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无境》 第1章 楔子 郁江如蜿蜒的玉带,穿过青岩镇时,有一段笔直的水路。 站在船上,远远地就能瞧见群山之中有个小黑点。 等再靠近一些看,那是一块宛如鹅蛋的巨石,耸立在江边的小山上。 群山起伏,郁郁葱葱,宛如绿色的海洋; 巨石耸立,形状独特,通体玄青,恰似一颗镶嵌在绿色大手掌上的黑色宝石。 再仔细端详,这颗鹅蛋巨石一面凸起,一面圆润,像是横卧在小山顶上。 巨石朝着江面的那一面凸起,犹如一支箭头直插江心。 村里的老人说,以前这箭头更加尖锐,就像一个尖锤头,经过长年累月的风吹日晒,尖头已经掉落。 巨石朝向山的那一面圆滚滚的,上面有几道白圈,宛如一颗眼珠,栩栩如生。 小山脚下便是码头,再往后是一大片平坦的土地,上面砌着密密麻麻的木头房子。 后山脚下,还有一汪明镜般的大湖。 关于这颗卧在山顶的鹅蛋大青石和后山脚下的大湖,老人讲述了一个传说。 在很久很久以前,这里是仅有一个十几户人家的小村子,名叫畔村。 村东头秦家生了个闺女,取名秦瑶。 村西头王家有个一岁的小男孩,名叫王驰。 两个孩童自幼一起玩耍,情愫渐生。 在秦瑶十五岁那年,她在河边洗衣服时,被路过的一艘船上的富商相中,欲花重金纳她为妾。 秦家父母见家中一贫如洗,觉得这是攀上了高枝,立刻就答应了。 谁知秦瑶得知后,坚决不同意。 秦家父母也知道她与村西头的王驰两小无猜,但王家同样穷困潦倒,眼看着能过上好日子,怎能跟着穷小子吃苦受累? 秦家父亲怒不可遏,一巴掌打向秦瑶,想让她清醒过来。 秦瑶挨了这一巴掌,泪流满面地跑了出去。 父亲骂骂咧咧的,也不去寻找她,认为等她想通了自然就会回家。 然而,秦瑶这一走,就没想再回来。 她先是躲到后山哭了半天,晚上悄悄地去寻王驰商量私奔。 两人见面后,一番缠绵温存,王驰同意带着她远走高飞,约定明早两人到后山汇合。 第二天,秦瑶如同望夫石般苦苦等候了一天,却不见王驰的踪影,只得在夜幕的掩护下悄悄地回村。 来到王家,也寻不见王驰的身影。 她面红耳赤地询问王驰母亲,才得知早上有几个外乡人来村,将王驰带走了。 秦瑶只觉得天旋地转,如遭雷击一样摔倒在地。 等她悠悠转醒,王驰母亲嘴唇嗫嚅着,似有什么难言之隐。 最后,她还是将真相告诉了秦瑶 原来,王驰是二王爷的私生子,寄养在她家。现在长大了要被接回去。他们是来接他走的,并非富商派人所为。王驰说要找到秦瑶,告诉她自己会回来找她。 秦瑶心中惊喜交加。 喜的是王驰安然无恙,她原以为是富商派人抓走了自己的如意郎君。 惊的是,与自己相处了十来年的情郎,竟然是王爷的儿子。 秦瑶家境贫寒,而王驰身份显赫,她只能暗自熄灭了心中的爱慕之火。 一股忧愁爬上心头,父母与富商定下的接自己的日子快到了,她该如何是好? 秦瑶像无头苍蝇回到家,从此天天愁容满面。 直到富商派来接她的人上岸了,她才像受惊吓的兔子,慌慌张张地逃到后山躲了起来。 她的父母四处寻找无果,等得不耐烦的富商的打手们对他们一顿暴打,当场将他们打得气绝身亡。打手们还将她家洗劫一空后才离开。 后来,村里又来了陌生人,逢人便打听秦瑶的下落,像要将她从地缝中揪出来。 然而,没人知道她在哪里,也不知道她是生是死。 那人在后山寻觅了几天,一无所获,最终泄气的走了。 之后,又有几批人来了,依然寻不到秦瑶的消息。 再后来,夏天到了,王驰亲自回村了。 他将村子内外搜寻个遍,又在后山苦苦找寻数日,最终灰心丧气地下山。 在秦瑶家门口,他虔诚地敬上三炷香,便转身准备离去。 而秦瑶,此时正蜷缩在后山山顶的一个石头洞里。村里的风吹草动,都被她尽收眼底。 