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奴三年后整个侯府跪求我原谅乔念萧衡小说免费阅读全文最新》 第1章 为奴三年后 靖国,腊月二十八。 正是天寒地冻的日子。 乔念洗完上午的最后一件衣裳,还没来得及擦干早已冻得青紫麻木的手便听浣衣局的嬷嬷冲她唤道,“乔念,快,侯府来人接你了!” 她怔愣在原地。 侯府,多么熟悉又陌生的两个字。 她曾在侯府做了十五年的千金小姐,却在三年前被告知自己是个假的。 是当年接生的嬷嬷怀了私心,将自己的孩子与真的侯府千金调了包,又在临死前良心发现,说出了真相。 乔念清楚记得那一日侯爷夫妇与真千金林鸢相认时有多激动,她们相拥而泣,又哭又笑,而她站在一旁手足无措地看着,不明白自己唤了十五年的爹娘,怎么就突然不是自己的爹娘了。 许是看出了她的失落,林侯爷向她保证,说她依旧是侯府的千金,甚至还让林鸢唤她做姐姐,就连林夫人也说,他们还是会把她当做亲生女儿一样去疼爱。 可,那一日他们亲眼看着林鸢打碎了公主的琉璃碗,看着林鸢的丫鬟将这罪过推到她身上,看着她被公主责骂,看着她被发配来这浣衣局为奴为婢,他们却只是护着林鸢站在一旁,从始至终都一言不发。 她便知道,她再也不可能是他们的女儿了。 “乔念,还愣着做什么?别叫小侯爷等急了!”嬷嬷的催促声拉回了乔念的思绪。 她抬眸朝着浣衣局的门口看去,便见一抹高大挺拔的身影立在外头,冬日的阳光带着一丝惨白,落在他的身上却仿佛染着一层荧光。 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乔念那颗许久都已经没有什么感觉的心猝不及防地抽痛了一下。 是林烨。 她唤了十五年的阿兄,曾为了她不远万里去往江南寻一颗举世难得的夜明珠,也曾为了林鸢将她从二层的小楼上推了下去。 时隔三年不见,那股消失了三年的委屈感竟突然涌了出来。 乔念深吸了一口气,将那股子委屈生生压了下去,面上始终无波无澜。 她朝着林烨走了过去,近到跟前方才跪地行了礼,声音淡淡,隐约透着几分疏离,“奴婢见过小侯爷。” 在来之前,林烨也曾想象过他们兄妹相见时的情景。 想着,按照她原本的性子,要么是扑进他怀里,一边撒娇一边哭诉着这些年来的委屈。要么是满心恨意,连见都不愿见他一面。 唯独没想到,她居然会如此平静地走到他跟前来,跪下。 这可是他宠了十五年的妹妹啊! 她的刁蛮任性,她的高傲都是他一手宠出来的。 怎么如今却…… 林烨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撕扯了下,负于身后的手紧紧握起,喉间好似被一只手攥住,他深吸一口气方才开了口,“祖母思你心切,皇后娘娘念在她年迈的份上,特准你离开此地。” 说完这句,林烨自觉语气过于生硬了些,眉心拧了拧,便俯身上前将乔念扶起,刻意温柔道,“随阿兄回家吧!” 乔念低垂着的眼眸猛地颤动了两下。 随阿兄回家吧! 天知道这短短的六个字,她盼了多久。 初来浣衣局的那段时间,她几乎日日夜夜都在盼着林烨能来接她回去。 可日复一日,盼望变成了失望,到如今她对于回候府之事早已不抱有任何幻想了。 没想到,他却来了。 她往后退开一步,不动声色地挣开林烨的手,欠身行礼,“奴婢多谢皇后娘娘恩典,多谢老夫人恩典。” 语气真诚,态度也很是恭敬,但那字字句句间透出来的陌生与疏远令得林烨心口越发难受。 他收回手,眉心拧成了一个结,语气莫名染上了几分气恼,“父亲从未剥去你的身份,你虽在浣衣局三年,但户籍依旧在侯府,你从不是什么奴婢。” 他自幼宠大的娇娇女,怎么可能会是什么奴什么婢? 可听着这话,乔念却只觉得讽刺。 三年来,她每日天不亮就得起来洗衣裳,洗到日落西山,洗到双手溃烂。 浣衣局里的管事嬷嬷动不动就对她非打即骂,她在这儿的身份便是连最低等的奴婢都不如。 身份?户籍? 有什么用? 眼见着乔念不说话,林烨只好深吸一口气,压下那股莫名的怒意,道,“府里什么都有,你也不必再去收拾什么,走吧,莫要叫祖母等急了。” 说罢,便是率先转身离去。 没走多久他便会回头,见乔念就那么不远不近地跟着,视线一直落在前方的路上,看都不看他一眼,想着从前她缠着自己撒娇的模样,心中的怒意便是怎么也压不住了。 以至于脚步也不自觉地加快了些。 乔念三年前被林烨推下小楼后,脚腕便落了旧疾,眼下自然是跟不上了,等来到宫门口时,林烨早已坐上了侯府的马车。 车夫是府里的老人了,认得乔念。 见乔念走来,便是行了礼,“老奴见过小姐。” 乔念欠身回了一礼,而后上了马车,坐在了车夫的身旁。 车夫有些惊讶,“小姐不进去坐?” 乔念摇了摇头,“不合规矩。” 话音方落,马车里突然伸出一只脚来,猛地将乔念踹到了地上。 林烨掀开车帘,怒意横生,“初见你就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不愿回侯府就滚回你的浣衣局继续做奴婢去!” 乔念眉心紧拧,一张脸痛得失了色,她的脚腕怕是又扭到了。 却听林烨冷声质问道,“还是说,你觉得委屈,故意给我摆脸子呢?林念,你顶替鸢儿享了十五年的福,如今只是替她受了三年的罪罢了,有什么好委屈的?” “既不肯坐车回府,那你就走回去,正好一路上也好好想想自己到底是个什么身份,有没有资格摆出这副做派给我看!也免得回府见到祖母后还是这一副半死不活的嘴脸,徒添晦气!” 林烨说罢,便是一把甩下了车帘,冲着车夫一声冷呵,“回府!” 车夫不敢不从,担忧地看了乔念一眼便驾车离去了。 看着远去的马车,乔念心中倒是没什么太多的情绪。 毕竟,她早在三年前就已经被自己最亲最爱的人们抛弃过了。 深吸了一口气,她挣扎着爬起,一瘸一拐地往侯府的方向走去。 却是没多久,一辆马车停在了她的面前。 骨节分明的手指撩起车帘,一双眸子冷漠疏离,“林姑娘?” 第2章 故人 乔念身形一滞,以为早已不会再有感觉的心脏还是因为那道熟悉的声音而漏跳了两拍。 她缓缓抬眸看向马车里的男子。 是那位封狼居胥的少年将军,她曾经的未婚夫婿,萧衡。 几乎是下意识地下了跪,“奴婢见过萧将军。” 萧衡的眉头几不可查地微微一拧,目光在她的脚踝上扫了一眼,淡漠的声音如是问道,“林姑娘这是要回府?” 乔念垂眸盯着自己的双膝,点头,“是。” 话音落下,好一阵沉默。 萧衡是等着她继续说下去的。 毕竟,从前的她在他面前永远有说不完的话。 他不喜呱噪,但看在两家的交情上不会对她过多苛责,却也不会掩藏自己的厌烦。 有时被吵的实在是烦了便会拿出一盒糕点来堵她的嘴,每每那个时候,她都欢喜得像个孩子似的,可那张呱噪的嘴至多也只能堵上半烛香的时间。 没想到三年未见,她居然只应了短短的一个字。 萧衡下了马车,并未上前扶她,只冷漠道,“我正好进宫复命,林姑娘可以坐我的马车回去。” 乔念下意识便想拒绝,可才张开嘴,他那冰冷的声音便再次响起,“受了伤就不要硬撑,林姑娘不为自己,也该想想林老夫人。” 语气透着令人不容置喙的威严。 乔念想到了那位最疼爱自己的老夫人,想到自己如今能离开浣衣局必定是老夫人亲自求到了皇后面前的,若是知道她是这样崴着脚走回去的,老夫人定会伤心难过。 于是不再推拒,低低应了声,“奴婢谢过萧将军。” 说罢,方才起身,朝着马车走去。 经过他身边时,她的身形还是不可避免地僵硬了一下。 比起三年前,萧衡高了不少,也壮了不少。 听闻前段时间才打了胜仗回来,周身似乎都还染着战场上那股摄人心魄的肃杀之气,以至于她只是从他身旁经过,心脏都会没由来的狠狠一抽。 她曾无比热烈地爱慕过萧衡,纵然,他从未给过回应。 那时的她觉得萧衡像块冰,对谁都是冷冷淡淡的,但只要自己足够热情,他早晚都会被她融化。 可后来看到萧衡一脸温柔宠溺地看着林鸢时,乔念方才明白,这世上很多东西不是自己努力了就会有结果的。 有些人,注定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得到旁人穷极一生都得不到的东西。 所以,那日在看到萧衡护着林鸢,用无比狠厉的眼神警告她时,那些为自己辩驳的话便被她尽数吞入了腹中。 父母,阿兄,还有自己最爱的人。 他们都选择站在林鸢的身边,都希望她能替林鸢顶了罪。 其实有句话林烨说得很对。 她顶替林鸢享了十五年的福,这三年的罪就当是她还给林鸢了。 可是委屈吗? 自然是委屈的。 明明她什么都没有做过,可那些爱她护她的人一夜之间都向她亮出了兵刃。 怎么会不委屈呢? 马车里的温度比起外头暖了不少,车内有一股淡淡的香,那是萧衡惯用的香薰。 一旁的矮几上放着手炉跟一盒糕点。 乔念认得,那是林鸢最喜欢吃的那家。 她记得,林鸢回来后不久林夫人便找到她,委婉地求她将与萧衡的婚约还给林鸢。 那是林家嫡女与萧家嫡子的婚约,本就该是林鸢的。 可彼时的乔念是不肯的,只是林夫人虽然语气温柔但态度却很强硬,她不肯也得肯。 如今三年已过,萧衡与林鸢还未成婚吗? 心口一阵酸涩蔓延,乔念也说不清楚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是嫉妒还是不甘心? 是什么都好,总归最后都会化为一句,“无所谓了。” 不多久,马车便在侯府外停下了。 乔念在车夫的搀扶下下了马车,还未站稳,一道迫切又温柔的声音传来,“念念!” 是林夫人,她曾经的娘亲。 乔念转身看去,就见林夫人在林烨跟林鸢的搀扶下快步而来,那张开的双臂显然是想要拥她入怀。 乔念眸心一沉,赶在林夫人抱到自己之前跪下行了礼,“奴婢乔念给夫人请安。” 林夫人的身形当场就顿住了。 今个儿林烨跟萧衡称她为‘林念’‘林姑娘’,许是他们不知道,在她被罚去浣衣局的第三天嬷嬷就告诉她,侯爷已经当着皇上的面承认她并非林家女,她姓乔。 她改叫乔念,已经很久了。 林夫人显然是知道这件事的,也不知是出于愧疚还是心疼,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 她将乔念扶起,亲昵地抚过她的脸,温柔的眸中满是怜惜,“瘦了,也黑了。” 她如珠如宝养大的女儿,只是三年未见,居然就这样面黄肌瘦了。 “娘别伤心,姐姐回来了就好。”一道细细柔柔的声音响起,是林鸢。 比起三年前,林鸢倒是白了些也圆润了些。 看向乔念时双眼红红的,怯怯的,眸光中满是欲言又止的愧疚。 倒是与三年前一模一样。 乔念只当没有看见,垂了眸。 林夫人却是欣慰,“是,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说话间,她看了眼一旁的马车。 自是一眼就认出来那是萧家的。 想到方才林烨回府时怒气冲冲的样子,林夫人心头一拧,瞪了林烨一眼后便拉过乔念的手宽慰道,“你阿兄混账,娘已经替你教训过他了,你放心,日后娘再不会让你受一丝委屈!” 她眸中含泪,是真的心疼了。 可林念却猛然收回了手。 这举动,令得本就怒意未消的林烨忍不住怒喝,“林念,你别不识好歹!” 乔念却只是抬眸看了林烨一眼,依旧什么都没说。 林夫人冲着林烨低喝,“你妹妹这才刚回来,你倒是发的什么臭脾气!” “娘!你看她是什么态度!”林烨眉头紧蹙,死死盯着乔念,“我早就与你说了,若不肯回来就滚回你的浣衣局去!侯府养了你十五年,又不曾欠你什么,你与我摆脸色也就罢了,娘为了你几乎是日日以泪洗面,你冲娘发什么小姐脾气!” 小姐脾气? 乔念心中暗叹。 她早就已经不是什么小姐了,怎么会有小姐脾气? 见她不说话,林夫人也不免皱了眉,却依旧是责备林烨,“你妹妹只是一时不习惯而已,你休要再怪她了!” 说着,林夫人会抬手招来了丫鬟,这才冲着乔念道,“你祖母知你今日回来,一直在等你。你先回芳荷苑好好梳洗下再去拜见你祖母。往后,你便还是我侯府的大小姐,放心,一切都不会变的。” 乔念点了点头,与林夫人行礼作别,心中却只觉得可笑。 一切都不会变,可她永远都住不回从前的院子了。 第3章 着实可笑 乔念以前的院子,名为落梅院。 院子里种满了各种梅花,自入冬起,落梅院里的梅花便会竞相开放,直到初春都不会凋谢。 那些梅花,都是林侯爷亲自派人从靖国各地寻来的,只因幼年时的乔念曾说过,此生最钟意的便是梅花。 侯府每年在那些梅花的养护上都要花费上百两的银子。 可,那年林鸢回来后,只说了声姐姐院子里的梅花好美啊,那落梅院就成了林鸢的了。 当年的乔念满心愤恨,如今想起倒是没什么情绪。 林鸢才是侯府的真千金,这府里的东西也好,人也罢,自然都是林鸢的。 而她,不过就是个鸠占鹊巢的外人罢了。 领路的丫鬟倒是热情,“从前伺候小姐的丫鬟已经嫁了人,夫人让奴婢以后就跟着小姐,奴婢名唤凝霜,小姐以后有什么事儿尽管吩咐奴婢就是。” 凝霜生得一张娃娃脸,脸颊肉嘟嘟的,乔念看她眼熟,便问了声,“你是小侯爷院里的人?” 凝霜似是有些惊喜,“小姐还记得奴婢?” 乔念微微点了点头,从前她经常会去林烨的院子里玩,对林烨院里的人自然是有印象的。 却是不明白,林烨为何要把自己的人安排在她身边。 想到三年前林烨几次误会她要对林鸢不利,乔念又想,他应该是派凝霜来监视自己的吧! 芳荷苑并不大,进院门便能瞧见一荷花池,若是夏季,池中的荷花竞相开放,除却蚊虫颇多外,倒也是好看的。 只是这个季节荷花早已败落,只剩下些残存的枯枝在冰冻的水面上摇摇欲坠,如此萧条的景象只让这芳荷苑瞧着比外头都阴冷了不少。 好在,屋子里倒是暖和的。 屋内点着炉火,下人们也早已准备好了热水,凝霜作势就要上前来伺候乔念沐浴,却被乔念一把按住了手腕。 “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 凝霜一脸诧异,“这怎么行?哪有让小姐自己来的道理?” “我自己来。”乔念又重复了一句,语气淡淡,听不出太多的情绪,却偏偏带着不容人推拒的气势。 凝霜只好将手中的衣物放下了,“那,奴婢就在外头伺候着,小姐若有什么需要就唤奴婢一声。” “好。”乔念轻柔应声便不再说话,直到看着凝霜走出屋去,将房门关上。 她这才行至屏风后,一点一点褪下身上的衣衫…… 一个时辰之后,乔念方才来到了老夫人的院子。 可刚进门就被林烨给拦住了。 “你怎么没换衣裳?”林烨面染怒意,满是不耐烦,看向乔念的眼神也带着几分厌恶,“是想让祖母看到你这一身宫婢的打扮,好心疼你是不是?” 乔念开口想要解释,可林烨并不给她机会,伸手就将她往外推,“我警告你,祖母身子不好受不得刺激,你那些见不得人的小心思赶紧收起来!若是令祖母难受,我定饶不了你!” 乔念被他推出了院门,今日本就扭了脚,又被他这样连着推搡了几下,她脚腕处一阵刺痛,一个没站稳,整个人都扑摔在了地上。 这一幕,恰好被正往此处走来的林夫人瞧见了。 “烨儿,你住手!” 林夫人匆匆而来,见乔念一时起不来身,便让身旁的丫鬟们上前去扶。 林烨冷眼看着,“娘,怪不得我,是她居心不良!您明明给她买了新衣裳,她却还要穿着这一身去见祖母,这不是想活活逼死祖母吗?” 闻言,林夫人这才注意到乔念依旧穿着宫婢的衣裳。 不禁叹了口气,却还是柔声道,“念念,你不在府中这三年你祖母的身子越发不如从前,你阿兄万不该跟你动手,但他也是担心你祖母的身子。你这身衣裳,还是去换了吧!” 乔念抬眸看了林夫人一眼,又看了一旁的林鸢一眼,这才终于开了口,“衣裳都小了。” 林夫人为她准备的新衣服大约都是照着林鸢的身型准备的。 但她比林鸢高了半个头,那些衣服对她而言根本就不合身。 林夫人顿时满怀愧疚,“原来如此,是娘疏忽了,娘这就让人给你去置办新的。” 却不料林烨怒意更甚,“能有多不合身?你只比鸢儿高了些罢了,哪里就不能穿了?做了三年的宫婢,倒是越发矫情了!” 乔念深吸了一口气,想着林烨这性子惯会是冤枉人的,她终于当着众目睽睽之下,撩起了自己的衣袖。 “不是穿不了,是遮不住。” 话音落下,四周一片倒抽气的声音。 只见,乔念一双手青紫红肿,生了不少冻疮,有些地方甚至还破了皮,瞧着极为难看。 但最难看的还是她手臂上的伤。 也不知是皮鞭还是竹鞭打的,一条条,新伤旧伤,红的黑的,交织在一起,如同一张破网一直从手臂蔓延至手背上。 林烨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遮不住。 衣服不合身衣袖必定是短上一截的,那她给祖母行礼的时候就会露出这些伤,到时祖母看见了,会有多难受? 林夫人也明白了。 眼泪一下就掉了下来,上前就捧起了乔念的双手,心疼不已。 “娘还以为你是心中有怨才不让娘碰,没想到是……娘弄疼你了对不对?” 乔念没有说话,也没有收回手,就让林夫人这样捧着。 一旁,凝霜也已是双眼通红,“怪不得小姐不让奴婢伺候,小姐是不是满身都是伤?” 满身都是伤? 光是这手臂上的就已经触目惊心,若满身都是…… 林夫人连呼吸都乱了,“快,去传大夫!” 有丫鬟应声离去,而一旁的林鸢也已是泪流满面,“她们,她们怎么可以这样对姐姐?” 其实林鸢不说这话还好,她一说,乔念心中便有股难掩的恶意汹涌而出。 她看着林鸢,淡淡道,“自然是受了公主的指使。凡是欺负我的,都能到公主面前讨赏钱,欺负的越狠,赏钱就越多,谁让……是我打碎了公主的琉璃碗呢?” 闻言,林鸢的身子猛然一僵,一双眼睁得大大的,盯着乔念,豆大的泪珠一颗接着一颗的落下。 就好似,被欺负了三年的人是她。 而她身后的丫鬟则是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三年,当初冤枉了她的丫鬟如今还好好地站在林鸢身旁,所以林夫人口口声声的心疼在乔念听来,只觉得可笑。 第4章 反抗过的 眼见着林鸢的善意被乔念给怼了回来,林烨当即收回了心底的愧疚,冷声道,“你不必这般阴阳怪气,身上有伤为何不一早就说?没长嘴?” 她若早就说了,他必定是会去御医院讨了膏药来给她的! “方才倒是想说,小侯爷没给机会。”乔念声音淡淡,双手也终于从林夫人的手中抽了回来。 林烨眸色一沉,她都已经回府了,居然还不肯唤他一声阿兄? 心中怒意不减,他低喝道,“我倒也想问问,你好歹也是我侯府的千金小姐,自幼便跟随府中武师习武,那浣衣局里到底是有什么高手,能将你伤成这样?” 一句话,便让乔念心口猛然一滞。 她垂眸将衣袖拉下,轻柔的声音却带着一股子令人发颤的寒意,“一开始也是反抗过的,如小侯爷所言,那些宫婢的确都不是我的对手,但她们打不过我便会在暗处使阴招。比如趁我熟睡之时往我的床上一盆盆地倒冷水,吃饭时别人舀的是汤,给我舀的却是泔水。将我好不容易洗完的衣裳扔进茅房,亦或是把本该她们洗的分量都推到我身上。” 话说到这儿,她方才抬眸看向林烨,清冷的目光分明没有带任何情绪,却让林烨的双手都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我也曾向管事嬷嬷求助,但得到的除却一通鞭笞之外再无其他,所以渐渐的,我便也不反抗了,床是湿的我就睡地上,饭里有泔水我也照样能吃得下去,有一回嬷嬷下手狠了差点将我打死,大约还是顾忌侯府,那之后下手便没有从前那么狠了。” 眼看着林烨眸中透出的不可置信,乔念嘴角却是勾起了一抹讥讽,“所以,小侯爷以为是我故意遭受那些,好换来你们的愧疚与后悔?” “别傻了,我如何还能认不清自己的身份?你们或许会愧疚,但绝不会后悔。听到现在,约莫也只会庆幸当年被罚去浣衣局的人是我,而不是林鸢,对吗?” 看着乔念眼底的质问,林烨只觉得自己的心口处有一只手,正狠狠撕扯着自己的心脏。 可,他却连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 “念念,莫要说了!”林夫人捂着胸口,哭得连呼吸都有些乱,“都是娘不好,是娘对不起你。” “夫人没有对不起我。”乔念依旧是那轻轻柔柔的声音,听上去很是温柔。 可这份温柔与林鸢的完全不同。 林鸢的温柔,是会让人心疼,让人舒服。 可乔念的,却如同一把软剑,一字一句都割得人鲜血横流。 “夫人养了我十五年,与我有养育之恩,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可你心里有怨!”林烨再次开口,心中那股被撕扯的痛感只让他莫名烦躁。 他像是看穿了乔念一般,冷声笑道,“你眼下所做的一切都是故意的,故意对我们冷淡疏离,故意当着娘的面摔倒,你是不是在萧衡面前也用了这伎俩,博了他的心疼才坐了他的马车回来?林念,你弄清楚,萧衡早已不是你的未婚夫,他如今是鸢儿的未婚夫婿,她们就快成亲了!” 看着林烨那张满是愤怒的脸,乔念心中忍不住感叹,到底是做了她十五年的阿兄,林烨的每句话都精准地扎在了她的心上。 好在,她的这颗心被磨炼了三年,早已百毒不侵了。 “小侯爷贵人事忙,大约是忘了三年前曾将我推下小楼,那时我便扭伤了脚,还未痊愈就又进了浣衣局,这三年来,我的脚伤时常发作,今日小侯爷将我踹下马车时又扭到了,所以方才我是真的没站稳。至于萧将军……小侯爷如何会认为他会对我心生怜悯?您是太看得起我,还是太看不上林小姐?” 一番话,只说得一旁的林鸢无地自容。 林烨忍不住担忧地看了林鸢一眼,这才冲着乔念低喝道,“你休要在此挑拨离间,你的性子我最是清楚,哪怕过了三年,也还是一样的眦睚必报!我警告你,有我在,你别想欺负鸢儿!” “阿兄……”林鸢染着哭腔的声音响起,“你别这样,姐姐从未对我做过什么。” “鸢儿你就是太善良了!”林烨眉心紧拧,抬手指向乔念,“可她跟你不一样,她心思最是深沉,也最是记仇!我们把她丢进浣衣局三年不闻不问,如今她出来了必是会报复我们!明知娘最疼她,她却故意疏远冷淡,故意在娘面前露出那一身伤,你看娘都哭成什么样了!” 林鸢看向一旁的林夫人,的确是已经哭得不像样子,靠在一旁的丫鬟身上喘着气。 听着林烨的话,林夫人似乎是想反驳,抬着手摆了摆,却是一个字都说不上来。 林鸢想着,自己从未见过娘亲这个样子,哪怕当初乔念被送去了浣衣局,娘亲也只是掉了几滴泪,还反过来安慰她呢! 如今却…… 莫非,真如阿兄所言,这一切都是乔念故意的? 乔念,竟有如此心机? 她免不得又看向乔念,却见乔念也正看着她,那一双眸子清冷如霜,却分外犀利,如同一把刀子深深剐进她的心底,令得她不敢再看,匆匆移开了目光。 而乔念,却只是冲着林夫人行了一礼,“看来今日乔念不适合去见祖母,烦请夫人与祖母说一声,我明日再来看望她老人家。” 说罢,乔念便是抬脚离去,再也不看林家任何人一眼。 可那一瘸一拐的背影却深深烙在了每一个林家人的心口上。 包括萧衡。 林烨是在林鸢送林夫人回去之后方才看到了萧衡。 他就站在不远处的回廊下,方才所发生的一切他都应该是看得清清楚楚。 林烨有些烦乱地皱了皱眉,这才迎了上去,“你怎么来了?” “皇上赐了几味贵重的药材,我想着用不上,便来孝敬林老夫人。”萧衡不急不缓地说着,面上无波无澜,一如往常。 可林烨却好似是看出了什么来,眉头紧拧,上下打量了萧衡一眼,这才开口,“老实说,你是不是为了念念才来的?” 第5章 那点廉价的愧疚 萧衡垂眸看着手中装着药材的礼盒,并未说话。 林烨却越发不安,“你今日根本未得传召,是特意去宫门口接她的?” 萧衡依旧未说话。 林烨与他从小一起长大,如何能不知道这是默认? 当下便压低了声,“萧衡你是不是有病?从前念念缠着你时你爱答不理,如今你成了鸢儿的未婚夫,倒是对她在意起来了?我警告你,我就这两个妹妹,你别逼得我跟你兄弟都没得做!” 闻言,萧衡却是嗤之一笑,抬眸看向林烨,满是嘲讽,“林兄这般说辞,倒显得你有多在意念念似的。” 可明明一字一刀往念念心口上扎的人就是他。 一句话就将林烨所有的愤怒都哽在了喉头。 他死死盯着萧衡,绞尽脑汁却也只冒出了一句,“你又好得到哪里去?别忘了,三年前你也在,她怨恨我,也同样怨恨你!” “我知道。”萧衡那清冷的声音如是道,微垂的眼眸晦暗不明,“马车里的糕点,她没动。” 别说糕点,就是那个手炉也是原封不动地摆在原位。 她连碰都没碰一下。 今日若非是他以老夫人做说辞,恐怕她连他的马车都不会上。 她对他的第一句话说的是什么来着? 奴婢见过萧将军。 可明明从前她最爱在他面前说的话是:念念喜欢衡哥哥。 思及此,萧衡整个人的气压便越发阴沉下来。 而林烨显然没想到。 他能猜到乔念心中对他跟萧衡都带着怨恨的,可明明当年不论她如何生气,只要萧衡展露出一丁点儿的友好,她就会屁颠屁颠地扑过去。 没想到如今萧衡如此明显的示好,她却选择了视而不见。 想到她手臂上的伤,林烨眸中莫名便染上了怒火。 浣衣局的那群狗东西,怎么敢对他的妹妹下如此狠手? 就算是公主示意,可念念毕竟是他侯府的千金,她们竟是连这点顾忌都没有吗? 心口闷闷地发着疼。 林烨没好气地瞪了萧衡一眼,“你军中的伤药可带来了?” 萧衡军中的伤药是从药王谷得来的,格外灵验。 “没有。”萧衡冷漠回应,却还是从怀里取出一个药瓶,“但她扭了脚,这瓶药酒应该管用。” 林烨一把夺过,“谢了。”说罢,便是转身离去。 可还未走出两步,林烨又转了回来,一把抓过萧衡的衣领便是低声警告道,“休要再动不该动的心思!” 萧衡就这么眯着眼看他,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似笑非笑。 那不屑的眼神却是在说:你管不着。 林烨气极。 他的确是管不着萧衡,不过,他能管住念念! 当下便是冷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萧衡单手理了理自己的衣襟,这才抬手招来远处的一名丫鬟,将手中的礼盒递给她,“送给老夫人。” 说罢,便也转身离去。 侯府外,萧衡的副将荆岩正等在外头。 见萧衡出来,不由得惊讶,“将军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萧衡没答他,却从怀中取出了一瓶伤药,道,“给林姑娘送去。” 荆岩点头应了声好,脱口问道,“林鸢姑娘受伤了?将军怎么不亲自送去?” 话音落下,只得了萧衡一道犀利又冰冷的眼神。 荆岩这才明白了过来,这伤药是送给另外一位林姑娘的。 当下便是闭了嘴,转身入了侯府去。 而此时,凝霜正拿着从府医那得来的伤药,小心翼翼地给乔念擦拭着。 小姑娘泪窝子浅,自打看到乔念手臂上的伤后眼泪就一直不曾断过。 看着她一边抹泪一边给自己上药的样子,乔念终于还是不忍心,劝道,“你再这样哭,被人瞧见还以为是我欺负了你。” 凝霜赶紧抹了一把泪,声音却还是免不得染着哭腔,“小姐,你受苦了。” 明明是林烨的人,却如此心疼她。 乔念心里有些说不上的怪异,暗暗叹了口气,便没再说话。 可凝霜开了口便有些止不住了,一边抽泣着一边道,“小侯爷也太不是东西了,明明受了苦的是您,满身伤的也是您,怎么就一个劲地替二小姐说话!小姐你也太委屈了!呜呜呜……” 凝霜的眼泪再次决堤。 乔念被她哭得有些无奈,只好扯起了嘴角笑,“你这样说他,就不怕他回头抓了你回去问罪?” “奴婢已经被派到芳荷苑了,以后就是小姐的人,他才管不着奴婢!”凝霜愤恨着抹去眼泪,吸了吸鼻子,“枉费奴婢从前还觉得小侯爷是个好人,呸!” 看着凝霜满脸的怒意,乔念一时有些搞不明白她是真的心疼自己,还是只是为了夺取自己的信任而演的苦肉计。 明明连曾经最亲最爱的人都一个个地抛弃了自己,她实在无法确定一个与自己毫无关系,说话都不超过十句的人会真心对她。 真心这个东西,于她而言实在是太遥远了。 这世上,除了祖母之外,当真会有人是真心对她的吗? 看着凝霜的小脸,乔念着实想不明白,便只能转开了眼去。 可视线落在半开的窗户外,她那一双眉头便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只见两人正从荷花池上的石桥走来,其中一人是林烨院里的小厮,而另一人,身形高大健硕,步子也迈得飞快。 瞧着倒是有些眼熟。 可她却想不起来对方是谁了。 察觉到乔念的视线,凝霜便也往外看去,这才惊讶道,“那位不是荆副将吗?” 荆副将? “荆岩?”乔念想起来了,他们是见过的,荆岩从五年前起就已经是萧衡最得力的部下了。 可他怎么会来她这儿? 乔念的脑海中不自觉就浮现出了那张高傲冷峻的面孔,心口微滞,“你去看看他们来做什么。” “是。”凝霜应了声便出了屋去,乔念透过窗户看到荆岩与凝霜说了几句后将什么东西交给了凝霜,而后抬眸朝着她这边看了过来。 透过那扇半开的窗户,二人的视线交汇,便见荆岩不急不缓地对着她拱手行了一礼,随后才转身离去。 不多久凝霜便回来了,手上拿着两个药瓶,“小姐,这是萧将军送来的伤药,还有这个,是小侯爷送的药酒,不过奴婢看着,这也是军中的东西。” 的确是军中的东西。 可林烨向来与萧衡关系极好,会有军中的药酒也不稀奇。 只是,她不明白他们给她送这些来做什么。 是为了她的伤,还是为了抚平他们心中那点廉价的愧疚? 特别是林烨。 打一个巴掌给一颗甜枣,很有趣吗? “赏你了。”她沉声开口,并不打算接受那两样东西。 凝霜想劝,可看着乔念那微冷的面孔,终于还是什么都没说。 第6章 给祖母请安 这一晚,乔念失眠到天亮。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许是屋子里的暖炉烧得太旺了,与她睡了三年的那间漏风漏雨,阴森湿冷的木屋不一样。 亦或是被褥是干的,盖在身上又软又暖。 总归一切都美好得让乔念觉得恍如隔世,无比的不真实。 她以为她是会在浣衣局里呆一辈子的。 直到翌日初升的暖阳照进屋里,她才如梦初醒般明白过来,她是真的回来了。 林夫人给她准备了新衣裳,应该是去成衣铺子里买的,依旧有些不大合身,但好歹衣袖能遮住她手臂上的伤了。 是以,她一大早就去了老夫人的院子。 这个时辰,老夫人正在礼佛,乔念便乖巧地站在门外,并不打算打扰。 可,像是有了感应似的,老夫人忽然就转头看了过来,随后一双眼便是通红。 “回来了?” 低低的三个字,却是透出无尽的悲怆。 乔念也没忍住红了眼,进了屋便跪下了,“不孝孙女乔念,拜见祖母。” “快过来,让祖母好好瞧瞧!”老夫人还保持着跪地礼佛的姿势,却是冲着乔念不住地招手。 乔念就这么跪行着到了老夫人的身旁,好让她老人家能够看清楚她。 老夫人枯瘦的手微微颤抖着,一点一点抚过她的脸颊,“瘦了。” 短短两个字,令乔念的眼泪彻底决堤,她扑进了老夫人的怀里,一声声地唤着‘祖母’,只看得四周的丫鬟们都悄悄抹起了眼泪。 三年前林鸢回来后,侯府所有人几乎都在一夜之间站在了林鸢的身边,他们心疼林鸢的遭遇,关心林鸢的情绪,安慰林鸢说以后他们所有人都会爱她。 只有老夫人注意到了站在角落里不知该如何自处的乔念,老夫人告诉她不管发生什么事,她都会是她心里最乖巧,最可爱的小孙女。 被罚去浣衣局后,有一回她听那些宫婢说老夫人为了她的事儿亲自进宫去求皇后,只是还未见到皇后就被公主给羞辱了一通,赶出了宫去。 宫婢们嘲笑老夫人倚老卖老,认不清自个儿的身份。 乔念就发了狠,将那些嘴碎的宫婢们都打了一顿。 也是那一次,她差点被管事嬷嬷打死。 可她一点儿都不后悔,毕竟从那之后,再也没人敢在她面前说老夫人的一句不是。 祖孙二人就这么相拥着哭了好一会儿方才渐渐平复了心情。 老夫人宠溺地看着她,“回家了就好,日后有祖母在身边,谁都不能欺负了你!” 同样的话,林夫人说的,乔念一点儿都没放在心上。 可眼下从老夫人的嘴里说出来,乔念只觉得那颗被冰冻了三年的心终于有了一丝暖意。 她重重点了点头,看着老夫人那布满沟壑的脸颊,一股子心酸直冲鼻尖。 “那祖母定要长命百岁,一直陪着念念。” “好!”老夫人笑着落了泪。 待到林夫人领着林鸢来给老夫人请安的时候,乔念已经陪老夫人用完早膳了。 看着祖孙二人紧贴着坐在一起亲密无间的样子,林夫人心中也颇为感动,却是冲着老夫人道,“娘,如今念念回来了,这与萧家的婚事可否能敲定了?” 乔念半个身子都是朝着老夫人坐着的,自始至终都没有看林夫人一眼,听到这话,她也没有半点儿反应。 心中却是奇怪,林鸢与萧家的婚事,与她是不是回来又有什么关系? 却不料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语气无比温柔地问道,“念念,告诉祖母,可还喜欢萧衡?” 乔念一愣,下意识地看向林鸢。 只见后者神色紧张,却在接触到乔念眼神的一刹那低下了头去,一副受欺负的小媳妇儿模样。 而林夫人也是下意识地握住了林鸢的手,半个身子都微微朝着林鸢靠了过去,生怕她会被乔念欺负了似的。 乔念只觉得双眼有些疼。 明明曾经她才是被林夫人护在手心里的那个…… 乔念收回了视线,若说是没有一点儿心酸那必然是假话。 但,都无所谓了。 她也看明白了眼下的状况。 与萧衡有婚约的人依旧还是林鸢,只是老夫人心疼她,知道她曾无比炙热地爱慕过萧衡,所以这桩婚事若是她开口,那老夫人必定会为她争来。 而林鸢跟林夫人眼下之所以会如此紧张,就是担心会从乔念的口中说出一个‘是’来。 但很显然,她们多虑了。 乔念冲着老夫人温柔一笑,“祖母,我早就不喜欢萧将军了。” 门外,一只即将踏上台阶的脚骤然顿住。 只听到屋内传来老夫人的声音,“当真?可你当初那么喜欢萧家那小子……” “都是年少不懂事而已。”乔念打断了老夫人的话,“更何况,萧家嫡子与林家嫡女的婚约,怎么看都与我没什么关系。祖母,我姓乔。” 关于自己改姓的事儿,乔念已经与老夫人说过了。 只是这会儿听来老夫人还是觉得心酸,她搂着乔念连连点头,“好,姓乔好,姓乔挺好的。” 总归不管她姓什么,都是祖母最乖的孙女! 说话间,两个人影先后进了屋。 是林烨与萧衡。 自昨日见到乔念起,林烨似乎就没有笑过,眼下听到祖孙二人的对话,林烨一张脸也是铁青,他上前行了礼,“烨儿给祖母请安。” 说罢,不等老夫人有什么反应,林烨便已是冲着乔念低喝道,“族谱又未曾改过,你胡乱给自己改得什么姓!” 林烨知道乔念的生父姓乔,可明明是他侯府养大的女儿,凭什么就跟那人姓乔了? 她分明还是侯府的大小姐! 眼见着林烨不知何故又要乱发脾气,林夫人不禁蹙眉低喝,“烨儿!你好好说话!” 林烨这才看了老夫人一眼,见老夫人面色不善,他脸上的怒意方才稍稍收敛了些。 就听乔念那清清淡淡的声音响起,如同一把短小精悍的匕首,一点点割开了这座府邸虚伪的面孔。 “三年前我入浣衣局的第二日侯爷便亲口告诉陛下我姓乔,若是族谱没改的话,那侯爷怕是犯下欺君之罪了。” 第7章 他们的婚事 林烨瞬间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乔念,他下意识地想要指责乔念在撒谎,可看到自己的娘亲就坐在一旁低垂着眼眸并不打算说话的模样,他心中便已经有了答案。 可,怎么可能呢? 从小爹就最喜欢念念的! 怎么可能让她改了姓呢? 心脏被什么东西狠狠撕扯的感觉又一次让林烨乱了呼吸。 他只觉得烦乱无比,看着满屋子的人,却是没一个顺眼的,索性便是拂袖而去。 他这一走,倒是让萧衡颇有些尴尬。 他上前行了礼,“萧衡拜见林老夫人。” 对于他,林老夫人倒是和善的。 封狼居胥的少年将军,有勇有谋,不论什么时候都是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的,如何不讨长辈欢心呢? 老夫人忙抬手招呼道,“萧将军快坐!你昨日才送了那许多珍贵的药材来,是该老身亲自登门道谢才对。” 萧衡在林鸢的对面坐了下来,看向老夫人满脸温和,“家父家母正是壮年,用不到那些,皇上赐下的人参鹿茸自然是给老夫人补身子最好。” 老夫人笑得开怀,“真是个孝顺的孩子,今日你来得正好,你伯母方才还在与老身商量着,要与你家敲定婚事,不如你今日回去后问问你爹娘,什么时候有空,两家人坐下好好商量一下。” 听闻老夫人的话,萧衡才朝着林鸢看了一眼。 察觉到萧衡的视线,林鸢又低下了头,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只惹得林夫人笑出了声来,“这丫头,还害起羞来了!” 说着,林夫人又冲着萧衡道,“衡儿,你也知道,你们的年纪都不小了,这婚事也该定下了。” 萧衡点了点头,似乎很赞同林夫人的说法。 可,他却突然看向了乔念,“乔姑娘觉得呢?” 乔念骤然一愣,看向萧衡的眼神带着几分不解与探究。 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别说是乔念,就连林夫人跟林鸢都愣住了。 只见林鸢看了看萧衡,又看了看乔念,忽然就发现方才萧衡跟老夫人说话的时候其实看的也是乔念。 双眼一下子就泛了红。 难道萧衡心里的人其实是乔念? 可,他是她的未婚夫啊! 林夫人自然一眼就看出了林鸢的委屈,可萧衡如今乃是皇上面前的红人,连她也不敢对他大声说话。 便只能强装温和道,“衡儿,你与鸢儿的婚事,何故要问念念?” 是啊,何故要问她? 乔念心中也是同样的疑惑。 唯有萧衡还是那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林伯母莫要误会,只是乔姑娘如今名义上还是侯府的大小姐,鸢儿也称她一声姐姐,长幼有序,若是成婚,理应该是乔姑娘为先。” 这话……倒也说得过去。 毕竟在那些重规矩的家族里,若是长女不曾出嫁,底下的弟弟妹妹都是不能成婚的。 可,侯府从来不重那些规矩。 据乔念所知,萧家也并不是如此重规矩的家族。 眼下萧衡这样说,大约只是希望她赶紧嫁人而已。 是担心她还会如从前一样缠着他? 乔念心里头发笑,面上却只是淡淡勾了勾唇,“照萧将军所言,还得小侯爷先娶才行。” 毕竟,小侯爷是她的‘阿兄’。 可林烨娶妻这事儿八字都还没一撇,等林烨娶妻,再等她嫁人之后林鸢跟萧衡方才成亲的话,怕是还得过上一两年。 他不急,萧家父母可都还等着抱孙子呢! 但萧衡像是没听出她的讥讽似的,竟是郑重点了点头,“理应如此。” 闻言,坐在对面的林鸢红着眼,就这么直勾勾地看向萧衡。 似乎是在用眼神质问着他,为什么要这样? 她已经是个老姑娘了,他能等,她又该如何等下去? 只是萧衡的这个说辞连林夫人都想不好该如何回应,话题似乎也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几人又不痛不痒地聊了几句后老夫人便推说累了,让乔念扶她回房休息。 林夫人便带着林鸢与萧衡行礼告退。 只是萧衡刚走出老夫人院子不久便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道温柔的声音,“衡哥哥。” 有那么一瞬间,萧衡以为是乔念。 只是这声音太柔了,不似乔念那般带着刀。 他暗暗叹了口气方才转过身来。 看了眼不远处正离开的林夫人,萧衡这才收回视线看向林鸢,“怎么了?” 低沉的嗓音透着温柔,一如往常。 林鸢总觉得萧衡对自己说话的态度格外温柔,他对别人从来都是保持着礼数与疏离的。 所以林鸢一直觉得萧衡对她是不同的。 可今日,她头一回感受到了这股温柔里的疏远。 想到这么多年可能都是自己自作多情了,林鸢的眼眶泛出了湿润,红红的,像只受了伤的小兔子。 她低下头,咬了咬唇,双手也不安地搅着自己的衣角,终于还是鼓起了勇气问道,“衡哥哥你……是不是不想娶我?” 