处传来了过来的急切吠叫,二毛闻声惊醒,撑臂起身,睁眼之后看到的情景瞬时令他睡意全无,寒毛直竖,一条碗口粗细的大蛇正在攻击过来,过来一边蹦跳闪躲,一边急切吠叫。待得回过神来,二毛一把抄起身旁的拐杖,正准备上前打砸,一瞥之下又看到了铺盖里的刀柄,随即扔掉拐杖,换了长刀,急冲而上。此时那条大蛇正在攻击过来,二毛从后面冲来,长刀挥斩,一刀下去,蛇血飞溅。大蛇虽然重伤,却并没有死透,而是蜿蜒回头,想要噬咬二毛,不等它蜿蜒靠近,过来便一跃而至,咬住七寸与其撕咬缠斗。二毛见状急忙跑了过去,胡乱砍剁,疯狂补刀。直待将大蛇彻底杀死,二毛方才松了口气,重新回到青石旁边,倚着青石大口喘气。起初他只当这条大蛇是偶然路过,待得回头看向青石方才明白,这块位于林下的青石一直是这条大蛇晒太阳的地方,是自己抢了人家的位置,而自己先前感受到的阵阵凉意可不是什么凉爽山风,而是这条大蛇爬到了自己身上。想到此处,二毛急忙抓着行李远离了那块青石,虽然大蛇已经被自己杀了,但想起先前的情景还是忍不住后怕,也亏得收养了过来,不然自己今天肯定会被这大蛇吞掉。就在二毛惊魂未定,抬手擦汗之时,却惊讶的发现过来正在啃食蛇肉,他原本是想阻止的,但转念过后又改变了主意,过来是条野狗,常年流浪,茹毛饮血,应该不是头一次吃蛇了。蛇皮太过坚硬,过来啃食费力,二毛见状拿出了修马蹄的小刀,上前帮其剥削蛇皮。起初他只是想剥下蛇皮,让过来吃肉,但下刀之后又改变了主意,这条大蛇足有两丈多长,自己先前也是趁其不备才将其杀掉的,这张蛇皮可不能浪费,得尽可能完整的剥下来,带在身上,任谁见了,都得怕自己三分。修马蹄和剥蛇皮有相似之处,两者都需要拿捏力道,掌握方位,片刻过后二毛便将蛇皮剥了下来,只可惜先前砍了太多刀,蛇皮已经不够完整,不过二毛也并不在意,他要这蛇皮就是为了吓人,而不是用它来做什么。林下多有树枝,二毛便收集树枝点上篝火炙烤蛇肉,虽然过来也吃生食,但还是烤熟了更稳妥,总吃生食,肚子里容易长虫子。过来应该有两三岁了,从断奶到现在,它应该就没真正吃饱过,今天算是走了大运了,一通狼吞虎咽,真正大快朵颐。烤熟的蛇肉也有香味,但二毛带了干粮在身上,便不碰那蛇肉,他从小就不贪嘴,但凡有米粮谷粟,便不会碰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眼见过来吃了四五斤蛇肉还不住口,二毛不敢让它再吃了,过来的肚子已经撑的鼓鼓的,再吃可就撑坏了。夏天炎热,没过多久大蛇的尸体便招来了成群的苍蝇,二毛原本是想白天休息的,而今杀了这条大蛇,便带着蛇皮重新上路,蛇肉也带了两大块,那狰狞的蛇头亦被其背在了身后,这东西他也不敢让过来吃,带在身上只是为了吓人。事实证明二毛的想法是正确的,过往的路人见到他背着血淋淋的蛇皮和恐怖的蛇头,纷纷向其投来敬畏眼神,同行的过来也为其增色不少,它身上的狗毛都掉光了,还被二毛用草木灰涂抹的乌漆嘛黑,路人一时之间也认不出它是个什么东西,只当二毛是个有本事的异人,带着一只不知是什么的异兽。自从瘸子离开,二毛头一回感觉心里有底,原本藏在行李中的长刀也不藏了,直接取出来亮在外面,一路上昂首挺胸,健步如飞,一副江湖武人的架势。中午时分,二毛再次遇到抓壮丁的队伍,他虽然心里害怕,却硬着头皮直接朝着对方走了过去,好在他的虚张声势的确起到了作用,为首的军官见他这副打扮,竟然拱手见礼,“小兄弟,朝廷正值用人之际,看你年少有为,身怀绝技,何不投身行伍,报效朝廷。”二毛见过世面,虽然心虚却不气馁,而是粗着嗓子答道,“再说吧,师父和师兄还在前面等我。”见他这般说,对方也不勉强,带着一众下属和抓来的壮丁继续东去。二毛本想就此离去,闪念过后突然有了主意,转身冲那军官喊道,“将军,我确有从军之心,奈何眼下有要事在身,不得抽身,你们是哪路官军,驻在何处?事后我便寻你去。”“甚好,甚好,”为首之人出言说道,“我乃禁军五营左副校尉黎大寿,原本驻守皇城,眼下暂驻阄城,半年之内应该都在那里。”二毛的目的就是确定他们的身份,若是再遇到别的官兵,便可以报上他们的名号,只道已经被他们定下了,而今目的达到,道声知道了,转身就走。“等等!”黎大寿高声喊道。二毛闻言瞬间悔青了肠子,糟了,搞不好弄巧成拙了。好在黎大寿并没有阻止他离去,而是自腰间扯下一面铜牌,随手扔了过来,“明珠不可暗投,一定入我麾下,授官百夫长。”二毛紧盯对方扔来的那块铜牌,待其飞到近前,急忙探手抓住,这要是抓不住掉地上,可就丢大人了。“多谢将军。”二毛转身迈步。直待对方走远,二毛方才低头打量那块铜牌,此物长两寸,宽一寸,谷纹云边,双侧铭文,反铸禁军,正铸百夫长,竟是一块禁军百夫长的腰牌。得了腰牌,二毛狂喜,有了此物再也不怕沿途的官府了,实乃造化使然,天助我也。随后赶路二毛只感觉神清气爽,昂扬向前,再不需要瞻前顾后,左顾右盼了。此后数日,二毛一口气走出了五六百里,此时已然来到梁州边境,到得这里,二毛将蛇皮和蛇头扔掉了,不是他不需要虚张声势了,而是天气炎热,蛇皮和蛇头都臭了。梁州和豫州接壤之处乃是连通南北,横贯东西的要道,一处偌大镇子就坐立在十字路口的四方各处,镇子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二毛带了过来在身边,火烧已经吃完了,他身上还有几个钱,有心采买吃食,便带着过来向不远处的镇子走去……。 第二十三章 神石天书 不等劲装男子说完,二毛便急切摆手,“不成,不成,这事儿我干不了,你还是找别人吧。”眼见二毛拒绝,劲装男子多有焦急,“我身受重伤,已然命不久矣。”“那我也干不了,”二毛连连摇头,“皇城远在千里之外,我孤身一人,又不会武功,谁都能欺负我,你让我去皇城,我得死在半路上。”“此事关系到社稷苍生”“社稷苍生跟我没关系,”二毛起身整理行李,“这地方挺好的,我也不在这儿住了,让给你了。”“小兄弟,我也知道此事有些强人所难,”劲装男子急切说道,“但我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我经脉尽断,气血逆流,殒命只在片刻之间。”二毛跟着瘸子学了很多东西,其中之一就是不要答应别人自己做不到的事情,“你没办法,我也没办法,你之前的确帮过我,按理说我也应该报答你,但是你说这事儿我真的干不了。”眼见二毛态度坚决,劲装男子急火攻心,再度咳血。二毛于心不忍,急忙跑过去为其拍背顺气,不曾想那劲装男子竟然双膝跪地,“小兄弟,事出仓促,我一时之间也想不出如何报答你,但这件事情关系重大,如果不能及时将消息传回去,后果不堪设想。”“哎呀,你别这样,快起来。”二毛奋力搀扶。劲装男子并不起身,“小兄弟,只要你将消息传回去就是莫大功劳,朝廷一定会重重赏你,届时不管是金钱田产还是官爵禄位,你想要什么朝廷都会给与。”劲装男子言罢,二毛松手后退,摸索着收拾行李,他对朝廷和官府没什么好印象,受瘸子影响是原因之一,还有就是在他的印象当中,此时的朝廷和官府除了征缴税赋和抓人打仗,好像也没干过什么好事儿。察觉自己所说的话起了相反的作用,劲装男子急忙伏地哀求,“小兄弟,我先前为你解围只是举手之劳,而眼下所求之事却需要你以命相搏,当真是恩寡求多,因果不等。小兄弟,你千万不要推辞,若有来世,我一定当牛做马,报答你的恩情。”听得对方言语,二毛好生无奈,“哎呀,你这……我……”见二毛松动,劲装男子精神大振,急忙撑臂起身,快步走到他的身前,“小兄弟,时间紧迫,你听仔细了。”“你别说,我还没答应……”不等二毛说完,劲装男子便急切说道,“待得见到祭师姜召,你就告诉他,事发当晚天降的两块神石已经尽数被他们寻到,两块神石皆为碑状,一红一白,红色石碑碑头为道,铭刻天书三千三百三十三言,白色石碑碑头为阐,亦刻天书三千三百三十三言,这两部神石天书暗藏天地妙法,阐述阴阳天道,随便参透其中一部,都足以逆转乾坤,对抗神灵。”劲装男子言罢,急切追问,“你记住不曾?”二毛聪明智慧,过耳不忘,随即快速复述了一遍。“甚好,”劲装男子自腰间扯下一面腰牌递给了他,“小兄弟,我乃朝廷命官,这是我的腰牌,你带在身上,见到祭师姜召之后及时展示,表明身份。”不等二毛接话,劲装男子又掏出钱袋塞给了他,“这些钱与你做盘缠,路上一定要多加小心。”见对方转身要走,二毛急忙问道,“你做什么去?”“追兵在后,我不能让他们知道我临死之前见过你。”劲装男子快步出门。二毛见状急忙追了出去,“哎,你先别走啊,我就算能活着走到皇城,最快也得一个月,这么长时间会不会耽误你的事儿啊?”劲装男子低声说道,“你不要步行前往,东行两百里便是豫州上阳郡,你赶去那里,亮出腰牌,求见巫师姞缜,让他派遣车马,送你前往。”“那我直接告诉姞缜不行吗?”二毛追问。劲装男子摇头,“不可,此事关系重大,一旦走漏风声势必动摇人心,除了姜召,不能跟任何人说起。”二毛还有顾虑,但不等他开口,劲装男子便急切说道,“他们追来了,我往南引开他们,你不要出声。”劲装男子说完便飞掠而去,留下二毛站在灵堂门口苦恼忧愁,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好不容易走到梁州,又得调头回去。夜晚太黑,二毛看不清东西,自门口站立片刻便重回灵堂,屋里还有一些木柴,他便点燃木柴,借着火光看那劲装男子塞给他的腰牌,这个腰牌与他之前得到的百夫长腰牌一般大小,不同的是这面腰牌为黄金熔铸,背面刻的亦是禁军,正面刻的则是副将二字。看罢腰牌,二毛多有惊讶,他虽然猜到劲装男子是官府中人,却没想到他竟然是禁军的一名副将,要知道副将可是统领四千士兵的,算是个很大的官儿了。就在二毛拿着腰牌出神发愣之际,过来自门外跑了进来,它在叼东西的时候会发出呜呜的叫声,昨晚抓了一手湿滑,二毛一直心有余悸,听到过来的叫声急忙转身回头,还好,过来没再叼蛇回来,而是叼了个长毛儿的。再细看,吓出一身冷汗,这家伙叼的可不是耗子田鼠,而是一只尖嘴猴腮的黄鼠狼,那黄鼠狼不曾死透,此时仍在扭曲挣扎。二毛见状急忙大声呼喝,让过来松口,不曾想自己的高声呼喊吓到了黄鼠狼,直接扭腰放了个臭屁。灵堂本就不大,恶臭迅速蔓延,瞬时熏的二毛头晕眼花,急忙逃也似的跑了出去。过来可不知道二毛为什么跑,急于将辛苦抓来的猎物交给他,便强忍着恶臭死不松口,叼着黄鼠狼追了出去。“去去去。”“别过来。”“滚一边去。”二毛好一通费事,终于将那只半死不活的黄鼠狼自过来嘴里救了下来,黄鼠狼倒是一瘸一拐的跑了,那先前留下的恶臭却久久不曾散去,屋里也是臭烘烘的,二毛只能蹲在屋外,等着山风吹散屋里和过来身上的臭气。二毛耷拉着脑袋愁眉苦脸,令他愁恼的不是周围弥漫的臭气,而是劲装男子的临终所托。如果只是去一趟皇城也还好说,只要赶去上阳郡,就有人派车送自己过去,但问题的关键是劲装男子所托付的事情与他的立场相悖。虽然劲装男子说的没头没脑,他却知道此人口中的他们指的是以芈天罡为首的九州各大门派,他要去的玄云宗便是其中之一,芈天罡等人早些时候将神灵挡在了神域和阴曹,此举已经是与朝廷为敌了,眼下双方之所以没有正面血拼,极有可能是朝廷没有直接证据,亦或是朝廷虽然有证据,却忌惮芈天罡等人的实力而不敢贸然动手。不过不管是哪种原因,两方迟早都会彻底翻脸,至于谁先动手,就看谁先准备好了。根据劲装男子先前所述,不难看出他在担心芈天罡等人参悟了石碑上的天书而冲朝廷发难。而朝廷近段时间的疯狂征兵,很可能也是为了对付芈天罡等人。自己在芈天罡的举荐之下去玄云宗学法术,却背着人家跑到皇城给巫师通风报信儿,这不是吃里扒外吗?二毛蹲在门边苦恼发愁,这事儿怎么做都不对,去吧,吃里扒外。不去吧,言而无信。这可如何是好?苦思良久,二毛终于想到一个办法,随即将灶下燃烧的木柴搬到屋外,自外面升起了一堆篝火。劲装男子此前曾经说过后面有人在追他,追他的自然是芈天罡这边的人,这些人应该还在附近,他点燃篝火就是希望这些人看到火光会赶过来,届时在确定了对方的身份之后,他就会将劲装男子托付自己前去报信儿一事如实相告,不隐瞒,不欺骗,也算对得起芈天罡等人了。接下来不管对方同不同意他去报信,他都会去,就算玄云宗不要他了,他也会去,不去对不起劲装男子的临终嘱托,男人说话得算数,答应的事情一定得做到,更何况人家还留下了不少钱呢。唯恐火光不够明亮,二毛便一直往篝火里添柴,不过刺眼的火光最终也没有将追兵引过来,只引来了不少扑棱蛾子和吃蛾子的蝙蝠。待得木柴烧完,篝火熄灭,二毛回到灵堂躺了下来,没办法了,自己能做的都做了,只能先去报信了,等去到玄云宗再主动告知此事,届时人家还愿意收,自己就留下。人家要是不愿意收了,自己就走……。 第二十四章 是非对错 躺下之后二毛迟迟睡不着,一直在辗转反侧,白天睡的太久倒在其次,主要是担心自己这一趟会有去无回,这么重要的事情被自己知道了,将消息送到之后,难保那个叫姜召的祭师不会杀人灭口。即便多有纠结,天亮之后二毛还是背起行李调头回返,虽然劲装男子的托付有些强人所难,但此人先前的确帮助过他,而且自己最终也没能狠下心拒绝对方的请求。也亏得瘸子不在,瘸子如果还在,一定会把他骂的狗血喷头,因为瘸子曾经无数次的叮嘱过,不能愚善心软,更不能为了帮助别人而将自己置于险境。一路无话,下午申时再次路过货郎尸体所在区域,离着老远便闻到一股刺鼻恶臭,走到近处歪头打量,果不其然,货郎的尸体还在沟里,已经腐烂生蛆。便是于心不忍,二毛也爱莫能助,只能掩住口鼻疾行离开。一路疾行,入更时分二毛便重回黄岐镇,由于之前自这里吃过亏,二毛便没走主路,而是自北侧的巷道向东走去,这条街上挂满了红灯笼,道路两旁的木楼外站着许多赤膊露腿,浓妆艳抹的年轻女子,整条小巷充斥着刺鼻的脂粉味儿。二毛虽然从没来过这种地方,却知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烟花柳巷,因为瘸子曾经跟他说过这种地方,烟花柳巷在当下也不是到处都有,只在较大的城池和人多的地方才会出现。二毛之前买的几个烤饼早就吃完了,走了一天已然饿的前胸贴后背,但他担心再次遇到黄牙男子,遇到售卖吃食的摊子也不敢停留,径直穿过镇子,继续东行。今晚有月,二毛强打精神连夜赶路,终于在四更时分来到了上阳郡城外,此时的城池大致可以分为三种,每个州都有一个州城,每个州城下面又有几个郡城,郡城下面就是县城,与县城相比,郡城的城墙更高,占地范围也更大。此时城门早已关闭,城墙下坐了不少过往的贩夫和衣衫褴褛的乞丐,二毛带着过来倚墙坐下,本想睡上一觉歇息回神,不曾想坐下之后便频繁的有人过来乞讨,他此时浑身上下一点吃的也没有,自然不能给乞丐食物,钱币倒是有不少,但他不敢拿出来,这些乞丐既可怜又可怕,若是发现他带了钱在身上,一定会疯狂哄抢。眼见先来的乞丐没讨到东西,别的乞丐也就不再来了,二毛倚靠城墙,搂着过来昏昏睡去。不知过了多久,二毛被狗叫吵醒了,睁眼之后发现天已大亮,眼前停着一辆牛车,牛车上拉着几具尸体,自己面前站着几个年纪很大的官兵,过来正在冲他们吠叫。见二毛睁眼,官兵便转身走向别处,将那些坐在墙下已经饿死的流民和乞丐扔上牛车。此时城门已经开了,二毛带着过来走向城门,冲领头儿的官兵说明来意。由于二毛带了副将腰牌,门卒不敢怠慢,急忙带他进城,此时一处城池通常有两个主官,一个是朝廷遣派的城主,还有一个是主管祭祀的巫师,由于巫师可以沟通神灵,故此地位比朝廷遣派的城主要高一些。巫师是世人对他们的俗称,实则官方的叫法是祭师,常驻上阳郡的祭师名为姞缜,四十出头,身穿蓝袍,袖口横绣五条金线。二毛虽然跟着瘸子四处游走,却始终远离大城,故此平日里他很少能够见到巫师,即便偶尔见到,也以红袍居多,似这种更高级别的蓝袍巫师他还是头一次见到。由于巫师能够请神作法,在世人眼中他们都是神秘且高不可攀的存在,初次近距离的接触,二毛免不得有些紧张,言语之间虽不至于磕磕绊绊,却也是语带颤音。令他没想到的是姞缜为人很是随和,并没有很大架子,不但和声安慰,还让人送来吃食,让他吃饱再说。二毛虽然年纪不大,却也算见过世面,详细的向对方讲述了事情的经过,讲到最后还不忘加上一句,“如果您愿意,我可以将他说的话告诉您。”“万万不可。”姞缜正色摆手。实则二毛早就猜到姞缜不会听,之所以有此一说只是不想让姞缜感觉自己不被信任。姞缜随即吩咐手下人准备车马,待二毛吃过早饭,立刻启程动身,二毛原本还担心对方不让他带过来上车,不曾想姞缜竟然主动提出让他带上狗。二毛乘坐的车辇为姞缜专用,不但有宽大干净的坐垫,还有软床可以躺卧,二毛自然不会坐那垫子,而是搂着过来规规矩矩的坐在姞缜对面的地板上。姞缜几次开口,让他坐在坐垫上,皆被二毛以自己身上太脏为借口婉言谢绝。姞缜劝不动,也只能由得他。眼见二毛很懂规矩,姞缜对他便多有好感,和声询问他的出身来历,二毛如实相告,只是不曾提及瘸子。在看过二毛的户籍文书之后,姞缜彻底放下心来,随后又询问其年龄二毛本想说十四,突然想起瘸子当日曾说过自己十六,于是便随口回答十六了,他这些年虽然跟着瘸子吃了不少苦,饮食却从不曾匮缺过,长的不是很高,却也比同龄人高出半个头。姞缜话不多,与二毛简单交谈过后便盘膝闭目,不再言语。二毛吃早饭时留了块米糕藏在袖子里,见姞缜不再理会自己,便小心翼翼的拿出米糕,掰碎之后喂给过来。过来也饿了许久,免不得吃的急了些,姞缜闻声睁眼,恰好看到二毛在偷偷喂狗。眼见打扰到了对方,二毛尴尬讪笑,好在姞缜不但没有出言责怪,反倒拎过食盒,自其中端出一盘卤好的鹿肉微笑着递给二毛。二毛见状急忙摆手推辞,见二毛不接,姞缜竟然直接将鹿肉放到了过来面前。过来本是条野狗,也无甚规矩,不等二毛制止,便低头张嘴,狼吞虎咽。二毛尴尬非常,只能冲姞缜连声道谢。“你自己都吃不饱,还惦记着它。”姞缜说道。二毛急忙接话,“我能吃饱,先前那位将军给了我不少钱,只是黄岐镇那里多有恶人,我不敢自镇上买吃的。”姞缜微笑点头,转而再度开口,“他已经以身殉职,就算你拿钱远走也没人知道,你为什么还要辛苦跋涉前来报信?这一来一回可要耽搁你不短的时间。”二毛想了想,出言说道,“我答应过他,总不能说话不算数,其实……”看出二毛心存顾虑,姞缜和声说道,“但说无妨。”二毛犹豫片刻,终于鼓起勇气,“其实我挺害怕的,这个消息对你们可能很重要,可是现在我也知道了,我怕你们会杀我灭口。”“你怎么会有这种念头?”姞缜微微皱眉,“难不成在你的心目中祭师都是坏人?”二毛连连摆手,“没有,没有,你们应该是好人,我不该胡思乱想。”姞缜并没有生气,而是微笑问道,“在你看来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二毛随口说道,“做好事的就是好人,做坏事的就是坏人。”“什么是好事,什么是坏事?”姞缜追问。“这个……”二毛无言以对“我告诉你吧,”姞缜说道,“世上本就没有好人和坏人之分,也没有好事和坏事之分,对你好的人就是好人,对你不好的人就是坏人,对你有利的事情就是好事,对你不利的事情就是坏事。”二毛似懂非懂,没有立刻接话。姞缜继续说道,“对你好的人,不一定对别人也好,如果他对别人不好,对别人来说他就是坏人。如果这件事情对你有利,对你而言就是好事。