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绾梨萧韫玉主角小说免费阅读》 第1章 你杀我全家,可就不许杀我了哦 碧纱窗外细雨潺潺,鹤寿堂内烧着御赐的兽金炭,却也难掩春寒。 襄平侯府老夫人正襟危坐在堂上,忽地抄起手边的乌金釉玉盏朝低头跪在下首的妙龄少女身旁砸去。 茶盏玉碎声清脆刺耳,满室的丫鬟仆从皆噤声。 老夫人怒斥:“沈绾梨,即便你与念娇自小被设计抱错,互换了身份,可稚子无辜,错的是你养母柳氏,你不该苛责于念娇。 何况自你回府以来,念娇处处护着你,有什么稀罕物都分你一份,可你却处处与她争风吃醋,妄图破坏她与三皇子的婚约,还将她推入冰湖,害她险些溺亡,如此心思歹毒……” 沈绾梨被这一阵怒斥惊醒,猛地抬头,就对上了老夫人的肃穆怒容和一旁沈念娇略带讥诮的俯视,不由微微一怔。 【侯府抄家灭门当日,老太太不是被沈念娇推出去挡刀死了吗?】 老夫人的怒斥声戛然而止,惊疑不定地环顾四周,见丫鬟们面不改色,方才确定只有自己听到了那道声音。 她心底不由掀起了惊涛骇浪。 襄平侯府战功赫赫,沐浴皇恩,怎么可能会遭抄家灭门之灾? 念娇虽不是侯府血脉,但自幼被养在她身边,最是与她亲近,怎么可能会推她出去挡刀? 定是她被沈绾梨气糊涂了,才出现了幻听! “祖母,绾梨姐姐自小流落乡野,险些嫁与老商贾为妾,回府后见我占了她与三皇子的婚约,心生怨怼也无可厚非,您就饶了她这会吧。” 沈念娇此刻发梢还滴着水,浑身裹在披风里,娇弱得像风中折柳,却还是强撑着受寒的身子替沈绾梨求情。 “念娇,你不必为她求情。” 这时,一个锦衣玉冠、面容俊逸的男子走进了鹤寿堂,丫鬟们纷纷欠身行礼。 就连老夫人也起身相迎:“三皇子。” 三皇子萧瑾宁颔首,冷冷瞥了眼跪在一旁的沈绾梨,“老夫人,当着本皇子的面,沈绾梨都敢如此欺负念娇,可见她平日有多嚣张跋扈。绝不可轻饶了她!” “将沈绾梨送到京郊庄子上,日后府中没有这个人,襄平侯府嫡长女还是念娇!” 沈老夫人话音落下,就有人两个婆子去拉沈绾梨。 眼前的场景与久远的记忆逐渐重合。 沈绾梨终于明白,她重生了! 她回到了侯府被抄家灭门那年! 上辈子,她与沈念娇同在寺庙出生,沈念娇的生母柳氏设计调换了她们。沈念娇顶替她成了襄平侯府嫡长女,而她则是成了教坊司歌姬柳氏之女。 后来她偷听到柳氏与养兄的谈话,得知身世,偷走了出生时戴的长命锁信物,回到了侯府。 可是,她为了亲情付出一切,侯府全家却对她极尽嫌恶,将罪臣之女所生的假千金视若珍宝,甚至一同瞒下了她假千金的身份,让她如愿履行婚约嫁给三皇子。 可笑的是,直到她被沈念娇设计害死,变成了孤魂野鬼,沈念娇联合生父卫国公害得襄平侯府被秘密处死,彻底露出了真面目,全家才幡然悔悟。 但那又有什么用?她尸体都被挂在城门上三个月腊成干了。 沈绾梨挣开婆子,仰头对堂上的老夫人道:“既然老夫人要将我逐出侯府,我走便是,你那破庄子谁爱待谁待!” 【沈念娇,你杀了我全家,可就不许杀我了哦】 【啊,亲爱的祖母和哥哥们,等你们像上辈子一样,被沈念娇和她亲爹卫国公陷害谋逆,通通死绝后,我一定会为你们翻案的,到时候我就是忠臣遗孤了,就算不能承袭侯府爵位,也能封个郡主县主当当吧,嘻嘻~】 沈绾梨转身就走,心里美滋滋地盘算着。 身后的老夫人惊得扯断了佛珠,念珠掉了满地。 她没有幻听!她听到的是沈绾梨的真心话! 沈绾梨竟然能推算前世? 可是沈念娇明明是南村寡妇柳氏之女,她爹怎么可能是卫国公?卫国公明明是她女儿沈敏的夫婿啊。 老夫人觉得荒谬,可她却又忍不住想着,莫非是祖宗们预测到侯府有灭顶之灾,才借绾梨的心声来警醒他们? 她急忙招呼婆子们:“去拦住大小姐!” 沈绾梨看了眼窗纱外的雨幕,停住了脚步,转身看着老夫人。 沈念娇也看出了老夫人的焦急,眼里笑意收敛,面露忧色说:“祖母,绾梨姐姐也不是故意把我推入湖中的,她本是金枝玉叶却流落多年,已经受了那么多年苦了,您万不能将她赶出侯府啊。” 一旁的萧瑾宁却是拢着袖子冷哼,“她要走就让她走,左右留在侯府,也是给襄平侯蒙羞!老夫人何必阻拦?” 萧瑾宁觉得沈绾梨如此爱慕虚荣,怎么可能舍弃侯府嫡女的身份,如今说要离开侯府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沈念娇本以为自己以退为进,定能火上浇油,让祖母下定决心赶走沈绾梨。 但她没想到,老夫人竟然直接借坡下驴,叹了口气道:“三皇子,念娇说的不无道理。” 她一锤定音:“既然念娇替你求情,沈绾梨,我就罚你在寿堂后的佛堂抄写佛经,面壁思过!” 沈念娇神色微僵,这与重拿轻放有何区别?还不如把沈绾梨赶庄子上别碍眼呢! 她看向一旁的萧瑾宁,希望他能阻止。 然而,萧瑾宁却想着给沈念娇撑腰,不好驳了她的意思,“还是念娇心善。” 沈绾梨闻言冷笑了声。 上辈子也有这么一遭,沈念娇当着三皇子和府中下人的面,自己落入湖中,却陷害是她推的。老太太气得不行,不管她怎么解释,执意将她送去京郊庄子上关着。本该与她有婚约的三皇子也一心护着沈念娇这个假千金。 还是她生母谢氏撑着病躯出面拦下,老夫人和三皇子才作罢,但却也罚了她抄写佛经。 这辈子,她压根不想解释,误会就误会吧,她不在乎这些所谓的家人了! 但是,这锅她不能白背! 老夫人身旁的嬷嬷上前:“大小姐,请吧。” 沈绾梨却是忽地一个箭步上前,拽着沈念娇就往屋外走。 鹤寿堂内所有人都惊了。 萧瑾宁皱眉:“沈绾梨,你要带念娇去哪?” 就连沈念娇自己都惊了,不停挣扎着,可她养在深闺,力道哪是自小被磋磨的沈绾梨能比的?只能被拖着往外走。 “绾梨姐姐,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如你所愿咯。” 沈绾梨把她拖到了屋外的锦鲤池边,抬脚把她踹了下去。 沈念娇落入池中,溅起一池水花。 追出来的老夫人、萧瑾宁和丫鬟婆子们全都惊呆了。 第2章 她不要当心上人,她要当人上人 老夫人怒斥:“沈绾梨,你疯了吗?” 萧瑾宁更是气得不行,“冥顽不灵!老夫人,本皇子看还是将这个毒妇赶出侯府吧!” 沈绾梨抱臂站在细雨中,不置一词。 【沈念娇自己跳到湖里,却陷害我推的她,横竖这罪名都要背,我就坐实了,真推她下水一次呗】 老夫人看着少女雨中孤傲的身影,不由微怔。她误会沈绾梨了? 【啧,沈念娇之前落水一副快要被淹死的模样,非要等着三皇子跳湖救人,还以为她不会凫水呢。】 【之前每次解释,沈念娇那忠心护主的丫鬟都说,二小姐不会凫水,落入湖中稍有不慎就会淹死,怎么可能拿命陷害大小姐~】 【原来不是拿命陷害,是拿泡个冷水澡来陷害啊】 老夫人这才猛地看向锦鲤池,丫鬟婆子们都不会凫水,正慌乱地撑着竹竿子救人。 萧瑾宁正欲跳下池子救人,却发现,沈念娇已经下意识狗刨似的游到了池边,大口喘着粗气,不由微微一怔。 念娇不是不会凫水吗? 绵绵密密的春雨飘入檐下,扑面微寒。 老夫人看着狼狈地爬到锦鲤池边的沈念娇,忽觉有些陌生。 当年她最宠爱的幺女沈敏出阁,她思女心切,又恰逢大儿媳谢氏产女后体虚,她便将念娇这个孙女接到了鹤寿堂抚养。 她看着念娇长大,竟从不知她何时学会的凫水。 沈念娇浑身湿透,被丫鬟们盖上披风护着回到廊内。 她双眼泛红地仰头望着老夫人,哭腔委屈:“祖母……” 老夫人却略微恍惚地问:“念娇,你何时学的凫水?” 沈念娇心底咯噔一下,慌乱低头避开老夫人审视的视线,“我,我也不知。许是几次三番被绾梨姐姐推入水中,扑腾几下便学会了。” 萧瑾宁也极力说服自己,“也是,念娇自小聪慧,学东西自是快些的。” 沈绾梨翻了个白眼:“胡说,我从来不推,只踹。” “你!”老夫人怒瞪向这个顽劣的野生孙女。 正要斥责发落,就又听到了沈绾梨的心声: 【葱烩个头。当然是她那生在水乡的生母柳氏教的,不学会凫水,她敢跳入湖中陷害我吗?哈哈哈,老太太你没想到的多了去,你以为沈念娇每月初十去宝云寺,当真是为了给你祈福吗?】 【她是为了和柳氏密谋,怎么算计襄平侯府满门!她早就知晓自己并非襄平侯府嫡女,而是卫国公的外室女,要踩着侯府为自己谋前程呢。不过我才不会告诉你们,看你们以后怎么栽跟头,嘻嘻。】 老夫人现在就差点被气得栽跟头了。 她一直以为念娇在真假千金一事上稚子无辜,可若她一早便知晓,却瞒而不报,放任侯府血脉流落在外被柳氏磋磨,那是何居心? 而且她心下猛地合计,发觉念娇自八岁起便每月初十去宝云寺为她祈福,至今近七年,且时常会在寺中小住。若她当真次次瞒着她与生母柳氏相见,若柳氏当真是女婿的外室…… 那她这些年,宠的岂不是幺女死对头的女儿? 老夫人顿生被愚弄的恼怒,心底更不由后怕。 不会的,侯府待念娇千娇百宠,予她无限尊荣,这怎么可能…… 她欲否决沈绾梨的心声,但却忍不住想着,再过些时日便是初十,届时她派人暗中跟着便能证明念娇清白。 沈念娇以为老夫人被沈绾梨气得说不出话,心下窃喜,面上却担忧道:“祖母莫要因我气坏了身体,绾梨姐姐想必也是一时冲动,并非本意。” “念娇,你就是太过心善了,沈绾梨才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得寸进尺!”萧瑾宁愈发厌恶沈绾梨,正欲劝老夫人从重处理。 然而老夫人现在对沈绾梨心情复杂,在弄清楚她心声是否属实之前,也不想将她赶出侯府,于是便顺着道:“沈绾梨,既然念娇大度,我便暂且放过你。将大小姐带回凉月阁禁足,面壁思过!” 没说禁足多久,可却也没提罚抄经文和赶出侯府之事。那便是待三皇子离府后轻拿轻放了。 沈念娇惊愕,垂眸隐忍地攥了攥袖下拳头,心下冷嘲。 果然娘亲说得对,野种总是比不得亲生的。 她不能心软,定要为自己谋一份锦绣前程,国公府嫡女的身份可比侯府嫡女要尊贵多了! 沈绾梨也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梢,还以为她都如此过分了,老夫人会直接把她赶出侯府呢。 她转身从嬷嬷手里接过油纸伞,走入了漫天细密春雨中。 身后传来老夫人和三皇子对沈念娇的声声关切,生怕她着凉受寒。 沈绾梨面无表情,再无从前不甘。 …… 春雨绵绵洇湿绣花裙角,花篱柳屏笼在薄雾中,朦胧可见湿红深青。 沈绾梨打伞走过一道月洞门,循声看向了墙角的老梨花树。 满树梨花盛放得烂漫,枝干伸展缀满晶莹琼玉,似大雪压枝。 一个身穿玄衣的嶙峋少年被小厮踹倒,撞落梨花簌簌如雪。 小厮们哈哈大笑。 “寄人篱下的亡国奴罢了!你们魏国都已经被我们侯爷打到玉龙关外了,你一个质子,还以为自己是什么王孙贵胄吗?” 一个尖嘴小厮啃着馒头,伸鞋踩在少年手掌上,羞辱道: “元靳,你要是帮我把鞋洗了,我就把这半个馒头给你怎样?你别想着大小姐能给你撑腰,她把二小姐推入湖中,老夫人要把她发落到庄子上,现在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这时,旁边一个小厮忽然扯了下尖嘴小厮的衣袖,眼神往边上瞟:“大、大小姐。” 尖嘴小厮转头看到沈绾梨,惊得馒头都快掉地上了,当即陪笑:“大,大小姐,我们和元靳殿下闹着玩呢。” 沈绾梨撑伞走近,俯视着靠在梨花树干上的元靳。 他身姿清瘦嶙峋,墨发散乱,肤色冷白略带病态,脆弱得像琉璃美人,此刻正无力地撑在树干上。 他捂着刚被踹了脚的胸口,声音沉闷隐忍痛苦,抬眸问:“大小姐,听闻你推了二小姐被老夫人处罚,可有大碍?” 沈绾梨盯着他面色不显,心下却是冷笑。 元靳是想知道沈念娇有没有事吧? 上辈子她也是真傻,竟然会觉得和元靳一样寄人篱下,同病相怜,所以处处庇护他,予他衣食无忧。 可元靳却私心里视她为仇人之女,只是利用她,对她丝毫不感激。 反倒是对以戏弄他、折磨他为乐的沈念娇倾心不已。 元靳还在逃回魏国前背刺她,和沈念娇一起给她扣了个私自放走敌国质子的罪名,害得她被忠君爱国的亲爹襄平侯亲手处死。 元靳回到魏国后,带兵攻破燕国,还在沈念娇和三皇子萧瑾宁大婚之日上演抢亲戏码。 而她沈绾梨,拜这帮颠公颠婆们所赐,当时尸体被挂在城门上被乌鸦啄食,成了这出话本里的凄惨炮灰。 但此刻,前世一统四国的暴戾君王,此刻还在她脚边示弱乞怜。 她应该怎么做? 像师父给她看的那些话本一样,讨好元靳,抱他大腿,苟且求生,最后取代沈念娇成为他的心上人? 放屁! 当然是趁他病要他命! 她才不要当什么心上人,她要当人上人! 元靳敏锐地感觉到一丝杀气,但他警惕地扫视了四周一眼,都未察觉到异常,最后略带狐疑地看向沈绾梨,可对上的却是一张明艳灿烂的笑脸。 “我当然没事啦。我才是亲生的,别说之前是沈念娇陷害我,就算我真当着祖母的面,把沈念娇踹到锦鲤池里了,祖母不也没舍得罚我?” 元靳惊愕问:“大小姐又把二小姐推湖里了?” 沈绾梨注意到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戾气,笑了笑说:“对呀,元靳,沈念娇不是经常欺负你吗?之前还将雪团塞你衣领里害你风寒,让你头顶桃子当箭靶子,害你被射中肩膀。我这都是在帮你报仇呀。” 第3章 钟离商令 元靳低眸敛下狠戾之色,轻声道:“多谢大小姐抬爱。二小姐之前和我都是闹着玩的,我不希望你因我这一介外人伤了姐妹和气。” 沈绾梨挑眉,扫了眼地上的小厮,恍然道:“原来你爱这么闹着玩。看来你与这几个小厮是真在闹着玩。那我走了,就不发卖你们了。” 几个小厮如蒙大赦:“大小姐明鉴,恭送大小姐。” 元靳惊愕地看着撑伞离去的沈绾梨。 他特意在沈绾梨回凉月阁的路上演这出苦肉计,就算想借沈绾梨之手,除掉这几个碍眼的小厮,顺带安插自己的人手到身边,却没想到沈绾梨这蠢货竟然放过他们了? 而且,这几个小厮听到沈绾梨险些发卖他们,显然都打算怒气撒在了他身上。 元靳急忙伸手挽留:“大小姐!” 花落簌簌如雪,沈绾梨雨中撑伞回眸,眉眼明艳干净,美得惊心动魄,却也让他有种想要摧毁的冲动。就像这座囚住他的奢华侯府一样。 “何事?” “无事。” 他眉目低垂,衣袖自手臂滑落,露出了斑驳鞭痕,触目惊心,惹人疼惜。 然而,沈绾梨那双眼睛就跟摆设似的,轻轻一瞥便转身,“哦,那我走了。” 元靳:“……” 他举着手僵在原地,略带怀疑地看了眼手臂上自己划的深可见骨的伤痕。 是他划的还不够深吗? 直到沈绾梨的身影消失在转角,那些个小厮才原形毕露,露出凶恶神情对元靳拳打脚踢。 “还想跟大小姐告状?发卖你爷爷我?” “我呸!一个狗杂碎!” 元靳拳头微攥,青筋暴起,只觉得极尽耻辱,可思及处境却连还手都不能。他在府中的一切都在襄平侯的监视之中,想要做的事,只有经由沈绾梨之手才不会被怀疑。 可沈绾梨她…… 元靳目光愈发阴鸷。迟早有一日,他要把沈绾梨那双当摆设的眼睛挖下来丢琉璃瓶里! …… 凉月阁在襄平侯府西南角,湘竹掩映,清幽僻静。 沈绾梨从前嫌这冷清偏僻,如今倒觉得有几分前世与师父隐居山间时的安宁。 上辈子她死后被挂在城墙上被蜡干后,魂魄也始终被封在肉身内,直到遇到师父,才得以解脱。 师父说她与她有缘,就带她修习玄学,就当她重凝肉身之际,却又回到了现在。想起那宛若谪仙玉人的师父,沈绾梨不禁惆怅,不知今生是否还能有缘再见。 “绾梨,你回来了?” 沈绾梨循声看去,就见一个穿着花枝招展的少女端着吃食进门。 她一手抓着鸡腿啃,满手都是油,吃得快剩骨头了还往沈绾梨嘴里递:“绾梨,你快吃吧,侯府的鸡都做得比村里好吃多了,要是你以后被赶到庄子上,可就吃不到这么好吃的鸡了。” 沈绾梨察觉到她话里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淡淡别开头,“绣绣,你吃吧。和我在一起让你受苦了,本来沈念娇才是你亲表姐,若当初赎回你的是她,在芸烟阁,什么八宝鸡、叫花鸡、口水鸡都随你吃,哪像现在这样,顿顿连热乎的都吃不到唉……” 柳绣绣忽然觉手里的鸡腿不香了,咽了咽口水:“八宝鸡、叫花鸡、口水鸡,那都是什么味啊?” 沈绾梨摇头:“我也不知道,绣绣,你也知道,我在侯府没念娇受宠。不过你放心,就算我被发配到庄子上,我也会带着你的,就算只剩一口糠,我也会分给你一口,老夫人她们都不喜欢我,我只有你了。” 柳绣绣心不在焉地听着,满脑子寻思着该怎么踹开沈绾梨,到她亲表姐沈念娇身边享福。 谁要跟沈绾梨一起吃糠啊! “绣绣?” “绾梨,我肚子有些不舒服,想出恭。” 柳绣绣借口匆匆离开。 沈绾梨盯着她离开的背影,唇角微微勾起。 柳绣绣是她养母柳氏的侄女,和她算是一起长大的。 但是柳氏弟弟好赌,为偿还赌债,就将柳绣绣卖去了花楼。 彼时她刚回侯府,不忍柳绣绣流落烟花之所,就为她赎身,将她带回了侯府。柳绣绣名义上虽是她的丫鬟,但她却待她如姐妹,与她同吃同住,为她寻了门好亲事。 可上辈子,柳绣绣却忘恩负义,吃里扒外,没少帮着沈念娇坑害她。 柳绣绣总觉得,如果不是她把她扣在身边,非让她嫁给穷秀才,她肯定能在沈念娇身边吃香喝辣,嫁给富贵人家。那这辈子,她就如她所愿,让她去沈念娇身边享福。 凉月阁伺候的丫鬟少,除却柳绣绣外,只有几个府里拨的杂使丫鬟。 沈绾梨不愿在襄平侯府多待,所以也不想与她们过多接触,免得日后侯府被灭门之时不舍为难。 不过既然打算离开侯府,她必要为自己寻一条后路。 沈绾梨回忆着前尘往事,忽地想起一件事。 上辈子,她误入鬼市,在一副尸骨边捡了块令牌。 那块令牌能调动大燕最大的商号钟离。 那时候她借花献佛,将令牌献给了三皇子萧瑾宁,只希望能博得他的好感。萧瑾宁虽嫌恶她,但却还是勉为其难收下了那块令牌,且靠着这块令牌,坐拥万贯巨财,拉拢了诸多朝臣和地方官员,也除去了诸多政敌。 可以说,萧瑾宁后来除掉太子,夺嫡成功,这块令牌的功不可没。 这辈子,沈绾梨觉得,这样的好东西还是攥在自己手里比较好。 …… 沈绾梨女扮男装,轻车熟路地翻墙出了襄平侯府。 燕京城北是三教九流鱼龙混杂之地,每至夜幕时分,鬼市在其间悄然开张,翌日天光,鬼市如晨风吹雾而散,不见踪迹。若无人引路,鲜少有人能找到鬼市入口。 前世上元节,二哥沈暮玠带着沈念娇出府看花灯,她非缠着一起,却被沈暮玠在闹市甩开,迷路之下误入鬼市。 若非她偶然捡到了钟离商令,得钟离商号庇佑,那夜都无法走出鬼市。 正想着,途径一个赌坊时,沈绾梨就听到了熟悉的称呼。 “沈二公子好手气!这把竟然又赌对了!” 沈绾梨往楼里一瞥,只见一众纨绔子弟簇拥之中,容貌最俊秀,衣裳最华贵的那人,赫然是她的亲二哥沈暮玠。 沈暮玠一派风流潇洒地歪坐在椅上,手里提着酒壶,时不时往嘴里浇些,面若桃花绯红,深红衣襟散乱露出些许薄肌,散漫不羁。 他面前的桌上堆了不少银两,手里摇着缀满珠玉的折扇,看得出来正在兴头上。 身边的纨绔子弟和赌徒们都在恭维奉承他。 “听说沈二公子府里接回了位流落乡野的妹妹,今日赢了好些银两,待会可要去珍宝阁给新妹妹买几副簪钗?” 沈暮玠手里把玩着银元宝,闻言轻嗤:“妹妹?我妹妹沈念娇才名满燕京,什么粗俗村姑,也配当我妹妹?” 第4章 东厂总督魏折山 旁边的纨绔子弟们纷纷附和。 “那沈绾梨自然是不能和念娇小姐比的。听说此女野蛮粗俗,大字不识一个,还将念娇小姐推入冰湖,可谓是心思恶毒。” 沈暮玠原本漫不经心的神色骤然一沉,“什么?沈绾梨又害念娇?” “竟还不止一次!念娇小姐也是宽宏大量,竟然一再忍让。” 眼瞧着沈暮玠连赌钱也不顾了,当下就要回府去给沈念娇撑腰,旁边的纨绔子弟拦住他道:“沈二公子,老夫人把念娇小姐当心头肉,想必已惩处过沈绾梨了,这会儿念娇小姐怕是还委屈,不妨多赚些银两给她买些脂粉簪钗回去,哄她开心。” 沈暮玠想着不无道理,又坐回了赌桌。 人群后的沈绾梨抱臂冷眼旁观,心下冷笑:【继续赌呗,真当自个是赌圣在世?下一把就让你把赢的都吐出来】 原本正在兴头上的沈暮玠仿佛被浇了盆冷水。 身边的人大多奉承他,还从没有人敢这么扫他兴。 这声音听着有些熟悉,明显是女子的声音,可他四下张望,周围都是男子,哪有女子? 再一看身边的人,都夸他运道好,哪有人敢忤逆他? 许是他听岔了! 沈暮玠并未理会,然而,买定离手之后,这把他竟然真的输了! 他刚把面前的所有赌注押了上去,这会儿竟然一次性输光了? “沈兄可惜了啊,刚才就差一点,不过照沈兄的运气,下一把肯定都能赢回来。” “对啊,二公子,我们再玩些别的花样如何?” 沈暮玠也想着,他玩了那么久,也就输了一次,这次定能赢回,当下把酒壶随手抛给小厮:“好。继续,推牌九。” 可马上,他又输了。 越输越是不甘,沈暮玠这会儿连回去找沈绾梨算账的心思都暂且搁下了,只想着一定要再赢回一把。 而这时,他耳边又传来了那道熟悉的声音: 【他们做局就是为了坑你,今天还想赢?庄家把牌藏袖子里,就是趁你不注意出老千,连这都看不出来,活该输得血本无归。】 沈绾梨转身离开。 前世她把沈暮玠当亲哥哥,没少提醒他戒赌,可他却嫌她烦,觉得她不如沈念娇温柔贴心。这辈子,她才懒得提醒。 沈暮玠一愣,猛地起身,抓住了庄家的手。 刚发完牌的庄家一惊:“二公子,你这是做什么?” 下一瞬,沈暮玠将他手一翻,就见两块骨牌从他袖子里掉了出来。 原本热闹的赌场顿时鸦雀无声。 沈暮玠快庄家一步抓起骨牌,冷笑:“我说怎么老输,原来你他丫的出老千!金谷,银穗,给我砸!” 要不是冥冥之中有仙女指点他,他都要被这帮龟孙坑惨了! 不过他总觉得那仙女的声音有点耳熟,好像在哪听过?也不知道是哪个庙的仙女,待上元节庙会定要去磕个头! …… 夜雾笼楼台,彩舟轻漾,舞姬轻轻舒展杨柳腰肢,轻纱烟罗,披帛洒金,醉了满江月明。 沈绾梨披着斗篷循着笛声,拐进一条胡同,推开暗门,就见到了一个鬼影幢幢的街市。鬼市灯暗,默默交易无吆喝声,来往之人不问来路去处,钱货两讫。 她记得,前世上元节她误入鬼市,因姿容姝丽被人盯上,跑进了一个废弃酒窖才躲过。但那地窖当中,藏了一具腐尸。钟离商令就在腐尸之上。 如今离上元节不过几日,想必钟离商令已经在那了。 沈绾梨在鬼市中转了两圈,险些迷路,可算找到了那处酒窖。 果然,在熟悉的地方,躺着一具尸体! 许是她比前世来得早了些,那具尸体尚未腐烂发臭,胸膛漫开大片血迹,借着火折子微光,还能看到一张五官妖冶秾艳的脸,肤色苍白无血色,略带阴柔气,美得雌雄莫辨。 “红颜薄命。” 沈绾梨短暂哀悼,然后飞快摸走了他身上的乌金令牌。 然而这时,尸体竟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腕,面色虚弱,但目光却戒备地盯着她。 沈绾梨惊讶。她这是来早了,人还没死透? 这人反正都要死,要不她给补一刀? 似乎是确认是不是追杀自己的人,地上的人盯着她哑声道:“救我。” 沈绾梨犹豫要不要救,这人身中剧毒只剩下一口气,若是她今日离开,必死无疑,但若是她出手,靠着前世残留的一丝法力,倒是能保住他的命。 可是,救了他,她有什么好处?他是何身份,会不会来抢回钟离商令,给她造成麻烦? 地上之人瞥了眼她手里的钟离商令,似是看出她所想,“救我,商令归你,东厂欠你一个人情。” 沈绾梨这才注意到,这人声音嘶哑中略带尖细,不似寻常男女,反倒有些像宫里的公公。而且口气这么大,敢说让东厂欠他一个人情…… “你是东厂总督魏折山?” 魏折山:“是。” “好,你等着,我去为你寻药。” 沈绾梨心下震撼久久难平。 没想到她前世遇到的那副死尸就是魏折山。 大燕皇帝重用东厂和锦衣卫,两者均权势,互相平衡。 前世,她曾听三皇子说起过,东厂总督魏折山失踪,东厂群龙无首,以至于锦衣卫一家独大。 而恰恰,新上任的锦衣卫指挥使不知与沈念娇有何渊源,处处庇护她,为她的爪牙。当初她被扣上叛国罪名,那位锦衣卫指挥使功不可没。 第5章 这毒可不是略通医术就能解开的 这辈子,若她救下了魏折山,沈念娇还能背靠着一家独大的锦衣卫肆意妄为?没有她赠送的钟离商令调动万贯巨财,朝中的局势还能尽如三皇子之意吗?她很期待。 沈绾梨去鬼市转了一圈,借着商令,甚至都不必花费银两,就从钟离商号的药铺中买到了给魏折山解毒的药材,并让药童帮她煎好装坛子里。 而自她出示钟离商令到拿着解药离开,药铺的掌柜和药童都不敢怠慢地为她做事,也不曾问她身份和商令来历。 沈绾梨将令牌揣怀里收好,不止一次的懊悔,前世不知道这令牌如此好用,竟然便宜了萧瑾宁。 回到地窖时,魏折山已经又昏死了过去。 沈绾梨悄悄往他体内输了些灵力,维持住他的生机,见他再度醒来,才将那壶解药递给他,“督主,喝了它,能解你身上的毒。” 魏折山惊讶:“你会解毒?” 沈绾梨:“略通医术。” 她前世是不会的,最多在南村待久了,能认些药草,拿去换钱。 但她死后魂魄跟在师父身边,学了一些。 魏折山深深看了她一眼,他身上中的毒,出自江湖之上赫赫有名的毒门,可不是略通医术就能解开的,但他知道自己体内的毒耽误不得,二话不说就强撑着力气往嘴里灌药。 汤药滚烫苦涩,但他却喝得面不改色。 沈绾梨看着那腾腾热气,都止不住眼皮跳,“你好歹等凉一点再喝,不怕被烫死?” “多谢关心,没烫死。” 魏折山靠坐在酒坛边,从腰间随手摘下一块玉浮雕螭龙纹玉佩,丢给沈绾梨,“日后若有所求,可持此玉佩来东厂寻我。不管杀人放火还是作奸犯科,凡我力所能及,必定达成。” 沈绾梨欣然收下,“好!” …… 柳绣绣担心真要跟沈绾梨去庄子上吃糠,当下去芸烟阁找了沈念娇。 她刚进门就嚷:“表姐,你要帮帮我啊!” 沈念娇眉头微皱,给心腹丫鬟们使了个眼色,她们就自觉退下,守在了外头。 她这才斜睨了柳绣绣一眼,“再当着外人的面喊我表姐,就把你给发卖了,记住了?” 柳绣绣有些怵这亲表姐,毕竟她可不像沈绾梨,是真从小到大被当作金尊玉贵的侯府嫡女养的。 “记住了。表姐,你这身衣裳好好看啊,比沈绾梨送我的好看多了。” 柳绣绣讨好地夸她,还忍不住上手去摸沈念娇衣角的刺绣,可她手指粗糙,细软的布料都被她勾起了线头。 她有些尴尬:“这布料真不结实啊。” 沈念娇嫌弃地拍开她的手,“别弄脏了我的裙子。我衣裳都是祖母请织锦坊为我量身定制的,用的是上好的软烟罗,哪是沈绾梨穿的能比的。” 柳绣绣闻言,想着,果然还是沈念娇更受宠啊! 跟在她身边肯定比在凉月阁舒服! 柳绣绣讨好地道:“表姐,沈绾梨不是要被送去庄子上了吗?我想跟在你身边。” 沈念娇斜了她一眼,像柳绣绣这种,连给她当丫鬟都不够格。 不过沈绾梨倒是很信任她。若是能利用得好,也不是不可以对付沈绾梨。 这么想着,她故作无奈神色,“祖母放过了沈绾梨。绣绣,不是我不想留你在身边,而是你的卖身契在沈绾梨手上,她与我不和,定不会将你的卖身契给我。可若是她离开侯府,她手里握着的卖身契也会被收回,届时我才能向祖母讨要了你。” 柳绣绣也不太懂这些侯府高门的规矩,但大概听懂了沈念娇的意思:“所以表姐,我们要是能把沈绾梨赶出侯府,我就能来你的芸烟阁和你同吃同住了?” 沈念娇觉得她痴心妄想,面上却轻叹气:“我欠绾梨姐姐许多,哪能赶她离府啊,绣绣就委屈你跟在她身边受苦受累了。” 柳绣绣还想劝说她,却被进来的大丫鬟请了出去:“绣绣姑娘,我们小姐要歇息了。” 柳绣绣只能不甘离开,满脑子想着要怎么让沈绾梨被赶出侯府。 但是才走出芸烟阁没多久,就听到几个丫鬟在讨论。 “听说了吗?长平伯家的庶女和府丁私通,被绞了头发送去尼姑庵常伴青灯古佛了。” “天呐,那可是伯爵小姐,怎么会和府丁纠缠到一起?怕不是以讹传讹?” “我二舅奶奶的外孙媳妇在伯府当差,听说那伯爵小姐的赤色鸳鸯肚兜还从府丁怀里掉出来了。” 柳绣绣眼睛微亮,快步朝凉月阁走去。 她知道怎么赶走沈绾梨了! …… 沈绾梨翻墙回府后,就听到不少家丁在议论,现在满燕京都知道沈二公子大闹赌场的事了。 她幸灾乐祸地想着,看来沈暮玠输了不少钱,才发这么大疯。 回凉月阁没一会,外头就传来了沈暮玠的嚷嚷声。 “沈绾梨,你给我出来!听说你又欺负念娇,当我是死的吗?” 柳绣绣这时候回来了,她看到风流俊秀的沈暮玠,很是娇羞地凑上前来,“二公子,绾梨也不是故意的,她只是羡慕念娇而已。” 沈暮玠只觉得她的目光像是什么脏东西一样黏在他身上,恶心得不行:“你又是什么东西?” 柳绣绣试图博取沈暮玠的好感:“我是绾梨带回府的朋友,也是念娇的亲表妹。” “沈绾梨什么眼光,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东西都捡回来,还敢跟娇娇攀亲戚?”沈暮玠毫不留情地冷嘲。 柳绣绣脸皮再厚也有些无地自容,只觉得这二公子嘴巴像淬了毒似的。 就在这时,沈绾梨从凉月阁里走了出来,“沈暮玠,绣绣再怎么上不得台面,那也是沈念娇的亲表妹。就像沈念娇,不管怎样也是南村寡妇柳氏的女儿,死乞白赖鸠占鹊巢的假、千、金。” 沈暮玠顿时气炸,没想到一向讨好他的沈绾梨竟然这么对她说话:“沈绾梨,你什么教养,我是你二哥,你竟然直呼我的名字!你再敢说娇娇一句,信不信我这就把你丢回南村。” 要是以往,他说要将沈绾梨丢回南村,她该诚惶诚恐跟他求饶了。 可现在,少女瑰姿明艳的面容上满是无所谓:“你今日在外头丢的人还不够多吗,怎么回来还想丢我啊。” 一提今日在赌场的事情,沈暮玠就恼火:“沈绾梨,我再丢人能有你丢人?侯府家财万贯,我就算输点小钱也无伤大雅。但满燕京,哪家姑娘像你这般恬不知耻,竟然想抢走妹妹的婚约?” “订下婚约的是三皇子和襄平侯府嫡女,沈念娇她一个野种,算哪门子嫡女?本来就是我的东西,我就算抢回来又怎么了?” 前世沈绾梨渴望亲情,为了讨好哥哥们,这些话从不敢宣之于口,现在说出来,她只觉得心情舒畅。 沈暮玠怒不可遏,“念娇是我妹妹,沈绾梨,你一口一个野种,也太尖酸刻薄了!你几番将念娇推入水中,她都原谅了你,你就不能学学她的宽容大度吗?” 沈绾梨:“我就是小肚鸡肠怎么了?” 【哪像你,宰相肚里能撑船,你能撑下一顶顶绿帽】 沈暮玠原本还恼火沈绾梨冥顽不灵,可听到那道空灵熟悉的声音后,整个人都愣住了。 绿帽?什么绿帽?仙女你倒是把话说清楚啊! 不过话说,仙女的声音怎么和沈绾梨的那么像? 第6章 谁在侯府地位更高一目了然 沈暮玠狐疑地看着沈绾梨,难道今天沈绾梨去赌场找他了? 不可能,没有祖母的允许,沈绾梨哪里能出府?今日她欺负了念娇,祖母不罚她跪祠堂都不错了,怎么可能还让她出府! 他伸手拽沈绾梨胳膊,拖着她走,“沈绾梨,你过来,跟我去芸烟阁和念娇道歉!” 沈绾梨手臂一转挣开了他,反手抓住了他的手腕,略施法术将他甩飞了出去。 沈暮玠:?!!! 沈暮玠飞出去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这是在做梦吧,沈绾梨哪来那么大的力气,将他丢出去? 直到屁股蹲着地,痛得他嗷嗷叫,沈暮玠才回过神来,这他娘的不是梦! 一旁的柳绣绣都傻眼了。 怎么就眨眼的功夫,二公子就飞出去摔到了地上?沈绾梨没那么大的力气,难道说,这就是武林传说中的轻功? 沈暮玠咬牙从地上爬起来,快步冲到了沈绾梨面前,“沈绾梨,你对我做了什么?” 他本想伸手推沈绾梨肩膀一下,但想到刚才那股诡异的力道,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 然而,面前的沈绾梨却是直接坐到了地上。 沈暮玠:??? 就在这时,花墙那头传来了女子暴怒的声音:“沈暮玠,你在做什么?” 那女子挽了妇人发髻,衣着华贵却沉稳,颇有当家主母的气势,只是那英姿绰约的眉目略带了憔悴病容,训斥声也带了几分嘶哑,显然身体不好。 “娘,我什么都没做……” 沈暮玠正欲解释,就见地上的沈绾梨竟已飞扑到侯夫人谢氏怀里。 沈绾梨紧紧抱住谢氏,眼泪骤然涌出:“娘亲!” 前世今生,对她最好的除却师父,便是她的亲娘。上辈子,侯府所有人都偏爱沈念娇,对她百般厌恶,唯独她娘亲,始终站在她这边。 只可惜上辈子,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娘亲惨死而无能为力。那种感觉何其绝望。 自认回女儿后,谢氏怕将病气过给她,还从未与她有过如此亲近的时候。 她一时间有些无措,但感觉到衣襟漫开的湿意和女儿一抽一抽的啜泣,她也感觉到了此刻女儿莫大的委屈。 谢氏用手帕擦了擦沈绾梨眼角的泪水,“绾梨,你放心,娘亲都看到了,娘会为你做主的。” 沈暮玠捂着摔疼的屁股蹲,瞪大眼:“不是,娘,你都看到了什么啊?沈绾梨她是装的,我刚才被她甩出去老远,从这,到树那边,你怎么不为我做主啊?” 谢氏冷冷看向沈暮玠,看了眼他指的两个方向,问:“你的意思是,绾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把你甩到一丈地外?” 沈暮玠百口莫辩,但还是觉得憋屈:“娘,我知道这很离谱,但这是事实啊!” 一旁目睹全程的柳绣绣见状,觉得这是个博得沈二公子好感的机会,当即上前道:“夫人,我能证明二公子说的是真的,刚才绾梨真的把二公子甩到了那边。” 沈暮玠激动地道:“对啊,娘,连沈绾梨的丫鬟都能帮我作证,你相信我,我没推沈绾梨,是她把我甩出去了。” 然而,谢氏却是瞥了柳绣绣一眼:“丫鬟背主,寒梅,将她发卖了。” 柳绣绣整个人都傻眼了,她已经被她爹卖过一次了,可不想再被卖第二次啊,当下腿软了,“夫人,我不是丫鬟啊,我是绾梨的朋友,我还是念娇的亲表妹。” 说着她当即看向了沈绾梨:“绾梨,你说是吧?” 沈绾梨:“娘,绣绣说的是真的,虽然她的卖身契还在府里押着,但她确实是我的朋友和沈念娇的亲表妹。” 谢氏:“签了与侯府的卖身契,那便是奴籍。寒梅,将她发卖了。” 柳绣绣气恼,沈绾梨这蠢货,哪壶不提提哪壶,求情就求情,说卖身契做什么! 寒梅当即捂住柳绣绣的嘴,将她拖走。 柳绣绣绝望地看向沈绾梨和沈暮玠,然而都没有人为她求情。 就在这时,她看到了被丫鬟扶着走来,身姿如柳、气质如兰的沈念娇。 柳绣绣飞快挣开了寒梅,扑到了沈念娇面前,抱住了她的腿,“表姐,你救救我啊!我是你亲表妹,你不能眼睁睁看着我被发卖啊!” 沈念娇是听说沈暮玠回来帮她找沈绾梨出气,特意赶来添油加醋的,没想到刚进院子,就又被柳绣绣这个狗皮膏药给黏上了。 她强忍着将柳绣绣踹开的冲动,将她扶了起来,然后看向谢氏:“娘,绣绣与姐姐从小一起长大,亲密无间,为何要将她发卖了?可是她惹姐姐不喜了?那训斥一顿便是了,发卖出去也太残忍了。” 谢氏斜了她一眼,“是我要发卖她,你说我残忍?” 第7章 被人冤枉的滋味不好受吧 谢氏担心沈绾梨心软,眉头微蹙,缓声劝说:“绾梨,这个丫头没规矩,留不得,娘可以帮你选几个更乖巧伶俐的过来伺候你。” “娘,话不是这么说的,绣绣和姐姐的情分哪是其他丫鬟能比的?她虽没规矩,但却率真朴实。何况绣绣也与我有些渊源,姐姐若是不喜她,也用不着这么狠心将人发卖,将人送到芸烟阁便是,多养个丫鬟的事罢了。” 沈念娇惯爱在别人处罚下人时求情,只是动动嘴皮子功夫,不需要付出什么,就能通过别人的狠心显得自己温婉善良,还能在下人们当中拉拢人心。 若是前世,沈绾梨顾忌着与柳绣绣自小长大的情分,也为了不让自己显得尖酸刻薄,恐怕早就原谅柳绣绣,执意要留下她了。 但是这辈子,柳绣绣这个白眼狼,就丢给沈念娇吧。 她对谢氏乖巧道:“娘亲,我都听你的。” 柳绣绣不敢置信,尖声质问:“绾梨,你怎么可以抛弃我?你当了侯府千金就看不上我这个穷亲戚了吗?” 沈绾梨抬手拦住要将柳绣绣拖走的寒梅,对柳绣绣叹了口气,“绣绣,是我没能给你更好的生活,但念娇是你亲表妹,她也愿意收留你,我自然不能拦着你的前途。” 原本还哭喊的柳绣绣眼睛顿时亮了,她原本还筹谋着要怎么算计沈绾梨,把她赶出侯府,之后再调到沈念娇身边享福呢,没想到现在沈绾梨竟然直接同意了! 柳绣绣抹了把鼻涕,急忙道:“绾梨,是我错怪了你。既然夫人不允许我留在你身边,那我就去芸烟阁伺候我表姐吧。” 沈念娇完全没想到事情竟然会是这样的发展。 她帮柳绣绣说话,要留下她,只是想利用她给沈绾梨添堵。她可不想给自己添堵啊! 可这会儿柳绣绣已经像狗皮膏药一样黏上她了,那只刚抹过鼻涕眼泪的手还紧紧抓着她的烟罗广袖,让她很是恶心。 可话在前头,沈念娇自是不便直接拒绝的,只能斟酌着道:“娘,我已经霸占了姐姐很多东西了,不想再抢走姐姐在府中最信任的人。” 沈绾梨翻了个白眼,“你抢走的东西也不差这一件了。而且我尊重绣绣的选择。” 柳绣绣点头如捣蒜:“没错没错,表姐,我选你。” 谢氏冷淡地瞥了眼沈念娇和柳绣绣姐妹俩,一锤定音,“既然如此,那便把人带回你的芸烟阁吧。” 沈念娇如鲠在喉,“我听娘的。” 她走的时候以手帕掩唇轻咳了起来。 沈暮玠当即关心了起来,“念娇,你怎么了?” “还不是大小姐,把二小姐推冰湖里……” “青芜,不许多嘴。” 沈念娇轻声呵斥,之后又低咳了几声。 沈绾梨在旁边看着直翻白眼。 【再不许多嘴,也是等丫鬟说完后再说,啧】 正欲对沈绾梨发怒的沈暮玠,脑海里骤然响起这话,不由一愣。 一旁的谢氏也是愣住。 刚绾梨都没张嘴,她怎么听到了她的声音?是她病糊涂了吗? 不过这话倒是说得实在。 谢氏皱眉将沈绾梨拉到了身后,对沈念娇道:“你既染了风寒,便早些回去歇着,莫要把病气过给别人。” 沈暮玠不满谢氏偏袒沈绾梨,“娘,你没听到吗,是沈绾梨害得念娇感染风寒的。” 【胡说,分明是沈念娇自己故意摔到湖里的,一个个都眼盲心瞎看不出来她陷害人的手段】 沈暮玠不敢置信。 怎么可能?! 念娇温婉善良,怎么可能会设计陷害沈绾梨? 难道他真的误会了沈绾梨,仙女才警醒他? 谢氏则是看了眼身侧的沈绾梨,目光动容。她的女儿,流落在外受了那么多苦,好不容易回家了竟然还要被人陷害!而且沈暮玠这个当哥哥的,竟然还站在冒牌货身边指责自己的亲妹妹! 谢氏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当即怒喝:“绾梨有没有推沈念娇我没看到,但沈暮玠,刚才你推倒绾梨,却是我亲眼所见的!” 沈暮玠觉得冤枉:“娘,我真没推她,是她自己摔倒的!沈绾梨,你陷害我!” 他怒瞪向沈绾梨。 “你还敢凶你妹妹?” 谢氏从旁边湘竹篱上折下根细长竹枝,就朝沈暮玠腿上打去,“在外面赌博撒泼,砸了赌场闹到官府也就罢了,回家竟然还欺负自己妹妹!看老娘不打死你!” 沈暮玠痛得嗷嗷叫,边躲边喊:“娘,我真的是冤枉的啊,有时候眼见不一定为实啊!” “你还敢躲?暖桃,给我按住他!” 沈绾梨抱臂在旁看热闹,心下冷笑:【是啊,眼见不一定为实,耳听就一定为实了吗?沈暮玠,这种被人冤枉,无人相信的滋味,不好受吧?】 沈暮玠逃窜的动作忽然间就停住了。 他愣愣地看向了那边静立在旁的沈绾梨。 他这个妹妹长得瑰姿明艳,便是略施粉黛便美得盛气凌人,但此刻,她眼含泪光,鼻尖泛红,看起来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沈暮玠的心忽地像是被什么揪住了一下。 是啊,仙女说得对,娘亲亲眼所见都未必是真,他听府中的人说沈绾梨推了念娇之事,就一定是真的吗? 母亲觉得沈绾梨不可能陷害他,就一如他觉得念娇不可能陷害沈绾梨一般…… 推己及人,沈绾梨被三皇子训斥,被祖母责罚,还被他不信任,该有多委屈。 细长竹枝打在身上,沈暮玠感觉后背小腿都火辣辣地疼,但却不及此刻胸口的沉闷阵痛。 谢氏鞭打了沈暮玠数十下,就已累得气喘吁吁,于是将他驱之别院:“滚去跪祠堂!以后再去赌坊,再欺负你妹妹,老娘打死你!” 沈绾梨幸灾乐祸:【活该啊活该,沈暮玠,你未婚妻浏阳郡主在南风馆夜夜笙歌,你却只能跪在冷冰冰的祠堂里,啧啧】 沈暮玠:?!!!不可能!他和郡主青梅竹马,郡主说非他不嫁,怎么可能背着他夜会小倌! 第8章 沈念娇母亲是罪臣之女 9春夜雾霭沉沉,微雨沁寒。 沈暮玠拖着被打得一瘸一拐的腿去跪祠堂,沈念娇提灯跟在他身后,语气歉疚:“二哥,是我牵连你被娘责罚了。府医说我风寒喝几贴药就能好了,日后你也别去找绾梨姐姐的麻烦了。” 若是以往,她这么以退为进添油加醋,沈暮玠肯定会心疼她,会想办法教训沈绾梨,为她出气。 然而,今晚的沈暮玠听到她的话后,却是异常平静。 他转过头,若有所思地注视着这个自己宠了十多年的妹妹,“念娇,沈绾梨真的推了你吗?” 沈念娇微微一愣,眼里逐渐蓄满泪水:“二哥是怀疑我陷害绾梨姐姐吗?三皇子和祖母当时都在场,你大可以问他们。” 沈暮玠一看到沈念娇哭,又心疼,觉得他不应该被那莫名其妙的声音影响。 他从袖子摸出个碧玺花簪,摸了摸她脑袋,“好了别哭了,二哥相信你,这是二哥今日用赢的银子为你买的簪子,你看喜欢吗?” 沈念娇这才用手帕轻抹去眼角泪水,破涕为笑:“二哥好厉害,回回都能赢银子。你又没败家,小赌怡情,娘不该那么责罚你的。” 这话沈暮玠听着舒坦,“还是妹妹懂我。” 沈念娇把玩着碧玺花簪,笑着问:“二哥待我真好。对了,二哥没给绾梨姐姐送簪子吗?姐姐看到二哥只送了我簪子,会不会生气啊?” 沈暮玠捂了下还疼的屁股蹲,冷哼:“她生气就生气,每回去赌场都要被她像个老妈子一样唠叨,想必她也是不屑收我用赌资买的簪子的。” 沈念娇唇角微微勾起。 虽说娘偏爱沈绾梨,但好在,哥哥们还是站在她这边的。沈绾梨是斗不过她的。 “好了,祠堂寒气重,你早些回去歇息,莫要让风寒加重了。” 沈暮玠打发走沈念娇后,独自在祠堂里面壁思过。 牌位森森,烛光摇曳,四周湿寒。 他百无聊赖地坐在案边吃着供桌上的糕点,脑海里总在回想那仙女说的话。 起初在赌场的时候,他是相信仙女说的话的。 但是后来仙女说的都太过荒谬了,他都不敢相信了。 浏阳郡主平日里对他这个未婚夫都谨守男女大防,何等端庄守礼,怎么可能背地里去南风馆夜会小倌?难不成他堂堂侯府二公子还不如小倌? 沈暮玠咬着个供品糕点,吊儿郎当地抬头看向那堆牌位:“祖宗们,这肯定是假的对吧?” 然而这时,一阵风吹来,他爷爷的牌位忽然掉了下来,砸到了他脑袋上。 沈暮玠:?! …… 沈绾梨被谢氏带去了主院用晚膳。 谢氏患有头疾,常年服药,刚进屋沈绾梨就闻到了浓重的药味。 似乎是注意到沈绾梨微蹙的眉头,谢氏以为她嫌药味难闻,于是吩咐丫鬟:“暖桃,把窗户打开,散散药味。” 沈绾梨连忙阻止:“不必了,我从前在南村也采药,也闻惯了药味。娘亲体弱不宜见风,还是关着窗的好。” 说起南村的事,谢氏就忍不住心疼地将沈绾梨搂进怀里,“梨儿,这些年苦了你了。当初是娘疏忽,才害得你被贱人调包,流落乡野多年。” 沈绾梨轻叹了口气:“娘,不是你的错,都是小人算计。” “那南村寡妇好大的胆子,竟敢调包侯府千金,可恨老太太为了顾全沈念娇名声,竟还瞒下此事,放过了她!”谢氏气得头疼。 沈绾梨伸手帮她揉了揉太阳穴,缓缓注入了些灵力帮她缓解头痛。 心下却是叹息:【柳氏哪是什么寡妇啊,她是姑丈卫国公养在南村的外室,当初在宝云寺,若没有卫国公帮忙,柳氏怎能如此轻易买通侯府的稳婆调包孩子?】 谢氏刚想夸沈绾梨按得舒服,可话到嘴边,听到女儿的声音却忽地愣住。 那南村的柳氏怎么会是卫国公的外室?一个外室怎么会养在村里? 绾梨好像又没开口,暖桃和寒梅好像也没听到女儿说柳氏是外室的话,莫非这是绾梨的心里话,而只有她这个娘亲能听到? 谢氏觉得这想法荒谬离奇,说出来怕是会被人以为,她头疾渐久连神智都错乱了。 她继续怒斥:“也不知道那柳氏一介村妇,怎么敢生出这样的非分之想!” 沈绾梨只是按着谢氏的太阳穴没说话,她所知道的那些事都来源于前世,如今无凭无据,说出来也难以让人信服。 【柳氏可不是普通村妇,她从前是教坊司舞姬。而教坊司的女子,多是罪臣之女。曾经钟鸣鼎食,又怎甘愿卖艺陪笑度日,所以她才勾搭上了年轻的卫国公。 只是那时候卫国公尚未承袭爵位,想要借侯府的势成功袭爵,所以才向圣眷正浓的襄平侯府求亲,娶了姑姑沈敏。柳氏罪臣之女和舞妓的身份,便是做妾也进不了卫国公府,而京中权贵又对教坊司的姑娘眼熟,所以卫国公才将柳氏送到了宝蕴山下的南村。 柳氏不甘心自己的孩子和她一样身份卑贱,恰好得知母亲孕期与她相近,所以才动了歹念,与卫国公策划了这场狸猫换太子的戏码。如此,沈念娇才从一个不被承认的国公府外室女,成了身份尊贵的侯府嫡女】 沈绾梨在脑海里复盘了一遍上辈子死后才知道的事情,她想得投入,完全没注意到谢氏已怔在原地,心底惊骇。 谢氏本以为柳氏只是一时起了贪念,没想到她竟然是蓄谋已久,而且竟然还有卫国公的手笔!难怪卫国公对沈念娇这个侄女宠爱有加,甚至胜过小姑子生的女儿。 她忍不住回想起当年,太医原本为她预测的孕期还有半个月,小姑子忽然约她去宝云寺祈福。那时候侯爷在外征战,一路上还是卫国公接送的她们。可偏偏就是那时,她早产了。 所以这一切都是卫国公和柳氏的图谋吗?她和小姑子都被蒙在其中。 谢氏虽不知道女儿如何得知这些事情的,但对她就是有种血脉相连的天然信任,这种感觉是她在沈念娇身上从未感受过的。 只是这些事情都还要证据,若她说出自己是听女儿心声才得出这样的结论,怕是会被侯爷和小姑子当成疯子。 “哟,妾来得不巧,夫人在和大小姐叙旧呢。” 听到帘外传来这声音,沈绾梨脑海里顿时拉起了警报! 第9章 沈绾梨说的怎么都是他的词? 她来了她来了,她带了一大口黑锅来了】 听到这声音,谢氏又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身侧的沈绾梨。 女儿虽然才回侯府没多久,但似乎对于侯府诸事颇为熟悉。 守门的丫鬟进屋就跪下,“夫人,应姨娘执意要来给你请安,她怀有身孕,奴婢不敢阻拦。” 应姨娘身怀六甲,相对于谢氏的枯萎憔悴,她像是春日枝头的桃花,面色红润,眼角眉梢皆是少妇的妩媚风情。 “妾请夫人安。” 谢氏听到这娇媚如水的声音,又忍不住按了下太阳穴,“不是免了你的请安吗?” 襄平侯沈晋安大半辈子征战沙场,久居军营,不近女色,与她成亲生子也是例行公事,夫妻俩倒也算相敬如宾。 这么多年来沈晋安连个通房都没有,她曾为了避免落下个善妒的名声,主动帮他纳妾,可却被他呵斥浪费银子,有钱不如捐作军费,才就此作罢。 可却在前些时候,他却从边境带回来了个怀孕的女子,给了她名分。 而自应姨娘进府以来,没少整出幺蛾子,以至于她和沈晋安争吵不断,头疾愈重。 应姨娘笑声如娇莺,“夫人免了妾的请安,是夫人大度,但妾来请安是妾的本分。这位便是大小姐吧,妾这些时日在屋中养胎,还未见过,这容貌气度,果真像极了夫人,真是让妾惊为天人。” 沈绾梨悠悠调羹,“姨娘谬赞了,若无事,还望莫要扰我与母亲共叙天伦。” 然而,应姨娘却像是没听到沈绾梨的话一般,上前舀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羹汤,然后强忍着瓷碗传来的滚烫温度,跪在地上将汤呈给谢氏。 “夫人,妾前些日子害得你与侯爷生了嫌隙,理应前来赔罪的,就让妾服侍你用膳吧。” 谢氏惊得连人带椅子退了一步,“你又想干什么?我可没让你跪着服侍我。” 沈晋安后宅简单,她大半辈子都没宅斗过,现在都是四个孩子他娘了,真斗不动啊! 寒梅想从应姨娘手里接过羹汤,将她扶起来,但应姨娘始终不配合,而是执着地看向谢氏:“夫人亲自接了妾的羹汤,妾才安心。” 谢氏正欲伸手去接,可这时,身侧的女儿拉住了她,对她摇了摇头。 【别接,这羹汤一接绝对会洒,一洒绝对会被沈晋安看到】 果然,下一刻门口就传来了男人略带愠怒的声音:“谢芳林,你又对葭葭做什么?” 沈绾梨循声望去,就见一个穿着赭红色锦衣华袍的魁梧男子绕过花鸟刺绣屏风大步走来。这中年男子身姿挺拔魁梧如孤松,虽胡子拉碴略显粗犷,但难掩五官硬朗剑眉星目,既有武将的潇洒落拓,也有王侯贵公子的风流倜傥。 这便是前世将她视为叛徒,大义灭亲处死她的父亲,襄平侯沈晋安。 【长得人模狗样,可惜是个睁眼瞎】 沈晋安脚步一顿,皱眉环顾四周。 这声音空灵如天音,不似从人口中说出来的。睁眼瞎说的是谁?反正不是他。他眼力好着呢,拔箭百步穿杨,弯弓满月可射虎穿鹰! 谢氏一听到沈晋安的声音火气就大,“我坐这都没动,我做了什么?是她自己非要跪下的,寒梅拉都拉不起来!” 应姨娘双手都被烫红了,神色隐忍地道:“侯爷,是妾自愿的。” 沈晋安瞥了她一眼,“没看到葭葭的手都被烫红了吗?谢芳林,你就不能伸手接一下吗,扶她起来吗?” 【那要是我娘接了,被烫的不就是我娘了?这么烫的汤让我娘喝,应葭葭这是想烫死我娘,其心当诛啊!】 沈晋安一怔,诧异地看向了沈绾梨。 刚才他听到的,是沈绾梨的声音?不过,好像,也有些道理? 谢氏冷笑:“她爱跪就自个跪着吧。” “葭葭,你快起来。” 沈晋安见她怀孕辛苦还跪着,当下接过她手里的汤碗,扶她起来。 可他是武将举止粗鲁,羹汤又盛得满,刚接过就洒了出来,烫到了他的手。 沈晋安下意识松手,羹汤直接洒在了他手上和应葭葭身上。 应葭葭被烫得痛呼:“啊!” 沈绾梨见状当即责怪道:“爹,你明知姨娘有孕,怎可烫到了她?” 沈晋安和谢芳林都是一愣。 总感觉此情此景似曾相识。只是,以往欺负应葭葭的从谢芳林变成了他沈晋安,训斥人的从他沈晋安变成了沈绾梨。 沈晋安下意识就脱口而出谢芳林常说的那句话:“我不是故意的。” 说完他似乎也反应了过来,继续解释:“是她盛的汤太烫了!” 然而,对面的沈绾梨却是一脸的愤怒:“爹,姨娘那么娇弱都能端着热汤跪那么久,怎么你就接那么一会就烫?你不要再推卸责任了!” 沈晋安神色微滞。沈绾梨说的怎么都是他的词? 应葭葭这回倒是真心实意地说:“大小姐,你误会了,是我自己不小心……” 可沈绾梨却义正言辞:“姨娘,你不必说了!我看得明明白白,就是我爹把汤洒了,才烫伤了你!” 【哈哈哈,渣爹,你懂我娘平时被你不分青红皂白的污蔑是什么感受了吗?】 原来女儿是在帮她出气。 谢芳林的心不由一暖,看着沈晋安那猪肝色的表情,也有种风水轮流转的爽快。 于是她助纣为虐,也训斥:“没错,沈晋安,你太过分了!虽说妾通买卖,但应姨娘到底怀了你的骨肉,你怎能对她如此粗鲁!” 沈晋安满脸的一言难尽。 要不是听到了沈绾梨的心声,他真要以为,这个女儿是在为他的妾室打抱不平了。 “啊。” 应葭葭忽然捂着腹部,弯曲着身子,浑身颤抖冷汗直冒。 丫鬟摸到她身后裙摆上一股湿热,低头看到有血渍蔓延,惊呼:“血!姨娘小产了!” 应葭葭紧紧握住了沈晋安的衣袖,惊慌害怕地望着他:“孩子,侯爷,我的孩子……怎么会这样……” 丫鬟扶着应葭葭,看了眼谢芳林,“是不是夫人让姨娘跪了太久的缘故。” 沈晋安转头怒视谢芳林,“谢氏!要是葭葭的孩子要是……” 然而,沈绾梨的嗓门比他还大:“爹,姨娘的孩子要是出了什么事,你对得起沈家的列祖列宗吗?都怪你刚才打翻了热汤,烫到了姨娘,害得她动了胎气!” 第10章 嘴上一口一个爹,心里骂王八蛋 沈晋安猝不及防又被女儿骂了个狗血淋头,以至于把他原本要发难谢芳林的话都卡壳了。 他黑着脸:“沈绾梨,你给我闭嘴!葭葭流产分明是因为谢氏……” 沈绾梨却是摇头叹气:“爹,你太让我失望了,没想到你堂堂襄平侯,害妾室流产,竟然还推卸责任!你没来之前,姨娘什么事都没有,你一来,就害得姨娘出事,孰是孰非我都看在眼里。寒梅,这就去请府医过来!” 寒梅看得一愣一愣的:“是。” 府里公子们都敬畏侯爷,大小姐倒是好生勇猛。 沈晋安盯了沈绾梨一眼。 前几日他接这丫头回府的时候,她还对他孺慕有加,怎么这才几日,就对他如此厌恶?反倒是维护起谢芳林! 不多时,寒梅就将府医请了过来。 “府医,你快给我们姨娘瞧瞧,她是不是……” 丫鬟和府医交换了个眼神,想暗示他说姨娘是跪久了才动的胎气。 然而,不等她话说完,沈绾梨又打断了她:“府医,你说说,姨娘当真是被烫到受了惊吓才动的胎气吗?” 府医一听,没错,之前和应姨娘对好的口供就是这样的! 应姨娘说了,她会跪着给夫人端汤,在夫人接的时候故意把汤打翻,烫到自己,惊吓过度小产。而他只需要帮他作证,坐实夫人的罪名即可! 他当即把脉,也没再看应葭葭和丫鬟着急暗示的眼神,沉吟道:“不错,侯爷,姨娘确实是惊吓过度才动的胎气。姨娘体弱,此胎怕是难以保住,若不好好调理,日后恐再难有身孕。” 说罢,他就低头等着襄平侯怒斥侯夫人。 然而,襄平侯却是沉默了。 就连原本要哭着求沈晋安为自己做主的应葭葭,也不知道这出戏该怎么演下去了。 府医抬头,感觉到了些许不对劲。 【哈哈哈笑死我了,果然还是一样的话本,应葭葭买通府医的时候准备陷害我娘的时候,恐怕都没想到,烫伤她的人会变成沈晋安那个王八蛋吧】 沈绾梨心底大肆嘲笑,面上却是义正言辞:“爹,你听到了吗?连府医都说了,姨娘小之所以会小产,是因为被你吓到了!” 