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歹命烂活》
2. 第 2 章
空港是座贫富差距极其大的城市,也是世界上最繁华的城市,摩天大楼和脏乱差的旧民楼形成强烈对比,由一座仿佛天堑般的山体隔开两地。
山在城市是稀缺品,即使是座主峰百来米高的山丘也会被物尽其用,所以这处主峰加六个次峰的山丘被斥巨资打造成综合公园。
阳面山脚下附带高楼商场和游乐场,阴面山脚下则附带一列常年巡逻的警察,以防贫民窟里的穷人偷偷穿过山丘进入其他区作奸犯科。
贫民窟里没有法律,有的只是区长嘴里的‘大法’和几个黑.帮老大的‘小法’,当然黑.帮老大这个职位更新很频繁,所以‘小法’更换很快,贫民窟的居民都习惯了。
贫民窟不叫这名,它有一个被遗忘的美丽名字,“埃斯梅拉达”,意思是绿宝石之王,代表着富裕,经常作为女主的名字出现在各类文学作品中。
陈观佛住在这里的红街35楼第七层,楼顶天台的一半被劈成房屋,住着房东太太,他经常去房东太太那儿看书、听广播,她有一屋子书籍,还有一个收音机。
他对于世界的认知全部来源于房东太太那间复古装潢的小屋子,而对于居住环境、对于空港的认知则来源于几乎可以俯瞰贫民窟的阳台小角落,和楼下小卖铺老板酒后夸张的政治观点。
八岁之前,全世界都和他的生活一样一成不变,花枝招展的母亲依旧像只蝴蝶一样经常辗转于富豪们的社交场,小卖部老板还是喜欢喝酒和高声谈论政治,房东太太的白头发和着装十年如一日的一丝不苟和优雅,小孩子的陈观佛走不出贫民窟红街35楼。
陈观佛的身世见不得人,是个父不详的野种。
他妈玛姬女士也是Omega,少年时期是富家女,大学毕业时家道中落,便投身进上流圈子当交际花,凭借高超的情商和异常美丽的容貌跻身进空港A区上流圈子,成了高级交际花。
高级交际花的未来一眼望到头,要么岁数到了青春没了被逐出上流圈子,层层往下,最后流落到街头,要么给人当情妇,说不定能转正,或者享受完璀璨的青春岁月后,捞个不上不下的男人从良。
除此之外,没别的出路。
她们攒不下任何钱,犹如菟丝花只能攀附在男人身上才能活下去。
玛姬女士相较于其他人,野心大,人也聪明,不甘心就此埋没自己,所以铤而走险算计一个权贵怀了孕,打算生下孩子再找上门,结果提前收到风声,那权贵得知玛姬女士的算计之后震怒,吓得玛姬女士狼狈逃蹿至贫民窟,在租房里独自生下陈观佛。
由于玛姬女士不允许自己身材走样而在孕期严格控制饮食,导致陈观佛一出生就跟只小猫似的,隔三差五生病,打小是个不能跑跳的安静的病弱孩子,父不详、母不疼,全靠保姆罗洛精心养活——是的,保姆。
玛姬女士生下陈观佛之后,雇佣了没有丈夫但有五个孩子的罗洛照顾,一次性付了四年的工资,然后飞快地勾搭上贫民窟的黑.帮老大头也不回地离开,连名字都没给陈观佛取,还是他满月宴的时候,罗洛请这儿知识最高的房东太太帮忙取的。
随玛姬女士的姓,取佛家三昧里,‘观想念佛可灭除无量劫之罪’其中二字。
陈观佛不喜欢这名字,觉得土、老气,他喜欢罗洛大儿子鲍伊、二女儿罗伊之类的名字,或者红街街头最嚣张的陈家舵的名字,好听,要么潮流要么经典。
到他识字,懂得这名字的含义时,他很悲伤,以为房东太太讨厌他。这位睿智的小老太一眼就能看出他人的来历,所以她知道陈观佛的身世。
比私生子还不堪的出生,在信教的小老太眼里,这是不可原谅的罪孽,是无量劫的原罪,所以取‘观佛’二字是要他赎罪!
满身罪孽的是罪犯啊!需要赎罪的是穷凶极恶的罪犯啊!
特殊的身世、病弱的躯体造就陈观佛过早地洞悉人心,尤为敏感,因此很长一段时间都沉浸在痛苦里,产生了讨厌房东太太的情绪,又交杂着原有的孺慕情绪,让他十分别扭地生气。
房东太太起初耐心地哄,后来不耐烦了,赶走陈观佛。
彼时陈观佛面无表情,紧绷着一张小脸,做出毫不在乎的态度离开,回到楼下的家,伤心得不行。
家里没有罗洛。玛姬女士后来补上的工资不够罗洛当全职保姆,所以她只在三餐需要时出现。
空荡荡的屋子仿佛恐怖的巨兽张开大口,准备趁人不备就吞掉,恐惧的情绪伴随伤透了心的悲伤纠缠着小小的陈观佛,促使他做出离家出走的冲动的决定。
他选了凌晨,会起雾,雾气不大,天亮但人少,所以不害怕。背包、水杯和面包都带上,穿上最喜欢的衣服和马靴,披着小斗篷和太阳帽,自认为制定缜密详细计划的陈观佛一鼓作气、鼓足勇气,埋头冲进雾气朦胧的大街,然后被一个昏迷的小孩绊倒。
出走计划就这么被打断,勇气消散。
陈观佛将小孩拖拽回屋,在智能管家的协助下处理完小孩的伤口便去做自己的事,便也不知道楼下几波人来来回回仿佛在寻找什么,吓得附近居民一整天没敢出门。
那小孩当天醒来,先是警惕,然后放松,装作无害天真的模样,做了基本的自我介绍就要来通讯工具,拨通电话,说出现下所在地点。
他叫周和光,是个alpha——其实小孩子的性别特征并不明显,只是陈观佛根据他那双仿佛狩猎中的野兽的眼睛猜测出来的,alpha骨子里就充斥着掠夺的野蛮,区别于其他两性,很容易分辨。
一个小孩昏迷在贫民窟不是件奇怪的事,这里每天都会死很多小孩,他们懂事起就偷蒙拐骗,再大点就敢摸枪杀人,团伙作案,频繁械斗,所以不稀奇。稀奇的是周和光并非出自贫民窟,均匀光滑的小麦色皮肤、警惕冷漠但不够残忍、尽管尽力低调但掩不住的神采飞扬……再再表明他来自城区中心的富裕家庭。
——他被绑架了。
绑架勒索,贫民窟的黑.帮经常干的事儿。
周?