可是这件事情如果对别人不利,那对别人而言它就是坏事。”“有道理。”二毛隐约懂了。姞缜语气平和,“世事本无对错,只有立场的不同。世人本无善恶,只有强弱的差别。”姞缜言语多有深奥,二毛一时之间不得理解,便没有急于接话。姞缜再度说道,“言而无信,自私贪婪乃是世人的本性,似你这般善良守信的人着实少见,我们褒奖提携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伤害你。”得到对方这么高的评价,二毛多有惭愧,“不不不,我其实也没做什么。”“只可惜我不曾晋身紫气,没有收徒资格,不然我一定收你为徒,传你巫术神通。”姞缜说道。二毛本就惭愧,听得姞缜言语,越发无地自容。眼见过来吃饱之后哼哼唧唧,姞缜猜到它要便溺,便命车夫停车,放它下去发现姞缜很是随和,二毛便小心翼翼的问出了自己心中疑问,“你们好像和江湖中人的关系不太好?”“岂止不太好,已然势同水火。”姞缜随口说道。“为什么呀?”二毛追问。“说来话长,”姞缜略做思考,“简单说来就是政见不同,他们认为祭师代行神谕,裹挟了朝政,奴役了世人。”“他们是不是想将神灵撵走,由世人自己说了算?”二毛又问。姞缜点头,“他们不但是这样想的,而且已经这样做了。”对于姞缜所说,二毛并不感觉意外,因为他此前已经猜到芈天罡等人做了什么,姞缜只是证实了他先前的猜想而已。“他们这么做不对,是吧?”二毛知道在什么人面前应该说什么样的话。“当然不对。世人自私贪婪,劣根深种,一旦脱离了神灵的管制和引领,势必自相残杀,自取灭亡……”。 第二十五章 紫气巫师 姞缜言罢,二毛缓缓点头,点头不是因为他认为姞缜说得对,而是出于礼节和尊重。实则他也并不认为姞缜说的不对,至于姞缜的话究竟对还是不对,他不知道,虽然这些年跟着瘸子走南闯北长了不少见识,但他毕竟只有十四岁,这个年纪不可能对人性有全面和深刻的了解。虽然不确定姞缜的话是对还是错,但他却终于知道了以芈天罡为首的练气术士和练气武人与朝廷和巫师的分歧是什么,前者认为世人可以主宰自己的命运,也理应主宰自己的命运。而后者则认为神灵高人一等,世人理应服从神灵的主宰和管束。见二毛不再发问,姞缜也不再主动开口,重新盘膝打坐,闭目养神。姞缜的车辇为四马架辕,在马夫的驱使之下,马车疾行如风,跑的快就免不得会颠簸,二毛此时的心情亦如这颠簸的马车一般七上八下,眼下朝廷和巫师与芈天罡为首的江湖中人已经彻底反目,接下来一定会发生惨烈的厮杀和混战,自己不管是跑到玄云宗学法术还是趁眼下的这个机会跟随朝廷和巫师,都会被卷入双方的争斗。除非自己甘于平庸,不想学本领,不然总得选择其中一方加入,令他愁恼的不是前瞻估测这场战事谁会最终获胜,而是他必须确定双方谁才是对的。虽然在姞缜看来世事本无对错,但是他还是感觉世事是有对错的,不能完全以胜负和强弱来区分对错善恶。思前想后,二毛感觉摆在自己面前的有三条路,一是跟随朝廷和巫师。二是继续前往玄云宗,与芈天罡等人为伍。最后一条就是置身事外,也别学什么本事了,继续苟全性命,混吃等死。愁恼良久,二毛突然想到劲装男子所说的那两块神石,芈天罡等人封印神灵之时曾令昆仑山和太山产生了剧烈的震动,在震动停息的瞬间便有一红一白两颗流星从天而降,他还清楚的记得当晚红星消失正北,白星陨落西南。劲装男子也曾提到过两块神石为一红一白,由此可见事发当晚,他看到的两颗流星正是这两块神石。此外,据劲装男子所说,那两块神石暗藏天地妙法,阐述阴阳天道,随便参透其中一部都足以逆转乾坤,对抗神灵。如此一来问题就出现了,这两块神石为什么会在芈天罡等人封印了神灵之后突然出现?为什么上面记载了足以逆转乾坤,对抗神灵的妙法?如果神灵所做的事情都是正确的,上天貌似没有必要降下这两块神石危及神灵至高无上的地位。合理的解释貌似只有一个,那就是在上天看来,神灵做的事情并不全是对的,所以才会天降神石,赋予世人足以对抗神灵的能力。越是细想,二毛越感觉自己的推断很有道理,首先可以排除掉这两块神石是神灵送到人间的可能,除非他们吃错了药,否则绝不会扔下两把利刃,让世人用来对抗自己。再者,这两块神石出现在芈天罡等人封印了神灵之后,如果上天认为芈天罡等人的所作所为是狂悖犯上,那就应该给与严厉的惩罚,而不是给与褒奖和帮助。或许上天早就准备好了这两块神石,只等世人觉醒并勇敢的走出这一步,便将神石送到人间,这种可能也是很大的,不然这六千多字,现刻也得挺长时间,不可能在神灵被封印之后立刻出现。理清头绪,二毛也就打定了主意,待得此间事了,继续前往玄云宗。上阳郡本就在豫州,离皇城不过一千多里,马车黎明出发,一路飞驰,终于赶在日落之前来到皇城,此时门卒正在关闭城门,见到姞缜的车驾疾驰而来,急忙暂停关门,放马车进城。姞缜的车辇四周都有轿帘遮挡,听得周围人声嘈杂,二毛便想撩开轿帘一览皇城的繁华,不曾想他刚刚抬手便被姞缜出言阻止。见二毛多有惶恐,姞缜随口解释道,“外面人多眼杂,不宜抛头露面。”“哦。”二毛点头应声。进城之后马车行进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小半个时辰的穿街过巷之后,马车终于停了下来。姞缜率先下车,嘱咐二毛自车上等候。片刻过后,有人前来传唤,二毛这才走下马车,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座高大的府邸,飞檐斗拱,雕梁画栋,气派非常。担心过来会自车上便溺,二毛便将它牵了下来,随后将自己的行李贴墙放好,留过来自门外看守,自己则跟随传唤之人走进了府邸。二毛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这么大的宅子,院子里不但有各种高大的奇木异树,还有一处很大的水潭,水潭北侧有一座奇石垒砌的假山,潺潺清泉自假山流出,汇聚于下方的水潭。就在二毛好奇打量那座假山之时,一个巨大的头颅突然自水潭里冒了出来,由于天色太暗,间隔又远,二毛也看不清那巨大的头颅属于什么兽类,只能看到两只铜铃大小的眼睛冒着森森寒光。眼见二毛被吓了一跳,那领路的下人多有得意,但他也并不多做解释,只是带着二毛穿堂过巷,去往中堂。中堂外有左右门廊,门廊下面有长条木凳,这两处门廊想必是前来拜见的客人等候主人召见的地方,此时姞缜正坐在右侧门廊下面的木凳上,见下人引了二毛过来,急忙冲其招了招手,示意二毛坐到他的身边。二毛快步去到姞缜近前,但他并没有坐下来,而是小心翼翼的站在了一旁。此时正北中堂的大门是开着的,由于屋里已经点灯亮烛,二毛便能清楚的看到屋里的情景,此时一个五十多岁的紫袍巫师正端坐主位,而堂前则站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年轻人手里捧着一个木盒,木盒也是打开的,由于距离太远且角度不对,二毛便看不清那木盒里装的是什么。就在二毛定睛凝神,细数紫袍巫师的袖口有几条金线刺绣的横杠时,堂下的年轻人捧着木盒向紫袍巫师走了过去。待年轻人呈上木盒,紫袍巫师伸手接拿,到得这时,二毛终于看清对方袖口的金丝横线共有七条,紫色法袍加上七条金丝横线,说明此人是一位已经晋身紫气的高级巫师,应该就是劲装男子所说的姜召。此时中堂除了姜召,就只有那年轻人一位客人,想到姜召接下来就会接见自己,二毛便自心里回忆劲装男子先前言语,确保详实复述,无有遗漏。就在此时,变故突生,年轻人所捧托的木盒突然射出三支短箭,冲着近在咫尺的姜召疾飞而去。这三支短箭泛着森然蓝光,无疑是淬有剧毒的。事发突然,二毛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而姞缜则腾然起身,急呼小心。堂下的年轻人距姜召不足三步,这么近的距离突然偷袭,姜召几乎没有躲过的可能。但是姜召却偏偏躲了过去,侧身躲过毒箭的同时从容起脚,将那试图偷袭的年轻人踹飞了出去。将年轻人踹飞之后,姜召身形闪动,凌空接住了年轻人脱手的木盒,随后自其中捏起一枚鸡卵大小的珠子含笑打量。年轻人倒飞数丈跌落门外,瘫软倒地,大口吐血。“大人,您没事吧?”姞缜快步上前。“没事。”姜召随口说道。“距离如此之近,当真凶险。”姞缜说道。姜召将珠子放回木盒,“我早有防范,自他进门,我就知道此人献宝是假,行刺是真。”“大人慧眼如炬,明察秋毫。”姞缜说道。“此人自认为伪装的天衣无缝,奈何他太过年轻,不管是举止还是语气,亦或是眼神,都透着凶戾和怨气……”。 第二十六章 近在咫尺 那年轻男子此时已经无力起身,听得姜召言语,目眦欲裂,愤恨咬牙,“老贼,你作恶多端,便是我今天杀不了你,你也不会有好下场。”听得年轻男子言语,姜召不怒反笑,“你是什么人?为何行刺于我?”年轻男子知道自己今日绝无生理,亦不再遮掩隐瞒,“先父本是荆州江陵郡郡守高贤,十二年前命丧你手,这么多年我忍辱负重,等的就是今日,只恨我学艺不精……”年轻男子不曾说完便再度咳血,姜召先前的那一脚蕴含了刚猛灵气,已然震碎了他的五脏六腑。“哦,”姜召笑道,“我想起来了,当年你爹大逆谋反,被朝廷株连九族,官兵抄家之时发现少了两个人,一个是高贤的堂弟,另外一个便是他的幼子。”那年轻男子身受重伤,大量失血,已经油尽灯枯,眼神开始涣散,身体也逐渐瘫软,即便如此,却仍然硬撑着最后一口气,愤恨谩骂,恶毒诅咒。“骂吧,你现在唯一能做的也只有骂上几句了,”姜召鄙夷冷笑,“这些年是你堂叔把你养大的吧,你堂叔实在不够聪明,当你没有复仇的能力,他就不应该跟你说这些,有些事情除非你不知道,一旦知道了,你是绝对装不像的。”年轻男子此时已经出气多进气少,连咒骂的力气也没有了。二毛此时就站在不远处,姜召的这番话他隐约有些耳熟,但一时之间又想不起于何时自何处听过。此时府中的下人已经闻声来到,将伤重濒死的年轻男子拖了出去,随即又有人端着水盆前来洗地。直到此时姜召才发现站在廊下的二毛,随即转身看向姞缜,“你说的就是他?”“是,”姞缜点头,“他拿着董将军的腰牌,只说董将军临终之前拜托他向您传送一个重要的口信,来时的路上我已经确认过他的身份,看过他的户籍文书,此人名为李二毛,是个来自青州的游方铁匠,背后无人指使。”姜召点了点头,转而缓步来到二毛近前,上下打量着他。二毛被他看的发毛,直待姞缜冲他使了个眼色,方才想起冲姜召躬身行礼,“拜见祭师大人。”在世人眼中巫师都是神一般的存在,寻常百姓见到他们通常会顶礼膜拜,见二毛只是躬身而未跪倒,姜召眉头微皱,多有不满。不等姜召开口,下人便快步跑来,低声询问,“大人,那刺客尚未死透,当如何处置?”姜召随口说道,“父子血脉相传,有什么样的父亲就有什么样的儿子,此人留不得,给他个痛快。”来人点头应是,转身离开。院子里有下人正在洗地,担心隔墙有耳,姜召便转身走向中堂,临走之时冲姞缜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将二毛带进去。待二毛跟着姞缜走进中堂,姜召已经回到主位坐下,重新把玩那年轻男子先前进献的珠子,“说吧,董贺都跟你说了什么。”见姞缜想要回避,姜召冲其摆了摆手,示意他无需避嫌,可以留下。劲装男子先前的那番话二毛已经牢牢的记在了心里,听得姜召发问,便一五一十的复述了出来。姜召原本还在悠闲的把玩那颗珠子,听得二毛讲说,不由得面色大变,随手将那珠子放回木盒,急切追问细节详情。二毛自然不会有所隐瞒,将事发当晚的情况仔仔细细的讲述了一遍。确定二毛已经将所有的信息吐露了出来,姜召便不再发问,而是紧锁眉头,若有所思。“你先出去吧。”姞缜冲二毛摆了摆手。二毛答应一声,转身欲行,就在此时,姜召突然开口,“等等。”二毛本就担心姜召会杀自己灭口,先前还见识过他的狠辣手段,而今见他喊住自己,不由得心中一凛,颤抖回头。姜召先是看了看二毛,转而冲姞缜说道,“此人年纪不大,却知道重信守诺,你可以考虑提携他一下。他若不肯留在上阳,就赏他些钱财。”姞缜点头应是,二毛连声道谢。二毛转身走出中堂,回到廊下忐忑等待,这个名为姜召的紫气巫师给他的感觉很是怪异,究竟哪里怪异他也说不上来,他甚至无法确认此人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说他好吧,先前杀人眼都不眨,说他坏吧,还知道让姞缜奖赏提携自己。姞缜和姜召自里面继续交谈,具体说了什么二毛没听清,只知道最后姜召貌似有些生气,声音也大了不少,“上阳郡连通豫雍梁冀四州,你驻守上阳,一定要严密搜查,时刻留心,决不能麻痹大意。”姞缜声音小,说了什么二毛听不到,但姞缜一定说了什么令姜召不满的话,随后姜召的声音变的更大,“我最讨厌的就是自欺欺人,你如何能够确定他已经死了?姬有德和子许是何许人也,他们连个孩子都养不活?”二人之后的谈话二毛听不到了,片刻过后姞缜面红耳赤的走了出来,带着二毛离开了姜召的府邸。出了大门,二毛远眺观望,此时已经入夜,皇城各处却是一片灯火通明,这种景象是他此前从未见过的,他很想去灯光明亮的街道走一走看一看,奈何姞缜并无此意,或许是之前受到了姜召的训斥,出门之后立刻黑着脸命令车夫连夜上路。回程途中姞缜很少说话,一夜疾驰,黎明时分马车终于回到了上阳郡。刚刚回到府邸,便有几名身穿红色法袍的巫师火急火燎的迎了出来,只道昨晚上阳郡境内出现了一只身形巨大的洪荒怪兽,破坏了几处村庄,吞噬了不少乡民。姞缜虽然急着跟手下巫师商议如何降服怪兽,却仍然耐着性子询问二毛是否愿意留在自己身边。二毛自然不会留下,见他执意要走,姞缜也不再挽留,命下人拿来一袋铜币送给了他。担心二毛自路上会遇到危险和困难,又将自己的名帖送了一张给他,九州各大州郡县城都有巫师驻守,这些巫师彼此之间都是认识的,有了姞缜的名帖,二毛遇到危险和困难可以向当地的官府求助。二毛对姞缜的印象很好,见对方如此关照自己,免不得多有感动,连连鞠躬,真诚道谢。姞缜也有些舍不得二毛,本想再送他一匹马,奈何二毛坚辞不受,无奈之下他只能目送二毛带着那条癞皮狗独行西去。虽然长途跋涉多有疲惫,二毛却是心情大好,总算没有失信于人。不过经此一事,他也算长了记性,可不能再心软了,自己眼下也没有能力去帮助别人,轻易答应别人的请求只会令自己置身险境。上阳是郡城,比县城要大不少,街道上卖什么的都有,二毛原本身上只剩下几个贝币,此时却足有一百多个铜币,这可是很多钱,足以买下几十亩良田或两栋很大的房子。自上阳郡,二毛自然不怕遇到坏人,不但采买了很多干粮咸菜,还咬咬牙买了一块腊肉,并不是沿途所有地方都能寻到野味肉食的,这块腊肉他不完全是为自己准备的,也是给过来准备的,他遇到过来的时候过来的肚子就挺大,这些天又鼓胀了不少,估计再过几天就要下崽了。昨晚在马车上颠簸的不曾睡好,中午时分二毛便自野外寻了一处干燥凉爽的所在好好睡了一觉,随后便带着过来疾行向西,一口气走出两百多里,终于自三更时分回到了原处。灵堂所在的坟茔位于路北山腰,二毛此时多有疲惫,有心再回灵堂暂歇,不曾想到得灵堂附近,却隐约听到女子的哀求和哭喊,“不要啊,求求你,快放开我……”。 第二十七章 黄衣女子 赶了一天的路,二毛早已困乏交加,昏昏欲睡,听得女子哭泣哀求,瞬时震惊清醒,不好,有歹人掳了女子在这灵堂之内欲行不轨。二毛原本是疾行快走的,听到女子的哀求立刻停了下来,他之所以驻足停步倒不是在思虑如何搭救,而是在想要不要搭救。他从小就喜欢帮助别人,遇到乞丐和流民总想给他们点儿吃的,对于他的这种举动,瘸子一直是极力反对的,为了打消他心软的毛病,瘸子不惜大费周章,先是将可能出现的恶果说给他听,然后再让他去施舍搭救,而最终出现的后果几乎都与瘸子前瞻预料的一样,得到帮助的乞丐会无休止的进行索要,亦或是尾随偷盗甚至伙同别人来抢他们的东西。尝试的次数多了,他便逐渐认同了瘸子的看法,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不是所有可怜的人都值得帮助的,帮助别人有时候也不一定会落好儿,搞不好对方还会恩将仇报。不过很多时候明不明白道理是一回事儿,想不想做又是另外一回事儿,哪怕明知轻易帮助别人可能会为自己招灾,到了关键时刻他还是忍不住想伸手。就在二毛纠结犹豫之际,灵堂再度传来了女子的悲声哀求,“大叔,求求你放了我吧。”“哼哼,别人不知道你的妙处,我却是知道的,”男子的声音苍老且得意,“好不容易抓到你,怎么可能放了你。”二毛闻声陡然皱眉,那女子的声音尚带稚嫩,不消说年纪不大,而那男子的声音却很是苍老,怕是得有六七十了,这么大年纪了还不安分守己,做出这般不要脸的事情,当真是猥琐龌龊,为老不尊。二毛原本还在踌躇进退,听得灵堂传来的言语,瞬时做出了决定,不能见死不救,必须做点儿什么。但是对方既然能在深更半夜将女子抓到这里来,自然是有本事会武功的,可是自己不会武功,就这么愣头愣脑的冲进去不但救不了别人,还可能把自己搭上。急思过后,二毛想到了一个办法,那就是给对方来个出其不意,趁对方色心大起,气血上头之际冲进去进行偷袭,正面相搏自己肯定不是那个老霪贼的对手,只有偷袭才有可能得手。想到此处,二毛缓缓放下行李,抽出了瘸子为他打造的那把刀,蹑手蹑脚的向灵堂走去。过来并没有跟着他,过来很懂事,只要二毛放下行李,它就会主动守着行李。前行之际,二毛又开始盘算冲进去之后砍哪儿,灵堂的火炕在西侧,而灵堂的房门是朝东开的,老霪贼要欺负那个女子,肯定会将对方摁到炕上,也就是说自己冲进去之后,那个老霪贼正背对着自己,只要对方没有察觉,自己想砍哪儿就砍哪儿。砍哪儿好呢?砍头他不敢,砍别的部位又怕制不住对方,几番犹豫,终于打定主意,不能砍,得捅,朝着老霪贼的后背捅上一刀,然后拉着那个女子赶紧跑。二毛缓步靠近灵堂的同时,里面的年轻女子一直哀求不止,“大叔,你行行好,放了我吧,我一定会报答你的。”“别动,”老霪贼低声呵斥,“闭上眼睛,不痛的。”听得二人言语,二毛知道自己必须得抓紧时间了,老霪贼此时应该已经扯下女子衣裳,将其摁在炕上了,再耽搁片刻,老霪贼怕是就要得手了。距灵堂数丈之时,二毛突然想起一事,自己既然不想杀人,就得把脸蒙住,省得被老霪贼看清样貌,日后再寻自己报仇。奈何眼下没有适合蒙面的东西,唯一的一条棉巾捆在被褥上,情急之下只能脱下小褂,裹住了头脸。“大叔,别,别,别……”“哈哈,真是几辈子的造化,让我得到了你……”听得女子声音焦急且惊恐,二毛知道自己不能再犹豫了,深深呼吸鼓起勇气,一个转身来到门外,双手握刀疾冲而入。冲进去的瞬间二毛就傻眼了,借着外面的月光,他隐约看清了灵堂里的情形,与他之前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他本以为老霪贼已经将那年轻女子扒光并摁在了炕上,但事实是二人并不在炕上,而是在灵堂中央,年轻女子被倒吊在房梁上,而那老霪贼则蹲在她的旁边。二毛本以为二人是在火炕上的,为了尽快冲到火炕边,他前冲的速度就很快,待得看清屋里的情况,想要止步减速已经来不及了,笔直前伸的刀尖径直冲着老霪贼的后脑刺去。千不该,万不该,老霪贼在听到异响之后竟然急切转头,而回头的瞬间发现冒着寒光的刀尖迎面刺来,震惊之下亡魂大冒,目瞪口张,这下好了,锋利的刀尖儿径直自其口中刺入,自后脑穿出。