沈晋安目光怪异地盯着她,默默咬了下后槽牙。 小兔崽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嘴上一口一个爹,心里骂我王八蛋! 不过,这竟然是应葭葭为了陷害谢芳林买通府医设的局吗? 同样听到沈绾梨心声的谢芳林,忍不住搂紧了女儿,心下熨帖,但听到应葭葭竟然买通了府医陷害她时,又气不打一处来。 不过还好,黑锅没扣在她头上。 她冷声道:“沈晋安,你小妾小产的事,娘要是问起,你自个担着!” 沈晋安本来就冤,得知应葭葭竟然是故意设计流产后,更冤了。 他目光阴恻恻地看向府医,“应姨娘这一胎,当真保不住了吗?” 府医心虚地低头:“是。小人无能为力。” 沈绾梨慢吞吞地喝着羹汤,看戏。 【你当然无能为力啦,毕竟应葭葭本来就是假孕,不然怎么会趁着渣爹你百忙之中回府的空隙,特意到娘面前栽赃陷害呢?毕竟这胎再不顺理成章地流掉,她可就要露馅啦。不过反正现在被她陷害的不是娘,这黑锅渣爹你就自个背吧~嘻嘻~】 沈晋安:!这锅谢芳林不能背,他就能背了吗? 沈晋安面色阴沉,对身后随从吩咐:“横槊!去请太医过府!本侯就不信了,这一胎连太医都保不住!” 正欲回房歇息的谢芳林又默默坐了回来。 她也想看看,若是沈晋安知道应葭葭有意栽赃陷害,会如何? 听到沈晋安要请太医,应葭葭急了,连忙阻止:“侯爷,这么晚了,何必如此兴师动众,没能保住这胎,是妾福薄罢了。” 谢芳林怎么可能让她糊弄过去,“事关侯府子嗣,自然马虎不得。应姨娘如此抗拒,莫非小产之事有内情?” 应葭葭被这话堵住,见就连沈晋安都投来了怀疑的目光,纵然心中焦急,也不敢再言。 横槊很快就将张太医请了回来。 张太医提着药箱进来时还骂骂咧咧:“你们襄平侯是强盗吗?老夫都快睡着了,你这随从二话不说就把老夫掳上马来,老夫再怎么也是正六品院判,竟然让我给一个侯府小妾看病?” 沈晋安大马金刀地坐在边上,“本侯问你看不看?” 他是武将出身,上过战场立了战功才拼来的爵位,身上带着肃杀气。 张太医愤愤不平地将手帕盖在应葭葭腕上,只一诊脉,就毫不留情地嘲笑道:“襄平侯怕是想子嗣想疯了,你这妾侍脉象平稳正常,既无流产之兆,也无滑脉之喜。侯爷为国事操劳,夙兴夜寐,这十多年都再无子嗣,恐已雄风不再,不妨让老夫帮你探探脉。” 谢芳林不客气地嗤笑出声,“侯爷可莫要讳疾忌医。” 沈晋安没好气地瞪了谢芳林一眼,之后目光幽幽看向应葭葭,“应氏,本侯好心收留你,你为何假孕骗我?还设计这一出,陷本侯于不义?” 应葭葭慌乱极了:“侯爷,我没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之前府医给妾诊脉,明明说妾有喜了。妾的肚子也确实大了啊。” 府医看了应葭葭一眼,知道她是打算把锅都推给他,但却不敢反驳。 张太医在宫里对这些假孕争宠的招数都司空见惯了,那些娘娘们可玩得高端多了,打了个哈欠道:“吃胖的。都几个月了,有没有来月信,姨娘没点数吗?” 谢芳林没少被应葭葭陷害,这会儿自然少不了落井下石,“就是!这一开始如果是府医误诊,那后面应葭葭你来月信时难道还不知有没有怀孕?就算你不知,身边的丫鬟婆子总该知晓吧?我看你陷害侯爷是假,最初分明是想陷害本夫人!” 应葭葭被质问得小脸煞白,只是双目泪眼涟涟地望向沈晋安。 沈绾梨在旁边乐得看热闹,还求知欲很强地跟张太医请教,“张太医,敢问应姨娘并未小产,那身后这滩血怎么回事?” 张太医伸出手指沾了些地上的血,放鼻子边嗅了嗅:“哦,鸡血。应该是用了什么东西装着绑在腿上的。” 谢芳林给寒梅使了个眼色。 寒梅跟在谢芳林身边,早就看不顺眼这位总是挑拨侯爷和夫人感情的应姨娘了,当即上前让两个婢女按住应葭葭,伸手往她裙底里掏。 张太医等一众外男早极有眼力地背过身去。 “夫人,侯爷,从应姨娘裙子里掏出这个。” 第11章 谁让你上辈子亲手杀了我呢~ 寒梅将那血淋淋的东西呈给张太医看。 张太医瞟了眼:“哦,原是用洗干净的鱼泡来装鸡血,只需用指甲戳破,就能血流如注。” 就连一旁看得津津有味的沈绾梨都忍不住感慨:“厨房的鱼泡竟还有此妙用,姨娘大才啊。” 谢芳林忍不住冷嘲,“原来是这样的拙劣手段,那从前每次侯爷训斥我害你的心上人动胎气,又算什么?” 【算他眼瞎!】 沈晋安瞪向沈绾梨。 沈绾梨眼神无辜纯澈,仿佛在心底狂骂他的不是她。 沈晋安无奈看向谢芳林,似要反驳什么,但到嘴边只剩下一句:“从前是我错怪了你。” 谢芳林淡淡偏过头,只是问寒梅:“按大燕朝律,妾室以下犯上,构陷主母,该当何罪?” 寒梅昂首:“乱棍打死!” 谢芳林:“侯爷听到了?” 应葭葭却好像有所依仗般丝毫不慌,只是眼眶发红地望着沈晋安,声音哽咽:“侯爷,你曾答应过会照顾妾的余生,当真要让夫人将妾乱棍打死吗?那还不如当初就让妾死在边境。” 沈晋安皱了皱眉,无奈地看向谢芳林:“夫人,葭葭于我有恩,曾救过我的命。此事就网开一面吧。日后我不会让她再出现在你面前。” 应葭葭跪在沈晋安身侧,对着谢芳林挑衅般的唇角微勾。 看吧,你夫君,即便知道我假孕陷害你,依旧站在我这边。 谢芳林气得头疼,扬起手掌扇了她一耳光。 “葭葭!” 谢芳林听着就烦,又扬起掌扇了沈晋安一耳光。 一旁拢着袖子看热闹的的沈绾梨和张太医都幸灾乐祸。 【打得好,打得妙!你的救命之恩,凭什么要让我娘来还啊?沈晋安真是个王八蛋,啧,谁家正经人让救命恩人给自己做妾啊!】 沈晋安忍不住辩驳:“夫妻一体,谢芳林,你我便不能相互体谅一下,给葭葭一个容身之地吗?” 谢芳林头疼欲裂,愈发暴躁:“你又何时包容过我!哪次被你的葭葭陷害,被禁足的不都是我?” 沈晋安墨晕般的双眸沉沉地盯着谢芳林,似乎想反驳什么,话到嘴边却咽了下去。 夫妻俩气氛剑拔弩张,像是随时要爆发激烈的争吵。 然而这时,他们又听到了沈绾梨的心声—— 【吵起来吵起来,最好能吵到和离!等候府快要灭门了,我就带着娘远走高飞,嘻嘻~】 两人都是一怔。 候府灭门,是什么意思?绾梨到底知道什么? 【虽然我知道你们有误会,渣爹以为娘一直在帮候府的政敌传递消息,娘以为应葭葭真是渣爹心上人还和她有夫妻之实,夫妻俩凑不出一张嘴,但是,我才不会帮你们澄清误会呢~我就是要让渣爹伤透娘的心,让娘跟我一起离开候府~】 听到这,谢芳林眉头微蹙。 她听得出来绾梨对她的维护,只是,她才刚回府,怎会对沈晋安有那么大的敌意?谁因为女儿心疼她吗?可是,候府灭门到底是为什么啊! 沈晋安则是快要被沈绾梨的心声给气死了。 孽女!这个孽女,当初还是他把她带回府,她竟然这么报答他! 还不如让她死外面算了! 【渣爹啊,虽然你没做对不起娘的事,收留应葭葭也是出于大恩大义,但你也别怪我拆散你们,谁让上辈子,你冤枉我通敌叛国,亲手杀了我呢~】 沈绾梨的心声幽幽吐出,原本盛怒的沈晋安,瞬间僵滞在了原地,所有的怒火都在一瞬间被一盆冷水浇灭了,取而代之的是遍体发冷。 他愣愣偏头看着身侧那明艳似骄阳般的少女,心口似有无数细针扎穿般,细细密密地痛。 即便是在战场上,被敌人的箭矢射穿肩膀,他也不曾有过如此窒息难受的感觉。 上辈子,他竟然错杀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吗…… 怎么可能…… 虽说他被这小兔崽子的心声气得想让她死外面算了,但也只是一时气话,毕竟亏欠她良多,怎么也不可能不管她。 这小兔崽子虽然气人,他也不至于杀了她啊……她毕竟是他期待着降生,又失而复得的女儿啊。 可是……如果所有通敌叛国的证据在前,大燕朝危难之际,他真的不会大义灭亲吗? 沈晋安不敢想。 谢芳林则是瞬间抱紧了面前的女儿,眼泪止不住地掉落。 虽然她不知道女儿的前世都到底经历了什么,但是她害怕失去她。 沈绾梨感觉到肩膀传来的湿意,疑惑回头:“娘,你怎么了?” “娘没事。” 沈绾梨抱着她,瞪了沈晋安一眼:【难道是被渣爹气哭的?王八蛋一个,上辈子没保护好娘,让娘惨死也就罢了,这辈子竟然还为了个居心叵测的敌国细作欺负娘?】 沈晋安愣在原地,甚至想直接开口询问:上辈子谢氏怎么会惨死?应葭葭不是忠烈遗孀吗?怎么会是敌国细作? 可是,想到沈绾梨对他的态度,他知道自己问了也不会有结果。很可能她知道他能听到她心中所想后,甚至都不在心里想这些事情。 应葭葭见沈晋安和谢氏对视半晌都没吵起来,捂着红肿的脸,添油加醋:“侯爷,都是妾的错,夫人要打就让她打吧,只要您能开恩给妾留一条活路就好。” 谢芳林目光冷冽地扫射向沈晋安。 这种目光比之前更冷。 这让沈晋安明白,谢芳林和他一样,也听到了绾梨的心声。 但沈晋安身居要职,比谢芳林更擅长隐藏情绪,所以谢芳林并不知晓,他也听到了沈绾梨的心声。 她本以为沈晋安会像以往一样,为应葭葭出头。 然而,沈晋安却是别开了头,冷声道:“应氏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横槊,将她押入水牢!” 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诧异了。 水牢,那可是襄平侯审讯犯人的地方! 府中下人犯了错,最多就关柴房饿上两天,或是打了几个板子发卖了,可从未有过关水牢的。 就连应葭葭也都花容失色了,“侯爷,你不可以这样,你忘了当初在边塞你答应过我……唔唔……” 然而,应葭葭话还没说完,就被横槊用鞋捂住嘴巴,拖了下去。 第12章 他非打死那小子继承他的赌资 沈绾梨和谢芳林都诧异地看向沈晋安。 沈绾梨真诚建议:“爹,听说水牢那种地方不是人待的,姨娘一介弱女子受不了那样的苦,还是给她个了断吧。” 沈晋安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你给我……” 他本想让沈绾梨闭嘴,可一想到在沈绾梨的印象里,他上辈子冤枉她杀了她,又觉得心虚,说不出重话。 于是只能忍气吞声:“你给我回凉月阁待着!我自有决断。” 沈绾梨:“哦。” 【渣爹和老糊涂祖母不愧是母子,连说的话都差不多。凉月阁那破地方,到处都是虫蛇,下雨天还漏水,除了方便翻墙外,有什么好待的】 沈晋安、谢芳林:???翻墙?女儿到底还有多少惊喜是他们不知道的? 谢芳林对女儿愈发愧疚,女儿回来,本属于她的芸烟阁被沈念娇霸占着,自己却要住在年久失修的凉月阁。 沈晋安也觉得要补偿下这个女儿,振了振袖子,将身上仅剩的几两银子都甩在了餐桌上,对沈绾梨说:“这些银子拿去花吧。” 虽然没多少,但沈绾梨从前在南村用的都是铜板,从未见过银子,想必眼下见到也会惊喜吧。 沈绾梨略为嫌弃地撇了眼,转身离开,“还是爹自己留着吧。” 【笑死个人,这点银两都拿的出手,打发叫花子呢,沈暮玠去赌场输掉的零头都不止这么点了】 这话谢芳林倒是深以为然,让寒梅从嫁妆匣子里拿出一沓百两银票,对沈绾梨说:“喜欢什么就去燕京城里买,不够娘这还有。” 沈绾梨笑眼弯弯:“谢谢娘。” 沈晋安则是暗暗咬了咬后槽牙,但脑子里想着的却是二儿子沈暮玠。 他在累死累活地凑军费造装备,一两银子恨不得掰成二两用,沈暮玠那混小子,比他有钱也就算了,竟然还背着他赌博败家! 他非打死那臭小子继承他的赌资不可! 众人退下后,谢芳林皱眉看向沈晋安,恶声恶气问:“你还杵这做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把应葭葭关进自己的地盘,就是以防别人插手,想要袒护她。” 沈晋安按了按太阳穴,“夫人,我好不容易从军营回来一趟,你非要这样和我说话吗?” “还不是因为你……” 谢芳林的话一顿,她想起,绾梨前世的那些事情都还未发生,如今的沈晋安,也不知道他未来会冤枉绾梨,杀了绾梨。 沈晋安叹了口气,“事到如今,我也不瞒夫人了。其实应葭葭与我并无夫妻之实,我纳她为妾,原也只是为了给她和徐柬的遗腹子一个归宿。” 从前是他不知自己与谢芳林之间有误会,同她呕气,才不肯坦白应葭葭的身世。但听了沈绾梨的心声后,他不想与谢芳林误会至死。 若是从前,谢芳林听到沈晋安这样的解释定会嗤之以鼻,完全不信。可她刚听完女儿的心声,对此倒不算意外。 “夫人可还记得,几个月前的我惨胜昭国、重伤归京之事?那日我与一队人马被伏击,身陷关外,势单力薄,险些命丧于此,是一个叫徐柬的屠夫,与我身形相似,穿着我的衣衫引开骑兵,让我得以回到军营,带兵打退昭军。 徐柬家中仅有一名怀孕的妻子,那边是应葭葭。他生前将她托付给了我,我便将她带回了燕京。原本想要将她安置在外,却被御史弹劾养外室,恐污了应氏清誉,才将她带回候府,给了她姨娘的名分,给她锦衣玉食。” 谢芳林听得认真,她虽是妇孺,却也心系家国天下,“原来如此……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徐柬倒是一位忠烈之士,不枉侯爷为他照顾妻儿。” 沈晋安没想到谢芳林竟然如此通情达理。 谢芳林质问:“可是你为何不告知于我?” 她与沈晋安虽貌合神离,但好歹是他多年发妻,若是早知道有这些事,她哪里会跟应葭葭计较? “是我误会了夫人。夫人与兵部侍郎夫人是手帕交,可于战事上,兵部侍郎一向是主和派,襄平侯府是主战派,两相矛盾,主和派不乏盼着我死,免得再兴战事的……我以为是夫人无意泄露了我书房的机密,以至我险些命丧沙场。” 沈晋安此前一直因此事怀疑过谢芳林,对她有些嫌隙,其实直到现在,他都没有证据证明谢芳林的清白。 可是,沈绾梨的心声已经多次得到了证实。 她既然说误会在这,那定然就是如此。 谢芳林微微愣住,原来女儿说的沈晋安对她的误会是这个吗? 她气恼地锤了下沈晋安的胸膛,“你在胡乱怀疑些什么,你我夫妻一体,荣辱与共,我怎么也不会害你!我虽进过你的书房收拾东西,也与兵部侍郎夫人交好,但机密信封一概不曾打开,也不会妄议军事。” 沈晋安垂眸,握住了她的手:“是,夫人,是我错怪了你。夫人要如何才能原谅我?” 谢芳林感觉被握着的手微微发烫,触电般地收了回来。 想到什么,她忽地定定仰首看着面前的男人,“沈晋安,你答应我一件事,我们欠绾梨的太多了,无论什么时候,你都要护着她,就算你死,都不能伤她害她,否则……否则我就算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沈晋安耳边仿佛又浮现起了沈绾梨的心声,他愣愣道:“好。夫人,我答应你。” 想到沈绾梨还曾说过谢芳林前世惨死一事,沈晋安心口阵痛,他哽声道:“夫人,你会长命百岁的。” 谢芳林冷哼:“你少来气我,我就能长命百岁!还有你那应葭葭,她屡屡栽赃嫁祸的做派,委实不像忠烈遗孀。连她腹中的胎儿都是假的,也不知她的身份是不是假的,说不准是哪国细作,侯爷还是好生查查的好,可别牵连了候府!” 沈晋安补的绾梨欢心,定然不能像她一样和绾梨心意相通,也只有她才能提醒一下他。 沈晋安煞有其事地点头,“我听夫人的。” 第13章 沈暮玠抓奸 1夜过三更,行人渐少,但燕京城中的纸醉金迷繁华地才花灯初上。 沈暮玠悄悄从小门出府后,就直奔南烟馆。 他一定要验证一下,仙女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南风馆老鸨一见沈暮玠的衣着打扮,便知他非富即贵,当即扬起脸扭着腰走来,笑得谄媚:“贵客要找哪位公子作陪?我们南风馆新来了位柳叶公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堪称绝色,贵客可要一见?” 沈暮玠被她身上的脂粉味呛得后退半步,“不见。我问你,浏阳郡主在哪?” 老鸨脸色微变,皮笑肉不笑:“客人说笑了,浏阳郡主那多金尊玉贵的人物,我怎知在哪?” 沈暮玠平日里混迹赌场,没少跟三教九流的人打交道,知道这样的人就没有不见钱眼开的。他直接从袖里掏出来一叠银票,在手上拍了拍。 老鸨笑容顿时真诚了许多,她接过银票数了数,揣兜里,压低声音说:“二楼正东边绘有海棠花的屋子。郡主今夜已有人陪了,但公子好相貌,若是温柔些,想必也不难把郡主哄回去,可千万别搅了郡主雅兴,我们可担待不起。” 沈暮玠脸色黑了黑,这老鸨竟然把他堂堂侯府二公子,与那些青楼小倌相提并论。 但眼下,他顾不上收拾这老鸨,快步就朝二楼跑去。 他原本只是想用银票诈一诈那老鸨,想着问不出来就算了,可没想到竟然还真诈出来了。 南风馆与寻常秦楼楚馆不同,楼内皆是浓妆艳抹搔首弄姿的少年,来客男女皆有,男客也不全是断袖之癖,也有些猎奇心强的,而戴着幕篱遮遮掩掩的多是深闺寂寞的贵妇人。 楼内丝竹流响,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沈暮玠无心欣赏,他快步跑到了海棠花纹的客房外。 隔着门,房内传来了猫叫般的声音。 他敲了敲门,里面无人回应,但叫唤声不停,反而更为高昂了起来。 沈暮玠额角青筋微跳了跳,这是把他当作给他们助兴的一环了吗?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踹开了房门。 房间活气生香,床上红纱浮动,隐隐可见人影。 那女子自纱帐间露出个脑袋,鬓发散乱,簪钗横歪,眉眼胭脂绯红满是媚态。 若非亲眼所见,沈暮玠也难以想象,这竟会是燕京城中人人皆夸赞端庄守礼的浏阳郡主萧胭。 看到闯入屋中的人是自己的未来夫婿沈暮玠,萧胭也依旧不慌不乱,而是歪头笑了下,“是你啊,沈暮玠。要一起么?” 沈暮玠整个人仿佛石化在原地,都快要裂开了。 他别开头,拳头攥紧,“郡主,你若不满与我的婚事,大可以求太后退婚,何必如此羞辱于我?” “羞辱?” 萧胭黛眉微挑,笑得花枝乱颤,声音却忽地冷了下来,“沈暮玠,别不识抬举。我乃宗室贵女,忠烈王府在世唯一的子嗣,你不过是臣子之子,一介白身,先君臣后夫妻,难不成还要我为你守身如玉?还是说,只许你们男人三妻四妾,便不许本郡主偶尔拈花惹草?” 沈暮玠气得满脸通红,甚至红了整个脖子,依旧是别着头,咬牙切齿:“萧胭,你不要脸!我连个通房都没有,何时拈花惹草了?” “啊?你连个通房都没有啊?” 萧胭轻掩朱唇,杏眼瞪大,像是惊讶,“那侯府二公子可真是纯情呢~” 随后她又像是装够了似的,挪开手掌,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 沈暮玠感觉她像是在嘲讽自己,皱着眉:“你堂堂宗室贵女,更当以身作则为燕京女子表率,怎可如此自轻自贱!” 萧胭神色慵懒地披上衣裳,笑得依旧没个正形,“沈暮玠,你忽然这么正经,我还怪不习惯的。其实你这副容貌,我一向是喜欢的,只可惜……” 说到这,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声音略带遗憾。 沈暮玠皱眉:“可惜什么?可是我或者襄平侯府何时得罪了郡主?” 萧胭眸光微深了几分,语调依旧轻快,“不,只可惜,本郡主是不会为了你这一棵树,放弃一片森林的。天下美男无数,凭什么你们男子便可荤素不忌肆意采撷,我浏阳郡主如此尊贵却要身受桎梏。” 沈暮玠:“没想到郡主是这么想的,那平日里郡主的端庄守礼都是……” 萧胭点头,“对,都是装的。既然被你发现,那我就不装了。沈暮玠,其实各玩各的也没什么不好的。你娶了郡主光耀门楣,我嫁给你也得以自由,两全其美。” 沈暮玠从未遇到过如此离经叛道的女子,甩了甩袖,转身道:“不必了。烦请郡主禀明太后,退掉这门婚事,彼此顾全些颜面。” 萧胭:“我若是不呢?” 沈暮玠觉得他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女子,“我亲自去退。” 他一刻也不想在这多待,丢下一句话后便摔门跑开了。 待他离开后,萧胭身后的床上才翻身下来一个容色姣好的女子。 她只穿了里衣,但动作干练,不像是烟花女子,跪在地上的姿势也身子板正挺直。 一个长相清秀的少年郎也从床上下来,跪在一旁。 少年抬眸,轻声说:“郡主,退掉襄平侯府的亲事于我们百害无一利。” 萧胭抬起玉足轻挑了挑他下巴,语调略带玩味:“我知道,但是玉笛,你舍得我嫁给那草包吗?” 她又轻捏了下地上女子的下巴,笑道:“还是鹂儿舍得?” 鹂儿:“我都听郡主的。” 玉笛皱了皱眉。 萧胭无奈摊手:“再说如今这情况,沈暮玠铁了心要退婚,我有什么办法。” 玉笛:“郡主刚才明明可以不那般……故意挑衅他。” “那这事怎么圆?一群人约见在南风馆这个地方,却不做那档子事,岂不是摆明了告诉旁人,我们在这是为了在掩人耳目?别忘了,他可是襄平侯之子。若是让他知道我们的身份,玉笛,你觉得你能活着走出燕京吗?”萧胭说到这轻笑了声。 第14章 警示他的仙女真的是沈绾梨 沈暮玠满身酒气,失魂落魄地回到了侯府。 原来仙女说的都是真的。 浏阳郡主真的给他带了一顶又一顶的绿帽。 那念娇落入冰湖之事,也真的是她为了陷害沈绾梨,故意为之吗? 一夜之间,沈暮玠的两个坚定的信念都在一瞬间轰然倒塌。 但他没忘记自己现在还在被母亲罚跪祠堂。 所以沈暮玠又偷偷摸摸回到了祠堂,他决定抱着爷爷的牌位哭诉一下。 但是,刚进去,他就见烛光隐隐之间映照出一个威严高大的身影。 沈暮玠猛地吸了一口气,感觉酒意瞬间清醒了大半。 “又是哪位祖宗显灵了吗?” 那巍峨的身影缓缓转过头,正是他常年驻守军营的父亲沈晋安。 “爹!” 深更半夜,春寒料峭的,沈暮玠看到父亲伟岸的身影,忽地有些感动:“爹,你难得回府一趟,竟然还来祠堂看我。” 然而,还不等他和父亲互诉衷肠,就见他慈爱的父亲抽出了一把重剑,就着剑鞘朝着他腿上打来:“臭小子,我打死你,去赌啊?回来还欺负你妹妹啊?你娘罚你跪祠堂,竟然还阳奉阴违,到处乱跑啊?” 沈暮玠腿上被她娘打的鞭伤还没好,就又被亲爹追着打,绕着整个祠堂鬼哭狼嚎:“爹,我知道错了!祖宗,我真的太惨了!仙女,你救救我吧!” …… 春雨淅淅沥沥,芭蕉点点滴滴。 这一夜沈绾梨睡得很好。 一大早,她被叫去了老夫人的鹤寿院用膳。 沈念娇的芸烟阁就在鹤寿院旁边,平日里来鹤寿院来得殷勤,这会儿已经伺候在老夫人身边了。今日她带的丫鬟除却平日的青芜,还多了个柳绣绣。 老夫人还在问她:“你身边这个,不是绾梨带回来的丫头吗?” 沈念娇:“是,她惹了姐姐不喜,我不忍她被发卖,就留在了身边。” 老夫人一向是了解这个孙女的,“念娇心善。” 沈绾梨进门听到这对话,轻嗤了声,“念娇妹妹,昨日忘记同你说了,你这表妹是我在老鸨手里花五两银子买的,我手头紧,还望你把这赎身的银子还我。妹妹如此心善,想必不会赖账才是。” 沈念娇笑容微僵,没想到沈绾梨不等她在祖母面前上完眼药就过来了。 老夫人果然皱了皱眉,略有几分不喜,“念娇,这个丫鬟是烟花之地的女子?还是你生母身边的人,怎会沦落到那等腌臜之地?” 若是从前,她还不会多想,可此前听了沈绾梨的心声,知道沈念娇可能和她生母有着多年联系后,这就不得不让老夫人多想了。 沈念娇以为老夫人介意的是柳绣绣在烟花之地待过,当即解释:“祖母,绣绣被父母买去青楼,也是可怜,好在有姐姐相救才没污了身子。” 老夫人才知道还有这前由,赞许地看了眼沈绾梨,“绾梨心善。” “姐姐,我身上没带银两,但带了不少簪子,你挑挑看可有喜欢的,就当用来抵债如何?” 沈念娇从发髻上拔下几根簪子,摊开手展露在沈绾梨面前。 金簪银簪玉簪俱全,小巧玲珑做工精细,显然都价格不菲,组合在一起华贵典雅却不显累赘。 其中一看就最值钱的当属那根镶宝石碧玺花簪。 花簪镀金点翠,镶嵌碧玺、珍珠、翡翠,缠作芙蓉,清丽绝尘。 沈绾梨毫不客气就挑走了那根。 但沈绾梨刚拿走,沈念娇就眉头微蹙,面露些许不情愿:“姐姐可否换一根?” 沈绾梨挑眉,好整以暇地看着沈念娇,不明白她又要闹什么幺蛾子。 沈念娇不舍地说:“不是妹妹小气,只是姐姐,这根碧玺花簪,是二哥哥昨日回府才刚送我的。” 她又好奇地问:“话说,二哥哥回府给姐姐送了什么礼物啊?” 沈绾梨看出来了她眼里的挑衅,瞬间明白了,沈念娇这是要跟她炫耀呢。 若是从前,亲哥哥只给假千金送礼物,不搭理她,沈绾梨肯定心里不平衡,感到伤心,但现在她只是无语。 【沈暮玠昨天回来就找我打架,你还来看热闹了,有没有给我送礼物你没点数吗?】 沈暮玠刚进门,听到沈念娇和沈绾梨的对话,皱了皱眉。 念娇不是明明知道他只给她送了簪子吗?怎么还跑到祖母面前告状?还嫌他被打的不够多吗? 但紧接着,他就听到了那道熟悉的空灵声,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仙女?仙女终于又出现了! 可是,他昨天只和沈绾梨打了架啊…… 沈暮玠的目光落在了餐桌前的沈绾梨身上,整个人再度受到冲击。 所以…… 警示他的仙女真的是沈绾梨?! 难怪仙女的声音和沈绾梨的一模一样! 老夫人忽然询问:“暮玠,你昨日回府,只给念娇准备了礼物,忘了绾梨了吗?” 沈暮玠感觉身上他爹和娘打的伤隐隐作痛,下意识地就疯狂甩头。 他当下挤出来一个笑容,“没有!祖母,绾梨可是我亲妹妹,我怎么可能会忘了她?” 老夫人也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看到兄妹和睦的欣慰:“你给念娇送的碧玺花簪很好看,给绾梨准备了什么?快拿出来给我们瞧瞧。” 沈暮玠从袖里搜罗许久,他哪还有第二个簪子啊,于是只能忍痛掏出来一叠银票,欲哭无泪地递给沈绾梨。 昨晚,他爹去祠堂对他一通棍棒伺候之后,还收缴了他的赌资,说是不义之财要充公。 这一千两银票,是他拼死藏下来的。 本想用来去赌场回本的。 但是现在,为了讨好仙女,他只能忍痛割爱了。 他对沈绾梨说话带了真心实意地讨好:“妹妹,昨日是二哥不对,这是二哥给你送的礼物。你刚回府,二哥也不了解你的喜好,所以没私自为你买首饰,只能赠予这些铜臭之物,你若看中什么,便随意去买。” 沈绾梨闻言有些惊讶。 【沈暮玠今日是转性了?】 【不过,谁会嫌银票多呢~】 沈绾梨欣然去接,“谢谢二哥。” 沈暮玠一时没松手,望着银票满是不舍。 沈绾梨笑嘻嘻,直接把银票扯了过来,揣袖子里。 沈念娇完全没想到,昨日还剑拔弩张的两人,仅仅只是过了一夜,就变得这般兄妹情深。 第15章 只要咱爹战死,咱就是忠烈之后 沈暮玠以为沈绾梨多少出于矜持会推脱一下,没想到她竟然一张也不给他留,直接就全拿走了,一时间心都在隐隐滴血。 沈念娇对比了下沈暮玠送沈绾梨的一千两银票,和他送自己的价值几十两银子的碧玺花簪,忽然间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果然娘说得对,侯府这些人嘴上说宠她,可真金白银的好处都只会给沈绾梨,她到底跟他们不是血脉相连的亲人。 沈绾梨将那根碧玺花簪挑出来,放在了沈念娇面前,然后把她手上其他几根簪子都拿走了,“既然妹妹大方,又独独舍不下这根簪子,那其他的我便收下了。” 沈念娇不敢置信地看着沈绾梨,没想到她竟然这般贪得无厌。 这一捆簪子,别说把柳绣绣买下来了,都能把整个花楼的姑娘买下来! 可偏偏当着祖母和二哥的面,她也不好拒绝,显得自己小家子气似的,只能强挤出笑容:“姐姐喜欢就好。姐姐若是喜欢,我那还有许多簪子,都是可以分与姐姐的。” 沈绾梨:“好啊,择日不如撞日,这就让丫鬟拿来吧。” 沈念娇:“……”她只是客套客套,顺带炫耀炫耀。 【本来就是靠着霸占我身份得来的东西,还反过来当恩惠分与我?呵,真这般大方就把不属于自己的全都还回来啊】 老夫人原本站在沈念娇的角度看,还觉得沈绾梨有些不懂礼数,但听到这心声后,却又觉得确实是如此。 站在绾梨的角度看,念娇分与绾梨的那些东西,原本便都是她的啊。 “红翡,去将我房里那个紫檀木匣拿来。” 沈念娇记得祖母的那个紫檀木匣子,是祖母的嫁妆之一,里面有许多华贵俏丽的款式。 她很喜欢那些首饰,好几次跟祖母暗示过,但祖母都没给她。 但祖母一向宠她,现在是见沈绾梨太过分,要将这匣子首饰给她作补偿吗? 然而,待红翡将紫檀木匣抱出来后,老夫人只是打开看了眼,然后对沈绾梨说:“绾梨,这些年侯府亏待了你,这是祖母年轻时最喜欢的首饰,许多都是宫里赏的,现在祖母都赠与你了。” 沈绾梨瞥了眼,里面的许多首饰,上辈子她都曾在沈念娇的嫁妆中见到过。 上辈子,她羡慕沈念娇,学她向祖母撒娇讨首饰,但祖母觉得她不懂礼数不矜持,没给她,反而将整匣子的首饰都给了沈念娇做嫁妆。 真是好笑,这辈子,她不与沈念娇争抢,这些反而被老夫人送到她面前。 沈绾梨虽不喜欢侯府众人,但侯府的财宝都是无辜的,于是她欣然接下,“长者赐,不可辞,那我便却之不恭了。” 老夫人颔首:“待会让丫鬟为你好好梳妆打扮,我带你去你姑母家认认人。” 沈绾梨用过早膳正欲离开,就听到沈暮玠忽然开口:“祖母,我想退掉同浏阳郡主的亲事。” 老夫人重重放下碗筷,怒道:“混账!你说的什么话?还嫌你爹娘修理你的不够吗?又要做什么糊涂事!” 沈绾梨在旁边略带幸灾乐祸地想着:【是啊,浏阳郡主多温婉贤淑的宗室贵女,二哥竟然敢退婚,实在是不识好歹,打,给我狠狠打他!】 现在沈暮玠听到别人说浏阳郡主“温婉贤淑”,就觉得讽刺。 但是老夫人就是这么觉得的,当下操起了一旁的拐杖,就朝沈暮玠腿上打去。 “不识好歹的混账,给我跪下!” 老夫人力道不算重,但是,这条腿,才经过了他娘的竹鞭,又被他爹用重剑打击,旧伤再添新伤,直接就让沈暮玠痛得飙泪。 沈暮玠觉得自己就不该偷吃祖宗们的贡品,这两日也太惨了,“祖母,你听我解释啊!我亲眼所见,浏阳郡主在南烟馆与人苟且,场面不堪入目,难道你想你的重孙儿是个来历不明的野种吗?” 老夫人怒气更甚,又是一拐杖下去:“一派胡言!女子清誉何等重要,你这混账是着了什么魔怔,竟然为了退婚说出这种有损郡主闺誉的话!” 沈暮玠痛得目眦欲裂,听到老夫人的话更是欲哭无泪:“祖母,是真的啊!我亲眼所见啊!南烟馆老鸨能作证!” 老夫人正想又一拐杖下去,就听到了沈绾梨的心声。 【哇哦,刺激,沈暮玠竟然在南风馆把浏阳郡主抓奸在床了!真是可惜了啊,还没成亲就发现了,不然像上辈子一样,大婚第二日,被柳凌霄带一群学子去揭穿,闹得满燕京皆知沈暮玠被戴了一顶又一顶绿帽,那才算是颜面扫地呢】 老夫人的拐杖及时刹住,但面上明显怒容更甚。 若是真如沈绾梨所说,别说沈暮玠在燕京抬不起头,就连侯府的颜面都丢尽了! 沈暮玠则是暗暗咬了咬后槽牙。 他刚送沈绾梨的一千两银子,算是给狗花了!她就是这么盼着他倒霉的! 沈念娇适时求情:“祖母,或许是有什么误会,二哥应该也不是故意损毁郡主清誉的,许是他看错了。” 显然,她也不认为浏阳郡主一个未出阁的女子会如此离经叛道夜宿南烟馆。 可她没想到,老夫人的话锋竟是突转:“既是暮玠亲眼所见,还有人证,想必不会有假。” 沈念娇:? 老夫人轻抿了口茶,“只是这门婚事乃太后赐下,浏阳郡主又是忠烈之后,颇得太后欢心,要想退掉亲事恐怕不简单。” 【这简单,只要咱爹战死,咱们多少也是个忠烈之后】 老夫人险些被呛到。 沈暮玠嘴角也是一抽。 他深吸一口气:“祖母,这门亲事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忍下的!” 老夫人有些惊恐,“你要做什么?” 沈暮玠:“只要你与爹娘不拦着我,我亲自退亲,想必太后娘娘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大不了鱼死网破,她浏阳郡主是忠烈之后,我们侯府亦是战功赫赫!” 【别,要死你自己死,别连累我们】 【不过话说,沈暮玠怎么会忽然去南风馆?】 沈暮玠的心猛地一提起来,生怕沈绾梨发现他能听到她的心声,把他当妖怪。 紧接着,就听沈绾梨恍然大悟:【难道说,沈暮玠竟然是断袖?!】 第16章 你亲亲夫君给你种了鬼胎 【这么说来,其实二哥和郡主不是半斤八两,成亲后还能一起去南烟馆各取所需,互相掩护?反正二哥也给不了郡主孩子,那不如郡主自己生一个,二哥还能喜当爹呢嘻嘻】 老夫人:?! 沈暮玠眼角直跳,生怕祖母也想到这茬,当即解释:“祖母,我去南烟阁找郡主是机缘巧合。你也知道,我平日里就赌这一个喜好,在赌场上认识的三教九流之人多了,其中就有南烟阁的龟公,他将银子输给我,为了抵债,同我说了此事。我起初也不信,但为了证明郡主的清白,还是亲自去看了,没想到竟然发现是真的。” 当然,他这大部分是编的。 他要是说,自己是听到沈绾梨心声才发现浏阳郡主与人苟且的,祖母绝对会又一拐杖下来,觉得他神志不清。 沈绾梨肯定也不会帮他说话,反而会视他如妖邪,对他敬而远之。 老夫人松了口气,只要她孙儿不是断袖便好,不然还真不如让他和浏阳郡主凑合呢,好歹如绾梨所说能互相掩护不至于丢人……不对,她怎么被沈绾梨的心声给带偏了。 她疲惫地摆摆手,让沈暮玠退下,“我同意了,你去同你爹娘商量下此事,浏阳郡主到底是太后跟前的红人,莫要闹得太难看。” …… 襄平侯府和卫国公府有姻亲,两家来往甚为密切。 国公夫人沈敏便是襄平侯府老夫人最宠爱的幺女。 按理说,应该是侯府主母谢氏带着沈绾梨上卫国公府认人的,但谢氏常年犯头疾,不宜见风,所以如今侯府的宴会交际,多是老夫人带着沈念娇去应酬。 卫国公府虽是公爵高门,但到了卫国公陆航这一代,没有战功支撑,亦未官居要职,也不得燕帝青眼,所以没落得厉害。 而反观襄平侯府,虽爵位不及国公府,但襄平侯沈晋安兵权在握,战功赫赫,深受皇恩,在朝中可比国公府得势多了。 当初老国公仙逝后,卫国公府上书承袭侯爵,但一直未得到燕帝朱笔御批,直至娶了沈敏过门,彼时襄平侯击退魏军得胜归来,燕帝问其要什么封赏,他为给妹妹撑腰,说要给妹妹讨个诰命,燕帝为了封沈敏为一品诰命夫人,这才顺带允了卫国公袭爵。 这事在燕京一度广为流传,所有人都夸赞沈敏好福气,有这么个战神哥哥撑腰。 马车停在了国公府大门前。 一个小腹微凸的贵妇人在嬷嬷的搀扶下快步上前,挽着老夫人时,依旧是小女儿般的亲昵姿态:“娘,你可算来了,我这几日总想吃许嬷嬷做的腌梅子,你可带了?” 老夫人将用手帕包好的腌梅子塞给她,伸手捏了下她脸颊,眉目间满是宠溺,“你这丫头,都几个孩子的娘了,还这般不稳重。” 卫国公陆航紧随其后,手里还拿着件狐裘披风,往沈敏身上披,“外头风凉,敏儿这胎很不安分,知道你过府,非要亲自来这风口处接,娘,你快劝劝她。” 卫国公年方四十,与不修边幅的襄平侯不同,他的髯须剔得白净,玉冠高束,长袍鲜亮,尽显眉目清秀温柔,也不乏成熟魅力。 老夫人没好气地道:“我可劝不动,她这般任性,都是你宠出来的。” 但却没有丝毫责怪,满满都是对陆航这个女婿的满意。 卫国公对敏儿的关心无微不至,多年来对敏儿专情,连个通房妾室都没有,怎会背着她在外养外室,还意图谋害侯府呢? 一行人说笑着就进了国公府。 春日晴好,日头晒得墙上橘猫懒懒伸腰,枝上早莺清啼,惊落了桃夭。 国公府内底亏空,但从外头看却依旧是光鲜亮丽的模样。 园内景致极好,春山可望,碧水轻漾,最是这满园的桃花,叶蓁蓁,花灼灼,开得如火如荼,灿烂繁盛地压满了枝头。 陆航扶着沈敏,忽然问了句,“今日下朝时我听三皇子说,念娇受了委屈?” 沈念娇对上陆航的目光,只觉得眼眶有些发热。 果然,娘说得对,只要亲爹是在乎她的。 襄平侯昨日从军营重回府,就只去看了谢氏和沈绾梨,料理了不安分的妾室,管教了沈暮玠,对于她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儿压根不闻不问,也不关心她受了什么委屈。 她多想回到亲爹身边,可现在她却还不能叫他爹。 沈念娇声音略带了些哽咽,“姑父,我,我没事。” 沈敏当即握住了沈念娇的手,丹凤眼微扬,斜了老夫人身后的沈绾梨一眼,“念娇,你受了什么委屈,跟姑姑说。姑姑定会为你做主!” 沈绾梨瞥了眼沈敏的肚子,无语望天。 【还帮沈念娇做主?还是先想想你亲亲夫君给你种的这个鬼胎该怎么办吧。】 沈敏皱眉。刚才谁在跟她说话? 什么鬼胎?简直一派胡言! 老夫人则是猛地心惊肉跳。 她岁数大,经验老道,早在敏儿这一胎怀上的时候,就觉得有些怪异。 毕竟敏儿已经十多年不曾生育,如今岁数大了,却忽然有孕,而且这肚子比寻常妇人要大,还不是双胎。 她从前见过不少高门里的龌龊事,也知晓岁数大生子的危险之处,曾私下让沈敏将这一胎打掉,可沈敏却拒绝了。 她告诉她,太医诊断,这一胎是儿子。她嫁入卫国公府这么多年,生的三胎都是女儿,始终没能给陆航生个儿子承袭爵位,很是愧疚。 但好在卫国公宠爱她,即便她没有儿子,多年来都不曾纳妾。只是婆婆对她到底颇有微词,总说她是不会下蛋的鸡,又如此善妒,若不是她儿子护着她,放别家都能被休弃了。 在没有给国公府留后一事上,襄平侯府到底理亏,所以老夫人也不好多说什么。 可若是关系到她敏儿的安危,老夫人怎么也不会让步! 沈念娇以手帕掩唇,轻咳嗽了两声,顺带抽回了被沈敏紧握着的手,目光看向的却是卫国公陆航,“姑姑,咳咳,我没事了,风寒已经好多了。” 她才不要这个抢走她爹爹的女人做主,她要爹给她做主。 第17章 胎胎得女?多亏你夫君的生女妙方 娘侯府的事情和我敏儿也听说了,念娇虽不是侯府血脉,但到底是我们宠着长大的,我们也见不得她受委屈。若是侯府有人容不下念娇,我和敏儿打算将念娇接到国公府,当国公府小姐养着,她的几个表姐都很喜欢她。” 陆航说这话的时候语调温温和和,但明显是在为沈念娇撑腰,看向沈绾梨的目光带了些不怒自威。 沈念娇心底很是感动。果然爹爹最宠她了。 沈敏说话则直白多了,对沈绾梨的厌恶也毫不掩饰:“没错,娘,念娇风寒,还不是沈绾梨嫉妒心强,这种心术不正的侄女我可不认,我只认念娇。” 沈敏和陆航的态度在沈绾梨意料之中。 上辈子她还觉得委屈,觉得这明明是她的姑姑和姑父,却不管她如何讨好,他们都只护着沈念娇,对她冷漠嫌恶。 但是这辈子,沈绾梨只觉得好笑。 【卫国公当然见不得沈念娇受委屈啦,毕竟那可是他和心上人的亲闺女,只是沈敏就好笑了,竟然把自己丈夫和外室生的女儿当侄女宠着,啧啧】 沈敏整个人都怔在了原地。 念娇怎么可能会是她丈夫和外室生的女儿?简直一派胡言! 可是,她的目光却下意识落在了沈念娇身上。 从前她不曾发觉,现在不知是不是受了那诡异声音的影响,沈敏竟是感觉,沈念娇的眉眼像极了她日日同床共枕的夫君。 【你不认我,我还不认你这么蠢的姑姑呢!你以为你为什么多年无子,胎胎得女?还不是多亏了你亲亲夫君给你用的生子妙方,哦对,那应该叫生女妙方才对,这等后妃争宠所用的宫闱秘药他都能找到给你,真是煞费苦心了啊】 沈敏的心猛地一沉。 陆航确实给过她一个生子妙方,说是宫闱秘药,自她当初一胎得女被婆母奚落之后,他就让她隐秘地用着这药,说定能早日得男。 可是后来,她却连着又生了两个女儿,期间还生了个死胎,听说接生婆说是个男胎,让她很是惋惜。 她从未怀疑过陆航给她的药,毕竟他也一直为她顶着三十无子就要纳妾的压力。 老夫人则是皱了皱眉,她压根不知道这回事,待会私下要问问敏儿。 听到沈绾梨的心声后,老夫人更不想沈敏和她闹得太僵,于是和稀泥道:“绾梨和念娇是有些误会,但远没到心术不正的地步,事后我也已经教训过绾梨了,都是自家姐妹,冰释前嫌便好。” 沈念娇抿了抿唇,并不满意祖母就这么轻拿轻放。 但姑姑肯定不会这么善罢甘休的! 然而,沈敏此刻满脑子都是陆航是不是背叛了她,也没心思再理会沈念娇这小事,只是说了句:“既然如此,倒是我误会绾梨了。” 她神色略为复杂地看向了沈绾梨,刚才她脑海中那道声音,从内容来听,显然是这个亲侄女的。但沈绾梨明显没说话,那她听到的或许是她的心里话吧。 难道真的是祖宗显灵,才借由侄女的心声惊醒她? 可是沈绾梨怎么会知道那么多东西? 沈念娇不敢置信。什么误会,沈绾梨都当着祖母的面把她推湖里了,还能有什么误会?真是心偏得没边! 沈绾梨也有些意外地看了眼老夫人和沈敏,心下却是有些遗憾。 【就这样算了?上辈子沈敏不是为了给沈念娇撑腰,还让陆航把我丢冰湖里泡了一个时辰吗?怎么不动手了?最好夫妻俩一起上啊,我把你们全家都丢冰湖里泡泡。虽然说把孕妇丢冰湖里过于恶毒了,但是,沈敏那胎怀的本来也不是人类婴儿,而是出生便弑母的鬼胎,我要是不小心让她流产了,还算是除了一害,新添功德呢!】 饶是风风火火如沈敏,也被沈绾梨这大胆的心声给吓到了,下意识伸手护了下自己的肚子,心下庆幸刚才还好没做绝。 但想到这可能是出生便弑母的鬼胎,她又觉得瘆人,下意识收回了护在肚皮前的手。 老夫人本来听到沈绾梨竟然要这么对待自己的幺女,还有些愤怒,觉得她恶毒,但听到她后面的话,老夫人甚至有点想自己把女儿踹冰湖里让她流产。 毕竟一个鬼胎的性命,肯定是比不上她女儿的生死的! “夫君,我有些不舒服,想同母亲先回屋歇歇,你帮我去看看,厨房那边的午膳准备好了吗?”沈敏挽着老夫人的手进了屋,想办法支开了陆航。 陆航在襄平侯府的长辈面前,一向是对沈敏百依百顺的,当下就颔首,“那就有劳岳母多照看敏儿了。” 沈念娇的目光紧紧追寻着陆航,觉得这是个跟父亲独处的机会,当下笑着跟沈敏请示:“姑姑,我也去看看,我近日新学了两道小菜,问了府医说对孕妇有好处,待会做与你尝尝。” “念娇有心了。” 沈敏有些心不在焉,从前没多想,如今怎么看都觉得,念娇和陆航走得有些太近了,不像是姑父和侄女,说是亲父女也不为过。 待陆航和沈念娇走后,沈敏屏退了满屋子的丫鬟嬷嬷,只留下了自己的陪嫁丫鬟和老夫人的贴身嬷嬷,“你们都退下吧,我与母亲有些私房话要说。” 沈绾梨自觉要走,但老夫人却是忽地握住了她的手,“绾梨也留下吧。” 于是沈绾梨就坐在了老夫人身旁的小板凳上,闲来无事,默默神游。 老夫人满脸担忧:“敏儿,你这一胎可还稳妥?” 沈敏想到鬼胎之事,到底说不出“稳妥”二字,隐忍难言地说:“娘,我这一胎怀得比之前要辛苦,可大夫都说,这胎定是麟儿。” 老夫人见不得自己女儿有半点闪失,眸光沉沉地道:“可娘看你这胎着实不正常,要不还是流掉吧。实在不行让卫国公纳妾,待生子之后,再去母留子,将人养在你名下便是。” 沈敏却是急了,语调拔高:“不行!娘,我吃了那么多年药才得了这么个儿子,就是要让奚落我的婆母闭嘴,我已经失去一个儿子了,断不能再失去这最后一次机会!” 老夫人刚才就想问了,“你这些年悄悄服了什么药?拿给我瞧瞧,正好我身边的许嬷嬷颇通药理!” 第18章 竟是她夫君和她仇人的外室子 若是从前,沈敏定会谨记卫国公同她说的,这药是宫闱秘药,用的时候需隐秘,便是连亲娘都不能提及。 但是,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沈绾梨刚才说的“生女妙方”,当下就吩咐丫鬟:“流苏,去把我房中那个金丝楠木匣子拿来。” 流苏很快就将匣子取来了。 老夫人直接便让许嬷嬷查看药方,“嬷嬷,你从前是宫中医女,见多识广,国公爷寻来的这生子妙方,当真可靠?” 沈绾梨坐直了身子,顺手摸了把桌上的瓜子在角落里悄悄嗑着。 【没想到留下来竟然还有戏看,这什么生子妙方,要是真可靠,沈敏至于胎胎得女吗?】 老夫人也是这么觉得的。 许嬷嬷看过后,眉头当即皱了起来,面色凝重地道:“老夫人,国公夫人,老奴见过这个方子。你们可还记得,先帝那时曾盛宠一时的宸妃?” 沈敏点了点头,“那位宸妃娘娘,听说生得倾国倾城,先帝一度想废后另立她为后,只是因她出生卑微所以才作罢。但据说后来她怀了龙子,母凭子贵,先帝在她产子当日便封了她的儿子为太子。只是,不知出了什么变故,宸妃血崩而死,太子夭折,此后宫中再无人提及过此人。” 许嬷嬷思及往事,眼底满是讳莫如深,“我本要将那些秘密烂在肚子里的,但是,我没想到,竟还有人用这方子来害人。宸妃血崩,是因为目睹先帝摔死了太子,受不住刺激才一命呜呼。” 沈敏吓得捂住嘴巴:“先帝为何要摔死太子?” 许嬷嬷压低了声音,“因为太子天生怪胎,雌雄同体。这生在皇家何等妖异不详。” 这事当初老夫人也听到过一些风声。 沈敏则是被吓得不轻,“那这方子……” 许嬷嬷:“这便是宸妃当初用来生子的偏方。只是后来,太医院查出,这偏方压根不是什么生子良方,而是生女妙方,且歹毒无比。若妇人怀的是女儿,便可顺利诞下,若怀的是儿子,那便会是不男不女的怪胎。当初给宸妃献方的柳家也因此获罪,满门男丁抄斩,女眷收为官妓。这禁方,也不知怎的,又落到了国公夫人手中。” 沈绾梨在旁边听得入神。 【柳家?那不就是沈念娇的亲外祖家吗?啧,原来柳氏是这么进教坊司沦为舞姬的。那这方子,想必也是柳氏给卫国公的吧,真是一如既往的歹毒啊。】 沈敏双目发红,声音艰涩发狠:“到底是谁要害我的孩子!我绝不会放过她!” 【当然是你的亲亲夫君啦,柳氏就是他从教坊司捞出来安顿在南村的,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柳氏是如何沦落为罪臣之女的呢?】 老夫人此刻也是攥紧了身边的拐杖,但她到底稳重些,深吸了一口气,压住了情绪,“敏儿,国公爷拿这幅方子给你的时候,没说是从哪来的吗?” 沈敏摇头,苦涩难言:“他只说是宫中秘方,不得外传,所以这些年,我私下服药,从未告知过娘。” 老夫人又气又恨,“你糊涂啊!这等要紧的事,怎可一意孤行,也不知会娘一身!” 【还不是因为太信任陆航,你想为他生儿子留后,他却想让你背下个生不出儿子的罪名,然后好显得自己多么宠爱包容妻子,让襄平侯府对他愧疚,让沈晋安处处谦让他,在官场上补偿他。而他呢,哈哈哈,他在外面养了你的仇人当外室,与她生儿育女。他的儿子与外室的儿子柳凌霄以他学生的名义,公然地住进了国公府,而他与外室的女儿沈念娇,则是狸猫换太子,充作了襄平侯府嫡女,成了你千娇百宠的侄女~】 沈绾梨慢悠悠磕着瓜子,心底满是嘲讽。 她觉得沈敏又蠢又可怜。 就像上辈子的她一样。 但重来一世,她不会重蹈覆辙,也不会再吝惜这些前世对她不屑一顾的亲人。 她就静静地站在风波水火之外,看着一切尘埃落定,管他因果是非! 沈绾梨的心声于沈敏来说,可谓是又一击惊雷。 那个成日进出国公府,与她夫君亲如父子的柳凌霄,竟然是陆航和她仇人的外室子?! 难怪…… 难怪,她说陆航明明自己便学业不精,怎么还要收个学生。 难怪明明自己没有儿子继承爵位,陆航却丝毫不急! 原来他早已有儿子,甚至儿子比她的女儿们还要大,而且就明目张胆地养在她眼皮子底下! 每一次她在外被人嘲笑生不出儿子,被婆母怪罪,明明是金尊玉贵的侯府嫡女,却为他一口一口地灌着苦药,可陆航呢,他却在与谋害她的人琴瑟和鸣,儿女双全! 沈敏气得浑身发抖,眼泪不可抑制地流下。 她紧紧抱住了老夫人,“娘,是我错了,是我信错了人。” 老夫人听到沈绾梨的心声,也已经愤怒到了极致。 但眼下,他们除却这一纸药方外,别无证据,而且卫国公显然图谋更深,他们也不宜打草惊蛇。 于是老夫人轻拍了拍沈敏的后背,像是安抚孩童一般安抚她,目光却犀利地看向了许嬷嬷,沉声问:“许嬷嬷,你快帮敏儿看看她这一胎。” 许嬷嬷当下就给沈敏把脉,眉头紧紧拧起。 沈敏口无遮拦,直接便问:“我这一胎,也会像宸妃一样,生个不男不女的怪物吗?” 【不啊,你比她惨,生的不是怪物,是鬼胎,会剥开肚皮自己跳出来的那种】 沈敏听到沈绾梨的描述,惊恐乱叫了起来,“啊啊啊!!” 老夫人也险些扯断随身携带的佛珠。 这也太吓人了。 不过,敏儿反应这么大,是也能听到绾梨的心声吗? 沈绾梨则是疑惑地看向了沈敏,不明白她怎么忽然乱叫了起来。 沈敏痛哭流涕,紧紧握住许嬷嬷:“嬷嬷,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儿!我不在乎他是男是女了,我只希望他是个正常人。” 然而,许嬷嬷却是缓缓摇了摇头,叹气说:“国公夫人,你这胎留不得,但眼下,也去不得。” 第19章 区区鬼胎,我轻而易举就能除掉 沈敏着急地问:“什么叫留不得也去不得?” 许嬷嬷面色凝重,压低声音说:“夫人腹中的胎儿过度吞噬夫人体内的养分,以至于夫人的身体已逐渐呈现油尽灯枯之势,若是夫人执意要生下胎儿,那待他临盆之时,便是夫人身死之日。且这孩子,命中带煞,恐怕也是四肢不全夭折之相。” 老夫人一听,更加坚定了让沈敏舍掉这胎,“那还等什么,快熬一碗堕胎药来,保住敏儿性命才是要紧的。” 她生怕沈敏犯糊涂,面色严肃地道:“敏儿,虽说这可能是你与卫国公唯一的儿子,但你也听到了,此胎不祥且克母,娘就你这么一个女儿,你忍心让娘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话都说到这了,沈敏也清楚孰轻孰重,只能含泪点了点头。 但许嬷嬷却叹了口气,说:“可难就难在这,即便夫人想要打掉胎儿,也没有万全之策。如今夫人的心脉与这鬼胎相连,鬼胎一死,夫人也必死无疑。这就是留不得也去不得。” 沈敏近乎崩溃,掩面痛哭,“那怎么办?” 此刻,她无比地怨恨自己一度深爱的夫君,恨他对她如此心狠手辣。 老夫人捂着心口,更是心痛不已,连带着同许嬷嬷说话的声音都带了哀求:“许嬷嬷,真的没有办法能救敏儿了吗?” 许嬷嬷有些惭愧,却不得不摇头,“老奴虽翻阅过太医院诸多典籍卷宗,但从未见过如此凶险的胎象,亦是无能为力。但眼下夫人的胎儿才七个月,尚未到临盆之时,若是以侯府之力,张榜遍寻天下名医,或许能觅得一线生机。” 老夫人全身的力气都好似被抽空了一般,她紧紧抱着沈敏,眼底满是灰颓绝望之色。 她明白,许嬷嬷这么说,那便是连宫里的太医都救不了敏儿了,这一线生机,不过是用来安慰她的话,希望何等渺茫啊! 沈绾梨听着许嬷嬷的话,在旁边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鬼胎非人,神医也只能医治肉体凡胎,哪里能除掉这邪祟?上辈子沈敏临产的时候,沈晋安帮她找了药谷名医,不也一样没保住沈敏的性命?】 沈敏茫然无措,伸手抚摸着与自己心脏一同跳动的胎儿,想的已不再是婴儿穿的新衣,而是自己穿的寿衣。 她咽不下这口气,眼底满是恨意:“娘,陆航他害我,一定要让哥哥帮我报仇啊!我要陆航,还有为他献此毒方之人的性命!” “敏儿……”老夫人眼泪决堤,心痛欲裂。 可不管事后如何报仇,她也挽回不了女儿的性命啊! 母女俩抱头痛哭,就连许嬷嬷都忍不住抹了眼泪。 唯独沈绾梨仿佛觉得这压根不是什么事。 【所以,还找什么名医,找人跳大神驱邪啊】 老夫人和沈敏:?! 两人此刻的心情大起大落,仿佛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又看到了生路。 “嬷嬷,这既然是鬼胎,可否寻几位道长或是法师前来驱邪?” 老夫人这话虽是问许嬷嬷,但实则是在暗自留意沈绾梨的心声。 她大概听得出来,这个孙女知晓前世,而前世侯府诸人皆有负于她,所以今生她对侯府诸亲皆冷漠旁观,若是直接问她,她定不会告诉她们。 许嬷嬷虽不清楚是否可行,但眼下也不忍心再打击老夫人母女,于是委婉道:“可以一试。” 死马当活马医吧。 老夫人悄悄瞟了眼坐在角落的沈绾梨,继续假装问许嬷嬷:“宝云寺的主持明远大师德高望重,可否请他来相助?” 许嬷嬷:“明远大师精通佛法,便是宫里的娘娘们也时常请他入宫讲经作法,自是再好不过的了。” 然而沈绾梨却默默翻了个白眼。 【什么德高望重,淫僧一个!他进宫哪是和娘娘谈经啊,分明是探讨闺房之道,多少女香客落入他的魔手被他玷污,可惜这淫僧还始终逍遥法外】 老夫人和沈敏都如遭雷击,又惊又奇。 沈绾梨怎么会知道这么多猎奇的事?! 若非她们眼下有更要紧的事,沈敏绝对会想办法诱导沈绾梨继续想明远大师之事,好让她将这奇闻轶事听全。 老夫人稍稍平复震惊,说话却有些磕磕巴巴了,“只是主持大师素日忙碌,侯府未必能将人请来,或许还能请其他道长前来?” 许嬷嬷压根不知作何回复。 【那些道长有没有这能耐我不清楚,但是区区一个鬼胎,若是我出手,轻而易举就能将之除掉,只不过,没有好处,我才不会帮出手沈敏呢】 听到沈绾梨的心声,老夫人浑浊的双眼亮了起来,又惊又喜。 沈敏也没想到,她们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但听到沈绾梨的心声说,她不会出手,两人又有些失落。 老夫人心下默默叹了口气,一时间也不知道这个带着怨气仿佛厉鬼归来的孙女,对于他们侯府是福还是祸。 