她远远地望着王驰的身影,再低头瞅瞅自己那比乞丐还惨的模样,始终没有勇气下山与他相见。 当夜,暴雨如注。天空乌云翻滚,电闪雷鸣,轰隆隆的声响彻夜不绝。 后半夜,山崩地裂,巨石滚滚而下,村子瞬间被淹没了大半。 天明时,王驰无奈乘船离开。 船行数里,后山又传来轰隆隆的巨响。 王驰回头一瞥,只见一块巨石像圆球朝江边滚来,他被吓得呆若木鸡。 那圆滚滚的巨石最终停在江边的小山顶上,面朝江心的一面恰似一个锋利的锥子,而朝向大山的那一面,圆圆的石头上几圈白线,似一只巨大的眼珠子。 劫后余生的村民们心有余悸,望着巨石更是惊恐万分。 待雨停后,村民们发现后山脚下多出一个大湖,湖水清澈透明,宛如镜面。 劫后余生的村民们既惶恐不安,又暗自庆幸。 于是,每月初一十五,他们都对着巨石焚香膜拜。 那巨石乌青像神秘的青眼,后来,村民们将畔村改名为青岩村。 再后来,越来越多的人来到这里定居,逐渐形成了一个繁华的码头,这便是如今的青岩镇。 后山脚下的那个湖,有人猜测,是那形如大眼珠子的巨石奔向江边时,留下的空洞如眼眶,填满了泪水。于是,人们给这个湖取了一个名字——泪湖。 ...... 此刻,夜黑。一位少年正瑟缩在泪湖边的洞穴中,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万籁俱寂的夜,如薄纱般朦胧。泪湖水泛着清冷的白光,鹅蛋青岩石在夜色中若隐若现。 几十个黑影在后山树林中穿梭,像觅食的狼群,仔细搜索着他。 少年默默祈祷,祈求上天保佑自己不被发现! 脚步声愈发临近,他侧耳聆听,土堆外的每一步都如同重锤敲在他的心上,心跳急速加剧。 他瞪大眼睛,死盯着小孔外的几个身影。 远处传来阵阵哔哔啵啵的声音,像鞭炮齐鸣,一道强光骤然照射过来,天空瞬间被染成火红。 前面人的身影挡住了他观察的小孔,模糊中,他听到了呼喊声,那是欢快的呼喊声。 这声音却像一把利刃,直插少年的心脏。 一切在瞬间灰飞烟灭!有人发出了声音。 少年的心猛地一沉,他明白了,火光之处正是帮门所在。 “杀光!烧光!”他的耳朵不断传入这句话,心如刀割,却不敢挪动半分。 搜寻他的人近在咫尺,只要他稍有异动,便会立刻被擒获。 生死之际,他恨不得冲出去与敌人拼个你死我活! 他的钢牙咬得咯咯作响,仿佛要咬碎这无尽的痛苦与愤怒。 然而,他只能默默忍受,将呐喊与悲痛深埋心底。 此时,火光冲天,照亮了整个夜空和镇子。 他紧紧咬着牙关,捂着嘴,生怕发出一丝声响。 他闭上双眼,以免看到那漫天的烟尘和熊熊的火光。 镇子上空传来哔哔啵啵的炸裂声,声声刺耳,火光照耀下,巨石露出狰狞的面目。 火光照在镜面般的泪湖上,湖心中竟浮现出几条扭动着妖艳身躯的火蛇。 他强忍着泪水,他咽下泪水! ..... 第2章 深夜潜逃 “逃!快逃!”令狐晓咬紧牙关,粗气从鼻孔中喷涌而出,他如鬼魅一样在灌木丛中极速穿梭。 他右手持剑,左手撑地,双腿不断交错,时而像猎豹般扑地爬行于藤蔓之下,时而又似灵猫般轻盈跃起在巨树之间。灌木丛中的尖刺无情地刺入他的身体,他却毫无察觉;前方的藤蔓挡住去路,他立刻挥舞利剑,将其斩断,继续奋力前行。 令狐晓此时正身处于中州西山的密林之中。 此刻已至后半夜,密林内一片幽暗朦胧,视野模糊,静得让人毛骨悚然,甚至连虫鸣声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只能听到自己那不再均匀的喘息声,以及心脏“咚咚咚”的剧烈跳动声。 今夜,他已经在这片密林中潜行了五个时辰,却全然不知自己走了多远。从树的大小和粗细来判断,应该很快就能穿出西山密林了。 