退出房间的陈观佛躺回阳台角落的大型猫窝里,视线越过书本看屋内的医药、智能设备、电力能源等等,十件有八件物事出自周家旗下企业。
垂眸,陈观佛认真看书,摒弃所有杂念。
时光静悄悄,时针嗒嗒走,阳光从无到有、到炽热,晒得屋内地板滚烫,陈观佛也从阳台转移到客厅角落的大猫窝。
中午罗洛来过一趟,做完饭陪着陈观佛说话,絮絮叨叨从菜市场的斗殴事件,到红街附近莫名其妙多了一批凶神恶煞的人到处搜查,好像在找什么人,突然话音一转,抱怨自家几个孩子不听话,而陈观佛偶尔回应,显得乖僻不近人情。
罗洛不在乎他的冷漠,她知道陈观佛只是太孤独。
夕阳西下时,房东太太来敲门,放下本书就走,这是她委婉的求和方式。
陈观佛把书拿回来,准备看完后还回去,则是他委婉的接受房东太太的求和。
他们都很别扭。
傍晚时分,饭香味从周遭家庭里飘进来,在陈观佛鼻间流连,他却纹丝不动,侧脸沉静。周和光不知何时出卧室,搬来凳子放到客厅正中间,一眨不眨地凝视因为阳光退去而搬回阳台的陈观佛,肚子咕咕叫,奈何在场两人都不在意。
“你爸妈呢?”屋里没大人生活的痕迹,只有陈观佛从小到大的相册,里面的照片也少得可怜,所以周和光猜出陈观佛出身不堪,故意问的。
“……”
“你读几年级了?”屋里很多书,还有小学课本、小学作业,幼稚板正的字体和批改的笔迹一样,卧室里还有一个平板电脑,没锁,点开就是网络教学,所以很明显陈观佛自学,估计没户口上不了学,周和光故意问的。
他故意的。陈观佛头也不抬:“你好像不懂礼貌,你妈妈没教?”
“!”周和光稚嫩的脸上瞬间流露出戾气,他三岁时没了妈,亲妈死得惨,熟悉的人都知道不能提,陈观佛那话等于指着他鼻子骂他有妈生没妈养,换平时早就动手,不往死里整不罢休。
但……看向陈观佛藏在书本下的、捏紧的拳头,周和光露出恶劣的笑,原来不是没反应。
他跳下椅子,来到陈观佛面前,俯下身来,一掌抵开书本说:“你怎么住这儿?别是被豢养了吧,等你满十五……哦,有些人喜欢十岁以下的,你几岁了?”看着陈观佛仰起来的愤怒的脸,周和光陡然鬼使神差,“反正都会送人,要不要和我走?”
陈观佛从眉梢到眼底都冷如冰霜,猝不及防一脚踹向周和光的伤口,看他卧倒在地疼得无法动弹,不由得心情愉悦:“你能活着走出红街再说吧。”
周和光往后呈大字一躺,忽地笑起来:“想不想看热闹?”
陈观佛不想理,架不住周和光老问,便顺他意说道:“什么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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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漂亮、很爽的热闹!”周和光整张脸都生动起来,双眼明亮,整个人陷入一种不明所以的亢奋里,让陈观佛想到有一次看到的黑.帮拼杀,就在楼下,每个人像从血海里爬出来,却不知疼痛、恐惧,只知厮杀,他不由觉得恶寒。
“你知道我刚才的电话打给谁吗?”周和光不需要等陈观佛的回答,自言自语道:“给我二叔。我爸说好听是谨言慎行,其实就是胆小,我哥倒是谨慎但有仇报仇,可惜没啥权利,所以只能给我二叔。我被绑架,险些丧命,虽然幸运的没事,但这事儿没完,不然当我们周家是能随便欺负的?”
几分钟前的如血残阳迅速下坠,黑夜降临,黑暗霎时笼罩高矮不一的楼房,楼房的窗口、阳台映射出一束束昏黄的灯光。
嘭!
枪响,惨叫声不绝于耳。
一束束亮起的灯光默契地熄灭。
早说过了,街头械斗在贫民窟屡见不鲜。鲜血、尸体和硝烟会铺满整条大街,好在这群黑.帮会在天亮前收拾干净,居民受到的影响不大。
陈观佛进客厅开灯,越过狂热的周和光,不以为然地想,这就是他说的热闹?没意思。
罗洛在这时提着菜篮子急匆匆进屋,一边换鞋一边说:“天呐!外面来了军队和警卫队,区长也来了,这贪钱的死肥猪居然跑到第一线!他是被鬼附身,还是油水太多了?我猜一定是捞的太多了!黑.帮以前更过分的时候,也没见他出来干活……亲爱的,你别离阳台那么近,快把门窗都关了,流.弹不长眼睛。”她把菜放进厨房,趿拉着拖鞋风风火火地忙来忙去,“鲍伊和罗伊这次跟在警卫队后面一起参与剿匪,哦,希望他们能立功转正,辅警实在没什么前途,如果能进警卫队就更好了——啊!你是什么人?”
罗洛看到周和光了。
她满脸惊恐,这孩子相貌出色、气度不凡,一眼就能分辨出他跟贫民窟小孩的区别,附近区域几乎所有孩子她都认识,但眼前是张陌生的面孔。
她突然意识到剿匪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的奇事,而很可能来源于眼前这个孩子。
罗洛严肃说道:“三三,回卧室去。”
陈观佛小名三昧,取自观佛三昧,又有小名三昧。
他心一紧,罗洛的态度让他有点不安,“好。”余光瞥见周和光嘴角嘲讽的笑,很傲慢的姿态,好像在说罗洛太把他当回事了,谁乐得浪费时间伤害他一个野种呢?