但眼下,只要敏儿有救便好,即便是让她跪下求沈绾梨,她都心甘情愿! “那我回府便让管家张榜,只要有人能诛杀鬼胎,保住敏儿性命,我愿意赠其十万两银元,连带城郊温泉山庄的地契。”老夫人生怕沈绾梨不动心,一边留意着她的神情和心声,一边咬牙加重筹码。 沈敏愕然:“娘,这是你的半数嫁妆。” 当初她出嫁的时候,娘为她筹备嫁妆,就已经拿出了大半。 剩下的她原是要留给哥哥的孩子们,待日后他们嫁娶添妆添聘礼所用的。 现在竟然为了她,竟然要把剩下的银子,连带自己最喜爱的温泉山庄都拿出来。 沈绾梨原本坐在角落里闭目养神,决定冷眼旁观,可在听到十万两银子的时候,眼睛便睁开了,在听到后面的温泉山庄后,更是坐不住了。 【老太太有钱!十万两银子和温泉山庄,便宜别人不如便宜了我!离开侯府后我也不能一直住客栈,燕京城的院子又寸土寸金,若是能住在温泉山庄,简直太适合修仙了!】 第20章 表小姐私下称国公爷为爹爹 鷬沈绾梨因为太过激动,直接站了起来,引得老夫人和沈敏都朝她看了过去。 沈绾梨对上她们的目光,轻咳了声,开始一本正经地忽悠:“祖母,姑姑,你们说要寻一位高人为姑姑驱邪,我从前上山砍柴,倒是遇到过一位仙风道骨的道长,他有呼风唤雨、劈山倒海之力……” 【糟糕,说得这么夸张,她们不会不信吧?但是我真能呼风唤雨、劈山倒海啊……大不了到时候给她们展示一下?】 老夫人和沈敏都很想说,她们信! 她们已经亲眼见证了沈绾梨的神奇之处,即便她说她自己是神仙,她们都信! 许嬷嬷皱眉,觉得沈绾梨在胡搅蛮缠,“大小姐说得未免夸张了,这世间哪有这样的人,那怕是神仙了。” 老夫人急忙打断许嬷嬷,“嬷嬷,这世上真有神仙也不可知,毕竟连鬼胎这般邪祟都有了,万物相生相克,定有解决之法。何况绾梨这孩子一片赤诚,定不会在这般要紧的事上糊弄我们。” 沈敏:“没错没错。” 沈绾梨挑眉,有些诧异。 【老夫人莫不是中邪了?竟然会信我的鬼话。赤诚?哈哈哈,不好意思哦,我只是惦记你的银子】 老夫人微微扎心,但事到如今,她觉得沈绾梨这般神通,能惦记银子这等俗物也是件好事。 她催促她继续道:“绾梨,你说的那位仙人现在何处?你可能将人请来?若是能将人请来,祖母重重有赏!再送你一斛东珠!” 一斛东珠! 哪有女子不爱金银珠宝的呢?沈绾梨上辈子至死都穷困潦倒,大半生都过着食不果腹的凄惨生活,回了侯府也没享几年福就一命呜呼了,所以这辈子她自是要锦衣玉食,也做个富贵闲人,无事小神仙。 “仙人就在山中云深处,寻常人找不到他的踪迹,但他曾说我与他有缘,还收了我为徒,若我去请,师父定会亲自前往侯府,为姑姑解难。” 沈绾梨是真的遇到过仙人,也拜了仙人为师,但那是在上辈子,她死后。 她的师父仙姿灵态,好似高山雪玉,瑶台玉树,清冷绝尘,白衣无暇不染尘埃。 但是这辈子,她还没死,还没能与师父结缘。 但日后她免不了要用自己上辈子在师父那学的法术神通,所以干脆替自己先赊账了个师父。反正,她迟早还能遇到师父的! 得到沈绾梨的保证,老夫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紧紧握住她的手,“那就好,绾梨,这件事祖母就托付给你了。你姑姑之前对你多有得罪,祖母替她先给你赔个不是。” 沈绾梨表面淡淡颔首,心底笑嘻嘻:【不用赔不是,有银子好说话嘻嘻】 老夫人嘴角微抽,她给自己女儿使了个眼色。 “绾梨,你是个心善的好孩子,之前是姑姑误会了你。流苏,去将我铜镜旁的那个红木匣子取来。” 待流苏将匣子取来打开,沈绾梨就被里边的金光闪得眼睛都亮了。 这里面,竟全都是个头圆润的金珠! 沈敏也是个俗人,爱着金银之物,所以她此刻有多肉疼,就知道沈绾梨有多欢喜,“绾梨,初次见面,姑姑还未给你见面礼,这你便收下吧。” 沈绾梨欣然接下,“谢谢姑姑!我一定会将师父请来,绝不眼睁睁看着你香消玉损的!” 【啊啊啊,这趟没白来,好开心好开心,上辈子到死都没见过这么多金珠,要不是怕丢人,好想挨个咬一口,开心到想要在国公府上空御剑飞两圈】 沈敏和老夫人嘴角微抽。这大可不必。 【侯府这些亲人虽然不咋滴,个个都眼瞎心盲,但还别说,怪有钱的。】 沈敏和老夫人:“……” 【本来还打算趁着侯府还没抄家灭门,趁早离开侯府,但是,侯府那么有钱,这么多钱不能便宜了带着锦衣卫来抄家的卫国公和沈念娇,所以我还是先留下来,把侯府的钱搬空了再走吧。】 老夫人对于沈绾梨这样的心声已经见怪不怪了。 但沈敏则是猛地攥紧了手帕。 她深爱的夫君不仅算计她腹中胎儿,竟然还想要谋害侯府!而且,她和侯府放在掌心娇宠的沈念娇,竟然也是帮凶?! 沈敏只觉得,她这大半生都好似雾里看花,如今生死关头,许多坚定的信念,全都被沈绾梨的心声给推翻了。 这时候,沈敏的另一个陪嫁丫鬟流夏进了屋子。 “流夏,伺候我去屏风后更衣。” 沈敏方才哭得有些狼狈,衣襟都被涕泪打湿了,此刻去更衣,沈绾梨也不觉得奇怪。 但沈敏绕过屏风后,面上松弛的神情却骤然紧绷了起来。 流夏是她哥哥襄平侯送给她的丫鬟,与寻常丫鬟不同,她懂一些拳脚功夫,是个女暗卫。哥哥怕她困在内宅沦落到“叫天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步,所以就将这暗卫给了她作为陪嫁。 刚才,早在沈念娇说要同卫国公一块去膳房的时候,她就悄悄吩咐了流夏暗中跟了上去。 沈敏急忙问流夏,“沈念娇和国公爷可有异样?” 流夏:“夫人,奴婢听到,表小姐支开丫鬟后,私底下称呼国公爷为爹爹。” 沈敏觉得整个世界都连同她的身体有些摇摇欲坠了起来。 竟然是真的! 沈绾梨那些心声,全都是真的! 沈念娇竟然真的是陆航的外室女!可恨,那个外室女占了她亲侄女的身份,她却宠爱了她十几年,还为了她伤透了亲侄女的心! 这时候,流苏进来通传,“夫人,国公爷和念娇表小姐回来了。” 沈敏被流夏扶住,强稳住身形,她朝着子孙满堂的屏风外走去,看着那个她爱了大半生的儒雅男人。 陆航注意到了沈敏发红的眼圈,忙上前轻声询问,“敏儿,你怎么哭了?” “呕~” 从前,这样无微不至的关怀让沈敏心暖,但现在,她只觉得恶心。 她本就孕吐得厉害,靠在陆航怀里,那些腌臜之物便全部都吐到了他的身上。 陆航感觉到胸口粘腻发黄的液体,阵阵恶臭也随之灌进他的鼻腔,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第21章 侯府瞒而不报,怕有欺君之嫌 陆航眼里有一闪而过的嫌恶,但很快就被担忧之色给取代了,“敏儿,怎孕吐得这么厉害,快坐下歇会。” 他扶着沈敏坐下,还无微不至地用手帕帮她擦了擦嘴巴。 沈念娇站在边上用手帕轻掩了掩口鼻,心下鄙夷沈敏恶心,见她吐到自己爹爹身上,还忍不住责怪:“姑姑,你怎么也不小心些,都吐到姑父身上了。也是姑父待你好,半点不嫌弃,还亲自为你清理。” 从前沈念娇也常这么说话,沈敏也没觉得有什么,毕竟夸她夫君她也面上有光。 但是现在,她发现沈念娇压根就是完全偏向陆航那边,冷不丁就问了:“念娇是嫌弃姑姑了吗?” 【岂止嫌弃你啊,还心疼她爹,为她娘不平衡呢,毕竟在沈念娇亲娘那边,都只有柳氏低声下气伺候卫国公的份,哪有卫国公这么伏低做小的时候】 沈绾梨觉得,沈敏虽然爱挑事,但要是挑的是沈念娇的毛病,她还是乐意看的。 沈敏听到沈绾梨的心声,看向沈念娇的目光更冷。她待沈念娇不薄,可沈念娇什么都知道,却从来不提醒她。 沈念娇做贼心虚般的心下一紧,险些以为沈敏知道了什么,有些不自在地笑了笑,“念娇怎会嫌弃姑姑?只是羡慕姑姑能得姑父这般一心一意地对待罢了。念娇希望日后的夫君也能这般待我。” 沈敏说话直,“念娇未来要嫁的是三皇子,皇室重在开枝散叶,三妻四妾是常有之事,这样的话日后还是不要再说的好,若被贵妃娘娘听了怕是会不满。” 沈念娇很是尴尬,垂下眸子,掩下对沈敏的暗恨:“姑姑教训的是。只是哪个女儿家不希望能觅得良婿,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她觉得沈敏就是见不得她好。 沈敏从来都是“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的人,她自知道沈念娇的真面目后,从前觉得她万般好,现在便觉得她有万般不是。 她觉得沈念娇得了便宜还卖乖,明明和三皇子的婚事本该是绾梨的,但她还嫌弃上了。 沈敏看了眼身旁的沈绾梨,觉得好东西就不该便宜沈念娇这个白眼狼,于是问侯府老夫人,“说起念娇的婚事,娘,贵妃娘娘和三皇子知道念娇的真实身份了吗?虽说贵妃娘娘青睐念娇,但若真论起来,只有绾梨才算是侯府嫡女,侯府瞒而不报,怕是有欺君之嫌啊。” 沈念娇一愣,侯府并未公开她与沈绾梨抱错之事,只是对外说找回了流落乡野的大小姐,显然是打算继续让她嫁给三皇子的,但现在沈敏忽然提起此事,难道是要帮沈绾梨抢回婚事吗? 她不是说过只认她这个侄女吗? 就连一向宠爱她的老夫人都点头:“敏儿说的不无道理,此事我会如实告知贵妃娘娘,届时如何决断,还得看贵妃娘娘的意思。” 沈念娇不敢置信。为什么她才出去一会的功夫,就连祖母,都倒向了沈绾梨? 而在一旁默默等着丫鬟上菜的沈绾梨,闻言则是警铃大作。 【别!别什么玩意儿都丢给我!就让沈念娇和萧瑾宁锁死好吧!可别让我嫁给上辈子害死我的帮凶,不然我忍不住一刀捅死他】 老夫人和沈敏都是心头一跳,觉得这是沈绾梨敢做出来的事。 沈念娇故作懂事,但却流露出些许伤感脆弱,“姑姑和祖母说得对,这门婚事本就是绾梨姐姐的,是该物归原主的。” 陆航换了身衣服过来,听到她们的谈话,则是皱了眉:“皇家婚事怎可说换就换,贵妃娘娘本就认可念娇,不喜绾梨,何必再生波折?何况绾梨出生乡野,不比念娇才名满燕京,怕是难担三皇子妃的重任。” 沈绾梨听着心下冷笑:【说得冠冕堂皇,无非是你陆航想靠沈念娇搭上三皇子和贵妃的船,何况,隐瞒下此事,就算后来沈念娇的身世暴露,承担欺君罪名的也只有侯府,什么好处你都有,什么风险你都不必担。我虽不想嫁给萧瑾宁,也乐意成全沈念娇和萧瑾宁,但是,委实见不得沈念娇占着我的侯府嫡女的身份飞黄腾达!】 老夫人听到沈绾梨的心声,倒是心中有了计较,“国公说的是,我会同贵妃娘娘陈明利弊,便当为念娇过个明路。” 沈念娇闻言心下松了口气,是她多心了。祖母一向宠爱她,为她计深远,打算将她身份私下同贵妃娘娘透底,也是为了让她没有后顾之忧,才不是为了沈绾梨。 很快,丫鬟布好菜,满桌玉盘珍馐。 陆航却先端着一碗黑漆漆的汤药走到沈敏身边,温声哄她:“敏儿,你这胎怀得辛苦,先把安胎药喝了吧。” 沈绾梨闻到药味,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这是什么安胎药?怎么一股子婴灵怨气,我说陆航怎么给沈敏种下的鬼胎,原来是用的这么歹毒的法子,竟然用夭折孩童的尸骨入药!】 安胎药一凑近,沈敏闻到那苦味尚还能忍受,但听到沈绾梨的心声,直接忍不住又吐了。 她不敢置信,一直以来喝的安胎药竟然是这种东西。 陆航却早有准备地避开,用手帕擦了擦她嘴角,另一只手摊开,露出了几颗淡黄饴糖,依旧是温柔耐心的模样:“敏儿,我知道你怕苦,乖,把药喝了,我为你准备了你爱吃的饴糖。” 此刻,沈敏看着他掌中饴糖,只觉得是蚀骨砒霜。 沈敏别开眼,“陆航,我不想喝。” 陆航眉头微皱,“敏儿,莫要任性。这药是念娇亲自为你熬的,别浪费了念娇的心意。娘,你也劝劝敏儿,为了腹中胎儿好。” 老夫人皱了眉头,“好了,卫国公,敏儿不想喝你就不要强迫她了。” 沈绾梨在旁边看着,觉得沈敏委实窝囊。 【你娘你哥都娇纵宠爱着你,你对别人也都雷厉风行,怎么对陆航这渣男就温柔小意了起来?不想喝,直接把药灌给他啊,反正是好东西,别浪费了不是?】 第22章 可怜的表姐们被用来续命 沈敏此刻只觉得陆航送到她嘴边的安胎药恶心,听到沈绾梨的心声,她豁然起身,夺过了安胎药,将药全部灌进了陆航的嘴里。 做完这一切后,沈敏看着陆航掐着脖子呕吐不止的模样,郁气顿消,只觉得心情舒畅。 陆航怎么也没想到,沈敏竟然敢这么对他! 就连旁边的沈念娇都惊住了,这还是一向对爹爹百依百顺的沈敏吗? 只有老夫人,眼底满是欣慰,这样的气性,才是她那个骄傲的女儿!这几年,因为生不出儿子,敏儿都被国公府磨得没有脾气了! 沈绾梨眉梢微挑,觉得沈敏做得好,看她顺眼了几分。 【没错,就是这样,干他丫的!反正他在仕途上处处要靠你哥哥的军功,不敢对你怎样!】 老夫人也握了握沈敏的手,给她支持。 沈敏心中温暖。 陆航比谁都清楚那安胎药的成分,生怕自己也被鬼胎缠上,忍不住怒声质问:“沈敏,你这是在做什么?” 沈敏被吓到了,“夫君,你好凶啊。” 沈绾梨:【这才是他的真面目!啧,平时装得比戏台上的伶人还好!】 陆航反应过来自己被气得原形毕露了,连忙找补,似是无奈纵容地道:“敏儿,你不想吃安胎药也不能这么作弄我啊!” 沈敏看着他憋屈的模样,却是扬起了笑容,略带了些少女时候的俏皮:“念娇熬的好东西,我不想浪费,就有劳夫君帮我喝掉了。夫君,这药很苦是不是?” 陆航微微一怔,恍惚间似是看到了初见时那个明艳娇俏的侯府千金,良心有一瞬疼痛,但却很快便被怨恨和不耐烦给取代了。 他有些敷衍地哄了沈敏几句,但自己却接过沈念娇递来的茶水一遍又一遍地漱口,生怕沾上脏东西。 老夫人全都看在眼里。 一直到用午膳,老夫人也没见到沈敏的三个女儿,于是皱眉问:“卫国公,亲家母身体不好不便见客我是知晓的,只是我的那三个外孙女怎没来一同待客?” 陆航神色自然地道:“忘记同娘说了,清芷、清荷和清茉她们三姐妹在我母亲房里侍疾。她们一片孝心,我们也不好不成全。” 这事沈敏也是知道的,她那个婆母平日一向嫌弃她的几个女儿是赔钱货,觉得见到她们都晦气,但自从陆航让她们去福寿堂侍疾后,婆母明显比较待见她们了,时常叫她们过去聊天。 沈敏想到这,心下苦笑,陆航算计她害她,好在对自己的孩子都不算坏。 外孙女要尽孝,老夫人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问了句:“亲家母身体好些了吗?” 陆航笑道:“有清芷、清荷和清茉的陪伴,母亲好些了,已经能起身在院中走动。” 沈绾梨心下轻嗤:【你母亲当然好些了,毕竟是拿我那三个可怜的表姐来续命】 沈敏的手一抖,不慎打翻了碗筷。 就连老夫人都是心下大惊。 沈绾梨这话,到底什么意思?清芷、清荷和清茉怎么了?! 她急忙追问陆航:“哦?亲家母之前病得那么重,国公府是请的哪位神医,竟然这么快见效?我身子骨也有些不利索,可否请国公帮引荐一下?” 陆航想起自己私底下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神色稍闪躲,“只是偶然遇到位方士,为母亲调理了下身体,也是机缘巧合。那位高人来去无踪,怕是不好找。” 老夫人问这话当然没指望陆航会说实话,她只是想试探沈绾梨会不会知道更多。 果然,她很快便听到了沈绾梨的心声:【什么方士高人,呵呵,分明是柳氏替他出的主意。用巫蛊邪术,将三位表姐的寿元转给他娘,为他娘续命。陆航本来就不在乎姑姑生的三个女儿,他只在乎柳氏为他生的一儿一女。从名字都可以窥见一二,姑姑生的女儿全都是草,柳氏生的不是凌霄就是念娇,呵呵】 沈敏只觉得双眼刺痛,眼泪都快要流下来了。 原来陆航给她女儿起的名字是这意思,难怪,当初他随口就定下了女儿们的名字,对沈念娇这个侄女,却是同她彻夜翻看诗书起名。 想到柳氏,她们侯府的所有悲剧,竟然都是源于这个歹毒的女人! 沈敏和老夫人都恨毒了她! 但当务之急,沈敏只想救下自己的女儿。 她虽然渴求男胎,但那只是迫于为国公府承袭爵位的压力,并不代表她不喜欢自己的女儿。这些时日她怀孕辛苦,对女儿们多有忽视,也不知道她们怎样了。 老夫人深深看了沈绾梨一眼,觉得她真的是侯府的救星。 绾梨既然有办法除去敏儿的鬼胎,想必也能救下她的几个表姐们。而且,从她的心声里也能听得出来,她对这几个表姐并无幸灾乐祸之意,只有同情,想必会愿意出手。 老夫人当机立断,“既然亲家母已然大好,那便将老身的三个外孙女唤来吧,老身也有些日子没见她们了。” 陆航有所迟疑,“这……” 柳氏说过,在转寿成功之前,最好不要让那几个死丫头日日伺候在母亲身边。 然而,老夫人面色却是沉了下来:“怎么,那几个妮子,只肯在祖母面前日日尽孝,却不肯来看外祖母一面?” 沈敏也忙吩咐丫鬟:“流夏,去将三位小姐请来主院一同用膳。婆母身边有诸多丫鬟婆子伺候,她们几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也帮不上什么忙。” 【呵,十指不沾阳春水,那几个可怜的表姐,表面上是金尊玉贵的国公府千金,但私底下却没少被薛氏那老虔婆当丫鬟使唤,什么端屎端尿的活儿,薛氏都使唤她们做,动辄打骂,在薛氏那简直连丫鬟都不如。那几个表姐也是懂事,知道姑姑和薛氏婆媳关系不好,也知道母亲为了生子压力大,所以委屈全都咽到自己肚子里,从不会跟姑姑说。】 薛氏就是卫国公府老夫人,沈绾梨上辈子就知道这不是个善茬。 沈绾梨其实还挺同情那几个表姐的。 【沈敏这当娘的也太不尽心了,自己的几个女儿不好好宠着,却宠沈念娇这么个白眼狼,也是活该上辈子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 沈敏听到沈绾梨的心声,指甲深掐入肉,隐忍着没让自己哭出声。 绾梨说得对,她真的是不配为人母! 沈敏起身,“既然婆母不肯放人,那我亲自去看我的女儿们。” 第23章 像是被老虔婆吸光了精气 沈敏执意要亲自去福寿院看自己的女儿,陆航只能求助地看向老夫人,“岳母,敏儿怀孕辛苦,我不想她如此操劳,你帮我劝劝吧。” 然而,老夫人却是拄着拐杖起身,“那老身就陪敏儿一起去看看吧。正好也许久未见亲家母,我亲自去问候问候。” 沈绾梨觉得这吃顿饭可真波折,不过卫国公府的腌臜事这么多,她也觉得有些倒胃口。 福寿院内青松滴翠,春阳穿枝,松针闪耀着光芒。 本是生机勃勃春意盎然之景,但沈绾梨却看到了笼罩在院子上空的一片死气。 福寿院的丫鬟看到沈敏带着一群人进门,正要通传,就听屋内传来了陶瓷破碎的清脆声,紧接着又传来了老妇人尖酸刻薄的怒骂。 “死丫头,赔钱货,拿那么烫的水给我洗脚,是要烫死我吗?” “滚边上跪着,和你们那一撇腿一个丫头的娘一样,都是没用的东西!” 陆航听出了自己母亲的声音,有些后悔刚没提前让丫鬟过来知会一声,注意到丈母娘和妻子沉下来的脸色,他正想要解释,但沈敏和侯府老夫人已经快步闯入了薛氏房中。 “啪!” 沈敏刚进门,就目睹了婆婆扇自己小女儿耳光的一幕。 而她的其他两个女儿也都畏畏缩缩地跪在地上,哪像个国公府千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伺候人的丫鬟! 沈敏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上前抱住了自己的女儿,“清茉!” 陆清茉正值金钗年华,长得娇小可爱,此刻半张脸都浮现了红肿的巴掌印,看起来很是惹人怜。 她看到娘亲一来,就靠在她怀里哭了起来,“娘。” 跪在旁边的陆清芷和陆清荷与陆清茉也年龄相仿,当初沈敏嫁入侯府四年抱三,三个女儿都间隔不到一岁,最大的也才十七。 薛氏被忽然闯过来的沈敏吓了一跳,色厉内荏地怒斥:“沈敏,难怪你教出来的女儿都这般野蛮粗俗,你这个当娘的就没带好头!未经丫鬟通报,就直接闯入婆母房中,这就是你的教养吗?” 沈敏扶起自己的女儿们,将她们护在身后,怒视着薛氏:“婆母,我乃侯府千金,我的女儿也贵为国公府千金,自小金尊玉贵,我自是没教过她们如何像丫鬟一样伺候人的。” 薛氏被沈敏的眼神吓到了,看到自己儿子也在,当下就佯哭了起来:“哎哟喂,儿子你娶回来的什么祖宗,成亲二十年都生不出个儿子,都要让我们国公府绝后了,我现在说她两句也说不得。还有这几个千金小姐,我这个当祖母卧病在床都使唤不得,干脆赶明儿我这老婆子去伺候她们得了。” 陆航却是神色尴尬地道:“娘,你少说几句……” 沈绾梨在旁边看着忍不住腹诽:【卧病在床?薛老虔婆这中气十足的模样,我看还能往戏台一站,唱上几曲】 老夫人和沈敏都觉得沈绾梨骂的好,可惜长了一张不爱说话的嘴。 薛氏没想到陆航竟然也不站自己这边,正想继续撒泼,就见侯府老夫人带着两个孙女走了出来。 老夫人是跟着老侯爷上过战场的人,此刻面色阴沉不怒自威,“亲家母好生威风,没想到那么多名医都不能让亲家母病愈,我这几个笨手笨脚的孙女伺候你一番,倒是让你生龙活虎了起来。” 【拿你三个外孙女的命换的呗,而且薛氏没法在沈敏面前耍婆婆威风,只能磋磨磋磨她生的几个女儿,这几个表姐也是可怜,眼底乌青憔悴,布满血丝,面黄肌瘦的,像是被薛氏这老虔婆吸光了精气】 经沈绾梨的心声这么一提醒,老夫人和沈敏才注意到,陆清芷、陆清荷和陆清茉肤色都暗沉了许多,看起来比薛氏更像个病人。 薛氏一向怵沈老夫人这个亲家母。 虽说侯府爵位上比不上国公府,但是襄平侯府手握兵权,就连卫国公府都要仰赖襄平侯府扶持。且沈老夫人随老侯爷上过战场,就连当今燕帝都对她礼让三分。 薛氏心虚,陪笑道:“亲家母说的哪里话,我刚也是被这几个笨丫头惹急了才骂了几句,让她们过来陪我也只是想有人解个闷罢了,哪里真指望她们能照顾我啊。” 沈敏心疼地抚了抚小女儿的面颊,不肯就这么轻轻揭过,质问道:“女子颜面本就要紧,高门大户教训下人尚且有打人不打脸的规矩。清茉她们到底做了错什么,惹婆母发这么大火,竟当着下人的面扇她耳光?” 薛氏语焉不详,“是她们伺候不周……” 【呵,分明是薛氏想打就打了,欺负三位表姐唯唯诺诺不敢告状呗!也不知道沈敏这泼辣的性子,怎么养出这么没脾性的女儿的】 沈绾梨同情这几位表姐,也有些恨铁不成钢。 老夫人则是转头怒斥陆航,“卫国公,这满屋子的丫鬟婆子都杵着做什么的?竟还要这几个孩子来伺候?” 陆航也略有些不满地看了眼自己亲娘,面对老夫人劈头盖脸的斥责,只能强忍下不甘,低头说:“岳母教训的是,是府里下人怠慢了。” 老夫人觉得卫国公府就是个龙潭虎穴,干脆借题发挥,“国公爷还是好好管教下人吧。我看这顿饭也不必吃了,气都被气饱了!敏儿,带上清芷、清荷和清茉,跟我回侯府。我们侯府虽比不上国公府门楣高,但却也不至于把家中小辈当丫鬟使唤!” 说罢,她便转身。 沈绾梨在旁边看着暗暗点头。 【这祖母虽说眼盲心瞎还偏心,但护短是真的,对我虽不如沈念娇,但也不算苛待,出手也算大方,好在我没摊上薛氏这种祖母】 沈老夫人听着微微欣慰,绾梨可算发现她的好了。 【不然我怕是等不到侯府灭门,就会忍不住刀了她】 沈老夫人:!!! 姑且不论绾梨心声中提及的前世,沈老夫人开始回忆,自绾梨回府以来,可有何处对不住她。 然而,见到沈老夫人要带走沈敏和她的三个女儿,薛氏却是急得从床上站了起来,“等等!亲家母,沈敏还怀着我国公府的金孙,这几个丫头也是我的孙女,你不能带走她们!” 第24章 不是平安符,是转寿契书! 沈敏,你要忤逆婆母吗?你这是不孝!”薛氏急了直接用孝道来压人。 年龄最大的陆清芷不想母亲因为自己为难,也不想妹妹们继续被欺负,懂事地道:“娘,我是长女,留下为祖母侍疾吧,你带妹妹们去舅舅家小住便好。” 薛氏想起柳氏跟她说的关于续命阵法的关键,当即抓住了陆清芷的衣袖,固执地道:“对,至少得留下一个!” 【她急了她急了,她怕几个表姐被带走后自己会没命,毕竟这老虔婆寿元将尽,现在能这么中气十足,都是靠窃取表姐们的寿元来续命!】 听到沈绾梨的心声,沈敏直接一把将陆清芷拽了过来,不等薛氏和陆航发难,就先质问:“府中那么多丫鬟,婆母为何非要留我女儿在房中伺候?” 她看向陆航,“侯爷,你为母亲寻的神医在何处?我倒要问问他,用的什么法子让母亲如此容光焕发,而我的几个女儿倒是虚弱憔悴?如此反常,难不成是用我女儿的精血来入药喂养的婆母?” 陆航心底咯噔一下,就连刚还气势汹汹的薛氏也都安静了下来,不敢吭声。 沈绾梨有些诧异:【哎呀,猜对了一半,薛氏那老虔婆没直接拿表姐们的精血入药,但却在用柳氏给的邪物窃取她们的精气和寿元。若是我没猜错,她们脖子上现在就戴着薛氏送的符袋。 现在她们都已经元气大伤了,要是她们戴着这符袋,继续在薛氏的院子里住上几个月,表姐们绝对会接连病逝。这几位表姐也是可怜,等回府之后,我还是帮她们把这符袋销毁了吧】 沈敏微怔,没想到沈绾梨明明那般厌恶她,却愿意对她的女儿伸出援手。 【毕竟沈敏送我的金珠挺多的,就只帮她除掉鬼胎,我拿着不安稳,还是得把因果偿还了】 沈敏:“……”原来是看在那匣金珠的份上,白感动了。 老夫人则是在听到沈绾梨的心声后,不动声色地出现在了陆清荷身旁,忽然眼疾手快地从她脖子上挑出来一根红绳,红绳那头挂着个四四方方画着奇怪符文的符袋。 只是,寻常寺庙的符袋多是红黄二色,这符袋却是诡异的黑色,就连符文都是红色,整个都透着股不祥之气。 老夫人直接将符袋从陆清荷脖子上摘了下来,皱眉问:“这是什么东西?” 看到老夫人竟然发现了陆清荷贴身戴的符袋,薛氏心底咯噔一下,只觉得眼前发黑。 陆航的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上。 陆清荷温温柔柔道:“回外祖母,这是祖母送给我们的平安符。我们姐妹三人都有。” 而沈敏已经将陆清芷和陆清茉脖子上的符袋给摘了下来。 薛氏用力掐了把自己的肉,让自己冷静下来,“快别摘下来,这符袋是大师开过光,用来保平安的,摘下来就不灵了!” 她想要从沈敏手里抢过符袋,但是,沈敏却避开了她的手。 沈老夫人直接就问了,“亲家母素日深居简出,哪认识的大师,求来的这开光的灵符?我素日去宝云寺上香,也没少求佛前的符袋,怎没见过这种式样的符袋?” “这……”薛氏一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总不能说这是她儿子的心上人柳氏给她送的转命符袋吧? 她避开沈老夫人犀利的视线,“总归是好东西,我还能害了我的孙女不成?” 沈老夫人却是冷哼,“这符袋乌漆麻黑,画的也不知是什么花纹,透着一股子的不祥!我看清芷她们几个反而神色憔悴,像是病了,想必也保不了什么平安!亲家母可别被什么江湖骗子给哄骗了!” 沈绾梨挑眉:【老夫人不愧是千年王八万年龟,见多识广啊!】 沈老夫人:“……”什么王八什么龟,这是什么夸人的话吗?等回府,她定要给沈绾梨请个教书先生,不求像沈念娇那么知书达理,好歹能识文断字! 【这玩意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把符袋打开,里面就有几位表姐和薛氏那老虔婆的生辰八字,装着的应该是份转寿契书!也不知道柳氏哪来的那么多有伤天和的邪术!】 沈绾梨有意揭穿薛氏的恶心算计,于是伸手摸了下那符袋,提醒沈老夫人:“祖母,这符袋里好像装了什么东西。” 沈敏早在听到沈绾梨心声的时候就已经解开了符袋。 薛氏压根来不及阻止,只能尖声道:“快把符箓放回去!这符袋不能解开,里面的东西拿出来就不灵了!” 然而,沈敏和老夫人已经将里面的符箓取出来,摊开看了。 黄纸之上,朱砂泛黑,写着一段小篆。 沈敏念了出来:“陆宁,字清芷,生于燕嘉定三年十月十六日卯时,今愿倾尽血肉精气寿元奉养至亲祖母陆薛氏,结成此契,长佩于身七七四十九日,自愿魂归阿鼻地狱,以求祖母薛氏福寿康宁。陆薛氏,生于燕佑平三十八年四月五日子时。” 沈敏念得字字颤抖,再一看其他两张,也都是类似的字契。 甚至上面还按押了血指印! 陆清芷整个人面色发白,只觉得浑身冰冷。 她本以为祖母只是不喜母亲,所以才磋磨她们,她本以为,只要等下个月,她出嫁离开国公府,就能逃离这对她们非打即骂的祖母。可她没想到,祖母竟然要她们死! 难怪……难怪当初祖母将符袋给她们时,还让她们隔着符袋滴血认主,还千叮万嘱她们不要将符袋拆开,不要显露在人前!原来是怕被人发现她的歹毒算计! 沈敏看到上面的结契日期,七七四十九日之期已不到半个月,几乎还没到她女儿出嫁之日,就是她女儿的死期! 沈敏眼泪直流,愤怒地嘶吼:“婆母,这是什么?你告诉我,这是什么?天底下怎会有你这样的长辈,竟然要叫自己所有的孙女都去死,死后还要为你入阿鼻地狱受罪?!” 陆航抓住她,“敏儿,你别激动,母亲或许也是被人蒙骗了。” 第25章 沈绾梨化解转寿契,幕后之人遭反噬 薛氏被沈敏吼得不知所措,听到儿子为自己解围,当即就借坡下驴,连连点头:“对,对,敏儿,亲家母,这件事我完全不知情啊!我不知道这平安符里头会是这种东西!” 然而,沈敏却紧紧揪着那张转寿契书,丝毫不信:“婆母说你不知情,那你的生辰八字和清芷她们几个的生辰八字是谁透露给制符之人的?这上面的指印,难道不是你的?我倒想知道,这制符之人究竟是谁,竟会对卫国公府主子们的生辰八日如此了如指掌!” 薛氏哑口无言,儿子叮嘱过,千万不能在襄平侯府的人面前暴露柳氏的存在。 陆航劝说:“敏儿,这符咒之事,怪力乱神不可信。那制符的方士早就不知所踪了。若真能靠这一纸符咒续命,古往今来也不会有那么多帝王求长生而不得了,可见这都是子虚乌有之事,当不得真,你又何必动怒,平白伤了一家人和气。” 沈绾梨听着冷笑:【诡辩!转寿契书这等邪术本就尚未完善,受限颇多,弊处也颇多,在未弄清利弊之前,谁敢给帝王之尊轻易尝试?何况,这邪术需献祭至亲,三位表姐殒命之后,薛氏也未必能延寿一年,若是帝王想要长生,得杀多少至亲血肉? 大量皇室宗亲死亡,势必会引起朝中动荡,时局不稳。再者,此法有伤天和,帝王使用,定会损伤国运,哪位帝王敢拿祖宗基业和子孙后代的性命作赌?说来,薛氏自以为柳氏为她献了延寿妙计,可柳氏何尝不是在用薛氏和三位表姐的性命来做试验?】 老夫人眸光一深。可想而知,若是延寿之术能成,肯定会被一些自私自利的达官贵人利用,那柳氏所图非小!或者说,陆航所图非小! 但当务之急,是毁了这转寿契书! 她的三个外孙女风华正茂,怎可为了薛氏这老虔婆增寿一年的私欲而葬送性命? “既然是误会,那这些碍眼的东西还是眼不见为净的好。” 老夫人说着就将沈敏手里的转寿契书夺过,一并用力撕毁。 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这普普通通的黄符纸,却像是坚韧的布匹一般,难以撕开。 在场除却薛氏和陆航以外的人都是微惊,愈发觉得这符咒邪乎。 陆航眸光微动,“岳母,这符咒就交给我来处理吧,我定不会让这东西碍了你的眼。” 【这转寿契书哪是这么容易毁坏的?需要先用灵力化解上面的邪咒,再用火烧,才能破除转寿契约。如此,老虔婆窃取的寿元,才能还给表姐们。罢了,我也看不惯卫国公府奸计得逞,就帮她们一把吧】 沈绾梨暗暗叹了口气,从老夫人手里拿过了那几张符咒,“祖母年迈无力,就由我代劳吧。不过是撕毁这区区几张符纸,哪用得着国公大人亲自处理。” 老夫人面露赞许,“绾梨至纯至孝,不愧是我的亲孙女。” 沈敏暗暗感激沈绾梨。 站在老夫人身后的沈念娇眼里流露嘲讽。 沈绾梨真是想在祖母面前争宠想疯了!柳氏说过,这些符咒就算是刀剑火石也难以损毁,就凭沈绾梨能撕毁?陆清芷她们三个必死无疑! 届时,爹爹的孩子便只有她和哥哥。娘亲便能取代沈敏回到国公府与爹爹并肩而立! 沈绾梨还真当她稀罕抢侯府千金的位置?她日后可是卫国公府唯一的嫡千金! 然而,下一刻,那几张刀枪不入的符纸,竟然在沈绾梨手上全都被撕成了两半!就连上面的符文光泽也瞬间消失了! 沈念娇愣住了。 卫国公也是一惊,第一次正视起这个襄平侯的亲女儿。 随着沈绾梨撕毁转寿契约,原本面色红润的薛氏像是瞬间枯萎了一般,皮肤苍白沧桑松弛,眼底乌青眼窝凹陷。 之前她觉得自己的劲像是使不完一样,但这会儿薛氏浑身瘫软无力,瞬间倒在了地上。 那些被窃取的寿元化作点点微光,回到了一旁的陆清芷、陆清荷和陆清茉三姐妹身上。她们原本空洞无神的双眼也明亮了起来,乌发生泽,灰白的肤色也都鲜亮了起来。 薛氏倒在地上,反应过来自己失去了什么,神色顿时变得无比惊恐。 她挥动手臂,尖声怪叫,扭曲趴着想要去阻止沈绾梨的动作:“不要,不要烧,你把符纸还给我,把我的寿命还给我!她们那几个不值钱的丫头片子,又不能承袭爵位保住祖宗基业,把寿命给我这个祖母,让我多活几年怎么了?你们怎么可以不孝!” 【老虔婆,可算不装了。原本你虽然卧病在床却还能苟延残喘一年,有那么多丫鬟婆子伺候也能寿终正寝,但是现在,你妄用邪术遭到反噬,两个月后必死无疑,你就等着被病痛折磨在床上慢慢腐烂吧!】 沈绾梨嗤笑了声,无视朝自己爬来的薛氏,将那几张撕碎的转寿契约放进了香炉里。 火舌卷起,符纸瞬间被烧成了灰烬。 …… 与此同时,燕京城郊南村宝蕴山下的一处农家院落内,一男一女正在纱帐中缠绵,忽然间,那男子猛地吐了口鲜血,喷了身下的女子一脸。 那半老徐娘的女子感觉到脸上粘腻血腥味,瞬间兴致全无,将他踹下床,摸了把脸后还阴阳怪气地道:“陈郎,你到底行不行?” 被称为陈郎的男子生得年轻些,油头粉面,但此刻却嘴角沾满黑血,紧紧捂着胸口,面色凝重:“芊芊,不好,有人化解了我的转寿契书,我被反噬了。” …… 卫国公府。 薛氏在地上癫狂地指责沈敏和陆清芷姐妹三人,“你们这是要害死我,你们这是不孝!不孝!沈敏,你这个生不出儿子的女人,怎么可以如此不孝!儿子,你快休了她啊!” 陆航眉头拧紧,如今薛氏这副模样,之前他为她做的那些辩解都白费了。 他生怕薛氏再胡言乱语说出些什么不该说了,给伺候薛氏的婆子使了个眼色,“老夫人又犯病了,神志不清,快带她回房歇息。” 第26章 沈念娇后悔多嘴,给沈绾梨做了嫁衣 婆子当即扶起薛氏,捂住了她的嘴巴,将她拖回了屏风后,挪到了床上。 然而才刚挪动薛氏,她身下的位置就流下了一滩水渍,尿骚味连熏香都掩不住。 转寿失败遭到反噬后,薛氏竟是失禁了。 众人都不由露出嫌恶之色,纷纷从薛氏房中出来透气。 沈老夫人还在气头上,冷哼:“上慈下孝,先慈后孝,薛氏倚老卖老,不慈在先,还好意思指责敏儿和清芷她们不孝?” 陆航低头不敢应声,垂下的眼底却满是对侯府的怨恨。 “国公爷还是好生处理府中的腌臜事吧,敏儿,清芷,清荷,清茉,你们随我回府。” 沈老夫人一手拉住自己的女儿,一手顺带牵走了旁边的沈绾梨,气势汹汹地转身离开。 沈绾梨:? 【顺手牵我干嘛,牵你的沈念娇啊】 刚要去扶沈老夫人的沈念娇落了个空,整个人都有些尴尬,只能同国公府的三位千金一同跟在老夫人身后。 看着老夫人左手牵沈敏,右手牵着沈绾梨,沈念娇眸光微暗。 从前,祖母身边的位置都是她的。沈绾梨才不过回来几日,就要取代她在祖母身边的位置了吗? …… 老夫人将沈敏母女三人一并带回了襄平侯府。 沈绾梨怀里还抱着一匣子金珠,满载而归。 回府用膳后,管家才过来道:“老夫人,姑奶奶和表小姐们的客房已经收拾了出来。” 老夫人却道:“都是自家人,住什么客房,敏儿就同我一起住在鹤寿院,那三个丫头就一同住在新修的琴风院。” 侯府新修建了两处精致苑落,琴风院和阆华苑。其中琴风院清幽雅致,阆华苑则是府中最为华丽宽敞的院子,仅次于主院。 沈念娇之前偶然听到祖母和嬷嬷说过,最好的阆华苑是留给她住的,日后她嫁给皇子,便从阆华苑出阁,而稍次些的琴风院是补偿给沈绾梨的。 现在,陆清芷她们到府中小住,祖母竟然直接把沈绾梨都还没住过的新院落给了陆清芷她们住。 沈念娇有些幸灾乐祸,忍不住想要挑衅沈绾梨和陆清芷她们的关系,于是神情略为纠结地问:“祖母,姐姐住的凉月阁年久失修,琴风院不是给她的新院落吗?清芷表姐她们住了的话,姐姐怎么办啊……” 她本以为祖母会让沈绾梨继续在凉月阁住着,顶多就是让人帮她翻新一下。 可没想到,祖母却是不假思索地道:“我正要说此事,绾梨,此前让你在凉月阁暂居委屈你了,如今阆华苑已然修好,你就搬去住吧。” 沈绾梨正抱着沈敏送的那匣子金珠数呢,没想到沈念娇一个挑拨离间,竟然有那么大个馅饼掉到她头上。 【哎,阆华苑哎,那地方可是上辈子沈念娇出阁的院落,让她在燕京千金贵女们当中出了好大风头。阆华苑宽敞华丽,琪花瑶草数不胜数,那地方上辈子我就想住,但没抢过沈念娇,反倒得罪了老夫人,连琴风院都没住上,没想到这辈子竟然得来全不费工夫?】 沈绾梨很是满意,生怕老夫人反悔,当下应道:“谢谢祖母。” 沈老夫人见她满意,眼角也漫开了微不可察的笑纹。 虽说不清楚上辈子侯府亏欠了绾梨多少,但是她会尽力弥补绾梨。 沈敏和陆清芷三姐妹对于老夫人的决定都并不意外,只有沈念娇,她面上的笑意都瞬间凝滞了。 阆华苑,不是祖母要送给她的院落吗?那里布置得如此精美华丽,不就是为了让她嫁给三皇子出阁时,能够风风光光的,惹得满燕京艳羡吗? 可是现在她为什么把属于她的阆华苑给了沈绾梨?! 难道说,祖母真的打算把侯府和三皇子的婚约也还给沈绾梨? 沈念娇心底思绪万千。 沈绾梨看出了她的不悦,唇角微微勾起笑容,“多谢念娇妹妹关心我,为我讨了个好院落。” 沈念娇指甲微掐掌心,强颜欢笑,“姐姐流落在外多年,这是你应得的,补偿。” 早知道,她就不在祖母面前多嘴了,凭白给沈绾梨做了嫁衣! …… 春梨似雪,海棠花娇,花枝交错如积云堆霞掩映绣楼。 阆华苑内小桥流水,芭蕉浓绿如翠玉,棠梨争春花似锦,四时花木俱全,数楹修舍皆粉墙黛瓦,绣阁雕花极尽雅致华丽。 沈绾梨搬入阆华苑的消息在侯府后院传开了。 原本还有些不把这位乡野归来的大小姐放在眼里的下人们,也都重新掂量起她在一众主子们心中的份量。 毕竟那可是府中最华丽的院落,此前都盛传,说那是老夫人要留给念娇小姐备嫁的地方。 沈念娇回了芸烟阁后,关上门则是摔了好几个茶盏。 连一向宠爱她的祖母都偏向了沈绾梨,那侯府也没有继续待下去的必要了!她要尽快配合国公爹爹和娘的计划,早日回到国公府,成为让沈绾梨都为之仰望的国公府千金! …… 鹤寿院。 待小辈们退下后,老夫人才拉着沈敏在房里说起了私房话。 回到熟悉的娘家,沈敏整个人才松懈下来,挺着大肚子靠在老夫人怀里抹眼泪,“娘!” 沈老夫人那枯老有力的手轻拍了拍沈敏的后背,声音满含威严却不乏对女儿的慈爱,“敏儿,安全了,安全了。娘会保护好你的。” 沈敏早就憋了一肚子话想要私下告诉她最信任的亲娘,“娘,陆航他太可怕了,我跟你说,我听到了绾梨的心里话……” 然而,老夫人却是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我也听到了绾梨的心声。敏儿,此事不宜声张,也不要让绾梨知道,你就装作不知道便好。” 沈敏有些惊讶母亲也能听到,但还是乖巧点头。娘是千年王八万年龟,听娘的准不会错。啊呸,什么王八什么龟,她怎么被沈绾梨带歪了! 沈老夫人轻抚沈敏的发顶,眼里满是心疼,“陆航心存异心,对你和清芷她们诸多算计,对侯府也怀有不轨,若撕破脸,侯府与国公府定势不两立,敏儿,你日后打算如何?” 第27章 连生三子和连生三女 沈敏毫不迟疑地道:“娘,你放心吧,陆航胆敢那么对我和孩子们,我和他之间便再无转圜余地,若侯府与国公府对立,我定然会站在你和哥哥这边。我会和陆航和离,带着清芷她们离开国公府。” 沈老夫人将沈敏拥入怀中,满是欣慰和心疼,“敏儿,襄平侯府永远都是你的家。” 敏儿能有这个决心便好,她就担心她为情乱智,夹在襄平侯府与卫国公府之间左右为难。 沈敏问:“娘,我之前让流夏暗中跟随沈念娇和陆航,听到沈念娇喊陆航爹爹,这个占了绾梨身份的白眼狼,你还要继续留在侯府吗?” 想起沈念娇,沈老夫人心底沉痛。那毕竟是她宠了多年的孙女,如今得知她竟早已背叛了侯府,与他人狼狈为奸算计侯府,她不心痛是假的。 只是,再心痛,再不舍,她也得为了侯府满门着想。 老夫人眸光沧桑深邃,“暂且让她留在侯府,我另有安排。” 绾梨不想嫁三皇子,但侯府总要嫁一位嫡女给三皇子。 …… 沈绾梨住进阆华苑后,将谢芳林和沈暮玠送她的银票锁进匣子,再将老夫人送她的一匣珠宝和沈敏赠她的一匣金珠收好,又将东厂总督魏折山送她玉佩收进荷包里,最后将钟离商令藏在怀里,躺在雕花大床上,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和满足。 这辈子,也许是她重生归来不再强求,很多事情都与前世不一样了。 晚些的时候,寒梅受谢芳林吩咐,送了八个手脚伶俐话不多的丫鬟过来给沈绾梨做粗使丫头。沈绾梨想着阆华苑宽敞,即便是洒扫也许多几个人,于是便欣然收下。 沈绾梨又去了主院同谢芳林用晚膳。 她去的时候,沈敏也在谢芳林房里。 沈敏和谢芳林姑嫂关系不算好,两人又都是泼辣的性子,从前谢芳林刚嫁入侯府,沈敏还未出嫁时,两人时常争吵。后来都生了孩子才消停了些。 但满燕京皆知,谢芳林连生三个儿子,在侯府站稳脚跟,但沈敏嫁入国公府后却连生三个女儿,多少妇人在背后嘲笑,两人又是姑嫂关系,难免被用来作对比,一来二去,两人关系更为恶劣。 只是沈敏到底是出嫁女,如今回娘家住,谢芳林作为她的嫂嫂,侯府如今的主母,又身体抱恙,所以沈敏住下当晚,就带了三个女儿去探望她。 沈敏本以为谢芳林会懒得见她,随便把她打发了,可没想到,谢芳林竟然让暖桃将她请了进去。 沈敏有些意外,但看在沈绾梨帮了她许多的份上,对谢芳林态度也算恭敬,“嫂嫂,如今身体可好?” 陆清芷、陆清荷和陆清茉三姐妹也都给谢芳林见礼:“舅母。” 谢芳林靠在榻上,边上的暖炉熏着药,这是太医为她开的暂缓头疾的药。 她抬手虚扶了陆清芷三姐妹一把,瞥了眼沈敏,目光却是冷的,“托你的福,我当初月子里落下的头疾,到现在都没好。” 谢芳林的头疾是在月子里见凉才落下的,而这事也和沈敏有些关系。 当初,谢芳林生了第三子沈夜衡,那时候沈敏也才生下第三女陆清茉,侯府大办满月宴,谢氏风光无限。宴会上,谢芳林和沈敏走到一处,自然就引起了燕京贵妇们的对比。 沈敏在宴会上和那些长舌贵妇们大闹了一通,让谢芳林这东道主很难下台。 而谢芳林就是在劝阻沈敏时,不慎滑到了荷花池中,月子里受了寒,就此落下了头疾,此后都见不了风,只能蜗居在自己院中,也轻易不能动怒。 但在沈敏看来,她也很无辜,她本就被襄平侯府宠坏了,那些人嘲讽她是不会下蛋的鸡,她自然不服,要教训那些人一番,谢芳林这嫂嫂不站她这边只想着打圆场,她更是心中不平。而谢芳林滑落荷池受寒,更是她自己不小心。 两人都不是能忍的性子,每每见面都会因此事吵起来,闹得不欢而散。 陆清芷三姐妹听到舅母提起头疾,也都面露担忧。 然而,沈敏却是深吸一口气,看在沈绾梨的面子上,忍了下来。 “我听娘说过,嫂嫂用来止头疼的药,价值千金,我如今回府小住,也没备什么薄礼,就送嫂嫂一匣金珠吧。”沈敏将一个华贵檀木匣子放在桌上,打开一片金光闪闪,满是黄金雕磨而成的珠子。 然而,谢芳林出身书香门第,一向看不惯沈敏这种财大气粗的行为,只觉得满身铜臭俗气不堪,“我谢芳林不差你这点钱,拿着你的破金珠滚。” 沈绾梨同寒梅进屋,就听到了这句话。 眼看着谢氏就要把那匣子金珠摔地上,沈绾梨眼疾手快,飞身上前,一把将那匣子金珠搂进了怀里。 “娘,有话好好说。” 【就算你不喜欢沈敏,但是这一盒金珠都是无辜的啊!我差这点钱,你让我抱着金珠滚吧!】 谢芳林听到女儿的心声,嘴角微微一抽。 她不是才给了绾梨一千两银票吗?听说二儿子也给了绾梨一千两银票。她怎还如此嗜财如命? 不过,她的绾梨就算满身铜臭,也怪可爱的。 对沈敏来说,金珠是她喜爱之物,她赠一匣子金珠给谢芳林,就已经是存了讨好求和的心思,可谢芳林如此得理不饶人,她也很是不悦。 但看到沈绾梨的举动,听到她的心声后,面色倒是好了许多。 虽说谢芳林没有眼光,但是,她女儿的眼光倒是不错,不愧是她的亲侄女。 她哼了声,“既然绾梨喜欢,那就让绾梨收着吧。” 沈绾梨从善如流:“谢谢姑姑。” 谢芳林没说话,算是默认了。女儿刚回来,她还是想尽量满足她的。 沈绾梨和三位表姐见过礼,算是互相认识了。 晚膳的时候,谢芳林才问起沈敏,她一直想要问的一个问题:“沈敏,我问你,当初我生绾梨的时候,你为何忽然邀请我去宝云寺祈福?” 她想要知道,柳氏调包侯府真假千金一事,沈敏是否参与其中。 第28章 娘不是身患头疾,是中了蛊虫 忽然提起此事,沈敏也是一愣,但很快她就明白了谢芳林的意思。 当初,如果不是她邀谢芳林一起去宝云寺祈福,谢芳林就不会在宝云寺生下沈绾梨,被柳氏钻了空子将绾梨和念娇调包。 而那时候,她与谢芳林姑嫂关系已然不好,为何会忽然邀请谢芳林一起去宝云寺上香祈福?还不是因为陆航! 所以,调包侯府千金一事,本就是陆航策划的,就连她都是计划的一环?! 沈敏想通这些,看向一旁的沈绾梨,心底更觉愧疚亏欠。 出于歉疚,她对谢芳林也多了忍让,“嫂嫂,当初是陆航说宝云寺求子很灵,而你连生三子运气又好,为了让我生下儿子,他才叫我邀你一同去宝云寺上香祈福的。可没想到,却害得你忽然早产,被奸人调换了孩子。这事是我对不起你和绾梨。” 谢芳林目光冷冷盯着沈敏,见她不似说谎,这才冷哼了声:“那我听说,你还要为沈念娇撑腰,欺负我的绾梨?” 沈敏头皮发紧,头更低了,“没有的事。是我误会了绾梨。” 沈绾梨都觉得稀奇,上辈子,谢芳林护着她,沈敏护着沈念娇,她俩见面就能吵得昏天黑地,难得这辈子沈敏竟然如此忍气吞声。 【不过柳氏调换我和沈念娇这事,还真怪不得沈敏。她要是知道沈念娇是她夫君的外室女,还是上辈子害得她家破人亡的白眼狼,怕是比娘更想要掐死沈念娇和陆航。】 谢芳林也是想起此事,看向沈敏的目光有些复杂。这个跟她针锋相对的小姑子,本以为是燕京城中最令人艳羡之人,毕竟她虽胎胎得女,但卫国公从不嫌弃,对她始终一心一意,可没想到,这令人艳羡的背后,真相如此残酷。 沈敏听着沈绾梨的心声,心下亦是苦笑。 谢芳林吩咐丫鬟暖桃,“传膳吧。” 沈绾梨被拉着坐在了谢芳林旁边,沈敏为了方便听心声,也坐在了她另一边。 谢芳林皱眉,有些嫌弃沈敏,但紧接着,她的头忽然剧烈疼痛了起来。 “啊!” 谢芳林头疼发病的时候恨不得把脑袋都砸碎,整个头盖骨都在疼,她佝偻着身子,手握紧成拳头,不断地捶打着太阳穴,额头冷汗直冒。 “夫人!不是才吃过药吗?怎么又犯病了。” 暖桃当即回房去给谢芳林拿药。 “娘!” 沈绾梨则是当即起身,站在谢芳林身后,轻轻揉着她的太阳穴,同时缓缓输入灵力。 原本还痛苦不堪的谢芳林,感觉太阳穴微微发暖,少女柔软的指尖瞬间抚平了她的疼痛,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宁。 即便是服用了太医为她配的止疼药,她都没有这么舒服的感觉。 上一次也是,绾梨按了她的太阳穴后,她就不疼了。绾梨真是她的福星! 沈绾梨也察觉到了谢芳林的平静,心底松了口气。 【还好,我的灵力能缓解娘的头疼】 沈敏被刚才谢芳林发病的症状给惊住了,这些年,她知道谢芳林饱受头疾困扰,鲜少出现人前,但却很少见过她发病的模样。但她感觉,谢芳林的头疾似乎比之当初更为严重了。 想到这,沈敏心底对这个嫂嫂愧疚更深,“嫂嫂,对不起,当初若不是我与人争吵,也不会害得你一时失察滑入湖中,落下病根。” 谢芳林压根不想原谅她,没搭理这话,只是紧紧握着沈绾梨的手:“多亏了绾梨,我好些了。” 然而,沈绾梨的一只手依旧落在谢芳林的太阳穴上,面色略为凝重。 【不对。娘这不是头疾,是蛊虫!】 谢芳林和沈敏听到她的心声都是一愣。 这头疾,不是因为月子里受凉引起的吗?怎么还扯上了蛊虫? 【我之前竟然都没发现,还说要帮娘用灵气驱除寒气养好头疾,没想到竟然从一开始就判断错了。这蛊虫竟然藏在骨髓里,藏得好深!】 谢芳林浑身僵住,只觉得头皮发麻。 沈敏则是茫然无措,难不成,是谢芳林落水的时候,蛊虫顺道从她耳朵进去了?可是,蛊虫又不是鱼,还能养在池塘里吗? 【可是蛊虫乃是苗疆之物,大燕朝鲜少得见,娘体内怎么会有蛊虫?是谁要害娘?沈敏吗?】 沈敏:!!! 沈敏恨不得跳起来否认。 【不可能。沈敏要是有这能耐,上辈子也不至于死得比我还惨了。】 沈敏:“……”姑姑谢谢你啊。 沈绾梨状似无意地问起,“娘,你这头疾如何引起的?” 沈敏生怕沈绾梨继续怀疑她,不帮她去除鬼胎,抢着将十多年前的那次满月宴之事重述了一遍。 沈绾梨问:“当时在场的都有谁?” 沈敏说:“不太记得了,但那会儿在嫂嫂身边的,除却那几个搬弄是非的妇人,就是和嫂嫂比较亲近的闺中密友,像徐御史夫人、兵部侍郎夫人那些。” 谢芳林没反驳。 沈绾梨又问:“娘可还记得,当时谁还接触了你?” 谢芳林对那天的印象很深,“除却丫鬟以外,扶起我的便是兵部侍郎夫人。” 沈绾梨若有所思。 【兵部侍郎夫人……说起来,兵部侍郎与襄平侯还是政敌,两者在朝堂上一向针锋相对,时常能打起来呢。可偏偏,兵部侍郎夫人和娘,却是自小一起长大的闺中密友,即便夫家有嫌隙,两人依旧关系很好。而且,之前襄平侯和娘产生误会的根源,也是因为怀疑娘将军情密文泄露给了兵部侍郎夫人,以至于他被政敌泄露行踪,险些葬身沙场。】 听到沈绾梨怀疑自己的闺中密友,谢芳林欲言又止。 但想到沈绾梨并未明说自己的怀疑,她只能道:“兵部侍郎林夫人是娘的闺中密友,这些年娘嫌少外出交际,也只有她时常来府中看我。绾梨,她是位很好的夫人,等下次她来的时候娘介绍给你。” 沈绾梨挑眉:“好呀。” 【这位林夫人是人是鬼,只要一见便知,毕竟懂蛊之人,常以身饲蛊,身上定然不止一只蛊虫。只不过,我记得上辈子娘惨死之后,林夫人好像也失踪了。】 第29章 赐的不是毒酒,是陈醋? 沈敏听了沈绾梨的心声,觉得林夫人给谢芳林下蛊的嫌疑更大了,“知人知面不知心,那兵部侍郎与哥哥在朝中不和,嫂嫂还是少跟林夫人来往的好。” 谢芳林不愿怀疑自己的闺中密友,“我与林氏三十多年挚交,不论朝中如何,我与她幼时的情谊不会变。” 看着谢芳林信誓旦旦的模样,沈敏忍不住嘲讽:“这谁说得准呢,即便是几十年的夫妻,也未必能始终如一。” 眼看着谢芳林和沈敏又要吵起来,沈绾梨干脆将她们之间的误会挑明:“娘,你的头疾并非月子里受寒引起的,而是被人下蛊。我从前在南村拜了高人为师,只要找到药引,便能为你引出蛊虫,治好头疾。” 沈敏:“所以你娘的头疾怨不得我?” 沈绾梨点头。 沈敏感叹:“这些年我背了好大一口锅。” 谢芳林冷哼了声,“是我错怪你了。” 她本以为沈敏难得在她面前占了上风,会紧揪着不放,却没想到,沈敏只是摆摆手,说:“罢了,如今你的头疾能治愈就好。给你下蛊的定是你亲近之人,你多小心。” 谢芳林微微一愣,这还是她那个得理不饶人的小姑子吗? 而且,沈敏怎么比她还要信任绾梨的能力? …… 继砸了赌场闹到官府后,襄平侯府二公子沈暮玠又一次在燕京城中声名鹊起。 原因是他竟然一大早敲锣打鼓去了浏阳郡主府上,扬言目睹郡主逛南风馆,不守妇道,他要与她退婚。 浏阳郡主并未出面,只是让管家退还了定亲时的庚帖,同意了退婚,很是体面。 寻常退亲损坏的都是女子声誉,但是浏阳郡主乃忠烈王遗孤,在燕京城中素有贤名,沈暮玠又是燕京城中出了名的浪荡子,所以满燕京的读书人都在斥责沈暮玠。 早朝的时候,御史还参了襄平侯教子无方,纵子玷污浏阳郡主清誉。 襄平侯则是表示已经教训过沈暮玠这逆子,打了他四十军棍,让他跪祠堂。 此事自然也引起了太后的不满。 太后宣了襄平侯府老夫人带二公子入宫觐见。 沈绾梨和沈念娇也被老夫人一同捎上入宫面见贵人。 沈绾梨对此满头雾水。 沈暮玠惹事,关她什么事啊? …… 晴日春光,宫墙柳色青青,琼楼玉宇宫阙巍峨,囚得满园春如画。 到了宫门下了马车后,沈绾梨与沈念娇便规规矩矩跟在老夫人身侧,随太监先去了太后所在的慈宁宫觐见。 太后年逾六十,保养得当,看起来比老夫人要年轻些,但端坐高台不苟言笑,积威深厚。浏阳郡主也在,此刻端坐在她身侧,看起来倒是温柔贤淑的模样。 萧胭在看到一瘸一拐进殿的沈暮玠时挑了挑眉梢。 沈暮玠瞪了她一眼,暗暗咬了咬牙,拖着被他爹打了四十大棍的腿,跟太后请安。 太后的声音自高台上传来,不辨喜怒,“都起来吧。” 沈暮玠也随众人起身,但他刚爬起来,就又听太后淡淡道:“沈二公子继续跪着。” 沈暮玠只能又跪下,双腿还疼着。 沈老夫人虽然对这个不成器的孙子恨铁不成钢,但到底还是心疼的,“太后娘娘,退亲一事,暮玠胆大妄为,我与襄平侯都已狠狠教训过他。还请娘娘息怒。” 太后轻瞥了眼殿内的几人,“我看沈二公子面色似有不服?有何不服,说与哀家听听。” 沈暮玠咬牙道:“回禀太后,臣并未污蔑浏阳郡主,她出入南烟馆与人厮混是我亲眼所见,南烟馆老鸨亦能作证。