令狐晓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逃!逃得越远越好! 在这密林中,方向难以分辨,每当走到树木稀疏的地方,他都会仔细观察树叶稠密的方向,因为那必定是南方,然后再向左折,一定就是东方了。 只有朝着东方急速行进,才有可能摆脱追兵的魔爪。 令狐晓在半个月前从青岩帮后山出逃,此后一路都有人在暗中尾随。 有一次在集市上,身着粗布衣裳的他被几人围困,幸亏当时有个纨绔子弟在人群中招摇过市,引起混乱,他才得以趁乱脱身。 五天前,他察觉到追杀他的人已经逼近,形成合围之势。于是他灵机一动,潜入了这片密林。 进入密林后,他起初只是胡乱逃窜,直到想到朝着密林的东面走,才终于找到了方向。 此刻,他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只是感觉周围的景物变得清晰了一些。 令狐晓走到一棵大树下,找了块隐蔽的石头坐下歇息,右手紧握剑柄,将其杵在地上。 令狐晓连夜奔波,疲惫不堪,双眼皮犹如被千斤重担压着,不停地打架。 脑中回荡着一片喊杀声,青岩帮帮众如秋风中的落叶般纷纷倒在血泊之中,“副帮主,快走!”话未说完,出声之人的头颅便如皮球一般滚到了地上。 令狐晓惊恐万分,正要冲进大门内,一枚利刃如闪电般朝他左侧砍来,他手忙脚乱地伸出左手一挡,右手挥动利剑,剑过之处,首级落地…… 令狐晓感觉有一阵微风轻拂而过,左手突然一阵刺痛,他下意识地操起剑划了过去。 他定睛一看,一个三角蛇头像钟摆一样在左手背上晃荡,蛇的身躯“噗”地一声掉在地上,痛苦地扭曲着。 他心中燃起一团怒火,用右手捏住蛇头,小心翼翼地从手臂上取下来。 看着地上仍在咕咕冒着蛇血的蛇身,他丢掉蛇头,抓起蛇身仰头大口吮吸起蛇血来。 一阵温热入喉,手臂的疼痛如火山爆发般加剧,他的眼神也变得模糊起来。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倒下。 “爷爷,你说这泡尿能浇醒他吗?” “对准点,别走神,他就快醒了。要是他醒不过来,那可就真的没救了,就看他的造化了!” “哦,你看,都射到他嘴里了!”随着孩童清脆的笑声,令狐晓渐渐从昏迷中苏醒过来。 手臂又麻又痒,还隐隐发烫。 他张大嘴巴,一股温热的水流射入嘴中,令狐晓本能地咽了下去,嘴巴随即又闭上了,温热的水洒在脸上。 令狐晓的嘴巴再次被掰开,温热的水流又一次射入嘴里,他咕噜噜地咽了下去。 这次他被呛得咳嗽起来。 终于,他彻底清醒了,猛地睁开眼睛,看到一个模糊的孩童身影正对着自己的嘴巴尿尿。 旁边站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正捏着他的嘴巴。 “醒了,醒了,爷爷!我的尿好厉害!”顽童兴奋地欢呼起来。 令狐晓听到声音,连忙挥动右手,却发现自己的右手如同断了线的木偶,无力地垂了下去。 老人松开紧掰他嘴巴的手,令狐晓的嘴巴微微颤动了一下,艰难地咽下口水,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安静地躺着吧!”犹如洪钟般苍老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令狐晓眨了眨朦胧的眼,想起那蛇定然是剧毒无比,此刻的他身中剧毒,瘫软在地,浑身无力,手不能动,头也抬不起来,更看不清老人和顽童的模样。 不知这一老一少是善是恶,反正他已无力反抗,只能听天由命。若是仇人,大不了就是一死。 