萧衡没想到林鸢会这样问,微愣过后便是一笑,云淡风轻,“怎会如此问?” “你,你方才……” 林鸢有些说不出口了。 说得多了,显得她有多恨嫁似的。 她是个女子,该要的脸面还是要的。 萧衡看着她,心中已经明白她想说什么了,却依旧是淡淡的一句,“莫要多想,你我的婚约是家中长辈定下的,不会变。” 说罢,他淡淡一笑,“过几日我再来看你。”而后转身离去。 林鸢站在原地,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萧衡的背影。 他最后一句话似是给了她一颗定心丸。 可…… 他始终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而另一边,林家祠堂内,林烨跪坐在一旁,面前的地上是被翻得有些皱的林家族谱。 先前乔念的话,他是不信的。 爹怎么可能会那么狠心让念念改了名呢? 可,他方才将这本族谱翻了十几遍却始终不曾找到念念的名字。 林念没有,乔念也没有。 他不明白。 不过就是打碎了一只琉璃碗而已,何须从族谱上除名? 那只是一只碗而已啊! 难道除了名,旁人就不知道乔念是他们林家教养长大的吗? 纵然乔念不是林家血脉,可他们养了她十五年啊,十五年的感情却敌不过那一只碗吗? 怪不得时隔三年乔念见到他时没有半点欣喜。 怪不得,她不肯唤一声娘,也不肯唤他一声阿兄! 林烨深吸了一口气,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是理解乔念了。 但很快,他心中的那股子异样的怒火又重新燃起。 说到底,这族谱不过就是几张纸而已,就算上头没有乔念的名字,难道就能抹杀了他们十五年来对她的宠爱吗? 哪怕是养只狗,十五年好吃好喝的伺候着,要什么给什么,它也是会对着他们摇尾巴的,可她呢? 说到底,还是她太过记仇了! 明明已经接她回来了,明明娘都亲口说一切都不会变的,大家就如从前一样相处不好吗? 为什么非要把关系弄得这样僵呢? 想到乔念那淡漠疏离的样子,林烨便郁闷非常。 他想,该是让她吃点教训才是。 第8章 为何要害我 另一边乔念扶着老夫人刚回房,老夫人就发了病。 正如林夫人所言,老夫人的身子的确大不如从前了。 今日虽然已经有意控制自己的情绪,可还是太过激动了,躺下后便直喘粗气。 好在伺候老夫人的苏嬷嬷早有预料,唤了府医在老夫人的屋外守着,待老夫人躺下后便施针推拿,一炷香后,老夫人方才算是缓了过来。 过程算不上有多惊险,可乔念站在一旁还是被惊得有些手足无措。 看到乔念脸上的惊慌,老夫人靠坐在床头,朝着她招了招手。 乔念鼻子有些发红,又怕自己情绪激动之下会惹了老夫人再次犯病,便强忍着眸中的眼泪走到了老夫人的床边。 “吓坏了?”老夫人笑得一脸和煦。 乔念吸了吸鼻子,紧紧抓住了老夫人的手,“祖母答应过念念要长命百岁的。” 念念只剩下祖母了。 “祖母也想啊!可是祖母年纪大了,护不了念念几年了。” 乔念连连摇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老夫人温柔地看着乔念,“祖母的身子你方才也看到了……念念,祖母想为你寻一门亲事,可好?” 对于老夫人的这个提议,乔念并不觉得意外。 她知道祖母是心疼她,想趁自己身子还算健朗,能在这侯府还说得上几句话的时候给她寻一门好亲事,如此,才算是护了她一生。 可…… 乔念还是摇了摇头,垂下了眸子,“念念只想守着祖母。” 这三年,让她看清了太多的东西。 哪怕是陪了自己十五年的至亲都能在一夕之间抛弃了她,她又如何能将自己的一生指望给一个陌生的,所谓的夫君呢? 她想着,此生就只陪着祖母,等祖母仙逝之后她便寻个尼姑庵,从此守青灯伴古佛也好过跟这侯府里的其他人纠缠不清。 老夫人知晓乔念自幼就是个倔脾气,她不愿的事儿没人能劝得了她,当下也只能微微叹了一声,不再说话。 乔念又陪了老夫人一会儿,待老夫人睡下了方才离去。 谁知她刚回芳荷苑不久,便听凝霜来禀报,“小姐,二小姐来看您了。” 林鸢? 乔念眉心微微拧起,不等开口便听凝霜又道,“二小姐是一个人来的。” 听到这话,乔念却又笑了,“她让你这样说的?” 凝霜眨巴着那双无辜的眼眸,点了点头,随即又道,“小姐若是不愿见,奴婢这就去回绝了她。” 显然,她知道乔念不愿见林鸢。 可就连凝霜都知道的事儿,林鸢居然不知道。 还特意让凝霜告诉她,当初那个冤枉她打碎了琉璃碗的丫鬟没跟来。 真是可笑。 当年冤枉了她的人是林鸢的丫鬟没错,可打碎了琉璃碗却不敢承认,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丫鬟冤枉她却缩在一旁一言不发,默认让她顶罪的人可是她林鸢啊! 所以乔念想不明白,林鸢到底凭什么会觉得,她会见她? 当下便是摆了摆手,“不见。” “那凝霜这就去回绝了二小姐。”凝霜说着便出了门去,好一会儿方才回来。 表情有些恹恹的,像是有些不太好意思开口,“小姐,二小姐说她今日是特意来给你赔罪的,你若是不见她,她就会一直站在外头不走,奴婢看这天,是快要落雪了。” 其实凝霜也不知道这二小姐到底是因为什么事儿非要见她家小姐。 但二小姐毕竟是侯府的掌上明珠,若真在外头淋了雪,也不知府里人会传出什么闲话来。 对她家小姐不好。 乔念眉头微拧,暗暗叹了一声,终于还是有些心累地开了口,“那你让她进来吧!” “是。”凝霜应声离去,不多久,林鸢便进了来。 此时乔念正坐在外间的茶几旁给自己的手背擦着治冻疮的药膏。 林鸢一眼就看到了乔念那双五指青紫的手,心头不禁咯噔了一下。 随即便是上前来欠身行了礼,“鸢儿给姐姐请安。” 乔念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只道,“坐。” 声音轻柔,却透着一股子的冷戾。 林鸢却没坐,反倒是走上前来,“鸢儿给姐姐擦药。” 说话间,她便拿起了茶几上的药膏,作势要往乔念的手背上抹去。 可乔念却将手藏进了衣袖之中。 也终于是抬头看向林鸢,嘴角勾着一抹淡淡的嘲讽,“天寒地冻,林小姐不在自己屋里待着,来我这儿做什么?” 约莫是乔念的态度让林鸢觉得有些委屈,她双眸微微泛出了几分红润,就这么站在原地,声音轻轻的,“鸢儿是来给姐姐赔罪的,当年的事都是鸢儿的错,若不是鸢儿打碎了琉璃碗,姐姐也不会遭了这么多罪!姐姐要打要骂鸢儿都绝无怨言,只要姐姐能消了气就好。” 林鸢那副样子,像是恨不得给她跪下了一样。 还真是言真意切。 可乔念却只是冷眼看着,待她说完方才问了一句,“你觉得,你当年只是错在打碎了琉璃碗?” 一句话便是将林鸢给噎住了。 乔念缓缓站起,朝着门边走去,看着那早已冰冻的荷花池上伫立着几根孤零零的残枝不禁深吸了一口气。 冰冷的空气瞬间钻入肺腑,只让她整个人的气场都阴冷下来几分。 “你才是侯府的嫡女,前头十五年,是我抢了你的荣华富贵,所以我知道侯爷跟夫人应该要疼你,小侯爷应该要护你,就连我最不舍得的落梅院也本该就是你的。林鸢,当年你回来后,我对你是有愧疚的。” “我想过要回我亲生爹娘那儿去,是侯爷说我亲生爹娘皆已离世,让我安心留在府里。对此,我心中感激,也暗暗发誓以后要与你好好相处,纵然心中会有落差,可……” 话说到这儿,乔念转过了身来看向林鸢,“你扪心自问,我可曾害过你?” 林鸢一双眼通红,像是随时都会掉下泪来似的。 若是被这侯府的其他人瞧见,只怕又要冤枉是乔念欺负了她。 有这么一瞬间,乔念觉得有些无力。 在她的映像中,林鸢每每见到她都会眼眶微红,一副被欺负得快哭了的样子来。 这也是为何林烨当年一口咬定她欺负林鸢的主要原因。 可明明,她什么都没有做过。 眉心微微一拧,她冷眼看着那朵将要落泪的小白花,声音一点一点变得更冷,“你为何要害我?” 第9章 我都可以还给姐姐 听到这样的质问,林鸢眼中的泪终于决堤,她连连摇头,“不是的,我没有害过姐姐。当年是我打碎了琉璃碗,是我的不对,可冤枉了姐姐的人是小翠……” 她极力地想要告诉乔念,她不曾害过她。 却不料,乔念就倚在门边,轻轻柔柔地问她,“那你三年前怎么不说?” 林鸢一愣,竟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乔念的话是什么意思。 便只见乔念嘴角勾起了一抹浓烈的嘲讽,“是你打碎了琉璃碗,这八个字,你三年前当着皇后跟公主的面,为何不说?” 林鸢像是没有站稳似的,往后退了一步,“我,我不敢……那是我第一次进宫,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高贵的人,我,我当时很害怕,我……” “那你现在又要来与我说什么呢?”乔念再次打断了林鸢的话。 到底要说些什么,才能让她当做这三年什么都没发生过? 林鸢哭得一抽一抽的,低着头,已是不敢再看乔念,“只要姐姐能原谅我,我愿意把一切都还给姐姐。我会告诉爹娘跟阿兄,姐姐你从未欺负过我,落梅院,我也可以还给姐姐……还,还有衡哥哥,我,我也可以还给姐姐。” 听到这儿,乔念终于是听明白林鸢今日前来的目的了。 她微微摇了摇头,重重地吐出胸口的一股浊气来,“林鸢,我方才说过,那是你的爹娘跟阿兄,与我无关。落梅院虽是因为喜欢才建成,但都是侯爷的心血,也该是你的。甚至于这芳荷苑,若是你想要也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 闻言,林鸢猛地摇起头来,“我不要,我不是来跟姐姐抢住处的。” “我知道。”乔念淡淡笑着,略带着几分嘲弄,“你是为了萧衡来的。” 说什么求她原谅,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为的不过就是个男人。 她一下就说中了林鸢的心事,只惹得林鸢瞬间脸色绯红。 却听乔念道,“我不知道你在担忧些什么,三年前我还不曾被罚入浣衣局的时候这婚约就已经落在你头上了,如今我虽然还住在侯府,但全都是因为祖母心疼我而已。我甚至都已经不姓林了,在这侯府里我只是个外人,萧家与林家的婚约怎么着都落不到我头上。” “而且,方才在祖母那儿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不再喜欢萧衡,你为了此事而特意跑这一趟来试探我,实在是有些多余了。” “我不是为了试探姐姐才来的。”林鸢像是被误会了似的,有些心急,“我是真心求姐姐原谅,只是……” 只是试探乔念的态度,也是目的之一。 但她必须得承认,她的确是有些害怕了。 萧衡今日的态度让她有些摸不清楚,她真的担心萧衡想娶的是乔念,所以才会这么着急的过来乔念这儿。 “不管怎么样,我的态度已经很明确。祖母的身子大不如前,我只想好好照顾她老人家,别的,我什么都不想要。”乔念将自己的态度一五一十,清清楚楚地告诉了林鸢,只是想以后她别没事老往自己的跟前凑。 这侯府里的人,除却祖母之外,她是真的一个都不太想见到。 林鸢站在原地,咬着自己的下唇没有说话。 脸上还带着泪痕,睫毛上也有没干的泪珠挂着。 乔念想,若是此时林烨来了,大约会跟三年前将自己推下小楼时一样,不由分说地将她踹进荷花池里去的。 这天寒地冻的,落了水怕是会病上好几日。 光是想想都有些头疼,乔念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只想赶紧将这尊瘟神送走,“我今日起得有些早,这会儿实在困乏,你若没有别的事儿的话,我便不送你了。” 听出了乔念的逐客令林鸢自然也不好再死皮赖脸地带着,便只点了点头,“那姐姐你好好休息,我,我先走了。” 说罢,林鸢欠身行了一礼,方才往外走去。 林鸢刚出门不久凝霜便进了来。 小丫头一脸好奇,还不住地往外张望着林鸢的背影,“小姐,二小姐都来跟您说了些什么呀?奴婢看她眼睛红红的,是哭过了?” 乔念没心思应付凝霜,自顾往里间走去,“你这样好奇,不如直接去问她。” 凝霜厚脸皮地跟上来,“奴婢是小姐的奴婢,哪有去找二小姐的道理?” 话音落下,乔念的脚步也跟着停了下来。 她转过身看着凝霜,神色严肃。 凝霜一惊,对着乔念眨了两下眼睛,“小姐,您怎么了?” “我知道你主子派你来伺候我定是有他的目的,我不会为难你,但你也不必时时刻刻都来提醒我你是我的人,因为我知道你不是。” 乔念在浣衣局里待了三年,那个地方,身边的所有人都是她的敌人,所以,她习惯了说话时是这样冷漠甚至有些凌厉。 全然没料到自己会伤到了一个小丫鬟的心。 凝霜那双大眼睛几乎一下子就蓄满了泪。 与林鸢的不同,乔念看着她,竟是有那么一瞬间心软了。 可她也不知道此刻是不是该安慰她,便只能皱了皱眉,“我要睡会儿,你去忙吧!” 说罢,便是转身进了里屋。 凝霜就这么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乔念将她拦在了外面,眼泪终于还是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但很快,她便抹了一把眼泪,方才还满脸委屈的脸上却已经布满了不在乎。 她家小姐在浣衣局里被人折磨了三年,如今就算是有些不近人情又怎么了? 小姐身上那么多的伤,若自己不狠一点只怕是都活不下来了呢! 虽然被小姐误会,可她相信,只要真心对待小姐,小姐总有能看清她真心的一天的! 凝霜暗暗给自己鼓劲,这才冲着里屋唤道,“那小姐您好好休息,奴婢就在外头守着,您有需要吩咐奴婢一声!” 听到这话,乔念的身形不禁微微一顿。 心底某处有一股细细的暖流涌过。 她也说不清楚这到底是什么感觉,但……方才因林鸢而烦乱的心情倒是缓解了不少。 长叹了一口气,她便欲上床休息,外头却忽然传来了骇人的惊呼声。 “不好了!快来人啊!二小姐落水了!” 第10章 以前是不会的 乔念甚至来不及将刚刚脱下的外衣再披上就冲了出去,“什么情况?谁在喊?” 凝霜也是一脸焦急地跟在乔念的身后连连摇头,“奴婢也不知道,刚听到喊,小姐您穿件衣服,外头冷!” 可乔念哪里还有心思穿衣服? 林鸢落水,还能是落在哪儿? 可不就是芳荷苑的荷花池吗? 当年林鸢打碎一个琉璃碗她就被活活折磨了三年,若是林鸢在她这儿出了事,不说别人,单说那林烨只怕是都会将她给活活打死! 乔念赶到的时候,林鸢还在水里扑腾。 结了冰的水面早已砸出了一个大窟窿。 石桥上已经有不少丫鬟跟小厮在看着。 乔念大步冲了过去,“你们一个个的都不会水吗?为何不救人?!” 却见几名小厮一脸为难,“奴才们倒是会,可,可若是毁了二小姐的清白怎么办?” “清白还能比命重要?!”乔念恶狠狠地瞪了那说话的小厮一眼,不由分说地一头扎进了水里。 池水并不算深,却是冷得刺骨。 河底又满是淤泥,根本站不稳,稍有不慎还会陷下去。 乔念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林鸢给救了下来,岸边凝霜早已准备好了厚实的衣物,待乔念跟林鸢出了水后便将二人紧紧裹住。 “还愣着做什么?传府医啊!你们几个,帮我把两位小姐扶回屋去!把炉子都烧起来,备热水姜茶!” 凝霜一声令下,围观的下人们瞬间作鸟兽散,各自忙活去了。 而此时,林鸢的丫鬟小翠终于也冲进了芳荷苑来。 跟在小翠身后的,还有林烨。 见林鸢落了水后脸色苍白,无比狼狈的样子,小翠一下子就急了,猛地就冲了过来一把抱住了林鸢,“小姐,您没事吧?怎么会落水了?” 而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小翠猛地朝着乔念看了过来,“是你,是你推我家小姐下水的!” 那一副理直气壮指着她的鼻子冤枉她的样子,真是跟三年前一模一样。 乔念只觉得自己心底的火一下子就蹿了上来,可还不等她有任何反应,凝霜已经先一步冲了过去,一巴掌甩在了小翠的脸上。 “啪!”清脆的一声响,响彻芳荷苑上空。 有那么一瞬间,乔念连呼吸都停顿了。 便是林烨也愣在当场,不曾料到凝霜居然会有这样的举动。 唯独凝霜气鼓鼓的,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小翠的鼻子咒骂,“你这贱婢,好端端一张嘴不会用我便帮你撕了!若不是我家小姐不顾安危跳下水去救人,你家主子这会儿都硬了!身为丫鬟见到主子落了难,不说立马上来照顾,倒只会满口喷粪!我家小姐救人可是芳荷苑十几双眼睛瞧见的,你说我家小姐推了你主子你便拿出证据来,若拿不出来,看我不将你这张烂嘴撕稀碎!” …… 好猛啊! 乔念一脸震惊地盯着凝霜,从未想过这个身材矮矮的,年纪小小的丫头居然这样厉害。 而此时周围的人也都已经反应了过来,特别是林鸢。 此刻她还是由其他的丫鬟扶着,因着在水里挣扎了许久,呛了几口水,这会儿说话的时候都有些没力气。 她微微咬着下唇,一双眸子如血般通红,“你,你怎可动手打人?” 这维护自己丫鬟的小模样真是委屈极了。 林烨也立时皱了眉,冲着凝霜厉喝了一声,“大胆!竟敢在本小侯爷面前动手,谁给你的胆子!” “我。” 乔念就这么轻飘飘地开了口。 她紧紧裹着身上厚实的棉衣,脸色被冻得有些发白,发丝上的水珠还在往下滴落,却也有不少已经结成冰。 比起林鸢,她显得尤为平静,明明她与林烨之间也不过几步的距离,却让林烨莫名觉得他们之间隔了好远好远。 “我的丫鬟在我的院子里教训一个对我不敬,惯会冤枉我的贱婢,我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惯会冤枉。 这四个字,无疑让林鸢跟林烨都想起了三年前的那桩事。 林鸢缩在丫鬟怀里,可怜兮兮地呛咳了两声,这才柔柔弱弱地出了声,“可,可也不能打人啊……” 眼见着林鸢的眼泪不住往下落,林烨又免不得想起了族谱的事,想着此刻乔念这般故意提及不就是为了想让他愧疚,当下便是拧起了一双眉,格外凌厉道,“鸢儿说得对,不管怎么样也不能打人!更何况你根本就不会水。” 最后一句话,是对着乔念说的,目光冷冽,像是认定了她就是在撒谎一样! 自己的妹妹,到底会不会水他能不知道? 想当年他们一并去郊外游船,乔念不慎将萧衡送的耳坠子落入了湖中,当场就急得跳下了船去,若不是他跟萧衡水性都好,乔念那日怕是就活活淹死了。 所以凝霜说人是乔念救起来的,林烨根本不信。 乔念的身子开始微微发起抖来,却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冷的还是被林烨给气的。 “所以,小侯爷也觉得是我推了林小姐?”她冷声反问,声音打着颤,心底的怒火将要迸发,但到底还是被她死死地压了回去。 林烨没说话,不是不想说,而是看着她这副样子,那些伤人的话莫名就说不出口了。 于是,乔念又看向了林鸢。 只是这样静静地看着,可对上她的目光,林鸢便沉默地低下了头去。 如同三年前一样,一言不发。 以至于,方才在屋内时她声泪俱下的道歉都显得尤为可笑。 “呵!” 乔念也确实笑出了声。 不大的声音里却透出无比浓烈的讥讽。 林鸢的身子跟着发起颤来,眼泪不要钱似的往下落。 林烨是真瞧不得林鸢这副模样的,心头一横,却又无法对乔念发怒,便只能冲着凝霜怒喝道,“自己滚去领板子!” 凝霜一张小脸满是不服气,但她也不愿乔念为难,当下便要行礼应下。 可,一只冰冷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臂,将她拦下了。 乔念面上依旧保持着平静,但眸中分明藏着恨意看着林烨,“凝霜今日不得空,她还得伺候我沐浴更衣。至于林小姐到底是如何落水又是被何人救起来的,小侯爷事后细问便可知真相。” 说着,她便拉着凝霜往回走。 只是还未走出两步便又停下,微微侧过头来缓缓说道,“之前是不会水的,但一年半以前几名宫婢联手将我丢进了浣衣池中,站在岸边拿着晾衣棍防着,足足半个时辰后才许我上来,那之后就会了。” 第11章 连皇上都压不住你了 乔念这番话,如同一道惊雷,炸得林烨好半晌都回不过神来。 脑海中只剩下乔念在水里不断扑腾挣扎,一群宫婢却在浣衣池边嬉笑的画面。 心口的钝痛越来越浓,他分明是想要说些什么的,可喉咙像是被上了锁,直到乔念的背影被那扇木门隔绝在他的视线之中后,他似乎才终于恢复了过来。 “小姐,呜呜呜……”小翠的哭声在耳边响起,尤为烦躁。 林鸢瞪了小翠一眼,“就知道哭,还不快去唤府医?” 小翠这才反应过来,忙不迭地离去。 林烨将林鸢送回了落梅院,府医是跟林夫人一起来的。 趁着府医在里头给林鸢搭脉诊治的时候,林夫人将林烨拉到了外间,“怎么回事?你妹妹好端端的怎么会落了水?是,是不是念念她……” “娘!”林烨眉心紧拧,沉声打断了林夫人的话,“是念念救了鸢儿。” 说着,他复又想到了什么,看向一旁的小翠,“你过来。” 小翠的左脸明显红肿着,可见凝霜那丫头是下了死手。 只见她低着头上前来就跪在了地上,也不知是不是刻意,那红肿的半张脸就对着了林夫人。 见状,林夫人一惊,“呀!你这丫头的脸是怎么回事?” 小翠没说话,只是怯生生地看了林烨一眼。 而林烨也是仔细打量了小翠一眼,这才开了口,“你与念念有过节?” 小翠心里一惊,慌忙摇头,“没有没有,奴婢怎么会与大小姐有过节!” “既然没有,为何要三番两次地冤枉她?”林烨声音很是阴冷。 方才在落梅院里,他是被气昏了头,可那事儿根本不用仔细想也能想明白。 念念不蠢,怎么可能会在自己的院子里,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害人? 而这丫鬟与他也不过就是前后脚进的芳荷苑,那时念念跟鸢儿都已上了岸,她却能那般肯定地说人是念念推的! 思及三年前,这丫鬟也是那般语气肯定,言之凿凿,林烨心头便涌起一股寒意。 小翠自然也感受到了林烨此刻的低气压。 她知晓,今日只要自己说错一句话恐怕就会被拖出去活活打死。 眼珠子转得飞快,她终于还是想到了,“奴,奴婢只是太担心小姐了,生怕小姐挨了欺负,奴婢都是为了我家小姐啊!” “为了你家小姐?”林烨冷笑了一声,“莫不是你家小姐指使你那样做的?” “不,不是的!”小翠连忙摇头否认,却是一句话都不敢再说了。 她原以为自己那样说会激起林烨心底的怜爱,谁曾想这下是要将小姐都拖下水了。 就在这时,里间传来了林鸢的轻唤,“小翠……小翠……” 那虚弱无力又显得撕心裂肺的声音,听着格外叫人心疼。 林烨眉心皱得紧紧的,那满腔的怒火到底还是在林鸢那一声声虚弱的呼唤中被压了下去。 他冷眼盯着小翠,低声警告,“再有下次,不需凝霜动手,我直接割了你的舌头喂狗!滚去伺候你家小姐!” “是,是!”小翠忙不迭地起身跑进了里间去。 一旁的林夫人这才松了口气,看着林烨面露几分不满,“你怎么可以那样说你妹妹?鸢儿她的性子,你还不清楚吗?” 林烨看了林夫人一眼,眸中好似透出了几分失望,“娘,念念会水你知道吗?” 林夫人怎么可能知道? 她愣了愣才开口,“会水?她,她从前不是不会的吗?” 是啊,从前不会水的人,却被一群人推进了水里。 她们拿着那么长的晾衣杆杵她,不许她上岸。 那个时候,她心里是多绝望? 那个时候,他这个做阿兄的,又在哪儿? 林烨没再说什么,抬脚就往外走去。 林夫人追在后头喊,“你这是要上哪儿?” “进宫。”短短的两个字,透出无尽的冷意。 林夫人心头微寒,似是想到了什么忙招来了一名嬷嬷,“快,去传信给德贵妃!” “是!” 不多久。 林烨气势汹汹地踹开浣衣局大门的时候,就看到一群宫婢正将一个身形瘦小的宫婢往浣衣池的方向拖。 显然,她们是想将那个小宫婢扔进池子里去。 这一幕,狠狠刺痛了林烨的眼睛,此时此刻在他的眼里,那小宫婢就成了乔念三年前的样子。 她们,当年就是这样欺负他妹妹的吗? 有嬷嬷认得林烨,当下就带着众人行了礼,“奴婢见过小侯爷!小侯爷是有什么事儿吗?” 林烨却是看都没看她一眼,大步朝着那群跪着的宫婢走去,而后,不由分说的,一手拽起一个就往池子里扔去。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直到两名宫女的惊呼声响起,嬷嬷才跳了起来,“哎呦小侯爷您这是做什么?” 话音未落,那嬷嬷也已经凌空而起,下一瞬,冰冷的池水便钻进了她的口鼻。 林烨也不说话,就这么一下下的将人都扔了进去。 最先被扔进去的几名宫婢还想着爬出来,林烨拿起一根晾衣杆就甩了过去。 他可是自幼习武的,手下的力道极重,只一下那宫婢便觉得腿都断了,惨叫一声便昏死过去。 眼见着这一幕,所有人都不敢再乱动了,一个个纷纷如同落汤鸡般站在浣衣池中。 她们嘤嘤地哭着,生怕声音大了些就会遭来林烨的棍子。 瞧着格外可怜。 可,他妹妹就不可怜了吗? 当年他妹妹站在池子里哭的时候,她们这群人可放过她了? 林烨越想越怒,眸中的怒火似是要将这群宫婢都化成灰烬似的。 宫婢们瞧着便是连求饶的话都不敢说了,唯有那位位份最高的老嬷嬷还敢苦口婆心地劝,“小侯爷,奴婢知道您定是为了林姑娘报仇来的,可,可这打狗都还要看主人呢!奴婢们都是给皇上做活的,您这样若是被皇上知道了……” 林烨一棍子甩了过去,差点就打在那老嬷嬷的脸上。 只见他冷声一笑,眸中尽是寒意,“怎么?拿皇上来压我?” “小侯爷好大的气势。” 一道温柔却华贵的声音从林烨的身后传来,“莫不是如今连皇上都压不住了你?” 第12章 折中的法子 来人正是林夫人的手帕交,德贵妃。 见终于有人能制住林烨了,池子里的宫婢们纷纷嚎哭了起来,“贵妃娘娘……” “呜呜,娘娘可要为奴婢们做主啊!” 十几名宫婢一起嚎哭起来的声音极为吵闹。 德贵妃皱了皱眉头,看了眼身旁的大宫女。 大宫女会意,当下便是一声厉喝,“还不速速去换了衣裳!若是病了,误了贵人们的事儿,你们几个脑袋够砍?” 闻言,宫婢们这才止了哭,纷纷从池子里爬出来往自个儿的屋子里去了。 待到人都散了,德贵妃方才看了眼林烨手中的晾衣杆,眉头微拧,冷声道,“怎么?小侯爷是想连本宫也打了?” 林烨这才将晾衣杆给扔了,拱手行了礼,“微臣不敢。” “你都打进宫来了,还有你不敢的?”德贵妃显然是有些恼怒的。 只觉得林烨实在太过冲动了。 这浣衣局,虽然只是宫里一个下等的地方,可毕竟是在宫里。 若是被传扬了出去,有心人刻意闹大此事,莫说林烨,就是整个侯府只怕都要遭殃。 林烨自然也知道自己不该来的。 当年念念之所以被罚得那样狠,除却那琉璃碗是公主最心爱之物外,也有皇上特意敲打侯府的意思。 是以,这三年来侯府上下别说是来看念念一眼,就连差人带个话,问个信的事儿都没做过。 他们就是想让皇上知道,侯府永远都是皇上的人,永远忠于皇上,不管皇上下了怎样的旨意他们都不会过问,更不会违抗。 可,今日他实在是太生气了。 只要一想到那群宫婢将念念压在水里的样子,他心头的怒火便汹涌起来,凭他怎么压都压不住。 思及此,林烨深吸了一口气,便是跪在了地上,“微臣自知鲁莽,任凭贵妃娘娘责罚。” 贵妃纵然生气,可林烨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哪怕是看在林夫人的面上她也不忍心责罚。 可今日之祸,她若不出手解决,等到了皇上那边就未必能说得过去了。 于是,贵妃摆了摆手,“你且先回去吧,此事本宫自有定论,记住,日后这浣衣局你不可再踏进一步。” 事已至此,林烨只能乖乖听从。 可就算今日教训了那群宫婢,林烨心头的怒意也没有任何消散。 坐在回侯府的马车里,林烨的目光落在一旁的暖炉上。 那是昨日去接念念之前他特意准备的,上头绣的还是念念最喜欢的赤梅。 昨日,念念没能坐进来,自然就没有瞧见这个暖炉,以至于这会儿,暖炉早已冰冷,就那么孤零零地躺在那儿,像是被人抛弃了一般。 可,就算是坐进来了,这暖炉她会接吗? 林烨想起了萧衡的那番话,萧衡说,马车里准备的暖炉跟糕点,念念碰都没有碰。 她连萧衡为她准备的东西都没碰,只怕更不会碰他的了。 这丫头,性子竟然比三年前更倔,真是半点儿都不能跟鸢儿相比。 若昨日她能如鸢儿那样唤他一声阿兄,不,甚至不用同鸢儿一样,只要她能唤他一声阿兄,他又怎会将她踹下马车去呢? 想到昨日她扭伤的脚,林烨心头的烦躁越发浓烈,眼前的暖炉不知何故就变得碍眼了起来。 下一瞬,车帘被掀开,那绣了一双赤梅的暖炉就这么被扔了出去。 有些东西,果然还是眼不见为净。 林烨并未立刻回府,他心头实在烦乱,便去酒馆儿里喝了两杯,等回府的时候天都快黑了。 只是他没想到,全家竟然都在等他。 侯府大厅内,林侯爷沉着脸坐在上位,林夫人则是一脸忧色地站在一旁,时不时地观察着林侯爷的脸色。 乔念也被唤来一起等了。 不过林鸢不在,她呛了几口水,大夫说她需要好好休息。 乔念来时,林侯爷已经在了,这是父女二人时隔三年后的第一次见面,但林侯爷只是淡淡扫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而她也只是规规矩矩地行了礼,一句多的话,甚至一个多的眼神都没有给。 约莫站了有一炷香的时间,林烨才姗姗来迟。 他大步而来,脸上还带着几分醉意。 他酒量一直都很好,今日应是没少喝才上了脸。 显然,他也知道是因为什么事,于是进了大厅便跪下了,“儿子自知今日冲动惹了祸,爹要打要骂,儿子绝无怨言。” 话音方落,一个杯盏就这么直冲冲地砸了过去,一下就砸在了林烨的脑门儿上。 鲜血顿时顺着林烨的眉骨往下流,林夫人大呼一声就冲了上去,“老爷这是做什么?你还想杀了烨儿不成吗?” “你问问他做了什么好事!还敢打进宫去!怎么?你是嫌我侯府的日子过于太平了,非得找些麻烦是吗?” 林侯爷气得不行,胸口剧烈起伏着。 今日在皇上那边知晓此事时,他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是生怕皇上一怒之下就下令将侯府满门关押。 林烨一手捂着额头上的伤,脸上带着几分倔强,“儿子知道错了,可儿子也是实在忍不住,更何况只是教训了几个浣衣局的宫婢罢了也没有闹出什么人命,皇上若是怪罪下来,大不了儿子就去以命相抵!” 浣衣局的宫婢? 乔念站在一旁,心口微微一跳,似乎也终于明白过来林侯爷为何叫她来一起等林烨了。 当下便是微微皱了眉。 就听林侯爷一声怒喝,“混账!若只以你一人之命相抵此事能过去也就罢了,可你祖母都这么大年纪了,你当真不怕祸及我满门吗?!” “哪有如此严重!”林夫人忙是护着林烨道,“贵妃娘娘已经想到折中的法子了,皇上也并非不是通情达理之人,此事不会被闹大的!” 说着,林夫人的目光便看向了乔念。 像是有感应一般,一直垂着眼眸的乔念忽然就朝着林夫人看了过去。 可林夫人却像是害怕面对她似的,忙不迭地移开了目光。 但,乔念还是看到了那双眸子里浓烈的歉意。 乔念很不喜欢这样的眼神。 直觉告诉她,贵妃娘娘想到的折中的法子,与她有关。 第13章 我谢谢小侯爷了 就连林侯爷也忍不住看向了乔念,只是话还是冲着林烨说的,“也幸亏今日有德贵妃出面,否则莫说是你,就连老夫也未必能从宫里回来!” 乔念看着自己面前的地面,心头泛起一丝丝讥讽。 这番话,只怕是说给她听的。 正想着,外头却传来了林鸢的声音,“爹……” 那娇滴滴的声音,带着几分虚弱,几分着急,像是随时都会咽了气似的。 乔念眉心微拧,就见林鸢在丫鬟小翠的搀扶下迈着虚浮的步子而来,在看到林烨脸上的血时那双眸子里的眼珠子一下子就落了下来,而后便跪在了林烨的身旁,“爹,还请爹息怒,咳咳,咳咳咳……” 一句话还未说完,林鸢便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林侯爷心疼得几乎是坐不住了,猛地呵斥小翠,“还不快将小姐扶起来!” 就连原本护着林烨的林夫人也立刻上前将林鸢扶起,“你还病着,出来做什么?” “我,我听说爹要责罚阿兄。”林鸢的眼泪一颗接着一颗地往下落,“我,我知道定是阿兄惹了祸事才会让爹这样生气,可阿兄不是个浪荡子,他做事一定是有他自己的理由的!还请爹看在鸢儿的份上,饶了阿兄一次……” 一番话,真是将林侯爷跟林烨的心都说得无比柔软。 林烨万分感动,却是下意识地看向乔念。 见后者还是冷着一双眉眼,无波无澜的模样,心口便如刀绞一般。 鸢儿就算是病了也要冲出来替他求情,可她呢? 明明已经知道他是为了她才去教训了那群宫婢,她却连一个眼神都不给他! 林侯爷心里的怒气,因着林鸢而消了大半,虽依旧眉心紧蹙,却道,“行了!今日之事望你长个记性!”说罢,便是拂袖而去。 待林侯爷一走,林夫人便招呼着下人扶林烨起身,“快去让府医来给少爷包扎一下!” 下人立刻应声离去,那边林鸢又呛咳了起来,林夫人忙不迭地又去关心林鸢。 乔念像个局外人般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切,只觉得眼下也与她没什么关系了,便转身要走。 可不等她踏出大厅,就听林烨忽然开了口,“你就没什么要说的吗?” 乔念停下了脚步,终于转过身看向了林烨,“小侯爷想听我说什么?” 林烨心口微痛,“我不想听你说什么,可我今日所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你就没什么要说的吗?” 他甚至放下了捂着伤口的手,由着那血色去刺痛乔念的双眸。 他想,不求她能如鸢儿这般心疼他,但只要她能有一丝怜惜,只要一丝也好。 便证明他今日之举,不算白做。 可,乔念眼中只有淡漠,她的目光静静地扫过大厅内的其他人,每个人的脸上似乎都带着同一种表情,都希望她能说些什么。 说些,他们都想听的话。 可,乔念收回了目光,看向林烨,嘴角勾起了一抹淡淡的嘲弄,“小侯爷约莫是真喝醉了,连今日之举到底是为了我还是为了安抚你自己心里的那点愧疚都分不清了。” “林念!”林烨猛的一声厉喝,看着乔念只觉得无比失望。 她怎么会这样? 怎么能这样? 便是林鸢也忍不住替林烨说话,“姐姐,阿兄从未如此冲动过,今日真是为了你……” “若小侯爷当真是为了我,那首先该教训的便不是浣衣局里的宫婢。”乔念淡淡开口,很是凉薄。 虽然她并未看向小翠,但厅内所有人都知道,此时此刻她说的,就是小翠。 她这三年受欺辱的罪魁祸首之一就是小翠,今日指着她鼻子冤枉她的也是小翠,可,林烨做了什么? 他去教训了那群宫婢。 真是可笑! 林烨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喉咙像是被一只大手给死死扼住,满腔怒火无从发泄。 就在这时,侯府的刘管家抱着一个硕大的包袱急匆匆地朝着大厅而来,“夫人,宫里贵妃娘娘差人送了一包衣服来。” 刘管家说着,却并未将那包袱送到林夫人跟前,而是站在了乔念的身边,“说是,小姐浣衣的手艺极好,这几件贵重的衣物,旁人洗了贵妃娘娘不放心。” 这番话,可笑到刘管家说起来时都觉得心虚,不时地观察着乔念的脸色。 乔念却是明白,这大约就是林夫人口中的,贵妃娘娘想到的折中法子了。 哪有大户人家的小姐替贵人洗衣服的? 折辱她,也算是敲打了侯府的脸面。 她转头示意凝霜接过包袱,就听刘管家道,“贵妃娘娘说,这衣裳明日一早就得给娘娘送进宫去,娘娘等着穿呢!” 明日一早送去,那今晚就得洗干净。 乔念深吸了一口气,微微点了点头,这才看向了林烨,“若非要说些什么的话,那,我谢谢小侯爷了。” 谢谢他进宫一趟替她讨来了这份折辱。 说罢,乔念便头也不回地离去,凝霜抱着包袱快步跟在后面,一路上连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直到回了芳荷苑,乔念让她去备水,她才抱着那包袱道,“小姐今日受了寒,还是早些休息吧,这衣服奴婢去洗!” 今日,小姐虽然喝过了姜汤,也泡过了热水澡,可毕竟是受了寒的。 二小姐都病成那样了,小姐怎么可能一点儿事都没有? 这衣裳小姐不能洗,小姐需要休息! 可乔念却还是从凝霜的怀里将包袱拽了过来,“贵妃娘娘说这衣裳不是我洗的她不放心,今日的情况你也看见了,若不是我亲手洗,恐怕明日还会有别的事端来,去吧,要冷水。” 这些贵重的衣裳经不得热水浸泡,若是洗坏了就麻烦了。 凝霜没动,她就站在原地看着乔念,鼻尖发酸。 乔念有些不解地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小姐……”凝霜一开口,眼泪就扑朔朔地掉了下来,“他们太欺负人了,他们怎么可以只盯着小姐一个人欺负,呜呜呜……” 这丫头一哭就收不住。 乔念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声,可,她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抚,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她也想知道,他们为什么就盯着她一个人欺负呢? 因为她不是亲生的吗? 好在,衣裳不多,乔念在天黑前就将衣裳都洗好了,翌日一早便交给了刘管家,让他差人送进宫去。 却不料,刘管家告诉她贵妃娘娘的意思是让她亲自送去。 她抱着包袱愣在原地。 让她,再次进宫吗? 第14章 你想要什么 乔念心中很是抵触,站在德贵妃寝宫的院子里,她那一颗心一直惴惴不安。 其实入浣衣局三年,她并没有来过这儿,可总觉得这里的气息与浣衣局的差不多,充斥着令人不安的窒息。 她生怕自己跟三年前一样,来了就回不去了。 也不知站了多久,只觉得脚指头都冻得没知觉了,才有人来唤她去见贵妃。 推开房门,一股子暖意便扑面而来,激得乔念的鼻尖有些发酸。 她吸了吸鼻子,不等进屋就听到德贵妃的声音传来,“衣裳我看了,果然洗得很好。” 乔念这才看到了人,忙跪地行礼,“奴婢见过贵妃娘娘。” 她在浣衣局做奴婢做习惯了,哪怕如今已经被接回了侯府,可看到这些贵人还是会脱口而出一声‘奴婢’。 德贵妃愣了愣,复又想起了什么,不禁轻笑摇头,“你果然与你娘亲说的一样。” 乔念想,德贵妃口中的‘娘亲’应该是林夫人。 她没说话,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膝,却能察觉到德贵妃屏退了屋内的其他人。 房门也跟着被关上,满屋子暖意与她一起被裹挟了起来。 并未觉得有多舒服,反倒越发令人不安。 而后,一双葱白玉手出现在她的眼前,“来。” 德贵妃的声音温柔得不太真实。 乔念心中有些没底,但还是伸出了手去。 德贵妃将她扶起,目光落在她长满了冻疮的手上,不禁微微叹了一声,“昨日让你洗衣裳,可会觉得委屈?” 话语里的关切如此明显,乔念眉头皱了皱,而后摇头。 这点委屈跟那三年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德贵妃拉着乔念去到一旁坐下,这才又道,“你也莫要怪本宫,只是那些宫婢从前是奉了谁的命去欺负你的,想必你也清楚。你阿兄太过冲动,本宫若不做些什么,皇后定不会放过侯府。” 乔念自然明白。 侯府的地位早已今非昔比,是生是死全凭着贵人们的一句话而已。 若不然,三年前堂堂侯府大小姐也不会因为一只琉璃碗就被罚去浣衣局做了三年奴婢。 