郡主天皇贵胄,臣高攀不起,所以私自上门退亲。” 太后:“你可记得,这门婚事乃哀家赐下?” 沈暮玠:“臣记得。” 太后冷声道:“不经哀家点头,不经你父母同意,你便大张旗鼓私自退亲?此乃不忠不孝!来人,赐酒!” 沈绾梨:【哦豁!赐毒酒!二哥走好!】 沈暮玠:?! 不是,爹让他自己去郡主府退亲的时候,不是这样说的啊! 说好的闹得越大越好,他得受点苦,这门婚事才能退掉呢?现在怎么要他死啊! 就连沈老夫人也是一惊,当即跪下道:“太后娘娘息怒!襄平侯府定会好好补偿浏阳郡主,还请饶了臣妇这不肖孙子!” 然而任凭老夫人如何求饶,太后依旧不置一词。 太监很快便端了一个酒瓶和杯子走到了沈暮玠面前,亲自为沈暮玠倒了一杯酒,“二公子,请吧。” 沈暮玠瞳孔微震,求救地看向一旁的老夫人。 老夫人知道太后宠爱浏阳郡主,但没想到太后竟然如此护短不讲理,好在她一向谨慎,入宫都随身携带免死金牌。老夫人正要用这免死金牌保下沈暮玠的命,然而这时,却听到了一旁沈绾梨的心声。 【还以为是毒酒呢,原来是陈醋】 老夫人要拿出免死金牌的手又收了回去,她深吸一口气,闭眼道:“暮玠,我与你爹自幼教导你忠君爱国,你虽不成器,但也该知晓君命难违。这酒,既是太后赐下,你便喝了吧。” 沈暮玠:!要不是听到沈绾梨的心声,知道这是醋不是毒酒,他都要以为祖母当真如此狠心了!不过祖母又听不到沈绾梨的心声,这般暗示他,许是鼻子比较灵,闻到了醋味? “是。谢太后赐酒。一人做事一人当,还望太后莫要怪罪祖母和父亲。” 沈暮玠跪着从太后手里接过了酒杯,仰首一口饮下。 端坐高位上的太后见状,这才高看了沈暮玠几眼。她还以为沈二这浪荡子会求饶,没想到倒是有几分担当。 饶是沈暮玠早就从沈绾梨的心声中得知这是醋,不是毒酒,但酸涩的味道灌入口腔,还是把他呛到了。但这是在太后殿中,即便醋味刺激,他也只能硬着头皮把陈醋咽下。 之后他适时露出惊讶之色,“太后娘娘,这……是醋?” 在一旁安静不语生怕被迁怒的沈念娇,闻言也面露诧异。 然而,太后却是宠溺地看向一旁的浏阳郡主,“胭儿可解气了?” 第30章 浏阳郡主看上了他亲妹妹?! 萧胭也暗暗松了口气,还好太后不敢真的给沈暮玠赐毒酒,只是趁机敲打襄平侯府,不然她可就罪过了,平白害死了个无辜之人。 但她自幼在宫中长大,惯会察言观色,听到太后的话,她也配合地挽住她胳膊,笑道:“皇祖母最宠胭儿,他沈暮玠敢与我退婚,是他没福气。但他胆敢不敬皇室,嫌弃本郡主,就赐他一杯陈醋哪够,我看就该给他赐一杯穿肠烂肚的毒酒!” 沈暮玠心下暗道:果然是最毒妇人心!还好他跟萧胭退婚了!不然以后就是戏本里的武大郎! 太后不轻不重地呵斥了声浏阳郡主,“好了,此事到底是你有错在先。哪个男人受得了未过门的妻子去逛烟花之地。” 浏阳郡主哼了声:“他沈暮玠要是不去逛,能遇见我吗?这世间诸事凭什么对男子如此宽容,对女子便百般束缚,寻常女子被困后宅也就罢了,我乃天皇贵胄,还不能多些自在吗?皇祖母,你说是吧?” 沈绾梨在下首默默听着,心底颇多震撼。 【难怪太后最宠浏阳郡主,上辈子,即便浏阳郡主光明正大风流成性,太后也纵着她,后来太后摄政,浏阳郡主也是她身边最得势的宗室女。原来是因为她最会揣度太后心意。太后本也志在庙堂,不在后宅之中,虽碍于礼法不涉朝政,但却推行了许多利于民间女子的政策,诸如鼓励寡妇改嫁,废除程朱理学等……】 沈老夫人听着沈绾梨的心声,心底震撼难言。 没想到太后竟还有摄政之心! 沈暮玠则是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身旁的沈绾梨,心下诧异。 他这个妹妹,知道那么多,原来是能预知前尘往事吗? 浏阳郡主的话说得大胆,在当下来说可以说是离经叛道,但太后却并未训斥她,而是看向了殿内的沈暮玠:“既然退亲之事闹得满城风雨,哀家也不乱点鸳鸯谱了,这门亲事就此作罢。只是浏阳郡主因此丢了颜面,侯府要做出补偿。” 沈暮玠拱手道:“臣改日定登门去郡主府赔礼道歉。” 萧胭笑道:“好啊,我偏爱俏郎君,还请二公子将南烟馆的几位郎君赎下来,送到郡主府上。” 沈暮玠险些沉不住气:“你!” 萧胭却是一手托着下巴,坐在太后身旁歪了歪脑袋,有恃无恐的模样。 见太后只是皱眉却并未反驳,沈暮玠只能道:“臣遵旨。” 【啧啧啧,二哥可真惨啊,未婚妻逛青楼,他戴绿帽,去退婚却反而被以权相压,赔礼道歉还得给浏阳郡主送美男,一时间也不知道他是上辈子婚后被戴绿帽比较丢人,还是这辈子比较丢人了!】 沈暮玠磨牙,都很丢人好吧。不过只要能不娶萧胭,这些他都认了! 太后闭眼假寐,轻轻摆了摆手,女官便让侯府众人退下。 出了慈宁宫,引路的太监们也走后,沈念娇才挽着老夫人的胳膊,跟旁边的沈暮玠小声抱怨:“明明是浏阳郡主人尽可夫,怎还怪罪起二哥哥。” 沈暮玠见妹妹给他打抱不平,心下终于舒坦多了。果然还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贴心,沈绾梨就可劲地在旁边看热闹。 然而老夫人却是呵斥:“念娇慎言!此事本就是你二哥有错在先,皇家颜面岂容臣子轻贱,郡主再不堪那也是君,不是我等能置喙的。” 沈念娇向来在老夫人面前得宠,还是第一次被这么训斥,尤其是当着沈绾梨的面,很是难堪。 这时,她们身后传来了女子娇俏带笑的声音。 “还是老夫人明事理。” 走到她们面前的赫然是锦衣华服的浏阳郡主,她手里摇着羽扇,笑吟吟地走到了众人面前。 沈暮玠从前对这位温柔贤淑的未婚妻是很有好感的,但现在见到她就恼火,“郡主还有何事?” 萧胭用红羽扇掩唇轻笑,凑近道:“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只是悄悄来告诉二公子一声,我不仅喜欢俏郎君,还喜欢美娇娘。像……” 她羽扇轻轻落在沈念娇面前。 沈念娇惊恐后退半步。 萧胭这荡妇该不会看上她了吧?她才不会与她狼狈为奸! 然而,萧胭却是轻嗤了声,“像你家二妹妹这种长舌妇,我可不喜欢。” 沈念娇面色尴尬难看。她没想到,她刚才小声抱怨的话,竟然落到了萧胭耳里。 萧胭手里的红羽扇轻转,落在了一旁的沈绾梨面前,轻挑起了她的下巴,娇媚桃花眼带着笑,“不过像这位妹妹倒是容色无双,长得很合我心意。” 沈绾梨:? 沈暮玠惊恐。浏阳郡主竟然还是个男女通吃的主?! 她竟然看上了他亲妹妹?! 沈暮玠下意识就将沈绾梨往身后挡了挡,警惕道:“郡主喜欢美人,我给你去南烟馆赎回来就是了。我妹妹她胆子小,你别吓到她。” 然而,萧胭看到沈暮玠紧张的模样却是收回红羽扇,掩唇轻笑了起来。 “哈哈哈,不愧是失而复得的妹妹,二公子倒是紧张。不过我确实喜欢绾梨妹妹喜欢得紧,妹妹要是有空,来郡主府找我玩儿啊~” 她羽扇遮住大半张脸,红艳漂亮的羽毛间露出了一双秋水盈盈的大眼睛,笑意盎然,似能勾魂摄魄。 沈绾梨眸光微怔。 这双眼睛…… 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但重生醒来,前尘今事多混乱,她一时也想不起来在何时何地见过。 不等沈绾梨回应,萧胭就轻摇着羽扇步履轻快地离开了,一路上还有兴致用羽扇轻扑春日蝴蝶。 …… 御花园桃李鲜妍,海棠垂丝娇艳占春风。 “祖母,没人了吧?” 沈暮玠左顾右盼,还跟老夫人确认了一遍。 见老夫人颔首,他才面色严肃地看向沈绾梨,端的是兄长的姿态,“妹妹,那萧胭不是好人,你一定要离她远些。” 沈绾梨:“哦。” 【要你管?】 沈念娇有些不自在地道:“姐姐应该是第一次见郡主,怎么郡主对姐姐这般感兴趣,还邀姐姐上门玩。” 沈暮玠愤愤:“见色起意呗!” “咳咳。” 老夫人远远瞧见有人过来,轻咳了声。 沈暮玠瞬间收敛,规规矩矩站在老夫人身后。 沈绾梨感慨:【祖母的鼻子可真灵,大老远能闻到醋味,大老远能察觉到浏阳郡主跟着,还大老远就注意到有人靠近】 老夫人感觉这不像是夸人的,但她认出来人是贵妃身边的女官,于是问:“丹朱姑姑有什么吩咐?” “娘娘请老夫人去翊坤宫坐坐,顺带见见两位沈小姐。” 第31章 与三皇子有婚约的是沈绾梨 u燕帝元后早逝,后位空悬至今十余年,如今代掌凤印、协理六宫的便是翊坤宫的楚贵妃。 楚贵妃是朝中楚太师之女,膝下有三皇子萧瑾宁与四公主萧明瑶,深得燕帝宠爱。 太子病弱常年不理朝政,二皇子驻守边关,三皇子侍奉御前也最受燕帝重用,满燕京权贵都心知肚明,燕帝属意三皇子继承大统。 沈绾梨想起上辈子,太子病逝,燕帝驾崩,期间虽然有太后摄政、二皇子起兵造反等等波折,但登上皇位的确实是三皇子萧瑾宁。 不过萧瑾宁也没当多久皇帝,在他迎娶沈念娇为后那日,燕国就襄平侯府中的那个魏国质子元靳带兵灭了。元靳统一四国,发兵攻打燕朝的理由不是一洗往日为质的耻辱,而是抢亲,他也要娶沈念娇。 如果当时不是她的尸体被挂在城墙上,而是她本人站在城墙上的话,沈绾梨其实是很乐意看这种好戏的。但是,这些人,萧瑾宁、沈念娇和元靳,有一个算一个,都是逼死她的凶手。 梁贵妃喜爱芍药,虽是早春,翊坤宫中便已经花团锦簇。 绛笼蜜炬,绿映龙盆,满园芍药团红缀锦,开得极盛大,但却不及正在修剪芍药花木的女子衣冠华贵。 就连春日的蝴蝶都偏爱她的裙摆,落在了她华裳上的金线刺绣的芍药花蕊间。 “臣妇携孙儿给贵妃娘娘请安。” “免礼。” 梁贵妃纤纤玉手如霜雪,手里拿着把小巧玲珑的银剪子,正在修剪花枝。 梁贵妃凤眸微转,瞥了跟在沈老夫人身后的沈暮玠一眼,“听闻二公子与浏阳郡主退亲一事闹得满城风雨,连太后都惊动了,太后没为难二公子吧?” 沈暮玠拱手回道:“太后娘娘宽厚。” 梁贵妃却是轻笑了声,“本宫看分明是太后娘娘老糊涂了,这事本就是浏阳郡主不守妇道,有错在先,她竟还这般纵着浏阳郡主,真是叫人心寒。” 沈老夫人和沈暮玠都不敢吭声。 满后宫,也只有气焰嚣张如梁贵妃,才敢这般不敬太后,可偏偏太后并非燕帝生母,梁贵妃又得宠,所以燕帝时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梁贵妃敢骂太后,他们却不行。 梁贵妃笑道:“二公子也莫要灰心,这燕京城中待字闺中的好姑娘多的是,本宫的明瑶便知书达理,做不来逛南烟馆那种龌龊事。” 这话沈暮玠是赞同的,四公主虽然娇纵,但却远没有萧胭那般离经叛道。 然而,下一刻他就听到了一旁沈绾梨的心声。 【萧明瑶?呵,她玩得比萧胭还花,萧胭明面上玩得花但至少没闹出人命,讲的也是你情我愿,但萧明瑶可就不好说了。她就是师父话本里的那种抖S,和府里元靳那个抖M天生一对!】 沈暮玠:“……” 什么抖艾斯抖艾母的?沈绾梨那什么师父给她看的都什么话本啊! 而且,这些皇室郡主公主什么的,怎么都这么吓人! 就连见多识广如老夫人都听得满头雾水,不过,她私心里也不愿再与皇室结亲。 老夫人道:“四公主秀外慧中,自是要配燕京城最好的郎君,老身这二孙子不学无术,三天两头挨他爹的军棍伺候,老身只求他别再惹祸就好。” 梁贵妃闻言只是笑了笑,她自然没打算将自己宝贝女儿许配给沈暮玠这个浪荡子,只是想借着贬低浏阳郡主,夸夸自己的好女儿罢了。 她没再提沈暮玠,而是把沈念娇招近身前,将刚剪下的一支芍药簪在她鬓上,“春日芍药娇美鲜艳,还是你们这些年轻姑娘戴着好看。念娇这可真算得上是人比花娇了。” 沈念娇闻言娇羞不已,“娘娘谬赞,念娇谢娘娘赐花。” 梁贵妃对待沈念娇的态度很是亲昵,“还跟本宫客气什么,待来年春日,你嫁给瑾宁,便该唤我一声母妃了。” 沈念娇闻言窃喜,抬眸看了沈绾梨一眼,略带挑衅。 梁贵妃的目光随着沈念娇看去,终于被她刻意忽视许久的沈绾梨身上,语调明显冷淡了许多,“这位便是襄平侯府嫡长女沈绾梨?” 沈绾梨:“回贵妃娘娘,是臣女。” “抬起头来,本宫瞧瞧。这养在乡野,自是比不上娇养的……” 梁贵妃本想为沈念娇撑腰,奚落沈绾梨一番,可当看到少女那张明艳出尘的脸时,再一对比旁边温婉清丽的沈念娇,只觉得有如云泥,没法睁着眼睛说瞎话,贬低她的长相。 而且,沈绾梨长得明艳姝丽,却不显轻浮秾艳,反倒有种国色天香的大气。 梁贵妃斜了沈绾梨一眼,“这位大小姐是襄平侯从哪个旮旯角找出来的,本宫瞧着,礼数欠缺得很。本宫瞧着她与念娇岁数相仿,又不似双胎,襄平侯可别糊涂了,做出什么外室女充作嫡长女的丑事,平白让念娇矮了一头。” 老夫人急忙道:“回禀贵妃娘娘,侯府确实有一事隐瞒,事关绾梨和念娇的身世。其实本应与三皇子殿下有婚约的是臣妇的长孙女沈绾梨。” 梁贵妃面色骤然一沉,她早就听说了之前在襄平侯府发生的事情。 沈绾梨这个刚回侯府的嫡长女,不知廉耻纠缠三皇子,还把沈念娇推到了冰湖中,想要将她溺死,取而代之。 如今看老夫人的态度,明显是纵容偏心沈绾梨的。 只是这等徒有美貌,却粗俗恶毒的女子,她定不会让她进自己儿子的后院的! 这时,翊坤宫门口传来了年轻男子清朗的声音: “襄平侯府老夫人,不管你们侯府与本皇子订婚的是哪位千金,但本皇子只属意念娇小姐,沈绾梨那个毒妇,本皇子是绝不会娶的!” 萧瑾宁听说心上人入宫拜见自己的母妃,就匆匆赶了过来,可没想到刚进宫门就听到沈老夫人说沈绾梨才是他未婚妻的话。 他快步走到了梁贵妃身前见礼,给了沈念娇一个安抚的眼神,再看向沈绾梨的目光满是嫌恶。 第32章 老夫人故意误导三皇子娶沈念娇 沈绾梨微垂眸别开视线,心底却想翻白眼。 【说得好像沈念娇你就能娶得到似的,上辈子大婚当日被抢亲,丢了新娘子还丢了江山皇位,啧啧】 老夫人和沈暮玠听着沈绾梨的心声眼皮直跳。 怎么沈绾梨的心声不是婚姻破碎、家族灭门就是国破家亡啊! 沈念娇见三皇子也出面为自己撑腰,心下得意,面上却露出纠结神色,“念娇谢贵妃娘娘和三皇子殿下抬爱,只是,念娇出身有瑕,到底不比绾梨姐姐,这门婚事确实也本是绾梨姐姐的……” 萧瑾宁一见沈念娇蹙眉就心疼,“本皇子不在乎这些。满燕京城高门贵女无数,比她沈绾梨这襄平侯府嫡长女更高贵的也不是没有,但本皇子只属意你做三皇子妃。” 他又看向沈老夫人,“老夫人,本皇子知晓你们侯府亏欠沈绾梨,所以对她诸多宽容,即便她欺负念娇也没对她如何,甚至还放纵她抢念娇的东西,但是,沈念娇才是本皇子认定的三皇子妃。本皇子是绝不会如她的愿的!” 老夫人:“可是念娇的身份……” 沈念娇的心微微提了起来。 如今她还没有名正言顺地成为卫国公府千金,还是很需要襄平侯府嫡女的身份的。她担心梁贵妃和三皇子知道她是假千金后,婚事生变。 然而,萧瑾宁一听这话,就知道沈老夫人肯定又想说沈绾梨的身份才是与他相配的,不耐烦地打断了,“老夫人不必再说!无论念娇是何身份,本皇子都只会娶她一人!断不会娶沈绾梨的,你们还是早些为沈大小姐另寻亲事吧!” “这种恶毒粗俗之人留在翊坤宫也是脏了我母妃的眼睛,老夫人,您还是早些带这位上不得台面的长孙女回府吧!念娇留下陪我母妃便好!” 萧瑾宁压根不想看到沈绾梨,直接开口赶人。 梁贵妃本就一向宠着这个儿子,何况他的话也合乎她的心意,于是也不再管沈老夫人再说什么,就吩咐女官:“丹朱,送客吧。念娇留下陪本宫便好。” 梁贵妃都亲自发话了,沈老夫人也只能叹了口气,对沈念娇意味深长地说了句:“念娇,你也得为你绾梨姐姐着想,好好同贵妃娘娘和三皇子殿下说说吧。” 然后老夫人就带着沈绾梨和沈暮玠一同离开。 沈念娇见老夫人直至被送客都没能说出来她的假千金,心底暗暗松了口气。 祖母临走前叮嘱她的话,应该是让她私下再找机会跟梁贵妃和三皇子坦白自己是假千金,把婚约还给沈绾梨。 但是,她才不! 三皇子都说了不在乎她的身份,那她自然也就没必要说了。 直到把沈绾梨等人送出翊坤宫,萧瑾宁才甩袖冷哼了声,“可算把那沈绾梨赶走了,本皇子一见着她便觉觉得污秽不堪!” 沈念娇垂眸,“可是府中都说,绾梨姐姐名言不可方物,容色比我更甚。” 虽说萧瑾宁如今厌恶沈绾梨,但沈念娇却很忌惮沈绾梨的那张脸。毕竟古往今来,那么多祸水妖姬,不都仅靠了一张漂亮脸蛋就勾得男人为她痴狂吗? 萧瑾宁说起沈绾梨时言语刻薄,但在看向沈念娇时,却觉得她哪哪都好,“她长得再好看,心脏,本皇子也瞧着脏,念娇温婉心善,知书达理,才是最合本皇子心意的。” 一旁的梁贵妃闻言也颇为欣慰,“不错,娶妻娶贤,纳妾纳色,念娇才担得起正妻之位。” 她在看到沈绾梨的时候,其实也担心,瑾宁会被她的美色所蛊惑,娶了这么个有貌无才无德之人,在其他后妃皇子面前闹笑话。 但好在她儿子不是那种色令智昏之人,很清楚,沈念娇这种出身高贵、温婉贤淑、知书达理的女子,才能担当得起正妃之位,日后才能母仪天下。 这些时日,祖母、哥哥和姑姑都转变了对沈绾梨的态度,让沈念娇很是惶恐。 她很害怕,萧瑾宁在看到沈绾梨时也会移情别恋,但现在听到他依旧对沈绾梨嗤之以鼻,心下松了口气。 听到贵妃说她才堪当正妻,而沈绾梨这种空有美色的只配为妾,更是心下暗爽。 “谢贵妃娘娘和三皇子殿下抬爱。只是姐姐……到底是我对不起她。”沈念娇依旧是一副为他人着想的模样。 萧瑾宁直接打断,“都说了不必提她。” “是。”沈念娇唇角微勾。 …… 而另一边,沈绾梨和沈老夫人一同上了马车。 老夫人上了马车后就叹了口气,闭目假寐。 沈绾梨若有所思地看着对面满面沧桑的老人。 【刚才在翊坤宫,老夫人好像并不想亲自告诉梁贵妃沈念娇是假千金,明明有好几次机会说出来,却故意引得三皇子打断……】 老夫人听到沈绾梨的心声,眉眼微微松动。 竟然被沈绾梨发现了。 【如此,三皇子误以为侯府偏心我,心生恼火,实则忽视了沈念娇假千金的身份,而老夫人也几次三番要说实情,但却被三皇子打断,责任也不在老夫人而是在三皇子,那么,日后三皇子娶了沈念娇后,再暴露出沈念娇的假千金的身份,贵妃也没办法责怪侯府隐瞒真假千金一事。】 沈老夫人面上依旧不动声色,仿佛已经睡着了,实则一直在留意沈绾梨的心声。 不错,她就是这么想的。 【可是,老夫人为什么要这么做?是担心,三皇子知道沈念娇真实身份后,婚事生变?呵,果然,说什么要把属于我的东西还回来,实际上还是更心疼沈念娇,处处为她着想?】 老夫人:“……” 不是,她不是这个意思啊! 刚还想夸沈绾梨聪慧!这孙女简直蠢笨如驴! 【呵呵,老夫人还指望沈念娇亲自向贵妃坦白自己假千金的身份,但以我对沈念娇的了解,定会糊弄过去!不过正好我也不想嫁三皇子,就暂且任由她瞒着,等到正式定亲,一切尘埃落定,我绝不会让她占着真千金的身份出嫁!届时,也不知道梁贵妃还会不会对这个心心念念的儿媳满意。】 第33章 苟戴先生话本,霸道皇商夜夜宠 老夫人闭目听着沈绾梨的心声,心下暗暗叹了口气。 她给了念娇机会自己同三皇子和梁贵妃坦白,日后如何,都是她自己做的决定。 她虽喜爱这个自小养在身边的孙女,但是,更在乎侯府的前途和满府上百条人命。 侯府马车缓缓驶入市集,燕京城中热闹非凡,沿街瓜果盈车,早有簪花的货郎挑着满担子桃杏春花走街串巷地吆喝。 春风掀珠帘,沈绾梨一手托腮看着这一切,百姓和乐,海晏河清。 谁能想到,来年春日桃花满城时,却是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老夫人忽然睁眼,看着帘外热闹街市,“燕京繁华,自二十年前你父亲玉龙关封狼居胥,大破魏国,魏国将太子送来燕京为质子以来,大燕朝境内再无战火离乱,边境偶有冲突但也不影响燕京百姓安乐。” 沈绾梨淡淡道:“父亲劳苦功高。” 即便上辈子,襄平侯沈晋安在三皇子和沈念娇施压之下,亲手杀了她,她也不得不承认一点,如今燕国的和平确实是沈晋安带着十万燕骑打出来的。 老夫人也是与有荣焉,“是啊,就连陛下都说你父亲是大燕的万里长城,只要有你父亲在,燕京便不会有战火。” 【可惜上辈子他死了,先帝驾崩,襄平侯府被卫国公府陷害谋逆抄家灭门,彼时沈晋安还在战场厮杀为守国门,却被萧瑾宁一道圣旨传回来,被车裂而死。没死在战场上,却死在了新帝手中,护国者被诬叛国,留千古污名】 老夫人心口一沉,生生压住了满腔愤怒。 沈家满门精忠,沈晋安劳苦功高,深得当今陛下宠信,甚至还被赐下免死金牌,君臣相和二十余载。陛下还曾言即便沈晋安犯下谋逆重罪,也要留他全尸,萧瑾宁竟敢如此对她儿子! 而且今日在翊坤宫一见,萧瑾宁虽对沈念娇情深意重,但却像个为情乱智的,实非储君之选!襄平侯府处在这个位置上,在立储之事上压根无法沉默,看来,她得同沈晋安商量一番,另择明主而事了。 “快来看看快来瞧瞧,苟戴先生的新话本,霸道皇商夜夜宠!独此一家,别无分号啊!” 帘外传来震耳的吆喝声,沈绾梨听到“苟戴先生”这个熟悉的名字,探窗朝外看去,就见须臾书斋门前排了长队,许多百姓在排队,而书斋前吆喝的童子手中还拿着个长得像号角的东西,那东西似乎能将声音扩大,即便四周吵吵嚷嚷,依旧能听到书斋童子的声音。 【那个能扩大声音的东西好像叫喇叭,上辈子元靳军中倒是常用,没想到竟然早已出现在了燕京城中,却是被用来作为市场吆喝叫卖所用】 沈老夫人听到沈绾梨的心声,也朝窗外看去。 她年轻时随老侯爷上过战场,是知道战场上人多吵嚷,许多信号都靠号角和旗帜摇摆来传递,也只能传递一些简单的进攻撤退等信号,若是能有东西将说话的声音直接传开,那确实会方便许多。 她暗暗记下,决定回府将此事告知儿子,让他去寻一寻这喇叭的做法,可不能便宜了敌军。 沈绾梨忽然道:“祖母,我想去书斋瞧瞧。” 她想要去看看,那位苟戴先生的新话本。 上辈子,她死后,尸体被挂在城墙上,魂魄也被拘在尸中不得超生,后来师父有如仙人降世一般,骑着白鹤出现在她身边,解救了她,带她去山中修行。 他见她在山中苦修无趣,下山行医时便会顺手为她带几本须臾书斋的话本,其中带得最多的便是苟戴先生的话本。当然,也是因为她对苟戴先生的话本尤为感兴趣。 那位苟戴先生的话本,名字大胆雷人,甚至有些难等大雅之堂,时常为燕京书生文人所唾弃,为高门大户所不喜,但却很得市井百姓的喜爱,销量亦是燕京城中最好的。 而且,与寻常经书戏折子不同,苟戴先生的话本用的都是大白话,词语简单通俗易懂,并无辞藻堆砌和识文断字之难,即便是市井百姓也耳熟能详。 苟戴先生的话本也深得闺中少女和妇人喜爱,上辈子,沈绾梨还听说,有官员被抄家,妻妾屋中被翻出好几套精装的苟戴先生的话本,而那位官员还曾多次在朝中极力要求将苟戴先生之作列为禁书,禁止书斋印刷售卖。 当然,最吸引沈绾梨的并非苟戴先生书中的那些爱情故事,而是他笔下写了许多巾帼不让须眉的奇女子,还有他字里行间隐约透露出的,新奇思潮。仿佛,在他笔下的世界,女子亦不必困于内宅,亦有天地广大,可横刀跃马,可官至庙堂建功立业。 老夫人如今正想与这个孙女关系更亲近些,听到她说想去书斋看看,当下就给侍候在旁的许嬷嬷递了个眼色。 许嬷嬷便掀开车帘,对外头车夫喊了句:“在须臾书斋前停下。” 沈绾梨利落地跳下马车,“谢谢祖母,祖母先回去吧,我去看看,稍后再同丫鬟一块回府。” 然而,老夫人却是紧跟着也在许嬷嬷的搀扶下下了马车,“我同你一道瞧瞧。” 后头趴在马车中的沈暮玠,见沈绾梨和老夫人下了车,也拖着被打得一瘸一拐的腿下了车。 见沈绾梨去书斋前,沈暮玠桃花眼挑起,“想买话本?沈绾梨,你识字吗?” 老夫人也想到了这个问题,看向沈绾梨的目光多了几分愧疚。 绾梨流落在外多年,养母柳氏又苛待她,将她作丫鬟使唤,哪里会让她去学堂识文断字?反倒是柳氏的女儿沈念娇,占了绾梨的身份,知书达理,才名满燕京。 这时,书斋里头走出来几个锦衣华服的贵公子。 其中一个头戴玉冠,生得白净俊秀的少年,摇着扇子走到了沈暮玠身边,身后勾搭上他肩膀,上下打量了沈绾梨一眼,问:“沈二,她就是那个害得念娇小姐落水受寒的沈绾梨?怎么,想东施效颦来书斋博个才名么,不识字还来买书?” 第34章 沈绾梨一个乡野村妇竟然出口成诗? 惚沈绾梨一眼便认出了来人。 师焕云,朝中内阁大儒的嫡次子,但却是个不羡仕途的,惯爱与人赏风吟月,勾栏听曲,时常为青楼女子写词作曲,与沈暮玠也算得上是酒肉朋友。 他自诩诗才高雅,目下无尘,最厌恶的就是野蛮无礼大字不识的村夫野妇,而对于沈念娇这位闻名燕京的才女,自是推崇备至。 上辈子,师焕云就没为了沈念娇找她的麻烦,好几次让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出丑。 沈绾梨对于这位清高才子自是没什么好感的。 老夫人轻咳了声。 师焕云这才注意到站在沈绾梨身后不远处的富贵老妇人,当下带着一众朋友拱手作揖:“侯府老太君也在,晚辈失礼了。” 沈暮玠其实并没有当众羞辱沈绾梨不识字的意思,但听到师焕云的话,就感觉自己的话也连带着变味了。 他连忙推开师焕云,“去去,什么子虚乌有的事情,师焕云,你怎也爱跟内宅妇人一样嚼舌根了?我妹妹流落在外多年,是不识字,但这不是有我吗?” 沈暮玠看向了沈绾梨,眉宇高扬,“沈绾梨,你喜欢什么话本,二哥帮你买?有看不懂的,等回府后,我有空念与你听。你要是实在好学,求一求我,我也可以教你识字。” 沈绾梨只淡淡瞥了沈暮玠一眼。 【就你?】 就算不听心声,沈暮玠从她眼神里都看出了轻蔑,有些不服气,“我虽然比不上大哥通晓经史子集,但教你识文断字还是可以的。” 师焕云嗤笑,“沈二,你这妹妹想必连书斋里,哪些是话本,哪些是诗书,都不知道,你要问她想看什么话本,着实为难她了。” 就在此时,沈绾梨从书斋架上取下来一本飞花雅集。 师焕云身后的贵公子惊讶地道:“焕云,这沈大小姐好眼光,竟然一眼就看中了你编纂的诗集。” 师焕云自诩才子词人,自是高兴有人能欣赏自己的著作的,哪怕这人是他嗤之以鼻的沈绾梨,他此刻也觉得,此女虽然不识字,但眼光倒是不错。 他哼了声,“倒是慧眼如炬。不过我修编的是诗集,可不是苟戴先生那些什么入不得流的话本,即便你识字也未必能品得诗中真意。” 然而,沈绾梨却是将那本诗集放在掌柜面前,说:“书斋当中,除却这册飞花雅集,其他的书籍都给我来全册。” 掌柜一直都跟在师焕云这帮贵公子身边,这会儿一听沈绾梨的话,知道来大生意了,登时喜笑颜开,“好嘞,沈大小姐好阔气,这就为你装好书籍送到你府上。” 沈暮玠和师焕云等人都愣住了。 刚才谁也没念出师焕云那本诗集的名字,可沈绾梨竟然知道那四个字叫“飞花雅集”。 她不是,出生乡野,大字不识吗? 沈暮玠看着那直接往马车上装的书,不由为自己的荷包肉疼,“妹妹,你真的要买那么多书籍吗?” 沈绾梨偏头看他,诧异地问:“二哥平日里在赌场里挥金如土,这些书籍买不起吗?” 他真买不起。 毕竟他的银子才被父亲收缴捐作军资,剩下的私房钱也给了沈绾梨做了见面礼,现在手头上的银票银子还真没多少。 但经商有道,名下也有不少产业,凑一凑,银子总还是有的。至少不能在师焕云这帮狐朋狗友和沈绾梨面前丢了面子。 他故作潇洒地摆手笑道:“二哥怎会买不起,你就算想要整个书斋,我都能为你买下来。” 沈绾梨:“好,谢谢二哥,我买了。” 沈暮玠:“……” 不是,你一点也不客气,还真敢要啊! 师焕云见沈绾梨竟然专门挑出他的飞花雅集不要,把其他所有书都买下来,一时间面色尤为难看,“你故意的?” 沈绾梨拿着飞花雅集掂了掂,扬眉浅笑,“是啊,师公子这些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无病呻吟之句,还是留着自己慢慢欣赏吧。” 师焕云瞬间炸毛了,“你竟敢说我的诗词是无病之呻吟?” 他最厌恶别人这么评价他的诗词了! 他爹就是这么骂他的。 沈绾梨极尽嘲讽,“一个大男人,整天在这悲春伤秋、感风吟月,我这种闺阁女子都自愧不如呢。” 师焕云瞪着沈绾梨的双眼都发红了,“那你倒是吟咏两句,我看你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 沈绾梨昂首道:“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师焕云诧异,没想到这乡野村妇竟还真能出口成诗。而且,这等堪以流传千古的佳句,他竟还不曾听过! 这时,书斋当中有书生带头鼓掌,惊叹道:“好诗!好一个收取关山五十州,不愧是襄平侯之女!” 那些书生皆身着青衿,衣衫胸前绣有龙飞凤舞的\"关山\"二字,明显是大燕朝第一书院关山书院的学子。 师焕云明显也认得他们。 为首的书生身姿挺拔如松柏,五官硬朗剑眉星目,广袖流风似带浩然正气。 他毫不客气地表示:“焕云兄,这位沈大小姐的诗句,与你那些赏风吟月的婉约诗句,确实是高下立现,你一届男儿,整日伤春悲秋,竟还比不上一个闺阁女子的豪气。” “崔廷礼,你闭嘴。” 师焕云虽然也觉得沈绾梨这诗句不错,听到便让人热血沸腾,但碍于颜面却还是出言挽尊:“如今大燕境内百姓安乐,歌舞升平,盛世当如是,何须逞匹夫之勇!” 那被称作崔廷礼的书生却是振袖,掷地有声地道:“当今盛世太平,多亏了襄平侯带领铁骑坐镇军中,这百姓和乐亦是陛下政史清明和无数战士戍守边疆换来的,可你却在这嘲讽襄平侯的女儿大字不识,我为天下文人以你不耻。” 他身后的书生们虽不敢直面师焕云的锋芒,却也纷纷点头。 师焕云面色燥热,只觉得无地自容。 他攥紧拳头,看向沈绾梨,羞愧地道:“沈大小姐,对不起,是我狭隘了。我敬佩襄平侯英勇,不该如此轻视你,你的诗才和志气亦在我之上,我自愧不如。” 崔廷礼对沈绾梨微微颔首,清正的眉目间带了丝笑意,“不知道沈大小姐这句诗如何得来?难道是出口即成,这可是诗仙在世啊。” 第35章 沦为公主别苑牡丹花肥的寒门才子 沈绾梨在听到师焕云喊他“崔廷礼”时,心下便暗暗诧异。 原来,这就是上辈子,在科举殿试前,被四公主萧明瑶看中,囚禁于别苑当中,凌虐得不成人样的那个倒霉书生。 眼前少年的青衿学子服被漂洗得泛白,儒巾包头无玉冠华簪,站在锦衣华裳的师焕云等一众富贵官宦子弟身旁,可谓是清贫如洗。 可少年学子五官端正硬朗,眉目间似有剑气疏阔与松风明月,站在那身姿挺拔若岭上青竹,不卑不亢,带着少年凌云志气。一众寒门学子与他同行,似是隐隐以他为首。 这般文人风骨气度,本该金榜题名,得以施展抱负。 可上辈子…… 他寒窗苦读十载,却成了四公主别苑中的牡丹花肥。 沈绾梨忍不住感到惋惜,面对他的谦和询问,只是轻轻摇头:“崔公子谬赞,我并非诗仙,此诗也非我所作,而是诗鬼李贺所作。” 上辈子,她跟着师父修行,师父不止教她修行之道,还授她诗书礼乐。 这句诗也是她在师父书房中偶然窥见,其上不止摘抄有诗句,还有各种典故注释。 “诗鬼李贺?这是哪位大儒,我竟从未听过?” 崔廷礼诧异,与身后一众学子面面相觑,皆摇头表示:“这般大才,不该籍籍无名啊。” 就连师焕云都道:“家父藏书无数,我因得遍观群书,却也不曾听过沈大小姐口中这位诗鬼李贺。不知沈大小姐是在何处看到李贺的诗句的?” 闻言,沈绾梨神色微顿。当然是她师父那,但这辈子她还未遇到师父。 沈暮玠见她一时说不出个所以然,忍不住揶揄道:“妹妹,这诗句不会是你自己信手拈来,却不好意思承认吧?” 师焕云也觉得是沈绾梨低调不慕虚名,想到此前自己还揣测她东施效颦来求才名,面上更是烧得厉害,“没想到襄平侯勇冠三军,膝下二女皆才华横溢,沈大小姐的才情容止更是叫我等望尘莫及。” 沈绾梨上辈子见惯了师焕云与她针锋相对,忽然被他夸得这么名不副实还有些不适应,但她并不贪慕虚名,而是如实道:“在我师父书房中,有诗鬼李贺的诗集。诸如此类名篇佳句,数不胜数。” 师焕云对诗词一道尤为痴迷,忍不住追问:“敢问沈大小姐师从何人?” “我师父……” 沈绾梨怔住。 师父飘然隐逸若仙人,好似独立世外,自收她为徒以来,她便一直称他为师父,却从不知师父姓甚名谁,是何字号。 【重来一世,诸事变更,也不知能否再遇师父。若是只有死后成了孤魂野鬼才能重新遇见师父,那我也不是不能,死一死?】 沈暮玠和老夫人听到沈绾梨的心声都是眼皮一跳。 这妹妹/孙女,可真是位狠人。 崔廷礼含笑调侃,“这师父莫不是沈大小姐杜撰的?” 沈绾梨眸光璨璨若星辰,坚定地道:“不是,师父乃隐逸山中的世外高人,难觅踪迹,字号亦不便透露。不过我能将他书斋中诗鬼李贺的诗词尽数默写。” 此言一出,无论是师焕云这帮惯爱赏风吟月的富贵公子,还是崔廷礼那些勤学苦读的寒门学子,都颇为惊喜,“当真?” 师焕云自诩家中藏书无数,但却也舍不得将那些孤本拿出来与旁人分享,“沈大小姐当真愿意将这等藏世孤本公之于世,让天下文人皆能领略风骚?” 崔廷礼这些寒门子弟,更是深知世家大门对于知识和书籍的把控,他们恨不得将之牢牢锁在自家高阁中,只让自家子弟芝兰绕阶,哪里会将这等孤本分享给他们这些寒门子弟? 书斋当中便有笔墨,沈绾梨提笔就将方才那首诗补全。 沈老夫人在旁边看着,她本还想着沈绾梨若是对诗书礼乐感兴趣,待回府便请一位女先生来教她读书习字,可没想到,她竟提笔落下便是一手风骨隽秀的好字。 不同于寻常闺阁女子那些清丽婉约的簪花小楷,她的字清隽飘逸,骨力遒劲而大气恢弘,像是那种能提笔安天下的字。 围观的文人书生们看到都忍不住赞叹。 “沈小姐的字倒是风骨傲然,有文人雅致,亦有将门之风!” “满燕京皆传襄平侯府念娇小姐才华横溢,习得一手簪花小楷,却没想到这位名不见经传的沈大小姐才气更甚。都说沈大小姐流落乡野,我看,莫不是被侯府暗中娇养十几年?” 就连师焕云都勾搭上沈暮玠肩膀,说:“沈二,我时常听我爹在朝中贬低襄平侯的字犹如狗爬,你的字尽得你爹真传,没想到你妹妹的字这般好看,当真是字如其人啊。” 沈暮玠:“滚,别以为我没听出来你在骂我。” 但没想到,沈绾梨竟然这么厉害,显得他这个哥哥怪不中用的。 崔廷礼在一旁挽袖为沈绾梨磨墨,目光清正凛凛地看着她笔下的字,“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不知这凌烟阁是何处?” 沈绾梨将诗句默写下来后,又在其下用小字注释,将“吴钩”“凌云阁”等典故一应标上。 她的所学皆源于师父,也不知这些典故是否传世。 “原来是为表彰功臣而建筑的绘有功臣图像的高阁。” 崔廷礼等人虽也未曾听过这些典故,但却都当作是他国之典,想着沈绾梨的师父或许云游列国才将这些典故收集起来的。 沈绾梨一连默写了二十多首,“诗鬼李贺所作的诗不止这些,师父说有两百多首,但他记录下的只有这些。” 那些学子纷纷扼腕,可惜没能尽兴。 “这当真是位奇人,这篇《李凭箜篌引》当真是精妙绝伦。” 崔廷礼对沈绾梨拱手作揖,“沈大小姐,可否将诗稿借与我们攥抄一份,带回关山书院?” 沈绾梨:“崔公子请便。” 前世,她与师父在山中小屋修行,每每见师父漫卷诗书,皆露出怅然之色,似在追忆缅怀着遥不可及的什么。他曾不止一次感叹,这些灿若星辰的文化瑰宝,不该明珠蒙尘,被困于容膝之所,而该散布天下,让世人一同瞻仰。 第36章 世家子弟和寒门学子竟为沈绾梨连成一线 得到沈绾梨的应允,在场的学子们,无论是世家公子,还是寒门庶士,都纷纷找书斋掌柜借来纸笔,围着沈绾梨一道抄书。 他们一边抄写诗句,还一边对沈绾梨赞不绝口。 “沈大小姐当真好雅量,好气度,如此不藏私,圣人也莫过于此!” “天下文人都会感激沈大小姐的慷慨解囊。” 沈绾梨闻言不知想起了什么,并未搭话。 她不需要天下人的感激,她只是在做,师父想要做的事情。 师父为她传道授业解惑,她愿为师父略尽绵薄之力。 师焕云对沈绾梨拱手道:“沈大小姐,我有一事相求。” 沈绾梨瞥了他一眼,“何事?” 师焕云:“我打算出资,为沈大小姐将此文集印刷成册,让诗鬼李贺之作广传于世。” 沈绾梨此前便有这种打算,她想要让师父书斋中那些诗词都流传千古,但是,印刷书籍需要的人力物力都极大,世家门阀把控书籍,背后牵扯的利益也很多,所以她不敢妄自行动。 师焕云身边的那些个富贵文人纷纷表示:“焕云兄,这等名垂青史的好事你可不能一人独揽,我也愿意出资编诗!” “确实,之前我们与焕云兄一同编修的飞花雅集,都只是小打小闹,还被那些自视甚高的寒门学子们嘲笑,这回我们可得干一票大的!” 崔廷礼也拱手道:“沈大小姐,廷礼虽家贫无银两,但也愿为往圣继绝学而尽绵薄之力。” 那些寒门学子们也纷纷表示要参与其中,毕竟他们也不好意思白抄沈绾梨默写的诗句。 沈老夫人在旁边默默看着,她的大孙子沈朝瑾也在关山书院读书,有从仕打算,她对这些学子派别也算略有耳闻。 以师焕云为首的这些风流富贵才子,和崔廷礼为首的这些寒门学子,一向文人相轻,泾渭分明,他们曾数次在燕京城茶馆清谈辩论,互相攻讦,可以说是势不两立。 没想到,如今竟然因为她这个出生乡野的孙女,放下芥蒂,想要一同修书。 沈暮玠见这些外人们都如此支持沈绾梨,想着自己作为沈绾梨的亲二哥,怎么也不能落于旁人,当下咬牙表示:“我也要出资!这须臾书斋我就买下来了,专门用来作为给妹妹编书之所。” 沈绾梨诧异地看了眼沈暮玠,他一向好赌,就是个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浪荡纨绔,没想到竟然愿意斥巨资将须臾书斋买下来给她。 沈暮玠见沈绾梨这么看着自己,心下得意。 发现二哥我其实也还不错吧? 然后,他就听到了沈绾梨的心声:【这二哥人虽然不怎样,但钱倒是挺多的,不要白不要,不能像上辈子一样便宜了沈念娇!】 沈暮玠:“……” 他有种被沈绾梨当作移动钱庄的感觉。 “那就多谢各位了,将这些诗书传世亦是我师父所愿。师父书斋中也不止诗鬼李贺的诗词,还有真正的诗仙李白,诗佛王维等等。”沈绾梨说这话的时候,明显注意到周围学子们的目光都亮了起来,像是恨不得榨干她的笔墨让她把所有诗句都默写出来。 沈绾梨急忙道:“这些诗书我虽记得,但要默写下来却非一朝一夕所能成。” “沈大小姐说得极是。今日亦有诸多关山书院的学子在场,不若我们便结成诗社,方便专门编修印刷沈大小姐师父带来的这些诗书?”崔廷礼提议。 他身后的寒门学子们纷纷响应。 “我看成。” “就依崔兄所言吧。” “能一睹这等瑰奇诗词,不枉此事,若能参与修书,此生无憾矣!” 师焕云冷哼了声,“我也正有此意,倒是被你抢先说了。既然诗社因沈大小姐而结成,不如就由沈大小姐定名?编修诗书一事,我们以你马首是瞻!” 沈绾梨虽碍于前世他对沈念娇的维护,不喜师焕云,但想到他背后的内阁大学士,想着他代表的世家利益,还是默许了他的话。 她想要以师父的名字命名,但她却不知师父身份,想起上辈子师父的山中小居名叫怀珠斋,略一沉吟,道:“那便叫怀珠诗社吧。” 崔廷礼好奇:“这名字有何出处?” 沈绾梨想起师父屋中的对联,“石韫玉而山辉,水怀珠而川媚。” 崔廷礼眸光温润清和,望着沈绾梨满是落落大方的欣赏,“怀珠韫玉,怀藏才德,这倒是正合沈大小姐的品行。” 然而,师焕云和沈暮玠等一众权贵子弟却是面色略异。 老夫人更是皱了眉,作为在场唯一的长者,不得不出言训斥:“大胆。韫玉乃当今太子名讳,休得不敬。” 沈绾梨一愣。她对大燕朝的这位太子,确实没什么印象。 一直以来,燕帝最宠爱的皇子便是三皇子萧瑾宁,大型祭祀等活动随燕帝出面的也都是萧瑾宁和其他皇子,这位病弱隐居的太子,仿佛在所有人看来,都是一位将死之人。 将死之人姓甚名谁,何须挂怀? 沈绾梨上辈子,直至死,也没见过这位太子。甚至,第一次听说这位太子的时候,便是听到他的死讯。 崔廷礼一介寒门学子,而当朝太子又名声不显,哪里知晓“韫玉”乃太子名讳,被沈老夫人这么一提醒,面色一肃,当下道:“小生并无冒犯之意。” 沈老夫人道:“不知者无罪,日后谨记便好。” 关于大燕太子的插曲被短暂揭过,师焕云和崔廷礼等人都很积极地跟沈绾梨商讨起如何建设怀珠诗社,沈暮玠作为沈绾梨的亲哥哥,自然也少不了在其中上蹿下跳。 大燕朝民风开放,但依旧男女有别,沈绾梨有长辈和哥哥的陪同和这么多外男商讨诗社事宜也不失礼数,但到底不宜久留。 崔廷礼也清楚这点,便对沈绾梨道:“沈大小姐,你尽管整理诗句,其他的都交给我们,另外也有劳沈二公子代为联络了。” 沈暮玠见这位寒门学子最为推崇的领头羊这般恳求自己,这可是连他大哥都没有的待遇,很是舒坦:“无妨,我妹妹的诗社,我自当尽力。” 沈绾梨带着两马车的书,随老夫人一同回府,她手里翻着苟戴先生的话本,脑海里想的却是那位病弱早逝的韫玉太子。 她对他很好奇。 第37章 质子他惯会装可怜 沈绾梨在阆华苑书房中拜读了那位苟戴先生的大作,待清茶饮尽,残阳入窗,吹面春风草薰,抬眼梨花月晚。 花木重重掩映绣楼,隐约可闻少年清越朗朗的读书声。 丫鬟折月提灯跟在沈绾梨身旁,笑道:“大小姐,又是那位魏国的质子殿下从早到晚都在桃林念书呢。他一介质子能读书习字,还得多亏了您宅心仁厚。” 沈绾梨眉梢微挑,想起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初回府中,府中人人不喜她冷落她,见到同样被冷落欺负的元靳,便心生同情。 有一日偶然在林中见他拿着一张废稿在地上用竹枝练字,明明身陷囹圄不得自由,却依旧求学上进,便攒了月银买了笔墨纸砚送他,还送了他一套千字文。 现在想来,这位魏国质子心机深沉,惯会示弱于人达到目的,她的所作所为不过正中了他的圈套。本就是他凭本事算计得来的东西,哪里会感激她? “这么晚在桃林念书,也不怕招蚊子。” 沈绾梨见到他便觉得晦气,说罢便转身离开。 但这时,元靳已经看到了她,快步走到了她面前,拱手作揖:“多谢大小姐关心。只是大小姐赠我文房四宝,殷殷鼓励犹在耳畔,元靳不敢辜负。” 沈绾梨面无表情:“那你还给我吧。” 一想到,她上辈子竟然给后来坑死她的仇人攒钱花,就浑身不得劲。 元靳一怔,但却还是将手中那卷千字文乖巧递上。 沈绾梨随手翻了翻,“你日日念书,这书怎保存如此得当,像是没怎么翻过似的。” 果然,元靳压根不稀罕学什么千字文,他只是需要一个能光明正大读书习字的借口。上辈子御驾征战四国,精通兵法的少年帝王,怎么可能年至弱冠还在学启蒙读物? 元靳眸光微垂,掩下诧异,“诗文乃大小姐所赠,元靳爱不释手,不敢稍有损毁。” 沈绾梨抬眸目光凉凉。 真能装。 但上辈子她就吃这么一套。她的心意被那些哥哥们一次次践踏,只有元靳如此珍视,所以她待寄人篱下的元靳很好,像是为了弥补缺失温暖的自己。 “听闻大小姐今日从外头带了两马车书回来?我自离开故国,还从未见过那么多书。”元靳说这话的时候,眉眼低垂,眼底似有细碎的感伤,脆弱惹人怜。 他很清楚沈绾梨从乡野归来,大字不识一个,所以她带回来两马车的书籍,想必也是想要赠与他吧? 虽说他并不需要那些杂书,但沈绾梨要送,他自然也有用途。比如在里面夹藏一些东西,日后或许能将襄平侯府拉下地狱。 他本以为自己这般楚楚可怜地一提,沈绾梨就会像以往那般出于怜悯施舍他,可没想到,面前的沈绾梨只是轻点了下头,居高临下地说了句:“那你真可怜。” 然后,便没有了下文。 元靳垂在灰白广袖下的手微微一攥,虽说他为达目的时常示弱于人,但是,他厌恶的便是别人可怜他。 元靳问:“大小姐带回来那么多书,是打算像二小姐那样读书习字吗?” 沈绾梨:“是啊,怎么,你也觉得我东施效颦?” 她带书回府,就听到有不少下人这般议论,毕竟人人皆知她从乡野归来大字不识。 然而,元靳却是摇头:“大小姐勤学上进是好事,这本千字文我已然熟读,大小姐便拿去启蒙吧,若是有不懂的地方,可以来问我。求学之路你我也可相互扶持。” 要不是上辈子他回魏国前摆了她一道,和沈念娇一起丢了个叛国的骂名给她,沈绾梨都要信了他的鬼话。 沈绾梨微笑:“这倒不必,我不像质子殿下这么可怜,我若是想,我爹娘自会为我请德高望重的先生来授我诗书。” 元靳眸光暗沉。 感觉沈绾梨待他似乎不像从前那般和善了。 元靳看着满园桃花,声线低落地问:“这个时节,宝蕴山上的海棠花也该开了吧?当年燕京为质的时候,我路过宝蕴山,在宝云寺中为我生母供奉了一盏长明灯,那时候山上的海棠花也开得正好。” 沈绾梨:“啊?你真可怜。” 元靳额角青筋微跳。 沈绾梨就只会这么一句吗?他是让她可怜他被他利用,但不是让她一直在嘴上重复他可怜! 元靳低叹了口气,“我是在为质路上听到我娘死讯的,可惜至死都未能见她最后一面,更不能为她守孝送终,只能在异国他乡为她遥遥供一盏灯。” 沈绾梨垂眸看着他,上辈子,元靳也跟她说过他的悲惨往事。 那时候,她很同情怜悯他,当下答应了带他出府去宝云寺,让他为他娘亲自供奉一盏长明灯。但是,供奉长明灯本就是他的借口,他去利用她掩人耳目出府,分明是为了与魏国线人联系。 在那次供灯之后没多久,就传出来了大燕太子遇刺身亡的消息。 太子一死,那些本来暗潮汹涌的储位之争,就摆到了明面上。大燕朝臣派系倾轧,挟邪取权,那些皇子们为了互相陷害,不惜拿百姓做局,闹得生灵涂炭。 襄平侯府与三皇子有婚约,自然也被卷入其中,襄平侯沈晋安也无暇再监视关注元靳,这才给了他逃回魏国的机会。 “听闻侯府老夫人每月中旬都会带府中女眷去宝云寺祈福,或许就在这几日,大小姐若是前去,可否代我为生母重新供奉一盏长明灯?我生母也极爱海棠花,还望大小姐能代我折一枝海棠供奉灯前,以了我不能亲自前往为生母供灯祈福的遗憾。” 元靳语调低落,望着沈绾梨的目光似有水光浮动,清瘦俊秀的面容上满是小心翼翼的恳求,单是让人看着就不忍拒绝。 沈绾梨心下轻啧了声。 从前她怎么没发现,元靳比沈念娇还会扮柔弱装可怜? 也难怪元靳后来会为沈念娇发兵抢婚,原来是臭味相投。 上辈子,她就是同情元靳,觉得他太可怜了,娘亲死了都没能见最后一面,不能亲自祭拜,只能再异国他乡供一盏灯,如今被囚禁府中连亲自供灯都做不到,所以才私自带他去了宝云寺。 这辈子嘛…… 第38章 沈绾梨难道想与他私奔? 沈绾梨一口就答应了下来,“这话好说,不就是供奉一盏长明灯吗?需要多少银两,质子殿下你先将银两给我,明日我就为你去宝云寺供灯。” 元靳一愣。 沈绾梨的反应,怎么跟他预料的不同? 她那么可怜他,以她的性格,不应该主动提出,带他去宝云寺,为生母亲自供灯祈福吗? 而且,她竟还要找他要供长明灯的钱?她不是才从卫国公夫人那抱走两匣子金珠,还缺这点钱吗? 就连提灯侍立在旁的折月都诧异了。大小姐不是一向心善宽和吗,何时这般不近人情了? 沈绾梨诧异:“怎么,质子殿下没有银两?我看你腰间这玉佩成色不错啊。” 折月:?!大小姐这是掉铜钱眼里了吗? 元靳下意识握住了腰间的玉佩,隐忍难言道:“这是我母妃留给我的遗物。是我在异国他乡唯一的念想。但供奉长明灯之事已然假手于人,这银两自是不该让大小姐为我垫付的,这玉佩,你就拿去当了吧,或许还能换些银两。” 元靳说着便将玉佩取下,递给沈绾梨,但手却依旧死死攥着,一副艰难不舍的模样。 依照沈绾梨从前那般善解人意,自是不会真收下元靳母亲的遗物拿去典当的。 然而,现在的沈绾梨,处处看元靳不爽,才不会考虑他的心情。 她一把将玉佩夺了过来,笑道:“放心吧质子殿下,我肯定会帮你当个好价钱,别说是给你母妃供奉长明灯了,就算是给你全家供奉长明灯都没问题。” 折月目瞪口呆。大小姐,话是能这么说的吗?这不是在诅咒别人死全家吗? 元靳额角青筋跳了跳。 沈绾梨! 你才给你全家供奉长明灯! 日后,他不仅要把沈绾梨的眼睛泡琉璃瓶里,还要把做成长明灯,以泄今日之愤! 沈绾梨演技浮夸地捂嘴,“哎呀,我没读过什么书,不会说话,质子殿下别放在心上。” 元靳还能说什么,只能暂且忍了:“大小姐大恩大德,元靳没齿难忘。” 沈绾梨带着从元靳那收缴回来的千字文,和从他那夺走的玉佩,带着折月回了阆华苑。 在她转身的一瞬,原本柔弱可欺的少年,似是蛰伏的猛兽般,目光阴鸷地盯着沈绾梨裙角消失的方向,袖下的拳头紧紧深掐入肉。 不多时,原本在不远处桃树下睡觉偷闲的小厮,出现在了元靳身后,再无人前对待元靳的散漫敷衍,而是毕恭毕敬地俯首。 小厮问:“殿下,沈绾梨不上钩,那现在怎么办?” 元靳摩挲了下手上墨玉扳指,“只能稍费些周折了。” 通过沈绾梨去宝云寺与线人联络,是最简便安全的方法,毕竟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襄平侯怎么也不会想到他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动手脚。 但是,他不会将自己的路堵死,沈绾梨不是唯一的办法。 “那枚暗子该动一动了。” “是。” 小厮意会,正要转头去办,这时,元靳又叫住了他。 “等下。” 小厮等他吩咐。 元靳闭了闭眼,“去将沈绾梨当掉的玉佩给我赎回来。” 早知道沈绾梨竟然如此榆木疙瘩,他就不拿那块玉佩来博同情了。 …… 月下提灯,桃花朦胧。 折月同沈绾梨感叹:“没想到那位元靳质子身世如此可怜。” 沈绾梨淡淡道:“他用不着我们来可怜。他的可怜之处,皆是我们襄平侯府造成的。若是当初襄平侯没能守住玉龙关,击退魏军,迫得他们送上质子投降,那今日我们会比元靳可怜千倍万倍。” 折月一愣:“大小姐说的是。” 大燕安定日久,他们都快忘记战争了。甚至都要忘了,府中可怜的质子,与他们侯府有着家国大恨。 …… 春深夜半,梨花溶溶月,柳絮淡淡风。 襄平侯府南侧桃林旁的一处僻静院落,烛光彻夜未灭,清瘦羸弱的少年端坐案前,手持狼毫,写下一纸密信,封上火漆,递给了身后小厮。 这时,他听到外头传来脚步声,飞快吹灭了烛台。 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这个侍候,襄平侯府中会有谁来找他? 他作出一副夜半被扰醒的模样,声音带着些倦意,“何人?” 少女清润温软的嗓音在静夜里透过门扉,带着些刻意的压低:“元靳,是我。” 沈绾梨?! 她这么晚来找他做什么? 黑夜里,元靳漆黑的眸子闪过诧异,他就着里衣翻身下床,去给她开了门。 门外月光澄明,月下桃花娇娆,春夜轻寒,少女戴着兜帽披风,一圈雪白绒毛映衬得她肤如雪玉,冷白莹润,明艳瑰丽的眉眼面容都在月色下添了几分温柔。 那双眸子更是比天上的星辰更亮,让他想要摘下来私藏。 元靳的心忽地漏了一拍,即便不需刻意伪装,也多了几分茫然无措,“大,大小姐,你这么晚来找我有何事?” 沈绾梨眼神里透出几分狡黠,她从身后拿出来一个包袱,递到了他面前。 元靳一愣。 蓦地想到了话本里千金与书生月夜私奔的画面。 沈绾梨难道是,想要与他私奔?! 元靳站在门框内,整个人笼在黑暗中,忽地感觉脸庞发烧似的烫。 沈绾梨压低声音说:“你不是遗憾不能亲自去宝云寺为生母供奉长明灯吗?我可以带你去,但若是被旁人知道,告知了我爹娘祖母,他们肯定不会同意,所以我打算悄悄带你去。” 元靳又是一愣。 原来沈绾梨白日是在丫鬟面前演戏,她竟还为他遮掩襄平侯的耳目。 元靳:“大小姐竟为我思虑至此……” 她是不是喜欢他? “明日,你在小厮面前称病,然后悄悄换上这身衣服,扮作我的丫鬟,我带你去宝云寺。” 沈绾梨将包袱打开,里面赫然是一套侯府丫鬟的粉色常服,甚至还掉出来了一支簪花。 元靳面容笼在门内暗处,垂眸看着沈绾梨打开的包袱,神色难辨。 原来,她不是要跟他私奔。 第39章 猪队友柳绣绣不配合沈念娇背锅 快拿着,明日在阆华苑外等我,我悄悄跑出来的,一会丫鬟该发现了。” 见元靳愣着没动,沈绾梨直接把丫鬟衣裙塞到了他怀里,然后便裹着披风小跑着离开,像是蝴蝶翩翩消失在桃林。 元靳眸色晦暗如夜,良久才收回视线。 小厮出现在身后,“殿下要忍辱穿女装随沈大小姐去宝云寺吗?” 元靳随手将包袱丢到一边,嗤之以鼻:“绝无可能。” …… 翌日,天际鱼肚白。 沈绾梨刚出阆华苑,就被站在梨花树下的粉裙高挑女子给惊艳了。 他本就肤如瓷白,带着病态柔弱,五官深邃略带异域风情,此刻梳起双丫髻,戴了桃花簪,看起来很是娇美。 唯一的不足便是他身姿比寻常婢女挺拔高大,穿上女装略显魁梧。 “元靳?” 沈绾梨有些诧异,没想到元靳竟然真穿上了女装。 前世,有人曾阵前送他女装来羞辱他,结果元靳直接将来使斩在马下,可见他有多厌恶旁人如此羞辱他。 没想到如今他竟忍辱负重至此,当真是心机深沉!今日定要让他葬身于宝蕴山上! 元靳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颇有些生无可恋,“是我。” 沈绾梨夸的时候倒是有几分真心实意,“没想到质子殿下如此天生丽质,即便穿女装也如此娇美。” 不过在她看来,长得最好看的还得是她那宛若瑶台玉树的师父。 听到“娇美”二字,饶是挣扎说服了自己一夜的元靳,面色也有些绷不住。 他问:“何时出发?” 沈绾梨却笑道:“不急,你这副模样太惹人眼了,即便是男扮女装也很容易被发现。