三人的惊呼几乎在同一时间发出,年轻女子没想到突然来了救星,二毛没想到自己会失手杀人,而那老霪贼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竟然乐极生悲,丢掉了性命。惊呼过后,灵堂里变的鸦雀无声,死一般的寂静。事发突然,二毛被吓傻了,呆立良久方才回过神来,急忙松开长刀,转身跑了出去。跑到屋外,二毛这才想起那个年轻女子还被倒吊在房梁上,有心回去解救,却又不敢再看那老霪贼的狰狞死相,心中恐慌纠结,几度往返彷徨。最终还是灵堂里的年轻女子率先开口,“是你救了我?”二毛惊魂未定,闻言不由得吓了个激灵,急切摆手,“不是我,不是我。”“不是你是谁,多谢你了。”年轻女子声音悦耳儿。二毛大口呼吸,没有接话。“你快放我下来呀。”年轻女子催促。二毛闻言战战兢兢的回到屋里,颤抖着双手想要拧解捆在年轻女子身上的绳索,奈何对方身上被捆了十几道,有横有竖,他摸索了半天也没有找到绳头儿。二毛本就慌乱,一不小心摸到不该摸的地方不由得心如鹿撞,面红耳赤。而对方身上散发出的奇怪体香亦令其更加紧张,这股气味儿虽然很淡,却非常好闻,与他之前接触到的那些村妇村姑身上的气味截然不同。眼见二毛一直解不开绳索,年轻女子只得出言提醒,让他自尸体上拔出长刀,割断绳索将自己抱了下来。二毛将年轻女子放到炕上,又借着月光用长刀割断了她身上的绳索,直到此时他也没有完全看清对方的长相,只能隐约看到对方的身形和五官轮廓,这个年轻女子身形瘦长,五官貌似非常精致,他对女人少有了解,也就无法准确判断对方的年龄,只能大致估算对方应该在十二三到十五六之间。也不知道是被吊的久了还是怎地,解开绳索之后年轻女子也并未立刻起身,先是再度冲二毛道谢,随后又急切的冲他讨水喝。二毛的大葫芦被他和行李放在了一处,听得年轻女子言语,急忙跑出去将行李和葫芦带了回来。年轻女子浑身瘫软,需要二毛承托才能起身,年轻女子貌似很是口渴,一直在大口喝水。就在二毛喂水之时,跟着他来到灵堂的过来突然冲着年轻女子连声吠叫。二毛被它吵的心烦意乱,连声呵斥,方才将过来撵了出去。喝够了水,年轻女子恢复了些许力气,撑臂起身,“他已经死了,你不用再蒙着脸了。”二毛闻言急忙取下小褂儿,重新穿在身上。看出二毛惊魂未定,年轻女子和声安慰,“你不用害怕,他不是好人,死有余辜。”二毛没有接话,在冲进灵堂之前他一直以为死在地上的老头儿是个老霪贼,但是这个老头儿和年轻女子都穿戴的很是整齐,这就说明老头儿很可能不是霪贼,但是也说不通,老头儿先前的那些言语足以说明他对这个年轻女子垂涎三尺。“他真的是个坏人,”年轻女子说道,“你看他手里还拿着刀呢,你若再晚来片刻,我定然被他害了。”“他拿刀做什么?逼迫你么?”二毛问道。年轻女子先是一愣,转而点头开口,“是啊,此人品行卑贱,恩将仇报,你杀了他就是为民除害,是莫大的功德。”听对方这么说,二毛安心许多,“你是什么人?怎么会被他抓到这里来?”“我?”年轻女子微微歪头,眼珠转动,“我本姓黄,乃象郡人氏,是路过这里遭他暗算的。”“与你同行的人呢?”二毛又问。年轻女子想了想,出言说道,“与我同行的还有两名护卫,都被他给害了。”“护卫?你是官宦人家的女子?”二毛问道。年轻女子没有接话,算是默认。“此地不宜久留,”二毛说道,“我也要往象郡去,你要愿意的话就跟我一起走吧。”“稍等片刻,我的灵……体力不曾恢复,走不得路。”年轻女子说道。“也好。”二毛点头。趁对方休息回神之际,二毛吹亮火捻子四顾观察,死了人不是小事儿,即便官府不管,也得防止此人还有同伙儿,可不能自这里留下什么线索。正如年轻女子所说,那老霪贼手里的确拿着一把锋利的匕首,由此可见此人确是坏人无疑。此外这老霪贼竟然穿了一身宽松长袍,难不成是个练气的术士?在灵堂角落还放着一个包袱,二毛走过去打开察看,发现里面有几套换洗的衣物和一些钱币,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小罐子,罐子上贴着一个纸条,上面清楚的写着蒙汗药。看到蒙汗药,二毛心里舒服许多,这个老不死的,真是个采花贼。钱币拿走,别的不要。二毛收拾妥当,那年轻女子也已经侧身下地,“走吧。”二毛答应一声,随那年轻女子走出了灵堂。外面月光明亮,借着月光,二毛彻底看清了此人的衣着和长相,此人穿了一身黄色的衣裳,长着一副瓜子脸,明眸皓齿,俊美非常,眼神很是灵动,狡黠之中带有几分稚嫩。眼见二人出门,正在坟地里刨刺猬的过来又跑过来冲着年轻女子吠叫不停,二毛连声呵斥,这才喊住了它。“小弟弟,多谢你啦。”年轻女子再度冲二毛道谢。对于对方称呼自己为小弟弟,二毛多有不满,“你不见得有我大。”“我一定比你大。”年轻女子笑道。“你知道我多大了?”二毛反问。“我不知道你多大,但我一定比你大……”。 第二十八章 一路同行 二毛无心与黄衣女子争辩年龄大小,便不再接话,背着铺盖疾行在前,实则赶了一天的路他已经很累了,但这地方刚刚死了人,得尽快离开这里才是。过来很不喜欢这个黄衣女子,只要她与二毛走的太近,便会冲其龇牙露齿,显露敌意。“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黄衣女子随口说道。“你知道我名字做什么?”二毛问道。黄衣女子说道,“你是我的救命恩人,问你名字自然是为了记住你,以后也好报答你。”二毛摇头,“我不用你报答。”“你这人挺有意思。”黄衣女子笑道。听得黄衣女子发笑,二毛眉头大皱,这家伙也是心大,不久之前还哭哭啼啼的冲那老霪贼求饶,刚刚脱险就换了一副嘴脸。“说呀,你到底叫什么名字?”黄衣女子顺手推了二毛一把。二毛没想到对方会触碰自己,本能的有些抗拒,但不等他开口,过来便抢在他之前冲着黄衣女子一阵狂吠。既然过来骂她了,二毛也就懒得补刀了,“你总问我叫什么,你怎么不说你叫什么?”“我叫黄七。”黄衣女子说道。由于对方回答的太过迅速,加上这个名字也不像是官宦人家女子的名字,二毛便当她在撒谎,不屑撇嘴,没有接话。察觉二毛表情有异,黄衣女子立刻猜到他心中所想,急忙正色说道,“我真叫黄七,你叫什么?”既然对方已经说出了自己的名字,二毛也只得说了,“我叫李二毛。”黄七连连点头,“好,我记住你了,以后我会报答你的。”见黄七总是将报答二字挂在嘴边,二毛略有反感,“你能报答我什么呀?”黄七没想到二毛会有此一问,愣了许久也没想到应该如何报答他,最终只能含糊其辞,“我能做的多了,以后你就知道了。”说话之间二人回到山下官道,沿着官道向西行走,“我可跟你说,我不会武功的,你就算跟着我,我也不能保护你周全,如果遇到山贼强盗,我设法拦住他们,你尽快跑掉。”“嘿嘿,好。”黄七笑道。二毛无奈皱眉,“啧,我说的是很严肃的事情,你别不当回事儿。”见二毛皱眉,黄七急忙郑重点头,“好,你说的我记住了,如果遇到坏人,我就跑。”二毛长长叹气,他有些后悔带上黄七了,自己一个人怎么都好说,而今带上这么一个好看的妙龄少女,沿途一定会遭贼人惦记。前瞻到可能出现的危险,二毛有些打怵,沉吟过后出言说道,“你出来多久了?”“快两个月了吧。”黄七说道。二毛闻言多有意外,“啊?你出来这么久啦?你出来做什么耽搁了这么长时间?”“也没什么事儿,”黄七随口说道,“就是出来走一走看一看。”“出来这么长时间,你爹妈也不找你?”二毛追问。黄七嘿嘿一笑,没有接话。“我想了想,不能一直带你走去象郡,”二毛说道,“咱们现在位于梁州东北,象郡在梁州西南,两地相隔太远,带着你步行前往很不安全。待得去到前面县城,咱们去找官府吧,你既然是官宦人家的女子,本地县守应该认识你爹,让他们派车把你送回去。”黄七自路旁拔下一株野草随手摇甩,“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官宦人家的女子?”二毛本想说刚才,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仔细回忆先前自山上,是他猜测黄七是官宦人家的女子,但在其说出自己的猜想之后,黄七却并未接话。“你爹不是当官儿的啊?”二毛皱眉问道。黄七摇头,“不是,我都没见过我爹。”“啊?!”二毛越发惊讶,“那你家究竟是做什么的?看你穿戴,你家应该很富足才是。”黄七没有接二毛话茬,而是随口岔开了话题,“说说你吧,听你口音不像是梁州人氏,你要去象郡做什么?”二毛想了想,感觉也没有撒谎隐瞒的必要,“我要去玄云宗拜师学艺。”令二毛没想到的是黄七竟然知道玄云宗,“据我所知玄云宗好像没几个人了,人类练气的门派那么多,你怎么偏偏选了那里?”“是朋友举荐的。”对于黄七的说法,二毛并不感觉意外,因为芈问君当日就曾经说过玄云宗人不多。“你这个朋友不太靠谱儿啊,”黄七随口说道,“玄云宗早些年的确挺厉害的,土系法术在十八玄宗里能排第一,但后来玄云宗发生了一场变故,导致很多厉害的法术都失传了,最近这几代宗主也就那么回事儿。”“你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二毛不解。“听别人说的。”黄七说完,转身走进树林,自其中一棵大树上扯下一段寄生藤蔓。二毛夜间不得视物,只当黄七想要解手,只能自路旁驻足等待。不多时,黄七自树林里走了出来,二人继续动身上路。再次上路之后二毛一直沉默不语,黄七先前的那番话令他心情很不好,他大老远的跑去玄云宗为的就是学法术,可是玄云宗厉害的法术已经失传了,自己就算去了也学不到什么厉害的本领了。二毛回到灵堂时是三更时分,救下黄七之后又下山走了个把时辰,此时东方已经逐渐放亮。恰好此时路旁出现了一片空地,想必是过往的路人经常自这里歇脚,空地上还摆放着不少充当坐凳的青石。二毛实在走不动了,便走过去放下行李略做休息。黄七径直自二毛身旁的青石上坐了下来,这一路上她东拔一棵,西扯一把,此时手里已经抓了一大把杂草和树藤。黄七坐的太近,令二毛有些别扭,急忙换了一块较远的青石,“你弄这些乱七八糟的干嘛?”黄七用树藤将其他杂草捆了,随手扔给了二毛,“你的狗有病,用这些药草熬煮擦拭,明天就开始长毛儿。”“真的假的?”二毛端详着那捆药草,“你竟然懂医术?”黄七得意摆手,“这算什么,我懂的多了。”二毛此前也接触过不少女子,其中多为村妇和村姑,偶尔遇到年轻女子,也多是内敛含蓄,羞羞答答,似黄七这般直爽开朗的年轻女子,他还是头一次遇到,这也令他对黄七产生了强烈的好奇。二毛自包袱里拿出干粮,递了一块面饼给黄七,黄七也不客气,伸手接过大口咬嚼,吃了几口这才想起还没冲二毛道谢,急忙又补上一句多谢。实则昨晚二毛便发现黄七与权势人家的女子多有不同,黄七行走之时步幅很大,全然没有千金大小姐的娇生惯养,而且一口气走出十几里也不见她喊累,此番再见黄七吃相也不雅观,二毛越发怀疑她不是大户人家的女子,“你究竟是什么人?”“你说什么?”黄七疑惑转头,眼中有惊讶,嘴角有面渣。“没什么。”二毛摇了摇头,转而将过来唤过来,也给了它一块面饼。他包袱里还有腊肉,也切下一块喂给过来,随后又切下一片递给黄七。黄七见状皱眉摆手,“我不吃肉。”腊肉在当下可是很贵的东西,只当黄七不好意思接受,二毛再度递送,“吃吧,没事儿。”“我真不吃肉,”黄七摇头,见二毛还不收回,又补充了一句,“我长这么大就没吃过肉。”听她这般说,二毛只能收回腊肉,换了块咸菜,“咸菜你吃不?”“这个好。”黄七接过咸菜大口咬嚼。常人吃东西都是干粮和咸菜一起吃,但黄七不是,她接过咸菜之后接连几口,将咸菜先吃了,然后再咬嚼那面饼。随着光线越发明亮,二毛越发仔细的看清了黄七的长相,他虽然未经人事对女子没有旖旎念想,却还是感觉黄七非常好看,毫不夸张的说,他长这么大还从没见过黄七这么好看的女子。就在他看着黄七出神发愣之际,西侧突然传来了说话的声音。二毛闻声起身,来到路上向西眺望,只见两个身背弓箭,腰挎长刀的男子正向此处快步走来。眼见来人面带凶煞,二毛立刻沉声告警,“有坏人,快跑。”不见黄七应答,二毛急忙转身回头,却发现黄七已经不见了踪影。由于先前太过分神,二毛此时想躲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回到路旁,将行李挪到身边,右手悄悄握住了长刀的刀柄。好在那两个壮汉并不是打家劫舍的恶人,只是路过的猎户,径直东去,并未停留。担心黄七在树林里迷路,待二人走远,二毛立刻发声呼唤。“我在这儿。”黄七自百丈外的树后探出了头。二毛冲其招了招手,示意她回来。待黄七回返,二毛皱眉问道,“你怎么跑的这么快。”“不是你说的,遇到坏人我先跑吗?”黄七擦着嘴角的面渣。“我让你跑你就跑?你是真不讲义气呀……”。 第二十九章 好个酒鬼 “是你说遇到危险我先跑的,我听你的话,你又埋怨我……”黄七嘟囔着走了回来。担心以后真的遇到危险黄七会迟疑耽搁,二毛急忙改口,“我与你说笑呢,你做的很好,以后就这样,遇到危险立刻躲起来。”黄七一屁股坐到二毛身旁,歪身伸手,“我还要。”二毛闻言急忙自包袱里掏出一个面饼递了过去。“我不要这个。”黄七摇头。“那你要什么?”二毛随口问道。黄七懒得回答,直接拿过二毛的包袱,自里面翻出了那个装着咸菜的小坛子。二毛之前只是将干活的器具舍弃了,吃饭的家伙还带着,眼见不远处有不少干燥枯枝,便就地取材,支锅架灶,为过来熬药。待他将篝火烧起,却发现黄七已经将那坛咸菜全部吃完了,那坛咸菜足有两斤多重,他原本是打算直接吃到象郡的。眼见二毛目瞪口呆的瞪着自己,黄七不屑摆手,“看你那小气的样子,放心好了,我不白吃你的。”“我不是不舍得,”二毛愕然解释,“吃这么多咸菜,你不难受啊?”“不啊。”黄七摇头。二毛无奈摇头,收回视线低头烧火。由于黄七采摘的草药都是新鲜的,熬煮起来便不需要太长时间,待得汤药熬好放冷,二毛将过来喊到近前。二毛正准备为过来敷药,却发现黄七凑了过来,“你想干什么?”“你喊我干什么?”黄七反问。“我什么时候喊你了?”二毛皱眉。“刚才呀,你喊我过来。”黄七说道。听黄七这般说,二毛这才反应过来,指着过来说道,“我没喊你,过来是它的名字。”“你怎么给它起了这么一个奇怪的名字?”黄七莞尔,“这也太会偷懒了,你喊它,周围的人还以为你让他们过来呢。”二毛说道,“不是我偷懒,它原来是条野狗,我是半路上捡到它的,喊别的它也听不懂,就喊过来它听得懂。”黄七蹲到二毛身旁,看着二毛给过来敷药,“这个名字不好,给它改个好听的名字吧。”“你改吧。”二毛随口说道。黄七想了想,“它还能活三个月,就喊它三月吧。”“你说什么?”二毛愕然回头。“我说就叫它三月吧。”黄七说道。“上一句。”二毛说道。“它还能活三个月,”黄七随口说道,“躺卧湿寒之处只是它脱毛生疮的外因,根源乃是常年饥寒少食所导致的心弱脾虚。它肚子里有两只小狗,会在五天之后的二更生产,生产会大大损耗它本就所剩无几的元气,但出于天生母性,它会硬撑着将小狗奶大,两只小狗断奶之日就是它油尽灯枯之时。”黄七言罢,二毛没有接话,只是一脸疑惑的看着她。“我说的都是真的,你别不信。”黄七说道。二毛仍然没有接话,黄七的这番话说的太过玄虚,他实在不敢相信,黄七不但能看出过来肚子里有几只小狗,还能准确说出它生产的准确日期和具体时辰,甚至连它什么时候死都能预知,再高的医术也做不到这一点哪。见二毛震惊错愕,黄七多有得意,“两只小狗都是公的,成年之后能长的很大,因为它们的父亲不是寻常家犬,而是山中野狼。”“真的假的?”二毛撇嘴皱眉。“真的,”黄七点头,“你不用难过,我不会白吃你的东西,如果你不舍得它死,我可以让它再多活几年。”“你能让它多活几年?”二毛半信半疑。“你想让它活多久,我就能让它活多久。”黄七自信得意。二毛本就半信半疑,听黄七这般说,直接断定这家伙在狂吹大气,不耐烦的摆手驱赶,“别在这儿胡说八道了,一边凉快去吧。”黄七也不生气,嘿嘿一笑转身走开,二毛随身带着一张凉席,她便将凉席打开,铺在树下侧躺而卧。虽然不相信黄七的胡言乱语,二毛还是听从她的建议给过来改了名字,实则他也知道狗是不知道自己有名字的,不管是过来还是三月,在狗听来都是喂食的声音。二毛一天一夜不曾合眼,早已困乏非常,硬撑着给三月敷完药,便走到树下想要睡上片刻,眼见黄七侧身躺卧,身形婀娜,担心引来好色之徒,便将自己的毯子给她盖上,头脸也用树枝挡住。一觉醒来已是中午时分,坐起之后发现黄七不在身边,四顾寻找亦不见其踪影。担心她发生意外,二毛便高声呼喊,喊声过后,黄七的声音自北面山中传来,“在呢,在呢。”二毛只当黄七在林中解手,亦不曾出言催促,片刻过后黄七回返,手里拎着一根粗大的树根。“你拿截树根做什么?”二毛问道。“谁说这是树根?”黄七抓过二毛的葫芦,倒水清洗,“这是何首乌。”二毛见过何首乌,却从未见过这么大的,上前细看,果然是一株巨大的何首乌,“哇,还真是何首乌,这么大,得长多少年哪?”“不长,也就一百来年。”黄七轻描淡写。“哪儿来的?”二毛追问。黄七抬手北指,“石壁上拔的。”二毛循着黄七所指往北望去,只见黄七指的是一处陡峭的悬崖,那悬崖高达数十丈,刀劈一般的陡峭,他不相信黄七这么一个弱女子能爬的上去,不过眼前这棵何首乌倒是真的。“你挖它做什么?”二毛问道。“还能做什么,当然是换钱啊。”黄七答道。二毛说道,“我身上还有一些盘缠,一路上吃喝够了,你以后不要随便乱跑,山里很危险的。”黄七随口应着,随后用二毛的毯子将那何首乌裹了,夹在腋下催促二毛动身上路。上路之后黄七走的很快,二毛背着行李一头雾水的跟在后面,他越来越搞不清黄七究竟是什么人了,说她是富贵人家的女子吧,她身上没有富家千金的娇生惯养和扭捏作态,而且懂的很多,胆子也大。可是说她是贫苦人家的孩子,也不像,贫苦人家可养不出如此肤白貌美的女儿,更不可能穿戴金贵的绸缎衣裳。此外,当下不管是富家女子还是贫苦女子,都有穿耳洞戴配饰的习惯,但黄七的耳垂上并没有耳洞,而且浑身上下也没有一件配饰,这又是怎么一回事?揣着满心疑惑走出几十里,前方出现了一处城池,黄七此前曾经来过这里,带着二毛走进城池,轻车熟路的找到一处药铺,将那棵何首乌换了十个铜币。一个铜币可以换十个贝币,十个铜币算是不少钱了,不过黄七一次就花掉了大半。令二毛傻眼的不只是黄七的大手大脚,还有她采买的东西,这家伙竟然买了两筒米酒回来。要知道此时除了官宦人家,大部分穷人是吃不饱的,连粮食都不够吃,用粮食酿造的酒水便更加奢侈,这东西不但少,还很贵,这两支由竹筒装盛的酒水,每一筒都得有四五斤重,能换几十斤谷米。“喏,请你喝酒。”黄七将其中一个竹筒塞给二毛。不等二毛回过神来,黄七已经将另外一个竹筒的木塞拔掉,仰头喝了一口,一脸的舒服和惬意。见黄七这般神情,二毛知道这家伙不是头一次喝酒了,看这架势完全是个老酒鬼呀。黄七边走边喝,引得路人纷纷驻足围观,二毛胆战心惊的跟在后面,紧张忐忑,警惕四顾,他完全不能理解黄七的所作所为,一个容貌俊美的妙龄女子如此招摇,很容易给自己招灾惹祸。很快二毛便发现后面有人跟踪尾随,为了躲避可能出现的变故和侵扰,二毛便带着黄七快跑出城,此时正好是城门关闭的时辰,二人刚刚出城,城门便关上了,将尾随之人挡在了城里。此时那筒米酒已被黄七喝掉大半,黄七的酒量貌似不错,虽然两颊泛红,一身酒气,步履却还沉稳,头脑也算清醒。