嘡!声响响亮,灯光自下而上,照亮一整条街道,使黑夜亮如白昼,齐整的脚步声自街口到这栋楼楼下,宛如千军万马行进,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声响,周遭居民恨不得把自己埋进房屋,充耳不闻、视而不见,把装聋作哑贯彻到底。
罗洛猛地抱起陈观佛躲进卧室的衣柜里,“三三,跟我闭上眼睛、捂住耳朵,不要看不要听。”
陈观佛照做,但在罗洛看不见后睁开了眼,小幅度地歪着脑袋想象外面的情景,已经听到门开的声音,然后是又闷又响的脚步。
闷是因为他和声源中间隔着太多隔音的物体,响是因为来人带跟的军靴走出矫健有力的步伐。
突然安静了好一会儿,衣柜门被拉开,光线倾泻进来,陈观佛抬头,看到周和光跃跃欲试的口吻:“二叔,我想带他回家!我要养他!”
透过周和光,视线落在站定于门口的男人,一身裁剪贴合体型的黑色军服配长大衣马靴,戴着顶大檐帽,帽下是英俊立体的五官,深蓝到冒黑的眼瞳深邃如黑潭,透着刺骨的冷,左侧脸颊到脖颈处的浅浅的根茎状疤痕尤其惹人注目,并不狰狞,反而像是代表勋章的图腾特地纹了上去。
身高超过一米九,修身且帅气的黑色制服更将其健硕到完美的身材尽情发挥出来。作为成年Alpha没贴抑制贴、也没有戴止咬器,要么腺体有损,要么拥有凌驾生理之上的自制力。
他掀开长大衣,将双手背在身后,“问过人家没有?”说话间,凸出得很明显的喉结滚动,脖颈处的疤痕也在动,彰显着他曾受过致命的伤,以至于嗓音有点古怪,但是不难听。
随着话音落,冷淡的目光转移到陈观佛身上,约莫停留两秒。
“随你。”
周和光欢喜地扯过陈观佛,像抱住了心爱的大型玩具。被震慑住的罗洛不敢动,任由怀里养了好几年的三三被抢走,然后一辈子再也没相聚。
那年,陈观佛八岁半。
3. 第 3 章
飞行在固定的空中航道的军用车,由某种黑色哑光材料制造而成,出自周家军工业,一开始是民用,研发出来后被征用。这玩意儿据说能物理和雷达双隐身,还可以防弹。
出行就是军用飞行车,可随意调动军队,周顽的军衔应该很高。
可惜没佩戴肩章,否则陈观佛一定能认出来,他一向对军事类感兴趣。
“你一直偷看我二叔,喜欢他?”周和光在陈观佛耳边低语,像小狗一样嗅闻他脖子后的腺体。
没到性成熟的年纪,信息素很淡,不用抑制贴和抑制剂,所以能闻到很浅的味道,说不上来是什么,但就是令人沉醉,不敢想象腺体发育成熟后会散发出怎样迷人的信息素。
“O的生理结构注定他们喜欢强大的A,二叔这样的,太多人喜欢,所以你不用害羞。”顿了顿,周和光问:“想不想跟二叔走?”
陈观佛假装没看到周和光爬上自己脖子的手,幅度很轻地摇头。
得到满意回答的周和光顿时喜笑颜开,拥着陈观佛摇来晃去:“陈陈真聪明!我是你的饲主,你一定要跟紧我,不然很容易被吃掉哦~~”
“陈陈?”
“是我对陈陈的昵称。那个保姆喊你三三,不是我起的,我不喜欢。”
陈观佛抿了抿唇,视线不经意落到车内后视镜,猝不及防瞟到一双深邃的眼睛,跟周和光的二叔对上了视线,不到两秒,他自己先移开,片刻后再看去,周和光的二叔已经继续处理政务了,仿佛刚才的交错纯粹是意外。
“……”他情绪不可控地低落,只是脸上没表露出一分一毫,唯独左手掐住右手,那是他不开心的表现。
周和光时不时嗅闻信息素,多数时间分给陈观佛的脸,以他不怎么接触Omega的年纪很难形容,这么说吧,受伤后醒来第一眼看到陈观佛,就下定决心要养他,所以观察环境、猜测身世,以确保收养计划不会流产。
所以他没发现陈观佛的情绪变化,否则就会生气漂亮娃娃有着自己不为知、不可控的心思,幸运的是他还小,没有那么缜密深沉。
一路开绿灯,畅通无阻至空港B区某军区附近的小区。小区外观较陈旧,不过保养得很好,从外面看平平无奇,里头别有洞天,绿荫成林,静谧清雅,曲径深幽,公共区域十分广阔。
陈观佛记得刚才在大门那儿停下来,给一个哨兵打扮的门卫看证,不知道是什么证,也不知道那是哨兵还是高级门卫。
飞行军用汽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一栋三层高的楼房前空地上,小楼通体刷白漆,没有窗户,从外面看,即使设计独特也像座漂亮点的监狱。
四周没有邻居,一片密林包围住宅,仅有两条提供行走的小路。
周和光环顾一圈,惊愕喊道:“二叔,为什么到你家?直接回老宅啊!”
“让小李送你回去。”
周和光哦了声,以为是二叔有急事先回家,再让人送他俩,结果下一秒听到周顽补充:“他留下。”
“什么?”周和光后知后觉意识到周顽指的是陈观佛,立即拒绝:“不要!陈陈是我的!”
对于小辈,周顽有着长辈的耐心:“他没身份证和户口,身世可疑,来历不明,你觉得他能直接送进老宅?”
周和光嚷嚷着:“让爸爸给他办啊!最快一天就能搞定!”