这样吧,我为你稍作伪装,以免有人认出你。” 元靳稍作思考便点头了。 他也不想逢人就被夸一句“娇美”。 半刻钟后。 元靳感觉脸庞一阵火辣辣,又烫又痒,像是被人打肿了一样。 他忽然有些不详的预感。 沈绾梨到底都往他脸上抹了什么? “可以睁眼了。” 沈绾梨将一面铜镜递给他。 元靳看到镜中的自己,不由虎躯一震。 这满脸雀斑、肥头大耳的胖子,到底是谁?! 他猛地抬头看向沈绾梨,满脸肿胀的肥肉挤得眼窝深陷,即便眼神像是要杀人一般凶恶,但也显得很是滑稽。 “怎么样,现在就算是你亲爹来了都认不出你吧?” 沈绾梨笑嘻嘻。 元靳不嘻嘻。 他被囚燕京为质多年,他父皇来了本也认不出他。 要不是知道沈绾梨心善得愚蠢,他都要以为她在故意捉弄他了。 …… 昨日宫门快落锁的时候,沈念娇才从宫里出来,还是梁贵妃身边的女官亲自送回来的。 梁贵妃有意给沈念娇撑腰,赏了她好些簪钗衣裙。 今儿个沈念娇便换上了梁贵妃赏的浅粉色留仙裙,素净雅致,宛若出水芙蕖。 一看到沈绾梨,她便迎了上来,“绾梨姐姐,表姐们已经挑过簪子了,你来得晚了些,这支玉簪是留给你的。” 她身边的柳绣绣捧着个小匣子,将簪子递了上来,有些得意地道:“绾梨,这簪子可是贵妃娘娘赏给念娇的。贵妃娘娘赏了好多金银珠宝给念娇呢。” 沈念娇还送了她一根和沈绾梨这根一样的玉簪给她! 那边的陆清芷三姐妹,听到沈念娇说,给沈绾梨的是她们挑剩下的,都有些尴尬。 她们也没想到,沈绾梨竟然还没挑。 她们听侯府下人们说了,这位新回府的表妹心思敏感,恐怕会不高兴。 陆清芷走了过来,将手里的簪子递给沈绾梨,“绾梨妹妹,我同你换吧。” “不必了。多谢念娇妹妹赠簪。” 上辈子沈绾梨确实爱在这些小事上发作,会说一些“不是别人挑剩的也不给我”这样的话,来让侯府的人不敢轻慢她,但却也很容易得罪人,这辈子,她懒得理会沈念娇那些内宅心思。 她接过簪子,随手插在了一旁男扮女装的元靳发上。 啧,她真是个大善人,都要弄死元靳了,还满足他心愿,让他戴着心上人送的簪子去死。 元靳:? 沈念娇没想到沈绾梨竟然随手将她的东西给了身边的丑丫鬟,见到沈老夫人朝这边走来,当即道:“绾梨姐姐,这可是贵妃娘娘赏赐,怎可随手赠与仆从?” 沈老夫人也皱了皱眉,正要呵斥沈绾梨,让她不要落人口实。 但是,在听到沈绾梨的心声后,她闭嘴了。 【呵,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是吧?】 就见沈绾梨忽然抓住了一旁的柳绣绣,从她袖子里掏出来了一根,和她手里一模一样的玉簪。 柳绣绣猝不及防,当即就要把簪子抢回来,“绾梨你干嘛抢我东西?” 但是,沈绾梨已然将簪子高举了起来,略带讥诮地看着对面的沈念娇,阴阳怪气地道:“念娇妹妹,这是什么?” 陆清芷三姐妹看到那个一模一样的玉簪,看向沈念娇的目光也都变了。 沈念娇暗暗瞪了柳绣绣一眼,没想到这个蠢货竟然把她送的簪子随身携带,而且还这么快被沈绾梨发现了。 柳绣绣也很是委屈,她这辈子第一次得到宫里娘娘赏赐的东西,稀罕得紧,可不得随身携带着吗? 她怒斥:“大胆!绣绣,我待你如姐妹,你怎么可以偷我的东西?” 若是她以往的贴身丫鬟青芜,听到她这话,肯定能瞬间意会,陪她演下去。 然而,柳绣绣直接被骂懵了,“念娇,这簪子不是你送我的吗?” 偷东西是要被发卖的!她肯定不能认啊! 沈念娇都快要被柳绣绣气死了。这个蠢货! 沈绾梨看得忍俊不禁,果然,柳绣绣这种猪队友,还得是送给死对头才有趣。 “念娇妹妹,你对丫鬟情同姐妹,我也一样,同样是把贵妃娘娘的簪子送人,你怎么就厚此薄彼了呢?绣绣我最是了解,她天真直率,哪会做出鸡鸣狗盗之事啊。” 听到沈绾梨帮自己说话,柳绣绣顿时满是感激,“对啊,绾梨是清楚我为人的,我绝不会偷东西的,念娇,你不要翻脸不认人啊。” 沈绾梨心底讥讽。从前柳绣绣跟在她身边,她什么都分享给她,她拿得理所当然,没有丝毫感激,如今她不过为她不轻不重地说了句话,她便感激涕零,啧。 沈念娇则快要被柳绣气死了,但这会儿柳绣绣不配合帮她背锅,她只能强行找补:“原是我看错了,这对簪子并非贵妃娘娘赏赐的那对。姐姐的簪子我过两日再为你送去,这对簪子赏给下人便赏给下人吧。” 第40章 密谈,商量怎么坑害侯府? 然而柳绣绣却是不敢置信地看向沈念娇,“念娇,你不是说……” 不是说这是贵妃娘娘赏赐的吗? 然而,沈念娇瞥向她的目光实在瘆人,生生吓得柳绣绣闭嘴了。 老夫人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但却没说什么。 沈念娇心底松了口气,祖母到底还是偏向她的。 她如往常那般上前搀扶老夫人,亲昵道:“祖母,今儿春寒,怎不捂个汤婆子?” 然而,老夫人却是伸手把旁边的沈绾梨捞了过来,挡住了沈念娇,“绾梨,你过来。念娇,你和清芷乘一辆马车。” 沈绾梨:? 沈念娇笑容微僵。 而她转身,陆清芷像是没看到她一般,与两个妹妹说着什么,先自个上了马车。 沈念娇目光冷了下来。 几个注定被父亲放弃的棋子,竟敢如此冷落她! 就算她们命如今保住了又如何,等她爹解决了沈敏,她娘回到卫国公府,就是这几个占了她身份之人的死期! …… 侯府朱门,宝马香车缓缓驶出。 沈绾梨总感觉老夫人对待沈念娇的态度,似乎没有上辈子那么偏袒亲近了。 是因为这辈子,没有她的胡搅蛮缠来衬托沈念娇的知书达理? 老夫人忽然注意到了侍立在沈绾梨身旁的元靳,皱了皱眉:“绾梨,你娘怎为你送了这么个丑丫鬟?” 以往这样的丫鬟都是在后厨浣衣房做粗活的,哪有送到主子身边伺候的?也不怕碍着贵人的眼。 沈绾梨瞥了眼旁边隐忍的元靳,强忍笑意:“祖母,她只是犯了桃花藓才肿了脸,待养两日便好了。” 【哈哈哈,前世今生,元靳也是第一次被叫丑丫鬟吧】 老夫人手里茶盏一抖,直接把茶洒了。 生怕沈绾梨起疑,她补了句,“这马车太过颠簸了。” 【这都还没出城呢就颠簸,啧,手抖就手抖嘛,人老了有病也正常】 老夫人抿了口茶水,深吸了一口气,暗暗看了眼站在沈绾梨身边的元靳,眼底一片沧桑。要不是听到了沈绾梨的心声,哪怕是她,都认不出来这竟然是那位魏国质子。 沈绾梨让他乔装跟在身边,到底要做什么? 老夫人感觉这个孙女,不仅心声大胆,做的事情也出格,“你这丫鬟既然有病,何不让她在府中歇着,带去佛前也不怕冲撞了佛祖。” 沈绾梨张嘴就来:“我佛慈悲,不会介意的。锦儿也是想要拜一拜佛祖,求个平安。” 【反正宝云寺也不是什么正经寺庙,冲撞了就冲撞了呗~怎么能把元靳送回去,他不是喜欢宝云寺后山的海棠花吗,那可是我精心为他挑选的葬身之地啊~】 一想到她今日筹谋之事,沈绾梨就心底雀跃。 放师父给她看的那些话本里,元靳就是个未来暴君大反派,她才没心思像苟戴先生笔下的女主角那样,用爱感化大反派呢。她管他有什么悲惨过往,都跟阎王爷说去吧。 她不感化,只超度。 老夫人被沈绾梨的心声吓得有些魂不守舍。 她这个孙女,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虽说元靳这个质子在府中本也活得不如下人,人人皆可轻贱,但是,他毕竟是魏国质子,若是死在了燕国,那就给了魏国发兵燕国的理由。 而且,圈禁元靳是陛下交给襄平侯府的任务,元靳一死,侯府难辞其咎。 老夫人觉得她得阻止此事。 “咳咳咳……” 老夫人忽然猛烈咳嗽了起来,捂着胸口,一副喘不过气的模样。 许嬷嬷当即紧张了起来,“老夫人,你怎么了?” 然而一把脉,老夫人的脉象稳健得很。她虽疑惑,但多年主仆,还是顺着老夫人的意思演了下去,“老夫人,您要不要回府歇会?改日再去宝云寺祈福?” 老夫人点点头。 许嬷嬷喊道:“马夫,掉头回府!” 沈绾梨:?! 【不行!】 【怎么可以回府!那我还怎么杀元靳?今日不杀他,来日,他带兵踏破玉龙关,杀入燕京之时,死的就是我们!我可不想这辈子保住命后,却成了亡国奴啊!】 老夫人咳嗽声停住了,心底满是震撼。 她暗暗瞧了眼身旁身姿挺拔清瘦的元靳,这位被囚多年的魏国质子,竟还有如此能耐? 原来之前沈绾梨心声里说的国破家亡,竟是此人所为! 那还是先弄死他吧。 “祖母,其实我在外那些年,跟在师父身边,也略通医术。你哪儿不舒服,要不我帮你扎上几针?”沈绾梨说着,就取下了头上的银簪。 许嬷嬷皱眉:“大小姐莫要胡闹。” 老夫人看着那粗大的银簪,眼皮跳了跳,“无碍,许是刚才喝水呛到了,现在已经缓过来了。” 她真怕沈绾梨趁机扎死她。 沈绾梨有些失望:“真的吗?祖母的身体要紧。” 【其实我还挺想给她眼睛上扎几针的,毕竟她上辈子那么眼瞎,就知道偏心沈念娇】 老夫人眼皮直跳:“佛祖仁慈,会保佑祖母的。” …… 春和景明,宝蕴山下停满了富贵人家的马车轿子。 白云萦绕青山,沿着山路往上,多是衣裳鲜亮的女郎和富贵妇人。 佛前香烟渺渺,金色佛像笼罩烟雾中,含笑看着来往苍生。 僧人的念经声吟咏不绝。 从宝殿出来,沈念娇像往常一样来告知老夫人:“祖母,主持已为我安排好了禅房,这几日我便同绣绣一起,在寺中为祖母和爹娘祈福。” 【啧啧,沈念娇嘴里的爹娘指的是陆航和柳氏吧?什么祈福,分明是要趁机和她娘密谈,商量怎么坑害襄平侯府呢】 沈绾梨站在旁边没说话。 她还有跟要紧的事情,也想看到沈念娇把襄平侯府搞垮,所以没打算这会儿拆穿她。 但是,老夫人其实一直在等这天。 尽管一次次从沈绾梨的心声中知道,沈念娇背叛了侯府,与她亲娘早有联系,但是,老夫人还是想要亲眼证实。 她深深地看了沈念娇一眼,“好,你常常如此,祖母便也不过多叮嘱了。祖母和你表姐们就先回府了。” 沈念娇含笑送了老夫人等人出了寺庙。 但刚出寺庙大门,老夫人就道:“宝云寺后山的海棠花开得不错,清芷,你们几个便带绾梨去看看吧。我与许嬷嬷腿脚不便,就先回府了。” 将陆清芷和沈绾梨等人支开后,老夫人就同许嬷嬷又折返回了宝云寺。 第41章 杀了沈绾梨以绝后患! 许嬷嬷事情办得如何了?” “都办妥帖了。禅房是以老奴侄媳妇的身份订的,就在念娇小姐禅房的隔壁,老夫人从后面小门进出,不会有人发现。寺中的僧人也都打点好了。” 许嬷嬷带着老夫人避开熙来攘往的香客,从后门进了预定的禅房。 禅房清净无尘,作为清修之所,自是比不上侯府奢华。 许嬷嬷示意老夫人走到一面墙边,上头有一个指头大小的洞,将眼睛贴近恰好能看清隔壁禅房内的一举一动。这也是许嬷嬷精心设计的。 老夫人将耳朵贴近墙面,就听到了隔壁沈念娇和柳绣绣的对话。 “念娇,你不是说,送我的簪子是贵妃娘娘御赐的吗?”柳绣绣憋了一路了,现在禅房内只有她们二人,才敢问出来。 沈念娇略带鄙夷地瞥了她一眼,“是贵妃娘娘赏赐的。什么御赐,只有皇上赏的才叫御赐,你要敢在外头说错,可是会被拉去砍头的。” 柳绣绣吓得摸了摸脖子,“我,我不知道。” 沈念娇不耐地扫了她一眼,“都说了多少次了,不会说话就闭嘴,再说错话,我就把你丢回青楼。” 要不是和娘见面的事情不方便让其他丫鬟知道,她才不会带上这个愚蠢的表妹。 柳绣绣唯唯诺诺地点头。 她忽然觉得,在沈绾梨身边还自在些,至少沈绾梨什么都分她,不像沈念娇不让她碰着不让她碰那的,完全把她当丫鬟使唤。 沈老夫人透过墙上暗眼,看到沈念娇私底下的模样,心底有些失望。 她这孙女一向温婉大度,府里下人谁不称赞她的好,可没想到私底下却又是另一副面孔。她与谢氏都不是这种两面三刀的人,也不知她是与谁学的这幅做派! 沈念娇在禅房中抄了会经书,忽然把在旁边敲木鱼的柳绣绣招了过来,“你照着帮我抄,字写端正些。” 柳绣绣手足无措,压根不敢碰毛笔,“念娇,我哪会写字啊,只有像凌霄堂兄那样的秀才公才会写字,我们这种乡下丫头只会喂鸡喂鸭。” “哦。”沈念娇斜了她一眼,毫不掩饰的鄙夷,“我身边的丫鬟可都会识字,绣绣,你又给我丢脸了。” 柳绣绣自卑地低下头,心底也隐隐滋生出了不甘。明明沈念娇身份和她差不多,原也只是乡下丫头,只不过她命好,被姑姑调包成了侯府千金。 沈念娇眉梢忽地挑起,“那这么说,沈绾梨也不识字?” “沈绾梨当然不识字了,她在柳家地位比我还低,什么砍柴、挑水、洗衣的粗活都是她做的,要不是她忽然发现自己身份跑回了侯府,而是被姑姑嫁给那个老商贾做妾的话,能换五十两银子,我爹哪用得着把我卖去青楼还赌债啊!” 虽说是沈绾梨将她从青楼赎回来,但柳绣绣只要一想到此事,就对沈绾梨生不出半点感激。而且,凭什么她愿意做妾,那老商贾都不愿意纳她? 沈念娇掩唇笑了起来,“难怪只能做妾,大户人家的正妻都要识字会管账,沈绾梨大字不识一个,竟然还妄想嫁给三皇子为妃,可笑!” 一墙之隔的老夫人,听着柳绣绣说沈绾梨在柳家的悲惨遭遇,听着沈念娇对沈绾梨肆无忌惮的鄙夷嘲笑,按在墙上的手也不由攥紧。 她襄平侯府真正的嫡女,竟然被她们如此对待!沈念娇从前在她面前表现得多么温婉大度,原来都是装的! 这时候,隔壁传来了几道敲门声。 “娘来了。” …… 春日晴朗,草长莺飞,浮云游烟笼蓝天,碧绿枝叶间垂下海棠娇艳欲滴。 宝蕴山上漫山遍野的垂丝海棠开得如火如荼,远远看去笼在清晨雾岚间,山花烂漫好似虹光霓霞。 来赏花的人很多,多是些少年少女,春衫盈袖,踏青吟咏放纸鸢,自在似山野清风。 年龄最小的陆清茉难免起了玩心,“这儿景致真好,我们来的时候,也该带纸鸢来放的。” 陆清芷揉了揉陆清茉脑袋,作为大姐姐,她很是宠爱妹妹们,“这会也不迟,刚上山的时候,我瞧见山前有卖纸鸢的货郎,你们在这待着……” “表姐,我去为你们买纸鸢吧。你们便在此处等我,我和锦儿下山买纸鸢,稍后就回来。宝蕴山我熟,你们不必担心我也不必来寻我。” 说罢,沈绾梨便拽着元靳的衣袖快步跑了。 陆清芷几人压根来不及阻止。 陆清茉感叹:“绾梨表妹跑得可真快,放风筝肯定很高。” 陆清荷没好气:“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放风筝,绾梨表妹要是走丢了该如何是好?我们都是姐姐,怎么可以差她跑腿?” 陆清茉:“那我们去找她?” 陆清芷摇了摇头,“罢了,就在此处等她吧,免得她回来找不着我们。有丫鬟跟着,想必不会有事。” …… 沈绾梨拉着元靳跑出了老远,看似满山乱跑,实则专门挑了条僻静无人的下山小路。 白云深处青山陡峭,春草荒芜,遮住了石径,俯身往下看便是山涧流水飞流直下,稍一不慎便会跌落万丈深渊。 这里简直是杀人毁尸的好地方! 元靳看了眼山下眼皮一跳,拽住了沈绾梨,“大小姐这是迷路了?” “没有啊。元靳,你得先陪我去山下买纸鸢,我再陪你去供长明灯。”沈绾梨叉腰,小脸微鼓,略带几分娇蛮霸道。 许是刚才跑得快,她白皙胜雪的脸上浮现了几分胭红,比落在她发髻上的海棠更明艳娇媚。 他本以为宝蕴山海棠娇艳世无双,却发现不及她朱腮粉面胭脂色。 元靳喉结微动,“好。” “我们之前上山的地方,上山的香客太多啦,逆着人群一时半会压根下不了山,但我从前常来宝蕴山,知道这边有条山路,虽是陡峭荒芜了些,但下山却极快。” 沈绾梨伸手扒开面前的灌木,露出了脚下泛了苔绿的石径。 与此同时,也露出了盘卧在石径上的小花蛇。 第42章 拆穿真面目,祖母杀回来了! 元靳一眼便看到了石径上的花蛇,眼疾手快地将沈绾梨往身后一拉,沉声道:“小心。” 他藏在袖下的暗器露在指间,正要弹射而出刺穿毒蛇,然而这时,他身后的沈绾梨却是折了根竹枝,朝荒草丛中打了打。 草动,蛇飞快窜走。 沈绾梨的手抓上他的衣袖,手里挥舞着竹枝打在沿途草木上,拉着他继续往前走。 与此同时,元靳指间的暗器也飞快收了回去。 暗器与少女纤纤玉指交错而过,只有毫厘之隔。 沈绾梨却好似浑然无所察觉一般,仰头笑道:“质子也太大惊小怪了,这种花蛇没有毒的,我以前上山砍柴经常碰到,找根棍子打草惊蛇就能赶走了。” 她双眸灵动明亮,比天心的骄阳更晃眼,似能灼伤人。 元靳垂眸俯视山涧深渊,声音低落:“我不曾见过,也不知如何驱蛇。” 他被囚禁府中十多年,不曾来过荒郊野外,自然是不知这些的。若是从前,沈绾梨又该被他楚楚可怜的姿态蛊惑,可怜同情他了。 但是现在沈绾梨只觉得他比她还能装。 沈绾梨微笑,“无妨,质子殿下跟着我走便是。” 元靳轻嗯了声,跟在沈绾梨身后,任由她抓着自己的衣袖一道下山。 走在山路间,稍有不慎,他的尾指便碰到了少女的手,温温软软,触感似暖玉。 山野清风夹杂草木清香,那些令他夙夜难眠的国恨家仇,似也被春风吹散,他与少女走在山路间,似乎也与那些寻常踏青的男女并无不同。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沈绾梨拽着他一路下山,衣袖间却有暗香浮动,不知不觉香粉沾染上了元靳的衣袖。 四面灌木当中,有无数虫蛇伺机而动。 元靳走在路上,忽然,感觉有冰凉的东西缠绕上了他的腿,不由身形一顿,停在原地。 沈绾梨手里敷衍地挥舞着竹枝,疑惑回头:“怎么不走了?” 元靳低头瞥了眼,透过草木缝隙能看到红黑色的斑纹,应该是一条有毒的赤练蛇。 没毒的蛇沈绾梨不怕,但这么粗一条有毒的蛇应该会吓到她吧? 于是元靳若无其事地说了句,“没什么,走吧。” 与此同时,暗器自他指缝间落下,正正刺中了赤练蛇的七寸。 赤练蛇瘫软落在了地上,被他面无表情地踩在脚下。 沈绾梨暗暗遗憾,怎么赤练蛇都没咬死他。 不过,山里面的小可爱多着呢。 她的衣裳一早就用驱虫蛇的香薰过,而她又往元靳身上撒了不少吸引毒蛇的药粉。她倒是要看看,元靳到底有多少暗器和能耐,能避开多少毒蛇。 元靳走着走着也注意到了,这一路的毒蛇似乎尤为的多。 他皱眉看了眼面前心眼大毫无所察的沈绾梨,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活到现在的,忍不住提醒了句:“大小姐,你日后不要一个人走这条路。太陡峭,不安全。” 沈绾梨:“嗯,我也是跟你一块才走这的。” 她没事跑这来干什么,还不是为了杀人毁尸。 元靳则是微微一怔,他自认与沈绾梨相识时日未多,而他对她有多存在利用之意,没想到她竟然如此信任他。 也是,她侯府的那些哥哥们眼里都只有沈念娇,偌大的侯府,她也只能依靠他。 沈绾梨见单单靠毒蛇是没法解决元靳的了,于是瞧着周围的地势,打算亲自动手。当然,为了谨慎起见,她还是希望尽可能伪装成意外。 沈绾梨走在前头,想得入神,没有注意到,迎面碰到的灌木上盘绕着一条竹叶青。 待她注意到的时候,竹叶青已然弓着身子弹射而来,长牙朝她咬来。许是在山间走得久了,她身上的驱蛇香薰渐散,竹叶青对她也毫无惧意。 如此近在咫尺,就算元靳也阻止不了竹叶青对她的攻势,沈绾梨正欲自己动手避开竹叶青,然而这时,她身后的元靳却是眼疾手快地往前一扑,拦在了她与竹叶青之间。 竹叶青的毒牙一口啃上了他的手臂。 与此同时,元靳也抓住了竹叶青的七寸,用了内劲将它掐死。 沈绾梨只是短暂地愣神,没想到元靳竟然会舍身救她,不惜被毒蛇咬伤。 但是,几乎是在电光火石间,她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元靳,意识到了这是一个绝妙的时机。 她趁着元靳处理竹叶青留下伤口的空隙,用了些灵力,将旁边的山石打落。 山石滚落,直接砸在了元靳的膝盖上。 元靳闷哼了声,整个人重心不稳,朝着山下踉跄了几步。 但此时元靳还能尚且稳住,可他却忽然听到了身后传来少女惊呼的声音: “元靳!” 元靳回头的瞬间,脚下山石松动滚落,而他脚下踩空,整个人都朝着山下跌去。 “不要啊!” 沈绾梨伸手似要救人,尖叫声惊飞山鸟,但脚步却丝毫没有挪动。 直到元靳的身影消失在山壁间,沈绾梨又装模做样地着急大喊了几声,都只能听到山泉激荡,她才收敛了面上惊慌担忧的神色,取而代之的是冷漠无情。 想起前世,她被元靳坑害,背上叛国贼的罪名,被悬尸于城门之上,眼睁睁地看着他带着魏国铁骑踏破燕京,而如今,她终于杀了元靳,以绝后患! 沈绾梨唇角微微勾起:“元靳,一路走好。” 她转身,挥了挥衣袖,只觉得如释重负。 …… 宝云寺禅房内。 “娘亲,你可算来了!” 沈念娇紧紧抱住了刚进门的妇人。 那妇人穿着素净,能看得出来是位寡妇,但保养得极好,清婉秀丽,风韵犹存。 柳绣绣看到来人也乖巧地喊了句:“姑姑。” 柳氏冷淡地瞥了柳绣绣一眼,“念娇,她不是在沈绾梨身边吗?” 当初还是她故意将柳绣绣被卖去花楼的消息透露给沈绾梨的。她知道沈绾梨过于心善,肯定会救柳绣绣,如此倒是可以在沈绾梨身边安插一个眼线。 “姑姑,还不是沈绾梨,在府里没地位,连我都保不住。还是念娇有本事,侯夫人说要把我发卖,她都把我保下来了。”柳绣绣有些谄媚道。 柳氏皱眉收回视线,但眼下这并不是最要紧的事,“念娇,你爹府中发生了何事,转寿契约怎么被人破解了?” 第43章 她杀心动,他心动? 沈念娇将柳绣绣打发出去守门,这才亲昵地挽着柳氏:“娘,都怪虞氏那老不死的,没想到她眼睛那么毒,竟然发现了陆清芷她们戴的护身符有猫腻。” 一墙之隔的老夫人,听到自己宠爱了十多年的孙女,竟然在背地里骂她老不死,不由有些胸闷气短,目光也愈发沉冷。 在侯府,沈念娇从不与谢氏亲近,从前她只当沈念娇是不想打扰谢氏养病,现在看来,沈绾梨说的没错,她一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暗中与生父生母联系,妄图覆灭襄平侯府。 柳氏听到沈念娇的话后却是皱眉,“虞氏?转寿契约也是她毁的?” 她对沈敏的娘家襄平侯府可谓是了如指掌,虞氏那老太婆怎会有这种能耐? “是沈绾梨烧的!” “沈绾梨?” 柳氏更为诧异了,“怎么会是沈绾梨……” 陈郎的转寿契约,岂是普通人能破坏的?而且,沈绾梨被养在她眼皮子底下十几年,她有什么能耐,柳氏再清楚不过了。 沈念娇也觉得很奇怪,“娘,你不是说那转寿契约就算被发现,寻常人也无法损毁吗?虞氏倒是没撕开,可是沈绾梨随手就将契约撕毁了。” 柳氏眼底惊讶更甚,忽然间想起了什么,眸光愈沉,不由低喃道:“难道这就是凤命之人吗……” 沈念娇有些没听清,“娘,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 柳氏低头看了眼沈念娇,抱紧了她。 不。她的女儿念娇才是真正的天命凤女,会嫁给未来一统四国的至尊,沈绾梨只是一个注定无人怜爱、会克死全家的天煞孤星! 沈念娇想起这些时日因为沈绾梨,她在府中吃的瘪,忍不住跟柳氏抱怨:“娘,你当初怎么不杀了沈绾梨以绝后患啊。” 柳氏目光阴狠宛若毒蛇,“沈绾梨不能死,她要活着受罪。” 只有沈绾梨顶着天煞孤星的命格一直活下去,念娇才能荣华加身,母仪天下! 沈绾梨若是一死,命格就会自动归位。 沈念娇却是不以为意,她觉得柳氏就是妇人之仁,她只知道,只有死人才没有翻身的可能,折磨沈绾梨哪有直接弄死她稳当? 柳氏看出了沈念娇的不满,于是道:“沈绾梨天生亲缘淡薄,即便回到侯府,也是争不过你的。你不必担心。” 沈念娇压根不信,什么亲缘淡薄,谢氏那个病秧子只认沈绾梨一个女儿也就罢了,老夫人、二哥和姑姑这些,原本把她当眼珠子疼的人,竟然也偏向了沈绾梨。 她感觉,原本属于她的一切,在一点点被沈绾梨抢走。 “娘,我们一家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团聚啊?我也想像凌霄哥哥一样,住在爹爹身边。” 沈念娇从小就羡慕陆清芷她们有亲爹疼爱,她在襄平侯府虽然也是千娇百宠,但襄平侯常年不在府中,整日也是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的模样,哪有卫国公清秀英俊。 “很快。等襄平侯府倒下。念娇,襄平侯府待你再好,他们也是我和你爹在一起的阻碍。”柳氏轻揉着沈念娇的脑袋,见她点头,唇角也微微勾起,“沈敏的鬼胎如今已经七个月了吧?” 说到这个,沈念娇就忍不住捂嘴笑,“娘,沈敏整天被那鬼胎折磨孕吐呢,上回还当着爹爹的面吐了,爹爹恶心死她了。她都一把年纪了还想给爹爹生儿子,真是不害臊,还是娘厉害,第一胎就生下了哥哥,哪像她胎胎都是赔钱货。” 这也是柳氏一直引以为傲的地方。 她靠着唯一的国公府继承人,和一个身负天命的女儿,成功把握住了陆航的心。 柳氏问:“我为她调的安胎药,她一直有在喝吗?” 沈念娇:“喝了。爹爹亲自给她端的,她哪能不喝?这几日她因为转寿契约的事情和爹吵架,被虞氏那老不死带回了侯府,我也一直有给她熬安胎药喝。” 柳氏满意地点了点头,眼里划过算计,“沈敏回了侯府?那正好,届时就让这鬼胎在侯府出生,大开杀戒。这等不祥之兆,襄平侯府的荣华富贵也该到头了!” 柳氏说着,将一个锦囊递给了沈念娇,附在她耳边压低声音吩咐了几句。 一墙之隔的老夫人虽听不清她们在密谋什么,但却知道,柳氏是打算利用沈敏的鬼胎来害侯府,眼底更冷。 旁边的许嬷嬷也听了个大概,心下震撼久久难消。 难怪老夫人要悄悄留下偷窥念娇小姐,原来念娇小姐存了异心! 见老夫人终于离开墙面,从后门出去,许嬷嬷才跟上去压低声音询问:“老夫人,现在该如何是好?可是要按兵不动,回侯府与襄平侯从长计议?” 然而,沈老夫人却是冷哼了声,从后门出去之后,带上了守在后门的家丁们,又绕到了前门。 禅房前门。 柳绣绣正守在门前小鸡啄米似地打瞌睡,忽然间看到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过来,被吓得打了个激灵。 待看清为首的正是早已下山的侯府老夫人,柳绣绣慌忙起身,要给屋内的沈念娇和柳氏通风报信。 然而,老夫人一个眼神,便有两个家丁上前,捂住了她的嘴。 许嬷嬷直接将禅房的门踹开了。 屋内正靠在一块促膝长谈的柳氏和沈念娇母女俩,猛地转头看去,就看到了带着一众仆从气势汹汹进门的沈老夫人。 柳氏一眼便认出了襄平侯府老夫人,心猛地沉到了谷底。 念娇一早就从卫国公那里得知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并且在陆航安排下,早几年就和她宝云寺相认了。后来每月初十,念娇都会在宝云寺小住,与她密谈和叙母女之情,这些年侯府从未发觉。 怎么今日,虞氏那老太婆下山后,竟然又杀了回来?! 沈念娇更是脑袋发懵,空白一片,“祖,祖母……” 她飞快松开了刚挽着柳氏胳膊的手,心虚地不敢直视沈老夫人的眼睛。 沈老夫人走到了她面前,“念娇,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第44章 元靳掉下悬崖?再遇师父? 沈念娇心乱如麻,说话也有些语无伦次,“祖母,我……我……” 沈老夫人见她“我”了半天也“我”不出个所以然,指着柳氏冷声问:“她是谁?” 都到了这个时候了,沈念娇还想要撒谎蒙混过关,“她是寺庙里送素膳的厨娘……” 沈老夫人眼里满是失望,“念娇,你真当我老眼昏花了?没认出来这是你的生母柳氏?” 沈念娇心底一惊,沈老夫人分明从未亲自见过柳氏,没想到她竟然认得,她飞快变了脸色,露出一副做错事认错的模样,“祖母,我……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骗你的。我只是不想让你多心。柳氏她虽然不堪,生恩也不如养恩大,但她到底是生养我的人,她非要逼迫我与她见面,我也不能不从。” 沈念娇一边说眼泪一边掉,一副委屈又无奈的模样。 若不是之前老夫人亲耳听到她跟柳氏的密谋,都要心软被她的话给骗过去了。 柳氏看到沈念娇的反应,心下满意,这才是她教出来的女儿,比沈绾梨那蠢货聪明多了。 她配合着,露出一副乡野蛮妇的模样,“老夫人,当初我是鬼迷心窍偷换了孩子,但如今你们也把绾梨认回去了,难道还不许我和念娇相认吗?你们侯府势大,我没法把念娇要回来,但是,我生了她,还养了沈绾梨,你们必须补偿银子给我!” 说着,她就拔下了几根沈念娇发上的簪子,揣到自己兜里。 沈念娇轻咬唇,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沈老夫人就静静地看着她们母女俩演戏,冷笑道:“好一个厚颜无耻的村妇!” 沈念娇见老夫人只冲柳氏发怒,心底松了口气。虽然委屈了娘亲,但是,好歹在老夫人面前蒙混过去了。 老夫人顾忌她的名声和颜面,顶多就是花点钱把柳氏打发了,再警告她不要再出现在她面前,不会对她如何。只是以后她和娘见面,就要更加小心了。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老夫人竟然不打算息事宁人,直接对身后的家丁们打了个招呼。 老夫人冷声道:“把这个歹毒村妇捆起来,送官!” 沈念娇不敢置信。 就连柳氏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家丁们拿出一早准备好的粗绳,二话不说就按住了柳氏,将她捆了起来带走。 柳氏慌了,她没想到,之前襄平侯查出真假千金调包真相时,侯府都因为顾及沈念娇的名声而放过了她,怎么现在却忽然间破罐子破摔了? 她不停挣扎:“你们侯府还有没有王法?沈念娇,我可是你生母啊,你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我被绑走?你不孝!” 她试图以孝压沈念娇,来换得老夫人的妥协。 然而,老夫人一个眼色过去,家丁直接脱下鞋子,堵住了柳氏的嘴巴。 沈念娇压根来不及阻止,直接跪在了老夫人面前,神色为难地道:“祖母,念娇知道,柳氏调换我与绾梨姐姐有错在先,我享受侯府恩泽不该为她求情,但她到底是我的生母,还望母亲能给她留些颜面,无论是打骂她一顿还是如何,还请不要闹到官府。” 老夫人一向娇宠她,何时让她在面前长跪不起过。 然而此刻,老夫人却纹丝不动地站着,丝毫没有要扶她起来的打算。 老夫人声音沉冷:“念娇,当断则断。柳氏这种狗皮膏药,既然纠缠了你一次,从你这得了甜头,日后就还有无数次。你若想要与她再续母女情,那祖母也只能忍痛放你离开,日后襄平侯府的千金只有沈绾梨,你与三皇子的婚约也还给她。” 沈念娇低头,掩住眼底恨意,“是,祖母说的是。侯府养我宠我,我怎能背弃侯府离去。日后我只是襄平侯府的女儿,不会再心软见柳氏。” 看来,只能让爹爹出手救娘亲了。 …… 山色翠微,临水飞瀑,碧琼梳拥青螺髻。 沈绾梨手里拿着几个纸鸢,脚步轻盈地沿着山路往上,晴日暖光照得枝头海棠娇。 行至半路,她远远瞧见宝蕴山左侧山峰凉亭中,有一个白衣清绝的身影。 山野清寂,草木荒芜,他披散着墨发,孤坐抚琴。 松风竹浪潇潇,琴音飘渺。 沈绾梨脚步微顿,难得生了雅兴驻足聆听。 这曲调似乎还有些熟悉,像是师父常年弹奏的那曲。 那人背对着她,但单看那身影,便知是位气度绝尘的翩翩少年郎。 虽看不见脸,但沈绾梨觉得他气质有些像师父,既然长得像师父,那他应该也挺好看的。 然而,下一刻,旁边草丛中窜出来一个黑衣刺客,手持长剑,直接捅穿了那白衣男子的胸膛。雪白的大袖衫上,血色洇开,似红梅绽雪。 沈绾梨:“……” 哦豁,好看死了。 不过她师父是腾云驾雾的仙人,像这样的刺客,挥袖间能死一大片。哪像这位死前还在摆pose的仁兄,那么脆,一捅就死。 pose是异国语,师父说意思是姿势。“脆”是指防御力低,是她从苟戴先生话本里学到的。师父的书斋里,有很多像苟戴先生的话本那样的新奇玩意。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沈绾梨决定装作没看到,绕路走。 然而,她的余光瞥到了一抹七彩霞光。 沈绾梨偏头看去,才发觉,凉亭中那人怀里抱着的古琴,竟然在日光下泛起七彩霞光。 那把琴…… 彩凤鸣岐七弦琴! 即便隔了有段距离,但沈绾梨仍旧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前世她师父日日抚奏的琴! 沈绾梨二话不说,飞快朝着左侧山峰凉亭跑去,甚至还用了灵力,脚踏山岩轻盈飞跃。 她捡起滚落在一旁的古琴,用手帕擦拭掉上面的血迹,当看到熟悉的凤凰图腾时,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 这真的是师父的琴!师父极为珍爱它,只要她将琴拿在手里,日后定能与师父相遇! 她抱着琴,低头瞥了眼地上的尸首。 拿了人家的琴,要不要把这尸体埋了?可人又不是她杀的,她帮别人埋尸不合适吧? 然而,她翻过尸体,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后,却是瞳孔大震。 “师父?!” 第45章 这辈子换她来守护师父! 沈绾梨怀里抱着的彩凤鸣岐七弦琴倏然落地,此刻大脑一片空白。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一世,她会和师父以这样的方式相见。 师父那么厉害的人,怎么会就这么死了呢?明明上辈子他还活得好好的啊! 难道是因为她重生,改变了许多既定的轨迹,间接导致了师父的死亡?就像师父曾说过的蝴蝶效应那般? 这一刻,沈绾梨忽然有些痛恨自己。 她手足无措地将师父扶起来,用灵力止住他身上汩汩直流的鲜血,伸手指探上他的颈动脉,发觉他还有一些余温和微弱的脉搏。 还有一口气! 沈绾梨激动得眼泪都飙出来了,飞快盘腿打坐,将所有灵力往师父身上输,护住他的心脉,试图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 而她不知道的是,虚空之上,云山雾罩中,有一道半透明的雪色身影正垂眸静看着她。 青山林寂,松涛竹浪清风潇潇间,少女的哽咽声隐约可闻。 他下意识伸手覆上心口。是刚才中剑的地方还在痛吗? 这时,他身边出现了一黑一白两个头戴高帽的鬼差,正是民间传说中的黑白无常。 白无常语出惊人:“殿下,您终于死了。” 黑无常则道:“您早就该死了,我们已等候了你二十年。” 白衣少年微微沉默:“……我谢谢你们啊。” 他确实早该死了。 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他就是个脆皮大学生,在代表京大中文系参加学术峰会的途中,坠机死了。但没想到,他竟然胎穿到了个架空的朝代,依旧是个病秧子。 本着“活着挺好,死了也行”的宗旨,他就又慢悠悠苟到了弱冠之年。 难怪他一次两次的都那么容易死,原来阎王都等着催他的命。 其实上辈子他就一直有个遗憾,于是白衣少年诚恳询问:“你们黑白无常算体制内吧?死了后能考公吗?” 黑白无常微微沉默,然后齐齐朝他拱手:“恭迎阎王归位。” 白衣少年微微惊讶:“原来我拿的是龙王剧本吗?” 黑无常恭敬道:“殿下,此间事了,归去来兮。” 然而,白衣少年却是垂眸看了眼凉亭中正在费力抢救他的陌生少女。 春日薄寒,风也料峭,少女春衫轻薄已被冷汗浸湿,原本明艳瑰丽灿若朝霞的小脸,此刻苍白如冷玉,虚弱得像是风中折柳。 她在救他,宁肯油尽灯枯,损耗元神也要让他起死回生。 少年向来从容淡漠的眼中,似也掀起波澜。 前世今生,他的生命中从未有人如此炙烈地想要他活着,哪怕是他自己都没有。 “我在此间羁绊未了,尔等退下。” 白衣少年广袖轻挥,浅金色云纹浮动,气度高华从容却自带帝王的威压。 黑白无常只得退下:“待殿下此间事了,还请早死早超生。” 白衣少年漠然颔首,朝着凉亭中的少女走去时,方觉春阳暖暖,晒得他尸体都暖暖的。 沈绾梨此刻浑身虚浮无力,但却始终源源不断地朝着躺在地上的白衣少年输送灵力。 一滴晶莹泪落下,滴落在少年苍白如玉的面颊上。 少年睫翼微颤,似被什么烫到了一般,睁开了眼,缓缓坐了起来。 他的眼睛漆黑如点墨,明净清透似琉璃,让人不禁想到月下孤寂的落雪,带着些超然物外淡漠,仿佛对世间诸事皆无欲无求。 就是这一眼,沈绾梨心跳如鼓,一把将面前的少年紧紧抱住,哭喊着:“师父!” 这就是前世将她从城墙悬尸中解救,带她归隐山林,授她琴书,予她仙缘的师父! 少年被硬控了几秒,在这个时代耳濡目染的男女大防,让他下意识想要将沈绾梨推开,然而,当对上少女那通红的双眼和泛红的鼻尖时,伸出去的手却是停顿住了。 一种名为“心软”的情绪在他心底无根滋生。 他狠不下心推开她,而是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温声安抚:“别哭了,我没死。” 沈绾梨感觉得到他身上体温逐渐回升,满脸泪花地点了点头,这才缓缓松开了他。 她坐在他面前,仰着脸,期期艾艾地叫了声,“师父?” 少年看到她双眼都是亮晶晶的,像是天上的星星,他本不该让她失望的,但还是摇了摇头,说:“姑娘,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师父。” 沈绾梨早就料到了会是这样的结果,师父于她是前世故人归,她于师父却是此生初相识,他不认得她也是情理之中,只是不免还是有些失落。 她以为像师父那样的仙人,应该能窥见前尘往事,一如前世那般喊她“初初”。 但现在看来,这辈子的师父好像是个病弱美人。 不过没关系,这辈子,换她来守护师父! 沈绾梨抹掉眼泪,“方才是我冒犯了,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少年:“宁珏。” 原来这就是师父的名字。沈绾梨暗暗记下。 宁珏有些虚弱地轻咳了声,“刚才多谢姑娘相救。不知恩公大名?” 早知会有人拼了命地救他,他就不摆pose在那坦然赴死了。 “宁公子唤我初初就好。” “初初姑娘。” “公子身受重伤,虽保住了性命,但还需静养。公子家住何处,我送你回家吧?” 沈绾梨又开始打探起师父的身份和住处。 宁珏也没想到沈绾梨这么热心,但考虑到这古代女子的名节,于是摇头拒绝:“初初姑娘的好意珏心领了。珏是宝蕴山中的书生,上山抚琴不料遭仇家暗算,幸得姑娘相救。待我缓缓,便能自行归家。这儿偏僻荒凉,虫蛇颇多,姑娘早些归家。” 沈绾梨想起前世,师父的确是住在山中,满屋子都是他自己抄录的书,想来还是位刻苦勤学的书生,只是后来不知得了什么机缘才成了仙。 “那宁公子小心。” 沈绾梨将彩凤鸣岐七弦琴重新摆放在他面前,这才拿上自己的风筝离开。 也不知道要杀师父的是何人。 那刺客的身手倒像是世家豢养的死士。 一个寻常书生,怎会被人刺杀?难道是春闱在即,师父挡了什么人的路? 待沈绾梨走远后,宁珏又就着满身血污在凉亭中抚起了琴。 不多时,被他支开的暗卫才回来,被他满身鲜血吓了一跳,当即跪下:“殿下!” 第46章 表姐夫有断袖之癖 1暗卫没想到,他就是下山帮殿下买点檀香的功夫,殿下竟然就遇刺了。 而且,看着血迹,像是正中心口。 宁珏也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血色扎染,“孤没死。” 暗卫:“属下死罪!竟未能截杀刺客,害殿下身受重伤。” 宁珏:“孤免你死罪。檀香带来了吗?” 暗卫恭敬将檀香奉上。 宁珏用火折子点燃,插在旁边的香炉上,任檀香渺渺,琴音悠悠。 昨夜梦中他便收到了黑白无常的死亡通知,所以特意在这山峰凉亭策划了一场优雅的死亡。摆好了pose,支开了暗卫,等暗卫回来他就已凄美地死去,带回来的檀香也刚好能用上。 但没想到他这无趣的一眼能望到头的人生竟然出现了意外。 他忽然有些舍不得死了。 初初。 …… “绾梨妹妹,你怎么那么久才回来?” 陆清芷三姐妹在海棠树下左等右等,可算等来了沈绾梨。 “我刚上山摔了浑身泥,去换了身衣裳。” 沈绾梨一早为谋杀元靳做准备,就为自己准备了两身衣裳,以免沾到血迹。没想到,杀元靳倒是兵不血刃,她衣上却沾了师父的血。 陆清芷几人忙关心起沈绾梨有没有磕到碰到,陆清茉还有些自责:“我就不该说放什么风筝。” 沈绾梨:“没什么大事,锦儿去帮我采些跌打损伤的药,带她回来我敷一敷便好。” 下山采药时不慎被毒蛇咬伤滚落山崖,这便是她为元靳精心挑选的死法。 春日晴阳暖暖,色彩明丽的纸鸢在湛蓝天空腾飞,少女们清脆的笑声宛若银铃。 这时,陆清茉忽然跑到陆清芷身边,指着海棠花林的一处,朝她挤眉弄眼,小声打趣:“清芷姐姐,你看,那是不是我姐夫?” 陆清芷其实一早便注意到了那边与人赏花吟诗的未婚夫周景清。 这几日休沐,他身上还穿着关山书院的学子服,与同窗好友谈笑,手里漫卷诗书,很是儒雅俊朗。 他们已交换过了庚帖,三书六礼,只等下月迎亲明媒正娶,她便是周家妇。 但听到妹妹清茉的打趣,仍是臊红了脸,忍不住打她:“姑娘家怎可这么轻浮,不可胡说!你也是做姐姐的,学学绾梨妹妹,多稳重端庄。” 沈绾梨还是第一次听有人说她稳重端庄,只是,顺着陆清芷的视线看去,在看到周景清时,她皱了皱眉。 【清芷表姐上辈子也是死得早,才没守活寡,这周景清,分明是断袖】 海棠花木边,一名身穿月白色锦服的少年,原本正在提笔作画,静听山风鸟鸣,忽然耳边传来了一道略为陌生的少女声音,笔下的红墨不慎滴落晕染了画卷。 旁边的关山书院学子中有人瞧见,“朝谨,你这画得好好的,怎么走神了?这红墨下去,你这副花鸟画可是毁了。” 沈朝谨将画卷从画架上取了下来,“那便作废吧。要论花鸟,还得看我妹妹的。” “那倒是,念娇小姐才名满燕京,琴棋书画俱是极佳,尤擅画花鸟。要说咱们沈大公子,最擅长的还是山水丹青。” 周景清过来,见他要毁画,飞快夺下,“这画瑕不掩瑜,毁了可惜,沈大公子还是赠与我吧。” 沈朝谨眸光温和,但此刻看向周景清的目光却多了一道审视。 刚才,有道声音告诉他,周景清是断袖? 平日里,周景清和书院学子们的距离就很近,勾肩搭背是常有的事,牵手握腕抵足而眠也不稀奇,但是,他从未往那方面想过。 “残画一幅,赠人拿不出手。”沈朝谨说着,便将那幅残画直接撕毁了。 周景清有些失落,直呼:“可惜可惜。日后何时才能得沈大公子的丹青相赠啊。” 旁边的同窗打趣笑道:“你有何可惜的?周兄,不日你便要迎娶陆大小姐,做卫国公府的女婿,届时沈大公子便是你的表哥,要想求他的墨宝丹青,不是轻而易举吗?” 与周景清和沈朝谨一道的世家子弟忽然道:“哎,你们看,那边那几位可是卫国公府的千金?我之前在宴会上瞧见过她们,三姐妹常穿一色的衣裳,站那儿如花似玉,很是引人注目呢。” 众学子纷纷朝那边瞧去,正看到了在一块放风筝的陆家三姐妹和沈绾梨。 有人注意到了沈绾梨,惊叹道:“那与陆家三姐妹一道的蓝衣姑娘,好生惊艳,也不知是谁家姑娘?” “漫山的海棠花都不及她眉眼,此等佳人堪入画。” 一位身材浑圆白胖的富家公子笑嘻嘻道:“也不知那姑娘是否有婚配,我娘一直催我成亲,但却一直没瞧得上眼的,我看那蓝衣姑娘便极好。” 有学子直接就推了那胖公子一把,没好气地道:“去去去,你做什么美梦,没听到卫国公府的小姐管那姑娘叫表妹吗?这显然是襄平侯府的千金。你说这话,也不问问朝瑾兄同不同意!” “早就听说襄平侯府千金姝色无双,早与三皇子订下婚约。你这胖子怕是痴人说梦了。” 原本一心想着那道声音的沈朝谨,听到同窗们提及他的妹妹,眉头微皱,一个眼神瞥了过去,“我妹妹的闺誉要紧,还望各位同窗莫要妄言。” 学子们也意识到不该拿姑娘家的婚事说笑,纷纷闭了嘴。 也只有和沈朝谨关系近些的周景清,顺势勾搭上他肩膀,眯了眯眼:“朝瑾兄,那好像不是念娇小姐。” “听说襄平侯从外头又找回来了一位嫡长女,莫非就是这位?沈大公子,听说你这妹妹出身乡野,没想到长得倒是美若天仙。” 沈朝谨皱了皱眉,他早就注意到了那不是沈念娇,而是那个仅仅见过几面的沈绾梨,但即便如此,襄平侯府的千金也不是可以任由旁人妄自议论的。 “她是我妹妹沈绾梨。” “原来就是她啊,听说她害得念娇小姐落水风寒,歹毒至极,没想到竟然是位蛇蝎美人。” 沈朝谨自然也听说了此事,虽然对沈绾梨不满,但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还是出言维护:“捕风捉影的事,也劳朱公子说道?” 第47章 沈大,怕我射杀你妹妹不成? 朱公子闻言却是冷笑:“什么捕风捉影,这事我都听瑾宁表哥说了,怎么,你们沈家当真如他说的那般,为了个来历不明、不知廉耻的沈绾梨,委屈未来三皇子妃?” 朱昇是嘉庆长公主与兵部尚书之子,嘉庆长公主又是当今燕帝一母同胞的亲妹妹,与三皇子萧瑾宁关系也很亲近,所以一早就从他那听说了这位侯府嫡长女的丑事。 沈朝谨知道这是位小霸王,并不与他争论,“念娇与沈绾梨都是侯府千金,是非曲直自有家中长辈评断。” 朱昇冷哼了声,“难怪三皇子说要马上下聘,早些把念娇小姐娶过门,你们侯府当真是偏心,老太君当着贵妃娘娘的面偏袒沈绾梨,你这大哥竟也偏袒她。怎么,难不成只有她才是你们亲妹妹吗?” 沈朝谨:“……” 虽然他也厌恶沈绾梨,但是,还真只有沈绾梨是他亲妹妹。 周景清见状赶忙打圆场,一手勾搭着沈朝谨的肩膀,一手勾搭上朱昇,“早晚都是一家人,何必闹得不和气呢?沈大公子,要我说,你这有了新妹妹就忘了旧妹妹,可不好啊。” 那边的沈绾梨都看在眼里,忍不住啧了声。 【这周景清也是好大的胆子,既想当卫国公府的女婿,还想染指襄平侯府的大公子和长公主之子,啧啧】 沈朝谨有些恶寒,但仍能维持面上和气,不着痕迹地避开了他的手。 朱昇就没那么客气了,一胳膊肘把他撞开,“起开,大男人整天拉拉扯扯,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个死断袖!” 周景清身形微僵。 沈朝谨都忍不住神色复杂地看了眼朱昇。 这朱家小霸王的嘴怕不是开过光?一猜一个准。 胖公子笑着搭上周景清肩膀,安慰:“景清兄别放心上,朱公子这嘴,有时候就连书院的夫子都能被他气得吹鼻子瞪眼。他说你是断袖,到时候你与陆大小姐成亲,子孙满堂,羡煞他!” 周景清本就是个瘦弱书生,这会儿被胖公子满是肥肉的胳膊压着,像是被压在山下的瘦猴。 “谁羡慕你了,我只羡慕三皇子能得念娇小姐这等绝世佳人为妻。”朱昇话语里满是对沈念娇的推崇。 众人也早已习惯了。沈念娇才华横溢,倾慕者不计其数,文有飞花雅集的师焕云,武有百步穿杨的朱昇。 “那不是还有位沈小姐吗?让长公主上门为你提亲。”胖公子这话一出,又遭了沈朝谨一记冷眼,他赶忙讪笑道:“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总不至于轻浮吧。” 朱昇倒不怕被沈朝谨记仇,直言:“哼,这等毒妇,本公子才不会娶,谁娶了谁倒霉!” 说着,他还抄起了一旁书童手里的弓箭,扯了一羽箭,拉弓如满月,朝着沈绾梨的方向射去。 在场众人皆是一惊。 胖子惊呼:“朱公子,你做什么?” 沈朝谨当即拔下了腰间软剑,朝着沈绾梨的方向箭步飞奔,要拦下箭矢。 然而,人哪有箭矢快? 他才跑出几步,那箭矢就已经从沈绾梨的身侧擦过,射断了她手里的风筝线,刺入了海棠花木中。 春风拂山野,朵朵海棠迎风招摇,彩色纸鸢断线高飞,不多时便隐入云霄。 陆清茉正仰头放着风筝,见沈绾梨的风筝飞走了,疑惑转头,“风筝线怎么断了?” 陆清芷倒是目睹了箭矢穿过的惊心瞬间,赶忙关心起沈绾梨,“表妹,刚才那箭,你没事吧?” “我没事。” 沈绾梨朝着刚才箭矢射来的方向看去,就见到那一个穿着窄袖锦缎劲装的少年,正挥舞着手里的弓箭,嚣张地朝她扬眉,满是轻狂与挑衅。 朱昇。 还是如前世那般欠揍。 前世他便仗着精湛的箭术时常戏耍她,大庭广众将她的发髻打掉,让她披头散发在人前出丑。那时候她尚且不通射御,靠着一身在山野锻炼的蛮力,与他扭打过几回,但谁也没落得好。 朱昇身边的世家子弟们,见沈绾梨没事,也都松了口气,开始吹捧起朱昇的箭术。 “朱公子的箭术倒是精湛了不少。” “那是,这满燕京,要论骑射,也只有沈三能与我匹敌。我皇帝舅舅在围场亲自考校过我后,都说日后我与沈三能如襄平侯一般勇冠三军,襄平四方!”朱昇昂首,眉目间满是凌云志气。 他又瞥了眼旁边握紧软剑的沈朝谨,哼笑:“沈大,你紧张什么,还怕我射杀了你妹妹不成?” 沈朝谨收起软剑,抡起拳头正要往他脸上砸。 然而这时,一道破空声传来。 刚才朱昇射出去的羽箭,竟是又折返了回来,径直射向了朱昇的面门。 朱昇瞳孔一震,但他有武艺在身,身姿矫健地向下矮身一躲,这才避开了命门。 可即便如此,那支羽箭依旧将他头顶的紫金冠射了下来。 玉冠哐当落地,长发随风披散,可谓狼狈至极。 朱昇恼怒,“谁干的?” 沈绾梨抱着手臂缓步走来,瑰姿明艳的小脸冷冷绷着,朱唇轻启声音清越如玉石相击,煞是好听,但却满是嘲讽:“勇冠三军,襄平四方?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我看你也只会在这欺负闺中女郎,若真上阵杀敌,大屁不敢放一个!” 朱昇自认言语辛辣,在关山书院这等群英荟萃之地都少有能及,但被沈绾梨这么当着面骂,还是被气得跳脚:“粗鄙!妇人之见!” 追着沈绾梨跑来的陆家三姐妹都傻眼了。 刚才,她们亲眼见着,沈绾梨将插在海棠花木上的羽箭拔了下来,直接用手朝着朱昇的方向丢去,就跟投壶似的,险些就射杀了朱昇。 都是燕京朝臣官员之子,他们在许多宴会场合都见过。 三姐妹微微欠身,“大表哥,朱公子,周公子,庞公子。” 沈朝谨和朱昇等人也都客气地作揖回礼。 那胖乎乎的庞源指着地上插在玉冠上的羽箭,神色呆滞地问沈绾梨:“刚才,这箭,是你射回来的?” 第48章 给三皇子做妾 沈绾梨神色坦荡:“不错。礼尚往来。他射断我的风筝线,我射落他的紫金冠,不过分吧?” 朱昇听到她的话,被气得跳脚:“不过分?你那破风筝值几个铜板,我的紫金冠,可是太后赏赐的加冠之礼!你赔得起吗?” 沈绾梨:“哦,赔不起,你找我大哥赔吧。” 沈朝谨:?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个才见过几面的妹妹。 仅有的几次见面,在他休沐回府期间,她对念娇诸多针对,对他诸多卑微讨好,但却因着见识浅薄闹了许多笑话,因此他对她是不喜的。 但现在的沈绾梨,仿佛蜕变了一般,眉目间带着高门贵女的傲气,坦荡直率,没有丝毫之前的扭捏自卑。这个妹妹变了很多。 而且,脸皮似乎也厚了很多。 之前她哪敢让他赔钱,帮她收拾烂摊子。 【沈暮玠的银子一时半会是压榨不出来了,就先坑坑这位便宜大哥吧。送你我亲手做的砚台你不要,非说劣质廉价,丢废纸篓里,要用上好的端砚,千两银子一小块,稍有磕碰就丢弃。你有钱你了不起,不坑你坑谁!】 沈绾梨在心底恶声恶气地想着。 没有注意到一旁的沈朝谨,面色微怔。 他刚才听到的是沈绾梨的心声? 难怪那道声音称呼陆清芷为表姐。 之前沈绾梨送他的那块劣质砚台,竟是她亲手做的吗?不是她知道念娇攒了银两要买砚台送他,东施效颦去花大价钱买来的赝品吗? 朱昇看向沈朝谨,“你真要帮你这妹妹赔我银两?” 沈朝谨面色温和淡漠,说的话亦是半斤拨八两,“朱公子先动的手,若是不怕让同窗们看笑话,尽可来找我支取银两。” 庞源捂着白胖的拳头轻咳了声,压低声音对朱昇说:“朱公子,算了吧,差点被人家小姑娘射中这事,不光彩,说出去会闹笑话的。那师焕云近日不是成立了个什么诗社要出诗集吗?不怕他把你写进去……” 朱昇脸色难看,对沈绾梨冷哼:“我不与你计较。” 他实是丢不起这人! 庞源对沈绾梨拱了拱手,胖乎乎的小脸上笑容亲和,“沈大小姐,久仰。我是你大哥的同窗,庞源。没想到沈大小姐箭术如此精湛,不输沈三公子,不愧是襄平侯之女。” 沈绾梨微微颔首,“谬赞。与我爹无关。” 上辈子沈绾梨就知道庞源是个好相处的,也是个和事佬。在沈朝谨和朱昇这一行人当中,他的身份最低,但却左右逢源。 庞源也是微微沉默。 他怎么感觉,沈绾梨的意思,不是谬赞她,而是谬赞她爹襄平侯了? “什么箭术,我看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若不是我身手敏捷躲开,现在她就是暗算本公子的刺客,该被送官了!” 朱昇冷哼,瞥了沈绾梨一眼,忽地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不对,你的弓呢?” 沈绾梨仰着头,清润水灵的丹凤眼里满是疑惑:“需要弓吗?” 朱昇冷嗤:“没有弓你射的什么箭?当这是投壶啊!” 沈绾梨眼神无辜:“这么近的距离,不是那么随手一丢,就能射中吗?” 朱昇低头看了眼被射穿落地的玉冠:?! 你他娘的在说什么?! 就连沈朝谨和庞源等人都是身躯一震,不敢置信地看着沈绾梨。 