“别喝了,再喝要醉了。”二毛尝试阻拦。“不碍事,”黄七不以为然,眼见二毛滴酒未沾,便随口催促,“你也喝呀,这可是好东西,汇聚天地灵气,敛藏五谷精华。”“我可不喝。”二毛摇头,他这些年见过太多的酒鬼,酒后失态,酒后无德,酒后发疯。二毛不喝,黄七也不勉强,自己喝自己的,一口接着一口。眼见黄七逐渐步履不稳,开始打晃,二毛急忙再劝,“别喝啦,你喝醉了,万一遇到坏人,我可背不动你。”“不怕,”黄七摆手,“告诉你个秘密,你想不想听?”“什么呀?”二毛随口问道。“其实我是有灵气修为的。”黄七眼神迷离。“你会武功?”二毛问道。“嗯……算是吧。”黄七点头。听得黄七言语,二毛有些意外,却也不是非常意外,因为在此之前黄七已有无心显现,一是耐力很好,能跟着自己疾行赶路,二是夜里能看清路况,三是遇到危险之后跑的很快,还有便是能够爬上陡峭崖壁。“你既然会武功,怎么还会被那老霪贼给抓住?”二毛问道。“嘿嘿嘿,一时大意。”黄七舌头有些发硬了。“你肯定是喝醉之后被人抓住了。”二毛说道。黄七没有答话,而是以实际行动证实了二毛的猜测,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倒头就睡…。 第三十章 何许人也 眼见黄七突然倒地不起,二毛急忙上前察看,只见黄七已经醉的一塌糊涂,全然不省人事。“哎,哎,哎,醒醒,快醒醒。”二毛摇晃推搡。黄七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换了个姿势继续酣睡。“这怎么说醉就醉?”二毛多有无奈,一瞥之下看到装酒的竹筒掉落在旁,随手拿起晃了晃,发现已经空了,这筒米酒足有四五斤重,短时间内喝了这么多,不醉才怪。看着烂泥一般的黄七,二毛好生犯愁,醉成这个熊样儿,搀着走是不可能了,只能背着,但他随身还背着沉重的行李,也没办法再背上黄七。眼下二人正处在县城外的官道上,为了保证视野开阔,便于警戒防御,当下所有城池周围百丈之内都是没有树木的,总不能让黄七突兀的睡在这里。无奈之下二毛只能跑到百丈外的树林边缘放下行李,铺好凉席再跑回来将黄七背过去,长这么大他还从未与年轻女子有过这么近的接触,黄七趴在身后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不是讨厌也不是喜欢,有些别扭,还有些痒痒。黄七虽瘦却高,不算很重,但也不轻,当有一百多斤,今天很是闷热,将黄七背到树林边缘时二毛已是汗流浃背。放下黄七,二毛大口喘着粗气,他有些后悔带上黄七了,无端的给自己找了这么多麻烦。好在黄七醉倒之前曾经说过她有灵气修为,这就好办了,等她醒酒之后就与她分道扬镳,可不跟她走在一起了。常年游走在市井街头,醉酒的人二毛见得多了,耍酒疯,说胡话的比比皆是,好在黄七醉酒之后并没有这些惹人讨厌的举动,只是昏睡不醒。傍晚的树林里多有蚊虫,担心蚊虫叮咬黄七,二毛便折断一截带叶树枝为其驱赶蚊虫,不过很快他就发现自己的举动好像有些多余,不知为何,林中的蚊虫只在远处嗡嗡乱飞,并不靠近黄七。起初二毛是让黄七平躺的,但黄七很快就改成了侧卧,担心这种姿势会不舒服,二毛又将其重新放平,但很快黄七又改了回去,几次纠正无果,二毛也就由得她了。自城外露宿有个毛病,那就是不时有流民和乞丐自二人身旁路过,此时城门已经关了,他们进不得城,只能自城外落脚,没过多久二人近处便聚集了好几拨乞丐,那些拖家带口的还好说,讨不到食物也就走了,最可怕的就是几个男人结伴同行,这类乞丐不但会乞讨,还会偷窃抢夺。睡的跟死猪一般的黄七不出意外的引来了几伙乞丐的觊觎,假借乞讨凑上前来,趁机偷看黄七的样貌,发现黄七长的很是好看,不由得色心大起,纷纷在近处徘徊,观察二人的同时寻找机会。二毛无奈之下只能取出长刀并拔刀出鞘,前来乞讨的一概不给,上前套话的一概不理。见他随身带刀且一脸严肃,居心不良的乞丐们便不敢轻举妄动,此外,过来的龇牙吠叫也令他们多有忌惮,不对,黄七白日里给过来改了名字,它现在叫三月。都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睡在树下的美貌女子和二毛鼓鼓囊囊的包袱对那些乞丐有着莫大诱惑,很快便有人壮着胆子上前试探,“小兄弟,行行好,给口吃的吧。”眼见来人一嘴黄牙,嬉皮笑脸,二毛知道一旦应对不当,对方势必得寸进尺,届时不但自己的钱财会被他们哄抢,连身后这头死猪都得被他们给拖走。见二毛不接话,那乞丐胆气又壮了几分,“你到底给不给?说句话。”二毛依旧没有开口,似眼下这种局面,只有一种做法是正确的,他也知道应该怎么做,但他却狠不下心那么做。二毛虽然有长刀在手,却终究年纪小,那群乞丐倚仗人多,并不把他放在眼里,见他不说话,只当他害怕胆怯,越发放肆,其中一人伸手去拿他的包袱,而另外几人则用手里的打狗棍去挑黄七的裙子。到得这时,二毛知道不能再等了,他不会武功,只有这一刀的机会,如果不伤对方要害,对方一定会恼羞成怒,疯狂报复,故此这一刀必须痛下狠手。他原本是想直接砍对方脖子的,眼见那乞丐伸手抢夺自己的包袱,便临时改变了主意,深深呼吸之后手中长刀迅猛的砍向对方抓着自己包袱的那只手臂。一刀下去,乞丐的右手应声掉落,随即便是鬼哭狼嚎,“啊……我的手,我的手……”二毛此时亦是心惊肉跳,头皮发麻,但为了震慑对方,他只能佯装镇定,收回长刀,端坐不动。另外几个乞丐亦发现自己的同伙儿被砍掉了手臂,无不大惊失色,急退闪躲的同时高声呼喊,“杀人啦,杀人啦……”那群乞丐呼喊了一阵儿,不见城中官兵出来,又跑到城楼下嚎丧叫嚷。官兵原本不想搭理他们,奈何他们聒噪不止,呼喊不休,无奈之下只能打开城门,出城察看。乞丐们大呼小叫的领着官兵来到二毛近前,义愤填膺的指着二毛,“官爷,就是他。”早在城门开启之时,二毛便想好了如何应对,眼见官兵来到,不等对方喝问,便探手入怀,取出当日黎大寿送给自己的百夫长腰牌扔给了领头的官兵。借着火把的光亮,领头的官兵看清了腰牌上的字迹,急忙躬身上前,抱拳行礼,“见过大人。”二毛强忍心中紧张,沉声说道,“我和大小姐有要事在身,不宜暴露身份,立刻将他们带走。”领头之人郑重应是,交还腰牌之后招呼手下将那群作恶的乞丐捆绑押走。直待众人远去,二毛方才偷偷松了口气。“你还是个官儿?”身后突然传来黄七的声音。二毛毫无防备,被黄七吓了一跳,气恼回头,只见黄七已经坐了起来,此时正笑噱的看着自己,全无半点醉态。眼见二毛恶狠狠的看着自己,黄七心里有些发虚,“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你什么时候醒的?”二毛皱眉问道。“做什么?”黄七反问。“我问你什么时候醒的?”二毛加重了语气。黄七眼珠急转,“我一直醒着,只是酒气上头,不得睁眼而已。”听得黄七言语,二毛无奈叹气,他一辈子连鸡都没杀过,而今为了救黄七,昨天刚杀了人,今天又剁了手,如果黄七是装睡试探自己,那黄七做的就太过分了。“你生气了?”黄七小心翼翼的问道。二毛说道,“你是会武功的,如果不是你醉酒躺卧,他们也就不会前来寻衅,我也就不用砍掉那人的手了。”黄七并不犟嘴,而是直接认错,“你说的对,都是我不好。”二毛原本是憋了一肚子火的,奈何黄七应对得当,只用了两句话就让他有气无处撒,“算了,算了。”“原来你是官家的人。”黄七问道。“不是,”二毛摇头,“那腰牌是别人送给我的,刚才形势危急,我只能拿它应对。”黄七笑道,“哈哈,你真会撒谎,还说我是什么大小姐。”二毛心情不好,便没有接话,眼见那只断手还在一旁,急忙捏起来扔进了身后的草丛。“你当真是个正人君子,”黄七面带微笑,“我醉酒不醒,你也不曾轻薄非礼。”二毛瞅了她一眼,依旧没有接话。“刚才若不是你护着,那几个邋遢汉子定然不会放过我。”黄七又道。“别说这些了,”二毛摆手说道,“你既然会武功,也就不用与我同行了,咱们各走各的。”二毛说完便开始收拾行李。“咱们顺路,还是一起走吧。”黄七说道。二毛不接话,伸手拉扯黄七身下的凉席,黄七见状只能起身让开。眼见黄七行动自如,二毛这才反应过来,醉酒的人他见得多了,醒酒都是循序渐进的,哪有醒酒之后立刻活蹦乱跳的,不对劲儿,这家伙先前的醉酒很可能是装的。二毛卷起凉席,将剩下的那筒米酒还给黄七,随后带着三月连夜上路。黄七见状急忙跟了上去,“你怎么还在生气?”“你刚才就是装醉。”二毛没好气儿。“我没装醉,”黄七摇头,“退一万步说,就算我是装醉,你也没必要生这么大气呀。”“你知不知道你害得我做了错事?”二毛问道。黄七说道,“他们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你又没做错什么。”二毛正色说道,“他们的确不是好人,他们也的确做了坏事,但他们做的坏事不至于丢掉一只手。不是为了保护你,我不会那么做。”听得二毛言语,黄七恍然大悟,“我懂了,你认为轻罪重罚,因果不等。”“对,”二毛疾行向前,“都是你害的,你自己走吧,别跟着我了。”“好了,好了,别生气了,”黄七紧随其后,“你救了我两次,我还没报答你呢。”“我不用你报答,你离我远点儿就行。”二毛连连摇头。“那不成,我不能忘恩负义,”黄七笑嘻嘻的跟在后面,“什么时候帮你两次,我什么时候再走。”眼见黄七滞留不去,二毛有些烦了,止步转身,“那行,你回答我两个问题,权当帮了我两次。”“你想问什么?”黄七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二毛问道。黄七眉头微皱,“我能做的事情很多,你如此草率的浪费掉难得的机会,岂不可惜?”“我不用你为我做什么,我只想知道你是什么人。”二毛说道。“你确定要听真话?”黄七收起了笑容。“确定。”二毛随口说道。见二毛如此坚持,黄七无奈叹气,“好吧,说了你可不要害怕,我不是人……”。 第三十一章 坦诚相待 二毛的心情本就不好,听得黄七言语越发生气,“你不是人是什么?”“这是第二个问题。”黄七笑道。二毛气恼摆手,“不说拉倒,信口雌黄,鬼话连篇。”眼见二毛不当真,黄七亦不解释,嘿嘿一笑,优哉游哉的跟在他身后。二毛不愿再与黄七同行,疾行快走,想要甩掉她,奈何黄七闲庭信步一般跟的很是从容,一口气走出二十几里,没将黄七甩掉,反倒将他自己累的满头大汗。到得这时,二毛确信黄七真有灵气修为了,如果没有灵气修为,不可能有这么好的体力。此外,黄七自黑暗中行走从不磕绊,这就说明她可以夜间视物,此前他只当瘸子晚上能看清东西是眼神好,后来才知道瘸子有灵气修为,他便总结出了一个规律,那就是但凡晚上能看清东西的人,都是有灵气修为的。黄七有心讨好二毛,一路上不停的没话找话,奈何二毛生气她先前装醉试探自己,不管黄七说什么,只是不搭理她。黄七先前自城里买了两筒酒,自己直接喝了一筒,还有一筒给了二毛,这筒酒二毛没喝,事后又还给了她,也不知道是因为二毛不搭理她而心生郁闷,还是真的嗜酒贪杯,在二毛暂停歇脚之时,黄七又将那筒米酒给打开了。二毛本以为有了前车之鉴,黄七能少喝一点,不曾想还是一口接着一口,每喝一口都会咂舌摇头,一副舒爽惬意的神情。二毛懒得搭理她,待得恢复些许气力便再度上路,眼见二毛要走,黄七急忙将竹筒里剩下的米酒一饮而尽,反手扔掉竹筒直身站起。黄七倒是站了起来,但不等迈步便摔倒在地,与之前一样,倒地之后便没了动静。二毛只当她在耍诈,亦不理她,继续快步前行。走出十几丈,转身回头,不见黄七起身,再走百十步,回头张望,借着月光,隐约可以看到黄七仍然趴在路上。二毛也不确定黄七是真的醉了还是装的,但就这么将黄七扔在路上,他也着实不放心,短暂的纠结之后最终还是带着三月走了回来。“哎,别装了。”二毛冲着黄七的屁股踢了一脚,他这一脚是用上了些许力气的,但黄七一点反应都没有。担心黄七又在装醉,二毛又用力踢了两脚,黄七依旧双目紧闭,毫无反应。二人一路同行,二毛细心的发现黄七的呼吸既慢且轻,但此时黄七的呼吸却是既快且重,由此可见黄七应该是真的醉了。二毛走到路旁将行李放下,铺好凉席之后又将黄七拖了过去,随后坐在一旁仔细聆听她的呼吸之声。半炷香之后,黄七的呼吸突然变轻变慢,与此同时一骨碌爬起,冲着二毛拳打脚踢,“我让你踢我,我让你踢我!”到得这时,二毛确信黄七先前没有撒谎,她是真的醉了,只不过别人喝酒是慢慢醉慢慢醒,醉酒之后意识全无,而她则是醉的快醒的也快,哪怕醉酒头脑也非常清醒。由此可见上次黄七也不是故意装醉试探自己,只不过是醒酒之后没有立刻起身而已。二毛一边举手格挡,一边爬起躲闪,“别打了,扯平了,扯平了。”黄七先前一路上都在拿热脸贴二毛冷屁股,早已憋了一肚子的气,而今好不容易逮到报仇的机会,哪肯轻易放过二毛,追着他一顿乱锤,直待打的二毛连声求饶,这才消恨解气。误会消除,二人重归于好,轻松上路。知道黄七有灵气修为,二毛也就不再担心她会给自己招灾惹祸,有些时候越是小心翼翼越是横生枝节,而有些时候越是无所顾忌越是平安无事,就这样大摇大摆的自官道上走了几日,反倒一个坏人也没遇到,一次意外也没发生。几天相处下来,二人已经彻底熟稔,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黄七性格爽朗,大大咧咧,全然没有年轻女子的扭捏和造作,但她只是性格爽朗,并非全无心机,实则她不但非常聪明还多有狡黠,古灵精怪,喜欢玩闹发坏。此外黄七虽然嗜酒,却并非不可自制,途中买不到酒亦或是二毛不让她喝,她也能忍住。不过二毛虽然摸清了黄七的脾性,却始终没弄清楚黄七的出身,这家伙说话不着调儿,只要问起她的出身年纪,她就胡言乱语,不是说自己三千岁,就是说自己不是人。见她不愿说实话,二毛也就懒得问了,不过他倒是没隐瞒自己的出身,黄七问起,他就实话实说,得知二毛是个铁匠,还修的一手好马蹄,黄七又开始胡言乱语,只道交二毛这个朋友算是交对了,以后可以让二毛给她修指甲。自从瘸子离开,二毛就一直过的胆战心惊,与黄七同行的这几天是他最近这段时间最开心的日子,他身上还有不少铜币,只要路过县城,他就会买酒给黄七喝,这东西是真贵,稍微好点的酒就得十个铜币才能买一坛。数日之后的傍晚,三月跑进了路旁的树林,等了许久不见它出来,二毛便呼喊寻找,很快循着三月的吠叫自一处草窠里找到了它。猜到三月可能要下崽,二毛便帮其铺窝盖顶,然后点燃篝火守在一旁。二更时分,三月生下了两只狗崽,待得三月舔舐干净,二毛拿起狗崽近火细看,公的,再看另外一只,也是公的。眼见二毛一脸的惊诧,一旁百无聊赖的黄七好生得意,“服不服?”“真是二更,真是两只公的,”二毛不敢置信,“你怎么能猜的这么准?”黄七得意非常,骄傲仰头。“你的医术是跟谁学的?能教教我不?”二毛追问。黄七摇头摆手,“你学不了,我这不是医术,是法术。”“你还会法术?”二毛瞠目,“你是巫师还是术士?”“都不是。”黄七摇头。“那你怎么会法术?”二毛不解。黄七无奈摇头,“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我不是人。”“唉,又来了,你不是人是什么?”二毛同样无奈,“你这又吃又喝的,大白天也能到处跑,肯定不是鬼呀。”“除了鬼就没有别的啦?”黄七坏笑。“你不会想说自己是妖怪吧?”二毛说道。“公的才叫妖怪,母的叫妖精。”黄七随口纠正。“你是妖精?”二毛还是不信。“嗯。”黄七点头。见黄七不似说笑,二毛有些动摇了,“真的假的?”“真的,我都说了多少次了,是你不相信而已。”黄七说道。“你要是敢骗我,我以后真的不理你了。”二毛说道。“我真没骗你,”黄七瞅了他一眼,“你还不如三月呢,它第一次见我就知道我不是人。”听得黄七言语,二毛瞬时想起三月初次见到黄七便冲她狂吠不止,三月虽然是流浪狗,却很少冲谁狂吠,除非对方对其构成威胁。“你是什么妖精?”二毛有些当真了,“那个灵堂外面就是坟地,坟地里有不少黄鼠狼,你又姓黄,不会是黄鼠狼吧?”“咦,”黄七一脸的嫌弃,“那种肮脏鼠辈就算渡劫化人,也不可能似我这般好看。”“你不会是狐狸精吧?”二毛又问。“不是,”黄七摇头,“狐狸化人大多身形矮小,你看我这修长玉腿,婀娜身姿,怎么可能是狐狸。”二毛被黄七逗笑了,“不要脸的我见过,像你这么不要脸的我还是头一回遇到。”“哈哈。”黄七也笑。“哎,说真的,你的医术究竟是谁教的?”二毛又问。“啧,怎么说了半天,你又绕回去了,”黄七有些不耐烦了,“我说了我用的是法术,不是医术,我也不是人,我是成精的异类。”“你是什么异类?”二毛又动摇了。“别问了,说了你也不认识。”黄七随口说道。“这些年我走南闯北……”不等二毛说完,黄七便打断了他的话,“什么走南闯北,你就算上天入地,你也不认识。”“为什么?”二毛问道。“因为乘黄一族只剩下我自己了。”黄七随口说道。“乘黄是什么?”二毛追问。“你看吧,我就算说了你也不认识,”黄七说到此处警惕四顾,“此事攸关性命,只能你自己知晓,万万不可让他人知道。”二毛虽然心中存疑,却耐不住黄七一脸的郑重,黄七这般神情可不像是在扯谎说笑。“妖精都有原形,你也能现出原形?”二毛多有紧张。“当然能。”黄七点头。“不对,”二毛摇头,“传说妖精喝多了都会现出原形,你喝醉了怎么没现出原形?”“我又没有醉的神识不清。”黄七说道。二毛想了想,感觉黄七说的有道理,随即又道,“那你现出原形我看看。”“我不。”黄七歪头。“为什么?总要让我眼见为实吧。”二毛说道。“隐私岂能轻易示人?”黄七横了二毛一眼,“你脱净衣裳让我看看,我便现出原形让你看看。”见二毛满心疑惑,黄七多有不忍,“我若真是异类,你会不会拒我以千里之外?”“不会,”二毛连连摇头,“人有好坏,妖精也有好坏,就算你是妖精,咱们也是至交好友。”“这可是你说的,”黄七说着伸出右手,“来,给我修修趾甲。”二毛愣住了,骇然瞠目,寒毛直竖,黄七伸出的竟然不是人手,而是一只精巧的小蹄子……。 第三十二章 似曾相识 这些年二毛修过无数的马蹄和驴蹄,只一眼便看出黄七露出的这只蹄子既不是马蹄也不是驴蹄,因为不管是马蹄还是驴蹄都是一体的,而黄七露出的蹄子则分为两部分,与鹿和羊的脚趾有些相似,但也不是完全相同,因为鹿和羊的脚趾没有扁平的蹄足,但这只蹄子有。虽然黄七此前多次说过自己不是人,但二毛只当她在说笑,不曾想黄七真的不是人,看到蹄足的瞬间二毛便被吓出了一身冷汗,若不是强行控制,此时怕是已经惊呼嚎叫,落荒而逃。短暂的愕然之后,二毛惊恐抬头,看向对面的黄七。如果黄七此时露出个什么兽头,二毛一定会被吓晕过去,好在他看到的仍是黄七俊美的面容。四目相对,二毛自黄七眼中看到了强烈的紧张和忐忑,黄七的这种眼神令他瞬间便稳住了心神,黄七此番坦诚相待需要极大的勇气,此刻的黄七最害怕的就是被他嫌弃和畏惧。二毛这些年跟着瘸子走南闯北,经历了太多的事情,早已学会了随机应变,稳住心神之后立刻调整眼神和表情,将原本的惊恐和害怕变为震惊和错愕。这两种表情是很相似的,但背后的含义却是大相径庭,前者是极度排斥的害怕,而后者则是事发突然的惊讶。由于这两种表情非常相似,黄七便没有察觉到二毛下意识的惊恐,只当他是意外和震惊,心中多有欣慰,而二毛接下来的那句‘你真不是人哪’则更令她如释重负。