周顽的耐心实在不多:“周和光!——你爷爷和你爸已经够担心你了,别让他们太着急。”
周和光算混世魔王一个,不管他爷他爸怎么揍都能死犟到随他心意,他想得很好,只要陈观佛进了老宅大门,就能磨到家人同意,奈何第一道关卡是周顽。
他二叔周顽一出生就测出非同凡响的资质(潜力基因测试,国家禁止,但大家族总有办法),彼时周家已经走上盛极而衰的历史趋势,好不容易出来个潜力无穷的小辈,当时的当家人、周和光太爷爷立即拍板周顽未来从政,为周家这艘大船保驾护航。
然而天之骄子总是傲气非常,小时候的周顽比之现在的周和光还混百倍,百般作对、抗拒家族安排的一生,在大三那年避开家里监视的耳目逃得无影无踪。
消失十一年,家里人都以为他死了,据说太爷爷当时都放弃了,准备让周家断臂求生的时候,周顽带着少将军衔骤然风光归来,众人才知原来他组建了一支雇佣兵小队全世界闯荡,阴差阳错参与了一场围剿战,解救受困己方,因此被军队收编。
众所周知,战争是军人升官最快途径,待战场五六年,无业游民直接坐火箭成少将……哦不,其实周顽回家的第二年就升到中将了。
后来再没有战争,缺少升职条件,上将之位明明触手可得却实在遥不可及。
即使如此,周顽已是周家近百年来最出色的族人,太爷爷和爷爷都说不动他,遑论他爸!
周和光便因此知道自己违抗不了周顽的决定,但还是想争取:“二叔……”
周顽垂眸:“你确定你带回去的人比我带回去的,更安全?”
“!”周和光一噎,脑子转了转,瞬间恍然大悟。
陈观佛毕竟身份低微、势单力薄,犹如一只小蚂蚁闯进巨人世界,稍不小心就会被任何一个人踩死,而带他进来的周和光本也人微言轻,绝对护不住。反观周顽本身就有想保护谁就保护谁的力量,交由他带进老宅,在他人眼里,陈观佛就是周顽的人,想动他就得掂量掂量。
想通后,周和光有些沮丧,继而想到以后他必然也能拥有同等力量,便又振作起来:“好吧,我等二叔把陈陈送回来。”
周顽懒得回应小孩子幼稚的想法。
没等到回应的周和光也不气馁,抱了抱陈观佛说:“听到了吗?要在二叔家乖乖的哦,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等你身份办下来,就能去上学了。喜不喜欢上学?肯定喜欢。”唠叨的关怀骤然一转为阴沉的警告,“不准逃跑,不准和别人好、不准和别人说话!不准被别人饲养!”
陈观佛奇怪道:“我不和你二叔说话,不吃他给的,要我被饿死吗?”
“……”周和光闷闷道:“除了二叔。”
陈观佛淡淡:“哦。”
周和光还想再拖拉,猝不及防被周顽拎起后衣领直接扔进车,让司机小李立刻开车。
飞行军用车眨眼成一个黑点消失在天空上,空地只剩下一大一小,微风拂过树梢,沙沙作响,安静得让人心慌。
陈观佛揪紧衣角,到底是只出过一次家门的小孩,性格再拒人于千里之外、再怎么独立,面对翻天覆地的变化和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难免畏惧。
就在他盯着地面思索该怎么办的时候,身体突然一轻,诧异抬头,见到周顽沉静的侧脸,下巴有冒出来的浅青色胡渣,精神倒是没见疲惫。
“我自己走。”他小声说。
周顽往上掂,抱更紧,两三步跨上六个台阶,脸部识别打开门,边进屋边说:“在我这里,凡事听我的,我说了你就要做,我做了你得接受,你可以提出疑问和反对,但不能抗拒……抗拒得了的话,算你本事大。所以,讨厌的事情、不想要的东西,你得提前说。”
陈观佛眨了下眼睛,盯着周顽看,又眨了眨眼睛,嘴唇抿得更紧,心跳有点快,心里不服但不知道为什么,又有些渴求在里面,“我说了,就可以拒绝吗?”
“不可以。”周顽向下三个台阶,把陈观佛放到下嵌的客厅的沙发上,“但我在做安排的时候可以尽量考虑剔除掉那些你不喜欢的。”
他似乎没考虑到眼前是个八岁的小孩,态度过于强硬专横,同时对话内容像是对一个成年人,而陈观佛的早熟也让他能快速理解周顽的意思并带着难以形容的心情去……接受。
陈观佛点了点头。
周顽:“现在提你的要求,有没有想要的?”
陈观佛微微倾斜脑袋想了想:“……有书吗?”
这模样实在乖巧,他从前所见到的小孩,要么听不懂人话的愚蠢吵闹或乖到木讷呆板,要么顽皮暴躁如周和光,要么小小年纪狡诈阴险如周和夷,和眼前的陈观佛大不相同。
小脸儿悄,眉眼灵动,脾性乖巧却不是没脾气,偶尔有些恰到好处的小算计,应该是家长们最喜欢的儿童模板。
——虽然不是家长,但周顽以自己的感觉为准,粗暴下决断。
忍不住大手揉了揉陈观佛的脑袋,周顽忽然大声喊:“三昧!”
“嗯?”陈观佛瞪大眼,却见角落里出来一只和他等高的机器人,深蓝色的外漆,足球一样的脑袋,正方体的身体,竹竿似的两条腿、两条胳膊和一条脖子。
长得好奇怪……啊不对,它名字——
“念佛三昧,止息杂念,你小名是吧?”
陈观佛:“你也念经?”
周顽笑而不答,“给你录个信息,有什么事找三昧,它要是解决不了再来找我。”
陈观佛感觉不自在,罗洛喊他三三,房东太太喊他三昧,原本习以为常,但落到周顽嘴里,总觉得不自在,即使知道那不是在喊他。
相比起他,周顽更亲近这个机器人呢。
周顽陪着陈观佛录入信息,教他怎么使用功能。陈观佛爱看军事类,军工包含其中,自然有各种性能的机器人,也自然了解各种性能,所以当他想要鼓起勇气诉说这份骄傲时,却在接下来各种功能板块的介绍下粉碎得一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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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净。
只是知识,没有实践,他屋里的机器管家是十几年前的版本,甚至没有实体。
他只懂知识,不懂实际操作。
陈观佛很沮丧。
捏了捏小孩的脸颊,周顽问:“学不会?”松手,见陈观佛脸颊上留下很深的红印,不由懊悔几分,忘了这是个Omega了,皮肤脆弱得一掐就青紫。
以后还是注意些,少些肢体接触,不管是出于安全还是……安全。
陈观佛打起精神,认真投入学习,没留意周顽的心思。
好不容易学会,把管家小机器人留在陈观佛身边陪他,周顽先去楼上洗漱,为了找到被绑架的周和光,他两天两夜没洗澡没合眼,真难为陈观佛受得住他身上这股味儿。
“不想叫你三昧,也不想喊三三,像在说我自己。”陈观佛不自觉晃着两条腿,双手放在小机器人头上,虚虚地环抱住,爱不释手的样子,很放松地说:“那我叫你昧昧好不好?”