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他们虽是关山书院的学子,但也是学过射御的。投壶也是他们常玩的游戏。 他们怎么不知道,投壶还能投出射箭的力道? 一旁活泼的陆清茉见众人不信,忙出来作证:“我和姐姐们刚都看见了,绾梨妹妹就是那么随手一丢,就射中了朱公子的玉冠。” 陆清芷和陆清荷也都点头。 沈朝谨心中震撼难消。 这个妹妹,难道和三弟一样,天生神力,是个难得的将才? 朱昇陷入了自我怀疑。 沈绾梨心下得意:【震撼吧,嘻嘻,别说箭矢了,就算是一根树枝我也照样能丢过去捅穿你的脑门】 沈朝谨:!他这妹妹,怎如此凶残?! 朱昇本也不是服输的性子,“我不信,你可敢与我比一比?” 沈绾梨就等着他提出来了,眼角眉梢不由微微上扬,“有何不敢。只不过,就这么比,未免太无趣了,添点彩头如何?” 朱昇乜斜了她一眼,“你要什么彩头?别是想让我求三表哥纳你为妾。不过你若是赢了,我帮你提上一提也没什么。只怕你没这机会。” 一旁的沈朝谨眸色微沉,向来温和的声音也带了些警告:“襄平侯府的嫡女绝不可与人为妾。” “难不成她还想当三皇子妃?那可惜了,三皇子不日就要上门给念娇小姐下聘。沈大小姐应该还不知道吧?”朱昇与三皇子萧瑾宁交好,消息也一向灵通。 沈朝谨早就听说了府中,沈绾梨为了抢沈念娇婚约闹的笑话,闻言皱了皱眉,生怕沈绾梨不顾廉耻也要上赶着给三皇子做妾。 “沈大你也不必紧张,给别家做妾是委屈了你们侯府,但那可是皇家。” 朱昇笑嘻嘻地说着,未尽之言大家都清楚。 三皇子是日后最有可能继承大统的人,给他做妾,以沈绾梨的身份怎么说也能当个侧妃,待到日后三皇子荣登大宝,那高低也能封个妃。那可是相当于二品官的,便是一品诰命夫人见着都得行礼。 沈朝谨眉头微皱,不敢妄议皇室,但又怕沈绾梨真动心了。 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沈绾梨竟会把朱昇的未尽之言尽数挑破,“哦?朱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即便是皇子妾,那也鲜少有名分,难不成给三皇子做妾,还能有宫里娘娘那般的尊荣?” 这话一出,朱昇等人皆是面色大变。 三皇子再如何得宠,也只是皇子,他的妾哪能和宫里娘娘一样?皇帝还活着呢! 这沈绾梨真是口无遮拦,也不知是不是傻,大家都意会的话,她竟然直接说开了。 沈绾梨面上人畜无害,心底笑嘻嘻:【得罪三皇子和得罪你的皇帝舅舅,你选得罪谁啊~人家太子还没死呢,你就在暗示皇位归属了,啧啧,真是仗着亲娘是长公主不怕被诛九族啊】 第49章 沈绾梨打脸沈念娇的推崇者 沈朝谨有些诧异地看了眼这个在乡野长大的妹妹,没想到她竟然还懂这些。 朱昇虽然被宠得无法无天,但到底算半个皇室中人,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赶忙把沈绾梨盖他头上的一顶大锅甩掉:“沈绾梨,你别胡说,我可没这意思!宫中娘娘的尊荣,自然不是三皇子的妾室能比的。” 沈绾梨:“哦,我还以为,朱公子与三皇子交情匪浅,听三皇子说了什么,又知道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才如此向我强调做三皇子的妾不委屈,反倒是无上荣耀。” 围观众人:!沈绾梨这是在暗指,朱昇敢这么说,是因为从三皇子那得知了他会继承大统?可太子尚在,陛下也暂无易储打算,三皇子这是包藏不臣之心啊! 朱昇更是心惊肉跳:!!! 沈绾梨是想要害死他吗?! 朱昇恨不得跳起来把沈绾梨的嘴巴给捂住,“大胆!沈绾梨,你给我闭嘴!我什么都不知道,三皇子也什么都没说过!” 到底谁说沈绾梨出生乡野见识浅薄的,这一句句的,比御史还要辛辣,要是传到皇帝舅舅耳朵里,他和三皇子都得吃一壶! 沈朝谨也没想到沈绾梨不仅要给朱昇扣帽子,还要给三皇子扣黑锅,也觉得她太过大胆,当着这么多同窗和世家子弟的面,他赶忙道:“舍妹初回府,不懂规矩,口无遮拦,诸位莫要计较。” 沈朝谨都这么说了,众人自然也都给他面子,只当没听过沈绾梨之前说的话。 庞源更是表态:“沈大小姐童言无忌,我等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沈绾梨方才金钗之年,是在场诸位当中年龄最小的,便是说童言无忌也不过分。 沈绾梨瞥了沈朝谨一眼,没反驳他。 【啧,沈朝谨竟然没胳膊肘往外拐骂我,反而替我遮掩?】 沈朝谨眉头微皱。沈绾梨私心里对他意见这么大,连哥哥都不愿意叫吗? 都这样了,朱昇即便憋了一肚子火气,也不好再朝沈朝谨和沈绾梨发作,只能冷哼:“沈大小姐眼高于顶,就由本公子搓搓你的锐气!若是你箭术输给了我,我也不要什么彩头,就劳烦沈大小姐在上元夜宴时给我做婢女,端茶倒水。” 沈朝谨目光冷了下来,言语带着警告:“朱昇!” “沈大公子紧张什么,夜宴之上,大庭广众,我又不会吃了你妹妹,只是教教她女子本来有的恭顺罢了。这要是我输了,我就欠她沈绾梨一个人情,日后你们襄平侯府有事相求,凡我能达成,二话不说就应了。”朱昇昂首。 众人皆是惊讶,没想到朱昇竟然赌那么大。 沈绾梨给他做一天婢女,至多是失了颜面。 但是,朱昇这个人情的分量可不轻,且不说他娘嘉庆长公主是陛下胞妹,就说他爹兵部朱尚书,掌管兵部,而襄平侯又统率三军,自然少不了和兵部打交道。若是兵部尚书能为他行方便,襄平侯也不用每每都在朝堂上与兵部侍郎打起来了。 沈朝谨有心从政,自是知道这些的。 【用我丢脸当筹码,给襄平侯在朝中行方便?呵呵。那渣爹也配?】 沈绾梨直接拒绝:“朱公子,我不要你的人情,我要的彩头和你一样。若是你输了,就给我当一天的小厮,供我使唤。” 朱昇一时间也不知道沈绾梨是不是傻,竟然拒绝了好处,提这么个羞辱他的要求,直接气笑了:“好!沈绾梨,那我们就比一比,我可不会因为你是女子就谦让你。” 沈绾梨也不在怕的:“你想怎么比?” 上辈子,她就被迫给朱昇在大庭广众下当过一次丫鬟,沦为燕京笑柄。 这辈子,她要把朱昇给她的羞辱,一并还回去! 朱昇看向周景清、庞源和陆家三姐妹,“那就劳烦几位做个见证了。” 三姐妹面面相觑,都顾惜沈绾梨的名声:“朱公子,这彩头要不还是换换吧,莫要伤了和气。” 朱昇斜了沈绾梨一眼:“本公子赢得起输得起。” 沈绾梨则是给了三位表姐一个放心的眼神,“我不会输。” 【我一个修仙的,还能输给他一个练武的?】 正要劝沈绾梨的沈朝谨,话到嘴边哑口无言。 那行了,只要丢脸的不是沈绾梨就行。 朱昇带着众人走到空旷少人处,指着天空:“此处飞鸟众多,时有北雁南飞,沈绾梨,我们就比,三发之内,谁射落的大雁多如何?” 沈绾梨抬眸看雁阵成行,“行。” “射雁可不像投壶,我先叫你见识见识。” 朱昇说着,抄起三根箭矢,一并搭在弦上,齐射云天。 不多时,两只大雁落地,书童飞快去将中箭的三只大雁捡了回来。 周景清抚掌:“三箭齐发竟全中,朱公子好箭术!” 学子们也都纷纷惊叹夸赞,甚至还有人当场为朱昇作诗。 朱昇得意地看向沈绾梨,将弓递给她,“如何?” 当初就连念娇小姐都被他三箭齐发的英姿折服,沈绾梨这个见识浅薄的,肯定佩服得五体投地了吧? “不如何。” 说罢,沈绾梨就夺过朱昇的弓,抄起旁边书童奉上的羽箭,拉弓如满月,直接朝天空射去。 而恰恰此时,雁阵正从“一”字形变换成斜着的“人”字形。 沈绾梨一箭破空,竟是直接将半个“人”字都一并射落。 抬头望着箭矢的众人都不由张大了嘴,眼里满是震惊。 朱昇面上的笑容还来不及收起,就已僵住了。 他甚至怀疑自己眼花了! 庞源小胖子看傻眼了,“这是一箭射下来了一串?!” 就连沈朝谨都是大惊。这,就是沈绾梨说的修仙吗? 他给身边的小厮使了个眼神,小厮快步跑去将沈绾梨射中的一串大雁都带了过来。 庞源忙问:“有多少只?” 小厮:“四只。” 而且这四只大雁,全都是被射穿翅膀才落下来,竟都还活着。 众多精通君子六艺的学子们俱是震撼。 朱昇更是大受打击。 沈绾梨将弓箭往他怀里一丢,抱着手臂,扬眉笑:“朱公子,还有再比下去的必要吗?” 第50章 卫国公带外室子到原配娘家招摇 在场众世家子弟代入一下朱昇,都觉得面上无光,纷纷掩面。 输得太惨了,完全没有再比的必要。 沈绾梨一箭都能抵得上朱昇三箭齐中了。 而作为看客的他们,连三箭齐中都做不到,更是叫人惭愧。 朱昇大受打击,可亲眼所见却不得不服,“你,你到底师从何人?” 据他所知,就连襄平侯都没有如此精湛的箭术。 沈绾梨对朱昇可没那么好的脾气,“与你无关。朱公子,上元宫宴,还请早日到襄平侯府报道。” 朱昇一想到自己要给沈绾梨当小厮使唤,面色微微扭曲,但当着众多燕京世家子弟的面,他也不能毁约:“认赌服输。” 庞源看出朱昇的难堪,笑着岔开话题,“这活雁可是好东西,三书六礼时必不可少。沈大小姐是要留着给你哥哥日后定亲用吗?” 沈朝谨清润温和的眸光也落在了沈绾梨身上。 定亲的大雁祖母早就派人帮他抓好养着了,但若是沈绾梨非要送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自是不会拒绝让她失了颜面的。 【给沈朝谨?那不是自讨没趣吗,人家可不稀罕我的东西】 沈朝谨一愣,脱口而出:“我没有。” 沈绾梨只是莫名其妙地瞥了他一眼,然后将大雁给三位表姐一人塞了一只:“给表姐拿回去养着煲汤喝吧。” 沈绾梨手里掂量着最后一只,朝沈朝谨的方向递了过去。 沈朝谨伸手要接。 然而,沈绾梨却是将大雁丢给了他旁边的庞源,“瞧着你也是个爱吃的,送你了。” 沈朝谨手尴尬地停在了半空,好一会才不自在地收回来。 庞源则是受宠若惊:“给我吃?好耶,多谢沈大小姐。” 但紧接着他就又遭了沈朝谨一记冷眼。 …… 与陆家三姐妹一道回了侯府后,沈绾梨又女扮男装悄悄翻墙出府,拿着钟离商令去寻了钟离镖局的人,让他们去宝蕴山寻找叛逃的侍女锦儿。 钟离镖局,表面上是个护送东西的镖局,但若是手持钟离商令,让他们杀人放火也是可以的。 虽说元靳被毒蛇咬伤后摔落山崖,九死一生,但沈绾梨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元靳前世乃是一统四国的天子,身负大气运,可能没那么容易死。 那就需要,找到之后,补上一刀。 镖局二楼,水墨屏风后,有两人对坐饮茶。 其中一人身穿暗红色广袖长袍,眉目妖冶宛若妖孽,阴柔俊美得有些雌雄莫辨,正是沈绾梨此前在鬼市救下的东厂总督魏折山。 另一人穿着月白长衫,腰佩白玉之环,上头用小纂刻出“钟离”二字,眉目温润带着些谦谦君子的书卷气,可却分明是个满身铜臭、精明算计的商人。 钟离公子:“独一无二的钟离商令,你便就这般送人了?” 魏折山眉目不动如山,“救命之恩,无以回报。” 钟离公子挑眉:“所以让我们钟离商会来给你报?督主,我信任你,才将商令赠与你,你就这么轻易将我们卖了?那人也不知是何身份,也不知会让我们干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督主,你可害惨了我们商会啊。” 魏折山漫不经心:“她不过是让你们去杀一位襄平侯府的逃奴。” “襄平侯府的逃奴么?” 钟离公子却是摇着扇子轻笑,“你可知道,被困襄平侯府的那位质子,今日也在宝蕴山失踪了。” 魏折山眸光微微眯,“魏国细作找上你了?” 此事,便是掌管东厂的他都尚未得到风声。 钟离公子笑得坦然,“开门做生意,四海皆是客。哪有将生意拒之门外的道理。” …… 一直到柳绣绣跑来阆华苑,沈绾梨才知道,今日在宝蕴山竟然还有这么一出好戏,柳氏竟然被老夫人送官了! 对于这位苛待她的养母,沈绾梨自是乐意看到她倒霉的。 晚间的时候,许嬷嬷将沈绾梨请到了鹤寿院,也说了此事。 “绾梨姐姐,柳氏虽对你有养育之恩,但她如此贪得无厌,被祖母送官也是咎由自取,你莫要为她求情了。”沈念娇知道沈绾梨一向爱跟她作对,故意如此说道。 她以为,沈绾梨会顾念养育之恩帮柳氏求情。 然而却没想到,沈绾梨竟然点头:“念娇妹妹你说得对,柳氏咎由自取。从前在南村她便将我当丫鬟使唤,祖母早该发落她了。” 沈念娇愕然。 沈绾梨幸灾乐祸,只恨当时没亲眼目睹。 【啧啧,柳氏入狱,若要定罪,真假千金之事势必显露人前,沈念娇该急了。不止她,就连卫国公也该急了,毕竟那可是他的心上人啊】 沈念娇垂眸,留意老夫人的态度。沈绾梨这般忘恩负义,不记生恩,老夫人该觉得她薄凉吧? 然而,老夫人却是赞许:“绾梨拎得清便好。柳氏有负于你,祖母定会为你寻个公道。” 沈绾梨面上动容:“谢谢祖母。” 心底不屑:【你最好是】 老夫人:“……” 不多时,就有丫鬟来报。 “老夫人,卫国公上门求见,说是要接姑奶奶回府。” 沈念娇听到亲爹来了,双眸骤然一亮。 沈绾梨心下轻啧了声:【什么来接沈敏,分明是为了来捞柳氏】 老夫人面色沉冷:“让他进来。” 不多时,卫国公就带着一个身着关山书院学子服的男子进了鹤寿堂,给老夫人请安。 他身边的男子,穿着湛蓝锦缎,头戴玉冠,面容俊秀清朗,难得的一表人才。 沈绾梨一眼便认出来了,这是她那衣冠禽兽的养兄柳凌霄。 他一早便知晓自己真实身份,也知道她并非他亲妹妹,当初在柳氏要将她送去给老商贾做妾前,他还妄图强迫她,好在她常做粗活力气大,才没让他这文弱书生得逞。 【呵,卫国公真是嚣张,竟敢带着外室子来原配的娘家招摇】 卫国公拱手作揖:“这么晚过来,叨扰岳母了。” 然而,沈老夫人的目光却是落在他身旁的柳凌霄身上。 “卫国公,你身边的这是何人?” 第51章 品行低劣,有其母必有其子 沈老夫人也没想到陆航竟敢如此明目张胆,竟敢带着外室子登门。 “这是我前些年收的学生。凌霄。” 陆航一个眼神,柳凌霄便上前拱手作揖:“凌霄见过老夫人。” 然后他又抬眸看了眼旁边的沈绾梨,唇角勾起玩味的笑,“妹妹,别来无恙。” 沈绾梨把旁边的沈念娇往前推了推,“这才是你亲妹妹。” 不等老夫人发问,陆航就先交代道:“岳母,说来也是巧,我前些年在书院见到他,见他天资聪颖,出生寒门却不卑不亢,于是就收了他为学生,资助他求学,没想到他竟然是绾梨的养兄,念娇的亲哥哥。” 沈绾梨听着心底直翻白眼:【哪有什么巧合,关山书院真正天资聪颖的寒门学子多了去了,柳凌霄算什么,分明就是陆航为了将外室子带在身边教导,精心设计的罢了!而且在关山书院收柳凌霄为徒,还能让他在学子们当中扬名,给他造势。】 老夫人把沈绾梨的话都听在心里,面上却不辨喜怒:“哦,这倒是巧了。只是卫国公,你这学生,从未跟你提过绾梨和念娇的身世吗?若是他早些如实相告,绾梨也不至于流落在外吃那么多苦。” 陆航很是维护柳凌霄:“岳母,凌霄一心向学,两耳不闻窗外事,并不知道柳氏做的恶事。” “老夫人,母亲做了错事,我为人子女,虽不知情,理应代她道歉。” 柳凌霄说着便直接撩袍跪下,给老夫人行了个大礼。 沈绾梨站在旁边冷眼看着,“柳凌霄,你说你不知情?那当初你还意图让我到你房里伺候你,说日后会纳我为妾?” 柳凌霄磕头的动作一顿,惊愕地看着沈绾梨。 沈绾梨是疯了吗?竟然宁肯不要名声,也将此事说出来? 老夫人端坐堂上,闻言,抄起旁边的茶盏,就朝着柳凌霄的头上砸去,“混账!” 柳凌霄猝不及防被砸得头破血流。 沈念娇在一旁看得焦急,但眼下在老夫人面前又不能表现得与柳凌霄熟络,只能故作紧张地劝沈绾梨:“绾梨姐姐事关你的名节,你可不要说胡话。” 【呵呵,柳凌霄不就是算准了我是女子,顾惜名节,所以即便被他骚扰也不敢宣之于口吗?但师父说得对,错的是施害者,我只是长得美,何错只有?】 陆航看到自己唯一的独苗苗被砸破相,也有些急了,“岳母,许是有什么误会。都是孩子,能有什么坏心思?许是凌霄吃酒醉了,把妹妹认作了旁人,才胡言乱语冒犯了绾梨。” 柳凌霄攥了攥拳头,赶忙对沈绾梨道:“妹妹,之前是我酒后冒犯了。当时我也让你揍了一顿,还未消气吗?我始终把你当亲妹妹,怎会对你怀有龌龊心思?” 沈绾梨冷笑。 【说得好像是他自己心甘情愿被我揍一样,还不是因为他瘦弱无力,而我常年做粗活力气大,才有自保防身之力?】 沈老夫人盯着柳凌霄的目光愈发沉冷。果然,柳氏这一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言语犀利毫不留情面:“酒后认错人说的胡话?即便你对绾梨无不轨之心,但尚未娶妻,便张嘴将纳妾这话挂在耳边,想来也是个不正经的。都说品学兼优,德行在前,学识在后,卫国公,你这收学生的眼光不行。” 卫国公一向以这个儿子为傲,现在却被老夫人贬低到尘埃里,憋了满肚子火气。 沈老夫人怒斥:“他生母本就低劣不堪,可见是有其母必有其子,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沈绾梨眉梢微挑,觉得老夫人这话挺中听。 【哈哈哈,一下子骂了在场三个人。卫国公都要气坏了,拳头都握紧了,老夫人怕不是忘记了,沈念娇可是柳凌霄亲妹妹,他们也是一家人】 沈老夫人听到沈绾梨的心声,心底哼了声。 她骂的就是他们全家! 柳凌霄本就自持是卫国公唯一的儿子,心高气傲,如今来侯府伏低做小,也只是为了给柳氏求情,将柳氏救出来,这会儿听到老夫人如此毫不留情地贬低他,甚至还贬低他全家,当下就爆发了。 “老夫人,我敬你是长辈,可你也莫要仗势欺人。我娘有错,但她也替你们养大了沈绾梨,我言语有失,但也未对沈绾梨造成什么损失,你何必如此得理不饶人,中伤我全家?” 沈老夫人坐在堂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你全家还有谁?不就只有你那寡母和你吗?” 说着,她瞥了眼沈念娇,“念娇姓沈,她也愿意当一辈子侯府千金,与你们这些递减卑劣之人可没有瓜葛。” 沈念娇低头,不敢反驳老夫人的话。她还得以襄平侯府为垫脚石,嫁给三皇子呢。 柳凌霄余光瞥了眼旁边的陆航,“还有我爹。” 沈绾梨把他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呵呵,有胆子你就直接告诉老夫人,陆航是你爹啊!现在襄平侯府还没倒,你有这胆子吗,陆航他有这个胆子吗?】 她故意道:“柳凌霄,你爹不是早死了吗?” 陆航眼皮微跳,觉得晦气。 可当着老夫人的面,柳凌霄也只能道:“是。死者为大。” 沈绾梨:“哦,可为何柳氏一个没有营生的寡妇,却能把南村的院子修得那么大,还供你锦衣玉食?难不成你要有后爹了?” 陆航和柳凌霄都清楚,那是因为陆航一直暗中接济柳氏。 柳凌霄当即怒斥:“沈绾梨,那也是你的养母,你莫要信口雌黄。我娘对我爹忠贞不渝,怎会给我找后爹?” “那她的银子都是哪来的?而且,你为何同柳氏姓,不跟你亲爹姓?难不成,你亲爹是什么朝廷逃犯,见不得人?” 沈绾梨说着,煞有其事地对沈老夫人道:“祖母,左右已经将柳氏送官了,我看干脆将他们全家都查查。说不准柳凌霄他爹,真是什么要被杀头的逃犯。” 【可惜柳凌霄不是官身,不然还能让东厂介入查查,那他们的丑事可就瞒不住啦】 柳凌霄被沈绾梨激怒了:“沈绾梨,你闭嘴,我爹才不是什么逃犯,他出身高贵……” 第52章 交换庚帖,三皇子与沈念娇正式定亲 柳凌霄怒气上头口不择言,话到一半才被陆航一个眼神制止住了后面的话。 但沈绾梨却是紧抓着他的话不放,瞪大眼睛惊讶问:“你爹出身高贵?我怎从未听柳氏提起过?难不成……难不成,你娘是燕京那位大人的外室?” 柳凌霄、沈念娇和卫国公都是心下一惊。 没想到沈绾梨竟还能歪打正着猜中。 沈绾梨变本加厉,夸张地露出惊讶神情:“若真是这样,那位大人也太没种了,敢做不敢认。而且体面人家是万万做不出豢养外室的事的。” 【生气吧,当着你们亲爹的面骂你们亲爹,他还不敢反驳】 沈老夫人忽然觉得,这孙女有时候还怪可爱的,她面色如常地道:“确实,大燕朝养外室形同蓄妓,是要被御史弹劾的。体面人家,一顶小轿就将人纳回去了,哪至于偷偷摸摸。” 陆航深吸一口气。待他大计成,定要把沈家祖孙都丢去充入教坊司! 沈绾梨听着老夫人的话点头,“是啊。你们那见不得人的爹,实在是叫人看不起。哪像我姑父,与姑姑如此伉俪情深,几十年从一而终,是燕京佳话呢。” 陆航勉强笑了下。一时间也不知道,沈绾梨是在夸他还是骂他。 柳凌霄和沈念娇则是心底暗骂沈绾梨傻子,期待着有一天回到国公府打肿她的脸。 沈绾梨眉梢微扬,开始捧杀,“像姑父这般忠贞不渝的好男人,听说当初连我爹纳妾都引以为耻,想必对于外室和外室子之流也不屑。这柳凌霄出身低劣,德行有缺,姑父定然不会留着他有辱师门的吧?” 陆航面色微僵。 沈绾梨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要是还留着柳凌霄这个学生,恐怕就要落人话柄了。 陆航只能板着脸,拿出长辈的腔调:“绾梨,那些什么外室,都只是空穴来风。你一个未定亲的小姑娘,别总挂在嘴边。” 然而,沈老夫人竟道:“陆航,绾梨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我们侯府,不想和他们柳家沾亲带故。你这学生,也莫要带到老身面前碍眼。” 陆航微微沉默:“是。” 原本他带着柳凌霄过来,是为了方便给柳氏求情的,希望侯府看在柳凌霄是他学生的份上饶过柳氏。可没想到,求情的话还没说,老夫人就要让他和柳凌霄解除关系。 都到这个份上了,他也不好再提放过柳氏的事。 陆航决定从沈敏那里下手,沈敏一向听他的话,“岳母,敏儿如今怎样了?我一个人在府中空落落的,实在想念她想念得紧。” 老夫人:“敏儿在自家家中,没人欺负她和孩子们让她不顺心,自是极好的。她不想回去,还望国公爷莫要强求。” 陆航一向爱妻宠妻,这会自然也不能违背沈敏的心意,“那好歹让我见见敏儿。” 老夫人对许嬷嬷道:“带国公爷去姑奶奶屋子里。” 她目光一转,指着柳凌霄:“把这个脏东西给老身丢出去。” 柳凌霄只觉屈辱至极。 被推出侯府大门后,他盯着上面金灿灿的“襄平侯府”牌匾,发誓要让襄平侯府付出代价! 陆航去找沈敏,却被丫鬟流夏告知,沈敏已经睡下了。 他为了体现自己对沈敏的体贴,特意让丫鬟们不要叫醒她,亲自进房中找沈敏。 “敏儿,怎么还贪凉,被子也不盖好。” 陆航贴心地给沈敏掖了掖被角,刚要伸手抚摸上她的面颊,然而这时,沈敏却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一般,忽然惊醒,猛地抓住了陆航的手腕,在上门狠狠咬了一口。 陆航面容狰狞大叫了起来,“啊啊啊!!” 外头侍候的流夏等人当即闯了进来。 “夫人!” 流夏将沈敏扶着坐好,瞥了眼手腕鲜血淋漓的陆航,“国公爷,夫人这胎很不安稳,时常梦魇。你许是吓到她了。” 沈敏也才悠悠转醒,看到陆航的手腕上留下了个血压印,心底暗爽,但面上却一脸自责担忧:“夫君,你怎么来了?我梦魇害怕,以为有人要掐我脖子,就咬了下去,不成想竟然伤到了你。” 她说着,还抓着陆航的手,一直用手帕擦。 可偏偏她手帕上的金线刺绣粗糙,刮在伤口上,让他更为刺痛。 陆航却也只能强忍着不悦,“敏儿,从前你在我身边都不梦魇,如今却时常梦魇,我来接你回家。” 然而,沈敏却是摇了摇头:“我就是那日得知了婆母的心思,才梦魇的,我害怕婆母要拿我的孩儿续命,我不回去。” 说着,她还伸手捂了捂肚子。 陆航最后没辙,只能无功而返。 …… 沈念娇见柳氏被关在大牢里几日,都没能离开,也着急了起来。 但好在,她爹爹动用了关系,让府衙用别的案子暂且压下了柳氏的案子,一直到三皇子前来襄平侯府纳吉之日,都没有闹出上面风声。 早在之前,沈念娇与萧瑾宁就已经过了纳采和问名两个环节,如今,只要互换庚帖,找钦天监算过,没有相冲相克,婚事便是正式定下了。 纳吉之日尤为隆重,宫里的贵妃娘娘又给沈念娇送了不少衣裳首饰,处处彰显着对这个侯府儿媳的重视。 三皇子更是亲自上门,送上了一对活大雁。 谢氏抱恙在后院不见贵人,但襄平侯却是从军中回来了。 他是在三皇子上门纳吉前一日回来的,先去看了谢氏,然后就被叫去了老夫人屋中。母子俩畅谈了一宿。 第二日,三皇子登门的时候,襄平侯和老夫人坐在上首,还有许多沈氏族人和皇室宗亲前来观礼。 沈朝谨、沈暮玠、沈绾梨和陆家三姐妹这些小辈也都在场。 三公子沈夜衡被襄平侯丢在军中磨炼,倒是没有回来。 沈念娇手里拿着三皇子亲自递来的庚帖,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下了。 然而这时,襄平侯却道:“三皇子,本侯再问你最后一次,当初与你订婚的本该是沈绾梨,你当真执意要娶念娇?” 沈念娇心底紧张,忍不住咬唇看了三皇子一眼。 三皇子给了她一个宽慰的眼神:“是。你们侯府偏袒沈绾梨,什么好的都想留给她,但本皇子只心疼念娇。” 老夫人当着沈家族老和皇室宗亲的面问沈念娇:“念娇,让你同三皇子坦白的,你都说了吗?” 沈念娇知道老夫人指的是她身世的事情,她当然没说,但依旧点头。 萧瑾宁也不忍心她被长辈质问苛责,当即维护:“我与念娇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自是坦诚相待。与旁人,自是不同的。” 说罢,还冷冷瞥了眼沈绾梨。 第53章 长公主之子是为沈念娇而来? 萧瑾宁知道,沈绾梨一心想要取代念娇,甚至不惜拿府里的长辈来压念娇。 但是,他今日偏要让她知道,什么叫痴心妄想! “沈大小姐,本皇子与你妹妹乃是天作之合,你觉得呢?” 萧瑾宁说着,还当着侯府满门和宗亲们的面,牵起了沈念娇的手。 沈念娇则是一脸羞涩,低声说了句“于理不合”,想要收回手。 但萧瑾宁却霸道地握紧了她,特意将十指相扣的手露给沈绾梨看。 沈念娇心下有些得意,看向沈绾梨的目光略带了挑衅。 看吧,三皇子心里只有她,就算这门亲事是她从沈绾梨那里抢来的,沈绾梨也没本事抢回去。 沈绾梨微微沉默,“祝你们百年好合。” 【你俩最好一辈子锁死,祝你们生同衾,死同穴】 然而,她的短暂沉默在萧瑾宁和沈念娇眼里却是伤心郁闷,两人对此也很是满意。 听到沈绾梨心声的沈暮玠和沈朝谨,则是心下诧异。 不是说,沈绾梨痴恋三皇子,非要和沈念娇抢婚约吗?她怎么还打心底祝福他们? 沈老夫人和襄平侯则是淡定饮茶,母子俩对视一眼,一切算计皆在不言中。 …… 三皇子萧瑾宁与襄平侯府二小姐沈念娇定亲的消息很快就在燕京城中传开了。 与此同时传开的还有,三皇子与沈二小姐青梅竹马,两小无嫌猜的美谈,许多茶楼说书人还将此编成话本传唱。 在这出话本里,沈绾梨这个流落乡野,一朝归来的野蛮大小姐,则成为了那个痴心妄想,妄图抢占妹妹婚约,却落得一场空的恶人。 于是燕京贵女们多艳羡沈念娇,鄙夷沈绾梨。 但即便如此,无论是沈绾梨、沈念娇还是萧瑾宁,都并未阻止这场话本闹剧,反而都暗暗默许,甚至煽风点火。 萧瑾宁觉得这对他来说不失为一桩美谈,还能给念娇撑腰,打压沈绾梨的嚣张气焰。 沈念娇则是想着,她和三皇子定婚的事情闹得越大,届时东窗事发,她的婚事才不会有波折。 沈绾梨和沈念娇想的是一样的。 …… 转眼上元佳节,燕京城中彩楼悬灯,花市如昼,千门开锁万灯明。 早有富商包下高楼,夜夜放灯直至元夕。 即便是在侯府深宅,沈绾梨也能看到,满城灯火,千盏万盏宛若满天星辰的场景。 上元佳节,宫中也设了盛大夜宴,天子与百官同乐,高位妃嫔与重臣家眷皆可入宫同乐。 襄平侯府战功赫赫,如日中天,又与皇室订立婚约,自是满门皆在宴邀之列。 期间,卫国公又来襄平侯府,想要接沈敏一同去赴宴。 但沈敏如今鬼胎未除,身子笨重又孕吐,且她也不想与陆航再演那伉俪情深的戏码,于是便借口养胎,推掉了宫宴。陆家三姐妹也在府中陪沈敏。 反倒是这些年一向抱恙在府中,深居简出的谢氏,竟然破天荒地要一同去赴宴。 侯府门前,宝马香车停候,春风卷珠帘,环佩叮当响。 沈老夫人和沈念娇看到穿着诰命服,上了大妆的谢芳林,都有些错愕。 她们已经许久没有见到谢氏如此珠光宝气、雍容华贵的打扮了。 沈念娇上前请安,眉目轻蹙,“母亲,你的身体不能见风……” 她与谢氏并不亲近,也不是真的关心她,她只是不想看到有人为沈绾梨撑腰。 “无碍。多亏了绾梨孝顺,日日来我房中为我侍疾,如今我身体已大好。”谢芳林对沈念娇态度冷淡,但却亲昵地握着沈绾梨的手一起捂汤婆子,生怕她受不得春寒,还为她掖了掖狐裘披风。 沈念娇有些不自在。谢氏这话,不就是在说她不孝顺吗? 可她每次去给她请安,谢氏总不耐烦,让她在外头顶着风雨一等便是一个时辰,后来她在祖母面前不着痕迹地告了状,祖母才免了她的请安。 沈老夫人虽然与谢氏婆媳关系不算融洽,但也是乐意看到她好起来的,“绾梨是个孝顺的好孩子。谢氏,你身为侯府主母,也是要多与别家夫人走动走动的,便是不为了旁的,你也该为绾梨这孩子的日后着想。” 这就是让谢氏可以留心沈绾梨的婚事了。 “婆母说的是。” 谢芳林私心里有些不舍,女儿才回到她身边没多久。 说起婚事,沈念娇便心下自得,“是啊母亲,今日宫宴多青年才俊,你可得为姐姐好好物色一位如意郎君。哪有妹妹先定亲,姐姐还待字闺中的道理。” 谢氏冷冷看向沈念娇,“既然没有这样的道理,你便将婚事还给绾梨。” 沈念娇叹气:“母亲,我也同三皇子提过,好说歹说,奈何他非要娶我。姐姐如今的名声太差,别说三皇子了,怕是燕京世家子弟无人想与她沾边。我实在是担心姐姐。” 她如今已经是准三皇子妃了,可不怕谢氏。 谢氏恼怒。 沈绾梨却拉住了她,对沈念娇道:“妹妹与其担心我,不如还是担心担心你生母柳氏吧。上元佳节,万家欢庆,我与母亲得以团聚,但你生母却只能孤坐牢中,好不凄凉。” 沈念娇笑容微僵。 沈绾梨微笑:“妹妹,我实在担心你。鲜花着锦,实则如履薄冰啊。纵然三皇子和梁贵妃能接受你并非侯府真嫡女,但不知,他们能否接受你有个在牢狱之中的生母?” 沈念娇笑容勉强,“之前纳吉时,姐姐不是听到了吗?我与三皇子两小无嫌猜,他在意的只是我这个人,不是旁的。” 可沈念娇清楚,这话连她自己都不信,也只是在沈绾梨面前充点门面。 她眸光微垂,握紧了身侧柳氏送她的香囊,觉得要为自己争取更多筹码。 就在这时,侯府朱门外,传来了守门小厮们的议论声。 “欸,那不是长公主府的朱昇公子吗?他不去赴宫宴,怎骑着白马来我们府上了?” “这还用说吗?朱昇公子是三皇子的表弟,又一向推崇我们府上的二小姐,定是奉命专门带二小姐走其他门入宫的。不然文武百官排着马车入宫,三皇子得等多久才能见到二小姐啊?” 沈念娇听到朱昇之名,唇角也微微勾起,也觉得他是为她而来。 沈绾梨若是知道,她除却有三皇子的爱慕,还有诸多燕京名门子弟的仰慕,怕是会嫉妒疯吧? 第54章 朱昇:沈绾梨,我不是你太监,只是你小厮 沈念娇理了理鬓发上的步摇珠钗,笼着袖子,含笑看着翻身从白马上下来的朱衣少年郎。 她轻声细语,微微屈膝,“朱公子,许久不见。” 朱昇拱手见礼:“沈二小姐。” 站在沈念娇身后的沈绾梨瞥了他一眼,“咳咳。” 朱昇抬眸隔着沈念娇暗暗瞪了她一眼,但想到他们之前的赌约,也只能咬唇忍辱。 沈念娇没注意到两人的互动,依旧杵在沈绾梨面前,“朱公子来寻我有什么事吗?” 她有意让沈绾梨瞧瞧,三皇子和朱昇对她的偏爱。 这时候,她身后的沈绾梨似是诧异:“哦?朱公子是来寻念娇妹妹的,而不是来寻我的么?” 沈念娇都快笑出声了。 沈绾梨怎么还是这么爱自取其辱啊?之前在三皇子那得的教训还不够多吗?真以为自己长得牡丹国色,便能勾得人人都倾慕她吗? “绾梨姐姐,莫要胡闹,这位朱公子乃是嘉庆长公主与兵部朱尚书之子,你从未见过,他怎会是来寻你的?” 沈念娇略带得意地说教起沈绾梨,然后又面带歉意地对朱昇道:“朱公子,姐姐只是凡事都想与我争一争,不是有意冒犯你,还请你见谅。” 朱昇:“……” 朱昇看着面前的沈念娇,有些尴尬,更多的是替沈念娇尴尬,“沈二小姐,我确实是为沈大小姐而来。” 沈念娇笑容一僵,整个人都愣住了。 朱昇不是为她而来,而是为沈绾梨而来?! 怎么可能,朱昇不是一向仰慕她,从前燕京贵女中谁与她不对付,朱昇不是还会去帮她出头的吗?他怎么可能是为她的死对头沈绾梨而来? 此刻,想到她之前说的那些话,沈念娇只觉得尴尬得无地自容。 这会儿为了缓解尴尬,她只能看看沈绾梨看看朱昇,干巴巴地问:“朱公子怎会与姐姐认识?” 这对朱昇来说着实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他面色有些不自在地道:“寺中偶遇。” 沈念娇心底不甘。果然,男人都是食色性也吗? 就一个寺中偶遇,朱昇就对沈绾梨另眼相看了? 沈绾梨饶有兴致地看完了沈念娇出丑,然后才对着朱昇勾勾手指头,用仿佛能将他挥之即来招之即去的语气道:“小朱子,过来。” 沈念娇闻言心下暗喜。 朱昇乃是长公主与尚书之子,性情高傲的小霸王,便是明瑶公主和浏阳郡主之流都不敢轻易招惹他,沈绾梨竟然用这种把他当太监使唤的语气招呼他,果真是太得意忘形了! 果然,朱昇在听到沈绾梨的话后,秾艳俊秀的面容骤然沉了下来,“沈绾梨,你别太过分了,我不是你的太监。” 沈念娇附和:“是啊,绾梨姐姐,你这也太不尊重朱公子了。” 然而,下一刻,她就听到朱昇咬牙切齿地道:“我只是你的小厮。” 沈念娇:?!! 这一刻,沈念娇都要怀疑自己耳朵是不是瞎了。 她听到了什么?骄纵傲慢的小霸王,竟然说他是沈绾梨的小厮? 那和是她的太监有什么区别? 朱昇虽然不满意沈绾梨对他的称呼,但还是走到了她面前。毕竟他朱昇愿赌服输,不是那种输不起的人!绝不能让沈绾梨轻看了他! 沈绾梨可劲儿地羞辱他,“大差不差的,我就爱叫你小朱子。” 朱昇攥紧拳头:“好,沈绾梨。” 沈绾梨微笑:“叫主人。” 朱昇屈辱至极:“你别太过分了。” 沈绾梨挑眉:“朱公子输不起?” 朱昇咬牙切齿:“主人。” 他暗暗攥紧拳头。沈绾梨,沈绾梨!今日之耻,他日后定要百倍奉还! 旁边的沈念娇震撼不已。 一向骄傲的朱昇,竟然奉沈绾梨为主?! 是她今早上没睡醒吗? “走吧,小朱子,替我赶马车。” 沈绾梨转身扶着谢氏上了马车。 朱昇也只能跟着顶替了车夫替她赶车。 这会让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报复沈绾梨,怒气上头,哪里还记得旁边的沈念娇? 沈念娇满心嫉妒,朱昇虽仰慕她,但却从未为她做到过这个份上。也不知道沈绾梨用了什么狐媚法子! 也是因此,她心中恐慌更甚。她害怕三皇子也被沈绾梨抢走。 沈老夫人一早便从沈朝谨那儿,得知了沈绾梨和朱昇在宝云寺发生的事情,又是惊讶于沈绾梨的箭术天赋,又是无奈于她的胆大包天。 但因着太后推行的几道政令,大燕朝民风渐开放,对贵族女子的约束更少一些。且又有长辈在场,所以沈绾梨与朱昇的赌约也不算过分。她便也对年轻人们的游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 马车缓缓驶入宫门。 襄平侯府的几辆马车得到了不少官员家眷的避让。 早有宫女太监守候在旁,为沈家一众人引路。 上元佳节,宫中亦是张灯结彩,色彩鲜艳的丝绸缠满花枝,其上挂满了形态各异的琉璃彩灯,整个皇宫都繁华明亮,好似不夜之城。 襄平侯府圣眷正浓,席位也很靠前。 襄平侯和百官们这一日都与燕帝在一起,这会儿早早就坐在席位上自饮自酌了。 沈绾梨被谢氏带在身边,跟在老夫人身后一同入席。 这时候,一位穿着三品诰命服的贵夫人,走到了她们面前。 那贵夫人眉目英姿飒爽,比谢氏要半个头,身姿也粗壮些,看起来颇有将门之风。 她上来便紧紧握住谢芳林的手,激动地问:“谢姐姐,真的是你?” 谢芳林面上也露出喜色,“林妹妹,许久未见。” 沈绾梨心下了然:【这就是襄平侯死对头兵部侍郎的夫人林氏?】 谢芳林也想起,之前沈绾梨怀疑林氏给她下蛊的事,心下也有些忐忑。 林夫人看向沈绾梨,爽朗笑道:“这姑娘生得明艳不可方物,像极了姐姐年轻时的模样,便是姐姐流落在外的嫡长女吧?” 谢芳林告诉沈绾梨:“是,绾梨,这便是娘的闺中密友,你应当唤她一声林伯母。 同时暗暗祈祷,给她下蛊的可千万别是林氏。 然而,却见沈绾梨看向林氏,露出了复杂神色。 谢芳林心底咯噔一声。 就听到了沈绾梨的心声:【林伯母?呵呵。分明应该叫林伯父才对。】 第55章 处处捅娘亲刀子,还觊觎姐夫 谢芳林如遭雷劈般愣在原地。 林伯父??? “绾梨见过林伯母。” 沈绾梨面上规规矩矩地给林氏见礼,心底却止不住吐槽: 【啧啧,燕京权贵圈可真乱,怕是娘亲都没想到,她多年的手帕交竟会是个男人。这用苟戴先生话本里的话怎么说来着?闺蜜变gay蜜?】 谢芳林听不懂什么叫“该蜜”,但听明白了,沈绾梨的意思是,林氏是个男人? 谢芳林从前从未想过这种可能,但如今听到沈绾梨的心声后,再一看林氏,越看越是心惊。 林氏五官英气,身材也比寻常妇人要高大粗壮,穿着诰命服有些五大三粗的感觉,而且还是平胸,也正因此,时常有燕京贵妇私下嘲笑她像男人婆。 可这五官与身材,若是放在男子身上倒是不显突兀。 “好孩子,这些年你受苦了。” 林氏怜惜地看着沈绾梨,说着顺手便从从手腕上捋下来个水头莹润的翡翠镯子,要给她戴上,“伯母出门匆忙,也没来得及备见面礼,这是伯母的一点心意。” 谢芳林赶忙阻止:“林妹妹,你也太客气了。你我多年手帕交,哪用得着这么贵重的礼物……” 然而,林氏却是嗔了她一眼,把镯子硬塞到她手里,抓着她的手把镯子握住,“正是因此,你找回女儿,我才不能吝啬。” 谢芳林想到沈绾梨说林氏是男子,不好与他多做拉扯,这才无奈让沈绾梨收下镯子。 沈绾梨自然也看出了这翡翠玉镯的品相极好,勾唇笑道:“谢谢林伯母。” 【林氏虽是男人,但待娘亲似乎并无恶意,而且方才我用灵力感应过,他身上并无蛊虫。害娘患上头疾的蛊虫,应当不是她下的。那会是谁呢?其他与娘亲来往密切的夫人吗?】 听到沈绾梨的心声,谢芳林心下暗自松了口气。 林氏似是察觉到她的失神,挽着她胳膊问,“谢姐姐,你怎么了?” 谢芳林想到林氏是男子,下意识想要将手臂抽回,可这熟悉的面容和声音,还有这熟悉的神情姿态,她分明还是她,与从前也并无分别,这才任由着他挽着。 “没什么。” 兴许林妹妹只是天生套错了男人的壳子罢了。 只是,她与兵部侍郎成婚多年,也不知道,兵部侍郎是否知晓他是男儿身,他又是如何隐瞒多年的? 谢芳林想不通,沈绾梨也想不明白。但对沈绾梨来说,只要林氏对娘亲没有恶意便好。 宫宴上华灯照壁,烛光如昼,皇帝太后和后妃们都尚未入席,相熟的朝臣举杯相谈,高门贵妇们也带着家中女眷凑一块说话,玉盏流光,衣香鬓影,富贵堂皇似天上瑶池。 “谢姐姐,春日风寒,你的头疾可有好些?夫君前些时日外派出京,我让他搜罗了些姐姐用得上的名贵药材,明日我便差人送到你府上吧。”林氏看向谢芳林的目光满是关切。 谢芳林收了她多回药材,也不同她客气,“那便多谢妹妹了。” 两人正说着话的时候,忽地有一声惊讶的女声传来。 “姐姐,你怎会在这?” 沈绾梨也在一瞬间,感应到了与谢氏体内蛊虫相似的气息,猛地转身,就见一个穿着素锦罗裙的娇俏姑娘,一蹦一跳过来,挤开了沈绾梨,挽上了谢芳林的胳膊。 沈绾梨放出灵力感应,终于确定了谢芳林蛊虫来源:【原来是谢素歆这大白眼狼】 小白眼狼自然是沈念娇。 谢芳林听到沈绾梨的心声后一愣,绾梨这是生素歆的气了? 她微皱了皱眉,呵斥道:“素歆,你都是大姑娘了,怎么还不稳重些?都把你侄女撞到了。” 谢素歆仿佛这会儿才看到沈绾梨,惊讶道:“这就是姐夫从外头找回来的女儿吗?姐姐,当初你不是只怀了念娇吗,她又是哪冒出来的?你悄悄同我说,不会是姐夫在外头生的外室女,到了年龄谈婚论嫁,才带回来充作你的嫡长女吧?” 她说这话的时候,沈绾梨察觉得到她淡淡的幸灾乐祸。 【谢素歆是一点儿也不盼着娘亲好啊,襄平侯虽然是个渣爹,但还做不出以外室女充嫡女的混账事,也只有陆航那种人渣才做得出来】 谢芳林面色微沉。 沈念娇鸠占鹊巢的事一日不公开,关于绾梨身世的非议就不会少。 谢芳林面色严肃地道:“素歆,莫要胡说,我只有绾梨一个亲女儿。” 谢素歆一愣:“那念娇呢?” 谢芳林:“她并非我与侯爷亲生,而是被绾梨的养母调包的。如今念娇的生母也已送官。” 谢素歆顿时激动了起来,捂着嘴巴问:“念娇不是襄平侯府千金,那她怎么可以嫁给三皇子?姐姐,你这可是欺君。” 然而,即便她装模做样捂了嘴巴,这声音依旧不小,旁边那些个耳聪目明的夫人们早就听了进去。 与襄平侯不对付的张首辅的夫人当即就带了几个文官夫人走来,扬声问:“这位是襄平侯夫人吧,有几年没在宴上见着你了,方才我们听见,你与令妹在说什么欺君?” 谢素歆顿时惊慌失措了起来,“没有没有,我姐姐没有欺君。绾梨和念娇抱错,她也深受其害……” 然而,说着,她像是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忙捂住了嘴巴,看向谢芳林的神情像是急得快哭了:“姐姐,我又说错话了。” 谢素歆一向不擅掩饰说谎,谢芳林都已习惯了。 然而,这时却听到沈绾梨的心声: 【呵呵,什么说错话,谢素歆分明就是故意的。这谢素歆还是像前世那么犯贱!娘亲待她像是亲女儿那么好,但她却处处捅娘亲刀子,还觊觎自己姐夫。上辈子,娘亲惨死,尸骨未寒,她就想要嫁入襄平侯府给沈晋安当续弦,还是侯府灭门了她才作罢,没想到就连娘亲身上的蛊毒都是她下的!十六年前,那时候她才四岁多啊,年龄那么小,怎么就对娘有那么深的恶意,还会下毒蛊?】 第56章 沈念娇身世暴露 听到沈绾梨的心声,谢芳林只感觉浑身血液都好像凉了一般。 素歆竟然给她下蛊,还想要嫁给沈晋安当续弦? 诚如绾梨所言,十六年前,素歆不过才四岁,那么小小一团,玉雪可爱,时常缠着她喊姐姐,嗓音清清脆脆很惹人喜爱。 那时候,她连生了三个儿子,还没有生女儿,便对爹娘的这个老来女十分稀罕,时常让母亲将她抱来侯府玩。 就连她因沈敏落水受寒那日,素歆也在场。 但谢芳林连多年手帕交林氏都怀疑了一遍,都没有怀疑过这个幼妹。 绾梨心声透露的事情着实荒诞了。 可是,谢芳林私心里却依旧更相信自己的女儿。她甚至想着,连女儿重生这样的荒诞事都有了,那眼前的素歆呢,也许她也重生了呢?也许当初她幼小的身体内,装着历尽沧桑的灵魂呢? 夜宴宫灯烛火摇曳,春风料峭吹帘微寒,谢氏的背脊也不由发寒。 许多事情,她也似在一瞬间了悟。 难怪,素歆如今二十岁了,还不愿定亲,她几番给她说亲,她都不愿意。 爹娘一直惯着这个老来女,也想多留她两年,便也没说什么。 原来谢素歆是想要等她死后,嫁入襄平侯府当续弦! 谢芳林想到她这些年的身体不由苦笑,她这身体,确实是早逝之相。其实她也知道,襄平侯府如日中天,燕京当中,不止谢素歆,也有不少官家女子等着她挪位置。 只是,看到身侧的沈绾梨,谢芳林暗暗攥紧了拳头。 她的绾梨即便回家依旧无枝可依,她要护着自己的女儿,绝不轻易让位! 谢芳林的愣神恍惚,在首辅夫人等人看来,就是做贼心虚的体现。 这时,大殿门口传来了太监的公鸭嗓—— “皇上驾到,太后驾到——” 殿内百官和家眷们的说笑声顿时一静,众人齐齐罗列,真要一同跪拜。 在这短暂的安静当中,张夫人的怒斥声响彻大殿:“襄平侯夫人,你们襄平侯府好大的胆子,怎敢欺君?事关皇室,你们怎能隐瞒?” 众人跪拜暂停,齐刷刷朝着张夫人和谢芳林这边看来。 坐在三皇子和四公主身边的沈念娇,原本听到有人问罪谢氏,还有些幸灾乐祸,但一听到欺君,就止不住有些心虚。 燕帝和太后对视一眼,带着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后妃们先就坐,然后才看向这边。 太后穿着端庄肃穆,不怒自威,她沉声发问:“张夫人方才说什么,襄平侯夫如何欺君了?” 张夫人与一众夫人们当即跪了下来,给太后请安过后,才道:“回禀太后娘娘,方才我们听到,襄平侯谢氏与她幺妹谈话,说起准三皇子妃沈二小姐并非襄平侯所生。” 这话一出,满殿的朝臣和女眷们都齐刷刷看向了坐在皇帝左下首的襄平侯。 那些与他不对付的朝臣们眼里满是嘲弄。 兵部侍郎与沈晋安不对付,本想嘲弄两句,但想到他夫人与谢氏是手帕交,这才作罢。 但旁人就没那么多顾忌了。 一名文官嘲讽沈晋安:“哦?难不成侯爷被发妻给戴绿帽子了?” 然而,下一刻,沈晋安就抄起一根玉箸朝那文官丢去,直接插进了他的官帽里,擦着头皮穿过。 文官惊悚,只能振袖说他活该,骂他是匹夫,但却不敢再招惹。 燕帝看向沈晋安:“襄平侯,你怎么说?” 当着燕帝的面,沈晋安起身,拱了拱手,依旧是落拓不羁的模样:“回禀皇上,臣没有被戴绿帽子。” 燕帝眼里的兴味顿时消了些许,“哦?这么说,是张清治的夫人乱嚼舌根子了?” 张清治就是当下的内阁首辅,一位年近古稀的老头,也是个让燕帝尤为头疼的老顽固。 他是朝中主和派的领头羊,而襄平侯是主战派,两派时常当朝对骂,甚至动手。 张夫人听到燕帝的话,忙道:“回禀陛下,太后,臣妇并未胡说。我身边的几位夫人都能作证,刚才亲耳听到,谢小姐说侯府的沈念娇与沈绾梨自幼抱错,只有沈大小姐是侯府千金,如今的准三皇子妃并非侯府血脉,而是个来路不明的野丫头!” 此言一出,满朝皆惊。 坐在燕帝身侧的梁贵妃,面色骤然沉了下来。她也在一瞬间,明白了之前襄平侯府老夫人和沈念娇的异常。原来,当时老夫人要说的是此事! 就连刚还与沈念娇谈笑风生的三皇子萧瑾宁,都在一瞬间愣住了。 沈念娇更是攥紧了手帕,目光慌乱地在殿内寻找亲爹卫国公的身影。 然而,卫国公府空有国公府之名,早已没落,也不受圣眷,席位也被安排到了一众老牌勋贵当中,并不起眼,远远没有襄平侯府的席位靠前。 沈念娇暗恨,这肯定是谢氏和沈绾梨故意的! 她们那对母女,就是见不得她好,诚心不想让她嫁给三皇子! 太后闻言事关三皇子,只是轻瞥了梁贵妃一眼,端起一旁浏阳郡主奉上的茶水轻抿了一口,不打算插手此事,只在旁边看戏。 浏阳郡主与襄平侯府二公子的婚约作废,乱了她不少打算。 如今若是三皇子与襄平侯府的婚约也能作废,她自是乐意瞧见的。 她没拉拢到的势力,那谁也别想拉拢到。 燕帝也没想到,上元夜宴歌舞未上,倒先上了这么一出戏。 他看向沈晋安,面容沉肃,不辨喜怒:“襄平侯,张夫人所说,是否属实?” 沈晋安弯身拱手:“回皇上,此事属实。” 梁贵妃恼怒:“襄平侯,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欺君!” 沈晋安与对面的沈老夫人对视一眼,他们母子俩一早就对过了口供。虽如今此事暴露得比他们预想的要早,但该做的铺垫都已做好。 “皇上明鉴,臣并未欺君,臣也是深受其害啊!” 燕帝瞥了他一眼,“你如何深受其害?” 沈晋安:“臣与夫人确实只有绾梨一女,念娇是南村寡妇柳氏之女。只是那柳氏贪得无厌,竟在臣夫人生产之时调换二女,绾梨因此流落在外。” 梁贵妃有种被人拿鱼目混珠愚弄的感觉,“那你为何不说沈绾梨才是真正的侯府千金?” 就在此时,侯府老夫人站了出来,“贵妃娘娘,臣妇不是同你说过吗?” 第57章 沈念娇哪配当她儿子正妃? 燕帝一向对这位随老襄平侯上过战场的老夫人礼让三分,见她拄着拐杖行礼,当即抬手道:“老夫人腿脚不便,不必多礼。” 沈老夫人免了跪拜,看向梁贵妃道:“贵妃娘娘,无论是那日在翊坤宫,还是纳吉当日,臣妇与侯爷都不止一次同你和三皇子说过,与三皇子订婚的本应是绾梨。可您与三皇子却执意要将错就错。” 太后轻瞥了梁贵妃一眼:“贵妃,可有此事?可需要传翊坤宫的宫女和宗正们来作证?” 梁贵妃也想起来沈老夫人确实说过那话,只是当时她以为,侯府是偏心沈绾梨,想要换亲,才故意那么说。 都怪这老太婆没说清楚! 梁贵妃虽然喜欢沈念娇,但是,她更喜欢的是沈念娇侯府嫡女的身份,以及襄平侯的兵权。可现在,沈念娇竟然是个和侯府没有血缘关系的冒牌货,是不知道哪个庶民的女儿,这样的身份,哪里配做她儿子的正妃?而且,不是亲生的,襄平侯府怎么可能尽心尽力地扶持三皇子? 梁贵妃觉得自己像是被愚弄了一般,有些不服气地道:“回太后,确有此事。只是老夫人,你当时为何没同本宫明说沈念娇的身世?” 沈老夫人叹了口气,无奈地看向了对面席上的萧瑾宁,“贵妃娘娘,臣妇当时说了侯府有一事隐瞒,正要同你坦白绾梨和念娇的身世,可是当时,三皇子却一而再再而三打断臣妇的话,说不管与他订婚的是谁,不管念娇是何身份,他要娶的就是念娇,还将臣妇与绾梨赶出了翊坤宫。” 梁贵妃面色难看。 这事她也记得。只是,她哪能想到,侯府要说的身世如此要紧? 她原本想着沈念娇是嫡长女还是嫡次女并无太多分别,谁能想到,沈念娇压根就是个假货! 尤其是当她看向自己儿子,发现萧瑾宁竟然还在给沈念娇那个假货递手帕擦眼泪,轻声细语安慰她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之前她有多喜欢沈念娇这个准儿媳,这会儿就有多看不惯,觉得她和宫里那些扮柔弱勾引皇上的狐媚子没什么分别! “殿下,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瞒你的,我,我只是情难自禁。”沈念娇双眼微红,看起来不胜娇柔似雨后芙蕖,她说着还欲说还休地看了萧瑾宁一眼。 萧瑾宁原本想到沈念娇的身份给不了他太大助力,还有些不悦,但这会儿见她如此委屈惹人怜,心底痒痒,满心都想着哄她开心。 他借着桌案和宽袖遮掩,悄悄牵上了沈念娇的手,“念娇,本皇子懂你的心意。” 沈念娇知道,眼下老夫人和襄平侯的心都偏向了沈绾梨,一心要把身份和婚约都还给她,襄平侯府是靠不上了,而她亲爹卫国公如今又没有立场说话,她要想保住和三皇子的婚约,只能靠自己,抓住三皇子的心。 沈念娇咬唇:“我原本想等上元宫宴见到殿下再如实坦白的,可没想到姐姐和娘竟然……” 萧瑾宁冷冷扫了眼殿中的沈绾梨,愈发觉得她不择手段,“沈绾梨不就是想破坏我们的婚约吗?本皇子不会让她得逞的。” 上首,燕帝听完老夫人的陈述后,看向了三皇子,“瑾宁,可有此事?” 萧瑾宁直接就牵着旁边的沈念娇站了起来,完全不顾梁贵妃的眼神暗示,走到了大殿正中,坦荡地拱手道:“父皇,老夫人说得没错。儿臣与念娇青梅竹马,心悦于她,不管她是不是襄平侯亲生女儿,儿臣都想娶她。” 一旁的沈念娇垂着头,害羞不说话,但却挑衅地瞥了眼边上的沈绾梨,唇角微微上扬。 当注意到燕京贵女们羡慕的目光后,她更是得意。 然而,坐在燕帝身旁的梁贵妃冷冷盯着沈念娇,又尖又长的护甲将手帕都戳了个洞,憋了满肚子的怒火。 太后手里转着佛珠:“既然沈老夫人所说属实,那隐瞒身世一事也怪不得襄平侯府。左右人还是那个人,襄平侯府也还认沈念娇这个女儿,三皇子又实在喜欢,便成全了他吧。皇帝,你说呢?” 然而,太后和梁贵妃都清楚,襄平侯府如今认沈念娇,无非就是想全了这场情谊。左右只是个女儿,贴份嫁妆送出去,还能博一个宽宏大量的美名。 可待到侯府将沈念娇嫁出去之后呢?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又没有血缘维系,襄平侯府哪能尽心尽力扶持三皇子?而且,他们还有一个亲女儿沈绾梨呢! 燕帝爽朗笑道:“母后说的是。小三儿重情重义,与念娇那丫头又是朕看着长大的,朕也不想拆散他们。那什么隐瞒身世都是误会,张夫人和侯夫人也都别跪着了,快入席吧。” “是。” 听到燕帝的话,张首辅夫人有些失望,她还以为能替夫君打压下襄平侯府的嚣张气焰呢,没想到皇上还是如此宠信侯府。 “皇上圣明。” 谢芳林拉着沈绾梨起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谢素歆也没想到这事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过去了,跟在谢芳林身边,夸张地拍了拍胸脯:“还好皇上没怪罪姐姐,不然我就又闯祸了。” 【娘亲没倒霉,谢素歆很失望啊】 谢芳林看向谢素歆的目光冷淡了几分,也没接她的话。 侯府真假千金之事闹出来,雷声大雨点小,结果皇上、太后、三皇子、沈念娇和襄平侯府都满意,但是,梁贵妃却很不满意。 她丹凤眼倒竖,略带嗔怒地看向燕帝,声音却如娇莺:“皇上!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燕帝一向宠爱梁贵妃,惯得她恃宠而骄,见她如此也不恼:“爱妃还有何不满?” 