“怕不怕?”黄七笑容之中多有忐忑。“有点儿。”二毛笑的有些牵强。黄七笑道,“哈哈,你胆子着实不小,换成别人恐怕早被吓尿了。”见黄七这般说,二毛也不再刻意假装,“幸亏你之前跟我打过招呼,不然冷不丁的来这么一出儿,我肯定会被你吓跑。”二毛的反应令黄七很是欣慰,微微一笑,重新化蹄为手。二毛此时也彻底稳住了心神,“你变回来吧,你的趾甲真的需要修修了。”黄七没想到二毛会有此一说,就在其迟疑犹豫之际,二毛已经掏出了那包大小不一的刀具。“你真不怕?”黄七歪头问道。二毛往篝火里添柴,“我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不怕,不过我知道你肯定不会害我。”“那可不好说,”黄七坏笑,“万一我兽性大发,嘿嘿嘿嘿……”“嘿个屁呀,”二毛展开刀囊,挑出一把剃刀,“把蹄子伸过来。”“真修啊?”黄七问道。“真修,”二毛说道,“你蹄子早就该修了。”见二毛坚持,黄七便再度伸出了右手,确切的说是右侧前蹄,以手腕为界,手腕以上是雪白的胳膊,手腕以下则是带毛儿的蹄子。二毛也不迟疑,借着火光一通铲削修磨,“好了,换下一只。”黄七变回右手,端详过后甚是满意,“哈哈哈哈,你还真是心灵手巧,我越来越喜欢你了。”二毛拉过黄七的左手,催她变化,然后继续忙碌,“看这蹄子大小,你的原形应该跟驴差不多。”“你才跟驴差不多呢。”黄七笑骂。“我说的是个头儿,”二毛随口说道,“像你这种蹄子通常擅长奔跑,既有鹿的灵活,也有马的耐力。”“哈哈,你还能看出什么来?”黄七问道。二毛忙碌的同时出言说道,“怪不得你身上有股味儿呢,我现在想起来了,这股味儿有点像麝香,你应该跟鹿有点儿亲戚。”“胡说八道,”黄七说道,“只有公麝才有麝香,我是母的,哪儿来的麝香?再说了,我和鹿也不是远亲,我们乘黄自成一族,介乎于飞禽走兽之间。”“介乎于飞禽走兽之间是什么意思?”二毛不解。“就是我们不但善于奔跑,还可以振翅飞翔。”黄七说道。“啊?你还能飞?”二毛大感意外。“当然能,黄帝你知不知道?”黄七问道。“黄帝谁不知道。”二毛随口说道。“黄帝在世之时,祖上就曾是他的坐骑。”黄七说道。二毛此时已经彻底放松下来,“要不你现出原形吧,让我好好看看。”“可以呀,你把衣裳和裤子脱了,也让我好好看看你,”黄七撇嘴,“让你看看手脚也就得了,还想看原形,你还想看什么?”二毛收刀缩手,“好了,换后蹄儿。”黄七不满瞅他,“你能不能说人话?这叫脚。”“好,换右脚。”二毛拍打着削铲下来的蹄屑。“你别浪费啊,”黄七说道,“将这些趾甲收起来,熬煮之后喂给三月,可以延长它的寿命。”“真的假的?”二毛随口问道。“当然是真的,”黄七后仰抬脚,“乘黄一族乃是上古神兽,天生万寿灵体,我们身上的任何东西都可以续命延寿。”待黄七伸脚,二毛这才发现她的鞋子也是脚趾变化而来,“哎哟,原来你的鞋也是变出来的呀,怪不得走了这么多天,你的衣服还是那么干净,是不是你的衣服也是你的皮毛变成的?”“后知后觉。”黄七仰着不舒服,干脆躺了下来。二毛捧着黄七的右脚继续下刀,“我还是不够细心,其实你之前显露过太多的端倪,你喜欢吃盐,还不吃肉……”说到此处,二毛突然想起一事,“对了,那个老头儿抓你是不是知道你是什么呀?”“对,”黄七接话,“那个老术士还是有些见识的,竟然识破了我的身份,我本以为世上没人能认出我。”回忆之前细节,二毛瞬时恍然大悟,“原来他不是霪贼,他抓你也不是为了非礼你,而是为了杀你,他把你倒吊起来,是为了放你的血。”“哈哈,你才知道啊,”黄七大笑,“他衣裳齐整,怎么可能非礼我?再说了,他都多大岁数了,哪会有那般心思?”“那我岂不是杀错人了?”二毛说道。“你不杀他,我就得死。”黄七说道。二毛无奈叹气,转而出言说道,“你以后可别到处招摇了,再引得别人来抓你。”“实则我很谨慎的,除了你,没人知道我是什么。”黄七说道。“你为什么这么信任我?”二毛随口问道。黄七摇头,“不知道,初次见你,我便感觉很是熟悉,实则我出山已有两个多月了,也见过很多人,但那些人在我看来无不是心术不正,面目可憎,唯有你让我感觉很是亲近。”“你出山之前住在哪里?”二毛问道。“西荒啊,”黄七抬手西指,“我们乘黄一族世世代代都住在那里。”“那咱们之前不可能见过,”二毛说道,“我从没去过西荒。”黄七说道,“是啊,出山之前我见过的人并不多,我也搞不懂为什么会对你的气息感觉熟悉。”“哦,你说的熟悉是指气息,不是样子啊?”二毛问道。“对,”黄七说道,“我们异类能闻嗅到你们人类闻嗅不到的气息,人的样貌可以改变,但气息不会。”二毛拍了拍黄七的右脚,“好了,换另一只。”待黄七伸出左脚,二毛继续操刀忙碌,“你不老实在山里待着,跑出来干什么?”黄七说道,“人是万物灵长,天生齐全七窍,我对你们很是好奇,两个月前我刚刚渡过天劫,可以幻化人形立刻就跑出来了。”“你可别乱跑了,这次回去别再出来了,”二毛说道,“外面比你想象的要危险,坏人很多的。”“你以为山里就太平啊,”黄七说道,“什么恶龙猛虎,巨怪凶兽,当真是防不胜防。”“你不是能跑会飞吗,怎么还有天敌?”二毛问道。“这话说的,我不能一直跑一直飞吧,总要觅食打盹儿,就在我渡劫的前几个月,险些又被那白虎给……”黄七说到此处便没了下文,二毛不知道她为何突然住口,便随口问道,“咋啦?”“我想起来了。”黄七突然撑臂起身,直勾勾的看着二毛。“我想起为什么感觉你的气息很熟悉了,”黄七说道,“你的气息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什么人哪?”二毛随口问道。“我的救命恩人,”黄七说道,“早些年我险些命丧虎口,危急关头出现了一群人,他们联手困住了白虎,将我给放掉了,你的气息很像那个给我敷药的人。”“他们都是什么人哪?”二毛很是好奇。黄七说道,“他们衣着华贵,甲胄在身,应该是官府的人。”“哦。”二毛低头忙碌,没有再发问。“那个人应该是你的父亲,除非直系血亲,否则气息不可能如此相似。”黄七眉头微皱。“哈哈哈哈……”。 第三十三章 推心置腹 见二毛大笑不止,黄七歪头皱眉,“你笑什么?”“我笑你胡说八道。”二毛收起剃刀,拍了拍已经修好的蹄子,“好了。”黄七变回左脚,盘腿坐好,“我没有胡说八道,我说的都是真的,除非父子,否则你们的气息不可能如此相似。”二毛收拾着大小不一的剃刀,“你肯定搞错了,我父亲是青州的一个渔民,早些年大风刮倒了房子,我父母还有我哥哥都被砸死了。”“不可能,我绝对不会弄错。”黄七正色说道。二毛无奈,只能自怀中掏出自己的户籍文书递了过去,“你自己看。”“什么呀?”黄七皱眉。“我的户籍文书。”二毛说道。“我哪认字儿啊。”黄七讪笑。“没事,我读给你听。”二毛借着火光,将文书上的内容一字不漏的读了出来。待二毛读完,黄七歪头思虑,片刻过后正色说道,“这个李栓柱一定不是你爹,这事儿应该出在你娘身上,除了你爹,她还有别的男人。”二毛此时正在收拾剃下来的趾甲碎屑,听得黄七言语,瞬时面色大变。黄七虽然狡黠聪明,却不通人情,“可惜你娘也死了,不然她一定知道内情。”二毛原本已经忍不住想要发火了,眼见黄七诋毁了自己的先人却一脸的不自知,也懒得冲她发火了,“你还是赶紧回山里去吧,在外面你迟早被人打死。”黄七一脸无辜,“我这都是为你好,你不能连自己的亲爹是谁都不知道啊。”“那我俩长的像不像呢?”二毛随口问道。黄七歪头看了看二毛,“不是很像。”“那不就是了,行了,行了,别胡说八道了。”二毛拿过煮饭的铁锅,将黄七剃下来的趾甲投入其中,转而倒上清水,架到了火上。“你的眼睛跟他还是挺像的,”黄七说道,“别的地方不像也很正常啊,儿子的长相通常随娘。”二毛懒得与她胡扯,转身去到草窠蹲身察看,三月只下了这两个狗崽,看这架势接下来也不会再下了。察看过三月的情形,二毛开始自附近砍削藤条,他会编筐子,准备编个筐子背着狗崽上路,总不能一直滞留此处,待到狗崽断奶。待二毛拿着一捆藤条重新回到篝火旁边,黄七仍然眉头紧锁,一副苦思不得其解的困惑神情。“我真的不会搞错,你得相信我。”黄七说道。二毛低头忙碌,“嗯,我相信你。”黄七自然知道二毛在随口敷衍,但她又没有其他证明,无奈之下只能连声叹气。片刻过后,黄七突然兴奋高喊,“有了!”二毛被她吓了一跳,“怎么一惊一乍的。”“我想到了,”黄七说道,“那只白虎或许能证明我说的是真话。”“什么意思?”二毛穿插藤条。黄七凑到了二毛身边,“当年他们只是困住了白虎,并没有杀它,也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法子,竟然驯服白虎并带走了它,那人最后是骑着白虎离开西荒的,白虎对他的气息也一定极为熟悉。”二毛忙着手头的活计,没有接话。黄七继续说道,“多年之后那只白虎又自己跑回来了,咱们只要找到它,看它咬不咬你就行了。”二毛哭笑不得,“你这都什么馊主意,万一它咬呢?”“咱们可以跑啊。”黄七说道。二毛不耐摆手,“滚一边去吧,你刚才还说渡过天劫之前又差点被它抓到,你又能跑又能飞都不一定逃得掉,我又不能跑又不会飞,万一它咬我,我不是死定了。”想必是感觉二毛说的有道理,黄七不再说话,耷拉着脑袋继续犯愁。二毛炙烤藤条继续编插,“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真的跟他没关系,全村人都能证明我的出身。”“那就是全村人都错了,”黄七有些急了,“你怎么就不相信我呢?”“好好好,就算你说的对,我也不敢靠近白虎,”二毛说道,“你们西荒应该不止一头白虎吧,万一咱们找到的不是你说的那只,你就等着替我收尸吧。”黄七说道,“西荒的确不止一头白虎,但那头白虎最大,而且它还瞎了一只眼,很好辨认的。”眼见黄七倔劲儿上来了,二毛只能敷衍安抚,“行,这件事情我记住了,以后有机会咱们去验证一下。”听二毛这般说,黄七这才搁置此事,再启话题,“你要在玄云宗待多久?”“不知道,”二毛摇头,“人家收不收我还不一定呢,如果不收,我一天也待不了。”“哦。”黄七点头。“你去过玄云宗吗?”二毛问道。“没去过,”黄七摇头,“不过我出山之后听人说起过玄云宗,玄云宗早在多年之前就破落了,你去了恐怕也学不到什么法术。”二毛说道,“都走到这儿了,总不能半道儿再回去,怎么也得去看看。”“行,我陪你去。”黄七说道。“不用,不用,”二毛连连摇头,“你该干嘛干嘛去吧,不用陪着我,我自己能找到地方。”“没事,”黄七说道,“我本来就是出来瞎溜达,以后你去学法术,我就在周围转悠,闲来无事就去找你玩。”二毛摇头说道,“你可别到处乱跑了,赶紧回山里去吧,外面坏人太多,你总是抛头露面,迟早被人害了。”“你说的对,”黄七说道,“外面坏人的确很多,不过大山深处也不安全,以后我就在西荒边缘待着,那里是最安全的。”感觉黄七说的确有道理,二毛便点了点头,“也行。”眼见二毛带回的藤条即将用完,黄七便出去帮他扯回一捆,然后坐在火堆旁与他闲聊说话。瘸子还在的时候,二人曾经遇到过一只附身尸体的异类,二毛想起此事,便询问是不是神灵被封印之后,世间的妖邪鬼魅便没了顾忌,开始肆意作恶。黄七的回答是她之所以出山游玩,只是因为自己渡过天劫可以幻化人形,与神灵被封毫无关系,神灵被封一事她还是出山之后才听人说起的。对于神灵被封印,黄七的态度与芈天罡等人有相似之处,她并不喜欢神灵,因为神灵对待异类的态度跟对待世人的态度是一样的,皆是奴役压迫,生杀予夺,神灵不但会强迫世人献祭供奉,还会随意猎杀异类,取龙肝凤髓,猩唇鹿胎消受享用。二人一直聊到下半夜方才躺卧休息,经过半宿的闲聊,二毛发现黄七也并不是什么都知道,她下山的这两个多月一直在梁州转悠,并没有往远处去,对于外面发生的事情她知道的也很有限,由于接触的人并不多,对人情世故也就不是非常精通,但她毕竟活了那么多年,人情世故之外的事情她还是颇为了解的,尤其是对山中的草木禽兽和珍稀灵物更是如数家珍。次日,二人并没有急于动身,一是三月产后体虚,二是藤筐还没编好。太阳升起之后,二毛将已经凉透的药汤喂给三月,趁机拿出狗崽再度打量,黄七先前曾经说过这两个狗崽的父亲是公狼而不是公狗,事实也证实了黄七的说法,这的确是两个狼崽,与寻常狗崽相比,它们的个头更大,嘴巴更尖,腿也更长。信任一旦建立便不会轻易动摇,二毛并不怀疑黄七的趾甲可以为三月延长寿命,不过他也没有追问详情,因为他对黄七没有任何私心企图,只将黄七视为一个意气相投的朋友。编造藤筐之时,二人继续东拉西扯,二毛对黄七的好奇远远超过了黄七对他的好奇,他好奇黄七除了这幅面孔,还能不能变化其他的样子,黄七只道自己只能变成这个样子,目前的身形和长相也不是模仿别人,而是渡过天劫,齐全七窍之后自然天成。二毛又问黄七在山中有没有异类朋友,黄七回答山中异类都有固定的活动区域,很少会涉足别人的领地,而她们乘黄一族又只剩下她自己,故此这些年她一直独自生活在西荒的深山之中。问到黄七名字的由来,黄七只道自己生活的地方名为七星谷,她便随意取了个七字作为自己的名字。下午申时,二毛将三月和狗崽一同装进了藤筐,眼见二毛背负不便,黄七便主动背上了凉席和行李。“哎,你不是说你能跑会飞吗?”二毛笑问。黄七歪头瞅他,“笑的这么假,你想干嘛?”“步行太过劳累,要不你载我一程?”二毛赔笑商议。“你想骑我?”黄七撇嘴。“呵呵,那得看你愿不愿意了。”“滚……”。 第三十四章 好心坏事 眼见黄七态度坚决,二毛也没有软泡硬磨,毕竟他只是信口一说,并不是真的想要骑她。再次上路,二毛心情舒爽,步履轻快,有了黄七这个妖精同行,寻常的山贼劫匪再也不足为惧,虽然黄七并未详说自己会什么法术,但只要稍微有点儿道行,对付个山贼和劫匪肯定是绰绰有余的。二毛心疼三月刚刚生产,有心背着它走,奈何三月总是往下跳,几次尝试无果,他也就不再勉强,只背了两个狗崽,任由三月跟在身后。二毛原本感慨狗和人真不一样,刚刚生产就能下地乱跑,想到此节突然想到黄七也是母的,“哎,你也不用坐月子吗?”“你说什么?”黄七皱眉回头。二毛换了个问法儿,“我说你下没下过崽儿?”黄七多有嫌弃,“你是不是傻?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我们这一族只剩下我自己了,没有异性,我上哪儿下崽儿去?”“谁说没有同族异性就不能下崽?”二毛随口说道,“你看三月虽然是狗,但它可以跟狼配,马也可以和驴配……”“配,配,配,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说话这么难听呢?”黄七一脸的厌恶。二毛不以为然,“以前不是不熟吗,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好奇。”眼见黄七满脸怒气,二毛急忙行贿补过,“你就给我解释解释吧,到了前面县城,我请你喝酒。”二毛言罢,黄七有心佯装不为所动,奈何她的确喜欢喝酒,几番尝试最终还是露齿开怀,“我没与异性亲近过,更没有生产过,用你们的话说就是尚且待字闺中。”“三千多岁的老太婆了,还待字闺中。”二毛坏笑揶揄。黄七有心反讥,但一时之间也想不出合适的说辞,只能恶狠狠的瞅了他一眼。就在此时,后面传来了马蹄声,二毛闻声回头,只见几个衣着华贵的年轻男子正自东面骑马靠近。有了黄七同行,二毛再也不忧心忐忑,提心吊胆,只是看了对方一眼便收回视线继续赶路。不曾想那群人来到近前竟然勒马停住,为首的锦衣男子翻身下马,冲黄七抱拳行礼,“这位姑娘,在下有礼了。”黄七抬头看了对方一眼,没有接话。黄七的冷淡令对方略有尴尬,但随即又硬着头皮继续说道,“姑娘不要误会,在下妫虬,徐州人氏,此行乃是前往玄云宗拜师学艺,只因人生地疏,不明道路,故此才会唐突驻足,冒昧问路。”黄七随口说道,“前面路口向南拐,两百里后再往东两百里,你们到那儿再找人打听吧。”“多谢姑娘,”锦衣男子文质彬彬,“敢问姑娘要往何处去?若是顺路,不妨同行。”“不顺路。”黄七面无表情。锦衣男子套近乎不成,多有尴尬,虽然不甘心却也只能翻身上马,悻悻离去。待众人远去,二毛出言说道,“你骗人家干嘛?”“你怎么知道我在骗他?”黄七笑道。“昨天你还说没去过玄云宗,你压根儿就不知道玄云宗在哪儿,”二毛说道,“再说了,你让人家往南两百里再往东两百里,这不让他转回去了吗?”“哈哈,”黄七大笑,“一见他就讨厌,文绉绉,假惺惺,还龟球,怎么不叫龟蛋?”“妫是一个姓氏,不是乌龟的龟。”二毛解释。“管他是什么龟,”黄七收起笑容,言归正传,“据我所知玄云宗是十八玄宗里实力最弱的一个,他们想要学艺怎么不去其他玄宗,反倒大老远的从徐州跑到这里来?”“你说为什么?”二毛反问。“我哪知道。”黄七迈步先行。二毛大步跟了上去,“糟了,你刚才骗了他们,他们迟早能明白过来,他们也是去玄云宗学艺的,以后我总要跟他们见面,届时他们一定会将怨气撒到我身上。”“你怕啦?”黄七鄙夷挤兑。“对呀,我怕的要死,裤子都尿了。”二毛说道。“哈哈,笑死我了,”黄七捶胸顿足,“放心好了,他不敢惹你,不然我有一千种法子折腾他。”二毛皱眉说道,“你是个姑娘啊,笑的时候嘴巴能不能别张那么大,都看到喉咙了。”二毛不说还好,一说黄七反倒变本加厉,故意张嘴,夸张大笑,笑了几声换气不畅,接连咳嗽。“该。”二毛幸灾乐祸。此前赶路,二毛是唯恐遇到山贼,但此时他却迫切的希望出现山贼,因为他想见识一下黄七的能耐,看看她到底会什么法术。只可惜事与愿违,这一路上一个山贼也没见着,只在午后遇到了一队抓壮丁的官兵,官兵对他没什么兴趣,但对黄七却是多有垂涎,最终还是由二毛亮出腰牌,扯谎骗走了官兵。黄七赶路之时一直在左右张望,起初二毛还不明所以,后来才知道她在寻找灵物。官道人来人往,道路两旁别说灵物了,就算草药都少,不过黄七寻找的范围也并不是道路两旁,而是远处的山野。在二毛看来距离这么远,又有草木遮挡,哪怕有灵物她也看不见,事实上黄七也的确看不见,但她自山中生活多年,早已熟悉了各种灵物的生长习性,什么样的环境可能会有什么样的灵物,她一清二楚。一路上黄七不时会蹿进左右树林,大部分时候都会带回各种药草,一天下来各式各样的灵物和药草挖了一大包。由于当天没有途经县城,到了晚上二人只能自野外露营,黄七之所以寻找灵物和药草主要是为了变卖换酒,但遇到好的,她也会自己吃,想到二毛学法术也需要修炼灵气,便挑出一些大补气血的让他吃。当天晚上二毛炖煮了一棵很粗的草根,据黄七所说,此物名为列当,乃补气上品,长这么粗至少也得五十年。事实证明黄七对药草的确非常熟悉,吃过列当,当晚二毛便感觉精力充沛,浑身貌似有使不完的劲儿。二人随身携带的干粮快吃完了,三月需要喂奶,剩下这点干粮得给它留着,次日中午二人又炖了一株肥大的草根,这东西比列当好吃,面面的,询问药名,黄七回答此物名为地熏,亦是补气之物。吃过地熏,二毛感觉不对劲儿了,浑身燥热,气血翻腾,本想午睡片刻,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待得烈日消退,二人再度动身上路,二毛此时只感觉亢奋莫名,一路疾行快走亦不感觉劳累,黄七倒是跟的很是轻松,三月却是累的吐舌急喘。傍晚一截煮熟的何首乌下去,二毛彻底撑不住了,直接鼻血横流。