小机器人宕机片刻,“三昧的出厂设置是男性beta。”
陈观佛若有所思:“是因为谐音妹妹,所以你在意吗?那我给你改成女性beta好不好?你等我找一下出厂设置在哪……”
小机器人两只眼睛亮了又黑,黑了又亮,十分慌张。
就在陈观佛终于找到出厂设置准备更换性别时,突然‘嘀’一声大门打开,进来一个长腿细腰的军装青年beta,姿势熟稔地脱掉外套、上衣和皮带,仅着一件解开领口的衬衫和松垮的长裤,轻车熟路地走到一面墙壁,手掌印了下,出来一面酒柜。
青年beta从里面拿出瓶酒喝了两大口,发出喟爽的叹息,转过身来,忽然看见沙发上满脸好奇的小孩,顿时吓得发出鸡鸣般的尖叫:“卧槽!”
陈观佛缩了下肩膀,瞪着青年beta,忽然跳下沙发,飞快跑上楼梯。
刚跑到楼梯最后一阶,就被闻声而来的周顽抱住。
他澡洗了一半,匆匆冲掉头上的泡沫赶过来,看到楼下的情人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拍拍陈观佛后背,周顽温声说道:“先去会客室里待着,等三昧给你收拾出房间,吃完早饭再去休息。”
陈观佛点点头,依令而行。
确定小孩子看不到、听不见外面的动静,周顽才一边点烟一边下楼,捞过情人的脖颈捏了捏:“最近别来了。”
青年beta叫蒋令,是周顽当少将时一个下属底下人的副官,长得像Omega一样出彩,长袖善舞挺会来事,本来周顽很欣赏其才能,但蒋令执意爬床,他就收了培养人才的心思。
蒋令戏谑道:“害怕吓着你金屋藏娇的小O?年纪那么小……你什么时候也学那群权贵打小养起Omega?”
周顽顿时沉脸,不悦呵斥:“对个小孩子说什么脏话?!你以前不挺会说人话?”
‘人话’搁这儿就是个形容词,意思是刚才说的鬼话?!那是周顽少有的流露出对他的不满和嫌弃,让蒋令一瞬间心慌,赶紧再三道歉,脸色仍是煞白的。
他知道自己荒唐,概因贪心,一开始想着露水姻缘就好,后面就要长长久久、要名正言顺,但周顽态度一如刚开始约定好的不涉及感情。
给了他出入这栋楼的权限,却有记录、有监控,所以他知道但凡自己表现急切或者自主爬上二楼,立刻就会被周顽驱逐。
这大半个月没见过面,而周顽行踪保密,他根本不知道他在哪儿、去做什么,好不容易打听到今天会回来,便迫不及待前来,结果看到一张陌生的Omega面孔,即使只是个小孩。
可这是张从未在周顽身边出现过的陌生面孔,可上流社会里一群龌龊权贵早把豢养Omega当成习俗风尚,这怎么能不让他乱了分寸?
蒋令忍不住将这些纷乱心绪诉说出来,他一向风趣乐观,给人豁达的印象,少有的痴缠十分可怜有效,让周顽软下态度,拍拍他的肩膀,将人带走温存,在蒋令意乱情迷的时候,顺手取消了他进入白屋的权限。
……
“这栋楼叫白屋?”陈观佛打断机器人的介绍,“为什么?”
“因为它是白色的,白色很恐怖。瘆人。”小机器人认真地说。
大量的纯白确实很阴森。陈观佛如是想着。
小机器人催促:“快吃饭。”
陈观佛双手扶住桌椅,颇是羞涩、颇是期待:“要看那个!”
小机器人配合:“是什么?”
“了不起的口袋爸爸!”陈观佛超大声。
是前年票房第一的动画片,感动无数人的伟大父爱,是陈观佛以前最讨厌的电影,但是今天开始改观!
4. 第 4 章
陈观佛是在一周后拿到身份证的,起初周顽忘记了,毕竟早出晚归很少撞见同一屋檐下的陈观佛。陈观佛生病了,喊医生上门,医生询问疫苗接种记录和过敏病史,本来这玩意儿上网查一下就好,但陈观佛是个黑户。
这才提醒了周顽,当即令人去办,两三天便解决。
单独开的户口,即使不符合条件也能在周顽的操作下完成,监护人的名字填着一个陌生的名字。
陈观佛问过,周顽说是他副官。
陈观佛疑问为什么不是他,周顽似笑非笑,充满讥诮,但很快想到这是个小孩,没什么攀附的歪心思,便摆正态度,只搪塞自己没结婚,提前养了个孩子会影响找配偶的事。
如是,陈观佛也信了。
病好后,陈观佛在这栋楼游荡,直到边边角角都摸透了才安定下来,吃饭读书看新闻,和机器人管家说说话,偶尔能见到周顽,一大一小也没什么好聊的。机器人就像罗洛,周顽就像房东太太,突然的变动没让生活发生变化,还是跟从前一样的模式,所以陈观佛适应良好。
直到周顽建议他上学。
“不要。”陈观佛想也不想地拒绝。
周顽:“害怕去人多的地方还是怕跟别人相处?”
陈观佛摇头,他不怕陌生人,怕的是危险的、有能力伤害到他的陌生人,比如周顽、比如周和光。
面对他们时,他会畏惧警惕。
面对学校里毫无威胁的小学生,他怕什么呢?