梁贵妃觉得自己被沈老夫人那老狐狸给耍了,咽不下这口气,“即便三皇子几番打断了沈老夫人的话,以至于老夫人当时没能把二女身世说出口,但是,此事关系皇家,襄平侯府也不该如此糊弄过去,理应在事后告知本宫,禀告陛下!” 第58章 让沈念娇为侧妃 首辅张清治闻言,起身道:“诚如贵妃娘娘所言,侯府分明还是有意隐瞒,襄平侯没有尽到臣子上达天听的本分啊!” 沈晋安不慌不乱,甚至起身回话前还饮了口酒,“回禀陛下,贵妃娘娘。臣并无隐瞒之意,那调换侯府千金的柳氏已经送官,一应证据侯府也都交给了京兆尹,只等给柳氏定罪,此事便能由京兆尹上达天听。” 说着,他还诧异地看了眼京兆尹,直接将球踢给了他:“此事证据确凿,无需再审,已过去许多时日,京兆尹还未判决吗?” 京兆尹猛地打了个激灵,下意识看了眼卫国公陆航。 柳氏的案子,侯府催的不紧,陆航又给他送了不少好处让他将案子暂且压下来,他想着左右不得罪,可没想到,今日张首辅与襄平侯府斗法,这蒙蔽圣听的帽子,竟然盖到了他头上! 燕帝面色微沉,“京兆尹,可有此事?” 这怒气不是冲襄平侯的,而是冲京兆尹的。 柳氏的案件都证据确凿无需再审了,京兆尹还能拖那么久,可见平日里有多尸位素餐! 京兆尹心底苦啊,他一个从三品官员,在京城,这个侯爷那个国公爷的都能压死他,不是在背锅就是在背锅的路上。 他跪下,干脆认罪:“回禀陛下,事有先后,臣也不能因为那是襄平侯府报的案,便将早先百姓们的案子往后推。但此事未来得及上达天听,是臣的失职,还请陛下责罚。” 沈绾梨看了都忍不住感叹。 【京兆尹可真不是谁都能当的。瞧瞧,这不慕权贵一心为民的模样,谁看了不说一句清正廉洁好风骨,但上辈子抄家的时候,白银一箱箱往府外搬,全都是京兆尹收的贿赂】 银子?! 还是受贿的? 充国库,做军费啊! 沈晋安听到沈绾梨的心声后,原本漫不经心的双眼顿时就亮了起来,看向京兆尹的目光也像是待宰的肥羊。 燕帝盯了京兆尹一会,才缓缓开口:“事有先后,但更有轻重缓急。但念在你爱民心切,朕便只罚你三个月俸禄。” 京兆尹虽然肉疼银子,但好歹松了口气:“谢陛下!” 燕帝摆摆手让他退下,然后看向梁贵妃,“爱妃,襄平侯府既然将此事上报了官府,便是坦坦荡荡,没有隐瞒之意,你可满意了?” 梁贵妃还想说什么,这时,沈老夫人又道:“那日离开翊坤宫前,臣妇再三叮嘱念娇,让她将事情同娘娘与三皇子坦白。念娇一向懂事,应当不敢欺瞒才是。” 此言一出,就连沈绾梨都有些诧异。 【老夫人这是……要把欺上瞒下的罪名都盖在沈念娇头上吗?她不是一向宠爱沈念娇吗?难道说,那日在宝云寺上,她撞见柳氏与沈念娇说了什么,才心凉了?】 沈老夫人听到沈绾梨的心声,只是心底哼了声。 谁当初说她只想着偏袒沈念娇的?她在翊坤宫说的话都是为了如今做打算。 梁贵妃总算找到了发泄怒气的口子,冷冷睨了沈念娇一眼,“本宫记得,那日老夫人确实有交代沈二小姐,可事后沈二小姐却什么也没同本宫说。” 她其实也不是非要揪着侯府的错处,毕竟襄平侯府手握兵权,圣眷正浓,是她要为三皇子拉拢的首要势力。 她只是不想让三皇子正妃之位便宜了沈念娇这个来历不明的野种!不想这门婚事就这样半点好处也占不到。 沈念娇心底咯噔一下,被梁贵妃凶狠的眼神吓得后退了步。 但好在一旁的萧瑾宁握紧了她的手,小声同她说了句:“别担心,凡事有本皇子在。” 沈念娇感动:“嗯。” 沈老夫人皱眉看了过来,带了些兴师问罪:“念娇,你为何不听祖母的话?” 沈念娇支支吾吾地别开眼,眼神直勾勾地看向萧瑾宁。 萧瑾宁愈发怜惜沈念娇没有依靠,保护欲爆棚地将她护在身后,“沈老夫人,难怪你如此纵容沈绾梨欺负念娇,原来是嫌她没有侯府血脉。但是,你们嫌弃,本皇子不嫌弃。母妃,是我替念娇瞒下了假千金一事。” 萧瑾宁将事情全都揽到了自己身上,一力承担。 梁贵妃哪里还看不出来,沈念娇从头到尾就打着将错就错侵占婚约的心思,压根没有把身世说出来过,是她那个色令智昏的儿子,到这时候了还帮沈念娇兜底。 梁贵妃都快要气炸了,若不是当着满朝文武及其家眷们的面,她都想扇这个儿子几巴掌。 就连沈绾梨在边上看着,都忍不住感叹:【萧瑾宁恋爱脑实锤了,不过师父说得对,恋爱脑就自个谈恋爱凉快去,当什么皇帝祸害苍生啊?动不动就让天下人陪葬,天下人的命也是命!】 沈晋安和沈老夫人虽然不太明白什么叫“恋爱脑”,但也赞同沈绾梨的心声。 三皇子确实难当一国之君的重任。 可偏偏,皇上对他寄予厚望。 此刻,燕帝还爽朗笑道:“好,不愧是我儿,有担当!” 自己的儿子自是如何看都能找到优点的。 何况燕帝与梁贵妃不同。梁贵妃希望三皇子娶个家世背景雄厚的正妃,成为夺嫡助力。 但燕帝,自是不想看到自己的孩子们整天惦记他的龙椅的。他可以传位给他们,但得是在他驾崩后,他给,他们才能要。 所以燕帝对于萧瑾宁要娶心上人,而不是为了权势娶高门贵女,是欣慰的。至少代表,这个儿子不惦记他的皇位,不盼着他早死。 听到父皇赞许,萧瑾宁松了口气,也昂首挺胸,愈发觉得自己做得没错。 梁贵妃感觉得到其他后妃们看向她的目光都带了嘲弄,她扯了扯燕帝的龙袍袖子,嗔道:“皇上!你也太骄纵瑾宁了!我也不是非要拆散他与念娇,只是,如今念娇生母柳氏被送官,不日就会被发落,那便是带罪之身。堂堂三皇子正妃,怎能是一个囚犯之女呢?” 这么一说,燕帝也觉得有些道理,“虽说沈二小姐寄养在侯府,但这生身父母血缘难断,难免惹人非议。但纳吉已过,庚帖互换,婚事也不宜作罢。” 梁贵妃提议道:“那不如便让沈念娇为侧妃,既合乎礼数,也全了他们情意。” 第59章 本侯的亲女儿是无上珍宝,不容挑拣 沈念娇从小便是金尊玉贵的侯府嫡女,一直以来都坚信自己会成为皇子正妃,日后能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这会儿听到梁贵妃竟然提议让她当侧妃,心底是一万个不愿意。 皇子侧妃,说得再好听,那也还是妾! 即便她不是真正的襄平侯府嫡女,但她真实身份也是卫国公府千金啊! 萧瑾宁自然看出来了沈念娇的不情愿,他也舍不得让心上人受委屈,“母妃……” 然而,梁贵妃饱含怒意的一个眼神扫了过来,“瑾宁,沈念娇有柳氏那样坐牢的生母,便是给你当侧妃都是高攀了。本宫同意她当侧妃,还是看在襄平侯府的面子上。” 萧瑾宁到底不敢忤逆自己的母妃,“是。但儿臣只有一个要求,即便念娇不能做儿臣的正妃,儿臣也绝不会娶沈绾梨那样粗鄙不堪的女子为正妃!” 襄平侯府费尽心机演这么一出,让念娇受了那么大的委屈,不就是想将沈绾梨塞给他吗?他偏不叫他们如愿! 这话一出,襄平侯府众人都心生不悦。 沈绾梨见萧瑾宁又狠狠瞪了自己一眼,心底很无语。 【真当自己是香馍馍了?别说让我给你做正妃了,就算你给我做妾我都不乐意。】 沈晋安听到沈绾梨的心声,险些一口酒喷出来。 他这女儿,表面看上去雍容沉静,心声怎么如此狂放? 不过沈绾梨说得也是,他们襄平侯府的千金,又不是菜市上的萝卜青菜,哪里能容人如此挑拣? 襄平侯沈晋安将杯盏重重放下,面容沉肃,决定耍耍权臣的威风,声音也带了怒意:“三皇子,本侯的亲女儿失而复得,是无上珍宝,岂容你如此挑拣,便是你想娶,本侯还不乐意!” 沈绾梨微愣,没想到襄平侯竟然会为她出头,不惜顶撞皇室。 只是,思及前世,她唇角勾起淡淡嘲讽弧度。 【呵,失而复得,无上珍宝。尸体挂城墙上的无上珍宝吗?】 沈晋安心口一窒。 谢芳林也狠狠瞪了沈晋安一眼,低头身旁的女儿眼里满是疼惜,忍不住握紧了她的手。 这辈子她一定要好好活着,谁也别想伤害她的女儿! 沈绾梨感觉到娘亲掌心的温暖,也回握住了她,心中的戾气也稍稍消退。 前世今生,总还是有人坚定不移地站在她身边的。比如师父,比如娘亲。 饶是燕帝再宠爱梁贵妃和三皇子,见他们如此挑拣婚事耽搁宫宴,还惹怒了他的肱骨之臣,也有些不耐烦了:“罢了,传朕旨意,赐襄平侯府二小姐沈念娇为三皇子侧妃,正妃之事容后再议。” 燕帝金口玉言,无回旋余地,沈念娇虽心有不甘,但也只能暂且作罢,于是叩谢:“臣女谢皇上。” 萧瑾宁松了口气,只要不给他和沈绾梨赐婚就好:“谢父皇。” 燕帝看向沈晋安时面色却是缓和了许多,对着他随和地摆了摆手,“襄平侯,你也坐下,跟孩子们置什么气。沈大小姐的婚事,没有你点头,朕也不会自作主张,伤了你我君臣和气。” 这可是替他守江山的能臣重臣忠臣! 二十多年前,若是没有襄平侯替他驱敌至玉龙关外,守住万里河山,他哪能坐得稳这皇位? 他虽然不是位文治武功的圣明君王,但自诩还算贤明。 古往今来,多少皇帝担心臣子功高盖主,疑心忠臣,做出狡兔死走狗烹之事,自毁长城,落得个山河倾覆的下场?他深以史为鉴! 梁贵妃皱了皱眉,但面上却不敢忤逆燕帝,笑着道:“皇上作主便好。” 她是有想让沈绾梨做正妃的打算,如此才能把襄平侯府牢牢绑在他们的船上,可没想到三皇子竟然把话说的那么绝。 罢了,其实她私心里也不太看得上沈绾梨,只要沈念娇那冒牌货不占着正妃之位便好,她还能为三皇子另择高门贵女。 这场真假千金的闹剧,最后以沈念娇从三皇子正妃降为侧妃结束,三皇子正妃之位空悬,而三皇子又极为厌恶襄平侯府嫡长女,一时间,不少朝臣和女眷们都动了心思。 …… 上元夜宴,宫中烟花爆竹齐放,火树银花照彻长夜。 席间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教坊司新排了歌舞,琴箫合奏丝竹流响,歌喉清润如林簌泉韵,宴上华灯彩烛映照得舞娘们彩衣如蝶,翩翩舞动间披帛洒金流光,挥袖折腰,似春燕纤巧。 御膳房的人上端着玉盘珍馐鱼贯而入,撤下了给百官家眷们垫肚子的瓜果点心。 百官及家眷们都正襟危坐,并未动筷子。 沈绾梨百无聊赖,托腮看着歌舞。 沈念娇也已经从三皇子身边回到了侯府女眷的坐席上,就坐在沈绾梨身侧。 她满含怨气地问:“如今我成了三皇子侧妃,姐姐可满意了?” 若不是谢氏和沈绾梨故意在张首辅夫人面前泄露她的身世,她哪里会丢那么大的脸?如今满燕京的高官权贵们都知道,她是个罪犯所生的假千金了! 作为小厮侍立在沈绾梨身侧的朱昇皱眉:“沈绾梨,是你故意害念娇小姐?” 沈绾梨瞥了他一眼:“掌嘴。” 朱昇不敢置信,“你说什么?” 沈绾梨慢条斯理道:“哪有主子不说话,小厮插嘴的道理。” 朱昇羞愤地扇了自己一耳光,仿佛打的是沈绾梨,“好好好,沈绾梨,你给我记着。” 一旁的沈念娇都傻眼了。 她原本还指望着朱昇给她出气,没想到,朱昇在沈绾梨这儿竟如此低声下气。 沈绾梨教训完朱昇,这才看向沈念娇,唇角微勾:“妹妹这话好没道理,做错事的是你生母柳氏,害你当不成正妃的也是她,你怪我与母亲做什么?再说了,我与母亲本也没打算在殿上声张你的身世,是素歆姨母不慎说漏了嘴。” 谢素歆? 沈念娇猛地看向了谢家女眷当中的谢素歆,她这会儿正直勾勾地盯着三皇子的方向,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沈念娇的心猛地一沉。谢素歆是太傅之女,又是襄平侯夫人的嫡妹,身份上是配做三皇子妃的。她虽年已二十岁数大了些,但与三皇子同龄,这些年燕京贵族嫁女都晚,大多是十八九岁出嫁,这也大差不差。 难道说,谢素歆那个老女人,觊觎三皇子正妃之位?! 第60章 沈绾梨坑爹,襄平侯背黑锅 RrI沈念娇盯着谢素歆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敌意。 沈绾梨唇角微微勾起。 【谢素歆看的是渣爹,但沈念娇不知道,以为她觊觎的是三皇子。啧啧,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到狗咬狗的戏码了~】 谢芳林听着沈绾梨的心声,对谢素歆这妹妹心情复杂,但心里无疑是偏向沈绾梨的,对于她的算计也乐见其成。 她不着痕迹添把火,“念娇,你素歆姨母也不是故意的,你莫要放在心上。” 沈念娇愈发觉得谢素歆就是故意的,“母亲,素歆姨母都那么大年龄了,怎还像个小孩子似的?这话原不该我说,但是外祖母年事已高,你作为长姐,该为姨母张罗婚事的。” 谢芳林无奈:“你素歆姨母眼光高,寻常男儿看不上。你虽已订婚但还未出阁,少说这话。” 沈念娇闻言愈发笃定心中猜测。眼光高,呵,谢素歆可不是眼光高吗? 【啧啧,娘亲这话虽是实话,但却歪打正着误导沈念娇了。小白眼狼这下真要记恨上大白眼狼了~究竟谁才是白眼狼王呢,拭目以待~】 皇家宫宴规矩多,宫女们将玉盘珍馐摆放整齐后,又齐齐端了盛满花汤的琉璃盏上前。 琉璃盏晶莹剔透,灯烛映照下,流翠浮丹,盏中盛了清汤,其上漂浮着几片蔷薇花瓣,气味清新香甜。 朱昇作为沈绾梨的小厮,从宫女手中接过琉璃盏捧着。 沈绾梨看着那精致的琉璃盏微微出神,忽地想起,前世宫宴上闹出的一桩丑事。 那时候她初次入宫,不懂规矩,被沈念娇误导,在满京贵妇面前闹了笑话。 沈念娇见沈绾梨对着花汤出神,眼里忽地闪过一计,她笑道:“姐姐从前都在南村,想必不懂宫中的规矩,用膳前需先用汤。这般香甜的花汤,姐姐应当从未享用过吧?” 朱昇也是眼里闪过兴味,决意配合沈念娇捉弄下沈绾梨,谁让她总欺辱他! 他学着小厮做派,将琉璃盏端到沈绾梨嘴边,“沈大小姐,请用汤。” 旁边别家的夫人小姐们,不知出于何种心思,手上也没有动作,全都看向了沈绾梨,略带了些看好戏的意味。 谢芳林注意到了沈念娇和朱昇的误导,皱了皱眉,正欲提醒沈绾梨。 然而,就见沈绾梨若无其事地伸手,将朱昇端到面前的琉璃盏往下压了压,然后当着众人的面,将一双纤纤玉手浸泡在花瓣清汤中,洗涤尘埃。 【呵,故技重施吗?上辈子沈念娇就是这么说,误导我将餐前净手的花汤喝了下去,惹得满殿的人嘲笑,从此沦为燕京笑柄】 谢芳林想到那种情形,只觉得呼吸都被扼住了。 她的绾梨,前世究竟受了多少委屈? 沈绾梨也注意到了谢芳林方才将要提醒她的动作,心下微暖:【有娘亲真好啊。只可惜,上辈子娘亲身患头疾,而我尚还无力为她缓解痛苦,她只能被困深宅,即便是上元宫宴,也不能同我前来。若是那时有娘亲在身边,便是我不知,也有人提醒】 谢芳林心情愈发沉闷,此刻,更是憎恨上了谢素歆。若给她下蛊的当真是谢素歆,她绝不会放过她! 沈念娇和朱昇见沈绾梨没上当,都有些失望。 周边的夫人贵女们也都不由高看这位襄平侯府的嫡长女一眼。 殿中众人净手过后,待燕帝先动了筷子,群臣百官才纷纷享用佳肴。 燕帝与几位重臣把酒言欢,酒过三巡,忽然想起一事,于是看向沈晋安:“襄平侯,今年上元宫宴,朕怎么没见到寄养在你府上的魏国质子?” 元靳作为魏国送来的质子,虽与阶下囚也并无区别,但燕国为了彰显大国风范,逢年过节总会邀他入宫赴宴,同享美酒佳肴。 当然,也是方便燕帝掌控质子情况,以免生乱。 沈晋安常年在军中,鲜少回府,但一早便听元靳的小厮禀告过他的动向:“回陛下,元靳殿下偶感风寒,闭门谢客,不便前来。” 然而,下一刻,听到沈绾梨的心声后,便惊得他醉意全无—— 【他死了,嘻嘻】 沈晋安:?! 你他娘的说什么?谁死了?元靳好好的在襄平侯府关着,怎么会死? 若非这是在大殿上,沈晋安都要跑过去拎起沈绾梨问个明白了。 这时,上首的燕帝点了点头:“哦,这时节乍暖还寒的,是容易感染风寒。你让元靳保重身体,罢了,待夜宴结束,你带个御医去府上帮他看看吧。” 沈晋安:! 元靳都不知道死哪去了,他带御医回府,岂不是会露馅? 【哎呀,元靳都被我推到宝蕴山的悬崖下了,这会儿估计都尸骨无存了吧?渣爹该去哪儿找一个元靳来应付燕帝的检查呢?啧啧,襄平侯亲自看守的敌国质子失踪,不管是如何失踪的,这渎职的罪名都得落下来吧?】 沈绾梨幸灾乐祸的心声萦绕在沈晋安耳边。 沈晋安都要被气笑了。 这个女儿,他刚还在皇上面前说她是失而复得的无上珍宝,结果,这珍宝转头就背刺他。坑爹啊这是! 若这么坑他的人是他那几个儿子,他绝对要操起棍子打断他们的狗腿。 既然是女儿,那就用粉色的棍子吧。 罢了,还是算了吧。 沈晋安心中沉闷,他知道,沈绾梨一直恨他,心里对他一直都是一口一个“渣爹”的。 他也知道,那是因为上辈子,他冤枉沈绾梨通敌叛国,亲手杀了她。他虽不知事情原委,但那些都是沈绾梨切身经历过的。 只是,他不明白,沈绾梨为什么要杀元靳? 【沈晋安,上辈子,你误以为我放走元靳助他回魏国,听信沈念娇栽赃,认为我通敌叛国,亲手杀了我,任由我暴尸城墙。这辈子,我亲手杀了元靳,斩断祸根,他便不能带兵围攻燕京,但我也让你尝尝替人背黑锅的滋味!】 沈绾梨这么想着,恶狠狠地啃了一口鸡腿。 沈晋安则是恍然。 原来他女儿是为了家国大义才杀的元靳。 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制止家国倾覆,不愧是他沈晋安的女儿! 罢了,这黑锅,他就替她背了吧。 第61章 襄平侯吃死对头的瓜 沈绾梨丝毫不担心元靳失踪之事会牵连到自己。 毕竟,府中人人皆知,她这个乡野归来的大小姐人美心善,施粥赈饥是常有之事,便是对人人轻贱的敌国质子也能施以善意。 而那日她让元靳乔装出府,也避开了所有人。 元靳身边的小厮是他自己人,兴许知道此事,但私自离府本就是元靳理亏,他们也不敢将此事闹到明面上。 【没事,就算天塌下来,还有沈晋安这战功赫赫的权臣爹顶着。实在顶不住的话,我再带着娘亲跑路。】 谢氏感动得稀里糊涂。 【话说,兵部侍郎到底知不知道他妻子是个男人?】 沈绾梨一手托腮,若有所思地看着那边相敬如宾的兵部侍郎和林氏。 这会儿,林氏像极了个贤妻良母,在兵部侍郎旁边,劝他少喝点酒,还拿手帕替他擦嘴。兵部侍郎还伸手将远处的菜拿过来放林氏跟前,笑呵呵地与她说着什么。 兵部侍郎只带了妻子林氏来赴宴,身边并无其他家眷。 谢芳林也顺着沈绾梨的视线看了眼林氏那个闺中密友,还是有些难以相信她是男人。 而听到沈绾梨心声的沈晋安则是惊得刚夹起来的肉都掉到了地上。 他听到了什么?! 他死对头的妻子,竟然是个男人? 然而,还不等他嘲笑,沈晋安就想到了林氏时常挽着谢芳林姐姐姐姐短的亲热模样,笑不出来了。 他娘的,一个男人,整天缠着他夫人算什么回事? 【可惜前世娘亲饱受头疾折磨,深居简出,兵部侍郎和襄平侯又是政敌,我对兵部侍郎夫妻的了解也不多。只不过,前世娘亲惨死之后,林氏也自此下落不明,这期间是否有关联?】 沈绾梨总觉得自己好像漏掉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但前世今生记忆混乱,一时半会也想不起来。 这会儿宴席上百官群臣把酒言欢,都能随意离开席位。 谢素歆又来缠上谢芳林这个姐姐。 “兵部侍郎韩大人与他夫人林氏可真恩爱。满燕京都说,除却卫国公夫妻外,最让人艳羡的便是韩大人夫妇。姐姐一直看着林氏,可是也十分羡慕?”谢素歆歪了歪脑袋问。 谢芳林说不上羡慕,她是太傅长女,自小受礼教熏陶,学的是如何为人正妻,嫁给襄平侯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鲜少有小女儿家对情爱的期盼。 但韩侍郎对林氏专一,她自是为手帕交高兴的。 只是如今看来,这些所谓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深情背后,都没那么简单。 谢素歆见谢芳林没否认,轻笑了笑,说:“姐姐也不必羡慕,姐夫待虽不如韩侍郎专一,但他只纳了一个妾,在燕京当中已是一等一的好夫婿了。何况,韩侍郎虽独爱夫人林氏,可林氏膝下多年无子无女,府中的收养的义子再如何孝顺,也不是亲生的。哪像姐姐,与姐夫有三子一女,人人都羡慕姐姐肚子争气呢。” 经过谢素歆提醒,沈绾梨猛地想起来了。 【韩侍郎的义子韩喆!当初将襄平侯军情泄露出去的人就是他,所以沈晋安才会觉得是韩侍郎暗算他,才会怀疑是娘把军情密信泄露给了林氏。】 听到沈绾梨心声的谢芳林和沈晋安皆是一愣。 他们还以为是应葭葭那个细作潜入襄平侯书房泄露的军情密信,没想到竟然是韩侍郎的义子。不过,林氏来看望谢芳林的时候,确实没少带这位义子来与襄平侯府的公子们走动。 【前世,我死后被挂在城墙上……】 每次一听到沈绾梨心声的这个开场,谢芳林就会恨恨地瞪上沈晋安一眼,想要把他也挂在城墙上。 沈晋安更是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他都能背下来了,但每次沈绾梨用那种平静的心声复述此事时,他的心还是会被狠狠揪住,痛得沉闷。 【元靳攻破燕京城门之时,身边的先锋小将便是韩喆。】 沈晋安握着杯盏的手一紧,看向兵部侍郎的眸光犀利眯起,浮现些许杀意。 韩喆是韩侍郎在当年玉龙关大捷后,在路上捡回来的孤儿,没想到竟然是魏国人。若真如沈绾梨所言,韩喆是魏国细作无疑,那韩侍郎呢?他作为土生土长的燕国人,是否也背叛了故国? 沈晋安所想与沈绾梨不谋而合,但她也不知道答案。 【可惜上辈子魂魄被困在城墙上,不能到处晃悠,不然就能看看韩侍郎是何结局了。也不知是谁如此狠毒,我死了还要把我魂魄封印在尸体内,让我不得超生,还好师父路过救了我。】 谢素歆说起谢芳林为沈晋安生了三儿一女时,有股子难以掩饰的酸味。 诚如她所言,燕京贵妇们都觉得谢芳林肚子争气,但谢芳林身为太傅之女,从来不以能生为荣,听到谢素歆的话也只是皱了皱眉:“素歆,生儿育女没你想的那么简单,稍一不慎便是一尸两命。” 谢素歆却是忽然想起什么,压低声音:“姐姐,听说姐夫纳的那个妾室怀孕了?听说姐夫极其宠爱她,金屋藏娇似的,都不让那姨娘给你和老夫人请安,如今侯府世子也未立下,姐姐,若是那妾室生下个男孩,姐姐,你可得当心啊。若是能一尸两命,倒是能解决后患。” 谢芳林眉头深深拧紧,训斥道:“住口!素歆!母亲一向教导有方,你一个大家闺秀,这些话你都是从何处学来的?” 她从前竟然都没发现,这个妹妹如此狠心,竟然暗示她可以在小妾生产时动手,让小妾一尸两命,以此来保全地位。 【啧啧,谢素歆的手还真是长,娘还没死,她也还没嫁进侯府当续弦,就在惦记怎么料理渣爹的小妾和庶子了。若渣爹真有那么个心尖上的怀孕小妾,娘又真的对她下手了,谢素歆肯定二话不说又会把娘给卖了,挑拨娘和渣爹的关系吧?】 谢芳林愈发觉得自己这个小妹可怕。 沈晋安听到沈绾梨的心声,这会儿直接被烈酒给呛到了。 不是,他这闺女,心里想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又炸裂的事情? 他的妻妹,比他小快二十岁的妻妹,竟然想给他当续弦??? 第62章 让谢素歆看看自食其果的下场! 沈晋安常年在军中,对燕京女子印象不深也没什么接触,但对谢素歆这个逢年过节便姐夫长姐夫短地跟在身边的小妹原本印象还是不错的。 他觉得,好歹是他夫人的妹妹,虽然说话叽叽喳喳烦人了些,但也不能把鞋子塞她嘴巴里堵住她的嘴。 但他没想到,这妻妹竟然也和那些盼着他夫人早死,觊觎他的女人没什么区别。 谢素歆抓着谢芳林的衣袖,苦口婆心地道:“姐姐,这时候你也别清高了,姐夫当初娶你,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么多年,他都没纳妾,可却为了应葭葭破例,可见那女人是真的走进了他心底。这时候你就该拿出当家主母的范儿,捍卫你的地位,让那个女人和她未出世的庶子别再碍眼。” 【啧啧,应葭葭之前是碍眼,但我看谢素歆比娘还急切呢,还真是未雨绸缪,哎,渣爹怎么过来了?】 沈绾梨一抬头发现面前的灯光被挡住了大片,抬头才发现,沈晋安已经走到了她和谢芳林的面前。 谢素歆插在谢芳林和沈绾梨中间,劝说着谢芳林,压根没注意到面前的襄平侯。 谢芳林还是在听到沈绾梨的心声后抬头,正对上沈晋安那胡子拉碴却难掩落拓英俊的面容。 “姐姐,你怎么不说话?” 谢素歆皱眉,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就被像一尊门神似的站在那的沈晋安给吓到了。 “姐,姐姐夫。” 她一副受惊小白兔的模样。 她想着,像这种武将糙汉,应当都会喜欢她这种娇软可爱的女子,像谢氏这样的木头似的大家闺秀,多么无趣啊。 然而,沈晋安却是沉着张脸道:“谢素歆,你还知道我是你姐夫?我还以为,你是我夫人的老妈子呢。” 谢素歆身形微僵。 襄平侯虽不解风情,但对她说话一向不会如此刻薄的。 沈晋安:“还需要你教我夫人如何料理小妾和庶子?” 沈绾梨在旁边看着幸灾乐祸:【哈哈哈,谢素歆还想着在渣爹面前装小白兔呢,她跟娘说的话竟然全都被渣爹听到了。】 谢芳林如今打心底厌恶谢素歆,见沈晋安对她发难,只当没看见。 谢素歆听到沈晋安的话则是心底咯噔一下,没想到竟然都被他听到了,她极力想要在他面前挽回自己的形象:“姐夫,你听我解释,姐姐没有想要谋害你妾室和庶子的想法,我,我刚才也只是同姐姐说笑。” 沈绾梨这会儿看着谢素歆,就跟看戏台上唱戏的伶人似的。 【啧啧,谢素歆真是不放过一个针对娘亲的机会,都这时候了,还不忘把黑锅往娘身上甩。不知道的还以为,正是娘亲有了那样的想法,才会让谢素歆说出那样的话。不过她失算了,什么妾室什么庶子,都是假的~就算渣爹再怎么愚蠢眼瞎,都不会被谢素歆挑拨成功。】 沈晋安听了沈绾梨的心声,才知道谢素歆还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他冷声道:“本侯当然知道我夫人没有谋害我妾室和庶子的想法,刚才说要让他们一尸两命的不是你吗?” 谢素歆心底忍不住嫉妒,沈晋安不是不爱谢氏吗,怎么还如此相信她? 她咬牙,一副我都是为姐姐着想的模样,“姐夫,我,我只是说说而已,实在是你偏宠妾室,让我姐姐受了那么多委屈,我气不过才那么说的。” 沈晋安:“哦,那你不用担心你姐姐受委屈了,本侯已经将那妾室打入水牢了。” 谢素歆愣住了。 这怎么和她想的不一样?那妾室不是沈晋安心尖尖上的人吗?不是还怀着他的孩子吗?他怎么这么狠心? 沈晋安:“我与夫人之间,从来没有旁人。那应氏本也不是我的妾室,肚子的孩子是本侯战友的,只不过,她是个细作,如今已被本侯关押。” 谢素歆愣愣地看向了谢芳林,见她无奈点头,忽然有种被愚弄的感觉。 谢芳林就是故意不告诉她,任由她在姐夫面前出丑的! 沈晋安肯定不爱谢芳林,他只有她一个女人,肯定是因为军务繁忙。 可饶是如此想着,谢素歆心底还是一阵不适。常年在军中的武将也不止襄平侯,可那些将军三妻四妾也没少。 沈绾梨虽然不在乎渣爹对她娘是怎样的感情,但是,她就爱看谢素歆破防:【啧啧啧,渣爹会云多云,谢素歆都快嫉妒到扭曲了。】 沈绾梨觉得,苟戴先生话本中的“破防”一词,用得尤为巧妙。 沈晋安难得听到自家女儿在心底夸自己,赶忙多说:“我与夫人之间,从前没有旁人,往后也不会有。便是夫人死了,我也不会再续弦。” 谢芳林:“……滚。你才死。” 她有绾梨这样的女儿,才舍不得死! 沈晋安爽朗笑道:“好的,夫人说的是,便是我死,你也不会死。只是若是哪天我死了,夫人可别哭鼻子。” 谢芳林翻白眼,不以为意,“死远点。” 【嘻嘻,要是真有这种好事,娘会不会哭鼻子我不知道,但我肯定会放烟花庆祝】 沈晋安听到沈绾梨的心声不由有些心梗。 谢素歆袖下的指甲已深掐入肉。 要是谢氏死了,沈晋安还打算为她当鳏夫吗?呵呵,从前往后都不会有别人…… 如果谢氏成了个丢人现眼的疯子呢? 谢素歆拇指在掌心滑动,无人看到的地方,她白嫩的手掌中缓缓浮现了深红色阴影,微微鼓起来的地方,有一只蛊虫在她的体内蠕动。 那是她体内用来号令其他蛊虫的蛊王。 谢素歆眼里闪烁着疯狂的光芒,她倒想看看,谢氏若是在殿上发疯,冒犯皇上,丢尽侯府颜面,沈晋安会不会厌弃她,襄平侯府那位老太君会不会作主休妻? 蛊虫一动,谢芳林感觉到头顶一阵刺痛,似有什么在她头颅里横冲直撞,似乎要将她的头盖骨掀飞。 “啊!” 她轻呼出声,双手紧紧抱住了头。 沈晋安知道谢芳林的头疾渐好,没想到她竟然会在宫宴上发作,顿时紧张了起来,“夫人!” 然而,沈绾梨等这一刻已经很久了。 谢素歆,可算出手了,那便让她看看自食其果的下场! 第63章 蛊毒解,谢素歆遭反噬殿内发疯 谢芳林头疼欲裂,恨不得拿起桌上的琉璃盏砸开自己的脑袋。 沈晋安将她紧紧抱住怀里,控制住了她的举动。 但谢芳林挣扎之下痛苦不堪,猛地对着沈晋安的肩膀咬了下去。 沈晋安闷哼一声,却丝毫没有松动。 他正打算抱着谢芳林去找太医,这时却听到了沈绾梨的心声。 【娘,你暂且忍一忍,我这就帮你把体内的蛊虫拔出来!谢素歆害你承受的痛苦,我会千倍万倍地还回去!】 沈绾梨解开了身上的香囊,将一早配好的药粉抖落在地。 早在和谢芳林一同赴宴前,沈绾梨就用钟离商令让人为她寻得了药材,配好了用来引出蛊虫的药粉,只等遇到给谢芳林下蛊之人,在她催动蛊王之时,便能派上用场。 只是,她本以为给谢氏下蛊的是林氏,没想到竟然会是她一母同胞的妹妹。 谢素歆通过蛊王催动着谢芳林体内的蛊虫,眼里满是幸灾乐祸,面上却像是被吓了一跳,还关心起被咬的沈晋安,“啊,姐夫,你没事吧,姐姐这样子好吓人啊。” 然而,她却遭了沈晋安一记饱含杀意的冷眼。 下一刻,谢素歆就感觉到掌心一阵撕裂的疼痛。 原本在她掌心蠕动的蛊王,竟是穿破了她的血肉,自她的掌心跳了出来,落到了地上。 几乎是在蛊王离体的那一刻,谢素歆感觉到了,她浑身养在血肉里的蛊虫,都瞬间变得躁动不安了起来,在她的体内横冲直撞。 撞得她五脏六腑生疼! 谢素歆面色瞬间苍白,疼得浑身打颤,瘫倒在地上,但为了不引人怀疑,她死死咬住了牙关,以免发出声音,目光则是慌乱地搜寻着从她体内逃窜的蛊王。 很快,她就在地板上看到了那条深红色的蠕虫,激动地伸手过去想要将蛊王塞回体内。 只要蛊王回去,她就没事了。 然而,就在她的手颤巍巍地快要触碰到蛊王之时,一只绣花鞋踩了下来。 谢素歆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惊恐地伸手:“不,不要!” 可却依旧晚了一步,蛊王已经血溅当场。 “啊!!!” 蛊王死亡的一瞬间,谢素歆体内的蛊虫犹如脱缰的野马一般,在她的皮肤下乱窜,甚至肉眼都能看到,那些蛊虫凸起的形态。 而她也再也忍受不了这种宛若凌迟的痛苦,在地上尖叫得打滚。 沈晋安被脚边阴暗扭曲尖叫爬行的谢素歆给吓了一跳,抱着谢芳林远了几步。 刚才谢芳林头疾发作就引来了宴上不少人的注目,但有沈晋安控制着她,也没闹出太大动静。 这会儿,谢素歆在殿内打滚尖叫,瞬间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那是谁啊?怎么回事?” “好像是谢太傅府上的二小姐,襄平侯夫人的妹妹。这该不会是得了失心疯吧?怎么看着那么吓人啊?” “谢太傅的嫡次女年龄也不小了吧,听说还没许人家,这,该不会是有恶疾,才嫁不出去吧?” 众人议论纷纷,谢太傅和太傅夫人也注意到了次女闹出的丑态,更多的是担忧。 梁贵妃代掌皇后凤印,协理六宫,这次宫宴也是她和内务府承办的,这会儿见出了变故,当即撤下了歌舞,“传太医,快传太医!” 沈绾梨冷冷瞥了谢素歆一眼,然后走到了沈晋安身旁。 “爹,把娘的手给我一下。” 沈晋安还在紧紧抱着挣扎扭动的谢芳林,闻言赶忙抓住谢芳林的一只手递到沈绾梨面前。 沈绾梨摘下根细长的银簪,扎破了谢芳林的中指。 一滴鲜红的血珠沁了出来。 沈晋安询问:“这是在干什么?” 沈绾梨没搭理他,她用食指沾了一点药粉,悬浮在那滴血珠之上。 下一刻,就见一条细长如头发丝的黑色蛊虫,从血珠所在的地方涌出,朝着沈绾梨的手指飞来。 沈绾梨掌中灵力涌动,在蛊虫飞出的瞬间,将之碎成了几段。 沈晋安震撼。内力?他这女儿还有多少惊喜是他不知道的? 刚才从谢芳林体内飞出来的是什么?蛊虫吗?谢素歆下的? 沈晋安盯着满地打滚的谢素歆,眸色愈深。 燕京当中,怎会有下蛊之人?谢素歆自小养在深闺,又是从何处学来的养蛊之术? 蛊虫离体的瞬间,谢芳林停止了挣扎,无力地靠在了沈晋安肩膀上,像是睡着了一样。 沈晋安看向沈绾梨,试图从这个深不可测的女儿这得到答案,“绾梨,刚才那是蛊虫吗?你娘现在没事了吗?” 沈绾梨点了点头,不妨告诉了他:“娘的头疾是蛊虫引起,下蛊之人就是谢素歆。她的蛊王死了,体内蛊虫群虫无首,正在反噬她。” 饶是早已从沈绾梨心声中得知了此事,沈晋安还是狠狠剜了谢素歆一眼,“此事,我会给你娘讨个公道。” 沈绾梨点头。 她告诉沈晋安真相,就是想借他之手惩治谢素歆。 光痛怎么够?她要谢素歆死。 沈晋安低头看了眼怀里的谢芳林,“你娘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娘没睡着,只是太累了。” 沈绾梨伸手轻轻抚平了她习惯性皱紧的眉头,声音轻柔地安抚她:“娘,没事了,以后都不会疼了。” 谢芳林点了点头,紧绷的神经这才松弛了下来,伸手推了下抱紧她的沈晋安的肩膀,“你松开点。” 但却触碰到了一手的粘腻血渍。 谢芳林微愣。她刚才咬的那么用力吗? 沈晋安也瞅了眼自己肩头,扯下她腰间的手帕在自己肩膀胡乱擦了擦,轻啧了声,仿佛又恢复了从前落拓不羁的模样,“啧,谢芳林,你是属狗的吗?” 谢芳林狠狠瞪了他一眼,“你才是狗。” 然后转头将沈绾梨拥入了怀中,紧紧抱住:“女儿,你真是娘亲的福星。” 沈晋安随手把手帕塞袖子里,然后朝着谢太傅和谢素歆等人的方向走去。 这会儿,谢素歆被几个强壮的宫女按住,才没有继续满地打滚。 几位太医一同给她诊断过后,都皱了眉头。 太傅夫人老脸上满是着急:“我女儿到底怎么了?太医,你们倒是说话啊!” 第64章 谢素歆养蛊之事暴露 太医们神色迟疑,面面相觑。 梁贵妃也走到了屏风后,瞥了眼地上的谢素歆,问太医们:“谢二小姐好好的怎么忽然犯了癔症?” 沈念娇看着地上痛苦挣扎的谢素歆,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心底都快乐开了花。 谢素歆御前失仪,突发恶疾,名声算是毁了,别说是当三皇子妃,就算是寻常世家子弟都不会再娶她。 最后,还是院使先开了口:“回贵妃娘娘,太傅夫人,谢二小姐脉象强健有力,并无大碍,不像是得了癔症。” 沈念娇可不满意这个答案,她面色似是担忧地道:“可是素歆姨母明明很痛苦啊。你们要不再给她把把脉?” 太医们也知道这话很没说服力,可偏偏,谢素歆的脉象确实很正常,不像是生病之人的。 还是经常去襄平侯府给谢芳林看病的张太医,忽然捋了捋山羊胡,“这症状倒是有些熟悉。脉搏强健诊断不出是何病症,但患者却痛苦不堪,这倒是与襄平侯夫人的头疾有些像。” 被按在地上的谢素歆听到这话,心猛地一沉。 养蛊和谋害谢氏的事情绝不能被发现! 她强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嘴唇苍白发颤,“我没事。刚才是我失态了。” 然而,她刚才是尖叫挣扎实在是吓人,目睹之人都不太信。 就连太傅夫人都不信:“素歆,你哪儿不舒服,快跟太医说,别自己忍着。” 沈念娇略带幸灾乐祸,“是啊,姨母,你可别讳疾忌医,虽身患恶疾名声不好听,可眼下治病才是要紧的。若是你不慎患上了和我母亲一样的病,一痛便是十几年,该如何是好啊?” 谢素歆平日与沈念娇便不亲近,这会儿见她如此关心自己,只觉得假惺惺,满是嘲讽奚落,想着果然谢氏的女儿和她一样不是好东西。 她烦躁地怒斥沈念娇,“我没有恶疾。你一个假千金,也别叫我姨母。” 沈念娇面色微冷,眼神里的嘲讽挑衅已是毫不掩饰,“姨母真是病糊涂了,怎么还口不择言了?” 太医们还在商讨。 “但二小姐的症状似乎比襄平侯夫人的要严重许多。襄平侯夫人的用药和针灸之后尚且能缓解症状,但谢二小姐却效果不显。” “病发前,谢二小姐可有接触到什么东西吗?” 谢素歆摇头。 “素歆姨母刚才不是和母亲在一块吗?难道说,是染上了和母亲类似的头疾?”沈念娇似是惊吓地捂住嘴,后退了半步:“这恶疾不会像瘟疫一样传染吧?” 患上瘟疫无药可医的人,可是要被烧死的。 这话一出,刚还围在谢素歆身边的贵夫人们,全都带着自家女儿后退了两步。 梁贵妃更是直接绕到了屏风后。 张太医皱眉扫了沈念娇一眼,“沈二小姐莫要危言耸听,襄平侯夫人患病十几载,都未染给他人,便是襄平侯都安然无恙,何来传染之说?” 谢素歆则是恶狠狠地瞪了眼沈念娇。这个小畜生,竟然巴不得她死! 等她控制了新的蛊王,定要让沈念娇好看! 太傅夫人则是怪罪上了大女儿,她皱眉环顾四周,屏风围起来的这片区域内,并没有谢芳林的身影,不由皱眉:“谢芳林呢?她亲妹妹身体不适,她这当姐姐的怎么都不来瞧瞧?” 还是林氏说:“太傅夫人,谢姐姐她刚才突发头疾,这会儿还在殿内歇着。太医们全都来给二小姐看病了,也没个人去瞧瞧谢姐姐。” 太傅夫人一噎,她满心满眼都是这个小女儿,哪里注意到谢芳林也身体不适? 何况,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谢芳林出嫁二十多年,早就是襄平侯府的人了,自有侯府的人为她操心。 太傅夫人不满被林氏这个后辈顶撞,中气不足地说了句,“素歆患病还不是因为她。” 谢芳林正欲去看看谢素歆如何自食其果,可刚靠近,就听到了母亲这话,一时间心凉了半截。 沈绾梨扶住了她。 【这外祖母也太偏心了!哪里是娘害了谢素歆,分明是谢素歆谋害娘!】 林氏正要维护谢芳林,然而这时,却见襄平侯大马金刀地朝着屏风后走来,丝毫不回避这边的女眷们。 “岳母这话也太有失偏颇了。谢素歆自作自受,与我夫人何干?” 梁贵妃皱眉,“襄平侯,这边都是女眷,你怎么过来了?” 沈晋安在旁边站定,“我再不过来,岳母还不知道要如何冤枉我夫人。” 太傅夫人皱眉:“襄平侯,你这话什么意思?我的素歆如此可怜,哪里自作自受了?” 谢素歆原本在看到沈晋安过来时,还有些暗喜,以为他是来看望自己的,正想着要不要就此演一出苦肉计,但听到他说的话后,还未勾起的笑容便僵滞住了。 “姐夫,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晋安冷冷看着她,“太医们诊断不出你犯了什么病,那是因为你确实没病,只是你养在体内蛊虫失去将领,作乱了。而我夫人这十多年的头疾,都是因为你下蛊导致的。” 谢素歆的心猛地沉到了谷底,看向沈晋安的目光也没有了爱意,更多的是惊悚。 沈晋安怎么会知道这些的?! 她故作不懂,“什么蛊虫,姐夫,你在胡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还有,我最喜欢的就是姐姐,我,我怎么会害她?” 说着,她还掉起了眼泪。 就连太傅夫人都觉得荒谬:“襄平侯,你可别信口雌黄。素歆和芳林姐妹俩年龄差得大了些,但却一向要好,素歆怎么可能会害谢芳林?还有什么蛊虫,更是无稽之谈!” “是么?” 沈晋安嘲讽地扯了扯嘴角,从袖子里掏出刚从沈绾梨那里顺走的香囊,将香囊解开,药粉全部倒在了谢素歆旁边。 谢素歆闻到这药粉味,神色大变。 难怪刚才她体内的蛊王会忽然出逃! 原来是沈晋安用引蛊香引诱! 可是,此香只有蛊族中至尊至贵之人会调制,密不外传,沈晋安怎么能弄到手这么多?! 谢素歆百思不得其解,但此刻,她只知道自己是真的暴露了,正想要起身逃跑,远离这些药粉,然而,她刚起身,却又双腿瘫软坐在了地上。 她体内的蛊虫们疯狂游动着,全部朝着她掌心的伤口处涌出。 第65章 谢家偏心,沈老夫人维护绾梨和谢氏 众人肉眼可见的,谢素歆的手臂诡异扭动抽搐了起来。 她掌心的小伤口也瞬间被涌出的蛊虫们撑破撕裂,变得鲜血淋漓,一只只黑色蛊虫伴随着血液流出来,满地蠕动,让人看得头皮发麻。 “啊啊啊!” 围在她身侧的女眷们全都惊恐后退。 “这是什么东西?怎如此骇人?” “虫子,谢素歆身上竟然养了那么多虫子!” “她竟然真的养了蛊虫,难道说襄平侯夫人的头疾,当真是她所为?” 就连刚还护在谢素歆身侧的太傅夫人,这会儿也被吓了一跳,身体向后倒去,一屁股蹲坐在了地上。 沈晋安瞥了眼聚集在药粉周边的蛊虫们,然后嘲弄地看向太傅夫人:“这就是谢素歆身上养的蛊虫,岳母还觉得是无稽之谈吗?” 太傅夫人哑口无言,她看着还在痛苦挣扎的小女儿,忽觉十分陌生。 太医们起初也被谢素歆掌心涌出蛊虫的一幕给吓到了,但他们时常以蜈蚣蝎子入药,很快便缓过神,争先用筷子夹起蛊虫装入瓷瓶中。 “原来这就是蛊虫,我还从未见过。” “老夫年轻时游历四方,倒是在苗疆见过,只是此道邪门,需以身为容器,以血为引,因而知之甚少,没想到大燕境内,竟也有养蛊之人。” “按说此道属于苗疆独门绝学,襄平侯征战四方,见多识广,能找来引出蛊虫的药粉不足为奇,但谢二小姐养在深闺如何学的养蛊?” 太医们觉得此事离奇,很快便有人去禀告了燕帝和梁贵妃。 太后在听到蛊虫后,面上顿时露出厌恶之色,“自古因巫蛊生乱之事数不胜数,皇帝,绝不可放任此道在大燕肆意横行,即刻将谢素歆关押掖庭,务必要审问出她从何处学来的巫蛊之术!” 太后并非燕帝生母,但却于燕帝有养育之恩,故而燕帝一向敬重她,也算是母慈子孝。 燕帝鲜少见到太后有如此狠厉的时候,当下便吩咐身边的太监:“福全,就依太后所言。另外,此事交予东厂与锦衣卫一同彻查!务必要给襄平侯府一个公道!” “奴才明白。” 福全退下,带着几名宫女走到屏风后,将谢素歆拖走了。 太傅夫人急忙从地上爬起来,追着去:“福全公公,你们要把素歆带去哪儿?” 福全公公停了下来,但却招呼宫女们把谢素歆赶快拖走,“太傅夫人,这是皇上的旨意,暂且关押谢二小姐,彻查蛊术之事。” 听到这是燕帝的旨意,太傅夫人不敢置喙,但眼里却止不住地担忧,“素歆她自幼养在太傅府,哪能接触到什么蛊术,定是遭人陷害了。她还是个没定亲的孩子,还望公公照料一二,还素歆清白。” 谢太傅也赶了过来,腆着老脸恳求福全:“福全公公,我太傅府感激不尽。” 说着,他还借着宽袖遮掩,悄悄往福全手里塞银锭子。 福全推掉了银锭子,只是客气颔首:“清者自清。太傅和夫人放心,皇上明察秋毫,定不会冤枉了谢二小姐。” 什么银子能收,什么银子不能收,他在燕帝身边多年还是清楚的。 若揭露此事的不是襄平侯,皇上看在襄平侯的份上,也会轻拿轻放,可偏偏,受害者是襄平侯夫人,当场揭发谢素歆养蛊的正是襄平侯。 皇上恐怕只会从重处理,以平襄平侯之怒。 沈绾梨陪着虚弱的谢芳林坐在桌案边,冷眼看着谢素歆被带走。 【沈晋安处理的倒还算干净利落,谢素歆被押入掖庭,不死也得蜕层皮,只不过,谢太傅府的那个老太太,都到这时候了还只担心谢素歆,不关心娘,真是偏心到家了!】 谢芳林听着沈绾梨的心声,不由苦笑:“素歆是爹娘的老来女,他们一向当眼珠子似的护着。如今素歆被关押,也不知道是否受得住。” 沈老夫人也过来看望儿媳,自然也听到了沈绾梨的心声,没好气地对谢芳林道:“你被下蛊暗害多年,他们知道都不闻不问,只关心你妹妹,你倒还关心起他们,倒是孝顺。” 谢芳林这会儿也没劲跟婆母争吵,只是心底难免悲凉。 沈绾梨皱眉看了眼老夫人,“祖母,我娘现在心绪不宁,你便莫要嘲讽她了。” 【你上辈子偏心沈念娇那劲头,可没比太傅府的老太太好到哪去!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沈老夫人自觉理亏,闭嘴不说话了。 这时候,谢太傅夫妇朝谢芳林这边走来。 谢芳林眸光微亮,忙起身道:“爹,娘。” 太傅夫人上来就紧紧握住了谢芳林的手。 谢芳林本以为爹娘过来是要关心她的身体,生怕他们担忧,忙道:“爹,娘,我现在身体已无大碍,困扰我多年的头疾也已经……” 然而,不等她把话说完,太傅夫人就打断了她的话,“芳林,你没事就好,那你赶快去跟皇上和贵妃娘娘说你没事啊,你身上的蛊毒肯定不是素歆下的。” 谢太傅也道:“是啊,芳林,你患上头疾时,素歆才四岁,那么小的孩子哪里会害人?” 谢芳林面色渐渐冷了下来,缓缓松开了母亲的手。 然而,下一刻,她的手就被身侧的沈绾梨温软柔软的手给紧紧握住了。 沈绾梨挡在她面前,不悦质问:“外祖母和外祖父只关心素歆姨母,半点也不在乎我娘亲这些年受的苦吗?” 太傅夫人皱了皱眉:“你就是芳林遗落在外的那个女儿?果然是乡下丫头,没有教养,没人教过你,不可顶撞长辈吗?” 【呵,知道自己理亏就拿孝道压人吗?你们谢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上辈子,娘亲惨死之后,就只顾着把谢素歆嫁入侯府当续弦,顶替娘亲的位置,丝毫不追查娘亲的死因,后来襄平侯府落难,也是第一时间撇清干系,落井下石。我虽然厌恶侯府,但也实在恶心谢家的做派!】 沈老夫人微惊,想到谢素歆想给她儿子当续弦,更是一万个不乐意。 相比之下,她觉得一贯与她婆媳不和的谢芳林真是太顺眼了。 从前她知道谢太傅府自持文人清高,一贯看不太上他们武将起家的襄平侯府,但多年亲家遇事不说帮衬一把,竟还落井下石,那就欺人太甚了! 谢芳林听到沈绾梨的心声,对于自己的爹娘愈发失望,也不满自己母亲初次见面便如此贬低绾梨,正要顶撞忤逆她,“母亲这话……” 然而这时,沈老夫人却先开口,打断了她的话: “亲家母,你是在怪罪我们侯府吗?” 第66章 谢素歆暗算亲爹断子绝孙 谢太傅一听这话,赶忙示意妻子闭嘴,对沈老夫人赔笑道:“亲家母这话言重了。我与夫人并无此意。” 他们现下正是要恳求襄平侯府帮忙的时候,哪里敢得罪这位襄平侯府的老太君。 沈老夫人冷哼了声,却并不打算这么揭过去:“我嫡长孙女关心她娘才有此一问,如此孝顺懂事,怎么在亲家母眼里反倒成了没有教养?难不成,像谢素歆那种残害长姐的不悌之徒,才算是有教养?” 谢太傅夫妇都是面色微变。 太傅夫人急忙喝止:“亲家母慎言!素歆还是个姑娘家,她的名声要紧,如今尚未有定论,你怎可给她扣上不悌长姐的帽子!” 沈老夫人猛地一拄着拐杖,发出重重声响,面色沉沉带着怒气:“你们幺女的名声要紧,我嫡长孙女的名声便不要紧吗?你们作为长辈,初初见面却不关心她这些年流落在外所受之苦,便斥她顶撞长辈,就不怕她背上不孝之名,影响终身大事吗?” 沈绾梨听着大为震撼,只觉得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祖母今儿个抽的是什么疯?上辈子最爱拿孝道压我的便是她了,动不动就斥我不孝不悌,也没见她如何关心我流落在外之苦,这会儿竟还怜惜起我的过往,维护起我的名声来了?不过这疯抽得好啊!】 谢芳林也觉得老夫人这疯抽得好。 她和绾梨在太傅夫人面前,说白了都是晚辈,稍有顶撞便会背上不孝之名,但婆母则不同。 沈老夫人听到沈绾梨的心声一噎,刚酝酿起来的气势险些泄了。 她别开眼,没看沈绾梨和谢氏,冷声对太傅夫妇道:“老身可不管你们如何偏心幺女,谢芳林是老身的儿媳,是襄平侯府的主母,她谢素歆胆敢暗害侯府主母,那便等着承受侯府的怒火吧!” 谢芳林看着护在身前的老夫人微愣。 一贯与她婆媳不和的婆母,竟没在她娘家惹事之时奚落她,反倒是维护起她? 听到沈老夫人这话,太傅夫妇都急了。 谢太傅说和:“亲家母,都是一家人,何必如此剑拔弩张?” 太傅夫人满脸着急:“是啊,亲家母,素歆肯定不是故意的,她那时还是个孩子啊。稚子无辜啊!” 沈老夫人却冷冷道:“老身年轻时随老侯爷上过战场,不是没见过稚童杀人如麻的,有些人,天生便是坏种。她养了满身的蛊虫有目共睹,这事总不能抵赖。二位亲家与其在这想着如何救出谢素歆,不如想想,如何在皇上面前,撇清与苗疆蛊术的关系吧。别怪老没提醒你们,慈宁宫那位,可是恨极了苗疆与巫蛊。” 谢太傅也是三朝元老了,听到沈老夫人这话,面色微变。 慈宁宫那位,代指的便是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是当今燕帝的嫡母和养母,却并非生母。但太后娘娘却并非只有当今燕帝一个儿子,她原本还有一个儿子,便是十多年前战死沙场的忠烈王。 忠烈王虽是先帝唯一的嫡子,但却并不受宠,那时先帝偏宠宸妃,甚至想要封宸妃之子为太子,只可惜宸妃母子生产之时一尸两命,才就此作罢。 但先帝也因此消沉,甚至疑心当时的皇后,也就是现在的太后,临死前特意宣了满朝文武觐见,传位给如今的燕帝,让嫡子忠烈王戍守边疆。 太后作为嫡妻顺理成章入主慈宁宫,可却与嫡子就此相隔千里,后来好不容易,燕帝体恤嫡母,要将这位长兄召回燕京,可是,在忠烈王最后一战中,却病发死了。据传,当时忠烈王死于巫蛊。甚至满门无一幸免,王妃殉情,只余下一个孤女浏阳郡主萧胭。 所以,太后尤为宠爱嫡亲孙女浏阳郡主,偏宠胜过宫中的公主。 也因此,太后厌恶极了巫蛊邪术! 谢太傅无力地瘫坐在地,只觉得天地昏暗。 他出身世家,一辈子都是清高文官,京官,从不曾离开过燕京,就连他都不明白,自己的幺女是如何学的养蛊之术。 太傅夫人也茫然:“得罪了太后,素歆该怎么办?” 谢太傅闭了闭眼,“如今不是素歆该怎么办,是我们谢家该怎么办!你与素歆一向亲近,当真不知她如何学来的巫蛊邪术?” 太傅夫人则是目光闪烁:“我哪知道,素歆这丫头打小便有自己的主意,许是天生早慧,从书中学的。” 谢太傅却是猛地想起一事:“前些年我后院莫名其妙死去的那些妻妾和庶子……” 谢太傅见她心虚,面色愈沉。 他与所有的世家清贵文官一样,喜欢纳几个美妾红袖添香,可前些年,他的美妾们却接连莫名其妙破相,就连怀上的孩子,也动不动便流产,即便有生下来的,也夭折了。 他寻了太医看过,都没看出什么问题,没有中毒也没有花柳病,太医们只说是可能是他日渐年迈,精元不足,才导致孩子们也先天不足。 谢太傅深以为耻,密不外传,但好在他还有谢素歆这个安然长大的女儿,聊以自慰。 也正是因为他人至老年,只养大了谢素歆这一个老来女,所以才对这个女儿尤为宠爱。 可如今看来,他所宠爱的女儿,很有可能就是暗害他断子绝孙的罪魁祸首! 谢太傅目光阴沉,死死攥住她的衣袖,质问:“赵氏,你都知道什么,还不如实招来,不然我即刻休了你,让你带着谢素歆那个毒蛊坏种滚出谢家,以免污我谢家百年清誉!” 第70章 沈绾梨宫中纵火 晚夜风凉,春花露重,沈绾梨沿着青石路走出了花林。 月光清冷地洒落在湖面上,芦苇荡中隐隐传来了女子娇吟与男子的闷哼声。 此处宫灯寂寂,过往无人,那些不可言说的声音便在静夜里显得尤为肆无忌惮。 男女的身影在春日芦苇中若影若现,流光溢彩的华美宫裙和书生的白衣被随意抛在地上。 女子在上,青丝垂落鬓发凌乱,精致华美的凤钗上明珠熠熠,红宝石在月光下璀璨生辉,很是耀眼夺目。 那个凤钗沈绾梨认得,是萧明瑶一贯喜爱的,先帝宸妃的遗物,因太后不喜宸妃,而梁贵妃与太后不和,她便日日戴在头上,碍太后的眼。 那男子她虽看不清脸,但隐隐能听到他欲拒还迎的求饶声。 沈绾梨原本杀气腾腾的神色这才平静了下来。 那声音,不是师父的。 朱昇追上来,自然也听到了芦苇荡中传来的声响,猛地睁大了眼,面色像是着火了似的烧红了,目光触及到芦苇荡中伸出的玉腿,更是被灼伤似的仓皇别开了视线。 然而,他目光对向沈绾梨时,却发现她面不改色,眸光清宁,仿佛没听到芦苇荡中的野鸳鸯在乱叫。 朱昇拽着沈绾梨的衣袖躲到了一块足以遮挡他们身形的巨石后,压低声音:“沈绾梨,你还看,快走!在宫里,不该看的别看,今日之事你就当不知道,听到没有?” 宫里的龌龊事多了去了,他母亲嘉庆长公主作为燕帝亲妹妹,从前住在宫里便心惊胆战,出宫建府后才睡得安稳。她便时常告诫他,宫中龌龊事多,要学会装聋作哑。 他是生怕沈绾梨不懂规矩,嘴里没把门,什么事都往外说。 然而,不管他如何惊慌紧张,面前的沈绾梨依旧面色冷静。甚至让朱昇有种她在看他笑话的感觉。 沈绾梨淡淡道:“你若是怕事,尽可离开。” 朱昇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你想干什么?这里可是皇宫!” 沈绾梨的目光却是定定落在了不远处的花灯上。 今夜上元佳节,宫中随处可见的花灯,即便是在这偏僻的花林石径旁,也挂了几盏。 春风吹拂,海棠花枝带着宫灯轻摇,其中烛火闪烁。 沈绾梨那双漆黑如夜的眼里,也映照了火光跳动。 她忽然间有了一个好主意。 今夜上元宫宴,宫中四处皆挂满花灯,夜黑风高,天干物燥,走水也是常事,不是么? 沈绾梨朝着海棠花林走去,取下了一盏花灯。 