这一切的一切,不过就是皇上对侯府的一番敲打罢了。 而她,一介蝼蚁,何谈反抗? “本宫知你委屈。”德贵妃轻声细语,似是想用这点点柔情去化开乔念被冰冻的心。 只是乔念全程垂眸不语,瞧着虽是安安静静,温温柔柔的,却是十足的油盐不进。 若三年前真是她打碎了琉璃碗,那就算做一辈子的奴婢也是她活该。 可明明不是。 所以,知道她委屈又有什么用? 德贵妃终于还是叹息了一声,“这样,昨日那件衣裳就当本宫欠了你一份人情,日后你若是有什么想要的,尽管跟本宫提。” 乔念直到这一刻才有所触动。 她知道,其实德贵妃完全没有必要与她说这样一番话。 约莫到底是看着她长大的,德贵妃心中还是存着一丝怜悯吧! 乔念想了想,这才开了口,“浣衣局里有一名宫婢名唤柳娘,娘娘可否将她调来伺候您?做个清扫的宫婢就好。” 德贵妃没想到自己特意卖给乔念的人情居然被她拿给了旁人用,还是个小小的宫婢。 当下便是皱了眉,“这宫婢与你关系不错?” 乔念却摇了摇头,“浣衣局里没人敢与我有什么关系,只是这柳娘性子弱,我在浣衣局三年她也从未欺负过我,我走后,恐怕其他人会欺负她。” 她所遭受的那些就只有她遭受过就可以了。 看着乔念这副安安静静却又极其坚韧的样子,德贵妃心中颇有感触,当下便是点了点头,“好,本宫一会儿就叫人将柳娘调来。” “多谢贵妃娘娘。”乔念站起身来,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德贵妃忽然就有些心疼,跟着站起身,看着她柔声问道,“那你呢?你就不想要些什么?” 那三年的无妄之灾,她就不想为自己争点什么弥补一下吗? 乔念很感激德贵妃的怜悯,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笑来。 也算是她这三年来为数不多的笑容。 “奴婢日后只想守着祖母,旁的便什么都不想了。” 一句话,就将德贵妃满腔的话语都堵在了喉咙里。 直到目送着乔念离开,德贵妃心口还是难受得紧。 一旁的大宫女为她披上一件氅衣,看着乔念远去的背影忍不住开口,“林小姐倒是比前些年安静稳重许多了。” “是啊……”德贵妃终于叹出了一声,心口微微泛着疼。 到底是经历了怎样的人间炼狱,才能叫从前那样明艳张扬的人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呢? 离开德贵妃的寝宫,乔念便跟着领路的宫婢一直往宫外走。 她步子很快,几乎是赶着那宫婢往前走。 可也怪不得她,她实在是太害怕这个四面都是高墙的地方了。 她怕自己走得慢了,就又会被找各种理由留下来三年。 可,越慌越乱。 乔念脚下忽然一个踉跄,整个人都朝着一旁扑摔而去。 但预想当中的疼痛并未袭来,反倒是那一股子熟悉又陌生的气息闯进了她的鼻腔。 “奴婢见过萧将军!” 领路的宫婢已是跪地行礼,乔念这才反应过来,忙从萧衡的怀中退了出来,欠身行了礼,“见过萧将军。” 萧衡神色清冷,突然空落的怀抱似乎让他有些不适应,他负手于身后,垂眸撇了眼乔念的脚腕,这才开口,“乔姑娘脚伤还未好?” 今日是第三日了,药王谷的东西向来都是极好的。 思及此,萧衡皱了皱眉,看来那药酒她没用。 那他送去的伤药呢? 目光不自觉便瞥向乔念的手臂,长长的衣袖将她的手背都遮住了,更别说手臂上的伤。 乔念没想到会在这儿遇到萧衡,更没想到萧衡会问她这些。 他从来都不会关心她的。 是以,她并未回答他什么。 事实上,她觉得如今自己与他之间的身份,是一个字都不该多说的。 可萧衡显然不知道乔念眼下在想什么,他淡淡看了跪在地上的宫婢一眼,冷声开口,“你去忙吧,本将会送乔姑娘回府。” 第15章 何时养成的习惯 乔念心头一惊,就连那宫婢也是诧异地抬眸快速看了乔念跟萧衡一眼,这才应了声,“是。” 很快,宫婢便自行离去了。 萧衡倒是大大方方地对着乔念抬手,“乔姑娘,请。” 无奈,乔念只能硬着头皮与萧衡一起往宫门口走去。 只是今日出宫的路似乎格外漫长,乔念时不时就看向前方,却始终看不到那两扇硕大的宫门。 谁都没有说话。 二人间安静得只有鞋底摩擦过地面的沙沙声。 这种情况在从前是少之又少的。 在萧衡的印象中,她是个极其呱噪的丫头,整日叽叽喳喳的,不会停。 是以眼下的安静让他很不适应。 终于还是率先开了口,“你阿兄的事我听说了,皇上对此的确有些厉色,但也并不是太大的问题,你不必忧心。” 乔念没想过萧衡会与她说这些话,这算什么? 安抚? 可,她从未忧心。 她盯着自己的脚尖往前走,没打算应声。 萧衡等了一会儿,见她没有说话的意思便又道,“贵妃娘娘此举也是为侯府好,你心中若有委屈,就想想老夫人。” 乔念想,这点道理她还是知道的,萧衡实在是没必要特意跟她说这些,毕竟,昨日她也并不觉得有多委屈。 与之前的三年相比,这点委屈实在是微不足道。 正想着,萧衡的声音却是从她身后传来。 “念念。” 乔念心口一跳,她也没想到哪怕是过了三年再听到萧衡唤自己的小名,她的心脏居然还会一阵悸动。 可这股子悸动很快就被她压了下去。 她知道萧衡即将成为她名义上的妹夫,不管怎么样,她都不该有这样的感情。 转过身,看着不知何时已经停下脚步的萧衡,乔念的眸中无波无澜。 可萧衡的眉头却是皱得很紧,像一个解不开的结。 “你何时养成了这不说话的习惯?” 很显然,萧衡很不喜欢她这个习惯。 从前的乔念句句有回应,可今日除却她行礼的那点声音之外,她竟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乔念被他问得有些懵,也似乎才意识到自己居然一直没有说话。 她也跟着皱了眉,仔细想想,应该就是在浣衣局留下的习惯。 她在浣衣局里没有朋友,自然说得就少了。 加上那群宫婢欺负了她之后还会去嬷嬷那倒打一耙,而她的辩解嬷嬷也全然不会听,于是,她说得就更少了。 可,就算是说得多又能如何? 当年在皇后跟公主的面前她连声说着不是她打碎的,结果又有什么改变吗? 说得多也没人听,索性就不说了。 这两日跟林家两兄妹倒是说了不少,却也大多都是对牛弹琴。 乔念想着,便微微摇了摇头。 萧衡的眸色骤然一紧,看着那个小小的身躯站在那里,与两边高大的宫墙形成了那般鲜明的对比。 就好似,随时都会被压垮一般。 他有些后悔了。 她这不说话的习惯还能是在哪儿养成的? 他那样问,实在是多此一举! 只是,他真的不适应她安安静静不说话的样子,于是深吸了一口气,转移了话题,“今晚醉香楼会有烟花宴,还是老位置,记得与你阿兄一起来。” 醉香楼的烟花宴? 乔念略显诧异地看向萧衡,终于想起来她是二十八那日被接回侯府的,今日是三十。 醉香楼每年的年三十都会举办烟花宴,从亥时三刻,一直放到子时。 那些烟花绚丽璀璨,为了占到最佳的位置欣赏,京中的公子哥们都会早早地定下包间。 林烨跟萧衡也不例外。 他们每年都会定下醉香楼那间最大,最敞亮的包间,从戌时起就会坐在一起把酒言欢,直到赏完了烟花宴才会各自回府。 而从前的乔念,是林烨跟萧衡的尾巴,跟班儿,自然也是要跟着一起的。 可…… 萧衡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乔念的双眸中亮起了光,然后又看着那道光迅速暗淡了下去。 他并不知道乔念心底想了什么,只是觉得,她既然对烟花宴还是感兴趣的话,那他们的关系就还有缓和的余地。 当下,语气也跟着松了些,他冲着乔念微微勾唇一笑,“你最爱喝的梅子酒也已经定好了。” 特意提起她从前喜欢的另一样东西,以期望还能从她的眸中看到些什么。 但乔念只是垂了眸,而后淡淡应了声,“多谢将军。” 依旧客套疏离,但到底算是应下了,不是吗? 萧衡那双微凝的眸子总算是稍稍松了些,他继续抬脚往宫门处走,乔念也依旧垂眸跟着。 其实萧衡本也不是话多的性子,是以接下来一路无话。 直到二人到了宫门口。 在看到侯府的马车时,乔念是松了一口气的。 毕竟,方才听萧衡说要送她回府时,她还担忧了好一阵。 她对着萧衡欠身行了礼,而后便朝着侯府的马车走去。 只是还未来得及上车,萧衡的声音便又传来了,“这个拿回去。” 萧衡手中端着一盒糕点。 瞧着像是前日马车里的那盒。 乔念有些诧异,但还是接了过来。 坐回马车,乔念看着手中的糕点,心中那股子被强行压下的痛意终于还是一点一点蔓延了开来…… 回到侯府,乔念便让下人将那盒糕点送去了落梅院,而自己则是去了老夫人的院子。 老夫人今日精神不错,见到乔念时,整个人都像是松了一口气般,“刚从宫里回来?” 乔念上前坐在老夫人的身边,轻轻替老夫人垂着腿,柔柔地应了声,“嗯。” 似是想到了什么,便又加了一句,“贵妃娘娘并没有为难我。” 闻言,老夫人忍不住轻轻揉了揉乔念的脑袋,“你不计较就好。祖母还听说你落了水,没事吧?” 乔念连连摇头,“孙女没事,凝霜给我喝了姜汤,还让我泡热水驱寒。” 大概也有她早已习惯接触冷水的缘故,所以并没有因此生病。 只是后面那句话她自然是不敢跟老夫人说的,免得她老人家心疼。 却听老夫人问道,“那今晚的烟花宴,你可要去?” 第16章 林家不欠你 菚乔念没想到老夫人会突然这样问,看着她老人家眼底的期盼,乔念忽然就明白了,老夫人是想撮合她跟萧衡。 哪怕昨日自己已经说得很清楚对萧衡没有什么意思了,可在老夫人看来,他们二人是青梅竹马,萧衡又正得圣宠,是乔念能托付的最好的人选了。 但,从前她与萧衡的关系就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到如今他与林鸢早已情投意合,她根本没有立场,也没有那个心思去插上一脚。 当下便是摇了摇头,“祖母,萧将军今日还托我带了糕点给林鸢,他们才是一对儿,您以后就别想这些了。” 老夫人也并非固执的人,当下便是叹了一声,“唉!祖母只是觉得你从前与萧家那小子这样好,你们就这么断了,真是可惜。” 乔念勾着嘴角笑,将头靠在了老夫人的肩上,“孙女如今只想陪着祖母,真的。” 她知道自己与萧衡从青梅竹马走到今日,在老一辈的眼里的确会有些可惜,但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了,她实在没必要为了一个萧衡而让自己深陷泥潭。 她只想陪着祖母,过好自己的日子。 暮色渐深。 乔念陪着老夫人来到了前厅。 下人们早已准备好了极其丰盛的佳肴,林侯爷与林夫人等人也早早就到了,见到老夫人,二人便齐齐上前来,拥着老夫人坐在了圆桌的上首。 他们二人便分别坐于老夫人的左右。 “你们也坐。”老夫人瞧着很是高兴,往年的团圆饭,因着乔念不在,她总是不大高兴。 可今年任凭谁都能看出来,老夫人是欢喜的。 林侯爷跟林夫人瞧着老夫人这模样自然也欢喜,纷纷看向了乔念,“念念,快坐。” 乔念微微点了点头,却是有些不自在。 她从前的位置就在林夫人的身旁,可如今,那个位置早已被林鸢坐去了。 林烨的额头还缠着纱布,因着昨日的事,他并没有跟乔念打招呼,而是自顾自的在林侯爷的身侧坐下了。 偌大一个圆桌便只剩下了一个空位给乔念。 左边是林烨,右边是林鸢。 若是可以,乔念想转身就走。 但她不愿扫老夫人的兴,就只能硬着头皮坐了下来。 席间,林侯爷与老夫人说着近段时日的趣事,林鸢时不时地咳嗽两声,惹来几人的关心。 倒是林烨,全程一言不发,与乔念一样。 似是看出了二人之间的不寻常,林侯爷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眉,这才轻轻碰了林烨一把,“给你妹妹夹点菜。” 这明显是在为林烨递台阶,林烨也懂,毕竟昨日的事的确错在他。 于是拿起筷子,夹了一点鱼肉放进了乔念面前的碗中。 “我记得你最爱吃鱼。” 末了,他加了一句。 算是特意的讨好了。 林侯爷跟林夫人看着都很欣慰,就连老夫人也露出了几分满意的笑容。 可乔念看着那点鱼肉却是发起愁来。 但满座的人都如此高兴,这种阖家欢聚的日子里她也不想寻什么麻烦,于是轻声道了谢便自顾自地吃起别的东西来。 林烨一开始以为乔念也是顺着台阶下了,可没一会儿就发现他给她夹的鱼肉仍旧静静地躺在碗里,连着鱼肉旁的那些饭粒乔念都没碰过。 当下,整个人的气压都低了下来。 但碍于老夫人在场,他也并未立刻发作。 也不知过了多久,老夫人便说累了,让下人扶着她回去休息。 乔念下意识就想起身陪老夫人回去,却被老夫人推拒了,“你继续吃,祖母年纪大吃不了多少,你替祖母多吃些。” 无奈,乔念只好留了下来。 老夫人的本意是想让乔念跟林侯爷夫妇多待一会儿。 到底是自幼养大的女儿,怎么可能会一点儿感情都没有呢? 多待一会儿,多处些感情出来就好了! 可谁知老夫人刚走后不久,林烨就将乔念面前的碗夺了过去。 林夫人当即皱了眉,“烨儿!你又犯什么混!”一边低喝,一边查看着林侯爷的脸色,生怕林侯爷又会动了怒。 但林侯爷并未对此说什么,反倒是看向了乔念,“你亲生母亲将你留在侯府十五年,这十五年里,侯府好吃好喝的供着你,我与你娘也将你当成掌上明珠护着,你阿兄更是处处维护你,不管你想要什么他都会去给你弄来。” 这一番话出口,厅内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林夫人有些担忧地看了乔念一眼,随后便是去戳林侯爷的背,“你说这个做什么?” 一旁的林鸢则是连咳嗽的声音都小了许多,生怕惹了林侯爷不高兴。 但,林侯爷并未回答林夫人的话,只是继续看着乔念道,“三年前的事,的确是我侯府对不起你,但那日事情已经发生了,不是你就是鸢儿,我知你这三年过得辛苦委屈,可你就当是抵了那十五年,不行吗?” 相似的话,林烨也曾说过。 可见林侯爷等人心里其实都早已默认让她去浣衣局受苦的这三年并未委屈她。 她只是为先前的十五年抵过了。 心口一阵阵地泛着疼,乔念低垂下眼眸,一言不发。 见她如此沉默的样子,林侯爷却升起了怒,他从座位上站起,看着乔念,眼中满是失望,“自你回来后,你祖母心疼你,你娘也多次为了你的事掉眼泪,鸢儿亲自去你的院子里给你赔罪认错,你阿兄虽冲动了些,却也是为了给你报仇才进的宫!” “我们全家都在特意地讨好你,可说到底,我侯府根本就不欠姓乔的什么,你又何必端这么大的架子?你若真不愿意留在侯府,大可自行离去,我绝不拦着!” “侯爷!”林夫人大叫了一声,满是着急地看了乔念一眼,这才压低了声道,“你是喝了多少酒才说了这许多醉话!” “爹说的不是醉话。”林烨搭了腔,将乔念的碗放到了桌子中央,也让所有人都看清楚了碗里那点鱼肉还完好无损地躺着。 一时间,林夫人看向乔念的眼神都带上了些许失望。 怎么就这么倔呢? 只是一点鱼肉罢了,吃了又能如何呢? 林烨冷冷地看着乔念,“爹说得对,你不想待在侯府,只管离去就是,没人会拦着你。你不必从早到晚地摆脸色给我们看!说到底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你娘,我林家不欠你!” 第17章 两个都娶了好不好 他们的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如若可以,乔念真想转身就走了。 可,她身无分文,在外也没有一个朋友,若就此离去,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更何况,祖母还在这儿。 她怎么能忍心让她老人家担心? 所以,哪怕林侯爷与林烨的话说得再难听,此时此刻,她也只能听着,忍着。 目光落在被放在了桌子中央的饭碗上,乔念也明白了这一出戏的症结所在。 眸中分明是有泪光闪烁着的,可她偏偏强行给压了回去。 而后拿起筷子将碗中的鱼肉夹起,送入口中。 一旁传来林烨讥讽的冷笑,“现在舍得吃了?看来侯府大小姐这个名头还挺吸引人的!” 乔念淡淡看了林烨一眼,没有理会他的嘲笑,只是看着林侯爷微微欠身行了礼,这才开口。 “侯爷息怒,我并非特意不吃小侯爷夹的鱼肉,只是前两年折腾坏了身子,吃了这些鱼腥的东西身上就会长疹子,奇痒难忍。所以今日不止这鱼肉,其他的虾蟹我也并未碰过。” 听着乔念的话,林侯爷等人皆是一惊,纷纷看向了乔念面前的盘子。 的确是连一点虾蟹的壳都没有。 林烨心口一跳,却是猛地想到了什么,道,“你今日若说是被折腾坏了肠胃才吃不了,我倒还信你些,可你从前分明最喜欢吃鱼了,我也从未见你长过什么疹子!” 话音刚落,他便见乔念抬起了自己的手。 衣袖被撩开,手臂上是一道道的鞭痕,以及一大片的红疹。 “怎么会这样!快传府医!”林夫人说着就想上前来。 却在这时,林鸢突然咳嗽了起来。 像是被呛到了似的,她咳得很是厉害,林夫人便顾不得乔念了,忙招呼人来照顾林鸢。 而林烨看着乔念的手臂,一时间慌了神。 他不是故意的。 他以为她是连爹的面子也不给,故意摆脸色给他们看,所以才会说出那些伤人的话的。 他不知道自己曾经最爱吃鱼的妹妹怎么就变成一碰鱼肉就会起红疹了。 方才就那一小块的鱼肉,可此刻,乔念就连脸上都开始有疹子了! 林侯爷也有些慌了,关于乔念身上的伤,他自然是听林夫人说过的,可眼下亲眼看着却不一样。 加上那些红疹,只让他心口乱得很,闷得很,一时间竟是连看乔念一眼都不敢了。 而林鸢又咳得厉害,他索性就厉喝了一声,“你们做什么吃的,还不抓紧扶你们小姐回去休息!” 说着,竟跟着那些下人一起送着林鸢离去。 林夫人也走了。 匆匆而来的府医看着这情况以为唤他来是为了林鸢,便也跟着离去。 偌大的厅内一时间只剩下了乔念跟林烨面面相觑。 “你……”林烨开了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乔念也怕他会突然说些关心人的话,反倒叫她不知该如何应对,便道,“时候不早了,我先退下了。” 说罢,便是转身离去。 林烨站在原地恍惚了好一阵。 心口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将他包裹,他的脑海中忽然就蹦出了一个想法。 怎么又是这样! 自乔念回来后,不过短短三日,他在她面前却不知碰了多少次壁。 每一次都是他误会,然后她才会解释,到头来就像是他欺负了她一样! 可,明明那些话她都可以早早就说了的。 就像方才,她若是在他夹给她鱼肉时就说她如今吃不了了,他又怎会说出那些伤人的话来? 林烨胸口剧烈的起伏着,恨不得抬手就翻了这满桌的佳肴! 可末了,他也只是拂袖而去。 另一边,乔念刚回了芳荷苑便慌忙让凝霜去打了冷水来。 凝霜不明所以,只照做去打了冷水,却不料乔念接过之后便将那一盆冷水直接浇在了自己的身上。 哗啦一声,从头到脚。 凝霜惊呆了,“小姐这是要做什么!”她慌慌张张地拿来了毛巾,不断为乔念擦拭,“昨日您才落了水,今日为何又这样糟践自己啊!” 乔念却抓住了凝霜的手,笑着摇了摇头,“只有这样,这些疹子才能退下去。” 这也是乔念无意中发现的,那会儿她全身起了疹子,恰好被几名宫婢设计将她推进了浣衣池中,等她爬上来的时候就发现,身上的疹子都消了。 从那之后,每每身上起了疹子,奇痒难耐的时候,她就会往自己的身上倒冷水。 凝霜红着眼,亲眼看着乔念脸上那一大片红稍稍退了下去,这才算是放了心。 她拿来了干净的衣裳,等着乔念觉得差不多的时候才帮她更衣,又熬了姜汤来给乔念喝。 乔念坐在窗边,身上盖着厚重的氅衣,手中捧着凝霜亲手熬的姜汤,想着先前林侯爷跟林烨的那番话,心中一股股的寒意不断地往外冒。 纵然,她早就做好了寄人篱下的准备,也早已知道他们都已经不再爱她,可亲耳听着自己曾经的父兄说出那些话的时候,她的心还是会止不住地生疼。 可,她能怎么办呢? 她如今吃的用的,都是侯府的,若是离开了这里,她又能去做些什么呢? 她去做些什么才能叫祖母放心,不至于为了她的事情而伤了身子呢? 与此同时,醉香楼。 萧衡前来赴约的时候,林烨已是在包间里饮了不少酒了。 一进门,萧衡便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气,也一眼就看到了正躺在不远处的摇椅上,拿着酒壶饮酒的林烨。 他皱了皱眉,视线却朝着包间的另一边看去。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举动,林烨冷声一笑,“别找了,只有我。” 闻言,萧衡眉心皱得更紧,想到白天他明明是与乔念说好了的,心中便有些不大痛快。 她竟然敢爽他的约。 “不过,你在找谁?”林烨再次开了口,脸上染着浓烈的醉意,眸中是几分晦暗不明的嘲讽,“是鸢儿,还是乔念?” 乔念? 萧衡从这个称呼里听出了什么,当下便是问道,“你又与你妹妹吵嘴了?” “呵!”林烨冷笑一声,举起酒壶豪饮了两口,这才抹了一把嘴,嗤笑道,“我怎敢与她吵嘴,她本事大得很呢!” 知他此刻已是说的醉话,萧衡便没搭腔,只行至桌前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下一瞬,林烨却从摇椅上站起,走到他身后,一把勾住了他的脖子,醉醺醺地开了口,“萧衡,你两个都娶了好不好?” 第18章 不喜欢看烟花 这突如其来的提议令得萧衡心中微动。 只是还不等他说什么,林烨的拳头已是招呼了上来。 好在萧衡反应快,侧身躲过了这一拳。 林烨打了个空,整个人都扑在了桌上,精美的菜肴落了一地。 他却顺手抓起一把菜朝着萧衡扔去。 萧衡猛地往后退去,堪堪躲过,眉宇间已是染上了几分不悦,“你发的什么疯?” 他特意没说酒疯二字,因为从前的林烨哪怕是喝醉了也不会如此。 今日,林烨分明是心中藏着事。 林烨这才站了起来,华贵的衣衫已是染了不少污渍。 他却没有丝毫觉察,只是抬手指着萧衡,“我警告你,你若敢对不起鸢儿,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萧衡一双眉眼很是清冷,他掸了掸胸前的衣襟,嗤笑了一声,“同样的话,林兄以前似乎也说过。” 只是当初他口中的并非鸢儿,而是念念。 林烨心口一哽,却很快反应过来,“可如今与你有婚约的是鸢儿,萧衡,做人可不能太贪心。” “话都是林兄在说,萧某可从未说过什么。”萧衡淡淡说着,坐到了一旁。 林烨一声嗤笑,“你我兄弟这么多年,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心里打的什么主意,那日念念没拿的糕点你今日还特意去送给她。呵,可你知道如何?她回了府就让人将那糕点送去鸢儿院子里了,萧衡,念念对你已经没有心思了,你别发昏缠着她!” 缠着她? 萧衡心想,当年一直缠着他的人可是她。 怎么,如今想不缠就不缠了? 他并未说话,只是端起了一杯酒,浅浅饮着。 而林烨也在萧衡的身旁坐下,拿着酒壶就灌了两口,脑海中乔念手臂上的伤痕跟红疹却始终挥之不去。 隔壁的几个包间不时传来欢声笑语,可偏偏这最大的包间里静逸得可怕。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头忽然一声炸响,紧接着整个醉香楼都炸开了锅。 所有的人都在欢呼着,张望着天空那一朵接着一朵的绚烂。 萧衡与林烨也双双抬眸朝着外头看去,恍惚间,他们好似看到了一抹娇俏的身影倚在窗边不断地朝着他们招手,那明媚的笑容,张扬的个性,与那些璀璨的烟花不分上下…… 醉香楼今年的烟花宴似乎格外盛大。 一声声地炸响惊扰了半个京城。 乔念坐在床边泡着脚,怀中抱着凝霜硬塞给她的手炉。 屋外丫鬟们的惊呼与烟花的炸响声此起彼伏。 可她的一双眸子却始终盯着自己的脚尖。 凝霜端着姜汤进了来,面上带着几分喜庆,“小姐,外头的烟花可好看了,您把这碗姜汤喝了,咱们一起去看吧!” 乔念接过姜汤一饮而尽,却是摇头,“不了,我不喜欢看烟花。” 不喜欢? 凝霜一愣。 可她明明记得往年小姐最高兴的就是跟着小侯爷去看烟花了。 想着这几日小姐在府里的遭遇,凝霜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小姐可是因为被小侯爷伤了心?您别这样,小侯爷其实……” “跟小侯爷没关系。”乔念及时打断了凝霜的话,抬起眸来对着凝霜勾唇一笑,“只是单纯的不喜欢而已。” 当然,她曾经是极其喜欢过的。 那样美的东西,谁会不喜欢呢? 可入浣衣局的第一个年三十晚上,她浑身湿透地被那些宫婢关在门外的时候,那些在天空炸响的烟花一点儿也不好看。 它们只是清楚地照亮了她所有的狼狈与不堪。 十五年的狼狈,跟不堪。 从那之后,乔念就不喜欢烟花了。 凝霜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乔念的身边。 窗外的烟花依旧绚烂,丫鬟们的欢呼声也依旧响亮。 可这年过得,依旧孤寂。 翌日,正月初一。 乔念一大早起身去给老夫人拜年,可刚走到老夫人的院门口便见几名丫鬟匆匆地跑了出来。 一个个脸色都很焦急的样子。 乔念心头一惊,一股不详的预感袭来,以至于她的脚步都有些发软了。 匆匆来到老夫人的房门前,便见苏嬷嬷正站在老夫人的门外。 见到乔念,苏嬷嬷忙行了礼,不等乔念开口就道,“老夫人发病了,今日怕是不能见姑娘了。” 一瞬间,乔念就觉得眼泪冲上了自己的眼眶,她颤抖着双唇开了口,“情况如何?” “已经差人去唤府医了。”苏嬷嬷如实回答。 至于情况到底如何,还得等府医来了再说。 不多久,府医便匆匆赶来,紧接着林侯爷,林夫人,甚至是还病着的林鸢也纷纷赶来。 直到半个时辰之后,府医才从老夫人的屋子里走了出来。 “怎么样?”林侯爷率先迎了上去,神色焦急。 府医对着林侯爷行了礼,这才开口道,“侯爷,老夫人的情况在下前段时日就与您说过了。” 话并未说明,但林侯爷的脸色却在瞬间沾了水。 林夫人命人送走了府医,乔念这才忍不住问道,“祖母的情况,很不好吗?” 闻言,林侯爷颓然地坐在一旁不说话,林夫人也是叹息了一声,这才道,“府医说,你祖母年岁大了,身子会一日不如一日,恐怕……” 余下的话,林夫人没再说出口。 但不说乔念也能猜得到是什么。 一旁,林侯爷也压着声道,“皇后娘娘就是念在你祖母身子这个情况,才松口让你回来。” 那声音纵然压着,也能听出几分哭腔。 以至于乔念的眼眸也在瞬间红了。 林鸢却是率先掉了眼泪,“爹,娘,不如请宫里的御医来看看?” 闻言,林侯爷跟林夫人都没说话。 但乔念却清楚,侯府的这位府医乃是从药王谷出来的,当年无意中被侯爷所救,才会在侯府当起了府医。 他的医术比起宫中的御医有过之而无不及。 老夫人还在昏睡,这年自然也就没有拜成。 乔念原本是想在老夫人的门外守着的,但林侯爷执意要守着老夫人,乔念便只好先行告退了。 只是回到自己的芳荷苑没多久就听凝霜来禀报,“小姐,夫人来看您了。” 第19章 终身大事 这个时候来看她? 恐怕也不止是看这么简单吧? 乔念起身迎了出去,见到林夫人便欠身行了礼,“见过夫人。” 见乔念还是没有打算唤她一声娘的意思,林夫人心中是有些伤心的。 可当着乔念的面她并不愿意表露出来,便亲昵地上前拉过乔念的手,去到一旁坐下了,“娘怕你太伤心,就来看看你。” 乔念垂着眸,没有说什么。 只是悄悄收回了自己的手。 林夫人察觉到了,眉心微微拧了拧,这才暗暗叹息了一声,道,“其实你祖母最疼你,纵然知道你不是林家亲生,可在她的心里,你也是她最疼最宠的孙女。” 这话乔念是认的。 谁对她好,对她是真心的,她能分辨出来。 祖母明明身子都已经这样不好了,却还能想到借着此事求皇后娘娘放她出宫,光是这一点,这份恩,乔念这辈子都还不清。 她垂下的眼眸微微颤动,却努力不让林夫人看见她眼里的泪花。 可林夫人到底做了乔念十五年的娘,如何能看不出来此刻乔念是有多伤心呢? 她轻轻叹息了一声,接着开了口,“方才当着你爹的面,娘不敢多说,但娘不怕老实告诉你,你祖母她,怕是撑不过几个月了。” 闻言,乔念猛地抬起头来,一直强忍着的眼泪也在这一瞬间落下。 她才刚回来几日,都没好好陪过祖母,祖母怎么能够…… 林夫人很是心疼,拿出帕子来替乔念擦去了眼泪,“娘知道你也是最疼你祖母的,可事到如今,我们也做不了什么,唯一能做的,就是让你祖母能够放心,对吗?” 听出了林夫人的言外之意,乔念吸了吸鼻子,应道,“夫人有什么话直说就好。” 淡淡一句话,便将二人之间的关系拉得无比疏离。 林夫人还想给乔念抹泪的手顿了顿,最后只能悻悻收回。 而后,长长叹息了一声,“这种时候说这番话,你约莫会觉得我这个做娘的没有心,可娘接下来要说的也是你祖母最想说的。” 话说到这儿,林夫人看着乔念,语重心长,“念念,你年岁不小了,是该找个人托付终身了。” 说实话,乔念隐隐有猜到林夫人是想说这件事的,只是真当她说出口了,乔念还是会觉得有些可笑。 祖母今日病重还未醒,林夫人却来与她说起她的终身大事了。 纵然,她知道自己的终身大事的确也是祖母最关心的,可此时此刻,林夫人特意跑来她的院子里说这些,她便知道林夫人绝不是为了祖母,也不是为了她。 而是为了林鸢。 为了当日萧衡的那句,理应她先嫁。 脸上的泪痕未干,乔念吸了吸鼻子,这才开了口,“夫人这样说,想来应该是心中已经有了人选了?” 人选自然是有了。 事实上,那日萧衡说出那番话之后,林夫人便开始动脑筋了。 只是眼下她还不方便说,只道,“你放心,娘定不会在此事上委屈你,一定会让你满意,让你祖母也满意。” 是啊,借着让祖母放心的借口,这人选自然该是祖母满意的。 乔念深吸了一口气,“既如此,那就有劳夫人了。” 她声音淡淡,听不出喜怒。 可这句话的意思便是她答应了,至少,是松了口了。 林夫人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甚至染上了几分欣慰,“娘就说,你是最懂事的。放心,娘定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林夫人又重复了一遍。 可这话说一遍是胸有成竹,说第二遍就成了强调。 需要强调的事,往往说的人自己心里都没有什么底气。 好在乔念也不太信林夫人的这些保证,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只想着,能让祖母放心就好了。 午间,祖母醒来的消息传来,乔念便立刻去看祖母了。 只是她来时祖母又睡下了。 苏嬷嬷给她端来了一杯热茶,轻声道,“老夫人是吃了安神的药,府医说老夫人如今的情况多睡会儿才好。” 闻言,乔念才算是放心了些,可想到林夫人的话,她心中到底还是苦涩的。 看着老夫人熟睡的脸,乔念忍不住想到了昨夜团圆宴上林侯爷跟林烨的那番话。 她如今能回来侯府,全是因为老夫人,可她也明白不管老夫人的身子怎么样,她早晚都得离开侯府的。 就算林侯爷他们不赶人,但萧衡既然说了那番话,那她就成了林家与萧家婚事上的绊脚石。 林夫人会着急将她嫁出去也无可厚非。 昨夜,她想了很久也没想到自己无亲无故,无依无靠的,离开侯府后可以做些什么才能叫老夫人放心,但今日林夫人的这番话却是将她的思路给打开了。 或许,嫁人是唯一的法子。 她自然是不会指望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更不指望这世上还会有什么人来爱她。 情爱这种东西,太虚无了。 她连亲情都抓不住,更何况还是爱情呢? 只是,她若嫁给了老夫人满意的人,就能叫老夫人放心,至少能让老夫人在活着的时候不会再为了她的事而伤心难过。 是她没用,不能为老夫人做些什么,这件事大约就成了她唯一能做的了。 等日后老夫人故去,她若能与夫君相敬如宾那就好好过他们的日子,若不能便和离,总归到时候她与这侯府的其他人也没什么关系了。 如此想来,这倒是成了她如今唯一的出路。 乔念深吸了一口气,哪怕是捧着一杯热茶,她的十根手指头都还是冰的。 所以她也不敢去碰触老夫人,只能看着她老人家的脸,轻声道,“祖母定要快快好起来。” 好起来,才能高高兴兴地看着她出嫁。 不得不说,林夫人的动作很是迅速。 初一那日才得了乔念的同意,初二她便带着乔念进宫去见了她未来的夫君。 乔念心中对进宫很是抵触,可德贵妃那边送来了帖子,她若不去就成了大不敬。 而她也没想到,林夫人居然这样豁得出去。 她给她寻的未来夫君竟然就是德贵妃的儿子,当今明王殿下。 第20章 本王的王妃 乔念与明王是认识的。 毕竟德贵妃与林夫人乃是手帕交,所以她们的孩子自幼便时常一起玩耍,可明王到底是个皇子,身份尊贵,他们与之玩耍起来时总会有所顾忌。 后来几人年纪都大了,明王课业繁重,又不能经常出宫,与他们玩的就少了。 所以关系算不得太好,只能说是认识。 乔念入了浣衣局之后还见过明王一次,只是那时候她穿着一身宫婢的衣裳,跟在嬷嬷的身后跪地行礼,明王应当是没瞧见她。 而眼下明王就坐在德贵妃的身旁,一身素净的锦衣将他的气质衬托得格外儒雅。 他身形高大,哪怕是坐着也比德贵妃高了一个头。 明王长得像皇上,五官硬朗,唯有一双眼眸像极了德贵妃,看谁都是温温柔柔的,有时还透着一股子慈悲与怜悯。 正如此刻,他看着乔念,眸中的怜悯几乎快要溢出来了。 乔念很不喜欢这样的眼神,这会让她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可怜的人。 可明明不是。 “快起来。”德贵妃上前来,亲自将乔念扶起,“你娘昨日才派人传信与我说起此事,也真是晚了些,要不前两日我就拉着你多说会儿话才对。” 乔念垂着眼眸没说话,看上去像是在害羞。 可事实上,她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林夫人看着德贵妃如此喜欢乔念,心里也高兴,视线不禁落在一旁的明王身上,见他一双眸子始终盯着乔念,心中越发欢喜,忍不住开了口,“明王殿下生得真是越发俊逸不凡了。” 闻言,明王这才站起身对着林夫人拱手作揖,“婶娘谬赞。” 一声婶娘,倒是一下子将几人的关系都拉近了。 德贵妃与林夫人相互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眸瞧出了满意的神色。 但乔念却想不明白,德贵妃明知道她不是侯府嫡女,甚至连庶女都算不上。 而她先前又在浣衣局待了三年,平白背上了个奴婢的身份。 明王如此高贵,要哪家的贵女没有? 德贵妃怎么会对她满意呢? 但德贵妃又的确是有心撮合的,只见她冲着明王使了个眼色,“祈儿,带念念去御花园逛逛。” 这是在给二人创造独处的机会。 明王恭敬应下了,便是冲着乔念做出了个请的姿势。 乔念便回以一礼,跟着明王离去。 是一前一后的那种跟。 她就跟在明王的身后,保持着很礼貌的距离,以至于一路上明王都没有机会与她说上一句话。 直到入了御花园。 御花园一年四季都有花绽放,这冬日里开的自然就是梅花。 明王走到了一株赤梅前,伸手折下一枝送到了乔念的面前,“本王记得你喜欢赤梅。” 能记得她喜好的人真的很少,哪怕如今乔念已经不喜欢了,还是双手接过,应了声,“多谢王爷。” “你不必与本王如此客套生疏,左右,不出三个月你便会是本王的王妃了。” 明王淡淡笑着,说出的话却是让乔念震惊不已。 三个月? 她惊讶地瞪着自己的眸子,这么快吗? 就见明王笑意渐浓,“既已封王,那自然是要回去封地的,三个月后本王便会离开此处去往菰城,到时你也会跟着本王一起去。” 乔念整个人都愣住了。 她知道自己今日进宫是为了见自己未来的夫君,却怎么也没想到,这才刚见面就要成亲了? 这速度会不会太快了些? 看着乔念呆愣的样子,明王只觉得好笑,忍不住宽慰道,“放心,菰城位于江南,那边风景秀丽,哪怕是入了冬也不会像京中这样冷,到时候你的冻疮就不会再复发了。” 乔念没料到明王居然注意到了自己手上的冻疮,她下意识地将手藏进了衣袖中。 明王只当没有看到,继续道,“菰城盛产丝绸,到时候你会有穿不完的新衣服,菰城的毛笔也是一绝,本王知道你写得一手好字,你一定会喜欢那里的。” 此时此刻的明王在乔念看来就像是首饰铺里的小二,正极力地与她推销着什么。 这样热情的样子,叫人实在看不懂。 乔念微微皱了皱眉,终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不知民女可否问殿下一个问题?” 明王微微点头,“自然。” “殿下一表人才,又如此尊贵,朝中贵臣之女无数,样貌才华在民女之上的比比皆是,不知……为何是我?” 听着乔念这样问,明王的眸中有一丝阴暗一闪而过。 却见他扬着和煦的笑容,应道,“自然是因为婶娘的提议,而本王又恰好要选一名王妃。” 乔念一双清亮的眸子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明王。 哪怕林夫人与德贵妃交情颇深,可事关明王的婚姻大事,德贵妃又怎会只顾及什么姐妹情分呢? 正如她方才所言,明王这样的身份要什么样的没有? 就是当今宰相的嫡女,明王也是能娶的。 怎么就偏偏选中了她这个身份如此离奇难堪的了? 她可是前几日还被折辱了一番呢! 她这样的身份,万不该配如此尊贵的明王。 明王垂下了眸来,长长叹了一声,“若非要说个原因的话,那便是母妃喜欢你。” 明王的话,惹得乔念又是一愣。 却见他再次抬眸看向了她,眸中那一丝柔情熠熠生辉,“那日你进宫送完衣裳之后,母妃便一直念叨着你。你与她说的那个宫婢不出一个时辰就被她调来伺候了,老实说,本王还从未见母妃对什么事如此上心过。” 那个宫婢柳娘,乔念今日也远远瞧见了,的确是在德贵妃的寝宫做着清扫的活。 乔念眉心微拧,的确没想过贵妃娘娘会如此上心,心中也颇为感激。 却不料,明王竟是忽然朝着乔念又靠近了一步。 他生得高大,原本她就需要抬头看他,这会儿他那高挑的身型压下来,倒是逼得她不得不低下头去了。 却听那道温润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而且,本王也早已钟情于你。” 乔念大惊,猛地抬头看向明王,旋即落入一双温柔似水的眸中。 这距离,太近了。 近得让人一时乱了方寸,脑子一片空白,不知如何是好。 下一瞬,一道清冷的声音如利刃刺破了这一切。 “臣,见过明王殿下。” 竟是萧衡! 第21章 再无瓜葛 许是这声音中的冷意太过叫人熟悉,乔念心中一慌,忙不迭地往后退开了两步。 却太过慌乱,脚下一软,竟是要往地上摔去。 好在明王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拉了回来。 只是这一拉,二人的距离便又近了几分,远远看着,倒好似是明王搂着乔念似的。 萧衡本就凌厉的眸子此刻落在明王那只紧紧抓着乔念手臂的手,晦暗的眸色又深了几分。 “没事吧?”明王柔声关切着。 乔念摇了摇头,莫名有些心虚。 她也不知道自己方才慌乱什么,此刻又是心虚什么。 但刚才萧衡声音响起的那一刻,她的确有种做错了事被当场抓包的感觉。 可明明她什么都没有做啊! 深吸了一口气,乔念压下心中那股子乱七八糟的情绪,对着不远处的萧衡欠身行了礼,“见过萧将军。” 明王也朝着萧衡看去,“萧将军又是进宫复命?” 