恰好不远处有条小河,二毛便借口清洗鼻血冲到河边跳了下去,实则清洗鼻血是假,降温凉血是真,奈何清凉的河水也并不能消除他的不适和尴尬,一站起来就能看出来,好生羞人。一直不见二毛回来,黄七便寻了过来,“你怎么啦?”“你给我吃的都是什么?”二毛浑身燥热,呼吸似火。“何首乌呀,我也吃了。”黄七随口说道。“你吃了没事儿,我怎么吃了之后这么难受?”二毛掬水洗脸。黄七没有立刻接话,她也发现二毛面红耳赤,气血上涌,沉吟片刻恍然大悟,“糟了,我忘了你是男人。”“男人怎么了?”二毛追问。“列当,地熏,何首乌都是补气上品,但它们也能热血壮陽,”黄七说到此处唯恐挨骂,急忙转身跑走,“你等着,我去给你寻解药。”虽然黄七跑掉了,二毛仍然忍不住大声叫骂,可让这个不靠谱儿的老娘们给害惨了。大骂气喘,鼻血再流,二毛只能捂着鼻子骂,如果黄七只是一时大意,他也不会如此生气,但接连三顿吃的都是这东西,别说自己是个热血方刚的小伙子,就是七八十岁的老头子也受不了。自水里泡了半天,黄七终于急三火四的回来了,连枝带叶的扔过来一串小果子,“给你解药。”二毛伸手捞起,“怎么吃啊?”“剥开,吃里面的豆子。”黄七喊道。“豆子?不会是巴豆吧?”二毛端详着手里的植物。“你也认得药草?”黄七说道。黄七的回答间接证实了二毛的猜测,他没见过巴豆,却听说过这东西,这玩意儿吃了会一直拉肚子。“你想拉死我呀?”二毛将手里的植物甩向黄七。“换这个,地黄也能凉血。”黄七又扔过来两块根茎。根茎浮于水,二毛捞起洗净,咬嚼吞咽。事实证明地黄的确能够清心凉血,几口下去,二毛舒服不少,鼻血很快止住,呼吸也不再火热,水下的尴尬也随之消退。不过是药三分毒,凉血的同时地黄的弊端也很快显现,二毛只感觉腹部痉挛疼痛,翻江倒海。“怎么样,好点儿没有?”黄七关切询问。二毛强忍难受,龇牙咧嘴,“我算是看明白了,你是铁了心的要拉死我呀。”“哎呀,我忘了生地黄也会腹泻,你等着,我再去给你找解药,”黄七转身跑走,“别着急哈,我很快就回来。”“快滚吧,你别回来了……”。 第三十五章 玄门正宗 待黄七往东跑远,二毛急忙自西边上岸,龇牙咧嘴的扎进了岸边树林。半炷香之后,黄七拿着两棵豆株火急火燎的赶了回来,二毛这时仍然泡在水里,精神萎靡,有气无力,在黄七离开的这段时间,他已经自河水和树林之间跑了好几个回合了。“给。”黄七将豆株扔进了水里。此时天已经黑了,好在天上有月,二毛捞起那两株植物,借光一看,“啊?怎么又是豆子?”“放心好了,这是白扁豆,不是巴豆,这个是止泻的。”黄七说道。二毛可不敢再轻易相信这家伙了,此前他只以为黄七活的久,懂的多,直到此时才知道这家伙虽然对灵物和药草甚是熟悉,却并不了解人与异类用药的差别。见二毛不剥那豆荚,黄七急切催促,“快吃吧,白扁豆止泻立竿见影。”“不用,不用,我好多了。”二毛无力摇头,实则他肚子里仍在翻江倒海,但他可不敢再对黄七言听计从了,黄七虽然熟悉药性却拿捏不准药量,这个豆子要是吃了,后果不可预知。“那就好,我真不是故意的,”黄七内疚解释,“我只是想帮你汇聚灵气,却忘了你不会练气法门。”二毛此时连跟黄七拌嘴的力气都没有了,“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先回去休息,我待会儿就回去。”“没事,我不累,你把裤子脱下来扔给我,我帮你洗洗。”黄七说道。二毛无奈摇头,“你说什么呢,我又没拉裤子里。”“你不用不好意思……”“滚,赶紧滚……”折腾到三更时分,二毛终于摇摇晃晃的回到了露营地。眼见将二毛折腾的半死不活,黄七很是过意不去,一个劲儿的解释,二毛此时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很快便在黄七的喋喋不休中昏睡了过去。一觉醒来已是上午辰时,二毛身体好,之前又服下了大补气血的药物,醒来之后彷如重生,已无半点病态。黄七原本满心愧疚,只待二毛醒来便冲他认错道歉,眼见二毛醒来之后生龙活虎,黄七立刻换了副嘴脸,“你真是没良心,我好心给你寻找补气灵物,是你自己肉体凡胎,受用不起,反倒怨起我来。”二毛也感觉昨晚对她态度有些过分,亦不辩解,“好啦,别啰嗦了,赶紧收拾东西上路吧。”中午时分,前方出现了一处城池,随身的干粮已经吃完了,必须进城补充了。进城之后二毛先是随着黄七找到药铺,将她先前采挖的药草灵物卖掉,顺便儿问了一下路,得知再行百里便是象郡地界,二毛便采买了五天的干粮,这些干粮应该能够支撑到他们赶到玄云宗。由于此前曾经答应请黄七喝酒,随后二人便去了酒肆,就在采买酒水之时,一桌食客的交谈引起了二毛的注意,这桌食客共有四人,为三男一女,这四人不是一伙儿的,彼此并不熟悉,之所以同坐一桌是因为偶然得知对方也要去玄云宗拜师学艺。这里的酒水是用陶瓮盛的,黄七抱着酒坛催促二毛上路,二毛借口买咸菜又滞留了片刻,直待自几人的交谈中得到自己需要的信息,这才与黄七离开了酒肆。“不对劲儿。”二毛眉头微皱。“嗯?”黄七不明所以。“刚才坐在角落里的四个人都是去玄云宗拜师学艺的,”二毛说道,“昨天咱们就遇上一拨儿,今天又遇到一拨儿,这还是咱们遇到的,没遇到的应该还有很多,玄云宗究竟出了什么事,怎么这些人都要拜入玄云宗?”“是啊,是啊。”黄七的心思全在酒坛上,甚至没听清二毛说了什么。眼见黄七无心听自己说话,二毛也就不再多说,不过这么多人想要拜入玄云宗对他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儿,自己没根没底,也没有练气的基础,想要在众多对手中脱颖而出被玄云宗选中难度很大,若不是有芈天罡的举荐,自己恐怕连入门的资格都没有。想到此处,二毛多有沮丧,靠着别人的举荐才能入门,怎么感觉都有些别扭。黄七一喝就醉,自然不能滞留城中,只能出城寻一个安全僻静的所在。待黄七醒酒,二人再度上路,当天夜里便进入象郡地界。黄七虽然生活在西荒,对象郡却不熟悉,更不知道玄云宗在哪儿,好在二毛先前自几个食客的谈话中得知了玄云宗的大概位置,便循着官道一路南下,疾行三日之后改道向西,终于在第五日的清晨赶到了玄云宗山下。与大部分宗派一样,玄云宗亦是依山而建,东西北三面都是高山密林,山下有一处偌大广场,广场正北是上山的路径,山腰处有几处老旧的宫殿,山顶高处好像还有几个山洞。来到山下,二毛傻眼了,令他震惊的不是山上的宫殿房舍残破老旧,而是山下的广场上足足聚集了上百人,这些人多为年轻人,男女都有,有不少人都是骑马坐车来的,看衣着穿戴,以富人居多。由于人数众多,广场上便乱哄哄的,有人在扎堆儿交谈,有人在生火做饭,还有人在清理广场上的杂草。外面的传闻也是真的,玄云宗已经没落多年,这一点通过广场上成堆的杂草便能看出来,这些杂草原本都长在广场各处,是刻意表现之人清理堆积在一起的,在他们到来之前,山下的这处广场应该一片荒芜。进山入口此时已被拉上了红线,路口右侧立着一块石碑,上书玄门正宗。一个五短身材,肤色黝黑的年轻男子依靠石碑坐在台阶上。二毛没有急于上前表明身份,而是凑到了人多的地方,偷听众人的议论和交谈。虽然众人的交谈多有断续,但联系前后,二毛还是弄清了众人自四面八方赶来此处的原因,原来九州盟不久之前向盟内的十八玄宗和三十六门派发下告示,让各大宗派分别举荐一位弟子前往芈天罡所在的归元派进行比武切磋。由于九州盟得到两块神石一事已经泄露,故此众人都知道所谓的比武切磋只是幌子,九州盟的真实目的是召集各大门派的年轻才俊一同参悟神石天机。众人之所以急匆匆的赶来玄云宗,也正是因为玄云宗没落多年,门下没有像样的弟子,所以他们才会心存侥幸,试图跑来碰运气,像玄天宗和归元派那种如日中天,人才辈出的宗派,反倒没人去。又往各处偷听了一阵儿,二毛心里越发有数,众人虽然知道神石暗藏天机,却并不知道具体情况,更不知道每块神石上刻着三千多字的天书,他们只知道神石共有两块儿,应该为一阴一阳。短暂的观望过后,二毛朝着进山入口走去。不等他走近,那个守在山脚下的年轻人便冲其摆了摆手,“快走吧,我们不收人儿。”说话的年轻人肤色黝黑,矮小壮实,想必是被先到的众人叨扰烦了,此时正一脸的不耐烦。感觉对方可能比自己大上几岁,二毛便弯腰拱手,“这位大哥,我叫李二毛……”那小黑子原本是坐在台阶上的,听得二毛言语,急忙直身站起,“你就是李二毛啊,我可算把你等来了。”眼见对方竟然在等自己,二毛好生欣慰,看来芈问君办事儿还是靠谱的,芈天罡果然跟玄云宗打过招呼。“走吧,跟我上山。”小黑子转身先行。二毛拱手道谢,跟随在后。小黑子走了几步,转身回头,指着黄七和三月,“这是咋回事儿?”“她是我的朋友,狗是我路上捡来的。”二毛尴尬解释。小黑子转身迈步,不满嘟囔,“来就来呗,这咋还拖家带口的呢……”。 第三十六章 玄云宗主 见小黑子嘟囔抱怨,二毛急忙上前赔笑,“这位大哥,你放心,她只是来送我的,待我安顿下来,她马上就会下山。” 听得二毛言语,小黑子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急忙转身冲黄七解释,“我可不是撵你哈,只是我们玄云宗的日子过的实在不咋地,这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也没多余的米粮招待你呀。” 黄七微笑摆手,“没事儿,将他送到住处我立刻就走。” “你早点儿走也好,”小黑子说道,“你长的这么好看,让大师兄见着,免不得垂涎惦记。” 小黑子言罢,二毛和黄七面面相觑,听对方的言外之意,这个未曾谋面的大师兄好像不是什么好东西。 待得回过神来,二毛拱手开口,“还不知道大哥怎么称呼?” “我叫朱尚忠,排行老八,这一辈儿我最小。”小黑子回答。 二毛环视左右无人,随即探手入怀,掏出一个钱袋递了过去,“朱大哥,烦劳你在山下等我了这么久,几个铜币,不成谢意。” 二毛的穿戴多有破旧,朱尚忠只当他穷的叮当响,没想到他竟然还带了钱在身上,更没想到他竟然会送自己钱。 “这,这,这怎么好意思?”朱尚忠一边摆手推辞,一边东张西望。 二毛跟着瘸子走南闯北,早已深谙人情世故,顺势将钱袋塞进了朱尚忠的袖管,“没什么不好的,小弟初来乍到,以后还得朱大哥多多照应。” 朱尚忠得了钱财,瞬时喜笑颜开,“好说,好说。” 朱尚忠还想说点儿什么,一瞥之下发现山腰有几个人正在结伴下山,急忙转头看向黄七,“这位姑娘,你赶紧走吧,大师兄他们来了,你让他见着就麻烦了。” 见黄七还在迟疑,朱尚忠急切说道,“你去山下找个人少的地方躲着,等李二毛安顿好,我带他下山找你。” 黄七转头看向二毛,见二毛点头,便放下背上的行李,转身下山。 待黄七离开,朱尚忠主动背上二毛的行李,带着他拾阶而上。 不多时,二人与山上下来的几人走了个碰面,朱尚忠拉着二毛侧身路旁,给下来的几人让路。 “朱尚忠,这人谁呀?”问话的是一个二十三四岁的年轻人,人高马大,四方大脸。 朱尚忠恭声回话,“回大师兄,他就是宗主让咱们等的那个李二毛。” 不等对方开口,二毛便拱手见礼,“大师兄好,几位师兄好。” 虽然二毛态度谦恭,对方仍然没什么好脸色,亦不理他,而是转头冲朱尚忠说道,“这年头儿骗子多,可不能轻信于人,定要查证仔细,验明正身才行。” “是是是。”朱尚忠点头哈腰。 二毛见状急忙掏出自己的户籍文书双手呈递,“大师兄,这是我的户籍文书,刚才八师兄已经查看过了。” 大师兄随手拿过那张户籍文书看了几眼,反手撇弃,“不要瞎叫乱喊,你还没入门呢。” 二毛捡起户籍文书,点头应是。 大师兄抖完威风,带着另外几人继续下山,见到跟在后面的三月,大师兄眉头大皱,“哪里来的癞皮狗?” 不等二毛接话,朱尚忠便主动接话,“哦,是我刚才在山下捡到的。” “山上哪有多余的粮食喂狗?想发善心也行,自你的口粮里面扣。”大师兄反背双手,扬长而去。 二人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待大师兄几人走远,二毛急忙冲朱尚忠道谢,“多谢八师兄。” 朱尚忠苦笑叹气,“谢啥呀,一眼看到家了,你也是个受气的主儿。” “同门师兄,大师兄怎么待你如此刻薄?”二毛低声问道。 朱尚忠带着二毛继续上山,“岂止是刻薄呀,这家伙简直不是人,还有跟着他的那些狗腿子,一个是人的也没有,也不知道盟主咋想的,怎么把你举荐到这儿来了。” 朱尚忠言罢,二毛没有立刻接话,来此之前他只知道玄云宗已经没落了,却并不知道玄云宗的风气如此不好。 朱尚忠继续嘟囔,“好在神石出现之前宗主便接到了盟主的书信,如果再晚上几日,他们也会将你视为想要参悟神石而前来投靠的心机鼠辈。” “我的确没有染指神石天书的念头。”二毛说道。 “天书?什么天书?”朱尚忠随口问道。 二毛反应迅速,“外面传闻神石上面刻着天书。” “这我倒是头一次听说,”朱尚忠也没往心里去,继续苦口忠告,“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认识盟主的,如果你真能跟他说上话儿,就让他给你重新举荐个好去处吧,你在玄云宗不但学不到啥东西,还会成天挨骂受气。” “来都来了,看看再说吧。”二毛说道。 “你连看都不用看,”朱尚忠说道,“我他娘的在这儿十七年了,狗屁也没学着。” 二毛并不怀疑朱尚忠的话,但好不容易来到这里,总不能连宗主的面儿都没见就跑了。 见二毛没有走的意思,朱尚忠便向其介绍玄云宗的情况,玄云宗现在一共只有十一个人,他们这一辈儿有八个,上一辈儿有三个,宗主是老大,下面还有两个师弟,也就是他们的师叔。 上一辈儿的年纪都大了,一天到晚正事儿不干,只是忙着采药炼丹,妄求长生。这一辈儿的血气方刚,一天到晚不干正事儿,动辄跑到山下坑蒙拐骗,偷香窃玉。 起初二毛只是皱眉,听到最后开始咧嘴,朱尚忠应该不会胡言乱语,诋毁师门,可是如果朱尚忠说的都是真的,自己此行岂不是进了贼窝? 说话之间,二人来到山腰广场,这处广场比山下的要小很多,由于无人清理,广场上已经长满了杂草,广场北面有座高大且破旧的大殿,朱尚忠带着二毛进去给神像上香,直到这时二毛才知道玄云宗供奉的是天父和地母。 两座神像倒是塑造的栩栩如生,只是许久不曾贴金维护,神像已经露出了里面的底色,令二毛不曾想到的是这两座神像竟然不是泥胎,而是由整块儿的黑石和白石雕琢,每一座都足有几千斤重,由此可见当年的玄云宗也曾风光一时。 大殿的东面和西面各有数排厢房,据朱尚忠所说,这些厢房原本都是宗内弟子生活和起居的场所,最多的时候足有六百多人,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玄云宗的法术开始失传,门人弟子也越来越少,最终破落到这般田地。 “他们七个全都住在东面厢房,我不被他们待见,独自住在了西边厢房,你要住哪里?”朱尚忠问道。 二毛知道朱尚忠在让他选择立场,他也没有任何迟疑,态度坚决,当机立断,“我也住西厢。” 朱尚忠虽然内心大慰,却仍然善意提醒,“你可想好了,跟我住在一边,他们都会排挤你。” “我不怕。”二毛转身向西走去。 西侧有五排厢房,每排九间,共有四十五个房间,由于当年需要容纳很多人居住,每一处房间都足有外面的三间房子大。 这些房间亦是青石垒砌,整体都还算完整,只是很多房间的屋顶都开始破损漏雨。 朱尚忠住在最前面一排的中间区域,二毛没有跟他住在一起,而是选了第三排最南面的一个房间,他之所以选这个房间有两个原因,一是这个房间没有堆放杂物,屋顶也没有破损。二是西侧不远就是深山,以后黄七来找他玩儿也很是方便。 收拾好房间,二毛又自角落里为三月铺了个窝,直到这时朱尚忠才发现二毛背着的筐子里竟然还有两只狗崽,他也很喜欢小狗,有心抚摸亲近,奈何三月认生,不允许他靠近。 “走吧,我陪你下山找你的朋友去。”朱尚忠说道。 二毛跟在朱尚忠身后,“按理是不是应该先去拜见宗主和两位师叔。” “宗主下山办事儿去了,不在家,两位师叔在山洞里炼丹,你也见不着。”朱尚忠随口说道。 “宗主什么时候回来?”二毛问道。 “谁他娘的知道。”朱尚忠说道。 二毛闻言眉头微皱,谈及宗主,朱尚忠言语之中少有敬畏,难不成现任宗主也失德无能,不是好人? “他不回来,我怎么入门啊?”二毛多有愁恼。 朱尚忠说道,“没事儿,给你写进宗谱儿就行,宗谱就摆在大殿,我现在就去给你的名字添上。” “别别别,还是等宗主回来再说吧。”二毛急忙劝阻。 “不能等啊,万一他们几个再带人上山,你的位次就排到他们后头了。”朱尚忠说道。 “这么大的事情,不经宗主同意能行吗?”二毛多有担心。 “放心吧,没人管,”朱尚忠走向大殿,“再说宗主都走了两个月了,谁知道他啥时候回来。” “宗主久去不归,极有可能与神石天书有关。”二毛猜测。 “哈哈,你知道个屁呀,还神石天书,”朱尚忠笑道,“他下山肯定没干啥好事儿。” “为什么这么说?”二毛追问。 朱尚忠说道,“因为他出行的包袱是我收拾的,我看到包袱里有一大罐蒙汗药。” 二毛闻言心中猛然一凛,“是不是一个黑色的小罐子?上面还贴着一个纸条,写着蒙汗药三个字?” “咦,你咋知道……” 第三十七章 欺师灭祖 二毛强忍心中震惊机智应对,“类似的蒙汗药我曾在县城的一个药铺里见过。” 朱尚忠不曾多想,随口问道,“你去药铺干啥?” 二毛只能继续扯谎,“我那个朋友懂些药理,来时的路上我们挖了些草药,去药铺只为易换钱币。” “哎哟,看不出她还有这个能耐。”朱尚忠迈过门槛走进大殿。 二毛跟随在后,眼见朱尚忠径直走向供桌香案,急忙伸手拉住了他,“八师兄,真的别写了,让大师兄他们知道了又要找咱们麻烦,还是等宗主回来再说吧。” 朱尚忠先前收了二毛的铜币,之后二毛又坚定不移的选择与他住在西厢,他已然将二毛视为自己人,担心二毛落于人后,便执意要将二毛的名字写上宗谱,奈何二毛竭力阻止,几番拉扯,最终他也只能无奈作罢,“好吧,随你。” 先前为了搭救黄七,二毛无意之中杀掉了绑她的老头儿,事后翻那老头儿的包袱,里面除了换洗的衣服和一些钱币,还有一罐蒙汗药,而那蒙汗药与朱尚忠所说的宗主携带的蒙汗药是一样的,如此一来二毛几乎可以断定自己杀掉的那个老头儿就是玄云宗的宗主。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祸就闯的太大了,为了确认被杀的老头儿是不是玄云宗的宗主,二毛便想到了一个主意,随即便询问宗主的住处,得知宗主住在山顶,眼下没有理由去他住的地方,二毛又询问宗主平日来到大殿都会做什么。 一通圈绕,终于知道铜磬旁边的那个木槌儿经常被宗主使用,于是便趁朱尚忠转身之际,偷偷藏起来那个木槌儿。 二人顺着台阶快速下山,到得山脚下发现一群人正将大师兄几人围在当中百般奉承,阿谀讨好,而大师兄等人则端拿造作,惺惺作态。 朱尚忠率先发现了黄七,“你朋友在西南林边,你过去与她说话吧。” 二毛点头道谢,快步冲黄七走去。 就在他穿越广场人群之时,突然有人伸手拉住了他。 二毛转身回头,只见拉住他的是一个衣着华贵的中年男子,他隐约感觉此人有些眼熟,但一时之间又想不起自哪里见过他。 中年男子环顾左右,确定没人偷看,便扯下了嘴角的假胡子,“二毛,是我。” “呀,姞缜大人,您怎么在这儿啊?”