“为什么要和别人相处?我一个人不好吗?以前也是这样过来的,没理由到你这儿就得出门社交。为什么非要上学?难道网络名师的水平逊色于学校教师吗?但我听的课的老师都是金牌讲师,最低学历博士。”陈观佛试图解释。
“我以为你性格内向,口舌笨拙,不善于争取。”周顽挺惊奇的。
陈观佛皱眉:“不是你说的,我可以提出疑问?”
周顽失笑,已经很少能被别人的话噎住了,“学校有很多家庭教学没办法学到的知识,它直到现在都没被更方便的网络课程取缔,自有它不可取缔的优越性。”
陈观佛歪着脑袋,不能理解。
周顽没哄小孩的经验,自觉道理已经说服陈观佛,便想敲定事宜,逼得陈观佛不得不开口问:“有什么优越性?通过团体活动培养社交、领导组织能力,还是发展人脉?或者参加经由学校为单位发出的比赛,获取名次,增加成年后就业竞争能力?”
说着说着,他小脸沉思:“可我并不想领导别人,只要学一门手艺饿不死就行。我觉得我领悟知识的速度很快,以后在网络上开课程当老师,即使每个月挣一千块也可以在偏僻的乡下生活。”
他对未来的人生拥有很清晰的规划。
如果这放在周和光周和夷等任何一个小辈,周顽会很欣慰,更会给予奖励和肯定,然后予以纠正成更宏大的蓝图,当然权贵家庭培养出来的孩子没有目光短浅的,用不着他担心孩子野心太小。
唯独陈观佛。
身世算不上悲惨,在枪火冲突的地方还能住在安全的楼房里,日日悠闲,还能丰富精神世界。他不知道那位房东太太拥有一整条街的房产,没有黑.帮敢到她那栋楼闹事。他也不知道自己早已被亲生母亲抛弃,那位十年如一日照顾他的保姆出于善良和爱意才留下来。
有那样不堪的身世,换成别人就算不在出生时就被处理掉,也该东躲西藏,过得猪狗不如。
偏他如入桃花源,一过八年,又能遇到任性的周和光带他进纸醉金迷的上层社会。
当真好命。
到底非亲非故,没立场教育,不必费心培养,否则养大了野心却没有匹配的能力和家世,反倒误人前程。
“你说的有道理。”
陈观佛却犹疑了,“不劝我吗?”
“不用劝。后天周一去学校报到,会有人带你。”周顽一把将人抱起,放在臂弯处,大步朝门外走去。“你有你的想法,我有我的安排。”
陈观佛攀住周顽的肩膀,闻言不由瞪大眼,所以那一大段话是白说了?
“去哪里?”
“应酬。”周顽把陈观佛放进车里,系上安全带,然后回到驾驶座启动汽车并说道:“有孩子在,多少克制点。”
高级军官需要应酬吗?
陈观佛不知道,印象里军人应该待在军队里,不像政客或者商人时常觥筹交错。
当然他印象是对的,只是周顽处于休假中,而且高级军官并非没有应酬。帝国军官晋升有着十分严格复杂的规定,大部分普通士兵熬资历,顶了天就是个上校,如果想上调到准将,在没有战功的前提下,必须手握突出贡献或硬核关系网。
所谓硬核关系网就是类似于政客之间的门生关系的‘导师制’,由于军官任职经历和任职岗位在晋升条件中占据比较高的影响,所以高级军官会以‘导师’的身份选取优秀的士兵或潜力高的下级军官作为‘门生’,将其安插到重要岗位,以便晋升。
反过来士兵也会主动选择‘导师’为自己铺路。
两者相辅相成,编织成复杂的利益共生关系网。
这算是军队公开的秘密,也说明军官之间存在应酬。
本来周顽从雇佣军到收编、再到中将的这段时间里,就有无数高级军官抛去橄榄枝,据说现在的九位上将之一马克·诺斯还是中将时,就多次公开表达他对周顽的欣赏,惜才之心诚挚意切、路人皆知,没人认为周顽会拒绝马克的邀约。
那是位参与并决策过多次大战的风云人物,也是彼时上将热门人选,跟着他必然前途无量!
令人大跌眼镜的是周顽拒绝了这位大人物,开始低调行事,在任何场合下避免不必要的交谈,杜绝舆论的同时,打消了马克·诺斯的招揽心思。
当时媒体唱衰周顽,口诛笔伐他自以为天纵奇才不需依靠任何助力的自大傲慢,嘲讽他放弃一条通天坦途、浪费军事天赋的愚蠢短视和惋惜,其挟裹的情绪恨不得将周顽打进地狱。
惨不忍睹的风评在周顽打了场漂亮的胜仗后迎来翻天覆地的变化,舆论重新热爱这位天之骄子,将他推向神坛,又在多年反复的质疑、攻击中逐渐稳固周顽在军中的地位。
现役一百三十四名中将里,周顽晋升上将的潜力和呼声最高,尤其背后的钱袋子周氏家族,即使借由拒绝马克·诺斯上将这件事表明其难缠、独.裁的态度,各方势力仍铆足劲儿拉拢他。
周顽当然不可能不结党,但他似乎属意自己永远处于上峰牵制他人的位置,所以多年来只选择扶持他人,形成以自我为顶峰中心的阵营,只不过近年来停留在中将位置太久,所以放出有意结盟的信号,吸引多方组织前来试探。
比大人世界、社会更复杂的操弄权柄的权斗,对陈观佛来说太遥远,他不懂,自然不知现在局势有多紧张,他只知道头顶的军用飞行航道掠过一架外型如鲸的银白色飞行汽车,噪音吵得他耳膜疼。
市区内民用飞行汽车禁飞军用航道,民用航道单日限飞,就连周顽都开汽车,一小时路程堵三次,在拥挤的车流里像排队搬家的老实蚂蚁。
“民用飞行汽车鲸吞KA7777,他违规了。”陈观佛冷不丁一句话。
周顽知道陈观佛喜欢军工类,而民用飞行汽车最先是从军用分裂出来的,所以了解这一点交通知识不足为奇,便没理他。
陈观佛:“空警没追。”
正巧碰到红绿灯,周顽便停下来,抽空回复叮叮咚咚的公务讯息,顺便把刚才拍的照片发给空警部门。
陈观佛诧异:“光脑?”