萧衡的视线终于从那只手上移开,看向明王,缓步靠近,“近日泳北河州县山匪猖獗,当地官府几次剿匪皆失败而回,皇上找微臣来商议对策。” 此事不说明王,就连乔念都有所耳闻。 之前在浣衣局里就听那些宫婢提起过。 说是河州县的那群山匪并不是普通的山匪,而是一些早年从战场上退下来的将士组成的,训练有素,个个身手不凡,别说是普通的官兵没有办法,就算是派上一支正儿八经的队伍去都未必能轻易拿下。 想到此事,乔念的脸色不自觉便稍显沉重。 身旁却是传来明王极其温柔的低语,“不必担心,菰城民风淳朴,家家户户丰衣足食,没有山匪。” 乔念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跟明王解释她并没有担心此事。 可萧衡却是听出了不对劲。 “乔姑娘是要去菰城?”他记得前段时日,皇上将菰城赐予明王为封地了。 不等乔念开口,明王便率先应道,“念念会成为本王的王妃,与本王一起去菰城。” 后半句,明王是看着乔念说的。 满眼都是她。 明王的爱意来得太过突然,乔念实在是有些不适应,便垂下了眼眸只当没有看到。 便也没有瞧见萧衡脸上那无比明显的几分怒意。 萧衡看了眼低着头的乔念,就连语气都冷淡了不少,“倒是不曾听闻此事。” 明王却是将萧衡的那股子怒意看得一清二楚。 他眉尾轻挑,颇有几分挑衅的意思,“也是方才才定下的,此事本王虽早有意,但终归还是要念念同意才行。” 言下之意,这件事乔念已经同意了。 可乔念知道,她并没有。 但她更加清楚,嫁给明王应该是林夫人能为她找的最好的出路。 三个月后就会离京,时间虽然是仓促了些,但……她以后会随明王常住菰城,与这京中的人自然就会彻底断了来往。 不失为一件幸事。 只是舍不得祖母。 若明王能等她陪祖母走完最后一段日子才去菰城就是最好的了。 乔念心中这样想着,嘴上却没说,这才萧衡看来便是默认的意思。 负于身后的手紧紧握成了拳,他看着乔念,冷声道,“菰城远在江南,一路而去至少两个月,途中辛劳不说,那江南的天气,乔姑娘也未必适应。” 乔念没听懂萧衡的意思,她抬眸看向萧衡,神色颇为认真,“王爷说江南的冬天不会如京城这样冷,我想,只要不是很冷,我就能适应的。” 她是真的太怕冷了。 特别是那些冰凉的冷水,刺骨的寒意,光是想想就让她周身发寒。 萧衡被乔念的这一番话给噎得不知说什么好了。 他死死盯着乔念,眸中的寒意一浪掀过一浪。 哪怕乔念方才还听不懂萧衡是什么意思,这会儿也应该是看明白了。 萧衡生气了。 为什么生气? 因为她要嫁给明王? 可是没理由啊! 他不是盼着她嫁人吗? 她嫁出去,他才好娶林鸢啊! 哦,她想明白了,他是气她嫁得太好了。 谁能想到她一个入了浣衣局做了三年奴婢的人,有朝一日还能嫁给王爷做王妃啊! 忽然想到那日,萧衡当着祖母跟林夫人的面说得她先嫁他才能娶林鸢的时候,是不是抱着等着看她笑话的心思? 他明明知晓林夫人最疼的就是林鸢,为了林鸢的婚事一定会想方设法的将她嫁出去。 而她那样难堪的身份又能嫁给什么样的好人家呢? 所以眼下,在知道她快要嫁给明王的时候,他就不高兴了? 乔念其实并不想以如此低贱的想法去想萧衡,只是萧衡眼下的怒意实在太过莫名其妙。 以至于,她不得不那么想。 想着想着,她心底也窜起了几分怒来,便道,“不管怎么样,我不再挡着萧将军的路,萧将军应当该高兴才是。” 而不是站在这儿,给她脸色看! 他凭什么给她脸色看? 萧衡的拳头握得死死的,若此刻他手中攥着什么的话,必定都已经化成了灰。 而明王却好似想起了什么,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来,“哦,对了,念念你从前与萧将军是有婚约的,你们……” “我与萧将军再无瓜葛。”乔念打断了明王的话。 关于她曾是林家的掌上明珠,林烨最宠爱的妹妹,以及萧衡未婚妻之类的话。 她是真的一个字都不想再听了。 再无瓜葛。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成功搅动了萧衡身体里所有的怒意。 怒极反笑。 他扬着唇,勾起一抹轻蔑,“是啊,微臣将要迎娶的乃是林家嫡女林鸢,届时还请明王与明王妃赏脸。” 他特意加重了‘林家嫡女’四个字的音,也不知是在戳谁的心窝子。 乔念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那翻腾的怒意,转身对着明王行了礼,“民女有些冷,先回去陪贵妃娘娘了。” 说罢,便是转身离去。 那负气而去的身影倒是让萧衡找到了点乔念从前的味道,一时看得有些入了迷。 岂料,明王缓缓开口,悠扬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打量与试探,“看来念念当真是对萧将军没什么心思了,萧将军你觉得呢?” 第22章 还好被算计 萧衡的视线这才从乔念的背影上收回来,他看向明王,眸中透出几分冷冽,“明王的事,乔姑娘知道吗?” 原本还打算奚落一下萧衡的明王瞬间变了脸色。 于是乎,得意的人变成了萧衡,“看来是不知道了,那,这岂不是就是百姓口中的骗婚?” “大胆!”明王一声低喝,死死盯着萧衡,“你竟敢污蔑本王!不要以为立了几个军功,在父皇面前得了宠你就能踩到本王头上了!” “王爷不必如此气急败坏。”萧衡的嘴角勾起一抹笑,眼神中的轻蔑却似乎将明王的尊严都踩在了脚底下。 而明王也早已不复先前那副温柔和煦的模样,俊逸的五官甚至染上了几分扭曲,“就算是骗婚又如何?萧衡,你也可以骗,你看她还搭理你吗?” 此话一出,萧衡果然也笑不出来了。 那抹笑容僵在脸上,显得很是难看。 明王冷声一哼,“总之,这林念,哦,不对,是乔念,本王娶定了!萧将军以后还是离她远一些的好,免得惹人非议。” 说罢,明王便是拂袖而去,独留萧衡一人站在御花园内,周身的寒意惊落几朵赤梅。 坐在回府的马车上,乔念始终没有说话。 林夫人看着她,脑海中所想的全是三年前的乔念。 三年前,乔念是个静不下来的性子,哪怕是坐在马车里也是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每每进宫去,她这个做娘的都得嘱咐上好一通,生怕她说错话。 可如今,乔念的嘴像是镶了金子,轻易都不开口。 以至于,她想听她说些什么还得好好想想话题。 好在今日的话题并不难找。 “念念,你觉得明王殿下如何?” 林夫人脸上带着几分忐忑,毕竟今日乔念虽是与明王一起离开的,却是率先回来的。 只是乔念神色淡淡,以至于林夫人跟德贵妃都没有看出些什么来。 眼下德贵妃不在,只有她们母女二人,林夫人才终于敢开口问上这一句。 只是,乔念没有回答林夫人。 却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抬眸看向林夫人,“夫人能否与我说句实话,德贵妃为何会选我?” 虽然先前这个问题她也问过明王,但明王给她的答案让她觉得并不可信。 而听到乔念这样问,林夫人的脸上闪过一丝慌张,“傻,傻丫头,自然是因为你乖巧,更何况德贵妃与娘乃是手帕交,又是看着你长大的,知晓你是个心地善良的,也喜欢你得紧,选你亦是无可厚非。” 林夫人的这个答案比起明王来更不可信,更何况她方才的慌乱也尽数落入到了乔念的眼里。 这便让乔念明白,明王娶她的事另有隐情。 她移开了目光没再说话,毕竟就算再问,林夫人恐怕也不会与她说实话的。 可她的沉默却让林夫人心里一慌,忙不迭就开始解释起来,“念念,娘知道你在想什么,明王身份高贵,你觉得你如今不是林家的亲女儿,你攀不上是不是?可他再高贵也就是个闲散王爷,无权无势,空有一个名头罢了,而你哪怕不姓林也是爹跟娘的女儿,你身后有整个侯府撑腰。” 听着这话,乔念想笑,可心中的苦涩一阵掀过一阵,她终究还是没能笑出来。 林夫人握住了她的手,知晓她手上有冻疮,林夫人的动作很是轻柔,“诚然,侯府如今的地位早已不如从前,但破船尚有三千钉,明王日后若想回京,就只能依靠侯府。” 话说到这儿,林夫人还是微微叹息了一声,“当然,娘也的确是有私心的。萧衡年少有为,立下不少战功,萧家如今在朝堂之上如日中天,可你也知道皇上如今有多忌惮侯府,所以,若想让鸢儿顺利嫁入萧家,那你就不能再找任何有权有势的人家了……这明王,就是最好的人选。” 乔念明白了。 说到底,她的这场婚事就是几方利益权衡之下的结果。 侯府要攀着萧家,明王要借助侯府的余力,那她的终身大事自然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原来如此。”她轻声开口,竟是松了口气的感觉。 倘若林夫人今日的回答与明王的一样,乔念心中反倒会不安,可如今她却明白了,她的这桩婚事依旧是被算计着的。 她原以为林夫人是从萧衡说需得她先嫁才能娶林鸢之后才开始算计的,如今想来,应该是在老夫人进宫求皇后放她离开浣衣局后就开始了。 亦或是,更久之前。 这才对,这才符合他们对她的态度。 倘若他们一口咬定只是因为喜欢她,为她好,她反倒要不踏实了。 约莫是她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太明显了,以至于她的声音分明柔得很,却如一把刀似的扎进了林夫人的心里。 林夫人双眸微红,“念念可会怪娘?” 乔念摇了摇头,“多谢夫人如实相告。” 语气很是真诚,对于林夫人此刻的坦诚,她的的确确是感激的。 可她越是如此真诚,林夫人便越觉得对不起她,眸中的红润越来越浓,等到马车在侯府外停下时,林夫人的眼泪已是落下了。 乔念看着林夫人落泪有些无措。 她不明白这是怎么了。 明明她什么都没做,甚至应允了这桩婚事,遂了他们的意,可林夫人怎么就突然哭起来了? 乔念想,在这方面,林鸢或许是随了林夫人。 她没有下车,就这么坐在一旁等着林夫人。 林夫人也知晓自己是失态了,忙不迭地擦眼泪,扯着嘴角笑,“是娘失态了,咱们下车。” “好。”乔念淡淡应了一声,率先下了马车。 恰在这时,林烨从府里走了出来,见到乔念,他的眉心便是一拧,有意想上前主动与她说些什么。 毕竟,三十那晚他的确是错得离谱。 可还不等他靠近,便见林夫人也从马车里走了下来,那通红的双眸中还带着泪珠,分明是哭过了。 林烨心头瞬间一凝,三步并作两步就走了上去,抓住乔念的手臂便是猛地一拽,“你又对娘说了什么?” 厉声喝问,一下就敲定了她的罪。 第23章 火坑 乔念曾经很喜欢很喜欢自己的阿兄,因为她的阿兄会替他打跑那些出言不逊的登徒子,会为她寻来这世上最好吃最好吃的果子,甚至连那颗世上仅有的夜明珠竟也能送到她的面前来。 曾经的林烨在乔念心里是个无所不能,顶顶厉害的阿兄。 可自从林鸢回来后,林烨就成了一个只会冤枉她,往她身上泼脏水,不动脑子,冲动莽撞的蠢货! 就如,现在一样。 乔念的手臂被他抓得有些疼,眉心狠狠拧起。 她没说话,一旁的林夫人已是一巴掌打在了林烨的手臂上,“你这是做什么,还不松开你妹妹!” “娘!你何必护着她!这马车里只有你们二人,她敢说不是她将你弄哭的?”林烨横着眉眼,恶狠狠地瞪着乔念,“我警告你,就算我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也跟娘无关,你少在娘面前装腔作势,再惹娘哭,我绝饶不了你!” 喝罢,林烨便想猛地将乔念甩开。 可突然间,他想到了乔念扭伤的脚腕,甩开的动作便松了力道,变成将乔念往一旁推了一把。 乔念被推得后退了三步,好在凝霜这丫头知晓乔念大致回来的时间,早早就在府外等着了,林烨推她时,凝霜已经站在了乔念的身后,一下就将乔念稳稳扶住了。 “你这是做什么!”林夫人也推了林烨一把,可林烨身形健硕,哪里是她能推得动的。 见林烨还是稳稳站在原地,林夫人又捶打了林烨两下,“与你妹妹没关系,是我自己哭的,你这冲动的性子能不能改改?” “娘你说这话也不觉可笑吗?”林烨一心只觉得林夫人是在偏袒乔念,“她没回来之前,你什么时候好端端地自己就哭过?可她回来才几日,你就已经哭过多少回了?今个儿才是初二!乔念,你别以为……” “别以为入宫那三年有什么了不起。”乔念打断了林烨的话,又或者说,她替林烨说了他想说的话,“那三年,是我欠侯府,欠林鸢的,不过是还债罢了。小侯爷可是想说这些?” 自然是的。 林烨想告诉乔念,不要拿着那三年一直来欺负娘。 可,这些话明明是他方才想一股脑儿说出口的,此刻从乔念的口中说出却变了一番味道。 他也不知为何,心口那股被什么东西撕扯的感觉又涌上来了。 只听乔念接着道,“此事不必小侯爷三番五次的提醒,乔念已经知道了,乔念会恪守本分,不会再给侯府惹任何麻烦。只是,余下的这几个月,还请小侯爷也别来惹我。” 说罢,她便对着林夫人微微欠了欠身子,转身进了府去。 在今日之前,对于侯府她有一种寄人篱下的感觉,但现下却不一样了。 侯府与明王之间,需要她。 所以她可以很强硬地告诉林烨,少来惹她。 直到乔念进了府,林烨都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他知道乔念自浣衣局回来后就与从前不一样,她淡漠,疏离,恨不得离他们都远远的,就算是生气也只会用更加冷漠的态度而已。 今日却…… 心中莫名涌起一抹不安,林烨转身看向林夫人忍不住问道,“娘,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林夫人眉心微拧,知晓此事瞒不过林烨,便是低声道,“回去再说。” 林烨跟着林夫人去了落梅院。 林鸢的病在府医的照料下已经大好,除了还偶尔会有几声咳嗽之外已经没有大碍。 林夫人跟林烨来时,她正在院子里赏梅。 看她穿得单薄,林夫人便皱了眉,“病还没好怎么就出来了?还只穿这么点,快,进屋去!” 她拥着林鸢进了屋,随即又唤小翠倒了热水来,这才从怀里取出个小药瓶,“贵妃娘娘听说你咳得厉害,特意命人从御医院里拿的丸子,说是药王谷得来的,先前皇后咳了有半个月,就是吃这个吃好的。” 林烨看着林夫人亲手喂林鸢服下药,当下也明白为何林夫人一回府就急着来林鸢这了。 他自然也担心林鸢的,但看林鸢的脸色已经如常,方才来到现在也没有听到一声咳嗽,应该没有大碍,所以他眼下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娘,你还没说呢,你跟念念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你会在马车里哭成这样?还有,念念刚才说余下的几个月,这‘几个月’是什么意思?” 林夫人看着林鸢将药丸吞下,这才长叹了一口气,拉着林鸢的手坐在了林鸢的身旁,而后,看向林烨,“我为念念寻了一门亲事。三个月后,她便会跟明王前往菰城,所以这三个月你就老实待着,别再去寻她的晦气了!她此番一走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 话说到这儿,林夫人又觉得鼻酸,眼眶微红。 可林烨却是怒了,“娘!你糊涂了?你怎么能把念念嫁给明王?” 林鸢却是一脸不解,“阿兄你做什么如此生气?明王殿下虽只是个闲散王爷,可身份尊贵,姐姐日后成了王妃自然也会受众人尊敬,有何不可?” 林鸢觉得,乔念的这桩婚事很好啊! 可一旁的林烨却是气坏了,忍不住来回走,“娘,你明明知道明王他……你,你……” 那些话,当着林鸢的面他实在不好说,好在林夫人是都听懂了。 只见她深吸了一口气,低头抹了一把眼泪,这才道,“那你又觉得如何?念念从浣衣局里出来,说得好听还是我侯府的大小姐,可外头的人说不知道她已经不姓林了?你觉得我还能为她寻到什么样的好人家?” “可,可也不能是明王阿!”林烨恨恨开口,“您这不是把她往火坑里推吗?” “什么火坑!”林夫人低骂了一声,“这么大个人了说话还是不过脑子,万一被传出去,你要不要脑袋了?” 林烨这才意识到自己是说错了话,悻悻闭了嘴,可胸口却是起伏得厉害。 见林烨当真是气坏了的模样,林夫人终于还是长长叹息了一声,安抚道,“你也不比如此气恼,这门婚事念念也是同意了的。” 闻言,林烨猛地看向林夫人,沉眉质问,“你都与她说明白了?” 那样她还同意? 林夫人不知想了什么,移开了目光,微微点了点头。 第24章 都冲我来 而另一边,乔念丝毫没有理会林烨到底跟林夫人说了些什么。 她急着去看老夫人。 比起昨日,老夫人的情况好了不少,乔念来时,老夫人正在苏嬷嬷的服侍下喝着药。 那药应该是极苦的,老夫人喝得五官都皱了起来,可一见到乔念,她便特意舒展开笑意,“念念来啦!” “祖母。”乔念行了礼上前,坐到了老夫人的床边,“祖母今日感觉如何?” “好些了。”老夫人笑着,温柔地伸手轻抚乔念的脸颊,“可是吓坏了?” 乔念连连摇头,“祖母没事就好。” 看着她眼圈发红的样子,老夫人当真是心疼,却又想到了昨夜林夫人来说的那番话,便是问道,“你这是刚从宫里回来?” 乔念没想到老夫人居然也知道这件事,微微一愣,沉默着点了点头。 却听老夫人道,“你不必顾虑其他,若你不愿意,别说是明王,就算是德贵妃亲自来了,祖母也能帮你拦着。” 祖母自然是什么都向着她的。 乔念心中涌起一股暖意,她看着老夫人微微摇了摇头,“以孙女如今的情况,能嫁给明王已是莫大的福气,祖母不必担心,孙女是愿意的。” “你是真的愿意才好!”老夫人长叹了一口气,“祖母就怕你是想哄着祖母高兴才急匆匆地找个人嫁了,念念,这可是终身大事,马虎不得的!” 整个侯府里,只有老夫人会将她的婚事真的当成一间大事。 乔念忍不住扑进了老夫人的怀里,紧紧抱着老夫人,“祖母放心,念念是真的愿意的。” 只要能让祖母开开心心的,不再为她的事情而烦忧,她做什么都是愿意的! 余下的几日,乔念每日都会陪着老夫人。 在她的陪伴之下,老夫人整日都是开开心心的,连精神都好了许多。 而林烨也真的没再来找过乔念。 乔念觉得,若接下来的每一日都是如此就好了。 偏偏天不遂人愿。 初八那日一早,乔念连早膳都还没吃完就听凝霜不情不愿地来禀报,“小姐,二小姐又来了。” 一个‘又’字,可见凝霜如今有多不待见林鸢。 乔念也皱了眉,还不等开口就听凝霜道,“奴婢已经跟二小姐说过了,我们芳荷苑外头的荷花池水深危险,让她有事就跟奴婢说,可她非说要见到小姐才行。” 水深危险这四个字,应该是凝霜故意讽刺林鸢的。 乔念忍不住微微叹息了一声,“她到底是这侯府嫡亲的小姐,你上回也瞧见了我如今在这府里是个什么地位,你若真惹恼了她,我是护不住你的。” 可听着乔念这番话,凝霜反倒是一脸高兴,“小姐要护我?那小姐这是真心接纳我了?” 这丫头! 乔念不知该如何回答。 其实自从上回凝霜护着她斥骂小翠的时候,乔念就已经接纳她了。 想着,就算她是林烨的人,可能在关键时刻护着自己也十分难得了。 护着她的,她都会回以真诚。 是以眼下看着凝霜半点都抓不住重点的模样,乔念还是松了口,“让她进来吧!” “好!小姐放心,我一定紧紧跟着二小姐,免得她又一不小心落了水!嘻嘻!”凝霜嬉笑着就出了门去,看上去果然是一点都没将她的话给听进去。 乔念无奈叹息了一声,这才收拾了一下去见了林鸢。 不多久,凝霜便跟着林鸢进来了。 眼看着凝霜果真是寸步不离地跟着林鸢,乔念差点笑出声来。 林鸢进了屋边给乔念行了礼,看着乔念嘴角那一抹笑意,林鸢以为乔念今日心情颇好,来之前的忐忑顿时便放下了不少。 她冲着乔念笑道,“我一早就来,没有叨扰了姐姐吧?” 乔念一愣,实在不明白林鸢这是来的哪一出,便微微叹了一声,问道,“有什么事吗?” “我是来邀姐姐一起去法华寺的。” 林鸢看上去兴致颇高,乔念也忽然就想起了今日乃是法华寺的圣节。 传言,圣节当日只要在佛前诚心请愿,不论是求什么,都会很灵验。 乔念想,或许她可以去一趟,求佛主保佑老夫人身体康健,不求长命百岁,但至少能求老夫人可以再开心快活地多过几年。 只是,圣节一年只此一次,所以今日去法华寺的达官贵人不少,自然也会遇到那些从前就认识的各家闺秀们。 她如今的身份已经不可与往日相比,去了怕是会遭来不少闲言碎语。 但,一点点的闲言碎语跟老夫人的健康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几乎没有犹豫多久,乔念便答应了,“好,我去准备一下。” 既然是要去寺庙求神,自然不能两手空空。 谁知林鸢却道,“姐姐不必再准备什么,需要的东西我都已经备齐了。” 说着,林鸢居然就上前来,亲昵地挽住了乔念的胳膊。 在她看来,乔念今日肯答应陪她去法华寺就证明她们的关系已经破冰,加上乔念即将成为王妃,她也不必再担心萧衡会对乔念还存有什么心思,心情自然更加高兴,以至于十分自然地就凑了上来。 可,乔念却是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有些不适应林鸢如此亲昵的态度,当即皱了眉,而后略显强硬的抽回了手,“我可以自己走。” 厌恶两个字就差被她写在脸上了。 林鸢一愣,没想到乔念的态度变化得这样快,一下子就红了眼眶,“姐姐……” 那委屈的样子,真就像是被谁给欺负了似的。 乔念很是无奈,生怕会被麻烦找上门,只得再次开口,“我不习惯别人靠我太近。” 林鸢这才点了点头,“我明白的,姐姐如今的境遇都是我造成的,心中会对我有抵触也是应该的。只是……” 林鸢咬了咬唇,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方才又开口,“只是娘真的很心疼姐姐,姐姐以后还是不要惹娘生气了,娘为了你的事整日茶饭不思,人也瘦了一大圈了。姐姐,你心中有什么怒意,都冲我来就好。” 第25章 她的依仗 乔念觉得,有时候做人真的挺难的。 因为人懂得克制。 就像现在,她明明是想给林鸢一个耳刮子的,但她却紧紧攥着自己的手腕,硬生生忍住了。 可一旁的凝霜却是忍不住,“二小姐你有病吧?” 她毫不客气地一声辱骂,只让林鸢愣在了当场。 乔念也是一惊,没想到凝霜的胆子居然已经这样大了! 真是一点儿都不长记性,她分明说过自己是护不住她的! 正欲替凝霜解释,可谁知凝霜却是上前了一步来,冲着林鸢笑道,“二小姐前几日不是还咳嗽着吗?” 看着凝霜那张带着稚气的小脸上满是诚挚,林鸢倒有些分不清这丫鬟是真的关心自己还是骂她了。 她那双委屈巴巴的眸子眨了眨,“娘从宫里给我带了药,我,我已经好了。” “哦,有药啊?”凝霜笑着迎了上来,像是全然没听到后半句话似的,搀着林鸢就往外去,“有药就得吃药,二小姐今日应该还没吃药吧?时候不早了,奴婢扶您回去吃药。” 说是扶,可凝霜分明是半强制地将林鸢往外赶。 期间林鸢一直想要回头再跟乔念说些什么,却都被凝霜给阻止了。 直到被凝霜送出芳荷苑,林鸢都没想明白这凝霜方才到底是不是在骂她。 而另一边,看着回来的凝霜,乔念忍不住低声斥责,“你也真是好大的胆子!就不怕她回头跟小侯爷告状,让小侯爷来打你板子?” “哈哈哈,小姐您下回责骂奴婢的时候别笑。”凝霜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来。 乔念也终于是憋不住笑,连连摇头,“你啊!” 凝霜讨好着凑上前来,“奴婢知道小姐如今在府里身份特殊,有些话不能说,更不能骂了!但您放心,日后您不方便骂的人奴婢来骂,就算是您有想要教训的人,只管一个眼神,奴婢就叫她没好果子吃!” 不得不说,凝霜这丫头的确是机灵的,今日之事就算林鸢真告到了林烨那,林烨也没有十足的证据来罚人。 更何况,凝霜原本还是林烨院里的。 这样想着,乔念方才放了心,却道,“下不为例。” 她不知道下一回凝霜会不会更大胆,若真闹到她护不住的地步可就大事不妙了。 凝霜跟着点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那小姐,咱们法华寺还去不去?” 林鸢方才说了那番话,想来她家小姐也不会好脾气到跟林鸢一起去了。 乔念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我想去给祖母求一道平安符。你去准备准备,咱们自己去吧!” “好!”凝霜应了声便退下了,不多久便将东西都准备齐全,叫来了府里的马车便朝着城外的法华寺而去。 一路上她们瞧见了不少马车。 凝霜放下车帘,忍不住回头冲着乔念道,“小姐,看来今年去法华寺的比往年还多呢!” 乔念心中颇为欣喜,“可见法华寺的确是灵验的。” 凝霜连连点头,“灵验着呢!听说求姻缘最灵验了!” 语气还颇有几分迫切。 乔念忍不住问,“你有心上人了?” 熟料凝霜一下子就红了脸,“才,才没有呢!” 这般娇羞的样子,乔念一眼就看明白了,当下便是轻轻笑着,“若是有就告诉我,这件事上,我大约是可以为你做主的。” 一番话,将凝霜羞得不再言语。 不多久,马车就停在了法华寺外。 凝霜率先下了马车,而后转身搀扶乔念。 不料,乔念的双脚刚刚落地,不远处便传来几道讥讽的声音。 “我当是谁家的丫鬟如此大胆,竟敢与主子同坐一辆马车,原来是林家小姐啊!” “什么林家小姐?那明明是乔家的。” “哦,对对对,我竟将这都忘了!” 声音太过熟悉,乔念不用看都知道对方是谁。 一位是兵部尚书家的二小姐宋柏萱,另一位则是萧家的大小姐萧清暖,也是萧衡嫡亲的妹妹。 乔念曾因为萧衡的事,与她们二人都有过过节。 当年,她身为侯府大小姐怎么都不会怕她们,三人甚至还动过手,但宋柏萱跟萧清暖联手都打不过她,更何况她的身份还压了她们一头,是以,从前她们的交锋,宋柏萱跟萧清暖都是落下风的。 可,如今却不一样了。 萧清暖已是朝着乔念走了过来,她个子不高,比乔念矮了一个头,却极其高傲,下巴一直仰着,“乔姑娘不会是做了三年的奴婢之后,如今都要跟奴婢做朋友了?” 眼看着乔念被欺负,凝霜自然不肯。 可还不等她开口上前就被乔念拉倒了自己的身后。 只见,乔念对着萧清暖微微欠身行了礼,“见过萧姑娘。” 萧清暖愣住了。 虽说乔念回来也有段时日了,可萧衡从未跟萧清暖说过,哪怕萧清暖特意问询,萧衡也只当没有听到。 所以,她并不知道乔念如今的性子已经与从前大不一样了。 她怔愣地看着乔念,想着从前自己若是这样挖苦她的话,她肯定已经与自己动手了,如今却还能规规矩矩地行个礼。 给她行礼! 莫名的,萧清暖心里有些不大舒服。 她觉得乔念不该是这样的。 可一旁的宋柏萱却是忍不住笑出了声来,“我没看错吧?从前那位不可一世的林家大小姐如今这般卑微了?哦,也对,毕竟已经不姓林了,身后的依仗没了,的确是该卑微些!” 宋柏萱这番话分明是故意讥讽,可乔念一点儿都不生气。 因为宋柏萱说的很对。 当一个人身后没有依仗的时候,就该老老实实地低下头。 却不料,一个人影忽然就出现在了乔念的身后,“谁说她没有依仗?” 众人皆是一惊,“明王殿下?” 随即纷纷下跪行礼,“见过明王殿下。” 乔念也想跪,却被明王拦住了。 明王双眸微眯,扫了众人一眼,没让起身,反倒是当着众人的面牵起了乔念的手,“往后,她的依仗就是本王,谁敢对她出言不逊就是对本王不敬。都明白?” 第26章 扮可怜 从前的三年里,都是乔念跪别人,哪怕是曾经在侯府被宠成掌上明珠的十五年,她也不曾感受过周围人都对着她下跪的感觉。 而这一刻,她站在明王的身旁,俯视着四周那些衣着华贵的各家少爷千金,没有任何窃喜亦或是扬眉吐气的感觉。 反倒觉得不真实。 而这样不真实的感觉,令她心慌。 她想抽回自己的手,可明王攥得紧,她微微挣了两下,只是徒劳。 却也不敢动作太大,毕竟明王此刻出现是在给她撑腰的,她怎能当众驳他的脸面? 于是,沉默着垂下眸来。 这副样子,在外人看来就成了她的小鸟依人。 萧清暖看着乔念与明王站在一起的模样,不知何故心中便涌起几分不悦,当下竟也顾不得礼数,冲着明王道,“殿下为何会喜欢她?她不过就是个下人所生的低贱血脉,如何能与您这样高贵的身份站在一起?” 如今京中所有人都知道乔念的生母乃是侯府曾经的接生嬷嬷,不念主家情谊还换了主家的孩子,当真是又低又贱! 这样的人生下的孩子,怎么可以跟王爷如此尊贵的人站在一起? 萧暖卿当真是气坏了。 却见,明王的眸色微微一沉,向来温柔的眸中隐隐透出了几分杀意,“看来萧姑娘方才是没听清楚本王所言,来人,替萧姑娘掏掏耳朵。” 明王一声令下,当即便有两名侍从上前,一把就将萧清暖给架了起来。 萧清暖大惊,连着宋柏萱也吓坏了,忙不迭地开了口,“殿下,萧姑娘只是一时心直口快,没有别的意思,还请殿下手下留情!” 这若真是被拉去掏了耳朵,恐怕回来时就已经聋了! 乔念也没想过表面看上去温柔的明王居然还有这样的手段,眼看着萧清暖真的就要被拉走了,她终于还是伸手扯了扯明王的衣角。 明王一愣,回过头便瞧见那只攥着自己衣角的小手。 那五根手指头看上去是养过了,但冻疮的痕迹还是很明显。 顺着那小手看去,便见乔念蹙着眉,一副为难的样子,“殿下,今日乃是圣节,佛门前还是不要多生事端吧!” 她并没有为萧清暖求情,只是说,佛门之地不好生事端。 这听上去比宋柏萱的那些什么‘心直口快’之类的话要顺耳多了。 明王莫名心情大好,于是勾了唇,“还是念念想得周到,既如此,那今日便算了吧!” 话音落下,架着萧清暖的两名侍从这才松了手。 萧清暖已是被吓哭了,扑通一下就瘫软在了地上。 明王一双眸子扫过众人,这才又道,“本王一句话不喜欢说两遍,尔等最好听清楚,记心上,否则……下回没有佛主保佑,尔等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说罢,明王便转过头看向乔念,“我们先进去。” 明王就这么堂而皇之地牵着乔念的手往寺庙里去。 乔念心中是一万个后悔。 她今日不该来的。 从前的乔念张扬得如同璀璨的明珠,享受众人目光的追随。 可如今的乔念只想安安静静地待在角落里,最好不要被任何人发现。 像现在这样,太高调了。 更何况,她虽已经答应了这门亲事,可毕竟还没有得皇上应允,算是八字还没一撇。 实在是不该在众目睽睽之下与明王手牵着手的。 好在,明王入了寺庙后便见到了法华寺的方丈,行佛礼时自然而然地就将乔念的手放开了。 乔念忙收回了手,暗暗松了一口气。 方丈是特意前来迎接明王的,他要为明王讲佛法。 明王转身看向乔念,“你在外等我,一个时辰就好。晚些本王要带你去个地方。” 乔念今日根本就没打算出来多久,只想着求到平安符就回去了,是以听到明王的话不禁一愣,可明王说完便走了,也不曾看乔念到底是个什么反应。 直到明王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之中,身后的凝霜方才忍不住上前来小声问了句,“小姐,明王殿下怎么知道我们今日会来?” 竟然还找了地方,晚些还要带小姐去! 乔念摇了摇头,“许是今日圣节,京中百姓大多都会来的缘故吧!” 乔念想,总不能是林鸢告诉明王的吧? 没理会那么多,乔念冲着凝霜道,“我们去拜佛求平安符。”说罢,便领着凝霜往里走。 跪在法华寺最大的观音像前,乔念双手合十,诚心叩拜。 心中一直默念着希望祖母能够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她愿用十年阳寿换祖母多活两年。 正诚心祈祷着,身后却传来令人心口闷塞的声音,“姐姐,你怎么一个人来了?” 是林鸢! 乔念被迫睁开了眼,便见林鸢已是跪在了乔念的身边。 只是她并不求菩萨,一双眼直直地盯着乔念,“不是说好要与我一起来的吗?我在府里等了你好久呢!” 乔念真是心累,刚想开口,身后却又传来萧清暖的声音,“她若跟你一起来了,又如何能在明王面前扮可怜?” 乔念回头,却见萧清暖并不是一个人。 她身旁除了宋柏萱之外,还有两道高大的身影。 一个是林烨,另一个是萧衡。 乔念心里再一次后悔了。 早知道今日人这么齐,她就该待在府里,哪怕是闲的发呆也比见到这群人的好! 林烨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听着萧清暖的话忍不住问道,“扮可怜?” “是啊!”萧清暖恶狠狠地瞪了乔念一眼,“明王说以后他就是乔念的依仗,谁都不能对乔念不敬。呵!我也是真没想到乔姑娘勾人的本事竟这么大!连王爷都能勾到手了!” 萧暖卿的话音落下,四周一片安静。 所有人都看向乔念。 哪怕林烨跟林鸢都知道她与明王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在这个时候,在她被萧清暖污蔑侮辱的时候,他们依旧一言不发。 好在,乔念已经习惯了他们在关键时候的沉默。 而一旁的凝霜却是有些生气地想要开口,却被乔念喝止了,“凝霜,退下。” 凝霜无奈,只能憋着一口气往后退了两步。 就见乔念双手合十,对着菩萨行了一礼,而后起身,走到了萧清暖的面前。 萧清暖仗着今日自己的哥哥在场,所以哪怕已经被明王训斥过她也半点儿都不惧怕,扬着那高贵的下巴冲着乔念挑眉,“怎么?我说错了?” “啪!” 一个巴掌,清脆又响亮。 第27章 我连你一起打 所有人都愣住了。 没有人会想到乔念居然就这么毫无预兆地给了萧清暖一巴掌! 所以,哪怕萧清暖的身旁还站着萧衡跟林烨,也没能阻止这一巴掌落在萧清暖的脸上。 但这一巴掌好似也打醒了原本沉默的众人。 林烨猛地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了乔念的手,“你做什么?还不快向萧姑娘道歉!” 乔念微凉的眸子看向林烨,“松手。” 声音不大,也并没有任何凌厉的气势。 就这么不咸不淡的两个字,却叫林烨的心脏猛然一缩。 他下意识地就松了手。 乔念收回自己的手,揉了揉被林烨抓疼的手腕,身旁林鸢的声音已经响起,“姐姐,萧姑娘的话是难听了些,可你真的不应该动手,还是在佛门中……你这样,会被菩萨怪罪的!” 乔念却是看都没看林鸢一眼,只淡淡道,“你若再多说一句,我连你一起打。” 林鸢一下子就红了眼眶,委屈巴巴地看着乔念。 可,乔念却是看向了萧衡,“萧将军有什么要说的吗?” 她是想等他们把该说的废话都说完了,好一下子都收拾了。 但,萧衡却微微摇了摇头,“是暖暖出言不逊在先,还望乔姑娘息怒。” 这倒是叫人意外的。 乔念不禁深深看了萧衡一眼,可被打了一巴掌的萧清暖却是忍不住了,“我说错了什么了?本就是她低贱,今日所有人都看见她与明王手牵手了!他们算什么?莫说皇上还未赐婚,就算是赐婚了,他们这样众目睽睽之下也不该如此亲昵!我说她勾引明王哪里说错了!” “看来我方才不该拦着萧姑娘掏耳朵。”乔念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便是将萧清暖吓得面如土色。 一旁的宋柏萱也忍不住上前拉着萧清暖,“好了,你少说两句。她如今的身份咱们惹不起!” 宋柏萱这句话不说还好,她这一说反倒是勾起了萧清暖心里的胜负欲。 于是连掏耳朵也不怕了,一把甩开了宋柏萱的手,喝道,“有什么好惹不起的?就算是有明王撑腰又如何?我还有我阿兄呢!明王纵然身份高贵却也只是个闲散王爷,可我阿兄屡立战功深得皇上恩宠,我就不信明王真敢把我怎么样!” “住口!”萧衡眉心微拧,一把将萧清暖拉到了身后,“谁人准你说这般大不敬的话?” 萧衡一拧眉,萧清暖便一个字都不敢说了。 只能捂着脸站在萧衡的身后,恶狠狠瞪着乔念。 可乔念却是勾唇一笑,“看来萧将军还真是要好好管教一下萧姑娘这张嘴了,免得日后祸从口出。” 这番话,若是被明王听去了,还不知会如何对付萧家。 闲散王爷纵然无权无势,却也是皇帝的亲儿子,可容不得旁人如此堂而皇之的轻视怠慢。 萧衡自然也是明白,可看着乔念嘴角那若有似无的讥讽,他心中也不大痛快。 更何况,方才萧清暖说,乔念与明王在众目睽睽之下手牵手了。 这才几日,他们的关系就已经如此亲昵了? 当下便是冷声道,“舍妹顽劣,在下自当好好管教,不过乔姑娘如此不知廉耻,也该让林兄好好管教一下才是。” 不知廉耻? 乔念脸色一僵。 她今日被明王牵着手进来,的确是于理不合,萧衡这样骂她,她倒是没有什么底气回嘴。 但,倒是能回另一件事,“萧大人说笑了,我姓乔,怎么都轮不到姓林的来管教。” “乔念!”林烨震怒,“你别太放肆了!” “放肆的是你们!”乔念今日真是忍无可忍,“我不过是想来给祖母求一道平安符罢了,到底是碍着你们什么事儿了?你们凭什么一个两个来我面前指手画脚?特别是你,林烨!我被人泼脏水的时候你只会沉默不言,现在倒是要摆起架子来教训我了?你凭什么?” “凭我是你阿兄,我就有资格教训你!”林烨怒喝。 今日纵然是萧清暖不对,但两家交情颇深,一切都可以等回府后再说,他也可以亲自去找萧家父母告状,叫他们好好管教萧清暖。 不管怎么样,乔念都不该动手! 可谁知,这句话一出口,乔念便是笑出了声来,“你说什么?阿兄?快别笑死人了!” “乔念!”林烨一声厉喝,还想喝骂什么。 去听乔念忽然冷冷开口,声音不大,却让着满佛殿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我阿兄三年前就已经死了。” 在她的心里,他们都已经死了。 对上乔念那冰冷的眸光,林烨只觉得有些呼吸不过来。 明明她是在咒骂他,明明他该生气地反驳回去了,可此时此刻,他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甚至连一旁的萧衡都情不自禁地紧紧攥起了拳头。 有一股难言的情绪从心底腾起,瞬间侵占他的全身,令他周身的血液沸腾,却又让他真个人如同冰山一般,立在原地一动都不能动。 此刻,哪怕是宋柏萱跟萧清暖都已经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寻常,察觉到了乔念的不寻常。 偏偏,林鸢察觉不到。 她缓缓伸手拉住了乔念的手,“姐姐怎么可以这样说,阿兄不是活的好好的?” “那是你的阿兄。”乔念一把甩开了林鸢的手,淡漠地回头看了她一眼,“我也不是你姐姐。” 说罢,她便要走,可谁知林鸢却是突然就跪了下来。 “姐姐!” 这一举动,震惊了所有人。 乔念怎么都没料到,林鸢会下跪的。 可她不但跪了,还边哭边说着,“姐姐,都是我不好,三年前我不该回来,我不该进宫,今日我也不该跟明王说你来了这儿!都是我的错,你要怪就怪我一个,可是阿兄一直都很担心你,他一直都很疼你的,你不能因为我而不认他!” 林烨自是见不得林鸢这个样子,更何况林鸢说,她不该回来。 林烨心疼坏了,一下子就将林鸢给扶了起来,“鸢儿别这样,她是个没心的,咱们不用跟她认错!你本就是我林家的女儿,认祖归宗乃是天意!倒是有些人!” 林烨说着便是瞪向乔念,“铁石心肠,好赖不分,这样的人就算是来寺庙求一百遍,菩萨也绝不会应她半分!” “林烨!”乔念厉喝了一声,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她自问在浣衣局三年,性子已经被磨得无比光滑,可今日却还是忍不住大动干戈。 “我方才告诉过你,今日是来求祖母平安的。你最好祈求你方才的话菩萨没听到,否则,祖母若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一辈子都不会放过你!” 