孩童不再嬉闹,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老人捡起地上的剑,砍下旁边的几根树枝,又捡起几根藤蔓,将树枝简单地捆绑起来,做成了一个简易的担架。 做完这些,老人弯下腰,试图抱起令狐晓,但令狐晓太重了,老人只好半拖半抱地把他弄到树枝上,再用几根藤条将他的身体紧紧地绑在担架上。 “今天不打野味了,真是可惜!”老人不无遗憾地说。 “爷爷,真的不打了吗?” “这个野味可够大的!”老人哈哈一笑,“带上那条蛇,拿回去也许还有用!” “好呢,爷爷!呀,蛇好重!”孩童使出吃奶的劲,想拿起无头蛇,但那蛇身有孩童手臂般粗细,孩童拖了几下,始终无法将其拿起。 老人见状,伸手轻而易举地拎起无头蛇身,随手一丢,丢到令狐晓身上。 令狐晓吓得一个激灵,身上瞬间竖起无数鸡皮疙瘩,眼神也变得更加迷蒙。 第3章 小院躺尸 老人手臂一挥,孩童吹起口哨,蹦蹦跳跳地转身朝山下跑去。 老人伸手挽起藤蔓,将树枝举过肩头。他拉着担架上昏迷的令狐晓,艰难地往山下拖动。 山路崎岖不平,凸起的石头如野猪的獠牙,时而无情地刮擦着令狐晓的身体。 一路颠簸,令狐晓的意识愈加模糊,像一个晃荡的水壶,早已失去了对痛楚的感觉。一路在地上留下星星点点的血迹。 也不知过了多久,令狐晓终于缓缓睁开了双眼。 头顶上那片明亮的天空,如同耀眼的宝石,有些刺眼。他侧耳倾听,偶尔传来的鸡鸣狗吠之声,像是在山林。 我还活着? 他费尽力气想转动身体,却发现自己仿佛被施了定身咒,完全无法动弹。 他试图抬起手脚,却如同被千斤重担压住,毫无反应。 他张开嘴想要呼喊,干裂的嘴唇却如被撕裂一般疼痛,用尽全力也只能发出嘶哑的“嚯嚯”声。 他只能瞪大双眼,凝视着那高高的院墙。 “咦,你醒啦!”一个孩童的声音如银铃般在不远处响起。 令狐晓循着声音望去,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如同一颗圆润的肉丸,穿着粗布衣服,朝他跑来。 令狐晓看到小男孩跑过来,不由得头皮一阵发麻,那声音仿佛是一把尖锐的匕首,直刺他的心脏,让他想起了那个对着他尿尿的小男孩。 小男孩走到近前,双手放在裤腰带上,做出欲解裤带的动作。 令狐晓无法动弹,心中一阵恐慌,急忙紧闭嘴巴,眉头紧紧皱起,双眼也无奈地闭上。 他像是一只待宰的羔羊,只能默默地等待命运的到来。 男孩嘴里发出“嘘嘘嘘”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令狐晓却并未感觉到有温热的水流淋在脸上。 他心中好奇,缓缓睁开眼睛,只见小男孩正俯身看着他的脸,脸上挂着天真无邪的笑容,看到令狐晓狼狈的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令狐晓顿时觉得脸上像着了火一般,滚烫滚烫的。 小男孩见他脸红,笑得更加放肆了,手舞足蹈地跺着脚,拍着胸脯,又唱又跳,“大个子羞羞,脸红啦!你真以为我要尿你呀?哈哈!” 令狐晓恨不得立刻飞奔逃离此地,然而浑身软绵绵的,如同被抽走了筋骨一般,只能像一根木头似的躺着,动弹不得。 男孩笑了一阵子,见令狐晓毫无反应,觉得没了意思,这才停止了嘲笑他。 小男孩蹲在他旁边,盯着他看,“大个子,你能动了?” 令狐晓睁眼看着面前这个小淘气,缓缓地摇了摇头。 “你饿了吗?”令狐晓艰难地点点头。 “好吧,看你那可怜巴巴的样子,我给你拿点粥来。”小男孩说完站起来,一溜烟儿跑开了。 不一会儿,小男孩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大陶碗回来了,碗里盛着金黄色的小米粥,还搁着一个小木勺。 