光脑,高度智能计算机系统,已研发出来,还未完全投入使用,一旦投入使用就会迅速蚕食传统通讯工具比如手机、电脑的生存空间。周顽的光脑形态是一根贴合在腕部的圆形铁片,他一直以为那是个纹身。
激活后呈现圆环状,讯息内容通过神经传达至大脑和眼球,也支持光影立体成像。
“我能看看吗?”
“不合适。”
算是委婉的拒绝,陈观佛哦了声便也打消念头,只时不时悄悄投去观察的目光。
到得地方,是座古代庄园样式的私人会所,名字叫‘园社’,包含古代饮茶、宴会、歌舞等等古典优雅的功能项目。
门外烈日当空,踏进门,路过一处假山锦鲤池,过一道拱门,当即黑夜笼罩,暖黄色灯光把个景色描绘成光影明暗错落的模样,仿佛灯下若隐若现的美人,复古典雅的氛围展现得淋漓尽致。
美妙的琴声隐隐传来,幽幽续续,时有时无,像在撩拨,不显情.色。流水潺潺,却不知从何而来。忽地中途出来一个服务生,倒不是古朴的装扮,而是现代寻常正装,小声引路、提醒,送到一座小楼前便自觉离开。
陈观佛全程被周顽抱住,对这座园社的好奇心不大。
他知道越神秘、越幽美的东西越危险,因为见不得光。
这栋小楼雕栏画栋不一而足,听服务生称呼它碧金楼,‘水碧色兮石金光,滟熠熠兮濙湟湟’,确有种倒映水中的艺术美感。
室内装潢也偏向雅致,但和外面有区别,是陈观佛这年纪形容不出来的情调。
门一拉开,周顽还没进去呢,里面一群人立刻起身迎上来,他一一打过招呼,来到里面面对大门的正位,和站那儿的国会议员达戈德握手寒暄。
“这是?”达戈德看向陈观佛。
“路边捡回来的,可爱不?”周顽掂了掂陈观佛,“你看当我儿子合适吗?老说我不结婚没家庭是变态残疾,难道结婚了一辈子不离?我直接一步到位,放出去给人看,鳏夫带儿,铁汉柔情。”
周顽说话向来混不吝,旁人配合着笑,奉其为幽默。
达戈德一直注视陈观佛,神色莫测,待听完这番话,眸光幽幽,左右审度周顽俊朗的笑脸,看他叮嘱服务生去递把椅子给陈观佛,仔细留意饮食,真是温柔体贴、关怀备至,令人怀疑‘路边捡回来’的真实性。
周顽在军部里塑造的形象是天赋高、自负自傲兼具嫉恶如仇和正直,民众常呼他没有心机,太耿直才一直被欺负,完全就是传统的、优秀的军人标杆,只有和他交过手才知道这是个多么恶心的老阴比!
在场熟知其秉性的人都不信周顽,一句话也不信!谁家好人把未满十岁的孩子带到几乎全是alpha的聚餐上啊?尤其园社提供的娱乐应有尽有,哪个正经人来这儿?当然有假正经的,周顽次次邀约不落,却从不过夜,也不带走一人。
众人齐齐瞟了眼周顽右侧第四位的蒋令,这位有意军转政,先往国会议员这儿走,正好今天达戈德在,要有他引荐就是分分钟的事儿?至于如何让达戈德给这面子……这姓蒋的白净beta自我介绍是周顽的人。
此刻的蒋令嘴角含笑,暖黄的灯光落在他眉眼,颇是温顺干净,顿时引来某些浮动的目光。蒋令没往周顽这边看,拎着酒杯一个个敬过去,一圈完了站定在周顽身边,最后敬达戈德:“达先生,近来越是容光焕发,莫不是好事将近?”
达戈德的议员任期即将结束,忙活着转到心仪部门,进展顺利,蒋令的祝贺算是踩到点了,自是给面子地喝下酒,然后邀请周顽坐下来,倒是开门见山:“三年前,叛乱党一支爆炸小队在边境四处设点制造连环爆炸案,行踪诡秘,作风残忍,自北区边境一路南上,祸及无数儿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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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孺,竟没人上报!深入腹地了实在瞒不过才爆出来!直到现在也只抓住了其中一小撮,还让人在眼皮底下自杀,这把政府的脸面、警卫队的尊严都被狠狠踩在脚下,案子才转到军部来。”
这事儿不新鲜,自古军政不和,帝国军部权力隐约有超过行政部的趋势,为了压制,除国家战争,基本不动用军部力量而采取警卫队并尝试分裂军部内部。
连环爆炸犹如草蛇灰线,骤然间爆发,摧枯拉朽的力量霎时引起轩然大波,警卫队迟迟没有进展,民愤愈加疯狂,出现警卫队、政府人员被砍杀的暴.动事件,更有自焚以表愤怒。
要是能漂亮地解决这个案子,必然荣光万丈,所以军部一直虎视眈眈,没想到竟已确定!
但,达戈德一个普通议员怎么知道军部如此隐秘的事?难道早就投靠军部?他是周顽的人?