那眼眸中的恨意滔天,几乎是要将林烨整个人都烧个干净。 第28章 小侯爷真是没记性 林烨自然也是呆愣住了。 是啊,乔念是来求祖母平安的,他怎么能说出这番话? 他这是怎么了? 怎么每次遇到乔念就要犯浑? 林烨心口微跳,想着祖母若是因为自己这番话而有出什么事,别说是乔念,就是他自己也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可,话又说回来了。 这事儿难道不该怪乔念吗? 为何他面对鸢儿的时候都能条理清晰,偏偏遇到她就怒火攻心? 这一切还不都是乔念引起的? 说什么三年前他就已经死了的话,说什么他没有资格管教她! 他倒是要让她看看他到底有没有资格! 自乔念回府以来积攒的怒意在这一刻彻底爆发,林烨猛地上前伸手朝着乔念抓去。 乔念一惊,没料到林烨会在这儿跟她动手,却也反应迅速,侧身躲了过去。 但,林烨到底是年长了乔念几岁,又自幼习武,他的身手远在乔念之上,没几招便是将乔念给降服了。 乔念的双手都被林烨死死禁锢住,挣扎不得半分。 见状,凝霜立刻冲了过来,“小侯爷!此乃佛门重地,王爷也还在呢!您别做傻事,快放开小姐!” “滚开!”林烨不由分说,一脚朝着凝霜踹去。 凝霜被踹飞了出去,当场呕出一口血来。 乔念一双眸子瞬间冲了血,“林烨,你浑蛋!” “我浑蛋?我自幼就护着你,为你打架出头,你要吃什么我连夜都能给你弄来,亲手为你刻了你及笄礼的发簪,还不远万里去寻了这世间最耀眼的夜明珠回来!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事,到头来只换你一声浑蛋?好,那我今日就让你瞧瞧,到底谁是浑蛋!”林烨说着,便是抓着乔念往寺庙外去。 因着佛堂内的动静,外头本就已经围满了不少人,此刻见林烨抓着乔念往外去,围上来瞧热闹的人就更多了。 而林烨就这么当着众人的面,将乔念一把甩在了地上。 乔念整个人都失了重,下意识地伸手撑地,手掌在地上擦出了两道血痕。 林烨却全然不顾,伸手夺过一旁一名小沙弥手中的笤帚便是冲着众人道,“诸位,我与她做了十八年的兄妹,今日她却当着菩萨面前咒我已死,我若不管教她,她便不知该如何敬重我这个兄长,还请诸位做个见证!” 说罢,便是抓着那笤帚狠狠挥下。 寺庙内的笤帚柄都是山里的树枝做的,手臂粗细,只一下就打得乔念脑袋发晕,整个人都趴在了地上。 林烨却不停。 他真是憋了许久的怒火了,今日必定要发泄个干净! 乔念只觉得背上的疼一阵赛过一阵。 恍惚间,她好似回到了浣衣局的那段日子里。 她也是像此刻一样被嬷嬷打得趴在地上,四周围满了宫婢,全都在看她的笑话。 却,也有些不一样。 嬷嬷到底是个女子,年岁又大,绝打不出林烨现在的力道。 她也不知道,林烨到底打了多少下,只知道最后是笤帚断了,林烨方才罢了休。 可笑的是,林烨似乎也打累了,站在一旁重重地呼吸着。 围观的人群里有认出她来的,当下也就开了口,“这位是侯府的乔姑娘吧?不是我说,你阿兄对你好是京中人人都知道的事儿,你怎么可以说出如此恶毒的话呢?” “是啊,你本就不是侯府亲生,凭白享受了这多年的荣华富贵还不知足吗?” “真是太过分了,居然咒自己的阿兄去死,真是菩萨都要发火了!” 被那几人一说,四周不认得乔念的人也都纷纷开始附和起来,一时间,乔念竟是万夫所指。 却也不知是不是那三年里被打习惯了,乔念受了这样重的虐打居然还能爬得起来。 她撑着身子坐起,面对众人的指责也只是轻描淡写地往一旁吐了口唾沫。 如若,不是那口唾沫艳红无比的话,从她的脸色上还真看不出来被打过。 她仰起头看向四周围观的人群。 宋柏萱,萧清暖,林鸢,萧衡…… 他们有的幸灾乐祸,有的惺惺作态,还有的自始至终都是一脸冷漠。 最终,乔念的视线落在了林烨的脸上。 这张脸,曾经会故意扮成很丑的样子来逗她欢心,今日面对着她却只有无尽的怒意与恨意。 乔念看着这张脸,终于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呵呵,哈哈哈哈……” 她越笑越大声,笑得周围的人都以为她是被打傻了。 笑得林烨心里发了慌。 而乔念一边笑着,一边从地上爬起,姿态格外狼狈。 随后,她终于止住了笑声,却依旧是笑着看向林烨,“看来小侯爷是真的没记性,你亲手为我刻的发簪?那你要不要看看,这发簪如今是在谁的头上?” 闻言,林烨一愣,下意识地就看向了林鸢。 他这才想起,乔念及笄那日正是林鸢回来认亲那日,所以那根还没有送出手的发簪就这么戴在了林鸢的头上。 “还有啊,您不远万里寻来的夜明珠如今是在谁的房间放着,您应该比我清楚。” 自然也是林鸢。 那年,林烨说林鸢怕黑,便让她将夜明珠借给林鸢,这一借,那颗夜明珠她就再也没见过。 林烨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什么人狠狠捶了一拳,锤得他竟是一个没站稳,往后退了一步。 却像是抓住了最后的真理一般,他冲着乔念低喝,“可我自幼就护着你是事实,谁人不知我宠你如宝?” “那你现在看看四周。”乔念嘴角的笑越来越浓,也越来越苦。 林烨的目光扫过周围围观的人群,有达官贵人,也有普通百姓…… 今日是圣节,京中得空的人家应该是都来了。 却见,乔念微微欠身对着林烨行了一礼,“多谢小侯爷赐下这份滔天的羞辱,民女乔念感激不尽,今日这一顿虐打应该能抵了小侯爷从前对民女的好了吧?若小侯爷觉得不够,那边还有一根笤帚,我今日就站在这儿等小侯爷打够了为止。” 挨这一顿打,还清他从前对她的宠爱,从此恩断义绝,也免得日后她恨起来还得念着他往日那一点点的好。 可,林烨动不了了。 他就像是石化了一般站在原地,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了。 而此时,明王也拨开了人群,“本王在此,谁敢!” 第29章 给本王重重地打 见到明王,众人纷纷跪地行礼。 萧衡是得了皇上口谕,面圣都不需要跪的人,是以当下只是拱手作揖。 而乔念还未跪就已经被明王掺住了。 他的大手带着炙热的温度,掺住她的时候,能明显感受到她身体的颤抖。 他也没想到,当着众人的面如此平静应对林烨虐打的她,居然已经抖得这样厉害了。 乔念也不知道明明已经跟方丈去离去的明王为何会突然出现,但在当下,对于明王的出现她依旧心存感激。 林烨是下了死手的,她早就已经站不稳了,如若不是明王及时出现,恐怕她已经当着众人的面重新摔回了地上。 “多谢。” 她低声道了谢,声音细细小小的,不足以叫外人听见。 可,明王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这细细小小的两个字,如同两根针,深深扎进了他的心里。 以至于他的怒意也跟着激涨了几分。 当下便是朝着林烨瞪了过去,“小侯爷还真是好大的架子,佛门重地,竟敢如此虐打本王的人,看来,侯府是真没把本王放在眼里,更没把父皇放在眼里!” 天大的一顶帽子扣下来,林烨直接傻在当场,忙磕了头,“微臣不敢!” “不敢?佛门重地,你却将人伤成这样,还有什么是你小侯爷不敢的?”明王当即一声令下,“来人!给本王重重地打!打到他起不来为止!” “是!” 命人的侍从当即得令,上前就将林烨给压在了地上。 而后拿起周围的笤帚便是朝着林烨的背狠狠招呼了上去。 一下下的闷响声听得众人心里发慌。 却在这时,一抹身影不顾一切朝着林烨奔了过去,一下就扑在了林烨的背上,“你们别打我阿兄,要打就打我吧!” 是林鸢。 用刑的侍从也一时手足无措,不知该不该继续打。 而乔念看着这一幕,只是默默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其实有时候她是真的很佩服林鸢,她总能在各种关键时刻冲出来护着林烨,护着林家的所有人。 所以啊! 三年前她的沉默才会让乔念如此记恨。 明王默默垂眸看了乔念一眼。 看着她已经开始发白的双唇微微颤抖着,他的心便也跟着微微抖了起来。 于是,心一横,沉声开口,“既然林姑娘极力要求,那本王就遂了你的意,动手!” 侍从们得了令,当即就高高扬起了手中的笤帚。 却不料有三道声音同时响起。 “不要!” “不可以!” “慢着!” 是已经反将林鸢护在怀里的林烨,还有萧家那对兄妹。 这个时候,他们都不再沉默。 萧清暖更是双眼微红,看上去比被乔念打了一巴掌还要委屈,“王爷,今日之事与林姑娘无关,还请不要牵连无辜。” 明王却连看都不看她一眼,低声一笑,尽显轻蔑,“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在本王面前放肆。” “舍妹无礼,请王爷恕罪。”萧衡上前一步,拱手行礼,话语虽是恭敬,可那态度却是不卑不亢,大有与明王分庭抗礼的意思。 他的目光落在乔念半倚着明王的身上,眸中有什么晦暗的东西闪过,他沉声开口,“不过,还请王爷三思,否则此事若闹到了皇上面前,恐怕……” “你威胁本王?”明王眉尾轻挑,他纵然是惧怕父皇的,可若有人敢骑到他的头上来,那便是父皇来了也没用! 对上明王凌厉的眸光,萧衡也回以凌厉,“微臣只是以大局为重。” 既然明王到底是要跟侯府联姻的,那就不能把事情做得太难看。 可谁知此话一出口,明王却是嗤笑了一声,“萧将军还真是好大的格局,这般大的格局,方才怎么就一言不发,哑巴了?” 方才乔念被打的时候,他这张嘴被缝上了? 听着明王这样问,乔念的心忍不住抽痛了起来。 可她明明已经对萧衡死心了,明明早就已经看清楚萧衡是不喜欢自己的。 这颗心,为什么还是痛得这么厉害呢? 她轻轻咬着自己的唇,恨自己的没用,眼珠子里有什么温润的东西,却又被她飞快地压了回去。 萧衡下意识地观察着乔念的脸色,可从他的角度看去,她半个人都躲在了明王的身后,姿态亲昵,令他心中越发烦闷。 当下,语气也跟着带了几分戾气,“今日之事究竟谁对谁错,众人自有分晓,小侯爷教训一下自己的妹妹,纵然下手重了些,但到底是侯府的家事。此事,微臣管不着,王爷你恐怕也管不着。” 萧衡用家事来做借口,倒的确让明王有些难做了。 哪怕他是个王爷,也决然没有插手别人家事的道理。 更何况,他之所以娶乔念的另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要攀上侯府的关系,今日若是做得太过,恐怕…… 眼看着明王沉默下来,萧衡便朝着那几名侍从投去了目光。 他本就是武将,是在战场上杀伐果断的人物,只一个眼神就叫那几名侍从吓得纷纷放下了手中的笤帚。 而此刻,林鸢正在林烨的怀里哭个不停,“呜呜呜,阿兄你没事吧?呜呜呜,都是我不好……这发簪我不要了,夜明珠我也不要了,我只要阿兄好好的,呜呜呜……” 林鸢说着就要摘下自己头上的发簪,可她的手却被林烨死死按住,“胡闹,阿兄送你的就是你的,你便是不要了,旁人也休想染指半分!” 这个旁人指的是谁,众人皆心知肚明。 乔念深吸了一口气,身子开始颤抖得越发厉害,却也不知是因为背上的伤,还是因为林烨的这番话。 明王心中不禁担心起乔念的伤来,当下便是瞪了几人一眼,“侯府的家事本王的确管不着,但乔念是本王看上的人,本王的人,尔等既然动了,就得付出代价!” 当下便是沉声下令,“将林姑娘拉开,给本王狠狠地打!” “是!”侍从们应声,一下就将林鸢给拉开了。 林鸢不肯,哭喊着挣扎着,却无法挣脱两名侍从的禁锢。 而林烨则是又被压在了地上,被狠狠地打着。 明王却不继续看了,而是转过身将早已站不住的乔念打横了抱起,大步朝着寺外而去。 看着这一幕,萧衡一双眼几乎要射出火来。 众目睽睽,明王这是要将乔念的名声至于何地? 当下便想上前阻拦,却是被自己的妹妹给拉住了。 他回眸,就见萧清暖冲着他微微摇了摇头,他这才反应过来,如今的自己,的确是没什么资格追上去的。 可,难不成就得眼睁睁看着她日后落入另一人的怀抱中吗? 萧衡隐忍着心中泛滥的嫉妒,死死握住了拳。 第30章 都是民女的罪责 明王直接将人带进了宫。 乔念醒来时,人是在德贵妃的宫里的。 看着那满屋华贵的装饰,乔念这才想起自己还未被明王抱上马车便晕了过去,心下不禁一沉,下意识便挣扎着起身。 不巧德贵妃正推门而入,瞧见她醒了便是匆匆迎了上来,“快趴下,你伤还未愈,不要乱动的好。” 只是乔念已经坐起,自然没有再趴回去的道理,当下就要下床给德贵妃行礼,却又被拦下了,“你这孩子,伤得这样重还在乎这等繁文缛节做什么?” 德贵妃说着,便朝着一旁端着药的宫女招了招手。 宫女将药送了过来,德贵妃接过,便是亲手舀起了一勺,吹了吹,送到了乔念的嘴边,“这是御医院开的药,对外伤效果好,来,趁热喝。” 乔念一惊,“民女自己来。”当下就要伸手去接,却被德贵妃躲过了。 “你还伤着,怎么能自己来?乖,张嘴。” 德贵妃的声音很是温柔,语气更是如同一汪温泉,像是要将乔念的心都化开来似的。 乔念没再拒绝,乖乖张开了嘴。 苦涩的药被送入口中,她吞下,脑海中却陡然浮现起幼时的记忆。 幼年生病时,林夫人也是这样一口一口地喂她喝药的。 可如今…… 大约是那些记忆太久远了,远得叫人鼻尖发酸,乔念的眸子微微红了起来。 德贵妃一下就看出来了,忙问道,“这是怎么了?是伤口疼,还是药太苦了?” 说起她的伤,德贵妃还是心里抽抽。 林家那小子下手未免也太狠毒了! 却见乔念微微摇了摇头,“民女只是想起了小时候。” 德贵妃也在瞬间了然,当下便是长叹了一口气,抬手揉了揉乔念的脑袋,“你这孩子,真是受苦了。以后本宫就是你的母妃,你有什么委屈,只管跟母妃说就是。” 这番话,差点令乔念隐忍的情绪破了功。 是感动吗? 不,是委屈啊! 连德贵妃都能知道她委屈,怎么口口声声说宠着她护着她的阿兄却不知道呢? 怎么当了她十五年的家人却不知道呢? 他怎么可以当着那上百人的面那样打她? 但好在,乔念到底还是忍住了。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淡笑,却是比德贵妃手中的那碗药还要苦涩,“今日还未多谢明王殿下相救。” 可谁知提到明王,德贵妃的脸色却是变了变。 不等乔念细问,德贵妃身旁的大宫女晴儿姑姑忽然冲了进来,“娘娘,不好了,皇上要打王爷的板子!” 听到这话,乔念心下不由得一惊。 却听德贵妃冷哼了一声,“打便打了,谁叫他如此没有分寸,将人小侯爷都打成什么样子了?” 乔念顿时了然,明王是因为她才会被皇上罚的。 想着自己被明王抱着离去前,林烨都还在挨打,恐怕那伤比起她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却不知是不是见乔念不说话,德贵妃便又补了一句,“就算是为了给念念出气,也不能下那样的死手啊!” 乔念一下就明白过来了,当下便是冲着德贵妃道,“此事既然因我而起,那自该是我与同皇上解释。” 说罢,她便下了床。 德贵妃跟着站起身来,“你伤还未愈,万不能……” 其实方才乔念的确是被德贵妃感动过的。 但眼下,她却已经将自己那份感动的心思彻底收了回来。 她对着德贵妃一笑,“娘娘放心。” 是放心她的伤还是放心明王,那便得让德贵妃自己慢慢去想了。 乔念在浣衣局的这三年,虽然大多时候都是在浣衣局里洗衣裳,却也有不少时候会跟着嬷嬷去各宫送东西。 是以,她对宫里的路很熟。 不多久,她便寻到了御书房外。 得了通禀后,她跟着一名公公进了御书房,却见御书房内除却林侯爷夫妇之外,萧衡也在。 都是来告状的? 乔念心中暗暗讥讽,面上却不显,上前跪地行了礼,“民女乔念拜见皇上。” 桌案前,那抹明黄色的身影打量着乔念,“你就是乔念?” 低沉的声音自带一股威严之气,哪怕声音并不大,回荡在这大殿之内还是叫人心里发慌。 乔念恭敬应声,“正是民女。” “呵。”一声冷笑,透出一股浓烈的讥讽,“你还真是好本事啊,三年前便闹得侯府与朕都不得安宁,如今又来祸害朕的儿子了。” 乔念心口一跳,只从这句话便能听出来皇上并不喜欢她。 所以今日,不管她在皇上面前说什么,皇上应该都不会信,更何况林侯爷夫妇跟萧衡还在场,一对三,怎么都是吃亏的。 是以,乔念重重磕下响头,“是,一切都是民女的错,与明王无关,还请皇上降罪民女,饶了明王殿下!” 话音落下,乔念能感受到一道锐利的眸光好似是要将她给射穿了一般。 萧衡怎么都没想到乔念为了明王居然能做到这个份上,一双眸子晦暗不明。 却在这时,御书房外一道人影匆匆而来,“臣妾拜见皇上。” 是德贵妃。 皇上免了德贵妃的礼,德贵妃起身后便是看着乔念,眉头紧拧,“你这孩子,昏迷刚醒怎么还能跑得这样快,本宫追都追不上。” 乔念低垂着头,没说话。 可德贵妃身后的大宫女晴儿却忽然一声惊呼,“哎呀!乔姑娘背后渗血了!” 闻言,众人皆是一惊,德贵妃朝着乔念背后看去,当下也是惊得捂住了嘴,“定是伤口裂了,皇上,还请派御医来给乔姑娘瞧瞧吧!” 皇上却是不解,“不是说林烨教训了她一顿而已,伤得这样重?” 如今还是寒冬,他看乔念穿得也不算少,竟也能渗出了血来? 却听德贵妃道,“臣妾原本也以为伤得不重,可谁知……唉!这丫头虽不是侯爷亲生,但毕竟是侯府养了十五年的,小侯爷身为兄长教训一下她也是应该,可,当着上百人的面将人打成这样……” 余下的话,德贵妃并未继续说下去,可皇上却都听懂了。 就是因为林烨下手太重,明王才会忍无可忍,命人将林烨打成了重伤。 如此说来,这还是林烨咎由自取。 皇上脸色微沉,转眸看向了林侯爷,“林爱卿,这一个是你的嫡长子,一个是你娇养了十五年的女儿,你自己说说,要怎么办?” 第31章 那又如何 林侯爷如何能不知道皇上这番话问得到底是什么意思? 当下便是上前,跪地行礼,“启禀皇上,犬子生性冲动莽撞,佛门重地竟当众行凶,最终被明王责打乃是其咎由自取,还请皇上明鉴!” 言下之意,是不怪罪明王了。 事实上,林侯爷打从一开始也没想过要怪明王。 他林家如今是个什么底,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只是皇上听闻此事,特意将他与夫人一并召进宫来,当着他们的面就宣布要责打明王,一直就没给他们说话的机会。 此刻,听到林侯爷这番话,皇上倒是满意的。 只是鼻尖一声轻哼,多少显出几分轻蔑来。 他转头冲着萧衡问道,“萧将军当时在场,你觉得如何呢?” 萧衡作揖行礼,黑沉的眸子深深看了乔念一眼,这才开口,“启禀皇上,虽此事乃乔姑娘言行无状引起,但小侯爷冲动是事实,明王的责罚太过也是事实。只如今明王已经受刑,小侯爷也是重伤在床,不如,此事就此揭过吧!” 闻言,皇上微微点了点头,“朕也有此意,林爱卿以为如何呢?” “皇上英明!”林侯爷高呼万岁,皇上这才摆了摆手,“让明王进来!” “是!” 殿外应了声。 可此刻明王哪里还能走,是被几个人抬进来的。 他们将明王放在了乔念的身旁,乔念看着背上已经血肉模糊的明王,哪怕知道这一切恐怕只是一出苦肉计而已,也不禁神色一慌,“王爷……” 听到乔念的声音,明王便转头看她,方才还一脸痛苦的脸上却瞬间勾起一抹极其温柔的笑来,“没事,一点儿都不疼。” 这一幕,不管看在谁的眼里都是一对苦命鸳鸯。 便是皇上都微微眯起了眼来。 却是不曾瞧见,站在大殿两旁的两名妇人很是默契地抬眸看向对方,心照不宣。 乔念跟明王都被送回了德贵妃的寝宫里,医女重新给乔念的伤上了药,待乔念包扎好想要去看看明王时却被告知明王已经睡下了。 可乔念却明白,这样重的伤,说是睡下,但只怕是晕过去了。 如此也好,若不然她当着明王的面还真不知有什么可说的。 德贵妃差了宫女送她出宫。 虽说,她是一点儿也不想回侯府的,可她也不知道这件事有没有传进祖母的耳朵里,她怕祖母担心,还是得抓紧回去报个平安才行。 领路的宫女在前头慢慢地走着,乔念便在后面慢慢跟着。 却在经过御花园旁边的那座假山时,一只大手忽然伸出,将乔念整个人都拉进了假山的山洞里。 不及乔念惊呼,那只大手便捂住了乔念的嘴。 熟悉的气息侵袭她的鼻腔,令她整个人都愣住了。 假山的山洞并不大,可萧衡的身形却格外高大,一个人便能占满了这山洞似的。 这会儿加上乔念,他便只能将她逼在角落里。 却是顾及她背上的伤,又伸手到她腰间,将她往自己的怀里搂了搂。 可如此一来,二人之间的距离太近了。 近到乔念一抬眸便能看清萧衡那长长的睫毛,近到若不是萧衡捂住了她的嘴,恐怕他们的唇就要碰上了。 她的心跳瞬间变乱了节奏。 乔念想,这一定是前头那十几年落下的旧疾,还未治愈。 而她眸中的慌乱也被萧衡尽收眼底。 却不知何故,这样的她让他格外心动。 可一想到大殿上她与明王那般亲昵的样子,他的妒火便又燃了起来,“时隔三年,怎么还是半点心眼子都没长?” 乔念那颗慌乱的心终于稍稍稳了下来,她用力推了推萧衡,可洞内空间有限,她再用力也是徒劳,便是能拉开了他捂着她嘴的手,恨恨瞪了他一眼,“萧将军掳我来此,就是为了说这事?” 萧衡眸色微沉,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你别告诉我你没发现今日的事全是德贵妃设下的局?你背上的伤就算严重,也还不至于严重到跑几步就能渗出血来的地步!” 除非,她的伤一开始就根本没有处理。 可很显然乔念是知道的,重新包扎过的感觉与之前的相差太大了。 可她并不觉得有什么,反倒嗤之一笑,“难道连小侯爷打我的事儿,也全是德贵妃设下的局吗?” 如果是,那德贵妃的手段未免太过高明了些。 如果不是,那今日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依旧是林烨! 见她如今这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萧衡阴沉的眸色越发森冷,“明王并非良善之辈,德贵妃也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嫁给他,日后包你骨头都不剩!” “那萧将军觉得,我该嫁给谁?”乔念反问,眼底渐渐浮现出浓烈的讥讽,“不嫁给明王,那我嫁给你,如何?” 她本意不过就是想给他难堪。 她知道萧衡不喜欢她,哪怕当年有婚约牵扯着二人,他对她也始终是冷冷淡淡的。 所以她接下来是想与萧衡说,既然不娶,就别多管闲事。 可谁曾想,萧衡那双眸子里竟透出几分威胁的气息,他并没有骂她不识好歹,痴人说梦,他只是沉默。 呼吸却越来越重。 乔念终于还是慌了。 她再次用力去推萧衡,哪怕根本无法推开,却也能让他尽量保持着那点本就危险的距离。 “明王是否为良善之辈不必萧将军操心,今日之后,皇上定会降旨赐婚,我与明王的婚事已是板上钉钉!” 她如何会不知道今日这一出苦肉计是为了什么? 纵然侯府已经没落,但明王与侯府的联姻还是多少会让皇上忌惮。 但如若明王与小侯爷有了争执,而他要娶的又只是侯府的养女。 那在皇上看来,侯府于明王的助力便形同虚设。 所以,赐婚的圣旨恐怕明日就会送到侯府。 却不料,萧衡的眸子陡然便红了,“那你又觉得,我为何冒险将你拦在这儿?” 若不急,他大可离宫后再与她分析这些。 可…… 他一刻也等不了。 只要她告诉他,她不愿嫁,他便能立刻去找皇上,拼尽所有也要将这桩婚事拦下来! 乔念从未见过这的萧衡。 在她的眼里,他从来都是平静淡漠的,正如他今日在寺庙内眼睁睁看着她被林烨虐打一样。 偶尔也会有温柔的时候,但大多都是对着林鸢。 可眼下,他却好似失了控。 那双猩红的眼眸藏着太多的情绪,叫她一时分不清,也理不清。 可,她还是那淡淡的一句,“与将军无关。” 第32章 您与林姑娘才是良配 萧衡周身的气场陡然阴沉了下来。 “你当真要嫁给他?” 低沉的声音带着冷冽。 乔念对上那双猩红的眸子,语气平静,“是。” “哪怕他是个残废?” 萧衡的话,令得乔念沉默了下来。 见状,萧衡以为她是不知道,当下便又道,“你可知他……” “我知道。”乔念打断了萧衡,她知道萧衡接下来要说什么。 方才的领路宫女是柳娘,那些她之前不曾知道的秘闻,柳娘都悄悄与她说了。 萧衡愣住了。 她知道,却依旧执意要嫁? 像是想起了什么,他的声音有些微哑,“若你是因我之前那番话,我可以去找林夫人……” 他以为她是因为他说过,得她先嫁了人才能迎娶林鸢。 可谁知乔念再一次将他的话打断了,“不是因为将军你。是我想要嫁给明王。” 是因为祖母的身子已经撑不了太久,是因为侯府不是她往后的归宿,是因为她得为自己寻一条出路。 因为很多,唯独不是因为他。 “念念……”萧衡的语气莫名就软了下来,几乎是用一种乔念从未在他口中听到过的语气唤她。 以至于,她的心也不自觉地跟着一跳。 她明白自己曾经那般深刻地爱慕过萧衡,爱到不惜一切,爱到可以为他豁出去性命。 也更加明白,她如今需要爱的,是她自己。 “萧将军。”她回以克制疏离的称呼,“您与林姑娘才是良配。” 所以眼下,萧衡应该是去安慰他那位因林烨而伤心难过的未婚妻,而不是在这偌大的皇宫里将她堵在这一方小小的山洞中,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凭白撩拨她那颗早已死透的心。 萧衡就这么看着她的眸子,那双自己曾无比熟悉的眼眸中依旧映着他的脸,可,凉薄如斯…… 他知道自己是该放手了。 否则被人发现他二人在洞中这样的姿势,定是会惹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可若就这样松了手,他又如何能甘心? “乔姑娘,有人来了!” 假山外头忽然就传来一道细微的声响。 乔念一下就听出来了,是柳娘。 她心下一惊,忙又推了萧衡两下,只是萧衡依旧身形不动,不给她逃离的机会。 乔念的眼神染上了几分惊慌,她忍不住低声质问,“萧将军是嫌我如今的境地还不够惨吗?” 萧衡的理智终究还是占了上风。 那只禁锢在她腰间的手终于是松开了。 乔念忙不迭地从假山的山洞里钻了出来。 柳娘立刻上前,替她理了理微乱的发鬓。 恰巧一名小太监路过,见到乔念便躬身行了礼。 乔念回以一礼,这才跟着柳娘继续往宫门口去。 小太监也继续走自己的路,可没走多远,他腰间一枚小小的玉佩落在了地上。 他俯身拾起,再抬头时却见远处一抹高大的身影正快步离去。 小太监心下狐疑,方才一路而来并未瞧见那位萧大人啊! 他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莫名的,他的目光便落在了不远处的假山上,想到方才的乔姑娘,小太监心中不禁有了几分猜测。 却也没有再细想,自顾忙自己的去了。 与此同时,早早离宫回到侯府的林侯爷冷着一张脸便踹开了林烨的房门。 林烨这会儿刚醒,林鸢正坐在一旁喂他喝药,被林侯爷这一脚惊得手中的汤药都洒了出来,烫得惊呼了一声。 林烨的心都跟着一抽,而林夫人也已经急匆匆地跑上前来,拉过林鸢的手,无比心疼道,“哎哟,快,快跟娘去上药!” 说着就要拉着林鸢往外去。 可林鸢却不肯走,眼泪扑朔朔地往下掉,“我不去,爹这副样子定是要责罚阿兄,我得留下来保护阿兄。” 林侯爷被林鸢这梨花带雨的模样哭得心软了几分。 林烨更是深深皱起了眉头。 脑海中全是乔念当着众人面,说他三年前就已经死了的画面。 他不禁想,怎么会有这样大的差别呢? 同样是他的妹妹,一个为了他连受伤都不顾,一个却能那样狠心对他…… 却听林侯爷忽然低喝道,“他不该罚吗?众目睽睽之下将自己的妹妹打成那样,你还是个人吗?你就是个畜生!” 今日林烨的举动哪里是在惩罚乔念,分明是将侯府的脸面都踏碎在了地上。 如今京中人人都知道他侯府养了十五年的女儿与他们养出了仇来,其中的是是非非在经过众人的口舌之后,又能留下多少好话来? 林烨自知理亏,“儿子也是被气糊涂了。” “再糊涂也不能将人打成那样啊!”林夫人搂着林鸢,想到乔念后背渗血的样子,心头终究不忍。 林鸢却道,“可是阿兄已经知错了,王爷还将阿兄打成这样,爹,娘,你们就不要再怪阿兄了!” 林鸢的话让林侯爷夫妇终于将注意力放在了林烨的背上。 想到林烨被送回来时的样子,二人心中到底也还是不忍心的。 林侯爷却还是冷着脸道,“多亏皇上并不怪罪,你受点伤也好,好好待着反思一下何故如此冲动!你都多大的人了?你让老夫日后如何能放心将整个侯府都交给你?” 林烨沉默着,不发一言。 林夫人这才道,“好了好了,烨儿应该知错了。” 林侯爷重重叹了一声,这才转身离去。 林夫人也搂着鸢儿往外走,“鸢儿乖,娘带你去上药。” 林鸢却还是连连回头,担忧地看向林烨。 林烨便冲着林鸢扬起了笑脸来,不叫这个妹妹担忧,直到房门被关上,他的笑脸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来。 而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他伸手从床褥下摸索了一会儿,终于摸出了一把刻刀和一根木头。 想着先前乔念在法华寺控诉他的那番话,林烨不禁撇了撇嘴。 不过就是一根发簪罢了,他再给她刻一根就是,有什么好记恨的? 还有那夜明珠,他前段时日听说东海那边又发现了一颗新的,比之前的还要打上一圈,大不了等他伤好了就再去一趟。 都是些身外物罢了! 哪有她这样没良心的,竟还咒着他去死? 林烨一边刻着,一边想,等这根发簪送到乔念面前时,乔念定是会感动得痛哭流涕的。 这般想着,他心情莫名就好了起来,却不料那刻刀一时失手,将他的食指硬生生割下一块肉来。 鲜血如注。 他忙捂住了受伤的手指,痛得五官都拧在了一起。 却见,那鲜红的血一滴一滴地滴在了尚未雕刻的木头上。 一股莫名的不安就这么蔓延了开来,席卷全身…… 第33章 姐姐的命真好 乔念回了侯府后便想去给祖母请安,却被告知祖母已经睡下了。 她想着,祖母既然能睡得着便证明不曾听闻今日法华寺那发生的事,心中也放心了不少。 回到芳荷苑时,凝霜正白着脸等她,乔念想到林烨之前那一脚,心头不禁一抽。 凝霜却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继续上前来要伺候乔念更衣。 可乔念想了想,终于还是开了口,“凝霜,你可有别的想去的地方?” 闻言,凝霜一愣,本就苍白的小脸越发没了血色,“小姐是要赶奴婢走吗?” 乔念摇了摇头,“我不是你要赶你走,我只是……怕连累了你。” 今日若不是因为她,凝霜哪里会受到这无妄之灾? 可谁知凝霜的情绪却突然激动了起来,“奴婢不怕!小姐,你别赶奴婢走,奴婢就是要留在小姐身边,保护小姐!” 约是她情绪太激动了,话音刚落就呛咳了起来,几声过后,便呕出了一口血来。 乔念一惊,忙是上前扶着她坐下,“怎么回事?没有叫府医看看吗?” 凝霜好不容易止了咳,这才道,“看了,府医说奴婢受了内伤,情绪不宜激动。” 可若是乔念赶她走,她的情绪就会激动起来,像方才那样咳嗽不止,呕出血来。 乔念也听明白了凝霜的意思,虽然她也不懂,为何凝霜如此固执地非要留在自己身边,可想着她先前不顾一切也要保护自己的模样,她那颗心还是免不得软了一下。 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来,“好,知道了,那小姐我尽量不惹你生气就是。” “小姐没有惹凝霜生气!”凝霜以为乔念是会错了意,忙要解释,可看着乔念嘴角的笑,方才明白过来乔念的意思。 于是眼睛红红的,握住了乔念的手,“奴婢日后一定会保护好小姐,再也不叫小姐受今日这样的委屈了。” 小丫头的眼泪一直都很打动人。 乔念也看得想哭,不禁吸了吸鼻子,笑道,“傻丫头,日后保护好我之前得先保护好自己,否则,我可真的就不要你了。” “好!”凝霜用力点了点头,心中却是暗道,她身份低贱有什么好保护的。 日后啊,她还是得保护好小姐才行! 翌日,宫里赐婚的圣旨果然就下来了,紧接着流水般的赏赐跟着入了侯府。 有皇上赏的,也有贵妃娘娘赏的。 看着那无数的金银珠宝,林鸢站在一旁露出了羡慕的神色,“皇上跟贵妃娘娘一定都很喜欢姐姐,姐姐的命真好!” 她的命真好? 乔念转头朝着林鸢看去,见她正一脸欢喜地看着她,眸中除却羡慕之外并没有旁的乱七八糟的情绪,方才确定,林鸢并不是在讥讽她。 可…… 她看着林鸢,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妹妹如此羡慕,那不如我俩换换?” 闻言,林鸢一下子就惊愣住了。 换换? 让她去嫁给明王? 可阿兄分明说过,明王就是个火坑,嫁给明王就是往火坑里跳,她才不要嫁给明王呢! 她是要嫁给衡哥哥的! 这样想着,林鸢忙是摇了摇头,眸中带着几分害怕,当真像是怕被乔念抢去了什么似的。 这样的反应,比之方才她说的那番话,实在可笑。 乔念忍不住微微摇头,低低笑了开来。 林夫人显然也知道林鸢方才的话不妥,忙上前打岔,“明王这几日还在养伤,派人传了话说过段时日再带你去你们约好的地方。” 他们约好的地方? 乔念微微蹙了眉,这才想起昨日明王曾说过,结束后要带她去某个地方的。 只是这算不得约好吧?他都没等她是否答应就走了。 正想着,林鸢却又凑了上来,“明王殿下跟姐姐约了去何处?好不好玩啊?” “……” 看着她那满是欢喜的脸,乔念忽然就想到了一件事。 她看向林鸢,沉声问道,“昨日,是你告诉明王殿下我会去法华寺?” 她记得林鸢似乎说过。 闻言,林鸢一愣,而后点了点头。 乔念眉头微拧,所以,其实细细算下来,她昨日的这遭罪也跟林鸢有关。 若不是明王在寺庙外替她出头,拉着她进庙,后面萧清暖就不会在她面前说得那般难听。 那些嘲讽她身份低贱的话她早就已经在浣衣局听得麻木了,绝不可能因为那些话而去掌掴萧清暖。 所以…… 她看着林鸢,眸色微冷,“你告诉他做什么?” 林鸢是见过乔念发火的人,此刻看着乔念的脸色便也知道乔念是生气了。 当下便是一惊,好似怕乔念动手,还往后退了两步,“我,我只是听说姐姐与明王的事,就,就想着推波助澜一下,撮合你们二人……” “如此说来,我还得谢谢你?”乔念冷声一笑,嘴角噙着浓烈的讥讽,“堂堂侯府家的嫡女,却对旁人的婚事如此感兴趣,我是要夸你热心,还是夸你不知羞耻为何物?” “念念!”林夫人低声一喝,忙是将快要哭了的林鸢护在身后,“你妹妹也只是好心,她,她没别的心思,你莫要生气了。你们都是娘的女儿,你们哪个受了委屈娘都是舍不得的。” 乔念的目光这才从林鸢的脸上收回来。 她看了眼林夫人,笑意不达眼底,“林夫人这番话说来,自己可会笑出声?” 这是乔念从浣衣局回来后,第一次这样回嘴林夫人。 从前,她都是看破不说破的。 可是有些人啊,假话说得多了自己都当成真的了,说到最后,反倒将她当成了坏人。 所以她觉得,她还是有必要说说清楚的。 林夫人何曾想过乔念会这样对自己说话,当下呼吸就是一滞,眼泪瞬间滴落了下来。 这一幕,恰好被林烨瞧见了。 他是听闻皇上赐婚,又赏赐了许多东西,想趁着乔念今日心情颇好的时候前来缓和关系的。 是以,哪怕是需要下人搀扶,他也是一瘸一拐地来了。 谁知看到的却是自己的娘跟妹妹都被欺负哭了的模样。 当下便是一怒,冲着乔念喝道,“乔念,你还有没有良心?仗着皇上赐婚,如今变这般堂而皇之的欺负娘了吗?” 第34章 赶你还是赶我 也不知从何时起,乔念听到林烨的声音就无比厌烦。 她转过身看向他,便见他一把推开搀着他的小厮,一瘸一拐地快步朝着她走来,“跟娘道歉!” 乔念打量了他一眼,许是因着背后的伤,林烨站得并不直,额上甚至还渗出了不少冷汗,显然方才快步走来时痛得他少了半条命。 可饶是如此,他竟然也可以什么都不管地来指责她! 其实细细想来,林烨从小就是这样的性子,只是那个时候林烨不管不顾地往前冲是为了护着她。 而自林鸢回来后,他便开始不管不顾地针对她,冤枉她了。 约莫,血缘这东西当真奇妙,轻易便能敌得过她与他朝夕相伴的十五年。 乔念心中发寒,却道,“小侯爷昨日叫我道歉之后便被痛打了一顿,今日这番,又是准备好受怎样的责罚了?” 说起昨日的事,林烨不禁深吸了一口气,却还是固执地认为这一切都是乔念的错。 他拧了拧眉,质问道,“你该不会就是记恨我打了你,所以今日才会冲着娘发脾气吧?” “小侯爷哪只眼睛瞧见我发脾气了?”乔念反问,哪怕是方才对林夫人的质问,她的语气也是极为平淡的,实在算不上是发脾气。 反而是林烨自己,在她面前还真是无时无刻地不在发脾气 一旁的林夫人见林烨跟乔念又起了争执,忙上前来拉架,“好了好了,不是什么重要的事,烨儿,你伤未愈不在房里休息,出来做什么?” 说话间,林夫人的余光瞥见了林烨手指上的白色纱布,当下又是一惊,“你的手又怎么了?” “娘,我没事。”林烨柔下语气安抚着林夫人,可一想到自己为了给乔念刻发簪,弄伤了手指,但乔念却在这儿欺负他娘跟他的妹妹,他心里的怒意便怎么也压不住。 当下便是恨恨瞪了乔念一眼,“还不是因为某些丧门星!” 乔念很肯定,林烨的这句‘丧门星’是在骂她。 若是昨日之前,这三个字定会让乔念心中难受,可眼下,她却不痛不痒,丝毫没有感觉。 比起在上百人的面前被虐打,这不轻不重的三个字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林夫人轻轻拍了林烨一下,“你怎么可以这样说你妹妹!” “是啊,小侯爷怎么可以这样说林姑娘。”乔念柔柔接了一句,惹得一旁的林鸢又陡然睁大了眼看向林烨,眼泪一颗接着一颗。 林烨只觉得呼吸一滞,生怕林鸢误会,当下就冲着乔念道,“我说的是你!” 可这一声怒斥却只惹来乔念冷冷的一笑。 想起她昨日在菩萨面前说的那番话,林烨心口闷得厉害,他指着乔念厉声质问着,“你不承认我是你阿兄,我不怪你,可是娘呢?你自幼生病时就是娘衣不解带的照顾你,你难道连她也不认了吗?” 林烨大约是想用这样的话来挽回乔念的‘良心’。 可乔念的这颗心早就已经死在浣衣局里了。 当下淡淡轻笑,看向他的眼神里还带着几分嘲讽“小侯爷打完了人才来说不责怪,倒真是有几分做了那什么还要立牌坊的意思。” 她背上的伤可也还在痛着呢! 林烨昨日被那么多侍从打晕了过去,可据她所知,打他的那些笤帚可一把都没断,甚至林烨背上也没有太大的伤口,所以今日他才能下得了床。 可她呢? 鞭子细,所以才容易将人打得皮开肉绽。 但林烨却能用那粗的笤帚打得她满背的伤,甚至还将笤帚给打断了,可见昨日林烨根本就是存心想要她的命! 那,她何须再跟他客气? 乔念虽然没有把话说的太明白,可这份侮辱林烨却是实实在在的接收了。 他当下就要冲着乔念扬起拳头,“我看你就是被打少了才会这么嘴硬!” 林夫人一下就将林烨给抱住了,“烨儿!不许冲动!” 谁知,乔念却朝着林烨走了一步,“小侯爷还想打人?今日是想打什么地方?左脸还是右脸?可要我亲自送到你跟前?” 眼见着她如此嚣张,林烨怒意更盛,差一点就挣脱了林夫人。 却不料,凝霜忽然冲到了乔念的面前,冲着林烨喝道,“皇上赐婚的圣旨刚下,小侯爷这就要打我们家小姐,是不是太不把皇上放在眼里了?” 林烨一怔,随即冲着凝霜皱了眉,“连你一个丫鬟也敢来压我?” “压不得吗?”乔念拨开了凝霜,冲着林烨勾唇一笑,“若不然,你以为此刻为何你娘这样死死抱着你?” 是担心林烨伤了她? 呵,她可不信。 之前她屡屡被伤害,被污蔑的时候,林夫人这所谓的‘娘亲’可一次都没站出来过。 