小男孩把大陶碗放在地上,用小木勺舀了一点小米粥,放在嘴边轻轻地吹了几下,然后送到令狐晓的嘴边。 令狐晓微微张开嘴,含住那一勺温热的稀粥,但他的舌头动了几下,却怎么也咽不下去。 小男孩见状,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使劲儿托起他的头,把石头垫在他脑袋下面。 令狐晓看着小男孩拿着小木勺,嘴里的稀粥还没咽下去,泪水就像决堤的洪水一般,哗哗地滚落下来。 “大个子,烫吗?你怎么哭了?” 令狐晓连忙摇头,可泪水却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控制不住。 “这可是爷爷藏了好久的金米,我一直好想尝尝的,爷爷不给吃,说是给你煮的。刚煮熟时,那个香味啊,简直让我垂涎欲滴!我的口水都流了一地了,大个子,香吗?”小男孩自顾自地说个不停,小手不时地舀起一勺小米粥送进令狐晓的嘴里。 令狐晓不住地点头,强忍着泪水,哽咽着咽下那香甜的小米粥。 他的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感动之情现在只能以泪流满面来表达。 逃亡的这些天,他犹如惊弓之鸟,食不果腹,没有片刻喘息的机会,甚至连喝口水都要提心吊胆,唯恐有人突然袭击。 自从在青岩镇泪湖边逃离后,纵使处境艰险,身上伤痕累累,他也从未哭泣。 然而,今天他却为何如此反常?竟被一个小男孩喂食的一碗稀粥感动得痛哭流涕! 这碗稀粥,是他这辈子品尝过的最美味的稀粥,是和着泪水咽下的暖心小米饭。 没过多久,一大陶碗小米粥就被他吃得精光。 令狐晓感到身体渐渐暖和起来,仿佛被阳光晒过一般,或许是食物带来的力量,让他的精神也恢复了许多。 他试图撑起身体,却只能微微转动头部。 令狐晓深深地吸了口气,又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无奈地躺了回去。 “爷爷说,你要躺很久才能起来,就乖乖地躺着吧!”小男孩转身离去,边走边说,“你要是饿了渴了,就大声喊我,我要去读书啦!” 看着小男孩一蹦一跳地拿着大陶碗走进东边屋子,令狐晓张开嘴发出“嚯嚯嚯”的声音,想要抬手抹去眼泪,却发现自己连手都无法抬起。 令狐晓躺在长凳上,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昨天还好好的,本以为能够逃出密林,摆脱他们的追杀,谁知今天却这般田地,自己成了一个毫无生气的躺尸! 第4章 陪她过家家 令狐晓独自在院子里,躺着伤心落泪,心情愈发低落。 等眼泪干了才慢慢想起,自己被蛇咬,一剑砍断蛇头,然后倒地人事不省。后来又醒了一次,模模糊糊地看到一个老人和小孩的影子。 半个月以来,逃过人的追杀,没想到逃不过蛇,它一口就把我放倒,肯定是剧毒蛇。被蛇咬的人没见过救活过。 我真的完了!帮门被屠杀,各位前辈、兄弟们,下辈子再给你们报仇啦! 不过它也命丧我剑下,还喝了它的血,也算一命抵一命...... 他越想越糊涂。 …… 迷糊中他被一阵甜甜的叫声吵醒,“晓哥哥,晓哥哥,起床啦!” 令狐晓揉揉眼睛看清楚了,自己正躺在木床上。床边一张胖乎乎的小圆脸正嘟着嘴,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她头上长着两个羊角辫,缠着两根红绳,一双小手正提着紫色连衣裙。 “巧珊师妹啊,你起这么早?”令狐晓打着哈欠说道。 “还早?太阳都出来了!” “哦,我还想睡一会儿呢!” “起来嘛,你说好带我去湖边玩的!” “嗯~”令狐晓鼻孔哼一声,仰头看向窗户,一缕金色的阳光照射过来,他眯起眼睛。 “来,晓哥哥,快吃!”牛巧珊变戏法一样塞了一个白面大馒头到令狐晓手里。 他看着手里的大馒头,鼻子闻着香气,勉为其难的样子说道“这还差不多,本师兄就带你去。”话音刚停,他嘴里已塞满了馒头。 牛巧珊噗嗤一笑,“白馒头比窝窝头好吃吧?” “那当然!”令狐晓含混地回道。 令狐晓狼吞虎咽地吃完白面馒头,拉着牛巧珊的手,出了房门来到院子。日头已上三竿。 “义父不在吧?”令狐晓问道。 “娘说早上他出去了。” “哦!”令狐晓抿嘴一笑,拉着巧珊的手贴着墙边走,生怕有人发现他们。 青岩帮大院分前院和后院。前院是练武场和议事堂,后院是住宿的地方。 这里是后院,大人们都在忙活自己的事,此时人少,得赶紧去,到中午大人们都回来了,肯定不给他们出去。 后院很大,挤了几排房子,中间留了一小块是空地。房子都是砌了半人高的石墙,再用木头和竹子做的柱子和墙,墙上再敷上黄色的泥巴。 他俩摸着墙上的泥巴,穿过中间的空地,绕过几条小巷子,来到后门处。正要跨出后门,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姗姗,去哪里?” “去摘韭菜,娘叫的!”巧珊眨巴着眼说道。 问话的老人叫吴头,专门看守后门的。青岩帮内的大人小孩他都认得,谁想不经过允许进出,那是不行的。他曾是个孤独少言的老头,前年牛帮主收了个乞丐让他领养,他话就多了起来。养子叫吴凡翌,比令狐晓小两岁,他们一群小孩经常一起练功玩耍。此刻,吴凡翌正在前院练功,而令狐晓,牛帮主的义子却想带着牛帮主的千金出去。 吴头眯着眼看着他们,突然瞪大眼问道“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回来做饺子吃,到时我送一碗给你!”巧珊甜甜的声音回道,吴头听着很舒服,何况她还要送饺子给他吃呢。 “哦,韭菜饺子好吃!”说完,吴头转身踱步,装作没看见他们的样子,朝另外一个方向走去。巧珊一扯令狐晓的手臂,他俩一起快步朝泪湖方向跑去。 泪湖在青岩帮大院之后,位于后山脚下,离大院后门也就一刻钟的路程。 两人跑得气喘吁吁,巧珊脸上红彤彤的,她兴奋地喊着“晓哥哥快点”。 令狐晓突然发力,噌噌地跑到巧珊前面去了。巧珊喘着气嘟着嘴,又喊“晓哥哥,等等我!” 等令狐晓停下脚步等她时,她冲起来跑到前面去了,哈哈大笑起来,“你快来追我啊!” 两人一路你追我赶,终于来到了泪湖边上。 “哇!好大一面镜子耶!”巧珊喊起来。 令狐晓也看见了。绿油油的湖边水草,包围着白花花的一面大镜子,中间一圈亮闪闪的,镜子里看得见蓝蓝的天,还有对面绿绿的山。 “漂亮吧!” “太漂亮了!”牛巧珊很惊奇的样子,像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大的镜子,“比我家的铜镜大了几百倍,不对,是几万倍!”她边说边比划着。 令狐晓咧嘴笑着,看见湖边杂草里有一丛白色的水仙花,跑过去摘了一朵下来,走到牛巧珊身边。 “这朵花好漂亮,我送你!”说着要把花扎到巧珊的羊角辫上。 巧珊歪着头给他戴。等戴好后,巧珊笑着问“晓哥哥,我漂亮吗?” 令狐晓点点头,回道“好漂亮!师妹最漂亮了!” “哈哈,我要照镜子看看!”说完,巧珊跑了起来。令狐晓跟着追了上去。 两人跑了一段,来到湖边一个土平台,两人站在边上,牛巧珊看着湖水出神。 令狐晓却看着水中倒影里那绿绿的山,突然心中一动,说道“师妹,你看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