朱昇见她可算舍得离开了,松了口气,说:“宫里的花灯在外头可见不着,你看这上面的兰草画得多精致,你要是喜欢,带一盏出宫也不打紧,只要同宫门口检查的女官说一声便可。” 然而,下一刻,他就见沈绾梨将花灯的系绳缠绕在了一个石头上,借着石头的重力,将花灯朝着芦苇荡的方向丢了过去! 朱昇:!!! 朱昇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 花灯落在芦苇荡中,正好落在了地上那些凌乱衣物处。 薄衫云纱瞬间烧着,火舌蔓延,点燃了初春尚且干枯的芦苇。 太液池边,春风一吹,火光瞬间连成了一片。 朱昇惊恐万分,吓得后退半步,半靠在石壁上才勉强稳住身形,看向沈绾梨的目光满是惊悚,指着她的手指都在颤抖:“你,你,你……” 他本以为,萧明瑶就已经足够疯足够胆大妄为的了。 没想到这位更是祖宗! 沈绾梨神色平静,像是偶然路过赏景一般,还偏头问他:“朱昇,你说,今夜的风真大,连这花灯都被吹飞了呢,是不是?” 朱昇整个人都靠在了石壁上,不敢说话却拨浪鼓似的摇头。 “不是,那分明是你……” “嗯?” 沈绾梨微笑,凑近他:“不是么?” 少女的温热的呼吸近在咫尺,朱昇的心在这火光冲天的夜里也跳得飞快。 惊悚,紧张,刺激。 少女眼里的威胁更是明显:“你觉得,这火是有人故意为之的吗?朱昇,你觉得,这纵火之人是谁啊?” 是谁,沈绾梨既然敢做,那这人肯定不能是她啊。 那还有谁?不就只剩下他了吗? 朱昇觉得只要他一点头,沈绾梨就能马上把他踹出去背锅。 他赶忙表态:“是风!今夜的风可真大,哈哈。” 沈绾梨笑起来眉眼弯弯,明艳灼目,像是春夏之交花圃里盛开的牡丹。 太液池边,芦苇荡中,鱼水嬉戏。 正在沉浸在极致欢愉中的两人,压根没有注意到刚才石子落下的动静,忽地感觉到四周光线变亮,还以为是明月出云,直到火光蔓延,甚至烧到了他们的头发,才惊恐发觉是着火了。 “啊啊啊!” 萧明瑶拍打着头发上的火,赶忙起身,却发现,压根起不了身。 身下的男人遍体鳞伤。 他们之间还紧密结合着,分不开。 萧明瑶这时候也注意到了四周连成片的火,着急万分,死死掐住了男人的脖子,“给本公主出去。” 男人神色难耐,强撑着满是鞭伤的身体起身,却依旧身不由己。 他只能压低声音,“公主,草民做不到。” 萧明瑶的目光都快要杀人了,只恨手里没刀。 他们抱在一起,勉强起身,正打算找衣服披上离开,却发现衣服已经被烧得破破烂烂,不成样子。 萧明瑶烦躁地捡起身下的布料,却发现压根不能穿。 此处离她的宫殿也有些距离,若是衣不蔽体地走回去,定然会被发现。 可偏偏她为了追求刺激,压根没带宫女太监。 “公主,此地火势越来越大,我们快走吧!” 然而,这时,太液池岸边,却传来了宫女的声音。 “走水啦!” 第71章 不知宫中哪位妹妹耐不住寂寞 宫中走水可是大事,附近一些宫殿的宫女太监们,听到走水,又远远看到有火光,当即舀水提桶跑来救火。 隔着火光,萧明瑶都能看到岸上人影憧憧。 她只能勉强拿破布遮挡,与书生一起半蹲下身子,以免被宫人发现。 宫女太监们急匆匆赶来,发现是太液池边的芦苇烧着后,才松了口气。 “这好端端的,湖边的芦苇怎么会烧起来?” “今夜上元佳节,到处张灯结彩,就连皇上都陪贵妃娘娘去摘星楼放了天灯,可能是哪儿的天灯被风吹来落下了吧,好在没烧着房子。” “这湖边的火挺大,早些扑灭吧,可别扫了贵人们的兴致,今儿个说不准还能多几个赏银。” 萧明瑶和书生匍匐在地上,两人之间紧密结合着依旧无法分开,听着宫女太监们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近,都大气不敢喘。 他们只能寄希望于这些宫女太监们快点灭火离开。 萧明瑶满心烦躁,恨不得把这些人连同身下的男人都杀了。 然而这时,她手里的破布竟被飞来的火星子点燃了,萧明瑶惊恐地甩动破布,可火舌却瞬间将轻薄的锦纱卷了起来。 火焰灼伤了她白嫩的肌肤,她向来是天底下最尊贵的金枝玉叶,哪里受过这种苦,忍不住叫了出声,与书生一同滚入了冰冷的湖水中。 落水的声音惊动了正在湖边灭火的宫女太监们。 “刚才那是什么声音?” “好像是有什么重物落水了!” “我好像还听到了女子的惊呼,是那个小宫女不小心滑落湖里了吗?” “这太液池水深得很,边上的石头沾了水又滑,都小心些。” 几个太监一边越过烧焦的芦苇往湖里看,一边叮嘱其他的宫女太监。 萧明瑶连同书生一起滚落到太液池中后,两人都不会凫水,被猛灌了几口冷水,都疯狂挣扎了起来。 书生挣扎了几下,就任由萧明瑶抱着不挣扎了。 他满心阴暗地想着,落到四公主手里,他已经没有活路了,不敢忤逆四公主只是怕牵连家人,如今若是能和四公主一起意外死在此地,拉着她这位金枝玉叶给他的贱民陪葬,倒也算值得。 萧明瑶在水里扑腾着,求生的本能超过了一切,此刻她也顾不上被发现后会如何了,勉强昂着浮出水面的头,艰难地喊着:“救命!快来救本宫!” “公公,那里有人!” 她的求救声和挣扎动静,很快便引起了岸上宫女太监们的注意。 “好像还是哪位贵人!” 他们虽然看不清黑暗的湖水中的人影是何人,但却听到了萧明瑶自称“本宫”,当下更为卖力地救人。 宫女们撑竹竿的撑竹竿,会水的小太监更是直接跳下了太液池去救人。 然而,当小太监触碰到大片裸露的肌肤后,整个人都僵住了。 在发现落水的竟然不止一个人,而是连体的两人后,更是吓得魂魄都要飞了。 今儿个是上元节,也不是中元节啊! 哪个宫里的娘娘那么大胆,竟敢在这偷情啊?! 而且还落水了,都省得浸猪笼了! 太监们心下鄙夷归鄙夷,但人还是得捞上来,该怎么处决那是皇上的事。 白花花的两人被拖上岸后,都已经昏了过去。 因为好奇凑过来看热闹的宫女太监们看到后,都吓了一跳,脸皮薄的宫女们更是捂着脸尖叫着跑开了。 不多时,太液池边有嫔妃与侍卫偷情的消息传遍了六宫。 自然也有人去禀告了代掌凤印的梁贵妃。 彼时,梁贵妃正和燕帝在宫中摘星楼上携手赏月看花灯,并无其他嫔妃随同,这是独属于梁贵妃的盛宠。 忽然有女官凑到梁贵妃耳边,低语了几句。 梁贵妃惊讶捂嘴,随后眼里闪过幸灾乐祸,无论是哪个嫔妃偷情被发现,她都是乐意看到的,而且自称本宫的妃嫔可都是一宫主位,自然也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 她欲言又止地看向燕帝,“皇上,有一事,臣妾不知该不该说。” 燕帝笑道:“爱妃但说无妨。” 梁贵妃留意着燕帝的眼色,斟酌着用词,“刚才太液池边芦苇荡被飘落的天灯点燃,附近几个宫中的宫人们去救火,却偶然发现,有嫔妃与侍卫苟合,两人落入了水中,被太监救上来时,还严丝合缝地抱在一起。也不知道是哪个宫中的妹妹,如此耐不住寂寞。” 说着,她还叹了口气。 燕帝面色骤然阴沉了下来,“贱人!朕倒是要亲自去看看,谁这般不知廉耻!” 燕帝和梁贵妃一同浩浩荡荡地去了太液池边。 彼时,地上赤裸的两人依旧昏迷着合抱在一起,长发凌乱遮住了两人的面容。 边上的宫女太监谁也不敢贸然上前查看,生怕成了出头鸟。 “皇上驾到!” “贵妃娘娘到!” 众人纷纷跪拜行礼。 燕帝面色阴沉地盯着地上合抱的两人。 身侧的老太监会意上前,指使小太监们:“还不快把人分开。” “回公公,这是马上风,强行分开……会死的。” 他们本想等太医来后将两人分开,却没想到皇上和贵妃娘娘先来了一步。 梁贵妃讥讽:“做出这等龌龊事,死了也就死了,还用顾忌什么。” 燕帝默许了梁贵妃的说法。 小太监们这才强行将两人分开。 然而,掀开那双男女遮住面部的头发,看清他们的面容后,梁贵妃面上的讥笑瞬间僵住,魂都险些被惊散了! 第72章 私通的是四公主 众人也都不敢置信地看着地上昏迷的女子。 与人私通的竟然不是宫妃,而是四公主萧明瑶?! 就连燕帝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喝醉了看花眼了,地上那不知廉耻的女儿,怎么会是他与贵妃最宠爱的四公主?! “啊啊啊!” 梁贵妃崩溃地大叫了起来,再无刚才看热闹时的幸灾乐祸,快步扑上前去摇晃昏迷的萧明瑶,“瑶儿!瑶儿!” 女官也赶忙取来一件披风给浑身赤裸的萧明瑶披上。 那些看热闹的宫女太监们也全都别开了眼。 忽然有些庆幸他们没有提前查看这两人的身份,而是等着事情闹得满宫皆知,才一同见证,否则,他们都得被梁贵妃和四公主灭口。 太医很快赶来,给萧明瑶把脉。 梁贵妃慌忙问道:“瑶儿怎样了?” 太医:“回禀娘娘,四公主只是惊吓过度昏迷了,并无大碍。但这位……已经没气了。” 梁贵妃才不关心那个奸夫如何,她听到萧明瑶没事,心下松了一口气。 随后又暗暗恼恨,怎么手底下的人连是谁都没弄清楚,就说是嫔妃私通。瑶儿的癖好她是知道一些的,想着浏阳郡主都光明正大逛南风馆了,她的女儿随意捡几个男人来玩玩又如何? 只是她没想到,竟然会闹出事,此事还被她亲自捅到了皇上面前! 当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皇上……” 她转头看向燕帝。 却发现燕帝的面色愈发阴沉了,连带着甚至迁怒了她:“贵妃,这就是你养的好女儿?” 梁贵妃心下慌乱,连忙跪下道:“皇上,臣妾不知。明瑶一向知书达理,定是此人强迫的她!” 她指着地上已经马上风死去的男人,直接将所有罪名都扣在了他头上。 燕帝瞥了身旁的老太监福全一眼。 福全已然核对过了,“皇上,此人并非宫中侍卫,也并非今日赴约入宫的朝臣家眷,好像是四公主带入宫的太监。” 燕帝冷冷看向梁贵妃,“贵妃,你代掌凤印,协理六宫,却纵容女儿私带外男入宫,闹出此等丑闻?” 梁贵妃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是臣妾失职,还请皇上责罚。但瑶儿年岁尚浅,定是被妖人蛊惑,才酿下大错,还请皇上从轻处罚。” 伴君如伴虎,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明明一刻钟前她还与帝王携手看满城天灯,然而不过片刻功夫,她便只能跪在帝王的重台履边认罪求饶。 燕帝冷哼了声。 他的女儿是公主,闹出这等丑事,自然不能是她的错,那便只能是旁人的错。 他冷冷瞥了眼地上的男子尸体,“来人,将此獠拖下去碎尸万段!” 很快便有锦衣卫上前将尸体拖走。 “将四公主禁足于明华殿内。” 燕帝别开眼,不想再看这个让他丢人的女儿,俯视着跪在面前的梁贵妃,冷声道:“梁贵妃教女无方,有失协理六宫之职,收回凤印,罚俸半年,禁足翊坤宫。” 梁贵妃乃后宫妃嫔当中位分最高的,自当初皇后殡天之后,便一直代掌凤印,掌管后宫。 如今她失职,最适合代掌凤印的其实是慈宁宫的太后。 但是,燕帝话到嘴边,想起今日四公主此事传得满宫皆知着实蹊跷,而太后这些年又不安于后宫。 恰好此时,他瞥见了不远处的宫妃们当中,有一个气质如兰的身影。 旁边的妃嫔们多在议论着什么,只有她面色娴淡,抬眸淡淡看着月亮,不争不抢,不与人议论。 燕帝道:“封兰嫔师氏为淑妃,赐居延禧宫,代掌凤印,协理六宫。” 被宫中主位贤妃带来看热闹的兰嫔愣住了。 还是一旁的德全公公提醒,“淑妃娘娘,还不谢恩?” 她才猛地回身,跪下谢恩:“谢皇上恩典,臣妾必定不负皇上所托,肃清六宫风气,以儆效尤!” 梁贵妃盯着兰淑妃的目光仿佛要将她戳穿一个洞。 贤妃和德妃等高位嫔妃也没想到,梁贵妃失宠,上位的竟然会是一向不争不抢的兰嫔。 但兰嫔师氏的家世也是一等一的,她的父亲乃是当朝内阁大学士,颇受皇上器重,入宫也有些年岁了,膝下又有五皇子,封妃也在情理之中。 …… 沈绾梨和朱昇早在萧明瑶宫女太监们捞起来后,便趁乱离开了太液池,一起去宫门口同老夫人和谢芳林汇合。 没找到师父,可能当真是她看花眼了。 沈绾梨不知道的是,宁珏一直在暗处将她和朱昇的举动都收入眼底,在她离开后,更是将他们在巨石后的脚印等痕迹一一扫除。 宫门口,谢芳林翘首以盼,可算等到了女儿:“怎么去了那么久?你爹呢?” 朱昇欲言又止地看了眼沈绾梨,也不知道,襄平侯府的人知不知道他们这个女儿如此胆大妄为,把皇宫都捅破了个窟窿。 沈绾梨却依旧面色淡定:“没找着。” 沈老夫人知道她那都是借口,也不揭穿,“罢了,有什么话回去再说。” 沈绾梨:“嗯。” 到了侯府门前,马夫来牵绳,朱昇竟也跟着沈绾梨进了襄平侯府。 沈老夫人是知道他和沈绾梨的赌约结束了的,“朱公子怎还不回家?” 朱昇轻咳了声,“我,我和沈绾梨还有些话要说。” 刚才在宫里,他生怕隔墙有耳,压根不敢吱声。 当着侯府那么多下人的面,沈老夫人还是在意自己孙女名节的,“有什么话便在旁边说吧,有长辈在,也免得惹人非议。” 沈绾梨大概知道朱昇想问什么,心底嗤笑了声。 【就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才不敢说,啧,前世萧明瑶隐藏得好,燕帝至死都不知她竟如此胆大妄为,这辈子亲眼所见她与人私通,也不知会如何处罚萧明瑶。但不管怎样,萧明瑶日后是别想像前世那般肆意妄为了。】 沈老夫人和谢芳林:?! 怎么还牵扯到了四公主? 沈绾梨离开的那一会儿,不是去找她师父吗?她还干了什么? 这时候,襄平侯回府了。 “娘,好在你们都回来了。宫中出事了,锦衣卫大肆搜查六宫,像是要排查刺客似的。听说宫里有人通奸,皇上震怒,还发落了梁贵妃。”襄平侯进了正堂,便同老夫人说起了宫里的事。 “有人通奸,发落的怎么会是梁贵妃?”谢芳林疑惑。 【通奸的是她女儿四公主呗】 【排查的当然也不是刺客,而是萧明瑶私自带进宫的奸夫啦~啧啧,皇帝能不震怒吗,亲眼见到自己女儿与外男野合?】 谢芳林:! 襄平侯挑眉。沈绾梨信息竟然比他还要灵通? 沈老夫人:?!等等,沈绾梨怎么这么清楚?难道…… 【哎呀,我可什么都没做,只是放了把火烧了他们的衣服。上辈子萧明瑶也曾用烛火点燃我身上的衣服,逼我火中起舞,以此来取乐,如今我不过是一报还一报罢了。】 第73章 沈晋安:让四公主出家吧 想到沈绾梨心声中提到的情景,沈老夫人、谢芳林和沈晋安胸腔都不由燃起一团火。 四公主竟如此欺人太甚,不怪绾梨记恨报复,何况绾梨说的也没错,她不过是一报还一报,若不是四公主自己不检点,也不会闹出如此丑闻。 只是,他们都没想到,沈绾梨在皇宫里也敢如此胆大妄为。 沈老夫人心下默默叹了口气,绾梨又是杀敌国质子,又是烧本国公主,就算哪天她谋朝篡位,她估计都不会觉得奇怪。 沈绾梨并未留意众人的神色变换,这会儿她已经被朱昇拉到了庭院内的古榆树下。 朱昇左右瞧了瞧,确定了没人,才敢压低声音问:“沈绾梨,你是疯了吗?事情现在闹得满宫皆知,连襄平侯都听到了风声,估计也瞒不住,这要是被锦衣卫查出来,你我都吃不了兜子走。” 沈绾梨却是淡定,“如今宫里都在查四公主带进宫的男宠,不会有人在意太液池边的这把火。即便有人怀疑这是人为,宫中不乏明争暗斗,你我与四公主又无冤无仇,自然不会有人联想到我们。” 朱昇嘟囔了句:“是你。我和你才不是一伙的。” 说着,他忽然诧异地看着沈绾梨,“你和四公主无冤无仇,为何要这么害她?” 他还以为四公主什么时候得罪了沈绾梨呢。 沈绾梨自然不会说是上辈子的恩怨,只是随口道:“我看不惯萧明瑶那般草菅人命。” 朱昇忽地愣住,眼前沈绾梨的形象也瞬间变得高大了起来。 此前他只以为她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现在看来,沈绾梨竟是个不畏强权的正义之士! “原来如此……其实我也看不惯萧明瑶那般残暴,她折辱那些寒门书生,逼他们做男宠与她苟合也就罢了,竟还要将他们都杀了。可怜那些书生寒窗苦读,却只沦为了明华殿内的花肥。” 朱昇平日虽骄纵,被称作小霸王,但也只敢捉弄下同门和京中闺秀,从不敢如此轻贱人命。 “如今萧明瑶的丑事败露,锦衣卫定会彻查此事,即便皇上轻拿轻放,日后萧明瑶也别想那般胆大妄为,也不会有那么多寒门书生葬送于她手中。沈绾梨,你才是真正的大善人,即便事不关己,也不会高高挂起,而是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朱昇看向沈绾梨的目光充满了欣赏与钦佩。 沈绾梨:“……” 不是,她当时真没想那么多,只是单纯想报复萧明瑶而已。 朱昇拍拍胸脯,对她郑重承诺:“沈绾梨,你放心,此事我定会为你保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这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 沈绾梨:“……好。” …… 上元夜宴,人多眼杂,四公主的丑闻到底传到了宫外。 翌日上朝之时,御史们便纷纷弹劾梁贵妃和四公主。 年过半百的御史大夫尤为激愤,手持板笏跪在地上,大有一种要死谏的决绝:“皇上,四公主私带外男入宫,秽乱宫闱,不守妇道,当杀之以儆效尤!” 燕帝都被吓了一跳。 他虽生气四公主所为,但历经一夜,气已消了大半。自己的宠爱的女儿罚一罚可以,真要处死,他是舍不得的。 但他也不敢迁怒这位老御史,毕竟这位御史大夫一把年纪却满腔热血,总想着血溅金銮殿,名垂青史。他才不会让他得逞。真让这老东西名垂青史了,他可就遗臭万年了! 好在这时候,梁太师站了出来。 “皇上,四公主虽然有错,但御史大夫所言过重,臣认为四公主只是年少无知,稍加引导定能改邪归正。何况,若说不守妇道就该杀,那浏阳郡主早先逛南风馆,闹得沸沸扬扬,不是更该浸猪笼?可浏阳郡主却相安无事,甚至仗着忠烈王遗泽与太后恩宠,还责问襄平侯府退婚之事,逼襄平侯府二公子送了面首给她。难不成,公主之尊,还比不得郡主?” 梁太师极力维护自己的外孙女,甚至逼问御史大夫:“御史大夫觉得,公主若要处死,浏阳郡主又该如何处置?” 御史大夫哑口无言。 他觉得不守妇道就该浸猪笼,但是,浏阳郡主乃是忠烈王府孤女,满门忠烈皆为国丧,若是处死,岂不是寒了烈士们的心? 梁太师这话说到了燕帝心坎上,他也是想着太后能纵容浏阳郡主,他也稍骄纵下自己的女儿如何了?日后他严加管教四公主便是了。 这时,户部尚书站了出来。 “御史大夫,您那些陈旧观念该变变了,如今大燕朝安定不过十余年,正是休养生息之时,便连皇上和太后都大力推行寡妇改嫁不必守节,以促大燕人丁兴旺。若还如前朝那般谨遵程朱理学,苛求女子忠贞,何来人丁,待战事又起,又如何征兵?” 关于女子夫死是否该守节之事,朝中一早就分成了三派。 户部尚书便是支持太后放开对女子束缚的。 而御史大夫则是保守派的典型代表。 每每谈及此事文官们都能吵一个早朝。 燕帝不耐烦,摆摆手让他们闭嘴,干脆不问文官,而是看向了沈晋安。 “襄平侯,四公主之事你如何看?” 襄平侯府与三皇子即将结亲,众人都以为沈晋安会偏向梁太师,为四公主求情。 然而,沈晋安被点名后,却是毫不犹豫地道:“该杀!” 梁太师:?! 满朝文武闻言都震惊。 虽说沈晋安一向喜欢打打杀杀,但那可是三皇子的亲妹妹,他不怕自己女儿嫁入三皇子府后不受宠吗? 就连燕帝都是眼皮子一跳。 想着莫不是此前梁贵妃百般贬低沈晋安的女儿,还让他女儿由正妃变成侧妃,记仇了? 是了,沈晋安对儿子糙,但对女儿一向是当个宝的。 燕帝轻咳了声,眼神暗示沈晋安,让他给他个面子。 沈晋安自然不能当作没看到,“但毕竟是公主,杀不得,不如皇上便让四公主出家吧。” 梁太师皱眉:“那浏阳郡主呢?” 沈晋安:“一起出家。” 第74章 元靳之死暴露 众人沉默。 他们甚至觉得,襄平侯估计就等着梁太师问出这句话。 毕竟,浏阳郡主那是真的狠狠折辱了沈二公子的颜面啊,换做他们也咽不下这口气。 燕帝更是后悔问襄平侯。 这时候,兼任吏部尚书和内阁大学士的师恒站了出来,给了燕帝一个台阶下。 师大学士道:“皇上,襄平侯的提议未尝不可,不如便罚四公主与浏阳郡主一同前往宝云寺带发修行一段时间,为国祈福。既能小惩大戒,也能不伤皇家颜面。” 燕帝觉得修行一段时间可行,反正这俩一时半会也嫁不出去:“便如师爱卿所言。还是师爱卿能为朕分忧,淑妃为朕协理六宫,你在朝中为朕尽力,是朕之幸。” 师大学士惊讶:“有贵妃娘娘在前,淑妃娘娘怎可越俎代庖?” 御史大夫又忙继续参梁贵妃:“四公主酿成大错,多是贵妃娘娘教女无方,还请皇上重重责罚!” 多位御史跪下:“还请皇上重罚贵妃!” 燕帝当时在宫中只罚了梁贵妃禁足和俸禄,但如今却不能不顾这帮御史们的意见。 不听劝谏一意孤行,那是昏君才做的事,当个贤明的君王总是要辛苦些的。 “那便废除贵妃之位,贬为妃。” “皇上圣明。” “哎。” 皇帝有些头疼,心底默默叹了口气,想着回去后还是好好钻研下他的木工吧。 …… 早朝结束后,燕帝派了太医同沈晋安一同回府。 上元宫宴魏国质子元靳并未赴宴,推辞的理由是偶感风寒,当时燕帝便让沈晋安带太医回府为元靳把脉,但出了蛊虫案和闹出四公主的丑闻后,燕帝便暂时抛到脑后了。 沈晋安很清楚,元靳这会儿估计死在宝蕴山下的那个山涧中了,压根不在府上,所以也没主动提及。 只是如今燕帝派太医,他也不好推脱。 好在,派的太医是他的熟人,以往时常去给谢芳林缓解头疾的张太医张苡仁。 下朝之后,沈晋安就先带了张苡仁去酒楼下馆子,又带他去喝花酒。 但张苡仁却一脸的狐疑:“大白天的喝什么花酒?襄平侯,你从前都对老夫刀剑相逼的,今日怎如此客气?” 沈晋安:“本侯感激你对夫人头疾的多年照顾。” “呵。照顾那么多年你才想起感激?沈晋安,怕不是你府上那位魏国质子出了什么事?”张苡仁眯起老眼。 “质子能有什么事?”沈晋安哈哈笑。 只不过是死了而已…… “走,喝酒。”他伸手揽张苡仁肩膀。 然而,张苡仁却是猛地甩开他,拎起药箱就朝襄平侯府的方向跑去,还放话:“沈晋安,你要再阻拦老夫办公务,老夫就去皇上面前参你!” …… 与此同时,襄平侯府。 张太医轻车熟路地直奔魏国质子所住的棠雪苑。 然而,这时,棠雪苑却冒起了滚滚浓烟。 丫鬟小厮们跑去救火,但火势已然极大,房梁都被烧断了。 “走水了!走水了!” 沈绾梨斜倚在阆华苑中翻看苟戴先生的话本,忽然,丫鬟折月跑了进来。 她听到了府中的喊声,但却依旧淡定,“何处起火?” 折月知道大小姐一向怜悯那位质子,“是魏国质子住的棠雪院。大小姐,您要不要去看看,听说质子殿下还在里面没救出来呢!” “去看看。” 沈绾梨眉梢微挑,合上了话本。 自那日她带男扮女装且丑化的元靳去了宝云寺后,元靳被她推下山崖,至今都不曾回府。事后,她又用钟离商令,差钟离商号的镖局去找了丫鬟锦儿的尸体,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元靳的尸体或许早就被山间的猛兽们给吞食了。 襄平侯府的人压根就不把元靳这个质子放在眼中,他失踪多日都未曾察觉,但如今燕帝差了太医来为元靳号脉,沈晋安就算再迟钝,也该发现元靳失踪了。 所以,棠雪苑中压根就没有人,这把火,定是沈晋安放的! 张太医在听到棠雪苑着火后,便觉得大事不妙,恰好这时候沈晋安赶了上来,慢悠悠地走在他身后。 他提着药箱一边跑,一边质问沈晋安:“侯爷,你们襄平侯府怎么这么巧起火了?” 沈晋安不疾不徐:“哎,这几日天干物燥,恰逢上元,处处皆是花灯,连宫里都走水了,襄平侯府年久失修,不慎沾了点火星子便起火,有什么可奇怪的?” 张苡仁:“呵呵!” 沈晋安:“好在今日张太医你来了,质子兴许还有救。” 刚进棠雪苑,便见火光冲天,浓烟滚滚,房子都已经被烧塌了,四周海棠梨花和茂林修竹皆被熏黑,看起来破败不堪。 沈晋安问:“找到质子了吗?” 救火的横槊满脸焦急:“质子还在屋中没出来!” 很快,火扑灭了,但棠雪苑的屋子已成了一片焦土。 几个小厮从里面扛了出来一具被烧得面目全非的焦尸。 沈绾梨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小厮们从焦土中挖出焦尸的一幕。 有棠雪苑的小厮上来认人,“这是质子从故国带来的玉佩!平日里他都戴在身上寸步不离身的。” 沈绾梨默默看了眼藏在自己衣袖中的玉佩。 【元靳的玉佩明明在我这。】 沈晋安听到沈绾梨的心声,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绾梨,你跑来这做什么,也不怕吓着你。” 他可真怕这坑爹的闺女忽然把玉佩拿出来揭穿他。 【人是我杀的,火是你放的,这具焦尸也不知道是从哪处乱葬岗搬来的,有什么好怕的。】 沈绾梨心下冷笑,面上却是悲伤,甚至用手帕擦了擦压根不存在的眼泪:“我来送送质子。” 【我来看看热闹。】 沈晋安嘴角微抽,面上却叹气:“质子也是倒霉,张太医,看来今日是用不着你了。你早些回去交差,还是差礼部来为质子殿下准备葬礼吧。” 张苡仁:“……” 他觉得沈晋安这武夫是在把他当傻子耍。 他甩袖:“襄平侯,此事老夫会如实禀报陛下,让仵作来验尸,锦衣卫也会彻查此质子之死。” 沈晋安想着,查吧,反正元靳是真死了。他派出去的人都没找到元靳,所以只能出此下策,让元靳的死过个明路。 然而就在此时,棠雪苑后,传来了少年虚弱的轻咳声。 “孤在这。” 第75章 谋杀元靳不成,他竟反生愧疚? 沈绾梨假装抹眼泪的动作顿住,猛地转头看去。 【元靳不是死了吗?!】 沈晋安则是猛地看向了沈绾梨,他也很想问:是啊,元靳不是被你杀了吗? 众人循声看去,就见一个身姿清瘦的墨袍少年,扶着熏黑的海棠花枝,弯着腰从棠雪苑后脚步虚浮地走了出来。 他看起来有些狼狈,衣袍上沾了泥污,满脸烟灰,但那颇具异域风情的深邃眉眼却依约可辨。 别说只是染了灰,就算他化成灰,沈绾梨都认得出来! 她盯着缓步走来的元靳,不由捏紧了手帕,心底震撼难消之余,甚至有种无力的绝望。 【我明明亲眼看着元靳落入万丈山崖,派人去斩草除根也活不见人,他竟然没死,还自己神不知鬼不觉地回了侯府?!即便他如今在燕国为质,寄人篱下,也已经积累了如此深不可测的势力了吗?】 【一切都会如前世那般发展吗?待到明年春深,他便会一如前世那般,带着魏国铁骑踏破燕京,只为在沈念娇大婚之日抢亲?只要有他在,沈念娇便永远可以翻身,届时,我又会如前世一般身首异处吗?】 重生归来,沈绾梨本以为,蝴蝶的翅膀轻轻扇动便能改改变风雨阴晴,可此时此刻却发现,有些事情,即便她费尽心力,却也只在原地打转。 她眼底赤红,心下自嘲:【师父教我玄学时曾说,世间一切皆有定数,我便只有红颜薄命这一条归宿吗?此番谋杀元靳不成,反而打草惊蛇,以他那睚眦必报的性格,定然不会放过我!】 沈绾梨估摸着她如今的玄术和武力,也不知道能否在元靳的阴谋算计下死里逃生。 此时,元靳已经走到了她面前,眸光幽深地盯着面前的少女。 晴日风暖海棠花娇,她穿着淡绿色春衫襦裙,挽着流霞般的云锦披帛,像是枝头春晖朝露中的嫩柳。让人有种想要折断的欲望。 此时,她一向明艳灿烂若朝霞的脸蛋微微发白,眼角泛红,看起来像是快哭了一样。 元靳曾不止一次想让这位只会高高在上怜悯人的大小姐哭,哭得梨花带雨跌落尘泥,越惨越好。 但此刻,他一见她眼角发红,就心乱如麻。 沈绾梨看到元靳停在自己的面前,掌心都不由覆上了一层薄汗,下意识后退了半步,笼在袖中的手已然掐了个诀。 【要是元靳敢揭发我,我就先下手为强,让他变成哑巴!】 然而,面前阴鸷狠辣的少年质子,却是弯腰捡起了落在她绣花鞋旁的锦帕,递还给她,“大小姐,你的手帕掉了。” 沈绾梨从他手里扯过手帕,小心翼翼地盯着他。 【递手帕给我擦脖子吗?】 沈晋安嘴角微抽。 饶是他再是个五大三粗的武将,这会儿也察觉到了点儿异常。这个元靳,怕是对他女儿动了心思。只是他女儿满脑子都是打打杀杀,压根没注意到。 元靳自然也看出来了沈绾梨眼底小心,许是她不确定他是否安然无恙吧? 那日亲眼看到他坠落山崖,沈绾梨应当好几日都睡不安稳,不然眼底血丝也不会那么重了。 侯府暗中派了好几拨人去山崖下寻他,应当是沈绾梨担心极了他,又不敢跟襄平侯透露私自带他出府之事,才借口找丫鬟派出去的。 她听到棠雪苑失火,有疑似他的焦尸搬出,就匆匆赶来,还红了眼眶,可见她心底在意极了他。 她就是个吃尽苦头,却依旧对世间万事万物都心软心善的小姑娘,她是希望他平安的。 元靳这般想着,忽地觉得她以往高高在上的施舍,也不是那般讨厌了。 她并非有意轻贱他的尊严,只是没有什么心眼,还时常会被他利用。 就如这次,明明他摔落山崖后不久,手底下的人便找到了他,他完全可以早些回到侯府,让她安心,可他却趁机失踪了几日,去做了旁的事。 他失踪的这些时日,沈绾梨心底应该都在煎熬,无时无刻不在担忧他吧? 到底是他利用了她的善良。 这般想着,元靳对沈绾梨的声音都放软了些,“沈大小姐,我没事,你无需担心。” 沈晋安嘴角微抽,他觉得,元靳估计不知道沈绾梨要杀他,自个也不知道多想了什么,还以为沈绾梨担忧极了他。 饶是沈绾梨再迟钝,也注意到了元靳此刻对她的态度,显然比此前要好。 她面上轻轻点头:“质子殿下安然无恙便好。” 心下却不由诧异:【元靳当真是苟戴先生话本里的受虐狂不成?从前我怜他帮他护他,他丝毫不感激,如今我要杀他,他反而对我和善了起来?谁担心他了,死干净才好,不过人没死,这戏还得继续演下去。】 沈绾梨忽然有些庆幸,当时在宝蕴山上,她将元靳被毒蛇咬伤落崖之事都伪装成了意外,如今即便元靳没死成,应当也不会那么快怀疑到她身上。 太医张苡仁本还以为是襄平侯不小心把元靳养死了,才故意造出这么场意外来给他看,将元靳的死归咎于他自己烛台失火,免得皇上怪罪,没想到元靳竟然还活着。 那刚搬出来的酷似元靳的焦尸,不用仵作验尸都能知道是假的了! 张苡仁正想质问沈晋安,却没想到,沈晋安竟然贼喊捉贼:“质子殿下,既然你没死,这焦尸又是何人?” 张苡仁瞥了眼沈晋安,冷哼了声,“是啊,这焦尸上面怎还有质子随身携带的玉佩?” 元靳自然认得那玉佩不是他那块,估计是襄平侯找不到他临时弄来的,他那块在沈绾梨那里。那块玉佩对他至关重要,那时候他任由沈绾梨拿去典当,打算让下属悄悄赎回,却没想到沈绾梨竟然将他的玉佩私藏了起来。 真是的,她若想要他的贴身之物,直接说便是,何必如此曲折迂回。 第76章 元靳想与绾梨同住阆华苑? 元靳瞥了眼那具他也不认识的死尸,轻咳了声,虚弱道:“应当是伺候我的小厮。我的玉佩前些时候让他拿去典当了,没想到他竟私自昧了下来。” “质子屋中怎会忽然起火?”沈晋安又问。 张苡仁觉得襄平侯把他的问题都抢了。到底谁才是皇上派来查探敌国质子情况的啊? 元靳闻言眼底划过一抹冷嘲。 这一出大火分明是沈晋安自己设计的,想必他设计这场大火的时候,不止是想要应付燕帝的查探,还想要让他假死便真死吧?先让他的死过了明路,之后再让手底下的人对他格杀勿论,果真是只心思深沉的老狐狸! “许是小厮瞌睡的时候不慎打翻了烛台吧。好在我当在林中散步赏花,才躲过一劫,只是本想救火,却没想到弄得一身狼狈,如今连个住处都没有了。”元靳自嘲,面上依旧是虚弱的模样,还不住地以手抵唇轻咳。 “质子殿下的风寒可有好些?皇上派老夫来为你请平安脉。” 张苡仁提着药箱上前,给他把脉。 元靳也配合地挽起衣袖露出手腕,“多谢燕国皇帝关心。我的身子骨是老样子了,当初年幼进燕京为质,途径玉龙雪山时受了寒,之后便身体一向不大好,每逢春日风寒咳嗽是常有的事。” 张苡仁为他开了几副药,“质子体弱,还需好好将养。您的身体关乎两国和平,皇上也一直挂心你。” 沈绾梨听到张太医说元靳体弱,就觉得好笑。 【体弱?前世元靳可是能御驾亲征一统四国的,横刀跨马射天狼不在话下,张太医竟然说他体弱?这要么张太医是细作,要么元靳隐藏得太好。】 沈晋安每每听到沈绾梨说起元靳的前世都觉得意外。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清瘦病弱的少年质子,竟然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成长到如此地步。 同样是他养的,他那些个儿子怎么一个个的都不成器! 张苡仁和沈晋安算是老熟人了,直接把药方丢给了他,没好气地道:“襄平侯,皇上让质子殿下住在侯府是信任你,你可别对质子如此吝啬,可得抓上好的药让质子殿下病愈,也别让他住这么偏僻的院子了,免得走水了都赶不及。” “我常年在军营,哪有空帮质子抓药煎药?” 沈晋安说着,随意地把几贴药方都丢给了旁边的沈绾梨,“绾梨,此事便交给你吧。” 沈绾梨:“……” 沈绾梨默默折起了药方,眼底暗色渐浓,面上却是乖巧顺从地道:“爹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督促质子殿下吃药的。” 【正愁想不到用什么法子神不知鬼不觉地弄死元靳呢。打瞌睡,渣爹就送枕头来了。】 沈晋安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沈绾梨,心下想着:女儿,你可一定要加把劲弄死元靳啊。 他派人给元靳抓药煎药,元靳定然会心存戒心,但沈绾梨不同。元靳对她应当是不设防的。还敢觊觎他女儿,等着被他女儿毒死吧! 元靳见沈绾梨欣然应允帮他煎药送药的差事,食指不由轻轻摩挲玉扳指,唇角止不住上扬了些许。 沈绾梨果然在意他。 不然她堂堂侯府嫡女,哪会主动为他揽下伺候他吃药的差事? 趁着燕帝派来的人也在,就算是出于面子,襄平侯也不会拒绝他的要求,元靳眸光浮动,主动道:“侯爷,我的棠雪苑如今化为焦土,我平日便喜欢阆华苑附近的湘竹与花木,而沈大小姐又有意督促我吃药,可否让我住阆华苑……” “住哪?阆华苑也是你能住的?” 沈晋安顿时警铃大作,双目怒瞪着元靳。 这小子,可别得寸进尺了! 要不是方便绾梨杀他,她才舍不得让自己闺女帮他抓药煎药! 他竟然还想和绾梨一起住在阆华苑吗?当这是魏国那种蛮夷之地,不设男女大防吗? 注意到襄平侯紧张的态度,元靳掩去眼底晦暗,轻笑了声:“襄平侯莫要紧张,孤虽常年寄居于侯府,对燕国风俗知之甚少,但也清楚女子名节至关重要,怎敢妄言与大小姐同居一苑。孤只是想方便大小姐送药,想住的离她近些罢了。” 沈绾梨随口道:“那便住在阆华苑附近的凉月阁吧。” 元靳知道那是沈绾梨之前住过的地方,点点头:“凉月阁清幽寂静,甚好。” 沈绾梨想着:【给元靳住那么好做什么,凉月阁那偏,虫蛇还多,简直不要太适合杀人抛尸!】 沈晋安却是否决道:“不行!那边年久失修,哪能住人?” 元靳看向沈晋安的目光冷了下来:“之前大小姐都能住,我自然也可以。” 他知道虽然燕京城中都盛传襄平侯府极为宠爱沈绾梨这个刚找回来的嫡长女,但他就住在侯府,比谁都清楚,他们最宠爱的是没有血缘关系的沈念娇。 沈晋安瞪着他:“就是绾梨住过,你才不能住。” 谁管你能不能住了,要不是绾梨住过那,你住柴房都没人管! 最后沈晋安将元靳安排在了阆华苑与芸烟阁之间的溪竹院,还多拨了几个小厮伺候他。 元靳清楚,名为伺候,实为监视,他失踪的这几日,到底还是令襄平侯起疑了。 待沈晋安将张太医送走,此地只剩下了沈绾梨和元靳。 “折月,质子到底在棠雪苑住了十多年,想必废墟中还有许多珍视的物件,你也去帮他找找看吧。” 沈绾梨支开了丫鬟,然后才问元靳:“你这些天去哪了?” 元靳显然不是刚从死里逃生,他借着摔落山崖的时间,定然去做了旁的事。 上辈子,他就趁着利用她去宝云寺祈福的空隙,杀了太子,引得朝中夺嫡之争摆到明面上,扰乱朝纲。 这辈子,难道她杀元靳不成,反而又助了他成事? 沈绾梨忽然觉得有些对不起那位素未谋面的韫玉太子。 元靳见她支开丫鬟就关心自己,以手抵唇轻咳了声,遮住难以压下的嘴角,面上却是虚弱道:“让大小姐担心了。那日我滚落山崖后,被山间溪涧冲到了附近的村庄,好在遇到采药人为我解了蛇毒,又在他那暂住了几日,才得以乔装成锦儿的模样回府。” 他真正做了什么,自是不能告诉沈绾梨的。 不过,想必用不了多久,燕国储君遇刺身亡的消息就会传遍燕京城吧? 元靳说的话沈绾梨是一个字也不信。 “没事便好,我这几日夜不能寐,总担心是我执意走那陡峭山路害了你。” 沈绾梨说完,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元靳的神色,试探他是否对自己起疑。 第77章 母亲不惯着假千金,沈念娇与祖母告状 沈绾梨自认自己还是露出了很多破绽的,毕竟她没设想过元靳能活着回来,在回到侯府后也没有派人去找他,反而派人去斩草除根。 但是元靳对她的态度却让她有些意外。 “与大小姐无关。元靳一条贱命死不足惜,那日不慎落入山崖让大小姐受到惊吓了,还劳大小姐为我担心,是元靳之过。” 元靳此刻对沈绾梨愧疚更深了几分,声音也不似从前那般冷淡,而是软和了许多。 明明一开始就是他有意利用,坠落山崖也是他不小心,失踪多日更是他处心积虑,可沈绾梨却将一切归咎于自己。她真是个善良的傻姑娘。 沈绾梨:“质子殿下别这么说。” 她可没为他担心,甚至以为他死了还开心了好几天。 “你等我一下。” 元靳回到刚才他出现的地方,从灌木丛中拿出来了一只用藤蔓紧紧绑住的白兔。 “大小姐虽回府不久,但元靳却承蒙你的照顾,无以回报。这只野兔是我在山间偶然猎得,便赠与大小姐,希望你能喜欢。” 白兔浑身毛茸茸的,像个雪团,睁着双红宝石般的大眼睛,警惕害怕地看着四周。 元靳第一眼看到它的时候,就觉得像极了沈绾梨红了眼眶的模样。 “多谢质子,我很喜欢。” 沈绾梨将白兔抱在怀里,轻抚着雪白毛发,触手温软。她不由想起前世与师父同住山中清修之时,师父做的麻辣兔头尤为好吃。 折月忙完手头上的事情过来,就看到了沈绾梨怀里抱着的白兔,惊讶道:“哪来的的白兔,好生叫人怜爱。大小姐,奴婢去后厨要些菜叶子来喂它吧,就养在我们阆华苑吗?” 沈绾梨:“拿去后厨吧。” 折月:“后厨的菜叶子是多些,养在那也方便……” 沈绾梨斟酌了下:“要红烧的。” 折月:?! 元靳:? 起初,折月还觉得兔兔那么可爱,怎么可以吃它。 后来,晚膳的时候,折月含泪吃下两大碗,觉得兔兔那么可爱,红烧也很香。 沈绾梨给元靳送药的时候,也顺带给他带了一碗红烧兔肉。 “元靳,该吃药了。吃完药尝尝你带回来的兔子。” 元靳盯着那碗兔肉沉默片刻,“沈大小姐喜欢吃兔肉?” 沈绾梨漫不经心:“从前住在南村,柳氏知道我不是亲生的,苛待于我,吃食上从无半点荤腥,我上山砍柴若能猎得野兔,在山中小火炙烤,便已是十足的美味。” 折月听着直抹眼泪:“大小姐真是受苦了,从前过的日子竟是还不如奴婢。” 元靳本来见沈绾梨将他送的兔子煮了吃还有些闷闷不乐,但此刻却有些自责让她想起从前那些不开心的往事。 难怪他总可怜他帮他,原是同病相怜。他们都有着金尊玉贵的身份,本该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可却被迫吃尽了苦头。 他向来情绪凉薄的双眸,在看着面前垂眸的少女时,带上了些许心疼,“大小姐若喜欢,日后若有机会,我还为你猎来野兔。” “嗯。” 沈绾梨垂眸看着端放在面前的那碗黑漆漆汤药。 这药是她让折月按照张太医给的方子抓的,但是,熬药的时候却自己悄悄掺进去了些旁的药材。这碗药明面上能调养元靳的身体,但却会暗中积累毒性,日久天长,病入膏肓,只需一年时间,便能让他油尽灯枯! “质子,药凉了,快些喝药吧。” 沈绾梨将白瓷药碗端起来,对元靳笑得温柔。 元靳比谁都清楚自己的身体,燕国太医开的药,出于戒心,他自是不愿喝的。 他本想等沈绾梨走后把药倒掉,但此刻见沈绾梨如此目光殷切温柔地看着自己,却又不忍心叫她失望,于是面不改色地端过瓷碗,将黑漆漆的汤药一口喝了干净。 沈绾梨生怕他悄悄吐掉,又给他夹了块红烧兔肉到嘴边。 元靳微怔,只觉入口软烂香甜,瞬间驱散了口中汤药留下的苦涩。 他耳根微微发烫,觉得沈绾梨过于热情了些。 …… 春风渐暖,花落叶密,晓来雨过便是绿肥红瘦。 如今谢芳林头疾治愈,沈老夫人也将管家大权交还给了她。 谢芳林直接调整了府中主子们的吃穿用度,最明显的便是,送去阆华苑的布料首饰比往常多了,而且都是让沈绾梨先挑走心仪的,再分发给旁人。 而她更是直接将沈念娇的吃穿用度,由原来高门当中嫡女的用度和例银,调成了庶女的,就连芸烟阁中的丫鬟都裁减了过半。 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 沈念娇从前习惯了大手大脚,便是打赏下人都是一次几两碎银,外出与京中闺秀们往来更是触手阔绰,如今只觉得处处捉襟见肘。 她知道谢芳林不喜她,处处针对她,所以便告到了鹤寿堂老夫人面前。 趁着今日一家人围坐在鹤寿堂内陪老夫人用早膳,沈念娇故意伸手夹对面沈绾梨面前的菜,这时,就听到腋下的布料“咔嚓”一声,竟是裂开了。 这声音原本并不大,但沈念娇却故意惊讶地“啊”了声,还将裂开的缎面摊开细看,惋惜地道:“这还是母亲前两日送来的成衣,没想到这布料竟轻轻一扯就坏了。母亲可是多年未掌家,被底下的人以次充好给骗了?” 众人纷纷看向了谢芳林。 沈老夫人也是皱眉,也有些怀疑起谢芳林掌家能力。这般低端的错误,不应该啊。 谢芳林不悦地放下了筷子,“沈念娇,你自个吃胖了撑裂了衣服,怎还怪起了衣服?” 沈念娇低头抿唇不语,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母亲莫要生气,我,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只是羡慕绾梨姐姐,能日日穿着今春新制的春衫出门,我只是怕春日宴上出丑被人嘲笑,伤了侯府体面。” 沈念娇身后的丫鬟青芜更是气愤地道:“夫人,您也太偏心了。从前老夫人掌家,每个季度都给二小姐添十套新衣,但你给阆华苑送去了二十套,却只给我们小姐送了五套,还是这般材质……” 沈念娇厉声打断,“青芜,莫要多嘴。” 【嗤,等丫鬟把你想说的说完了,才说莫要多嘴?沈念娇倒是把让丫鬟出头,自己装可怜这套,学得炉火纯青。分明就是她想要在祖母面前告状,指责娘亲故意在用度上短了她的。呵,母亲只是不像从前祖母管家时那般格外优待她罢了,用度上按高门里那些规矩来也说得过去,再怎么也不可能以次充好。这衣裳切口整齐,分明就是预先剪了个口子,再当着众人的面做大幅度动作故意撕开的。】 第78章 念娇妹妹,衣服该不会是你自己撕坏的吧? 原本还对谢芳林有些不满的沈老夫人,听到沈绾梨的心声后,也有些心虚了起来。 她从前,是颇为优待沈念娇这个唯一的孙女。 但如今,知道沈念娇是个白眼狼,她自然不会再宠爱沈念娇,谢氏只要明面上过得去,不失了侯府体面,完全可以当她死了。 事实上,不管老夫人怎么想的,谢芳林如今大病初愈精神正好,还真就是当她死了。 “放肆!” 谢芳林丹凤眼倒竖,睨了青芜一眼,“我如何管家,用得着你一个丫鬟置喙?你家小姐没教过你什么叫做尊卑有别?” 青芜作为沈念娇的大丫鬟,因着沈念娇受宠,她的地位也水涨船高,毕竟打狗还要看主人,她代表的可是沈念娇的颜面,所以就连在老夫人面前她都很是得脸。 她没想到这位多年不管事的主母竟会如此严厉训斥她,也着实被吓了一跳。 青芜看了眼沈念娇,觉得有她和老夫人在,夫人应该不敢对她如何:“二小姐自是时时管教奴婢的,夫人刚才不也看到了吗?只是奴婢实在看不下去您如此偏心……” “呵,那就是奴大欺主,不容主子管教了!” 谢芳林忽地便扬声道:“寒梅!将这个不知尊卑、口无遮拦的丫鬟拖去发卖了!免得留在念娇身边惹祸。” 青芜面色一慌,没想到竟然这么严重,她当即跪了下来,不住地看向沈念娇。 沈念娇也皱了眉,“母亲已经裁掉芸烟阁那么多丫鬟了,青芜从小与我一同长大,便是她你也不愿放过吗?” 她又委屈地看向老夫人,红着眼眶:“我知道母亲喜欢姐姐不喜欢我,但是,祖母不觉得母亲太过了吗?” 沈老夫人确实感觉得到谢芳林有蓄意报复沈念娇的成分。 但紧接着,她就听到了沈绾梨的心声: 【青芜,啧啧,表姐们叫清芷、清荷、清茉,沈念娇给丫鬟起的名字倒是与表姐们的颇为相像嘛。这是暗戳戳想着把表姐们这些真正的国公府千金踩在脚下吗?也是,毕竟她如今就是个尚未被国公府承认的外室女。】 沈敏原本只乐得在旁边看谢芳林和沈念娇的热闹,但涉及到她的女儿,她登即就怒了,连带着看青芜也处处不顺眼,“念娇,不就是一个丫鬟吗?这般不分尊卑,敢顶撞当家主母,打死都不为过,发卖了也就发卖了。” 沈念娇惊愕不已。 沈敏姑姑不向着她也就罢了,竟还向着一贯与她不对付的谢芳林? 而且,自谢芳林裁减掉芸烟阁的丫鬟们后,她能信任的人除了青芜,就只有柳绣绣了。可柳绣绣却又蠢笨如猪,哪有青芜聪慧好使唤? 谢芳林分明就是要断她羽翼,让她无人可用! 她只能看向老夫人,希望她能为自己撑腰。 然而,老夫人却是叹了口气,说:“念娇,你也不怪你母亲偏心。她给你的只是原本你应得的份例,何况绾梨流落在外多年,从未添置过什么新衣,你母亲给她多裁量几件补偿也是应该的。” 【祖母还算没老糊涂,知道娘刚管家要立威,不能为了个丫鬟驳了她的颜面。不过沈念娇真是典型的升米恩斗米仇啊。侯府给她的东西本就是不属于她的,如今不过少给了一些,便如此记恨,啧】 沈老夫人本还只觉得是沈念娇心中难平,听到沈绾梨的心声后,却是顿觉背后发寒,忽地明白了,为何沈念娇前世会背叛侯府,将侯府当踏脚石。 她本就是如此自私自利、不念恩情之人! “祖母,我自知比不上姐姐,原也不奢求母亲一视同仁,只是这般衣料,叫我怎么穿出去。”沈念娇看了眼腋下衣服的裂口,水红的大袖衫撕裂,已然能看到里面穿的衣服。 谢芳林冷笑了声,直接站起来,将她的大袖衫扯了下来。 沈念娇不敢置信,面上满是屈辱:“母亲,你在做什么?” 然而,谢芳林却是直接将那件大袖衫的裂口处展开给众人看,“啧,这什么布料,不慎撕裂,裂口竟还能如此齐整,倒像是用剪刀剪开似的。” 说着,她当着众人的面直接将沈念娇的大袖衫用力撕了。 一边撕还一边诧异:“怎么我撕开的,线条就零零散散?” 沈绾梨原本还想着要自己站出来揭穿沈念娇,没想到她娘直接就上手了,不住在心底为她摇旗呐喊:【娘亲威武!】 沈念娇直接愣住了,她没想到以往屡屡鲁莽连小妾都斗不过的谢芳林,竟然变得如此心细如发,连这种细节都注意到了。 沈绾梨故作惊讶地道:“念娇妹妹,这衣服该不会是你自己撕坏的吧?就算你如今有了生母柳氏,不喜欢母亲给你送的东西,也不该如此糟践东西啊!这缎料可比得上你生母柳氏家一年的吃穿用度了。” 沈念娇:“我……” 沈敏也道:“念娇,你如今在侯府尚能任性,日后嫁入三皇子府为侧妃,还要在正妃手底下讨生活,可不能如此任性了。” 沈念娇听到侧妃就心中烦躁。沈敏这个即将给她娘挪位置的私人,竟然还敢如此说教她! 就连老夫人也道:“念娇,此事是你不对,快同你母亲道歉。” 沈念娇不敢置信。 祖母一向宠爱她,与谢氏这个儿媳婆媳关系不好,如今竟然也站在谢芳林那边? 呵呵,这些人,无非就是因为她不是亲生的,因为她如今当不成三皇子正妃,才如此轻贱她! 她一定要让她们付出代价! 沈念娇眼底划过一抹狠绝,忍不住捏紧了柳氏在宝云寺给她的荷包。 第79章 断沈念娇的左膀右臂! 屹祖母说的是,母亲,都是念娇的错。” 沈念娇低头眼泪直掉,像是被冤枉了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谢芳林一见她这副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像是看到了之前总来惹她头疼的那个细作小妾。 沈绾梨见沈念娇即便认错道歉都这般矫情,干脆就如她的愿,“娘,念娇妹妹看着这般委屈,或许这衣服真不是她剪开的。我看定是她身边的这个刁奴欺主。” 【这个青芜,作为沈念娇的左膀右臂,可没少为她做坏事,啧,要是这辈子能让沈念娇身边无人可用,只能依仗一个不靠谱的柳绣绣,应当会很有趣吧。】 沈念娇皱眉,感觉得到沈绾梨是要对她的大丫鬟下手,但是,她却没法否认沈绾梨说的话。 如果她否认,那衣服是谁剪的?她自己吗?那她就要背上个陷害养母的名声。 牺牲一个丫鬟罢了。她还能再培养其他的心腹。 沈绾梨冲着谢芳林不断眨眼睛暗示。 谢芳林就算没看懂她的眼神暗示,听到她的心声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干脆就顺着她道:“既如此,倒是我错怪了念娇。寒梅,暖桃,将这个离间我们母女关系的丫鬟拖去发卖了。” 青芜紧紧抓住沈念娇的裙角,“二小姐,救我!” 寒梅和暖桃上前直接按住了青芜,用擦桌子的抹布直接塞住了她的嘴巴,将人拖走。 而沈念娇至始至终坐在原地,屁股蹲都没挪动一下,一直攥着她的荷包。 青芜眼底逐渐绝望。 …… 沈敏带着三个女儿已一连在娘家住了半个月,外界多传她与卫国公闹别扭,陆航每每下朝便顺道来襄平侯府内看望沈敏,惹得同僚皆言他爱妻如命。 沈敏对此恶心至极,都装作孕中嗜睡避开。 这日清早,沈绾梨又被老夫人叫去鹤寿堂用膳。 【真是奇了怪了,这祖母和姑姑见着我就烦,怎么如今反倒日日恨不得把我提到跟前?】 沈老夫人汗流浃背,生怕被沈绾梨发现她和敏儿能听到她的心声。 老夫人连忙打断她的思绪,“绾梨,这是宫里新赐下的胭脂米,去年御田收成不好,侯府也只得了这么半石,全都孝敬到我这儿了,便是你爹娘屋里都吃不着。” 丫鬟已为沈绾梨用白瓷碗舀了大半碗。 白瓷如雪,衬得米如胭脂色,清香宜人。 “多谢祖母。” 沈绾梨睹物思人,又不由想念起前世的师父。 她师父虽生了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绝尘模样,好似瑶台玉树芝兰,但却有着一手好厨艺,总能做出许多大燕朝没有的吃食。 【胭脂米好吃,但燕帝也是真吝啬,才赏这么半石,我也得来老夫人这蹭饭才能尝上几口。还是和师父住在山中时好,师父试验田中的杂交胭脂米,每收成一次,便够我们吃大半年,真是神仙一样的日子。】 沈老夫人端着的碗险些洒了。 胭脂米只有皇家御田能种,极为珍贵,沈绾梨那师父到底是何方神圣,连胭脂米都种得出来?而且,听起来似乎收成还颇好,竟能日日供应? 这时,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红翡掀帘进来。 “老夫人,门房那边说有卫国公府的人来找姑奶奶。” 沈敏听到卫国公府的人便烦,“不见,便说我孕中嗜睡,在侯府很好,让国公爷与其日日来侯府门前站哨,不如去伺候伺候他病入膏肓的娘。” 红翡却道:“姑奶奶,来的不是卫国公,而是个年纪稍大的姑娘,自称是卫国公的表妹。” 沈敏听到表妹就忍不住拧起眉,“薛玉簪?” 沈绾梨喝着胭脂米粥,竖着耳朵听沈敏和红翡的对话,腹诽:【哦豁,就是那个比陆航还要痴情的表妹?无名无份地住在卫国公府那么多年,一心想要嫁给卫国公为妾,但却因着满脸麻子,压根入不了陆航的眼,反而一而再再而三地沦为陆航卖弄深情不纳二色的陪衬。呵,要不是她长得丑,陆航能对这个如此爱慕自己的表妹心如止水吗?】 沈敏忍不住捏紧了手帕。 薛玉簪是她婆母薛氏的亲侄女。自她进府,薛氏就没少提及让陆航纳她为妾,给这个表妹一个归宿。后来她连生三女,薛氏又以无后为大的理由,要陆航纳表妹为贵妾,为国公府开枝散叶。 但是,陆航每每都冷淡拒绝,说只把表妹当妹妹,说早已发誓此生只娶她沈敏一人,不纳二色。她那时还颇为感动,每每对薛玉簪不胜其扰之时,想到陆航的专一,便也看在他的面子上忍耐了下来。 呵,陆航他说得多么好听,却背地里养了外室,还儿女双全。 如绾梨所言,他拒绝表妹,哪里是因为她,无非是因为表妹长得丑,无非是为了他真正的心上人柳氏。而她,不过是他用来拒绝的借口。 可她却不止一次因此背上善妒跋扈之名,成全了他专情的美名,还成了他真正心上人的挡箭牌! “那奴婢这就去把她打发走。” 沈敏喊住了红翡,“等下,让她进来。” 原本吃饱了打算开溜的沈绾梨,又默默坐了回来。 【嘻嘻,卫国公府的热闹最好看了,我也要见识见识那位深情的表妹~我愿意等表哥,哪怕是一辈子~啧,多么深情啊,就该成全她!深情的表妹和深情的卫国公才是绝配啊!】 沈敏听着沈绾梨心声里模仿的那句话,都忍不住起了鸡皮疙瘩。 不过她觉得沈绾梨说得对。 她是该成全陆航和薛玉簪。她做了多年善妒的恶人,也该当一回贤良的妻子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