所以眼下,林夫人只是担心林烨冲动之下冒犯天威,惹来祸事罢了! 林烨当真是气坏了。 可林夫人此刻已是抱着他哭了起来,他不好再挣扎,只是冲着乔念怒喝道,“我就不该将你接回来,你回来才多久,便是闹得整个家鸡犬不宁!” “是啊!小侯爷不该将我接回来的。”乔念垂下眼眸,嘴角的嘲讽渐深,“可,侯府需要我。” 诚然,她能离开浣衣局是有祖母的功劳在,可,林侯爷与林夫人显然也是存了别的心思的。 没有她,谁去嫁给明王,谁来保侯府一时安稳? 林鸢? 他们怎么舍得自己的宝贝女儿去嫁给一个残废,往后余生都守着活寡啊? 如若不是柳娘将一切真相告知,恐怕她到今日都还会觉得自己是寄人篱下! 可笑她之前还为了证明自己吃不得鱼腥那样作践自己! 但林烨似乎不明白乔念在说什么,当下便是冷声一笑,“需要你?你未免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我早就与你说过,你若不愿意待在这儿,大可以离去,侯府没人会拦你!” 这番话,之前林烨还觉得自己说的太过分了。 可如今,他只恨自己为何没有将乔念早点赶走! “烨儿!别说了!快别说了!”林夫人涕泪横流。 林鸢也哭着上前抱住了林夫人跟林烨,哭哭啼啼的,只将林烨的心都要哭化了。 他们才是一家人。 乔念冷眼看着他们,眸中闪过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厌恶。 她直截了当地问林烨,“这侯府你做得了主吗?不如小侯爷去问问林侯爷,若非要赶一人离府的话是赶你,还是赶我。” 第35章 让她结不成婚 乔念林烨大怒,却是被两个女人抱着,根本动弹不得。 乔念也懒得再与林烨废话,看向林夫人,“今日的赏赐都是皇上跟贵妃娘娘赐给我的,那自然就该送去我的芳荷苑,对吗?” 那些赏赐,虽然是皇上跟贵妃娘赐给乔念的,但照理是该入侯府的库房。 可眼下乔念既然问出了口,林夫人也拉不下脸来说不行,甚至觉得这也是对乔念之前那三年的一种补偿。 于是,一边哭着,一边连连点头,“就,就送去你院里。” 得了林夫人这话,乔念脸上的方才有了几分真正的笑意,便是欠身对着林夫人行了礼,带着凝霜转身离去。 看着她那无比得意的样子,林烨两个眼珠子都要冒出了火来,他忍不住质问,“娘!你给她做什么?” 林夫人这才松开林烨,吸了吸鼻子,“府里又不缺那些,更何况本就是赏给她的!倒是你!昨日你爹才说过,不许你这样冲动,你这性子怎么就不知道收敛些?” 林烨眉心紧拧,没有回话。 倒是林鸢急着为林烨开脱,“娘,阿兄也是见你我哭了才会心急的,您别怪他……” 闻言,林夫人心里也抽抽得厉害。 是啊,到底是自己亲生的,不管怎么样都会心疼自己。 可乔念呢? 虽不是亲生,可也足足养了十几年,唤了她十几年的娘啊! 这说出来的话,怎么能跟刀子一样,割的她的心鲜血直流呢? 想着,林夫人也觉得委屈,又落下一滴泪来,却是被她飞快地擦去了,“总之,你莫要再招惹她!纵然她说话再难听也不过就是这两三个月的事儿了!等她嫁给明王之后便会跟明王去菰城,以后一年都未必能见到一面。” “谁要与她见面!”林烨还在气头上,却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看着林夫人问道,“娘,你说她今日突然这般嚣张,可是因为赐婚?” 林烨觉得乔念今日实在是太反常了! 刚回来的时候虽然也是冷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但也不曾这样明目张胆的与他争吵。 昨日,也是事出有因,是因为萧家那丫头说话太难听了。 可今日呢? 今日赐婚的圣旨一到,她居然就敢将娘给怼哭了,还一点儿都不怕他,不怕被赶出侯府了! 还不是因为有了明王这个后台撑腰? 呵! 真是个蠢货! 她莫非以为明王真是什么良人不成? 不等林夫人回答,一旁的林鸢却突然小声开口,“姐姐日后会成为明王妃,如今嚣张跋扈一些,也是情有可原的。” “怎么就情有可原了?”林烨不解,“她如今还没成为明王妃就能将你跟娘都欺负哭了,日后若真成了明王妃,岂不是连爹都不放在眼里,岂不是要将我侯府都踩在脚底下了?” 林烨越说越气,他忽然觉得,哪怕皇上已经赐婚,他也决不能让这桩婚事成真! 乔念回了芳荷苑没多久,那些赏赐也都跟着送到了。 凝霜带着人一样样地记录清点,乔念也大方,随手拿出几样首饰就让凝霜拿去与院里其余的下人们分了,便是来送赏赐的那些下人也没落了打赏。 下人们欢喜极了,纷纷对乔念夸赞不已。 等赏赐完后,乔念便去找了老夫人。 对于这家里的其他人,乔念如今自然是不想理会。 可对于老夫人,她却是莫名带着几分愧疚的。 她不知道老夫人若是知道自己将皇上跟贵妃娘娘的赏赐都要来了,是不是会责骂她不顾礼数,不向着侯府。 这个点,老夫人应该是醒着的。 果不其然,乔念来时,老夫人正在喝药。 乔念深吸了一口气,调整好姿势方才进了屋给老夫人请安,生怕被老夫人看出她受了伤。 老夫人见到乔念也很是欢喜,冲着她招了招手,“我听说,赐婚的圣旨已经下来了?” 乔念做到了老夫人的身旁,拉过老夫人的手点了点头,“嗯,下来了,皇上跟贵妃娘娘都赏赐了不少东西,我……我都要来了。” 乔念说这话时稍稍有些心虚,毕竟那些赏赐本是该入侯府的库房的! 她怕祖母说她贪心。 可谁知,老夫人却笑了开来,“好!做得好!我的小念念总算是聪明了一回!” 乔念一愣,“祖母不怪孙女不识大体?” “识大体有什么用?”老夫人笑道,“识大体又能值几个银子?你日后是要跟着明王去菰城的,若是你们二人能琴瑟和鸣也就罢了,如若不能,你身上有些银子傍身,祖母才能放心啊!” 话说到这儿,祖母又朝着乔念凑近了些,小声道,“悄悄告诉你,祖母给你准备了好些嫁妆,保管到时让你风风光光得出嫁,日后便是明王也决不能小看你半分!” 能让她风光大嫁的彩礼乔念心中或许能想到一个数,可能让明王也不会小看她半分的彩礼,这得是多少? 乔念震惊地看着老夫人。 却听一旁的苏嬷嬷笑道,“小姐有所不知,老夫人是将自个儿的彩礼都划进去了!” 祖母自己的彩礼? 乔念知晓祖母原本是个富商家的小姐,当年嫁进侯府时十里红妆震惊朝野。 她将自己的彩礼都划进去了的意思是,祖母给自己的彩礼还远不止那些! 乔念惊了,“那怎么行?那都是祖母的东西!” “祖母的就是你的,怎么不行?”老夫人一脸正色。 可,乔念却又蹙了蹙眉,“那,林鸢那边怎么办?” 她毕竟先林鸢出嫁,祖母给了她那样多的彩礼,可林侯爷夫妇怕是拿不出相等的去给林鸢。 那到时,林鸢会不会责怪祖母? 侯爷夫妇是不是也会责怪祖母? 特别是那个林烨,总是说话不经脑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会不会也说些气人的话,气坏祖母的身子? 却不料,老夫人半点儿都不在意,“我管她怎么办!她那边自有她爹娘操持!若是她爹娘没本事,难道还要怪到老婆子头上?” 说到这儿,老夫人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又压低了声冲着乔念道,“都说她那一双眸子与她娘生得一模一样,可老身我最烦瞧见的就是她那双眼了!整日动不动就掉眼泪,也不嫌晦气!还是我的念念好,总是开开心心,笑嘻嘻的!” 老夫人说着,眼里却又染上了几分愁绪。 她抬手轻抚着乔念的脑袋,“祖母啊就希望念念一辈子都能开开心心,高高兴兴的!” 只是,从前那样能肆无忌惮开心快乐的乔念,她只怕是这辈子都见不到了…… 第36章 你要不要脸? 乔念又恢复了躲在芳荷苑里不见人的日子。 除却去看望老夫人之外,她几乎没有走出过自己的房门。 一来是她背后的伤需要静养,二来她也是真的厌烦看到这府里的其他人。 特别是林鸢。 真是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被她瞧见,她便又要凑上来,不知整些什么幺蛾子。 事实上,这几日里林鸢也是来过的。 说什么,落梅院那株最大的赤梅开花了,艳丽非常,连着香气都很是迷人,她知道乔念喜欢梅花,便特意亲自来请乔念过去。 可这一回,别说是通知乔念,凝霜就连芳荷苑的门都没让林鸢进,只说她家小姐还在卧床养伤,不方便出门。 林鸢再不懂事也不可能非要拉一个受了伤的人去赏梅花,此事便这么不了了之了。 后来乔念从别的丫鬟口中知道了这事儿后还特意赏了凝霜一根发簪。 那些会给她惹来晦气的人,的确就该拒之门外。 转眼就来到了元宵佳节那日,一大早凝霜就很是兴奋地送来了一封书信,“小姐,是明王的信!” 乔念正在梳妆,听着凝霜的话便是微微拧了眉。 说实话,除却侯府的人外,她其实也不太愿意见明王。 身边利用她的人太多了,她只想一个人清净。 可,她与明王的婚事已经板上钉钉,终归日后都是要日日相见的人,她就算再不情愿这封信还是要看的。 当下便伸手接过,可看着信封的时候不禁微微一愣。 一旁的凝霜已是格外好奇,“小姐,明王说什么了?” 瞧着她一脸的八卦劲儿,乔念只能将信封拆开,却道,“明王写信给我,你这般激动做什么?” 凝霜这才不好意思地一笑,“嘿嘿,奴婢只想着,明王写信给小姐定是要约小姐见面的!” 这未婚男女之间的见面,难道不惹人遐想吗? 更何况明王之前在法华寺如此护着她家小姐,她对明王可是很有好感的。 乔念轻轻叹了一声,“嗯,约我今晚去赏花灯。” “对哦!今日是元宵佳节,春山街上年年今日都会举办花灯会,不少未婚男女都会在今日约见赏花灯,而后自然而然地就促成一桩美满的姻缘……”凝霜的语气越说越暧昧。 乔念此刻却无心理会,只是将信封又拿起,问道,“这信是旁人拆过吗?” 凝霜点了点头,“府里来信,不论是给谁的都要由侯爷亲自过目后才能送来的。” 这一点乔念倒是不知道的。 毕竟从前也没什么人给她写过信。 又或许,是如今侯府已经岌岌可危,所以林侯爷才会如此小心翼翼? 她心中存了狐疑,却也并没有再多想。 毕竟她与明王的关系是侯府一手促成的,就算林侯爷知道明王约她也不会说什么。 当天,待到暮色降临,乔念便带着凝霜出了门。 明王在信上约她去春山街上的福来茶馆见面。 那茶馆乔念是知道的,的确是个赏花灯的好地方。 只是马车还未行进到春山街,便已经被前去赏花灯的人群给挡住了。 车夫无奈地冲着马车内道,“小姐,马车过不去了,恐怕还得请您自己往前走几步。” 只要再走一个路口便是春山街了。 乔念开了眼前头的人群,当真是水泄不通,这才应了声,“好。” 她与凝霜齐齐下了马车,嘱咐车夫晚些来接他们,随后便随着人群往春山街而去。 虽然还未到春山街,但街边已是摆了许多小摊,卖着好多新奇有趣的小玩意儿。 凝霜到底年纪还小,瞧见那些便有些走不动道了,“小姐你看,这个面具好漂亮啊!” 只见凝霜快步走到一处摊位前,拿起一张画着戏曲脸谱的面具,“小姐戴这个肯定好看!” 乔念并不大喜欢,皱了皱眉,却不等她开口,凝霜已是将面具买下了。 她兴冲冲地来到乔念面前,“小姐戴看看!” 看着她如此欢喜的样子,乔念也不好推辞,便只能拿起面具戴了起来。 却不想,面具带上后,眼前却没了凝霜的身影。 她心下一惊,只听到凝霜的声音从不远处的人群中传来,“小姐,快看这个小人儿!好好玩啊!” 可,人太多了,乔念根本就看不见凝霜在哪儿,只能顺着声音往前寻去,却始终没有发现凝霜的影子。 莫名的,乔念心里慌了。 也不知为什么,就是一股莫名的寒意从脚底升起,令她整个人都慌乱了起来。 她扬声喊着,“凝霜,你在哪儿?” “小姐!这边呢!”凝霜的声音传来,乔念顺着声音看去,能看到小小的声音在人群中挥着手。 她这才放心了些,快步朝着凝霜的方向走去。 却不想被路人绊了一脚,整个人都扑摔了去。 一声惊呼,脸上的面具掉落下来。 乔念想,今日又该丢个大的了。 可,预想的疼痛并未袭来,反倒是那股令人熟悉又心悸的气息席卷了她全身。 等到站稳,她这才惊觉自己已经被萧衡搂进了怀里。 “小心。” 耳边传来他低沉的声音,却略带几分沙哑,莫名透出些蛊惑的味道。 乔念的心不受控制地一跳。 脑海中莫名浮现出他将她逼在山洞中,双眸猩红的样子。 心,就更慌了。 但很快,一个强劲的力道便将还未反应过来的乔念给推开了。 是萧清暖。 “我倒是谁家的小姐这样不要脸,上赶着往男人怀里撞!”萧清暖恨恨地瞪着乔念,“原来是大名鼎鼎的未来明王妃,乔姑娘啊!” 一个大名鼎鼎,来嘲讽她前段时日在法华寺的遭遇。 一个未来明王妃,来提醒她注意自己的身份。 乔念眉心一沉,不想搭理萧清暖,便对着萧衡欠身行了礼,“多谢萧将军出手相救。” “你少来这套!”萧清暖又上前推了乔念一把,“我亲眼瞧见你分明是瞄准了我阿兄的怀里撞的!乔念,你要不要脸?我阿兄名正言顺的未婚妻还在这儿呢!你是瞎了吗?” 闻言,乔念一愣,这才注意到萧衡身后不远处还站着一人。 身形娇小,面若桃花。 可那一双眸子却涌动着泪光,楚楚可怜…… 第37章 有一句话你说的很对 又来了。 此时此刻,乔念脑海中只冒出了这三个字。 她最烦见到的就是林鸢这副样子。 而发现乔念看向了自己,林鸢这才委屈巴巴地走上了前来,对着乔念行了礼,“鸢儿见过姐姐。” 声音带着几分哭腔,她不哭,只将眼泪都含在眼眶里,却叫人看得越发心疼。 萧清暖就第一个受不了了,“鸢儿你怎么如此善良?她都摆明来勾引你未婚夫了,你居然还给她行礼!要我说,你就该给她一巴掌才对!” 周围的人群还在流动,只是因着萧清暖的话,或多或少地慢了下来。 大约是都不想错过这‘二女争一夫’的戏码吧? 林鸢怯生生地看了乔念一眼,什么都没说。 萧衡倒是眉眼凌厉地瞪了萧清暖一眼,“你若是想惹事就自己先回去。” 眼看着萧衡都帮着乔念说话,萧清暖不乐意了,“阿兄你何故一直帮着她?你从前分明都懒得看她一眼的!别不是三年不见,你反倒喜欢上了!” 最后那句话,萧清暖的声音分明越说越小。 大约是连她自己都觉得这话实在过分了。 若是往常,她阿兄肯定会怒喝一声,“住口!” 然后就让荆岩副将强行将她送回府去,不让她跟着赏花灯了。 可,她的话音落下,却并未激起萧衡的任何反应。 四周人群喧闹,却有一股诡异的沉默在四人间蔓延了开来。 这一阵沉默,像极了那日在山洞里,她想给他难堪故意说要嫁给他后的那阵沉默。 像极了在承认着什么事。 不该沉默的。 乔念眉心微拧,目光不自觉就落在了林鸢的脸上。 果不其然,林鸢那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是落了下来。 萧清暖也终于反应了过来,不禁冲着萧衡瞪大了双眼,“阿兄你疯了?鸢儿还在这儿呢!” 萧衡眸色一沉,却并未看林鸢一眼。 只是耳边却传来了林鸢细细小小的声音,带着浓烈的哭腔,“暖暖你别这样说,毕竟姐姐曾与衡哥哥是有过婚约的。” 她是想告诉萧清暖,乔念跟萧衡曾经有过那样一段过往,所以就算萧衡心里有乔念的位置也是正常的。 更何况,那只是曾经了。 如今与衡哥哥有婚约的人是她,即将要嫁给衡哥哥的人也是她,这就够了! 娘亲今早与她说过的,已经与萧家爹娘约好日子商议她跟衡哥哥的婚事了。 而且姐姐也是快要嫁给明王了,这种时候,她并不想多生事端。 就如娘亲所言,等姐姐跟着明王去往菰城后,她们姐妹一年都未必能见到一次了。 如今实在没必要为了这些事争吵。 虽然,她的的确确很委屈。 这样想着,眼泪便如断了线的泪珠似得,一颗接着一颗的落下。 萧衡光是听声音就知道,林鸢又哭了。 眉心不自觉拧起,他这才看向萧清暖,声音透着严厉,“你若再胡说一句,我便让荆岩将你的嘴巴缝起来。” 闻言,萧清暖像是被吓到了似的,忙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这反应,着实奇怪。 乔念不禁想到了萧衡口中的荆岩,想到那个来到芳荷苑外送药的高大身影,心中疑惑着萧清暖为何会那么怕他? 却见萧衡看向她,低声问到,“你的丫鬟呢?” 乔念往后头看了看,“不知跑到哪儿去野了。” “哼!”萧清暖哪怕是捂住了嘴,也非得发出一声冷哼来表示不信。 乔念懒得搭理她,就听萧衡道,“今日人多,你一个人不安全,一起走吧!” 这是要约乔念一起赏花灯? 林鸢猛然瞪大了双眼,眼泪更凶了。 萧清暖也终于捂不住嘴了,大喊了一声,“阿兄!” 只是方才被警告过后,再多的话她是一个字都不敢多说了。 就在这时,凝霜这丫头终于又回到了乔念的身旁,“小姐!” 乔念回头,便见小丫头手中已经拿了不少东西,有糖葫芦,桂花糕,还有一个小木偶人,大约就是她方才说有趣的那个。 她无奈一声轻叹,“是这几日赏你的赏多了?” 这才来了多久,她便买了这么多东西了! 凝霜不好意思的一笑,对着萧衡等人行了礼,这才凑近到乔念身旁,小声道,“奴婢就说怎么许久不见小姐跟上来,原来是遇到拦路虎了。” “……”乔念下意识去查看萧衡的反应。 凝霜声音虽小,可萧衡身为武将,自幼习武,听力也极其灵敏。 她知道他一定是听到凝霜的话了。 但好在,萧衡并没有什么反应。 那张一贯淡漠的脸上仍旧写满了凉薄。 唯有那双眸子,不知何故,总觉得比往日深沉了不少。 乔念暗暗瞪了凝霜一眼,示意她不许乱说话,而后才对着萧衡几人道,“我与明王有约,就不与萧将军同行了。” 说罢,也不等萧衡反应,便是带着凝霜转身离去。 而萧衡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 看着她抬手戳了戳丫鬟的脑袋,似是在责怪丫鬟的顽皮。 可她的嘴角却又分明是笑着的。 这抹笑,他有多久没有见过了? 很久很久之前,她也会这样对着他笑的。 不,不是这样的笑。 是要比这更热烈,更灿烂的笑。 他最喜欢那样的笑容了。 可…… 到底是出了什么岔子呢? 怎么就被他给弄丢了呢? “阿兄!”萧清暖的声音唤回了萧衡的注意力。 她有些不满地看了眼已经消失在人群里的那个身影,这才又道,“你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萧衡深深叹了口气,转头看向萧清暖,“若不然,你先回府?” 萧清暖一惊,“我才不要呢!我好不容易求爹让我出来的!”说着,便是率先往前而去。 林鸢担心萧清暖一人会走丢,便是吸了吸鼻子,抹去脸上的泪水,冲着萧衡柔柔地开了口,“衡哥哥,我们也走吧!莫让暖暖一个人走丢了。” “嗯。”低沉的声音给了回应,而后很是温柔地唤了她的名字,“鸢儿。” 林鸢一愣,方才还有些难受的心情立刻转晴,“衡哥哥。” “你方才有句话说得很对。” 萧衡依旧没有看向林烨,他的视线落在人群中,落在那早就走远的方向。 “她才是我第一位未婚妻。” 第38章 在劫难逃 约莫萧衡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中的情意汹涌得太明显了,哪怕林鸢此刻只是站在他的身侧,并不能直视他的双眼,却也能明明白白地看出他内心的渴望。 对乔念的渴望! 她慌了。 她终于明白,原来萧衡心里真的是有乔念的! 那,她呢? 她又算什么? 心底的委屈涌起,林鸢忙是低下了头,任凭眼泪一颗一颗地砸在地面上。 不料,一块帕子忽然就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是萧衡的帕子。 林鸢心头微颤,伸手接过。 就听萧衡淡淡道了声,“走吧。”便是径自往前走去。 林鸢拿着帕子站在原地,看着萧衡那抹高大的背影,心中又涌起了另一种想法。 男人三妻四妾都是正常的,萧衡曾经与乔念定下了那么久的婚约,心里会有乔念的位置也是正常的。 否则,他岂不就是个无情无义的男人了? 可他跟乔念都是过去的事儿了,皇上已经赐婚,萧衡纵然有天大的胆子也不可能跟皇帝的儿子抢女人。 所以,他跟乔念是没可能的。 他要娶的人,始终是自己! 就如同这块帕子,最终都是被她握在手里的,这就够了。 这样想着,林鸢竟是自己将自己给劝好了。 当下便是吸了吸鼻子,将帕子藏进了衣袖中,这才快步跟了上去,“衡哥哥,等等我。” 她扬声唤着,是一贯的柔弱。 只是萧衡的步子并未停下,还是那样不快不慢地前行着。 林鸢加快脚步,倒也很快就跟上了。 今日的元宵花灯比起往年似乎都要热闹些,街边摊位上的商品也比往年要新奇。 哪怕是林鸢也忍不住在一个摊位前站定了脚步,“衡哥哥,你看这面具多别致。” 林鸢双手捧起一个面具在萧衡的面前晃了晃。 萧衡微愣,忽然想起方才乔念脸上带着的就是与之一模一样的面具,只是后来那面具落在了地上,被来往行人不知踢到哪里去了。 他不自觉地伸手,将面具拿了过来。 林鸢以为他喜欢,便拿起另外一款男式的,对着萧衡晃了晃,“衡哥哥,你看这个面具像不像你?” 面具上的戏剧脸谱俊朗不凡,眉眼凌厉,一看就是个武将。 倒还真与他有那么一点神似。 正看得出神,便听摊位的老板笑着介绍到,“爷手中的面具与夫人手中的面具乃是一对儿!” 闻言,林鸢一下子就红了脸,连着手中的面具都有些拿不住了,满是羞涩。 可她并未解释,而是时不时地抬眸看向萧衡,想看萧衡是什么反应。 却见,萧衡的注意力只放在了那两张面具上。 听了摊主那样说,他便将林鸢手中的面具也拿了过来,将两张面具放在了一起。 嘴角也不禁浮现出一抹幽深的笑来。 一对儿……吗? “小姐,您看,是萧将军跟二小姐!” 福来茶馆的二楼雅间内,凝霜倚在窗边,楼下人群来来往往,唯独萧衡最是惹眼,是以凝霜一下子就看见了。 乔念坐在桌前,明王还未到,所以此刻的包间内只有她跟凝霜。 听着凝霜的声音,乔念便也往楼下看去,只一眼就瞧见了萧衡跟他身旁的林鸢。 看着林鸢脸上已经没了方才的委屈跟眼泪,反倒是满脸欢喜,乔念心头不禁冷哼。 也不知林鸢那副样子就是特意做给她看的,还是萧衡用了什么法子在这样断的时间内将人给哄好了! 不过,都与她无关就是。 正想着,雅间的门却在这时被推开了。 凝霜忙是站到了乔念的身后,而乔念也跟着站起身来,下意识便要行礼。 可,见到来人,乔念的动作却是顿住了。 不是明王。 而是两名五大三粗的男人。 看身型,应该都是习武之人。 乔念当即沉下脸来,“你们是什么人?可知我乃是……” “侯府的大小姐嘛!”对方忽然开口接了话。 乔念心头便越发沉了。 原本以为这二人只是走错了房间的登徒子,可眼下明显是冲着她来的。 但,分明是明王约她在此见面的! “你们是明王的人?” 她抱着心中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谁知两个男人却是相视一笑,而后看向乔念,“大小姐莫怪,我们兄弟二人也只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而已。” 不是明王派来的! 乔念的心沉到了谷底,身后的凝霜却突然蹿了出来,一下就扑在了一个男人的身上,“小姐快跑!” 乔念一惊,却不等她有任何反应,凝霜就被那男人一把推飞了出去。 太轻易了,轻易得就像凝霜不是个人,而是只小兔子似得,推得毫不费力。 凝霜重重摔在了地上,脑袋磕到了墙面,一下子就晕了过去。 茶馆外头依旧人声鼎沸,这小小雅间内的动静并没有惹来任何人的关注。 乔念想,哪怕此刻她冲着窗外喊救命,怕也是没人能听见。 就算听见,凭着那两个男人的身手,不等街上的人看见她,就该是将她制服了。 可她背上的伤还未痊愈呢! 退一万步而言,她就算凭着自己的身手从这两个男人的手中顺利逃脱,那凝霜怎么办? 所有的思虑就在一瞬间,乔念咬了咬后槽牙,这才道,“你们无非是为了求财而已,对方给了你们多少银子?我出双倍。” 谁知,她的话只惹来了对方的嘲笑,“双倍?你不过就是侯府一个可有可无的养女罢了,能出得起两千两?” 也就是说,这幕后的人足足给了这二人一千两! 竟是与她有这样大的深仇大恨吗! 乔念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在抽搐着。 交握于身前的双手正死死掐着自己的手背,只期望用这样的疼痛能让自己保持住冷静。 不能慌,她越慌对方就会越开心! 当下便是扯起了嘴角,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云淡风轻,“看来两位有所不知,前段时日皇上将我赐婚于明王,并且赐下许多金银财宝,区区两千两而已,只要你们能放过我,我可以给你们三千两。” 那些赏赐,远没有三千两,但此刻乔念表现出来的样子,仿佛皇上赐了她上万两似的! 那二人似乎也有些心动了,相互看了一眼,可思考过后却道,“我们兄弟二人行走江湖,讲究的就是一个信字,断没有收两头的道理!” 所以今日,乔念在劫难逃! 第39章 怎么不一样 眼看着那二人就要朝自己走来,乔念终于厉喝了一声,“慢着!” 她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心中的惧意到达了顶峰,却依旧强迫自己保持镇定。 那两个男人似乎还真被她唬住了,顿住了脚步。 就听乔念道,“我方才已经说了皇上赐婚,我如今是明王的未婚妻,你们若要动我可就不仅仅是跟侯府作对,更是与明王作对,与当今皇上作对!不如你们好好掂量掂量,让你们来这儿的人到底能不能保住你们!” 闻言,那二人相互看了一眼,似乎觉得乔念说得有道理。 于是乎,对着乔念拱了拱手,语气跟态度都柔和了不少,“大小姐,我二人乃江湖人士,对于你们达官贵人间的恩恩怨怨并不明白,只知道收了银子就得办事。不过大小姐放心,我二人并不会伤害你,只需要大小姐跟我们走一趟就好!” 直到听到那二人的这番话,乔念似乎才终于能够顺利呼吸起来了一般。 至少目前看来,这二人倒还算是讲点江湖信义的。 不伤害她就好,能保住性命就好! 可…… “你们要带我去哪儿?”乔念再次问道,希望二人能再透露些什么。 可二人却是摇了摇头,“多的,还请大小姐恕我等无法多言。” 说罢,便又要上前来。 “等一下!”乔念再次喝了一声,但已经不如之前那般冷戾了。 她也没有力气冷戾了。 从前在浣衣局,对付的都是女子,这还是她头一回跟两名五大三粗的歹徒对峙。 她深知男女之间力量上的差异,别说是两名男子,哪怕只是一个,她也未必能打得过。 她是真的害怕极了。 可她不能表露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惧意,否则便会如狼群面前的小羊,只能等着乖乖被分食。 她看着二人,深吸了一口气才道,“我自己能走。” 她不想被他们碰,如若是被二人挟持着往外走,被人看见最终还不知会传出怎样的闲话来! 她才刚刚被赐婚给明王,她绝不能让那些闲话毁了自己往后的路! 那兄弟二人显然也没想到乔念居然能有这般胆色。 从前面对他们的人,哪怕是个男子,这会儿也该是要被吓得尿裤子了。 是以,对于面前的女子,他们二人也难得地露出几分欣赏之色,可江湖人办事总有江湖人的规矩。 只听一人道,“恕难从命,大小姐,得罪了!” 话音落下,那男子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上来。 乔念身形一动,眼看着就要避开,却又被另一名男子死死抓住了。 下一瞬,一块帕子捂住了她的口鼻,不过一个呼吸间,眩晕感便阵阵袭来,乔念眼前一黑,彻底昏死了过去。 另一边,萧衡到底还是将那两张面具都买下了。 林鸢以为他是会送给他的,可谁知萧衡从头到尾都没有要把面具给她的意思。 她心中不免有些难受,却又想着,只是两个面具而已,并不能代表什么的! 她跟在萧衡的身后,继续往前走。 街上的花灯越来越好看,有蝴蝶的,鲤鱼的,甚至还有麒麟的! 每一盏都栩栩如生。 林鸢看上了一盏小兔子的,那两只耳朵动来动去,很是可爱。 “姑娘喜欢?”摊主眼尖儿,一下子就发现了林鸢,便是将那盏兔子的灯笼摘了下来,“只要五两银子。” 萧衡倒是很自觉,递出了银两。 摊主笑眯眯地将灯笼送到了萧衡的手中,可还不等萧衡将灯笼递给林鸢,便发现后面的人群忽然就骚动了起来。 好似出了什么大事。 林鸢与萧衡也被这骚动吸引了注意。 萧衡个子高,看得也比林鸢远一些。 越过人群,他一眼就看到了一个满脸是血的丫鬟。 有些眼熟。 似乎是…… 乔念的丫鬟! 他当即一惊,匆匆朝着凝霜的方向奔去。 林鸢被吓了一跳,惊呼了一声,才发现萧衡手中的兔子灯笼落在了地上,一下子就烧了起来。 火苗不断朝着她的裙摆舔舐而来,她被吓坏了,好在摊主反应及时,一瓢水就将火给扑灭了。 林鸢却还未从惧怕中回过神来,只木然地抬眸看向萧衡离去的方向,她不知道萧衡是怎么了,鬼使神差的,她抬脚就跟了上去。 而此时萧衡已经冲到了凝霜的面前,“怎么回事?你家小姐呢?” 凝霜满脸是血地从茶馆里跑出来就是为了找她家小姐的,她一直都没哭,一双眼始终锐利地在人群中寻来寻去。 可,在看到萧衡的一刹那,她却突然就忍不住了。 “呜哇!萧将军,请您救救我家小姐吧!” 凝霜一下子就跪了下来,她知道,此时此刻,恐怕只有萧衡才能救小姐。 萧衡眸色一沉,一把将凝霜拽了起来,声音透着狠厉,“闭嘴!不要哭哭啼啼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凝霜当即止了哭,抽抽搭搭地将雅间内所发生的事儿告诉了萧衡。 萧衡这才知道,乔念被人抓走了。 当下便是一声厉喝,“来人!” “在!” 齐齐的声响从人群的四面八方传来。 很快就有几名人高马大的男人站到了萧衡的面前,为首的便是副将荆岩。 “乔姑娘被掳走了,迅速封锁春山街出入口,来往马车决不能放过,特别是两个男人同行的,一并抓起来!”他急急下令,荆岩带着人应了声便又迅速分散于人群之中。 而萧衡这会儿才有空看向凝霜细问,“你家小姐不是与明王有约吗?” 难道是明王? 那个残废的变态? 凝霜头上的血还在不停地往下流,眼泪和着血水一并流下,“是明王写了书信约我家小姐来此见面的,可来的不是明王,而是两个长得很凶的男人!” 闻言,萧衡眸色越发沉。 却在这时,有人拨开了人群而来,看到萧衡不由得一愣,“萧将军?” 随后又看向凝霜,“你是……乔姑娘的丫鬟?怎么弄成这样?” “明王殿下……”凝霜也认得明王,哭得更厉害了,“您怎么才来啊!我家小姐都在这儿等了你许久了!” 若是明王早些来,她家小姐也不会被坏人抓走啊! 可,明王却是一脸无辜,“本王信上写得清清楚楚,约了乔姑娘在前头缘来茶馆见面,本王已经等了一炷香的时间了。” 缘来茶馆? 不是福来茶馆吗? 凝霜愣住了,怎么会不一样? 第40章 念念不能折在这儿 n乔念醒来的时候眼前还是一片黑暗,眼睛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给蒙住了。 下意识地抬手,却发现自己的双手被捆在了一起。 她这才猛地想起茶楼里所发生的一切! 所以现在,她是在什么地方? 身下颇软,她应该是躺在床上的,依稀还能从外头听到些嘈杂的声响。 她还在春山街! 这里,应该是春山街的某间客栈! 只是她双眼被蒙着,不能确定自己到底身在何处,也不知道眼下是什么时候了。 她被掳走多久了? 正想着,房门被推开的声音响起。 那两个男人回来了。 乔念能听到其中一人的脚步声正朝着她而来,似乎是来确认她醒了没有。 她一动也不敢动。 好在,对方也没发现她已经醒了,只笑了声,“大哥你这次的迷药买得不错啊!”说着便走开了。 “那是!听闻是药王谷那儿弄的药!” 一阵酒香传来,二人显然是开始饮起了酒。 “大哥,你说外头怎么这么多官差?该不会是冲着你我二人来的吧?”其中一人问道,显得有些郁闷。 就听另一人道,“你个傻子,外面那些哪里是官差?你见过哪个官差身上这么大杀气的?” 说话间,那人饮下一口酒,语气沉重,“依我看,那些都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兵!” 话音落下后,便是一阵沉默。 二人似乎情绪都不太好,乔念只听到二人饮酒的声音,好一会儿方才又听到那人问,“那,那些兵是冲咱们来的?就是为了那位侯府的大小姐?” “或许吧!”那人说着,叹了口气,“早知道这门生意这么不好做,咱就该多要些银子!不过也还好,我们现在躲在客栈里不露面,就算满街都是兵也查不到我们头上!只等着天亮将这妮子放了就行。” “哎,也是奇怪了,你说他出这么多银子,为什么只让我们把这妮子关一晚上就放了?还再三叮嘱不可伤她。” “你忘了她先前说了什么?皇上将她赐婚给明王!可如今她被掳走,彻夜未归。虽说你我二人并未动她,可外头的人会信吗?到时候满京城的百姓一人一口唾沫星子就能将她给淹死,她还想嫁给明王?只怕是要羞愤得悬梁自尽了哟!” “啧!真狠!这就是那些人口中说的,杀人不见血呗?” “咱们是明着坏,那些有钱人就是阴着狠!不过与我们无关就是,等明日一早将她放了,咱们就能拿了银子回家,往后十年都不必再出来冒险了!来,干!” 话说到这儿,兄弟二人似乎都对往后的日子产生了无比美妙的想象,二人从推杯换盏到痛快豪饮再到最后都醉得不省人事,乔念都全程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 甚至连动一下脚指头都不敢。 直到那二人鼾声震天,她才敢稍稍动了动早已麻木的手脚。 乔念暗自庆幸,这二人对‘药王谷’的迷药如此信任,居然可以双双都饮醉了。 但很显然他们是被骗了。 这也为她创造了一丝生机。 只是手脚太麻了,稍稍一动都是难受得锥心刺骨,以至于乔念都忍不住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呻吟。 意识到自己发出了声音,乔念便又整个人僵住了。 好在那二人的鼾声依旧此起彼伏。 她这才确定,那二人应该都睡熟了。 不再犹豫,她开始奋力挣扎起来。 只是对方显然是老手,绑人的绳结系得格外紧,乔念挣了好一会儿都不能让手腕上的绳子稍微松上一些。 可,她不能就这么算了。 方才那二人的对话她听得清清楚楚,他们就是要她身败名裂,要毁了她与明王的婚约! 虽然,她并不在乎这些,也可以不嫁给明王,可若是被祖母知道这些,必定是会伤心坏了的! 祖母的身子已经越来越不行了,她回到侯府这么久,未能为祖母做任何人事,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能叫祖母有半点儿的担心! 脑海中想着祖母搂抱着她柔声安抚的样子,乔念的心中便涌起了一团火。 她不能让自己的命运葬送在这儿,绝对不能! 那两个歹人都已经睡熟了,眼下是她逃跑的最好时机,她决不能让一根绳子断了自己的前程,断了祖母的生路! 这样想着,乔念开始用力将自己的左手往外抽。 哪怕手腕上的绳子都紧得勒进了肉里,她却还是不管不顾的,硬生生地将自己的手往外拔! 疼吗? 当然疼啊! 粗糙的麻绳摩擦着皮肤,像无数把刀在刻她的肉一样! 可,她不能就这么算了,她必须得跑! 乔念拼尽了全力,终于能感受到自己的左手往外拔出来了一点点,可骨头却又被卡住了。 她没了力气,便挣扎着从床上爬起。 用跪着的姿态,将一只膝盖伸进了两条手臂之间。 膝盖压住了右手,这样左手便能更好地发力! 痛,越发钻心。 乔念甚至能清楚地感受到手腕上骨头被一点点分离的感觉。 好疼啊! 可是祖母,念念不能让自己折在这儿对吗? 念念必须得跑,对吗? “啊!” 终于,在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之后,乔念终于将自己的左手给拔了出来,可…… 左手手腕锐利的刺痛袭来,痛得她整个人都颤抖着。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她的大脑痛得一片空白。 但好在,疼痛也让她清醒了过来。 她不敢有半点犹豫,右手甩开了绳子后便揭下了蒙着眼睛的布。 昏暗的烛光袭来,她一眼就看到桌上趴着的两个醉汉跟旁边的几个酒坛。 他们喝了不少,连她那样撕心裂肺的惨叫都没能把他们叫醒。 乔念暗暗松了口气,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手上被麻绳划得鲜血淋漓,整个左手都那样无力垂下的样子,显然是已经脱了臼。 她却没有时间理会左手的伤,而是飞快地用右手解开了脚上的绳子,没了命似的就往外冲。 却不料,刚冲出门口便撞入了一个无比结实的胸膛之中。 她猛地抬头,就见眼前高大的男人正一脸惊讶地看着她。 第41章 留着右手打你 她呆愣了一会儿,终于认出了人,“荆,荆副将……” “是乔姑娘!”荆岩也终于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就往乔念身后的屋子看了一眼,当即眉心一拧,伸手就将乔念拉到了自己身后。 “不能让人知道我被掳走了。”她小声说着。 荆岩显然也明白过来,当即便道,“我带姑娘往后门走。” 说罢,便是要拉着乔念走。 却不料,乔念忽然一声压抑的痛呼传来。 他猛地回头,这才发现乔念早已脸色苍白,无数冷汗从她的额上冒出。 “姑娘怎么了?”荆岩担心乔念是被那两个歹人伤害了。 却见乔念抬起了自己垂下的左手,无力开口,“荆副将,可有法子?” 这样的伤! 哪怕是跟着萧衡在战场上厮杀了无数回的荆岩,在看到乔念手上的伤后,心口也止不住地猛烈一跳。 怪不得他方才听到了女子的惨叫声,这应该是乔姑娘挣脱绳索时生生弄脱臼的。 他的脸色瞬间难看至极,低低道了声,“会有些疼,乔姑娘忍一忍。” 乔念点了点头,而后死死咬住了自己的下唇。 荆岩小心翼翼地捧起乔念的左手,竟是觉得这伤比起在自己身上更让他疼。 可他也知道现在决不能留情,否则只会让乔念的伤加重。 于是心一横,手中猛地一用力。 “唔!” 乔念闷哼了一声,下唇却是被生生咬出了血。 她察觉到口中的腥甜方才松开了自己的下唇,却好在,左手不那么疼了。 于是,她冲着荆岩微微一笑,“多谢荆副将。” 荆岩怎么都没想到,在经历了这样的事儿后,乔念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他不禁想起多年以前,他第一次去到萧衡的府里给萧衡汇报军务的时候,一个小姑娘从萧衡的背后突然蹿了出来,手中拿着糕点,非要往萧衡的嘴里塞。 闹得萧衡实在烦了,只能张口吃下后,她便是咯咯的笑得格外满足。 再后来,那姑娘也给了他一块糕点。 他受宠若惊地行礼道了谢,她却摆了摆手,蹦蹦跳跳地跑远了。 “荆副将。”乔念不知道荆岩为何突然愣住了。 可眼下不是呆愣的时候,她不能被人发现她在客栈里的。 哪怕是衣衫整齐地出现在客栈,可她身旁毕竟还站着一个男人。 若是那些人都跟萧清暖一样信口雌黄,到处造谣,那她就真的完了! 荆岩这才反应过来,当即便道,“姑娘跟我走!” 说罢,便是带着乔念往客栈的后门而去。 等到萧衡收到消息赶到侯府的时候,府医已经为乔念包扎好左手了。 侯府的大厅里,除了老夫人之外,林家人都在。 萧衡的目光落在乔念的左手之上,眸色很是阴沉。 荆岩将一切都跟他说了,他也看到了那根绳子,上面的结打得很紧,他实在无法想象乔念是凭着怎样的意志力才能挣脱出来的。 一旁,林侯爷上前来行了礼,“今日劳烦萧将军了,小女顽劣,自己跑开了,让将军担心了。” 