二毛瞬时认出了对方。 姞缜将假胡子重新贴好,将二毛拉到一辆马车旁边,“你怎么自山上下来?” “我来拜师学艺,他们把我收下了。”二毛意简言赅。 听得二毛言语,姞缜面露喜色,“甚好,甚好。” 不等二毛再问对方来意,姞缜便低声说道,“二毛,能否帮我个忙?” 姞缜此前又是送钱又是送名帖,他临走时姞缜还想送马给他,长这么大,除了瘸子,像姞缜这么善待他的人还真不多,二毛对他自然是多有感激,听姞缜这般说,立刻答应下来,“您说,只要是我能做到的,绝不推辞。” 姞缜手指旁边的马车,“车里的女子想要拜入玄云宗,你可否从中斡旋,助她一臂之力?” “这个,我也是刚来,我说话怕是没什么份量……” 姞缜低声说道,“你也不用为难,她自己会设法拜入山门,你只需要在必要的时候略加帮衬便可。” “那行。”二毛点头。 姞缜伸手撩开马车的轿帘,指着车里的年轻女子冲二毛说道,“她叫云裳,是我的一名远亲。”“这位是李二毛,董贺的口信当日就是他带回去的。” 那年轻女子当有十七八岁,此时正捏着团扇扇风祛暑,听得姞缜言语,冲二毛点头一笑,虽然在笑,笑容之中却少有诚意,多有敷衍。 姞缜也察觉到年轻女子态度敷衍,急忙放下轿帘,低声解释,“云裳生性孤傲,待人接物不甚随和,若是真能拜入山门,日后你要多多维护才是。” 二毛没有立刻接话,他对姞缜心存感激,有心帮忙,但玄云宗真不是什么好地方,又有个好色的大师兄,如果云裳真的进了玄云宗,恐怕以后免不得遭受大师兄等人的惦记和纠缠。 就在他犹豫要不要对姞缜说出实情之时,姞缜偷偷塞了一个钱袋过来,“二毛,此事就拜托你了。” “不不不,大人,您上次送我的钱我还没用完呢,”二毛急切推辞,“我之所以迟疑犹豫,不是害怕受累,而是山上没有女弟子,我担心……” 姞缜将钱袋塞进二毛怀里,“这个你放心,云裳有自保之力,并非羸弱可欺。” 见二毛依旧面露难色,姞缜再度压低了声音,“我与你说实话吧,云裳乃姜召巫师之女,有法术在身。” 听得姞缜言语,二毛多感意外,正想问云裳既然会法术,怎么还来玄云宗,就在此时,车里传来了云裳略显不满的声音,“嗯?” 姞缜猜到云裳心中所想,靠近马车低声说道,“大小姐请放心,二毛是个可信的人,董贺一事他便不曾对外透露半句。” 云裳的声音再度传来,“嗯。” 姞缜的确没有看错二毛,二毛当真忠诚可信,若是没有朱尚忠之前的那些言语,他绝不会帮助云裳进入玄云宗,因为云裳此行分明是想混进玄云宗,其最终目的很可能是冲着神石天书去的,但眼下他对玄云宗全无半点好感,也就懒得忠心维护。 “你大可放心,云裳绝不会对玄云宗不利,她进山主要是为了寻人,”姞缜说着将一方折叠纸张塞给二毛,“你也帮忙留心,若是见到与画像容貌相似之人,当及时告知云裳。” “你们要找什么人?”二毛想要铺展纸张。 “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姞缜摆手阻止,“到得无人之处再看,此处人多眼杂,你尽快离开,莫要让他人多心起疑。” 二毛点头答应,转身离开。 穿过人群车队,二毛来到树林边缘,黄七早就看到他了,见他来到,急忙自林中冲其招手。 待二毛来到,黄七笑问,“怎么样?一切还好?” “好,”二毛愁恼苦笑“我真是好的不能再好了。” 黄七不明所以,只当他对玄云宗多有失望,“我早就跟你说过玄云宗败落多年,法术也大多失传,是你不信,非要来的。” “你别啰嗦了,”二毛将藏在袖子里的木槌儿递了过去,“闻闻。” “你让我闻根鼓槌做什么?”黄七不解。 “这不是鼓槌,这是个磬槌,”二毛催促,“你快闻闻。” 黄七接过木槌凑鼻闻嗅,一闻眉头紧皱,二闻双目圆睁。 “是不是当日抓你那个人的气味?”二毛多有紧张。 “是。”黄七正色点头,“这东西你自哪里得来的?” “完了。”二毛瘫坐在地。 “怎么了?”黄七蹲在他身边。 见二毛不停的叹气,黄七越发疑惑,“说呀,究竟出了什么事?” 二毛再度长叹,“这个磬槌是玄云宗宗主常年使用的东西。” “什么意思?”黄七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什么意思?”二毛一脸哭丧,“当天抓你的那个老头儿就是玄云宗现任的宗主。” 黄七好生意外,“这么巧吗?” “完了,真让你给害惨了,”二毛愁恼叹气,“我这大老远的跑来学法术,还没入门呢,先把人家的宗主给捅死了。” “这事儿的确不太好,”黄七尴尬苦恼,“看他的衣着的确是术士的穿戴,但谁能想到他就是玄云宗宗主。” 二毛垂头丧气,愁眉苦脸,先前他之所以极力阻止朱尚忠将自己的名字写进宗谱,也正是担心自己当日杀的老头儿就是玄云宗宗主。 没想到越怕什么越来什么,还好刚才没往玄云宗的宗谱上写自己的名字,不然自己此时已经是大逆不道,欺师灭祖了。 “你想怎么办?”黄七小声问道。 “我哪知道。”二毛摇头,事发突然,他此时还是懵的。 “要不咱赶紧跑吧?”黄七说道。 二毛摇头,“不成,现在跑了不是欲盖弥彰吗?” “那怎么办?”黄七犯愁。 “你别问我,你这三千多年白活的吗,快想办法。”二毛说道。 “我在山里成年累月的不见人,哪来的心智计谋?再说了,早些年我心智未开…” 不等黄七说完,二毛便摆手打断了她的话,“行了,行了,别说了,让我好好想想。” 二毛一抬手,黄七这才注意到他手里还拿着一张纸,“你手里拿的什么呀?” 二毛说道,“一张画像,刚才跟我说话的那个人给我的,他们好像在找什么人。” “给我看看。”黄七伸手。 二毛正要递送,却发现朱尚忠正在不远处冲他招手。 “八师兄叫我,”二毛急切起身,“我住在山腰西厢第三排最南面的房间,你有空就去找我。” “好,注意安全哈,见势不好你就赶紧跑。”黄七说道。 二毛将画像塞进怀中,顺手掏出姞缜刚才送的钱袋扔给黄七,“这些钱你留着用,没有我的允许,不准买酒。” “好。”黄七爽快答应。 二毛快步走出树林,跑到朱尚忠旁边,“怎么了八师兄?” “快随我上山起灶,大师兄要请他们吃饭…” 第三十八章 感应龙气 “请他们吃饭?他们是谁?”二毛随口问道。 朱尚忠指了指围在大师兄身边的那群人,“还能有谁,他们呗。” 二毛翘首北望,“这怕是得有一百多人,不是说咱们的日子不好过吗,这么多人,得做多少饭才够?” “以后你就知道了,这家伙死要面子,净装大尾巴狼。”朱尚忠低声嘟囔。 二人穿过人群拾阶上山,朱尚忠带着二毛去到位于东厢的厨房,东厢也有五排房舍,厨房位于最前面一排的中间区域。 二毛原本还担心山下的人太多,玄云宗的锅灶不够大,到得厨房才知道自己的担心纯属多余,厨房里有一大两小三口铁锅,最大的那口足有三抱大小,用这口大锅煮粥别说一百人了,就是五百人也吃不完。 这口大锅常年不用,早已布满铁锈,二人一通忙活,好不容易才将铁锅刷干净,随后便是淘米煮粥。 由于平日里没人收拾,厨房里既脏且乱,朱尚忠烧火之时,二毛便开始清理收拾,他一直很勤快,干起活儿来手脚非常麻利。 勤快的人到哪儿都不惹人讨厌,二毛又扫又擦之时,朱尚忠悠闲的坐在灶前烧火,与此同时冲二毛介绍山上众人,大师兄高云鹤今年二十四岁,二师兄萧逸也是二十四,三师兄张擎宇二十三,四师兄公昊二十,五师兄白川和六师兄齐飞都是十九,七师兄嬴青松十八。 朱尚忠自己是老八,年纪最小,十七岁。朱尚忠随口问起二毛年纪,二毛本想实话实说,突然想起瘸子曾对外说过自己十六岁,于是便回答十六。 用朱尚忠的话说,这七个师兄一个是人的也没有,大师兄最坏,其他六个人虽然围着他转,却是各怀鬼胎,对大师兄也只是虚与委蛇,并不是真心佩服。 玄云宗现任宗主名叫姒广平,二师叔叫王顺之,三师叔叫姬淳,这三人对本门法术都不是很感兴趣,最大的爱好就是追求长生,二师叔和三师叔喜欢炼丹服药,宗主则喜欢东颠西跑,寻找能够延寿续命的宝贝灵物。 为了搜罗可以炼丹和续命的灵物,三人免不得做些见不得光的事情,对于无主之物的劫掠无人知道,对于有主之物三人也不曾放过,前些年三人跑到同在梁州的玄坤宗去偷人家的赤鳞龙鲤,事后玄坤宗的绝音真人带着一群老娘们跑来兴师问罪,搞的玄云宗灰头土脸,最终还是盟主出面调停,玄坤宗方才作罢。 朱尚忠很是健谈,一直滔滔不绝,说的唾沫横飞,二毛虽然手脚忙活,耳朵却是竖着的,朱尚忠说的这些对他很有用,直到此时他才知道十八玄宗分别位于九州各地,每个州都有两个玄宗,十八玄宗与巫师也是有些渊源的,当年都曾跟随大禹治水,术士习练的法术和巫师习练的巫术其实也有相似之处,只不过巫师侧重请神,而术士则倾向作法。 此外,除了十八玄宗,九州盟还有三十六个练气习武的门派,这些人当年也曾跟随大禹治水,也是立过功劳的。简单说来当今的朝廷皇族和巫师相当于大禹的嫡系,而九州盟下属的十八玄宗和三十六武门则是与大禹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旁支。 眼见二毛一直忙前忙后,朱尚忠过意不去,便跑过来帮他刷碗,玄云宗当年有很多弟子门人,碗筷自然多的是,只不过常年不用,都长毛了 朱尚忠话多,没什么心眼儿,二毛跟他说话也不用刻意圈绕,“八师兄,来时的路上我听说,盟主带人把神灵给封印了,你知不知道这事儿?” “当然知道,”朱尚忠点头,“玄云宗虽然熊到家了,却终究是十八玄宗之一,盟主当时还派人过来跟咱们说了一声儿。” 不等二毛接话,朱尚忠又道,“对了,你跟我不一样,你是盟主举荐的,你不用怕他们。你可能还不知道,咱们的吃食花销大部分都是九州盟给的,他们要是把你撵走了,对盟主没法儿交代。” “哦,我看咱山上山下都有地,怎么不种啊?”二毛问道。 “懒呗,”朱尚忠随口说道,“我倒是不怎么懒,但我忙不过来呀,他们啥活儿不干,净指使我。” “八师兄,你有家人吗?”二毛又问。。 朱尚忠摇头,“没有了,在我很小的时候他们就饿死了。” 眼见戳到朱尚忠痛处,二毛急忙拉回话题,言归正传,“盟主为什么封印神灵?这不是造反吗?” “造什么反哪,”朱尚忠摇头,“盟主又当不了皇帝,造反对他有啥好处?” “盟主为什么当不了皇帝?”二毛问道。 “因为他不是皇族后裔,无法感应龙气。”朱尚忠说道。 二毛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个说法,免不得大感好奇,“感应龙气是什么意思?” 眼见灶下的柴火掉了出来,朱尚忠急忙跑过去拾掇,待得重新填好柴草,这才跑回来与二毛一同刷碗,“大夏皇族是人皇的后裔,传说人皇同时拥有人龙两种血脉,只要是他的后裔,都能感应龙气,龙气好像分为好几等,皇族的血脉越正统,感应的龙气就越厉害,不能感应龙气的人是当不了夏帝的。” “感应龙气就是把龙召唤出来?”二毛追问。 “不知道,”朱尚忠摇头,“有可能是把龙召出来,也可能是自己变成龙,这事儿说不好,因为谁也没见过。” “哦,”二毛点头过后再度问道,“既然盟主当不了皇帝,为什么还要封印神灵?” 朱尚忠说道,“这事儿你算问对人了,当时盟主派来的人也是我在山下迎接的,按照他的说法,盟主之所以封印神灵是因为当今夏帝得位不正,他的帝位是在巫师的帮助下篡位得来的。” “这事儿跟神灵有什么关系?”二毛不解。 朱尚忠说道,“因为巫师都听命于神灵,也都能请神上身,如果不把神灵封住,咱们的术士不是朝廷巫师的对手。” “我还是有点不太明白,”二毛疑惑皱眉,“既然皇帝只能由皇族来当,如果把当今的夏帝废了,皇帝由谁来当?” “那我就不知道了,”朱尚忠摇头。 四顾无人,朱尚忠压低了声音,“我还听到另外一种说法,盟主之所以要对抗朝廷,也是有私心的,他是为了给自己的妹妹报仇。” “报什么仇?”二毛问道。 “这事儿说来话就长了,”朱尚忠清了清嗓子,“传说上一任夏帝当年死的很蹊跷,朝廷的说法是被他唯一的胞弟夏沐给刺杀了,但这事儿完全说不通,因为夏帝本来就得了重病,他还没儿子,按照父子承继,兄终弟及的惯例,夏帝一死,帝位自然就落到夏沐头上了,夏沐如果想当皇帝,完全没有必要刺杀夏帝,只需要老老实实的等着就行了。” 朱尚忠说到此处略做停顿,转而再度说道,“夏沐当场就被巫师和禁军给杀了,是不是谋反死无对证了,后来他的王妃也在王府被大火烧死了,朝廷对外的说法是畏罪自尽,也有人认为她是被巫师给谋害了,这个王妃叫芈清宁,是咱们盟主芈天罡的胞妹。” “哦,原来是这样。”二毛点头。 “这事儿当年闹的挺大,牵扯了不少官员和禁军,事后杀了好几千人,”朱尚忠说道,“有人说朝廷是在清剿余孽,也有人怀疑朝廷在杀人灭口,封锁消息。” 二毛刚想接口,不远处传来了一声呼喊,“饭好了没有,大师兄催了。” “快了,快了。”朱尚忠急忙起身回应。 “快点儿,”对方催促,“做好之后抬到偏厅来。” “宗主不在,你们就放人上山?”朱尚忠皱眉。 “老实干你的活儿,啰嗦什么。”对方高声呵斥。 朱尚忠敢怒不敢言,回到灶前生气烧火,坐了片刻气不过,起身冲着锅里连吐口水。 二毛见状急忙上前阻止,“哎哎哎,八师兄,咱也得吃啊。” “我操,把这茬儿忘了,”朱尚忠拿起两个陶碗,贴着锅边儿挖了两碗,“这个干净。” “这也没熟啊。”二毛皱眉,都说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厨子,这话是有道理的。 “凑合着吃吧。”朱尚忠说道。 二毛无奈摇头,跑回去继续刷碗,“八师兄,我还是不太明白,你不是说皇族都能感应龙气吗?当年那个王爷谋反的时候怎么没有把龙给召出来?” “可能没来得及吧,也可能是传法巫师没把召龙的方法告诉他。”朱尚忠随口说道。 “这个……” 不等二毛说完,朱尚忠便打断了他的话,“别问了,我也就知道这么多,十几年前的事情了,我那时候还穿开裆裤呢,哎,西面缸里有咸菜,你捞点儿出来洗洗。” 二毛捞了咸菜出门清洗,此时几个师兄已经带着一群人来到山腰广场,正在往偏厅去。 二毛大致数了数,共有八十多人,无不衣着华贵,无有贫贱者,其中还有十几个女子,云裳亦在其中。 就在二毛计算人数之时,朱尚忠擦着手来到近前,“这帮狗东西肯定拿了人家钱了,哼,擅作主张,等宗主回来我看他们怎么收场。” 二毛闻言急忙低头洗菜,朱尚忠还等着宗主回来看几位师兄笑话,殊不知宗主已经回不来了…… 第三十九章 选拔门人 众人进入偏厅不久,又有人过来催饭,由于初来乍到,二毛也分不清过来催饭的人排行老几,不过他也并未向朱尚忠请教确认,因为他压根儿就没想在这玄云宗久留,这鸟地方学不到啥本事,过段时间找个借口赶紧走。 “一会儿吃饭,他们肯定会找茬给你下马威,”朱尚忠善意提醒,“到时候你可一定不要露怯,该顶撞顶撞,不用管那么多。” “好,多谢八师兄。”二毛点头。 朱尚忠还是不放心,“一定硬起来,这回你要是被他们欺负住了,以后你就彻底没好日子过了。” 二毛正愁没理由合情合理的离开玄云宗,朱尚忠的这番话让他隐约感觉找到个机会,一会儿要是跟大师兄他们吵起来,被他们撵走才好呢。 朱尚忠和二毛先后抬了两趟,第一趟是碗筷,第二趟是米粥和咸菜,盛饭这事儿也是他们两个,其他几个师兄大模大样的坐在主位,并不搭手帮忙。 盛饭的时候二毛刻意留心了一下,发现大师兄他们带上山的这八十多人并不全是想要拜师学艺的,还有大部分都是护卫和随从,姞缜也混在其中。 为众人盛好饭,朱尚忠拉着二毛坐上了正北主位,不等二毛落座,其中一名师兄便冷声说道,“李二毛,你懂不懂规矩?你还不是我玄云宗的弟子,坐到客席上去。” 虽然朱尚忠事先提醒过他,但事发突然,众目睽睽之下二毛还是有些发懵。 见二毛发愣,朱尚忠急忙做和事佬,“三师兄,李二毛是盟主举荐的人,宗主临走之前已经说过要收他入门了。” 听得朱尚忠言语,先前说话之人不再言语,坐在主位正中的大师兄趁机端拿摆谱儿,“盟主举荐的怎么了?这里是玄云宗,不是归元派。” 到得这时,二毛已经回过神来,大师兄话音刚落,他便高声接话,“高云鹤说的对,这里是玄云宗,不是归元派,盟主的话在这里不好使,我一进山你们就找茬排挤我,又吼又骂的,我走还不行吗?” 二毛这番话使得满堂哗然,大师兄等人也没想到他如此刚烈,竟然会当众发难,二毛也不管那么多,说完转身就走。 朱尚忠见状急忙上前拉拽,但二毛去意已决,朱尚忠几番拉扯,竟然拖他不住。 “行了,行了,见好就收。”朱尚忠低声说道。 朱尚忠只当二毛在佯装做戏,殊不知他是真的想趁机离开,朱尚忠又劝又拉,始终拖拽不住,二毛很快走出了大殿。 大师兄当众受到了顶撞,丢了颜面,气的面色铁青,恨不得一脚踹死二毛才好,但李二毛先前的那番言语不但给他扣上了一成了一个不尊盟主号令的狂妄之徒,他接下来还想代表玄云宗去参悟神石玄机,这要是放二毛走了,这家伙肯定跑去跟盟主告状,这个后果是他万万承受不起的。 最终,在丢脸和丢前程之间,大师兄选择了前者,快速起身急追出门,拉住二毛大力拖拽,“你这是什么态度?我是大师兄,说你几句你便躺地打滚,撒泼耍赖,这如何了得?快回去坐着,莫要在宾客面前耍宝丢脸。” 二毛原本还想挣扎,奈何大师兄有灵气修为,他几番挣扎始终未能挣脱,最终还是被对方拖了回去并摁在了主位西侧。 眼见目的已经达到,朱尚忠急忙冲二毛使眼色,示意他见好就收。 到得这时,二毛也只能老实坐着了,再走就有故意找茬的嫌疑了。 大师兄重新落座,佯装生气,说话找补,“看你初来乍到,不懂规矩,且不与你一般见识,再有下次,决不轻饶。” 大师兄言罢,客席的众人纷纷出言夸赞,迎风拍马,只道大师兄大度宽容,有长兄风度,有首徒胸襟。 一通马屁拍下来,大师兄心花怒放,转怒为喜,随即招呼众人吃饭。 朱尚忠心情大好,大口喝粥,这些年他在玄云宗一直是受气的那个,而今终于来了个帮手,他可不知道二毛是找茬想跑,只当二毛对他言听计从。自二毛进山,他就没拿二毛当外人,可谓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甚至主动揽责,帮他留下了那条流浪狗,现在看来,自己这么做真是做对了,与二毛的交情结下了,以后有帮手了。 二毛一直没动筷子,不是他生气吃不下,而是这些粥饭是被朱尚忠吐过口水的,此前朱尚忠挖出的那两碗还在厨房,压根儿就没端过来。 安排好众人吃饭,大师兄离座起身,只道要去山顶的洞府里给两位师叔送饭。 这个活儿原本一直是朱尚忠在做的,起初朱尚忠也没有多想,只当大师兄要趁机装孝顺,直待大师兄回来之后当众宣布,由于宗主迟迟不归,且两位师叔都在闭关,接下来由他们几人合议挑选门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家伙是跑去讨差事去了。 一听饭后就要参选入门,候选之人兴奋莫名,哪里还有吃饭的心思,急三火四的将粥饭吃了,然后抢着帮忙收拾碗筷。 大师兄还是有些心机的,为了彰显公平,采用了暗票筛选,他们这一辈儿共有九个人,少数服从多数,五人以上同意即可入门。 二毛和朱尚忠负责准备铜磬和纸张,虽然吃饭的有八十多人,但真正想要拜入玄云宗的只有三十几个,其他那些都是家人和随从。 到得无人处,二毛主动表态,“八师兄,我本来是没有投票资格的,多亏了你,接下来我听你的,你让我选谁我就选谁。” 朱尚忠闻言大感欣慰,人与人的交往有时候并不在时间长短,有些人看第一眼就讨厌,而有些人初次交往就很投缘,他和二毛就是属于后者,二毛很会办事儿,也很有立场。 “你有看顺眼的,我也听你的。”