这是对外的说辞,至于凝霜,就说是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后摔懵了,看不到她家小姐就以为她家小姐被掳走了。 毕竟,女子的名节最是要紧。 但眼下在场的人都知道,这不是事实。 他回了一礼,却是看向了乔念,“为何明王说的缘来茶馆会变成福来茶馆?” 乔念此刻就坐在一旁,手上的伤虽然已经包扎好了,但稍稍动一下还是生疼。 府医说,她这伤虽不算太严重却也轻易怠慢不得,至少一个月内都不能用力。 此刻听到萧衡的问话,乔念便是站起了身来,对着萧衡道,“我拿到信时,信上所写的就是福来茶馆,那封信应该还在我的梳妆台里。” 话说到这儿,乔念便转头看向了林烨。 林烨此刻站在不远处的角落,很是低调的一个位置,像是怕被什么人发现一样。 可,早在他进来的时候,乔念便已经发现他了。 她缓步朝着林烨走了过去,“小侯爷今日好似特别安静,怎么了?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林夫人不明白乔念这个时候为什么会突然关心起林烨来,当下便要上前拦下她,“你大难不死,该坐下好好休息,别去管你阿兄。” 可乔念却伸手将林夫人推开了。 并没有用力,她的右手只是拨开了林夫人伸上来想要搂她的手而已,但因着林夫人身后便是一把太师椅,是以被乔念推开的时候绊了一下,整个人几乎是摔坐到了椅子上。 见状,林鸢立刻冲了上来,“姐姐你这是做什么?娘只是关心你而已!你怎么可以……” “住口!”乔念厉喝了一声,死死瞪着林鸢,“这件事里有没有你的份我还不知道,但你现在若再多说一句话,我就打你。” 林鸢是不会武功的,她要打林鸢,轻而易举。 可听着她这番话,林侯爷不乐意了,“大胆!念念你是要反了不成!” 但乔念丝毫不在意林侯爷的反应,只是再次看向了林烨,挑眉问道,“平日小侯爷不是最见不得我欺负你娘跟你妹妹吗?怎么今日却没反应了?” 闻言,众人这才将注意力都放在了林烨的身上。 是啊,林烨今日似乎有些反常啊! 却见下一瞬,乔念一个快步上前,狠狠一巴掌朝着林烨的脸上甩去。 “啪!” 极其响亮。 林夫人惊得捂住了嘴,“念念,你,你这是要干什么!” “你住口!” 说话的是林侯爷。 只见他一双眉眼染着审视,似乎已经看出了什么,“你让他说!” 可,林烨只是歪着脸,不发一言。 乔念深吸了一口气,扯着嘴角一笑,“你可知我逃脱的时候为何先拔的左手?就是因为要留着右手打你!林烨,我到底是与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要如何害我?!” 是林烨害乔念? 在场几人都惊住了。 林夫人更是颤抖着站起身来,“不,不会的。念念,定是你误会了……” “一千两!他花了一千两雇人毁我名节!”乔念的厉喝声震耳欲聋,“林夫人若觉得这是误会,派人查查他的账就知!萧将军问缘来茶馆为何会变成福来茶馆,不如小侯爷亲口告诉他?” 第42章 为了我好? 林烨还是一言不发。 林夫人却是颤抖着身子,一步一步走到了林烨的身边。 她伸手,轻轻扯了扯林烨的衣袖,“烨儿,你快告诉你妹妹这一切只是个误会。” 林烨冷着脸,沉默着。 可他越是这样沉默,林夫人便越发揪心得厉害,那拉扯林烨的力道越来越大,最后几乎变成了推搡。 “你说话啊!你快说啊!” 声音带上了浓烈的哭腔。 眼看着林夫人如此激动,林鸢忙是上前抱住了林夫人,“娘,您别这样,您坐下让阿兄慢慢说。我相信阿兄一定是有他自己的道理的!” 听到这话,乔念看向林鸢的眸中染上了一抹不可思议。 林烨买凶毁她名节,林鸢却说林烨这样做是有他的道理的,这到底是一对怎样的兄妹啊? 身为女子,林鸢的嘴怎么能如此心安理得地说出这样的话来? 可,林烨却好似因为林鸢这句话而回了神一般。 甚至是略有感激地看了林鸢一眼,这才看向了乔念,“是,这件事的确就是我做的。” 他说着,态度竟是无比理直气壮,“信是我拆的,福来茶馆是我改的,那两名江湖人也是我雇的!可是乔念,你扪心自问他二人可有伤你?” 他是千叮咛万嘱咐绝不可伤害乔念的,所以他很清楚,乔念的伤是她自己逃脱时弄的! 可,明明只要乖乖地待到天亮就可以毫发无伤地回来,是她偏要将这件事闹得这样大! 林烨说话的语气,就好似这一切都是乔念咎由自取。 看着那样一张曾经无比宠爱自己的面孔上露出这样神色,乔念的心无法抑制地狠狠抽痛起来。 她是真想再给他一耳光的,可她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因着林烨这番厚颜无耻的话而被抽干了气力似的,此时此刻,竟是动弹不得。 却是林侯爷忽然大步上前来,一脚就踹在了林烨的胸口,“你这逆子!” 林侯爷身为武将,这一脚的力道绝对不轻。 林烨被一脚踹飞了出去,倒在地上便是呕出一口鲜血来。 见状,林鸢尖叫了一声便是扑到了林烨的身边,“爹!您别打阿兄!呜呜呜……求求您别打阿兄!” 她哭得撕心裂肺,就跟林烨已经被打死了一样。 林侯爷也不知是不是被林鸢哭得软了心,果真不再上前,只是指着林烨的鼻子喝问道,“你,你为何要做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 “我如何丧尽天良了?”林烨捂着胸口,扯着嗓子道,“我特意交代了他们不许伤她!否则一个子儿他们也别想拿到!我这样做都是为了她!” 说罢,林烨便再次看向乔念,“你真以为明王是什么好东西?他当年与宫婢玩闹时伤了男根,至今都硬不起来!就连御医都说他已经废了!你嫁给他,以后只会守活寡!” “所以,你就要如此毁我名节?”乔念冷声开口,声音不大,与林烨那样的厉喝相比,简直可以算是轻的。 可,就是这样轻飘飘的声音,却是让整个大厅内的人心都跟着颤抖了两下。 “你想毁了这桩婚事,为何不从明王身上下手,偏要来害我?” “是因为从我这儿下手容易,因为我好欺负。” “你为了我往后的幸福所以花一千两雇了两个大男人来毁我名节,这话说出来,你自己可觉得好笑?” “林烨,收起你那张恶心人的嘴脸,你根本就不是关心我,你只是不想我站得比你高罢了!你根本就不是为了我好,你是见不得我好!” 轻易的几句话便揭穿了林烨内心最丑陋的一角。 林烨却不肯承认,“我如何会见不得你好?嫁给明王就是好?就算你没了名节又如何?有侯府撑腰你还怕日后没人娶你不成?” 话音落下,大厅内好一阵沉默。 除了林鸢那止不住地啜泣声之外,似乎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乔念的视线环顾了一圈,她看了眼林夫人,又看了眼林侯爷,最终还是看着林烨低低笑出了声,“我总算知道为何林侯爷与林夫人会选择用我的裙摆来维护侯府早已岌岌可危的地位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打了所有林家人的脸。 乔念眸中的讥讽却越发深重,“摊上你这样一个没脑子的儿子,侯府被抄家灭门也不过是早晚的事。” “乔念你说什么!”林烨大怒,他觉得乔念是在诅咒侯府。 岂料林侯爷厉声一喝,“畜生你住口!自己做错了事竟还有脸面对着你妹妹大呼小叫?若非你妹妹不怪罪,你眼下就已经进了死牢了!” ? 这话说得实在怪异。 林烨被林侯爷这一喝,沉默下来,捂着胸口终是不敢再言语一句。 可乔念却是看向林侯爷,满脸疑惑,“我何曾说了我不怪罪?” 闻言,林侯爷的脸色微微一僵,却是压低了声,冲着乔念道,“念念,如今既然已经对外说你是与丫鬟走失了而已,那就不要再追究这件事了,否则事情传开了去,对你的名声影响太大。” “是啊念念。”一旁的林夫人好似也终于缓过了神来,抹了抹泪,“你阿兄混账,你爹定会好好教训他,可你被歹人抓去的这件事决不能传扬出去。你爹也是为了你好。” 听着二老的发言,乔念的一张脸冷得出奇,“是为了我好,还是为了他林烨好?你们到底是担心这件事传开之后对我名声影响太大,还是对林烨的名声,对侯府的名声影响太大?” 她淡淡反问,却像是触碰到了林侯爷的逆鳞一般。 他当即冷着脸厉喝,“混账,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乔念对上林侯爷那张极其严厉的面孔,眼神中只有轻蔑,“你们都能做出这样的事儿来,怎么连说都不让我说吗?” 她挑眉,将林家人的嘴脸一一记在了心里。 “你们可知那两名歹人是如何形容林烨的?他们说,林烨又阴又狠,惯会使这种杀人不见血的招数,比他们这两个杀惯了人做惯了坏事的人还要恶!” 乔念冷声说着,一双眸死死盯着林烨,“小侯爷不是盼着我名声被毁吗?那这次,咱们就一起毁!” 第43章 这侯府太冷了 鱻说完这句话,乔念能清楚看到林烨的脸上升起了一丝慌乱。 很是可笑啊! 要毁了她的时候他言之凿凿,理直气壮。 如今要牵扯上他了,他却慌了! 不止是林烨,林家人几乎都慌了。 却在这时,一直哭哭啼啼的林鸢站了出来,冲着乔念道,“姐姐今日受了罪,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眼下时候也不早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可好?” 听她这样一说,林夫人也急急开口,“是啊是啊,念念,你看天色已经这样晚了,连累萧将军都还未回去休息,不如我们明日一早再议此事?” 乔念仿佛此时才想起这大厅内还站着一个萧衡。 她转头朝着他看了过去。 厅内的烛光跳跃在萧衡一贯淡漠的面孔上,凌厉的五官显得比往日都还要森冷上几分。 他也正在看她,晦暗的眸中涌动着一些她看不懂的情绪。 却,叫她的心口莫名发酸。 她深吸了一口气。 今日经历了这一遭劫难,她也的确是有些精疲力尽。 若是继续与林家人纠缠恐怕先倒下去的人会是她自己。 休息一晚也好。 反正她绝不会放过林烨! 这样想着,她便是朝着萧衡走了过去。 见状,林鸢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 像是担心乔念会不管不顾扑进萧衡怀里一般,在看到乔念离得萧衡越来越近的时候,她终于忍无可忍,大叫了一声,“姐姐!” 声音中的恐慌,所有人都能听得出来。 可乔念并不理会她,脚步未停,直到走到了萧衡的面前。 距离有些近。 乔念承认,她有与林鸢赌气的一部分。 听着林鸢那恐慌的叫喊,她心中舒畅。 但她终究不会做出任何逾越的动作来。 只是对着萧衡欠身行了礼,“今日多亏荆岩副将相救,还请萧将军代我向荆副将道一声谢,他日有机会,我定宴请荆副将饮酒。” 她只是要与他说这些? 萧衡没有说话,唯有那双眸子颤动了几分。 他还以为她向他走来,是为了求他庇护的。 她一个人,要如何跟整个侯府的人斗 只要她开口,今日他可以林烨决裂,二十年的兄弟情,他也可以说不要就不要! 可,她竟然只说了要请荆岩喝酒。 乔念说完这话,也在等着萧衡的回应。 她觉得,萧衡至少也得说一句‘不必客气’,可没想到他竟然又是沉默。 莫非三年不见,萧衡如今擅长的就是用沉默应对所有的事儿? 她并不细想,转身就走,看都不看大厅内那些侯府人一眼,径自往她的芳荷苑而去。 看着她的背影,萧衡心中那一股蠢蠢欲动的心思终于是了落入泥土生了根。 而林侯爷等人却是一脸忧心忡忡。 这件事,决不能让乔念闹大! 乔念回到芳荷苑的时候,一群丫鬟正围着凝霜。 见到乔念,凝霜一下子从人群中冲了出来,眼泪汪汪,“小姐,您没事吧?” 凝霜脑袋上缠着的一圈纱布上渗出了一点点的鲜血。 乔念看着很是心疼,声音也柔了几分,“我没事,倒是你,头疼不疼?” 凝霜连连摇头,眼泪不住地落下。 其他丫鬟看着也一个赛一个地心疼起来,“小姐回来就好了,我们都担心坏了。” “小姐受伤了?疼不疼?” “快,都别堵着小姐了,让小姐回屋休息!” “对对对,都让开些!” 丫鬟们七嘴八舌的,甚是吵闹。 可这会儿,乔念却只觉得温暖。 她一直觉得,这侯府太冷了。 冷得像是个冰窖一样,唯有祖母那是能让她暖一暖身子,回一回温。 可祖母身子不好,她的委屈她的痛苦全都不能让祖母知道。 她以为今晚自己会一个人默默消化这些情绪。 却不想,这才刚踏进芳荷苑,她的心就已经没有那么冷了。 她明明伤的是手,可凝霜却非要搀着她回屋。 刚坐下,便有丫鬟送来了热茶,“小姐今日定是被吓坏了,这是奴婢刚煮的宁神茶,小姐喝下后安心睡个好觉,等到明日一切就都好了!” “奴婢去打热水来给小姐洗漱。” “小姐,被褥都已经暖好了,您喝完茶梳洗完就去好好休息。” 这些,本都该是凝霜做的,但今日凝霜也受了伤,小丫鬟们便自告奋勇地接过了凝霜的活。 许是这些丫鬟们太热情了,乔念只觉得自己的眼眶都跟着温热起来。 她嘱咐了凝霜去早些休息,喝了茶,在丫鬟们的伺候下梳洗,上床。 钻进香软的被褥里,她恨不得连脑袋都埋进去。 恨不得将林家所有人都从自己的脑子里摘出去。 她恨不得,自己从不是什么侯府的千金。 与林家人,从无瓜葛! 那安神茶的效果的确不错。 乔念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却是做了一晚上的梦。 梦里,她被那两名壮汉追着,眼看着就要逃脱的时候,林烨却突然出现,将她一把推进了深渊。 乔念是被这个梦吓醒的,还未回过神来便听屋外凝霜的惊呼声响起,“小姐!不好了!老夫人发病晕死过去了!” 乔念几乎是从床上跳起来的,胡乱抓起衣裳就往身上穿,一边穿一边往外走,“怎么回事?祖母好端端的怎么就又突然发病了?” 凝霜早已拿了一件氅衣等在外头,见乔念出来便匆匆给她披上了。 “奴婢也不知道,只听说二小姐今日一大早就去了老夫人的院子里,刚走没多久老夫人就发病了。” 林鸢? 乔念心头闪过一丝冷冽。 却再不发一言,只匆匆往老夫人的院子赶去。 待她来到老夫人的院子时,林侯爷等人也都已经到了。 林鸢就站在林夫人的身后,整个人都怯生生的,一看就是做错了事儿的样子。 见到乔念,林鸢很明显地往林夫人的身后缩了缩。 乔念看了她一眼,不等开口便见府医从老夫人的屋子里走了出来。 她急忙迎了上去,“祖母情况如何?” 府医对着乔念行了一礼,“小姐不必忧心,老夫人并无大碍,只是老夫人这身子实在经不起刺激,日后府里有什么事,还是瞒着些老夫人吧!” 听到这话,乔念便已是有所了然了。 她站在原地,什么都没说。 林侯爷上前跟府医道了谢后亲自送府医出了门。 而林夫人也不禁上前来,轻轻拍了拍乔念的手臂,“念念,府医既然说没事了,你就别太担心了。” 闻言,乔念才算是有了反应,她转过头来看了林夫人一眼,而后突然就像发了疯似的,朝着林鸢扑了过去。 第44章 头破血流 乔念的速度太快了,她扑向林鸢的姿势就跟她当初扑向那群欺负她的宫婢时一样迅速勇猛,以至于林夫人只觉得眼前有什么东西闪过,等反应过来时,林鸢已经被乔念压在了身下。 “啊!”林鸢大声惊呼着,下一瞬却是被乔念捂住了嘴。 祖母还在里头休息,她断不能让林鸢打扰了祖母。 可她心中的这团火不发泄出来也不行! 乔念一手捂着林鸢的嘴的同时也是强行制住了她,不让林鸢挣扎。 另一只手已是毫不留情地掌掴了上去。 她想打林鸢已经很久了。 可之前,她都在强忍着。 她觉得林鸢虽是可恶可恨,但或许都是性格使然。 林鸢跟林家人的身体里流着一样的血,所以他们才会如此护着林鸢,林鸢也才会那样事事以林家人为先。 哪怕他们的所作所为都已经深深伤害到了她,但乔念每一次都会遏制住自己对林鸢出手的想法。 可今日,她忍无可忍。 只因林鸢动了她最后的底线! “啪!” 无比清脆的巴掌声,打得林鸢眼泪瞬间从眼角滑落。 林夫人也终于反应了过来,冲上去拉扯起乔念来,“念念!你这是做什么!快放开你妹妹!” 只是林夫人的拉扯对于乔念而言实在不算什么。 当初在浣衣局里,她骑在对方身上打的时候,至少有十几名宫婢上来拉扯她。 或是掐她的脖子,或是扯她的头发,都希望她能从对方的身上下来。 可,乔念却是练就了一身认死敌的本事,只要盯准了一个人,那就绝不会轻易松手! 林夫人拉拽了几下,发现非但没有拉动乔念,反倒是乔念又往林鸢的脸上狠狠掌掴了几下。 林夫人心疼坏了,林侯爷更是焦急,当下便是厉声冲着周围的丫鬟们喝道,“你们都瞎了吗?还不快上来护着你们小姐!” 这一声‘小姐’,指的自然就是林鸢。 一群丫鬟立刻就冲了上来,就如浣衣局那些宫婢一样开始拉扯乔念。 可很快,凝霜就带着另一群丫鬟冲了上去,“你们做什么!放开我家小姐!” 两边的丫鬟竟就这么撕扯了起来,惊得林夫人跟林侯爷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乔念却仿若什么都不曾听闻到一样,一双眸子死死盯着林鸢,照着林鸢那已经红肿的脸颊继续一下接着一下的掌掴着! 她恨不得打碎了林鸢的牙,好叫她日后再不能在祖母面前搬弄是非! 院子里的动静到底还是惊动了屋里的人。 苏嬷嬷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混乱的场景。 她一眼就看到了乔念,见乔念虽然发髻被人拉拽得松散,却并没有一点儿吃了亏的意思,于是就这么盯着看。 反正老夫人的房间在里屋,又吃了药,这里的动静不可能会惊动老夫人的。 倒是那个二小姐! 苏嬷嬷看向林鸢的眼神冷了冷。 今日几乎是天刚亮就来了,说什么惦念老夫人的身子,亏得她还觉得二小姐是个有孝心的。 谁知道一见到老夫人的面她就开始哭哭啼啼,将那些肮脏事儿都与老夫人说了,气得老夫人没多久就发了病! 该是被好好打一顿,长长记性! 苏嬷嬷就这么冷眼旁观着,却是忽然瞧见林夫人跑开了去。 这是要去搬救兵? 正想着,岂料林夫人忽然又跑回来了。 只是这一次,她手中还捧着一块硕大的石头。 苏嬷嬷一惊,还未反应过来便听到林侯爷大喝了一声,“夫人不要!” 可,还是晚了一步。 硕大的石头重重砸在了乔念的头上。 乔念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在那一瞬间懵了一下,耳边什么都听不到了,只有尖锐刺耳的呜鸣。 直到一滴血从眼角滑落,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她这才反应过来,缓缓抬头看向一旁的林夫人。 林夫人也慌了,对上乔念那双染着鲜血的双眼,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忙将手中的石头丢开了。 “不,不是这样的,念念,你听娘解释。”林夫人的声音颤抖得厉害,“娘,娘只是想让你住手,娘没想,没想伤……” “嘭!” 乔念眼前一黑,重重摔在了地上。 林侯爷最先反应了过来,“都还愣着做什么!去找府医啊!快,将小姐抬进屋去!” 院中的丫鬟们在苏嬷嬷的指挥下虽然慌张,却还是成功将乔念抬进了屋去。 苏嬷嬷也紧跟着转身进去,却在进屋前深深看了林夫人一眼。 此时的林夫人已经被吓得手足无措,被林侯爷搂进了怀里。 林鸢也已经被人扶了起来,半边脸高高肿起,嘴角还渗出了血来。 她走到了林夫人的身边,啜泣着,什么都没说。 但林夫人却一把将她搂入怀中,嚎啕大哭。 那一家三口,就这么搂在了一起,就好似这起事件中伤得最深的就是他们三人似的。 可明明差点被气死的是老夫人,被砸得头破血流的是大小姐! 苏嬷嬷看得眼睛疼,终是什么都没说,只冷冷哼了一声就回了屋去。 一炷香之后,府医终于给乔念包扎好伤口,走了出来。 此时林烨也已经赶到了,看到府医便忙是问道,“如何?她,伤得重不重?” “皮外伤,无碍。”府医淡淡回了一句。 就见林家那四个人都纷纷松了一口气。 府医原以为他们是担心乔念的伤才会这样,可谁知林鸢哭哭啼啼地就搂住了林夫人,“娘,没事了,您没杀人。” 原来,他们是担心乔念被砸死,林夫人会背上杀人的罪过。 府医的眼眸微微冷了冷。 正欲离去,就听林烨道,“还请府医替我妹妹看看。” 他说的自然是林鸢。 比起方才,林鸢的脸颊更肿了,那五根手指印甚至是泛出了一些青紫色的痕迹。 可见,乔念下手的力道有多重。 方才的事儿,府医是听了苏嬷嬷说过了,当下便是淡淡道,“擦点药就行。”说罢,便是拱手行了礼,大步离去。 这般明显拒绝看诊的样子,只让林烨心头怒起,指着府医的背影便是低骂道,“这是什么态度?他以为自己是药王谷出来的就了不起了?” “住口!”林侯爷怒喝了一声,狠狠瞪了林烨一眼,“今日的事儿就是你惹出来了,你还敢这般大呼小叫!” 林烨遭了骂,心中却有些不服气,不禁小声嘟囔道,“我也没让娘杀了念念啊!” 第45章 怪她自己 一句话,像是戳中了林夫人的某个痛处,只见她骤然瞪大了眼,泪水不住往下落。 她指着林烨,声音都在发颤,“我,我何曾想过要杀了念念?她是我亲手养大的啊!” 说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 见林夫人如此,林烨也慌了,忙不迭地道歉,“是我说错话了,娘,您别生气!是我不好!” 可面对林烨的道歉,林夫人只是背过了身去,像是不愿听他说话一般。 见状,林烨眉心紧拧。 他看了眼林鸢的脸,这才冷声开口,“其实说到底还是怪念念自己,她怎么这么狠毒,怎么能对鸢儿下这样重的手!” 好好一张脸,竟是被打成了这样! 不料,一道声音从侧屋传来。 “若不是二小姐口无遮拦,老夫人也不会又发了病,大小姐只是替老夫人教训一下二小姐而已,相信待老夫人醒后也是会赞大小姐一声的。” 说话的是苏嬷嬷。 她边说边走到了四人跟前,对着林侯爷便是欠身行了礼。 苏嬷嬷是侯府的老人了。 当年是跟着老夫人嫁入侯府的,是看着林侯爷长大的。 虽然名义上也只不过是个奴婢,但对于林侯爷而言,苏嬷嬷更像一位长辈。 是以,他也立刻拱手作揖回了礼。 就听苏嬷嬷道,“近日侯府里所发生的事儿,拖二小姐的福,老奴跟老夫人都已经知晓了。” 听到这话,林侯爷不禁回头看了林鸢一眼。 哪怕林鸢现在还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但林侯爷心里依然升起了几分怒。 他们都知道,今日老夫人到底是为何会发病。 却是不等他开口,苏嬷嬷便接着道,“先是小侯爷买凶害人,后是二小姐不顾老夫人的死活就开始胡乱告状,紧接着又是夫人举石伤人……” 苏嬷嬷说着,锐利的视线一一扫过几人。 哪怕是林烨也不敢在苏嬷嬷面前造次,乖乖垂下了眸,闭着嘴。 就听苏嬷嬷道,“侯爷休怪老奴在侯府呆得久,倚老卖老,但就照着昨日与今日所发生的这桩桩件件,侯爷若是再不严加管教,恐怕侯府是要出大祸的。” 她说的是大祸而非大事。 用词之严重,令得侯爷心头一慌。 他忙不迭地应了声,“嬷嬷说的是。” 侯府在朝中的地位本就已经岌岌可危,皇上几次都想没收了侯府世袭的资格。 他一心都扑在了如何护着这份荣耀之上,倒的确是对府里疏忽管教了。 林烨闯祸也就罢了,今日居然连鸢儿跟夫人都…… 林侯爷当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好在苏嬷嬷也点到为止,说完这些话便又转身走了,否则林侯爷真是无地自容。 待到苏嬷嬷走后,林侯爷方才转身看向了林鸢,“鸢儿,你今日差点气死你祖母,可知该当何罪?” 林鸢自三年前回府后,哪里受过林侯爷这般严厉的训诫,当即便是扑通一声跪下了,“鸢儿知错了,鸢儿只是想着姐姐最尊敬祖母了,如若祖母开口求情,她定不会再为难阿兄的,呜呜呜,鸢儿不知道祖母会发病,若是知道,打死鸢儿都不会说的,呜呜呜……” 其实林侯爷也想到林鸢来找老夫人是为了林烨了,他们兄妹二人感情深厚,而昨日乔念又口口声声地要拉着林烨同归于尽,林鸢会如此担心也是情有可原。 一旁,林夫人也忙是劝道,“老爷,鸢儿只是好心办了坏事,你看念念都已经将她打成这样了,你如何还能狠下心罚她?” 林侯爷的目光看着林鸢红肿的半张脸,陡然想起三年前林鸢回来时那瘦弱的样子。 几乎就是皮包骨头了。 她是他们失散了十五年的女儿,那十五年她都在受苦! 是啊,他如何能狠得下心呢? 深吸了一口气,林侯爷终于还是把目光落在了林烨的身上。 当下便是不由分说,一脚踹了过去,“都是你这臭小子惹出来的祸事!” 但这回,林烨似是早有防备,很好地躲开了。 林侯爷一脚没踹中,还想接着踹,不想林烨一下子就躲到了林夫人的身后,“娘!儿子昨日被爹踹了一脚,现在胸口还疼呢!再踹可就得被踹死了!” 被林夫人当着,林侯爷只能收了脚。 看着林夫人对他欲言又止的样子,他知道林夫人是想给林烨求情。 当下便是哭丧起了脸来,“夫人!你看看这逆子被你惯成什么样子了?你若还要护着他,那便真如苏嬷嬷所言一般,侯府是要出大祸的!” 林夫人无言以对,林烨却是嘴硬得很,“我怎么了?不过就是想毁了念念跟明王的婚事而已嘛!谁让她被赐婚后就那般嚣张的?若不是她先把娘跟鸢儿弄哭了,我又怎么可能如此针对她?” 闻言,林夫人也忙是搭腔,“这念念被赐婚后,的确是跋扈了些,烨儿是有错,却也是心疼我跟鸢儿,也,也算事出有因。侯爷,烨儿还伤着……” “你!”看着如此宠护儿子的林夫人,林侯爷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狠狠指了指林烨,而后拂袖离去。 他大步朝着外头走去,想找个地方好好清净清净,却不知不觉地就走到了落梅院外。 隔着一人高的院墙,他能清楚瞧见院中几株梅花开得正艳。 脑海中,不禁想起了当年念念骑在他的肩上赏花的样子,那时候,念念可乖巧了。 她明明最喜欢骑在他肩上,却又怕他累着,没一会儿就说闹着要下来。 然后哄骗他坐下,那双肉嘟嘟的小手啊就会在他宽厚的肩膀上捏啊捏的。 明明力道不大,可那会儿,他觉得舒服极了。 林侯爷一时间有些恍惚。 他忽然意识到,原来他跟念念之间还有这样温馨的时光。 可转念一想,他们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十五年啊! 她是他养了十五年的女儿啊! 这样温馨的时光,怎么会少呢? 只是她这次回来后变得不一样了而已,她冷漠,疏离,对谁都带着一股嘲讽的劲,就好似,他们都欠了她一样! 只是让她去了浣衣局三年而已,就能将前面十五年的亲情都抹杀了吗? 也难怪烨儿会心寒,会生气! 今日那丫头骑在鸢儿身上的样子,连他看着都有些害怕,而他的夫人向来温和端庄,竟也被吓得动了手! 这丫头,真是太有本事了! 林侯爷想着,眉心便紧紧拧了起来,于是转身就回了书房,拿起纸笔写下一封书信,命人送去给了明王。 他想,是该让乔念明白,她到底是个什么身份了! 第46章 可问过她疼不疼? 乔念并未昏迷多久,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她就睁开了眼。 很清醒。 清醒地知道自己现在身在何处,更清楚地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在这儿。 林夫人拿着石头,狠狠砸在她脑袋上的样子,她更是无比清晰地刻在了自己的心上! 以至于这会儿只要想到林夫人的样子,她的心就痛得厉害。 痛得连呼吸都有些乱了。 可,有些事她早就已经想明白了不是吗? 在林家人的心里,她永远都比不上与他们流着同样鲜血的林鸢,他们口口声声说着她永远都是他们的女儿,但从林鸢回到侯府的那一天起,他们就已经将她从他们的心里丢出去了! 她早就已经被他们抛弃了,在浣衣局的无数个日日夜夜里,这个事实一遍又一遍地将她侵袭,令她浑身冰冷,痛不欲生,最后慢慢习惯…… 她早就已经认清了。 早就已经习惯了! 可…… 心怎么还能这么痛呢? 明明曾经那样疼爱她的娘亲,是在她生病时衣不解带地照顾她,在她受伤时哭得比她还厉害,看她流血会恨不得自己替她受过的娘亲…… 竟会亲手将那么大的石头往她的脑门上砸! 眼眶温热。 豆大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至耳旁。 乔念飞快地伸手擦过,将那源源不断落下的泪水全都抹去在衣袖中。 不哭。 她才不哭! 有什么大不了的! 不过就是被砸了一下而已! 她在浣衣局的时候,被打得头破血流的日子多了去了,怎么轮到是林夫人动手她便忍不了了? 没理由的! 乔念,这里是侯府,你不能哭! 凝霜进来时,乔念已经下了床。 她一惊,忙是迎了上去,“小姐怎么起来了?您的伤……” “不要紧。”乔念淡淡回应,努力装出淡淡的样子。 只是喉间那一声若有似无的哽咽还是暴露了她刚刚哭过的事实。 凝霜这才注意到,乔念的双眸都是泛着红的。 哪怕脸上的泪痕都已经被擦干,但那哭过的样子却不是一时间可以掩饰得下去的。 以至于,凝霜也不自觉心疼起来,声音染上了几分哭腔,“小姐……” 眼看着凝霜就要哭出来,乔念扯起了嘴角一笑,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凝霜,我们不能哭。” 她与林鸢不一样。 林鸢有爹娘疼,有阿兄宠,还有萧衡护着,所以她可以肆无忌惮地哭,可以随时随地都落泪。 但她不一样。 她不能让他们看出她的软弱,哪怕是一丝一毫。 否则,她是会被他们一直追着欺负的! 在这侯府里的日子已经很难了,她决不能让他们看见她的眼泪。 所以,凝霜也不能哭。 她的丫鬟得像她一样坚韧勇敢,决不能让他们看轻一分。 凝霜先是一愣,可随即,她便在乔念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极为凝重的东西。 凝重到,她不敢不听乔念的话,将那原本都快溢出来的眼泪生生憋了回去。 见凝霜收拾好了情绪,乔念才松开了她,故意逗她笑道,“你我虽做主仆不久,但难得主仆情深,连受的伤都一样。” 眼下二人都被包着头,瞧着着实有些奇怪。 凝霜被逗笑了,却又责怪般道,“小姐这种时候竟还说笑。” 乔念耸了耸肩,“我这副样子不宜见祖母,今日先回芳荷苑,等过两日再来吧!” 她其实并不清楚林夫人到底砸了她头上的哪个位置,只是眼下头上还缠着纱布,若是这样去见老夫人,只会令老夫人心疼难受。 只祈祷着,林夫人不是砸的她额头,这样明日拆了纱布后至少老夫人看不出她头上有伤,那她明日就能来看望老夫人了。 乔念说着就要往外去,谁知凝霜却将她拦下了,“小姐!夫人她还在外面。” 乔念一愣,心口瞬间泛起一抹疼,却是被她刻意忽略。 就听凝霜道,“夫人应该是觉得对不起小姐,所以一直守在外头,只怕今日见不到小姐是不会走的。” 乔念没说话,只是缓缓走到桌边坐了下来。 凝霜不知乔念心中在想什么,犹豫了一下又接着开了口,“小姐,咱们这间是侧房,外头没有连廊,夫人就站在院子里,身旁也没个丫鬟……今日这天,还挺冷的,奴婢瞧着晚些说不定还会下雨。” 所以乔念若是一直不出去见人的话,恐怕林夫人会一直等着,直到下雨? 乔念拿起桌上的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茶水还是温热的,她端起,缓缓饮下。 所以,林夫人现在又是演的哪一出? 苦肉计吗? 在为了林鸢而将她砸得头破血流之后,又要来上演一出懊悔的戏码? 赌她还有良心,会念及前面十几年的母女之情而选择原谅? 赌她会心疼? 那她可曾想过,那石头砸在她头上的时候,她疼不疼? 空了的杯盏放回了桌上,乔念缓缓开口,“就说我还未醒。” 闻言,凝霜明显面露难色,“可是小姐,咱们方才这样说话,外头肯定是听得到的……” 方才她们并未刻意放低声音,外头哪怕听不清她们到底说了什么,但总归是能听到屋内传来的些许动静的。 她是想提醒乔念,这谎话说不通。 林夫人不可能不知道乔念已经醒了。 只是听完凝霜的话,乔念却只淡淡回了一个字,“嗯。” 这下,凝霜便明白了。 于是欠身行了礼,“那小姐好好休息。” 说罢,便是出了屋去。 房门被关上,屋内莫名就显得有些昏暗。 乔念手中的杯盏一下又一下地轻轻砸在桌面上,细微的声响充斥着整间屋子,却又明明显得这屋子空荡荡,冷冰冰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就这样坐了多久。 只知道凝霜回来时候,一脸为难,“小姐,夫人说今日见不到你是不会走的。她,她还让奴婢将这个拿给小姐您看。” 凝霜说完,便将手中的一个小小的红包袱送到了乔念的面前。 乔念不知这是什么,伸手接过,打开,却不了一个小小的白白的东西突然从红包袱里掉落了下来。 竟是颗牙齿! 第47章 那颗小小的牙齿 凝霜显然没料到里头是什么东西,被吓了一跳。 可乔念却俯身将那颗小小的牙齿捡了起来,连同过往无数的记忆碎片,一同涌入了她的脑海中。 她记得这颗牙齿。 约莫五岁的时候,她非要跟着林烨萧衡去玩闹,学着林烨跟萧衡的样子从高高的假山上跳跃下来。 好在那时候林烨跟萧衡都伸手接了她一把,才没让她当场摔死。 却,摔掉了一颗牙。 众人都吓坏了,护着她离去,将这颗牙遗落在了假山旁。 偏巧,与她同岁的萧清暖知道了此事,便特意来告诉她,若是掉下的牙齿不见了,就会被恶鬼抓去。 她吓坏了,到了夜里便开始哭闹着不肯睡觉,怕睡着了就会有恶鬼来抓她。 偏巧那天又是打雷又是闪电的,只让小小的她更害怕了。 哪怕是林侯爷一直抱着她哄着她也无济于事。 直到,被雨淋得浑身湿透的林夫人回来了,手中拿着一颗小小的牙齿。 她记得那会儿林夫人说,“念念你看,娘替你找到牙齿了。” “放心,不会有恶鬼来抓念念的,就算有,娘也会挡在念念前面。” 她还说,“念念别怕,娘不会让你有事的。” 娘,不会让你有事的…… 当时的乔念感动坏了,抱着林夫人一直哭着说,谢谢娘,娘真好…… 可如今,乔念只觉得讽刺。 她当然明白林夫人在今日拿出这颗牙齿到底是什么意思。 只是,当时的她感动是真的,如今头上的伤,也是真的疼…… 她将那颗小小的牙齿重新包进了小布包里,差点溢出的泪水再次被她憋了回去。 什么都没说。 凝霜自然也不敢问。 主仆二人就这么一言不发地待在屋子里,直到外头开始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 凝霜心头微惊,忙是走到窗边,小小地开了一条缝。 就见外头果然已经下起了雨,而林夫人还站在院子里,站在雨中。 她看得心慌,便是走到乔念身旁,低声道,“小姐,下雨了,夫人还没走呢!” 乔念终于不再是面无表情,眉心微微拧了起来,“你去劝劝她。” 言下之意,她还是不愿见林夫人。 凝霜不禁长叹了一口气,但到底还是答应了。 她撑着伞小跑到了林夫人的面前,将伞送进林夫人的手里,“夫人,小姐还没醒呢!您这样等也不是办法啊!不如先回去,等小姐醒了奴婢就去通知你可好?” 不料,林夫人摇了摇头,甚至拒绝了凝霜的好意,将伞推了回去,“我知道她不愿见我,你去告诉她,娘是真的知道错了,你求求她,给我一个认错的机会。” “夫人……” “去吧!” 林夫人态度坚定,以至于凝霜忽然觉得,小姐的性子与林夫人也是有些像的,都是这样固执! 一时间,她也不知道该不该离去,便只能站在林夫人身旁,替她撑着伞。 却在这时,两道身影从外头冲了进来。 “娘!” “娘!” 是林烨与林鸢。 他们二人都带着丫鬟跟小厮,虽然也都撑着伞,但今日这雨有些大,二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淋湿了。 见林夫人几乎是湿透了,林烨心头不由得一惊,当即便要拉着林夫人走,“娘你这样折腾自己的身子做什么?有什么等明日再说来不及吗?” “你放手!”林夫人一把甩开了林烨的手,深吸了一口气,道,“此事与你们无关,你们走吧!” 林鸢哭哭啼啼地,一把抱住了林夫人,“娘,您别这样,都怪我,是我不好,您快跟阿兄回去吧!鸢儿替您站在这儿,替您跟姐姐道歉!” 林鸢的丫鬟小翠见状,急匆匆地上来要为她家小姐打伞,便伸手一推,将凝霜给推开了。 凝霜被这突然的力道给推得一个踉跄,直接摔在了地上。 手中的伞也破了。 却也不知是不是雨太大了,林夫人几人竟然都不曾察觉。 林烨见劝不动自己的娘亲,便是怒气冲冲地上前来敲乔念的门,“你出来!别装死!我知道你醒着!哪家小孩没被爹娘打过?今日娘的确是冲动了些,但眼下便是要跟你赔罪的,你闭着不见是什么意思?你没见外头这样大的雨吗?乔念!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话音落下,房门应声而来。 以至于还要继续敲门的林烨顿时愣在了原地,对上乔念那双不带半点温度的目光,那半举着的手竟也忘了放下。 乔念淡淡看了林烨一眼,目光便落在了凝霜的身上。 见她正狼狈的从地上爬起,眸色骤然一沉。 “侯府道歉的方式,就是欺负我的丫鬟?” 众人的目光这才落在凝霜身上。 凝霜并不理会几人,忙不迭地朝着乔念小跑而来。 乔念也不理会他们,只催着凝霜赶紧去换衣服。 直到凝霜走了,林烨才深吸了一口气,放下了手,道,“她是自己摔的,我们根本就没注意。” “这话我信。”乔念淡淡开口,锐利的眸子越过漫天的雨幕直视着林夫人,“你们何曾在意过别人的死活?” 何曾在意过她的死活? 这话,像是刺痛了林夫人一般,她急匆匆地就朝着乔念走了过来。 “不是这样的念念……” 她伸着双手,似乎是想抓住乔念的手,却见乔念往后退了一步,也将双手负在了身后。 林夫人的手落了空,眼泪就更凶了,“娘真的不是故意的,娘只是一时着急,娘拉不开你,所以,所以就……” “所以就选择杀了我?” 乔念反问着,嘴角甚至扬起了一抹讥讽。 林夫人连连摇头,哭得连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了。 倒是林鸢跟着上了来,“姐姐你怎么能这么说话?你明知道娘的力气小,连只鸡都杀不了,怎么会杀人呢?” 林烨亦是冷呵,“你不要得寸进尺,娘已经跟你道歉了,你还想怎么样?” 却见,乔念忽然低头,从一个小小的红包袱里拿出了那颗小小的牙齿。 林烨显然也是认得的,眼睛顿时一亮。 只听乔念道,“怎么会杀不了人呢?你们杀了林念啊!” 第48章 那不是她的 那个曾经在侯府被视若掌上明珠的林念,那个被他们所有人宠溺爱护的林念,那个曾经也同样爱着他们,将他们看得比自己的性命都要贵重的林念! 已经被他们亲手杀了啊! 那颗白白的小牙齿掉落在了地上,打了两个滚,跌进一旁的花坛中。 乔念一双眸子直直地盯着林夫人,似乎是在告诉她,那是林念的东西,不是她的。 而林念,早就已经死了。 在这一刻,林夫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甚至忘记了哭。 她盯着乔念,眼眸中闪动着的情绪渐渐崩坏,最终碎了一地。 而乔念的那双眸子仿若从始至终都很平静,平静得就不像是一个人该有的情绪。 林烨甚至觉得,乔念若是能与他正儿八经地大吵一架,将心中的不快,将那些纠缠在她与这个家之间的乱七八糟的事儿都吵出来,吵个痛快,反而是件好事。 至少,会比现在好。 现在的她,似乎根本不在意这家里的任何人。 哦,不对,倒也是有在意的。 乔念收回了看向林夫人的目光,转而看向林烨,“小侯爷也该知道祖母身子不好,这里虽然离她老人家的住处远,但若再闹下去难保不会被她老人家知道,所以……” 乔念说着,淡淡扫了那母子三人一眼,“你们还不走吗?” 她的语气跟态度实在是让人心里不舒服,可林烨也知道,乔念说的是事实。 如若祖母又因为他们的事儿而发了病,他这个做孙子怕是会背上一世骂名! 当下,他便要拉着林夫人离开,却不料方才还在哭哭啼啼的林夫人这会儿却好似换了个人一般。 只见她一双眸子盯着乔念的脚尖,脸色异常平静,“既然你担心你祖母的身子,那就更应该知道,若是闹大了你阿兄的那件事会如何。” 约莫是此刻的林夫人太平静的,甚至连语气都不像是她会说出来的,林烨忍不住低低唤了一声,“娘!” 便是林鸢也一脸不解地看着林夫人,不明白就这么短短一瞬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听林夫人接着道,“你阿兄是侯府唯一的男丁,他若出了事,整个侯府便都完了,到时候你祖母会如何想?她的身子能不能撑得住这个噩耗,她还会不会疼你?你自己好好想想!” 乔念虽然也诧异林夫人此刻的表现,却并不如林鸢林烨那般惊讶。 微微呆愣过后便是极其嘲讽的一笑,“所以,方才林夫人闹这一出就是为了说这番话?” “不管你怎么想,事关侯府存亡,我决不能让你乱来!” 林夫人语气坚定,但身子却是在微微颤抖着。 乔念并未看出来,但一直搀着林夫人的林鸢却是感受到了,当下便是轻轻唤了声,“娘……” 林鸢的声音细细小小的,与乔念如今的声音大不一样,但乍一听,倒是与十三四时的乔念声音有些相似。 恍惚间,林夫人还以为是乔念在唤她。 她心下一动,忙是抬眸看向乔念,却见后者正死死盯着她,满眼嘲讽。 “所以,林夫人还有什么想说的?”乔念问。 林夫人这才知道,方才唤她的不是乔念。 心中如同被一把利刃狠狠刺中,划开,林夫人深吸了一口气才能开口,“这儿是你祖母的院子,你在这儿住着多多少少会打扰你祖母,既然已经醒了,那就抓紧回你自己的院里待着吧!” 乔念其实很清楚今日林夫人演的这一出,目的就是为了说方才的那番话。 事实上,她也想明白了,哪怕是为了祖母也不能把林烨拖下水,她不能让祖母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孙女亲手将侯府唯一的男丁送上绝路,更不能让祖母亲眼看着侯府从此没落。 只是这些事儿从林夫人的嘴里说出来,还是会让她的心很难受很难受。 哪怕,她早已对林夫人,对这个侯府,死心了。 她垂下眸来,深吸了一口气,将心口那抹令人窒息的痛意压了回去。 再抬眸,便依旧是那副带着讥讽的模样,“为了祖母,我的确可以不计较,但这几日发生的事,林家总该给我一个交代。” 闻言,林夫人微微点了点头,“没错,是该给你一个交代,烨儿,你去祠堂跪着,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起来!” 林烨自知有错在先,眼下林夫人又是这样异常的状态,他便也不敢违背,乖乖应了声,“是!” 乔念好以整暇地冷眼旁观。 就见林夫人沉默了两三个呼吸后,再度开口,“鸢儿,你也去!” “娘!”林烨惊呼。 他不知道娘为何要罚林鸢,做错了事的明明是他! 却听林夫人道,“若不是鸢儿擅作主张来你祖母这儿告状,你祖母也不会发了病!也亏得今日没事,如若是被活活气死了,你与鸢儿便是以死谢罪也不足为过!” 一席话,堵得林烨没了反驳的力气。 林鸢却是哭哭啼啼了起来,吸着鼻子往后退了两步,“是,鸢儿有错,这就去祠堂跟祖宗们请罪!” 林鸢说罢,便是急匆匆地跑了。 “小姐!”小翠惊呼了一声,立刻追了上去。 林烨担心林鸢,也急急跟了上去。 而他身后的小厮拿着伞,看了眼林夫人又看了眼林烨,最终还是决定留下来给林夫人打伞。 乔念看了那纠结的小厮一眼,不知何故,她心中忍不住有些发笑,又有些酸涩。 看来在林烨的心里,林鸢的分量甚至已经超过了林夫人。 她不明白,林鸢身上到底是有怎样的魔力啊! 嘴角的笑,有些发苦。 林夫人深深地盯着她,却总觉得看得并不真切。 恰在这时,换了衣裳的凝霜回来了。 见状,乔念便对着林夫人行了礼,转身离去。 偌大的院子里,便只剩下了林夫人跟那个撑着伞的小厮。 见林夫人一直望着乔念的背影发呆,小厮忍不住开口,“夫人,您身上都淋湿了,还是赶紧回去吧!” 却不料,林夫人骤然回过了神之后却忽然朝着一旁的花坛冲了过去。 小厮一惊,忙也跟上,只看着林夫人不顾满手的泥,在花坛里翻找着什么。 他刚想问,就见林夫人从泥泞中拾起了一个小小的,白白的东西。 他认得,那是方才被大小姐扔掉的东西。 第49章 荆岩送的 翌日。 乔念醒来时,只觉得头上的伤竟是比昨日疼得还要厉害些。 以至于她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有气无力的。 凝霜瞧着倒是挺精神,伺候完乔念梳洗过后又忙不迭地伺候乔念用早膳。 乔念强打着精神,不想让凝霜担心,等问询过老夫人的情况,知道老夫人身体无忧之后,方才放下心来用早膳。 眼角却是瞥见一旁的凝霜几次欲言又止。 她只好将筷子放下,“你有什么想说的,直说就是。” 凝霜这才凑了上来,冲着乔念道,“小姐,奴婢听说小侯爷跟二小姐在祠堂跪了一整夜,今早二小姐撑不住,都晕过去了。” 原来是这事儿。 乔念重新拿起了筷子,“那她身子挺差的。” 只是跪了一晚上就撑不住了? 当初她在浣衣局时可是整日整夜地跪的。 凝霜想了想,觉得乔念说的很对,“嗯,确实不怎么样,也不知平日那些贵重的药材都补到哪里去了!” 乔念但笑不语。 只想着,或许是林烨不忍心林鸢受罚,特意出的主意,让林鸢装晕过去。 凝霜看着自家小姐嘴角那一抹嘲讽,心下有些不安,便又道,“不过小姐放心,小侯爷还一直跪着呢!夫人不许旁人送吃的给他,还说要让他跪上三天三夜才准起来!侯爷应该也是默认了这责罚的。” 听着凝霜的语气,颇有些安抚她的意思,乔念不禁看向她,轻声问道,“那你觉得,这责罚严重吗?” 凝霜一愣,随即便想到了那晚所发生的事。 那两名壮汉就这么闯了进来,推开她时的力道那样大,让她清楚地认识到了什么自不量力。 想到那晚醒来不见了小姐的踪影时她内心的慌乱跟害怕。 想到小姐回来时受的伤,凝霜的眼里便慢慢浮现出了一抹恨意。 她摇了摇头。 小侯爷的责罚一点儿也不严重,要她说,就该拉了小侯爷去报官,让世人都知道小侯爷到底是个什么品性! 居然连伤害自己妹妹清白的事儿都能做得出来,他就不配好好活着! 如今不过是让他跪上三天三夜而已,这责罚,实在是太轻了! 更何况,害得老夫人差点被气死的二小姐居然只跪了一晚上就回去了! 她知道,老夫人在她家小姐的心里比自个儿的性命都重要,如若这次不是为了老夫人,小姐是绝对不会咽下这口气的! 乔念很满意凝霜眼底的那抹恨意,不多不少,恰到好处。 她又吃了两口便吃不下了,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道,“你把纱布拆下来我看看,如若看不出伤,咱们就去祖母那儿看看。” “是。”凝霜上前来,拆开了乔念头上的纱布。 被包裹了一晚上,她的额头被勒出了深深的印子,倒是好在头上的伤应该藏在了发髻中,若不仔细看应该是瞧不出来的。 乔念对着铜镜看了又看,确定不会被老夫人发现端倪后方才道,“那我们先去给祖母请安。” 也不知祖母今日的身子怎么样了! 乔念说着便是站起了身来,却突然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又摔回了凳子上。 “小姐!”凝霜大惊,满是担忧问道,“小姐怎么了?奴婢去找府医!” “不用。”乔念伸手拦住了凝霜,只见她眉心紧拧,缓缓睁开了眼,见眼前已经恢复了清明方才开口,“应该是起得太猛了,不打紧。” 之前她在浣衣局的时候也出现过这种情况,只要坐下缓一会儿就好了,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凝霜却依旧担心,“可是小姐你昨日才被砸伤了脑袋,还是叫府医来瞧瞧吧!” 乔念缓缓起身,冲着凝霜一笑,“府医说不定就在祖母那儿,咱们先去祖母那儿再说。” 闻言,凝霜觉得有些道理,这才点了点头,上前扶着乔念往外走。 可乔念却觉得凝霜有些太夸张了,她哪里就不能自己走了? 等出了芳荷苑,她便让凝霜松开了。 芳荷苑在侯府的西边,落梅院在东边,而老夫人的院子则是在两处院子的中间。 加上凝霜分明说林鸢今早晕倒了,不管真假,哪怕是装晕应该也是要装上一会儿的。 是以,乔念并未料到会在老夫人的院子外头瞧见林鸢。 更加没有料到,萧衡会在。 但似乎林鸢是有预料的。 见到乔念,林鸢的一双眸子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姐姐……” 那声音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哭腔,怯生生的,似是怕极了她。 乔念看了眼林鸢红肿的脸颊,心头冷笑。 若真能将她打怕了,倒也是件好事,可林鸢昨日才气得祖母发了病,今日这一大早的就又来了,显然是没长记性。 乔念看了眼林鸢身旁的萧衡,这才开了口,“听闻林姑娘今早晕在了祠堂。” 林鸢不知道乔念怎么突然就关心起自己了,心中的情绪有些复杂,但想着她昨日骑在自己身上的样子,也不敢太过放肆,便只柔声应道,“是,不过衡哥哥来看了我,我现在已经没事了。” 乔念终是忍不住笑出了声,“我倒是不知道萧将军什么时候也成了神医了?” 林鸢当下便是脸颊一红,“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带了军中的药来,效果甚好。”萧衡适时开口,低沉的声线似乎是在替林鸢结尾,但那道锐利的视线却从乔念的左手一直移到了她的额头。 她的左手上的伤势看上去并没有因为掌掴了林鸢而加重,额头上倒是还有被纱布包裹后的痕迹,但并未看到伤痕。 昨日,林夫人到底砸了哪儿? 他下意识地伸手摸出了腰间的药瓶,可拿在手上后却又想起上回送给她的伤药她也并未用。 一时间竟是愣在了那儿。 林鸢就站在萧衡的身旁,见到萧衡的动作跟手里的药自然就能明白那是给谁的。 说不嫉妒是假的,更何况她脸上的伤就是被乔念打的! 可…… 她是侯府嫡女,是大家闺秀,日后是要做萧家主母的人,她不能小家子气! 于是,强忍下心中的妒意,她冲着萧衡一笑,“衡哥哥,你这药是不是要拿给姐姐的?” 乔念眉心一拧,莫名觉得恶心。 萧衡却像是想到了什么,微微点了点头,将药递给了乔念。 乔念并未打算接,正欲开口拒绝,便听萧衡道,“这是荆岩托我送来的。” 第50章 继续去受罚吧 荆副将? 乔念的脑海中冒出了那个皮肤黝黑,五官硬朗的男人。 毕竟是救了她,所以萧衡说那是荆岩送的,她心中便没有那般抗拒。 伸手将那伤药接了过来。 暗暗想着,怎么着都该请荆副将喝顿酒才行。 萧衡看着自己空了的手心,心中莫名有种不悦。 他送的伤药她碰都不碰,如今说是荆岩送的,她倒是接得挺快! 萧衡不开心,但林鸢却显得有些欢喜。 原来那伤药是荆岩副将送的,不是衡哥哥要送的。 当下便是语带几分喜悦,“倒是从未见过荆副将如此有心,前日里送姐姐回来时,我见他也是一脸担忧的样子……该不会,他喜欢姐姐吧?” 乔念实在是不知道林鸢的脑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一瓶小小的伤药居然也能让她联想到男女情爱之上去。 心头不禁涌起一股腻烦,她看着乔念,毫不掩饰自己对她的厌恶,“祖母应该不想见你,你还是回去吧!” 林鸢方才还一脸欢喜的脸瞬间垮了下来,不自觉地往萧衡的身旁躲了躲,“姐姐又不是祖母,如何知道祖母不想见我?” 乔念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下意识地朝着林鸢走了一步,语气森森,“你是当真不记得你做了什么?” 看着乔念走近,林鸢一下子就回想起了昨日被乔念按在地上打的恐惧,忙不迭地躲到了萧衡的身后,双手更是紧紧抓着萧衡的衣衫,好似连身子都在颤抖着,“我,我今日就是来给祖母赔罪的。” 感受到身后人的害怕,萧衡眉心微拧,看向乔念,“鸢儿已经知错了,今日我是特意陪她来向老夫人请罪的。” 话说到这儿,萧衡垂眸看了眼乔念那紧握成拳的手,便又沉沉说了一句,“你也休要动不动就打人,鸢儿不似你……” 萧衡想说,鸢儿不似她那样会武艺,哪怕乔念受了伤,也会把林鸢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可乔念压根就不想听他说完,“够了!” 她低声一喝,死死盯着萧衡,眸色微冷,“你还不是侯府的女婿,但至少我是这侯府名义上的大小姐,所以,侯府的事轮不到你来插手,我也轮不到你来说教!” 听着这话,萧衡的眸色骤然一沉。 他们自幼就认识,可这十几年来,乔念何曾这样跟他说过话? 轮不到他来说教? 是因为如今她即将嫁给他人? 他死死盯着她,一抹阴郁在眸中游荡了开来。 乔念只觉得此时此刻萧衡身上那股强大的气场正朝着她压来,迫得她有些心慌。 她想,到底是从战场上下来的,萧衡如今的气场比起几年前更冷戾了些…… 可她也知道,众目睽睽,萧衡不敢拿她怎么样。 于是,按耐住心中那一丝小小的畏惧与慌乱,她扬着下巴,一字一句地开了口,“我瞧着林姑娘身子也大好了,那不曾受完的家法就继续去受着吧!祖母要不要见你,也得等你受完了罚再说!” 言下之意,是让林鸢继续去祠堂跪着! 听到这话,林鸢心下一慌,忙是扯了扯萧衡的衣角,“衡哥哥,我的膝盖还疼着……” 却是不等萧衡开口,乔念便又道,“你阿兄还在祠堂跪着,你不是最护着你阿兄了吗?怎么?你们兄妹是只能同甘,不能同苦吗?” “才不是!”林鸢听不得乔念这样形容她跟林烨的关系。 那是她的阿兄,最疼爱她的阿兄,她理应是要护着阿兄,永远站在阿兄身边的。 哪怕,明知道眼下乔念这是激将法,可她也不能再沉默下去了。 哪怕今日是阿兄出的主意让她装晕,可若是这番话被阿兄听了去,只怕阿兄心里也会对她有想法! 当下,便是深吸了一口气,“姐姐不必这样挑拨,我去祠堂跪着就是!只是,我也是真的知道错了,哪怕祖母不愿见我,我也是要给祖母赔罪的!” 说着,便是朝着老夫人院子的方向跪了下来,眼泪伴着她那娇柔的声音响起,“祖母,鸢儿知道错了,鸢儿日后再也不敢惹祖母生气了,还请祖母原谅鸢儿!” 话音落下,她对着老夫人的院子磕了三个头。 真是将她磕得委屈至极,眼泪汪汪。 乔念想,林鸢大约会觉得自己是极其的孝顺,重情重义,感人肺腑吧? 可,她却只觉得好笑。 祖母眼下醒没醒都不知道,哪怕是醒了,就凭着她那小破嗓子喊的这几声,祖母应该也是听不见的。 所以这一出戏,演给谁看? 她,还是萧衡? 磕完头,林鸢方才在小翠的搀扶下站起了身来,她吸了吸鼻子,看了乔念一眼,似乎是想说些什么。 只是乔念看她的眼神满是轻蔑与不屑,以至于她想说的话都被咽了回去。 而后,她又转头看向了萧衡。 那一双泪眼朦胧,楚楚可怜,“衡哥哥,对不起,劳烦你今日白跑一趟了……” 居然是给萧衡道歉! 乔念站在一旁,颇有些惊讶。 她觉得林鸢的这些所作所为,她是一辈子都学不会的。 当然,她也不屑去学。 毕竟……蛮恶心的。 而萧衡听着她的话,语气也柔软了起来,“怎么会,我今日本就是来看你的。” 只这一句话,就让林鸢的心雀跃了起来。 明明脸颊上还带着泪,可那张脸却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 她悄悄看了乔念一眼,似乎是想要炫耀又不太敢的样子。 乔念自然不会将她那点小心思放在心上,只不耐烦地蹙了蹙眉,“去祠堂的路林姑娘可认得?需要我差人送你去?” 闻言,林鸢又委屈巴巴地嘟了嘟嘴,这才对着萧衡行了礼,转身往祠堂的方向走去。 只是那一步三回头的样子也不知是在等萧衡的挽留还是等乔念收回先前的话。 乔念却懒得再看她一眼,也懒得再看萧衡一眼,当下便道,“那就不打扰萧将军了。” 说罢,便是转身往老夫人的院里去。 岂料,萧衡竟也跟了上来。 乔念当即便有些不悦,“你做什么?” 萧衡眉尾轻挑,语气沉沉,“自然是看望老夫人,怎么,乔姑娘不会也罚我去祠堂跪着吧?” 这是为了林鸢来嘲讽她来了? 乔念冷哼了一声,不想再搭理他,自顾往前走。 可,还未走出几步,眼前便是一黑,先前那昏昏沉沉的感觉再次袭来,令得她整个人都开始摇晃了起来。 见状,萧衡一个箭步上前,一把就将她搂入了怀中…… 第51章 你舍得? 这一幕,恰好被还在一步三回头的林鸢瞧见了。 她顿时瞪大了眼,不知道萧衡跟乔念为何突然就抱在一起了! 脑海中忽然就响起了萧清暖的声音。 她说,乔念是故意扑进萧衡怀里的,是故意要勾引萧衡的…… 所以,方才姐姐让她去祠堂跪着,就是为了支开她,好勾引衡哥哥? 她心中无比慌乱,她想冲过去质问他们二人,可…… 她却又很害怕。 她多少是知道衡哥哥是什么心思的,她怕自己冲上去的质问会像极了话本里那些不被爱的原配。 她怕萧衡会站在乔念的身边,会护着乔念。 于是,她立刻收回了自己的视线,任由滚烫的泪水模糊了一切。 一旁的小翠忍不住担心道,“小姐,不如我们去找老爷跟夫人吧!若是他们知道大小姐如此不知廉耻,往萧将军的怀里扑,定是会责罚大小姐的!” 可谁知,林鸢却是低低斥责了一声,“你是嫌我与姐姐的关系太好了吗?她已经那样记恨我了……” “可是……”小翠还想说什么,却被林鸢打断了,“行了,陪我去祠堂吧!” 说罢,她便大步离去,再不敢回头看一眼。 但倘若她能回头,哪怕只是看上一眼,便也能瞧见乔念是如何将萧衡推开,又如何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的。 那样子,当真是将萧衡当成了洪水猛兽一般。 以至于,萧衡原本搂抱着乔念的手都还未来得及收回来,就这么怔愣着看她,眸中满是不可思议,“我身上是沾着什么恶鬼,才叫乔姑娘如此避之不及?” 那话语中的森冷哪怕乔念都已经站得这样远了都还是能感受得到。 她知道,自己方才下意识的反应惹恼了萧衡。 但…… 乔念对着萧衡欠身行了礼,“多谢萧将军,但萧将军与林姑娘有婚约在身,我也是担心被人瞧见,会坏了萧将军的名声。” 闻言,萧衡却是迈步朝着乔念走了过来。 一步一步,他走得极慢,但每一步都带着令人恐惧的危险,“是担心坏了我的名声,还是担心会坏了你自己的名声?” 乔念下意识地往后退,却见萧衡眉尾轻轻一挑,嘴角勾起了一抹笑。 乔念太清楚萧衡的这个神情意味着什么了。 她更加知道,眼前这位封狼居胥,战功赫赫的大将军,远没有看上去的那般正人君子。 她是亲眼见过萧衡将欺辱他母亲的姨娘逼得跳了井的。 那时候,萧衡就是这样的神情。 虽然后来那么姨娘还是被人救了上来,却是一辈子都不敢再在萧衡母亲的面前出现。 而现在,萧衡正用那样的神情看着自己。 乔念心中的惧意涌起,甚至忘了再退后。 凝霜似是看出了不妙,挡了上来,“萧将军,我家小姐昨日才受了重伤,身子还虚着,受不了刺激的。” 萧衡的视线被凝霜吸引,终于从乔念的脸上移开。 “你算个什么东西?” 他冷声问着,轻飘飘的声音却如巨石,轻易就将凝霜击退。 凝霜竟是一句话都不敢再说了。 生怕自己多说一句,就会被萧衡割了舌头。 只想着,这里好歹是侯府,这萧将军再怎么生气,也不会对她家小姐动手吧? 萧衡便又重新看向了乔念,脑海中那张曾经见到他便止不住欢喜的面孔与现在这张带着惧意的面孔渐渐融合在了一起。 心口,便如刀绞一般,难受至极。 他沉了眉,低声问询,“是你过来,还是我过去?” 他想,他到底还是不习惯他们之间隔着这样远的距离的。 乔念站在原地,没动。 她不明白此刻萧衡问这话是什么意思,但,她知道答案。 “萧将军不必过来,我也不会过去,眼下的距离便是你我从今往后最好的距离。” 哪怕她知道萧衡在生气,哪怕她清楚眼下的萧衡很危险,哪怕她心里对他有些畏惧。 可这句话,她还是要说。 这样隔着两三步的距离,不算特别近,也不算特别远,是可以让他们维持着表面的客气,又不至于越界的距离。 她,绝不可能越界。 他也不行! 萧衡自然听出了乔念的言外之意,也知道,此刻的乔念是理智的。 比他理智。 只是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又塞又疼,比他在战场上受的伤还要疼! 微眯起双眸,他看着乔念缓缓开口,声音竟是莫名有些微哑,“你当真能舍得?” 短短的几个字,如同一把匕首,破开了乔念自以为防备得极好的心。 舍得吗? 眼前这人,是她曾经那般炽烈地爱过了十几年的人啊! 是那个她从幼年时,就满眼是他的人啊! 她曾经毫无保留地将自己所有的爱都给了他,如同一团烈火,哪怕化为灰烬也要奋不顾身地扑向如同冰山般,从不给她任何回应的他! 可后来呢? 后来,他的身旁出现了一名楚楚可怜的女子,只要一滴泪,便能让一贯冷峻淡漠的他慌了神…… 然后她就明白了,哪怕化为灰烬,他也不会多看她一眼。 其实关于三年前的那件事,乔念从未怪过萧衡,因为她那时候就已经明白,萧衡的心里没有她。 他不爱她,所以她的眼泪在他面前不过就是树上无端落下的一滴水,路边泼来的一杯茶。 她能理解那时候的萧衡为何要护着林鸢。 她只是不明白为何三年之后,她下定决心要远离他了之后,他却偏偏要凑上来了? 他明知道她爱他。 也明知道,他们绝无可能! 先前那几次三番的沉默,还有今日这突然而然的愤怒,除了能让她误会他心里有她之外,还能有什么用? 好在,她知道是误会。 所以哪怕心口会再有悸动,她也会让理智将其压下去,直至粉碎! 她看着他,先前的那一抹畏惧也跟着消散无踪。 “我若说舍不得,萧将军可会悔婚?”冷漠的声音响起,半点儿都不似舍不得。 她只是在用这一种可能性告诉萧衡,别再来撩拨她! 果不其然,萧衡没有接话。 于是,乔念冷声一笑,满是嘲讽,“还望萧将军日后莫要再说这些无谓的话,除了平添几分可笑之外,也无甚大用了。” 说罢,她再也不看他一眼,转身离去。 自然也没有看见,萧衡看着她离去时的眼神里,汹涌着一股难言的欲望…… 第52章 明王的关心 乔念终于见到了老夫人。 她来时,老夫人恰好刚喝过药,整个人都有气无力地靠坐在床头,直到听苏嬷嬷说乔念来了,老夫人方才像是有了气力一般,坐起了身子来。 “祖母!”乔念快步走了上去。 来之前她跟自己说好了,见到老夫人决不能掉眼泪,平白惹了她老人家不开心。 可这会儿看着祖母这样消瘦虚弱的样子,她的眼泪就这么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这才多少时间呀! 祖母跟她刚回来侯府时相比,俨然已经不是同一个人了。 脸上毫无气色不说,整个人都还透着一股子行将就木的感觉。 乔念只看老夫人一眼,就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碎掉了。 老夫人却是扬着笑,抬手替乔念拭泪,“我的好姑娘,受苦了……” 老夫人不知道乔念被林夫人砸了脑袋的事儿,这会儿说的是林烨害了她的那件事儿。 乔念为了安抚老夫人,连忙摇头,“没有没有,孙女儿逃出来了,孙女儿厉害着呢!” “好,好!”老夫人很是欣慰地点了点头,“我的念念自然是最厉害的!定不会被那些宵小害了去!” 老夫人说自己唯一的亲孙子是宵小。 乔念心下一动,忍不住糯糯地唤了一声,“祖母……” 似乎只要这样唤上一声,她所受的那些委屈便不算是委屈了。 老夫人心疼地抚着乔念的脸颊,“祖母知道你是担心祖母才瞒着不说,也知道你是为了祖母才会放过你阿兄。可是念念,在祖母的心里,你才是最重要的!所以你若想要做什么,不必顾及祖母,尽管去做!祖母只愿念念能平安顺遂,旁的,一概都不在意!” 乔念有些惊讶地看着老夫人,她原以为老夫人为了这侯府唯一的男丁,定是会说些安抚劝慰她的话的。 不同于林侯爷跟林夫人,这些话老夫人便是真的说了,她也绝不会怨老夫人,因为她明白老夫人的难处,也知道老夫人的顾虑。 只是万万没想到,老夫人竟还是义无反顾地站在了她的身边。 哪怕,她的对面是侯府唯一的男丁,甚至是整个侯府…… 嘴角不自觉就瘪了下来,乔念一把抱住了老夫人,连日来所受的委屈一下子都迸发了出来,鼻尖酸得厉害,眼泪也在眼眶里汹涌着。 可这一切,却又在老夫人的怀抱里一一化开。 她想,她的祖母就是这世上最好的祖母。 也是这世上,她最爱最爱的人! 余下的日子,乔念除了在芳荷苑修养之外,就是去看望祖母,还跟府医学了几招,时常替祖母按摩。 至于林烨跟林鸢的消息,底下的人都很识相的不曾在她面前谈论过一次。 就连林侯爷跟林夫人的消息都很少提及。 日子清净得就好似这偌大的侯府里只有她跟老夫人似的。 直到这一日,明王的信笺再次送到了她面前。 凝霜将信递给了乔念,“小姐,奴婢仔细看过了,信没被拆过。听说是侯爷吩咐的,日后小姐的信都不许拆。” 乔念接过信,看了眼完好的信封,这才将信拆开。 又是约她见面的。 对于上回的约见事件,虽然说到底并不是明王的错,却是实实在在给她带来了一丝阴影,她是真的不愿去赴约的。 但想着自己自那之后不曾与明王见过面,对方站在自己未婚夫的立场,会担心她也是情有可原的。 不去似乎又有些不近人情。 正犹豫着,就听凝霜道,“小姐,快开春了,您一直待在芳荷苑里也不是个事儿,不如就出去逛逛,散散心也好!” 是啊,整日在这芳荷苑里,清净是清净,却也的确是憋闷得紧。 于是,点头应下了。 明王约她在城东的明湖旁见面。 今个儿天气好,没什么风,日后照在身上,竟还有一丝暖意。 看着那波光粼粼的湖面,还有岸边那星星点点的绿,乔念想着,果真是快开春了。 “小姐,王爷来了。”凝霜轻声唤着。 乔念这才转过身来,便见明王的马车正从远处缓缓而来。 不多时,马车就在湖边停下。 只见明王从车上一跃而下,随即便是快步朝着乔念走了过来,步子很是焦急。 乔念被他这副样子给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生怕明王快步冲过来之后就会一把将她抱住。 但好在,明王算是克制住了。 “前几日的事我都听说了,如何?伤口可还疼?” 明王的语气很是担忧,声音却温柔得紧。 那双如水般的眸子盯着她,似是要将她融化一般。 有那么一瞬间,乔念差点以为明王是真的关心自己。 可他们的关系是建立在利益之上的,所以他的关心又怎么可能是真的? 乔念心中有数,便是缓缓欠身行了礼,方才开口,“养了几日已经无碍,多谢王爷关心。” 明王将她的态度看在眼里。 虽是规规矩矩,找不到错漏之处,可她浑身上下都对他透着一股子冷漠与疏离。 哪怕,父皇已经赐婚,他们的婚期也已经提上日程。 可她对他,仍旧保持着以往的态度。 远不及,她与萧衡的亲近。 想到这儿,明王原本温柔的眸中闪过一丝阴郁。 却是不等他再开口,不远处便相继有几辆马车朝着这儿驶来。 乔念也被吸引看了过去,就见那几辆马车都停在了明王的马车后边,年轻的男男女女相继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看到那些人,乔念原本还没什么波澜的脸瞬间沉了下来。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几日在府里都不曾相见,出来散心反倒是碰到这些个晦气的东西了! 除却林家兄妹之外,那萧家的两兄妹也来了! 眼见着乔念脸上的不悦如此明显,明王却是柔声笑道,“你别生气,是本王让他们来的,今日风和日丽,本王想着,这或许是你们之间和解的好日子。” 话说到这儿,明王又特意压下了声音,道,“总归日后是要跟本王去菰城的,没必要与他们闹得太僵是不是?” 第53章 谁存了不该有的心思 乔念其实明白明王的意思。 他们二人的婚姻是建立在与侯府的联结之上。 林烨是侯府日后的继承人,若是她与林烨闹得太难看,对于明王而言也不会是件好事。 只是乔念看着他们,实在是无法摆出好脸色来,便只能转过了身去,重新看向湖面。 其实今日除却林家跟萧家的两对兄妹之外,还有些其他的千金少爷,就比如那位与萧清暖关系极好的兵部尚书府的二小姐宋柏萱也在。 这些人今日都是给了明王的面子才会来的。 说得好听,是春日踏青。 可说白了,无非就是明王想借着热闹来缓和乔念与林烨的关系。 可明明之前明王还曾为了她重伤林烨…… 望着那粼粼的湖面,乔念的心底涌起了一丝寒意。 少爷千金们上前来给明王行了礼,只是今日说好的是游玩踏青,不必在意礼数,是以他们行礼也并不是很规矩。 萧清暖给明王见了礼后,便直直地看向了乔念,她打量着乔念的侧脸,见她毫无反应,忍不住冷声开口,“乔姑娘怎么不转过来?该不会是还未与明王成亲就开始摆起明王妃的架子了吧?” 她本意是想讽刺乔念。 可谁知,乔念依旧看都没看她一眼,“你若现在就想给我行王妃的见礼,我也受得起。” “你!”萧清暖下意识就想动怒,可余光看了眼一旁的明王,到底还是忍下来了。 今日来之前,父兄都交代过了,叫她不可生事。 倒是那位宋柏萱姑娘笑着扯了扯萧清暖的衣袖,道,“乔姑娘一看就是还在生林姑娘的气,咱们莫要在这儿凑热闹,去那边逛逛吧!” 说着,便要拉着萧清暖到别处去。 其实其他的千金少爷们行完礼后也都已经走开了,只是视线仍旧时不时地往这儿看,显然都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才来的。 萧清暖原本倒也不想生事儿,可宋柏萱这样一说,她便不乐意了,“她生什么气?将人打得脸都红肿了快半个月,这会儿都没消下去呢!她有什么资格生气?” “好了暖暖……”一旁的林鸢终于是开了口,声音小小的,“你别说了……” “鸢儿!”萧清暖似乎有些恨铁不成钢,这样唤了一声后却像是想到了什么,冲着乔念看了一眼,方才继续冲着林鸢道,“我说嫂子!你也太好欺负了!” 一声嫂子,直接让林鸢脸颊通红。 萧衡站在一旁,眉心不自觉地微微一拧,下意识地便去看乔念的脸色。 可,乔念那一双眸子还是只盯着湖面,看都不看她们一眼。 她不在乎? 萧衡的眉心皱得更紧了。 想到那日乔念曾与他说的那番话,他心中的那股子恼怒便又升起。 负于身后的手不自觉就握了拳。 林鸢原本被萧清暖那声称呼给叫得心花怒放,却在察觉到萧衡的视线一直落在乔念身上时,瞬间清醒了过来。 她冲着萧清暖摇了摇头,“不要说了。” 可林鸢越是这样不让她说话,萧清暖便越是气不过。 当下便是深吸了一口气,看向乔念,“好,我今日也不想惹事的,只是难得大伙儿都在,我有一句话想问乔姑娘。” 乔念心头暗暗叹息。 好好的风景,全被这呱噪声给搅了。 眼见着乔念依旧不搭理她,萧清暖更气了。 就像是自己用尽了全力的拳头尽数都砸在了棉花上,那种无力感让她心中的怒意被骤然放大。 当下便是扬了声,质问道,“敢问乔姑娘对我阿兄到底存着什么心思?为何明明已经与明王有了婚约,也明明知道我阿兄要娶的是鸢儿,你却还是三番五次地往我阿兄的怀里扑?” 话音落下,众人几乎都惊呆了。 那些一直在不远处等着看热闹的少爷千金们,也都一个个露出了吃惊的神色。 乔念猛地转头看向萧清暖,就见她被萧衡一把拉到了一旁,“闭嘴!” 往日萧衡就算生气,也只淡淡地警告萧清暖。 可眼下,萧衡的声音却透着严厉与愤怒。 萧清暖从不曾被萧衡这样对待过,当即便觉得委屈,“我何曾胡说了,都是鸢儿亲眼看到的!她故意支开了鸢儿,然后就往你怀里钻!还有那日在春山街,她也是……” “哎呀,小心!” 突然的一声惊呼,打断了萧清暖的话。 随之而来的是一大壶水,尽数都泼在了萧清暖的脸上。 “啊!”萧清暖一声尖叫,当即指着凝霜喝骂,“你这贱婢,竟敢泼我!” 凝霜一脸无辜,忙往乔念的身后躲,“不是的不是的,奴婢只是差点绊了一跤,不小心泼到的!” 可乔念却看到,凝霜那张无辜的脸上勾起的狡黠。 这丫头就是故意的! 她心头暗笑,脸上却依旧是面无表情,冷冷盯着萧清暖,“我的丫鬟不小心泼了你,你非说她是故意,就如那日我不小心被绊了一跤,得萧将军出手相救,你却非要说我是故意往萧将军怀里扑。萧姑娘,你好歹也是个大家闺秀,总这样信口雌黄,搬弄是非,也不知日后哪家有这样的福气能娶了你!” 闻言,萧清暖脸色骤然一红,一双眼下意识地看了一旁的林烨一眼。 就这么一眼,乔念便全看明白了。 她从前倒是不曾看出来萧清暖竟然对林烨有意思。 只是这二人,一个癫公一个癫婆,倒也算是天生一对! 她心头发笑,脸上也露出了几分讥讽。 可看着萧清暖吃了瘪,林鸢终于是忍不住了,“姐姐也莫要这样侮辱暖暖,她只是替我抱不平罢了!” 林鸢说着,便是走到了萧清暖的面前,拿出帕子来给萧清暖擦着脸。 约莫是想到那日自己看到的情景,心中不忿,便又开了口,“就算那日在春山街是暖暖冤枉了姐姐,可前几日呢?我是亲眼看到姐姐你……” 她的话并未说话,像是在顾忌着什么。 可这话说不说完已经没有任何区别了。 就连林烨也开了口,“那日鸢儿来时,双眼通红,一看就是受了委屈。” 言下之意,林鸢的委屈就是乔念给的。 乔念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那股翻涌的恨意,嘴角却是高高的扬起。 “亲眼看见?那林姑娘怎么不亲口问问萧将军,到底是我故意往他怀里扑,还是他对我存了不该有的心思?” 第54章 生辰礼 一句话,问得林鸢瞬间脸色苍白。 她是看得出来萧衡对乔念存了心思的,所以,那日自己所见,其实是萧衡主动抱住了乔念? 正想着,一旁却响起了轻声的嘲讽,“谁人不知当年乔姑娘是追在萧将军身后赶都赶不走的,如今怎么好意思说出这样的话来。” 是早已看不过去的宋柏萱。 伴着她的话音落下,那些千金少爷纷纷笑出了声。 是啊,曾经的乔念一心追随萧衡,眼里只有他一个人。 她的爱,炙热,狂烈,不遮不掩,光明正大! 所以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她喜欢萧衡。 可三年后,她的爱成了笑话。 悲哀吗? 乔念并不这样认为,她爱得坦荡,爱得问心无愧,所以该觉得悲哀的,另有其人。 当下便只是淡淡一笑,“原来宋姑娘也知道说‘当年’二字,我记得当年宋大人还不是兵部尚书的时候,宋姑娘往侯府送的贺礼都差点被下人丢了出去。” 被人当众提起了当年的难堪,宋柏萱可没有乔念这样好的定力,气得脸颊通红。 乔念冷冷瞥了她一眼,最后看向了林鸢,“更何况,你们当着明王的面污蔑我与萧将军,到底是何居心?” 拿不出证据的事,就是污蔑。 更何况眼下林鸢已经在怀疑那日是萧衡主动抱了乔念的,眼下被乔念这样当众质问,自是心虚。 那眼底的慌乱如此明显,以至于林烨终于看不下去,站了出来,“说污蔑也太严重了,想来只是个误会,还请明王莫要见怪。” 他知晓今日明王约他出来的用意,哪怕心中对于明王这个‘妹夫’再不满意,众目睽睽之下也得装装样子。 再者,先前明王是连鸢儿都想打的,今日若是惹怒了这个变态,当真祸及鸢儿可怎么办? 明王显然也不愿几个女人把事情闹大,温和出声,“念念说得对,那都是当年的事儿了。本王若是在意念念从前与萧将军的关系,便不会去父皇那儿求了旨。” 这番话,也算是替乔念撑腰了。 告诉众人是他主动要娶乔念,也是警告他们日后不许再拿从前说事儿。 那些少爷千金们也都听出来了,当下便也不敢再嘲笑什么。 却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看!游船来了!” 众人这才纷纷朝着明湖看去。 明湖很大,根本看不到湖对岸,是以湖上常有游船。 说来眼下并不是坐游船的好季节,但今日无风,太阳又暖,若是坐船游湖定然别有一番滋味。 以至于那些少爷千金们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但,他们也都是知道礼数尊卑的。 是以第一艘游船靠岸的时候,他们纷纷恭请明王上船。 一艘游船连着船夫能坐八人。 但碍着明王的身份,那些千金少爷们可都不敢与明王同坐。 所以这第一艘游船里除却乔念与明王之外,就只有林家跟萧家的兄妹了。 乔念上了船就自顾自赏着风景,不愿多看他们一眼。 可方才在岸上没能占到便宜的萧清暖上了船后就忍不住开始要作妖了,“呀,鸢儿你头上的簪子好漂亮啊!是我阿兄送的吧?” 林鸢今日特意戴了两根发簪,一根是林烨亲手雕的,另一根便是去岁生辰时萧衡送的。 这两根发簪都是她最心爱之物,所以哪怕两根并不怎么搭配,她也一并戴来了。 也不知林鸢心里想的什么,听到萧清暖的话后便是下意识地看了乔念一眼,却见乔念连朝着船外,像是压根就没听到他们说什么似的。 林鸢心里有些失落。 却听萧清暖又道,“算起来,鸢儿你的生辰快到了!也不知今年我阿兄要送你什么!” 话音落下,却听明王忽然开了口,“本王记得念念与林姑娘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如此说来,念念的生辰也快到了,可有什么想到的?” 明王的语气过于温柔,乔念也不能不理他,便只好转回了头来,冲着明王微微一笑,“民女不喜欢过生辰,也没有什么想要的,多谢王爷关心。” 她说的是实话。 在入浣衣局的第一年,她生辰那日曾在浣衣局等了整整一日。 等什么呢? 可能是等林烨来接她回家,也可能是在等萧衡。 亦或是,等侯府送来的一个小小的礼物。 至少那证明着,她不曾被遗忘。 可,她从睁开眼就开始等,一直等到子时的月光落在她身上。 却是连一句生辰祝福都没有等到。 她便意识到,从前的生辰都是她的一厢情愿,那些生辰的祝福也都是假的。 她等的人已经有了新的女儿,新的妹妹,新的未婚妻…… 她,早就被他们给忘记了。 从那日起,她便再也不喜欢过生辰了。 可一旁的林烨跟萧衡却是齐齐变了脸。 他们都记得曾经的乔念最爱过生辰了,每次几乎都是提前半个月就开始提醒他们。 却也不必给她准备什么特别的礼物,只要他们二人都能到场给她庆生,她就会高兴得像朵花一样。 怎么眼下却说,不喜欢了呢? 林烨一只手摸向了自己的衣袖,袖袋里藏着一根发簪。 这是他前两日才雕刻好的,比林鸢头上那根雕得还要好看些,原本是想今日趁着关系缓和来送给她,可这会儿…… 他的手紧了紧,终究是没有拿出来。 明王听到乔念的答案也是有些惊讶,随即却又笑了开来,“胡说,哪有女子不喜欢过生辰的?不过既然念念不说,那本王就随便准备了,到时候可不许说不喜欢!” 这番话,从一个王爷的口中说出来未免是有些太讨好了。 乔念亦是有些受宠若惊,不知该如何回答。 却不想船夫忽然走了进来,“小人大约知道姑娘喜欢什么礼物。” 这忽然的出现,令得所有人都惊讶不已。 便是萧清暖都疑惑万分,“你认得她?” 船夫笑着点了点头,随即从游船上的一个柜子抽屉里取出了一个木盒子来,双手恭恭敬敬地呈到了乔念的面前,“这是四年前姑娘拉下的,小人一直好生收着,今日终于是见到姑娘了!” 她四年前拉下的? 乔念是真想不起来了,带着满脸的狐疑伸手接过,当着众人的面将那木盒子给打开了。 是一只耳坠子。 乔念的脸色瞬间惨白,而萧清暖的惊呼声也随之响起,“这是阿兄送的耳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