朱尚忠说道。 “好,”二毛点头,“不过咱俩只有两票,他们七个人呢,咱们这两票…” 不等二毛说完,朱尚忠便摆手打断了他的话,“他们也是面和心不和,都是各怀鬼胎,你不信就等着看,接下来的投票肯定会很有意思。” “怎么说?”二毛不解。 “这些人并不一定都把钱给了大师兄,也有可能给了其他的师兄,他们肯定都想留下自己人。”朱尚忠说到此处话锋一转,“对了,回头我把钱还你,我不要你的钱。” “你留着用,我还有。”二毛随口说道。 “你真的还有?”朱尚忠问道。 “我真有。”二毛点头,他原本有两个钱袋,给朱尚忠那个是姞缜之前给他的,他还有一个是自坟地里遇到的那个禁卫将军董贺给的。 朱尚忠也不见外,“那成,我就留着花了,我都快穷死了,裤衩碎了我都没钱扯布。” “你去买布,我会缝。”二毛说道。 “真的假的?”朱尚忠半信半疑。 “真的,我什么都会。”二毛说道。 二人说话之间,老三自外面进来,假意帮二人裁纸,趁机示好,其目的自然是接下来的投票希望能得到他们两个支持。 朱尚忠是个撒谎精,拍着胸脯信誓旦旦,但等对方离开,随即又换了一副嘴脸,“吃屎去吧,这时候想起我了,忘了之前怎么欺负我的了。” “不给他面子?”二毛低声问道。 朱尚忠摇头,“不给,这七个一个是人的也没有,一个比一个坏。” “八师兄,接下来咱应该选什么样儿的?”二毛问道。 “看看再说,”朱尚忠说道,“这些人跟你不一样,你被举荐的时候神石还没出现,你就是想来学法术的,他们可都是冲着神石来的,动机就不纯,哪有什么好鸟儿。” 不等二毛接话,朱尚忠又道,“其实他们来了也是白来,有大师兄占着茅坑儿,参悟神石这事儿轮不到他们。“ 二人裁好纸张,二毛拿着纸张和笔墨,朱尚忠有些灵气修为,便端着那个沉重的铜磬,他长的黑矮粗壮,端着铜磬就像蛤蟆抱了个鳖。 二人去到偏厅,众人已经等候多时,铜磬放在主位后面的桌案上,九人彼此间隔一丈,谁也看不到谁写了什么。 所谓的甄选也很简单,九人各提一个问题,由候选者进行回答,然后是九人投票,最后由候选者自己自铜磬里拿出纸条揭晓结果,超过五人同意即可入门。 准备妥当,选拔开始,云裳第一个站了起来…… 第四十章 各怀鬼胎 云裳站立起身,自报家门,“小女子云裳,豫州上阳郡人氏,恳请玄云宗收录。” 对于云裳第一个站起来,二毛并不感觉意外,因为她背后是朝廷和巫师,而同行的姞缜也肯定带了大量的钱财在身上,该打点的想必都已经打点好了。 高云鹤是大师兄,自然由他先问,“当下练气习武的女子并不多,你一个及笄少女,为何不辞辛劳。前来玄云宗拜师学艺?” 云裳正色答道,“回真人问话,云裳虽是羸弱娥眉之身,却有悲天悯人之心,前来拜师学艺只为修习法术,锄强扶弱,行侠仗义。” 云裳的回答虽然冠冕堂皇,实则言之无物,但大师兄并没有表现出不满,而是微笑点头,不再言语。 接下来轮到二师兄萧逸,与大师兄假装出来的和善不同,二师兄是冷着脸的,语气也多有严厉,“你既然有心练气学法,为何不早些前来?” 听得二师兄言语,二毛眉头微皱,相较于大师兄的例行公事,二师兄的这个问题就显得很是刻薄,只差直接点明对方拜师学艺的动机不纯,看来朱尚忠说的没错,二人上面这七个师兄虽然表面上沆瀣一气,实则各怀鬼胎,彼此之间并不和睦。 云裳自然知道对方在暗指什么,但她却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假装糊涂,避重就轻,“之前年龄太小,家人不放心我孤身行远。” 二师兄自然知道云裳回答的很是敷衍,但此时大师兄正在皱眉斜视,他也不便继续刁难。 下一个轮到了老三张擎宇,“豫州亦有两个练气玄宗,你为何不去请求收录,反倒舍近求远,选择玄云宗?” 云裳此前也是做过功课的,“世人皆知玄云宗土系法术登峰造极,小女子五行属土,修习玄云宗法术最合适不过。” 老四公昊的问题难度不大,“看你穿戴,想必是个富家女子,山上生活很是清苦,练气学法也多有劳累,你受得了累,吃得了苦吗?” 云裳既然想混进玄云宗,自然不能给与否定的回答。 接下来是五师兄白川,笑嘻嘻说道,“自古医不顺路,法不轻传,你想拜师学法,总是要拿出诚意的。” “这位师兄所言极是,”云裳底气十足,“玄云宗乃玄门正宗,不是收留叫花子和流民的善堂,小女子家境还算殷实,此番前来带有铜币五百,贝币三千,用以修葺宫殿,扩建山门。” “哈哈,近人情,明事理,不错,不错。”白川连声夸赞。 老六齐飞的脸色很是阴沉,“刚才二师兄的问题你没有正面回答,你既然有心练气学法,为什么不早些行动,偏偏选了眼下这个时候,可是听到一些关于九天神石的传闻,想要前来投机染指?” 齐飞此言一出,主位众人和候选之人无不震惊变色,眼下所有人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齐飞这番尖锐言语如同直接扯下了那层遮羞布。 齐飞话音刚落,云裳便朗声回答,“九天神石一事我确有耳闻,前来拜师学艺也确有这方面的考虑,但我尚有自知之明,玄云宗自有弟子门人,似我们这般临时投靠的绝无亲自参悟神石的可能。但诸位师兄一旦参悟了神石玄机,定会提携门人,帮助我等,能得诸位师兄提携,也是我们莫大的造化。” 二毛原本还在担心云裳无法巧妙应对,但事实证明他的担心是多余的,云裳的应答堪称完美,既没有欲盖弥彰的否认,又巧妙的摆脱了玄云宗众人对自己的猜忌,与此同时还不忘给已经入门的这些弟子戴了顶高帽子。 云裳言罢,宾主双方尽皆点头,云裳这番话不但给候选之人重新捂上了遮羞布,还给大师兄等人吃了个定心丸,言下之意就是人家没想过来抢肉吃,只想过来跟着喝口汤。 接下来轮到七师兄嬴青松,他的问题颇显突兀,竟然询问云裳多大年纪,可曾许配人家。 云裳只道今年十七岁,尚且待字闺中。 朱尚忠的问题很接地气,只道山上的生活起居都需要亲力亲为,云裳会不会烹炊浆洗,能不能砍柴种地。 每个人的立场不同,关注的角度也就不尽相同,二毛来到之前,这些琐碎的活计都是他在干。 云裳虽然多有冷傲,却并非没有头脑,先是回答自己不会这些,随后又表示自己家境殷实,每年都会资助玄云宗钱币米粮,如此一来也算是满分回答。 最后一个是二毛,二毛也摆的正自己的位置,“我初来乍到,没什么可问的,凡事都由诸位师兄做主。” 问询之后便是各自投票,为了体现公平,九人所用的笔墨和纸张都是一样的,也不用费事书写文字,如果同意接纳候选之人,就自纸上画十字,如果不同意就画一字。 这个主意是二师兄提出来的,倒也算得上是个好办法,因为坐在不远处的候选之人能够看到九人的书写动作,如果同意,一横一竖就下实笔,如果不同意,就可以横实竖虚,如此一来外人便无法通过笔划推测出是谁投了反对票。 二毛蘸墨提笔,转头右顾,他原本是想看朱尚忠的,但转头之时远处的大师兄恰好看向他这一边,视线接触之后大师兄冲其微微点头,二毛自然知道他想让自己做什么,奈何周围众目睽睽,他也不便明显回应。 朱尚忠提笔之时,二毛已经自纸上画上了十字,朱尚忠就坐在他右侧,虽然间隔不近,却仍然看到他纸上的一横一竖下的都是实笔,随即如法炮制,亦画了十字。 之后便是将画好的纸张投入铜磬,二毛最后一个投,为了让姞缜知道自己投的是赞成票,便故意不将纸张对折,以正面示人,如此一来不止姞缜知道他画了十字,所有的候选之人和大师兄等人也都知道他画了什么。 大师兄可不知道二毛此举是为了给姞缜看,只当他是故意露给自己看,眼见他这么听招呼,先前对他的不满瞬时消减了大半。 二毛本以为云裳进入玄云宗是毫无悬念的,但令他没想到的是云裳自铜磬里取出的九张纸条,竟然有四张是画了一字的,好在余下五张画的都是十字,五比四,云裳险之又险的拜入山门。 这样的结果不止是二毛大感意外,连大师兄亦是颇为震惊,这些师弟平日里对自己毕恭毕敬,不曾想到了关键时刻竟然敢跟自己唱反调儿,而且人数还不少,此前他还一直在气恼没有找到合适的理由剥夺二毛的评审资格,现在看来还幸亏没有将二毛踢出去,不然眼前这个大美人儿就无法留在玄云宗了。 虽然震惊不满,但筛选还得继续进行,接下来这段时间大师兄和姞缜分别找机会冲二毛投来感谢眼神,二毛自然不能给与明显回应,对于其他师兄和大师兄对着干,他也逐渐想明了其中缘由,反对云裳入门的这四个人也并不一定就很讨厌云裳,只是发现大师兄想将她留下,所以才会跟大师兄唱反调,对大师兄的不满和反抗只在其次,主要原因还是羡慕和嫉妒,因为他们几个心里很清楚,云裳就算留在玄云宗,也轮不到他们几个染指,肯定会被大师兄惦记。 接下来众人提出的问题都与之前大同小异,最棘手最难回答的几个问题,云裳之前也已经做出了示范,候选之人的回答也颇为相似。 既然候选之人差距不大,那选谁入门就看九人的一己好恶了,大师兄虽然心术不正,却并不愚蠢,很快自随后几轮筛选中确定了与自己作对的是老二,老三,老四和老五。 如此一来,只要这四人提出的问题太过容易,亦或是对候选之人表现的友善热情,他就会转头左望,老六老七倒是对他言听计从,二毛也很听招呼,奈何朱尚忠不太买他的帐,故此对于自己不想接纳的候选之人,大师兄也没能将他们尽数拦下。 筛选足足持续了一个多时辰,虽然表面上看似平静,实则火药味却是越来越浓,互相拆台的结果就是三十多个候选之人,最终只有十二个入门,其中有两个女弟子,余下皆是男的。 接下来就是大师兄抖威风的时候了,带着众人前往大殿焚香祭拜天父地母和历代宗主,之后便是记名收录,二毛劝得住朱尚忠,却劝不住大师兄,尤其是大师兄对他之前的拥护和支持非常满意,此时不但不再记恨他,还把他当成了自己人。 自大殿出来,大师兄遣散了其他师弟,只带着二毛和新入门的弟子上山去参见师叔,由于两位师叔都在山洞里炼丹,众人只能自洞外见礼,齐全礼数。 随后便是安排住处,大师兄原本就希望众人都住在东厢,二毛也不想他们跑去西厢,于是便借口西厢阴暗潮湿,房舍破败,推荐众人住到东面厢房去。 大师兄可不知道二毛打的什么主意,只当他揣摩自己的意思并顺从配合,不由得对他越发欣赏。 众人回到山腰时,入选之人的随从已经将他们的行李铺盖以及随身物品搬到了殿前广场,大师兄带着众人前去安置,二毛则去到厨房,找了个小盆,盛了半盆米粥端回了自己住处。 推门进屋,瞬时吓了一跳,黄七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找了过来,此时正在石床上呼呼大睡。 二毛将剩饭喂给三月,转身来到床前,“快起来,你怎么大白天的就跑来了?” 黄七翻身坐起,睡眼朦胧,“你怎么才回来,我都等你半天了,快跟我走吧。” “去干什么?”二毛问道。 “中午那会儿我自西面山里闻到了白虎的气味,它应该还在附近,”黄七说道,“你快随我去,看它咬不咬你。” “你饶了我吧,我还想多活几天呢,”二毛顺势躺倒,“哎呀,可累死我了。” “快去吧,”黄七上前拖拽,“越是凶猛的野兽,领地的范围就越大,白虎的领地至少也有千里方圆,它需要往复巡视,错过今天,咱们再想见它可就难了。” 二毛无奈坐起,“离这儿有多远?” “不足三百里。”黄七说道。 二毛闻言彻底没了兴趣,再度躺倒,“以后再说吧,我累坏了,先睡上一觉……” 第四十一章 初入山门 见二毛又躺了下去,黄七急忙上前拖拽,“别睡了,机会难得,快跟我走。” 二毛直身坐起,无奈摇头,“三百多里呢,我怎么去?你驮着我?” “你怎么又想骑我。”黄七皱眉。 二毛说道,“不是我想骑你,而是实在是太远了,翻山越岭的,三百多里我得走上好几天。” “你死了这条心吧,我可不让你骑。”黄七撇嘴。 二毛等的就是这句话,随即再度躺倒,“你赶紧走,大白天的别让人家看见。” “诶,有了,”黄七转身迈步,“你在这儿等着,我去设法将白虎引过来。” “唉,你可别惹是生非了,”二毛急忙起身拉住了她,“你把它引过来干嘛?大开杀戒呀?玄云宗这些人可没能耐制服它。” 黄七的拗劲儿上来了,“我绝不会搞错,当年带走它的那个人一定是你的父亲。” 二毛好生无奈,“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我有爹,全村的人都能证明我的身份。” “你认错爹了,”黄七说道,“放心好了,我去把它引来,它绝不会咬你的,这个我敢用性命保证。” “你能保证它不咬我,你能不能保证它不会咬别人?”二毛愁恼叹气,“为了救你,我还没入门就把人家的宗主给杀了,为了验证你的无端猜测,咱们又把白虎引来将人家剩下的弟子一锅端了,你说咱们干的这是人事儿吗?” 黄七终于动摇了,“也是哈,它不咬你,不表示它不咬别人。” “对呀,我是来学艺的,又不是来报仇的。”二毛转身回到石床躺了下来。 黄七也跟着走了回来,自他身边躺倒。 “哎哎哎,你别在这躺着,赶紧走。”二毛推搡。 “你让我去哪儿?”黄七不走。 “跑后面树林待着去,”二毛说道,“你在这儿躺着让人看见我解释不清。” 黄七无奈起身,心不甘情不愿的往外走。 二毛也感觉自己的态度不太好,“对了,你们妖精不是都会变吗,你要是能变成狗也行,有人来了你就变成狗崽儿。” “我只渡过了一次天劫,还不能随心变化。”黄七说道。 “那没办法了,你去西山找个地方待着,天黑以后再来。”二毛说道。 黄七嗯了一声,拉门离去。 二毛这些天都不曾睡好,而今终于安顿下来,心头一松,很快悠悠睡去。 不过没睡多久他就被身下的潮气给刺醒了,这里的石床与常见的木床不太一样,更像北方的火炕,下面有灶口,这种结构的好处是到了冬天可以生火取暖,弊端则是容易返潮,若是长时间不生火,下面的湿气就会很重。 房间周围有很多树枝野草,二毛便收拾柴草生火驱湿,待得填好柴草,几次点火却始终未能点燃,象郡位于九州西南,湿气很重。 正愁恼用什么引火,突然想到姞缜之前还塞给自己一张画像,便自怀中将画像取了出来,铺开端详,发现纸上画的是一个面目俊朗的年轻男子,根据画像的衣着和头顶的金冠来看,此人的身世应该显赫非常。 姞缜此前曾经说过他们想要寻找的人只有十四岁,但是画像上的这个人至少也有三十出头,起初他只当是画师画的不好,不过转念一想才明白不是那么回事儿,姞缜此前说的是他们要找的那个年轻人与画像上的人很像,并没有说他们要找的就是画像上的这个人。 他虽然不知道姞缜等人为什么要找那个年轻人,却知道姞缜肯定没见过那个年轻人,这副画像画的很可能是那个年轻人的父亲,姞缜等人想要根据父亲的样貌寻找对方的儿子。 二毛对照画像看了半天,也没发现先前入门的那些人有谁跟画像上的人相像,其间也曾经怀疑自己恰好十四岁,对方要找的会不会是自己,不过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很快便打消了,一来自己身世清楚,证人众多。二来自己跟画像上的人长的也不像,画像上的男子脸型英俊瘦长,而自己脸型偏圆,且五官柔和,不似对方那般硬朗。 姞缜是朝廷的人,与九州盟是敌对关系,自己现在是玄云宗的人,可不能做吃里扒外的事情,这张画像留不得,得烧了。 就在此时,朱尚忠自推门进来,“二毛,你在干嘛?” 朱尚忠声到人到,二毛来不及多想,急忙将画像点燃塞进了灶下,“我在生火呢。” 朱尚忠没有走近,而是蹲在了狗窝旁,三月先前曾经见过他,再见他满脸带笑的蹲了下来,对他便少有敌意,亦不咬他。 “这两个小狗怎么跟别的小狗不太一样?”朱尚忠好奇的打量小狗。 “它们的爹好像是条狼。”二毛随口说道。 “哎哟,这可稀罕。”朱尚忠越发好奇,但三月虽然不咬他,眼神之中却也多有警惕,他也不敢伸手去拿狗崽。 朱尚忠看小狗儿的时候,二毛正在歪头生火,火倒是生起来了,但灶下多年未曾见火,有些倒烟,很不好烧。 “八师兄,你找我做什么?”二毛问道。 “我来给你送书。”朱尚忠说道。 “什么书?”二毛回头。 “学法术的书,”朱尚忠起身走了过来,自袖中抽出一本破旧不堪的书籍,“给你。” 二毛伸手接过,“哪儿来的?” “这书我们每人都有一本儿,这本儿是我的。”朱尚忠随口说道。 二毛往灶下添了些柴草,转而坐在床边快速翻阅,这本书有一寸多厚,纸张粗陋,文字扭曲,图画也多有失真。 “这是我自己抄的,原本在宗主那里。”朱尚忠说道。 听得朱尚忠言语,二毛多有庆幸,他原本还想问谁写的字这么难看。 快速看过几页,二毛的眉头逐渐皱起,“这怎么净是些抓鸡撵狗的法术?” “后面的比前面厉害点儿。”朱尚忠随口说道。 听得朱尚忠言语,二毛急忙将书籍翻到最后几页,看阅之后发现最厉害的法术也不过是土遁和穿墙。 由于灶下倒烟,二人很快便被熏的睁不开眼,只能跑到了屋外。 “八师兄,土遁和穿墙你学会了吗?”二毛问道。 “没有,”朱尚忠摇头,“别说我了,连宗主也没学会。” “不是吧,这上面不是写着作法的方法和咒语吗?”二毛说道。 朱尚忠再度摇头,“可能不对吧,总之是不好使。” “那你都会什么法术?”二毛追问。 “我的神行甲马练的还行。”朱尚忠随口说道。 不等二毛追问,朱尚忠便主动解释,“神行甲马就是自腿上绑两片施过法的黄布,然后念诵咒语就能跑的很快。” “有多快?”二毛好奇。 朱尚忠撇嘴,“也就那么回事儿吧,我试过,追不上兔子。” 二毛闻言多有失望,“不是说玄云宗的土系法术在十八玄宗里排第一吗,怎么…” “那是以前,我听说之前的宗主法术通天,不但能缩地成寸,瞬息千里,还能开天辟地,搬山填海,”朱尚忠说到此处叹了口气,“唉,可惜呀,这些厉害的法术早就失传了,现在的玄云宗是黄鼠狼下耗子,一辈儿不如一辈儿了。” 眼见二毛多有失望,朱尚忠又宽慰道,“厉害的法术咱们是学不着了,剩下这些你凑合着学学吧,出人头地肯定是不行了,混口饭吃应该还是可以的。” “没人教,就咱们自己学呀?”二毛问道。 朱尚忠抬手东指,“他们明天就开始轮着教,也就是这些东西,你要跟着学吗?” “我不去,我有什么不懂的就问你。”二毛说道。 “就是,他们也是些半吊子,”朱尚忠说话之间发现三月自屋里跑了出来,“你快进去看看咋回事儿,怎么这么大烟,狗都呛出来了。” 二毛进屋添了把火,其实屋里的烟也不是很大,三月出来是撒尿去了。 “八师兄,他们几个都会什么法术?”二毛又坐到了朱尚忠旁边。 “会个屁呀,”朱尚忠一脸鄙夷,“练土遁拱不出来,练穿墙卡墙里都他们干的,还有老七,你没发现他走道儿不利索吗?天天练那个点石成金,前些日子拿着变出来的金子出去骗人,没过完秤呢就变回去了,差点没让人打瘸了。” 二毛无言以对。 “我要下山一趟,你去不去?”朱尚忠问道。 “干嘛去?”二毛问道。 “买布,我真没裤子穿了。”朱尚忠说道。 “咱们都走了,晚饭谁做?”二毛问道。 “刚入门的那些人里有几个会做饭的,给个机会让他们表现表现。”朱尚忠说道。 “行,你等我一会儿。”二毛回屋添了把火,又带上了黄七沿途采挖的几棵药草。 这些药草朱尚忠并不全都认识,但当归他认得,“哎哟,这么大的当归,哪儿来的?” “我朋友挖的。”二毛说道,他此前曾经跟朱尚忠说过黄七认得药物。 “你那朋友哪儿去了,她长的着实好看,跟你究竟是什么关系?”朱尚忠问道。 二毛不明白朱尚忠为何有此一问,便歪头看他,没有接话。 “你这么看着我干嘛,我对女人没兴趣。”朱尚忠说道。 “啊?”二毛骇然瞠目。 “啊个屁呀,你想啥呢,我对男人更没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