“据闻,叛乱党已经潜伏进空港,说到底最终还得诸位解决,我挣个信息差卖个人情,望各位多多包涵。”
他说话时,环顾一圈,不易察觉地对视周顽,其他人次要,周顽能否入伙才是来此的目的。
陈观佛听了一半就被周顽捂住耳朵,两只大手直接包住他的脸和耳朵,又黑又热,热得滚烫,还有厚厚的茧子刺着脸,让他很难受,不由挣扎着说:“我要出去。”
周顽话说一半,低头:“闷?”也没等他回,吩咐人带出去,似乎怕他无聊,随手摘下光脑递给他玩。
那一瞬间,无数视线唰唰落在陈观佛身上,心中关于这小孩的评估翻了翻。对此,陈观佛无感,开心地抱着光脑出去楼下一个亭子研究。
好不容易打开:儿童模式。
陈观佛瞬间拉下脸,好在有搜索功能,便不开心地搜索‘叛乱党’。
所谓叛乱党源自百年前一次帝国内战,败走的一支残余军队逃到北区大峡谷之后的小国里安营扎寨,最终鸠占鹊巢,洗脑全国90%的人成为叛军,以夺回帝国为终身奋斗目标。百年来犹如野草,怎么杀也杀不尽。
陈观佛又查警卫队、军部和行政部,以及军部和议员的关系。警卫队隶属国防部,军部本也归国防管,国防辅佐行政,经历多次几乎分裂的内斗后,国防形同虚设,无法牵制军部,形成军政对抗的局面。至于议员,由各个地方选上来,参与官员选拔举荐。
达戈德,alpha,北区一处偏僻乡村走出来的,今年45,在人均寿命两百五十岁的帝国里,都能说句年少有为了。此人洁身自好,人缘颇丰,在议院里可谓一呼百应,如果能拉拢,起码有一半议员支持。
“……”陈观佛垂眸,掩去情绪。
忽地一阵树枝被踩碎的声音传来,吓了陈观佛一跳,连忙转头,却面对黑暗中突然蹿出一个喝醉的Alpha,见着灯下的陈观佛,顿起yin邪心,“小朋友,在这里等Daddy吗?怕不怕黑啊?没关系,Daddy这就带你回亮亮的屋子里……”说着就伸手来抱,还把嘴凑过来,满是烟酒臭味。
陈观佛猛跳下凳子,躲到一旁,让人扑空,想也不想地跑并大喊:“周顽!周顽!!”始终没人来,带他来的服务生不知何时跑了。
腿短,哪里跑得过成年人?很快被抓住,大手在身上游走,只是刹那就足以陈观佛恶心到呕吐,冲着试图吻他的Alpha脖子就是重重一咬,“啊!贱种!”身体凭空飞起,重重砸落在卵石路上,眼前阵阵发晕,从未有过的剧痛袭来,就连他有次发高烧都没现在这一刻濒临死亡。
重重的脚步走来,是喝醉的Alpha捂着脖子骂骂咧咧过来,想当场踹死陈观佛,就在抬脚落下的瞬间,横空出来一道虚影,随之而来便是胸口几乎被踹碎的感觉,剧痛瞬间辐射,醉意霎时一干二净,爬不起来地匍匐在地,见到逆着光的Alpha,不必知道他的身份,单从骤然施展开的磅礴信息素便知这是个得罪不起的人,更何况园社里没有普通人,当即吓得他连连求饶。
追赶过来的蒋令、达戈德等人见状,心知不妙,赶紧令人处理掉这脑残货,却不料周顽上前,猝不及防一记腿击落在这好色误事的Alpha脖子上。
咔嘣。脖颈断,当场断气。
众人震慑于周顽此刻的暴戾,但见他抱起陈观佛,转身面对匆匆赶来的园社负责人冷冷说道:“我以为你们应该知道孩子不能碰。”
园社经理赶紧解释:“是我们的疏忽,以至于令子受到伤害,我们将做出让您满意的赔偿,并将冒犯您孩子的客人永远驱逐。”
“不。”周顽向前走来,“我意思是为什么你这儿的客人随便见到个小孩就想拉上床?难道园社不是自诩高雅,即使提供性服务也选择成熟的交际花吗?”
园社经理听懂,脸色煞白,禁不住Alpha的气势而微微颤抖,控制不住地低头臣服。
其他人也反应过来,即使钱权色都贪,他们也不至于碰儿童,高层不是没有好这口的,大部分藏得好,难捉,料不到眼皮底下就冒出这桩事儿,要是哪天爆出来,经常来此放松的他们岂不是无端一身腥?
周顽掠过园社经理,向达戈德说:“交给你处理。”
达戈德双目明亮,喜色溢于言表:“您放心,我必将邪恶焚烧干净。”
蒋令嘴唇微动,也想接手,处理得好就是大功一件,心念一转,自己人微言轻,碰园社这事儿恐怕会死得悄无声息,而达戈德明显背后有人。
如是想着,既幽怨于周顽不给他依靠,又隐秘欣喜于周顽是否有过一刹那在乎过他的安全。
“我来开车。”他自告奋勇。
周顽没反对,怀里的陈观佛昏迷中还抖得不成样,脸蛋滚烫,想是吓失魂了离不开人,“去医院。”
5. 第 5 章
陈观佛烧得很严重,整个人都是滚烫的,特别难受时也只是哼哼两声,不哭不闹,连怕打针怕得哆嗦也不躲,任由周顽抓着手臂,护士都感叹从来没见过这么乖的小孩,让人心疼。
周顽垂眸凝视着埋进自己怀里的陈观佛,离不了人,一发现他要走才会闹,也不是大吵大哭,而是静静地流眼泪,又乖又别扭。
明明是没有任性的权利,却用别扭的方式寻求他人的妥协,本质上还是骄纵,但八岁的年龄又让这种骄纵被衬托成乖顺听话。
旁边家长像摁住过年的猪才让自家孩子顺利打针,完了还得忍受魔音贯耳,不由向周顽这边投来羡慕的目光。
周顽觉得好笑,又有异样的情感流淌,想来他并非铁石心肠,对弱小无害的孩童始终有一份怜悯之心。
只是不知,陈观佛配得上这份怜悯吗?
陈观佛仿佛置身冰火两重天,寒冷浸入骨髓,由内而外,不是多穿几件衣服就能抵御得了的,一会儿又觉得热,从头热到脚,便想挣开周顽滚烫的怀抱,但他根本没有力气,只留下动动胳膊的幅度。
浑浑噩噩间陷入混沌,无数扭曲的黑影尖叫、嬉笑,蜂拥而来,拼命地追捕他,他跑到喘不过气也不敢停。蓦地手臂被一只黑爪抓住,微微刺痛袭来,因恐惧而放大,竟吓得带愣住,灵魂呼喊逃跑,躯体似被箍住,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那只黑手慢慢变白,像白布浸泡在漂白剂里,死尸般的白。
五根纤细的手涂满红指甲油,无名指戴着一颗硕大的蓝宝石。
忽地抬起来扇到脸上,像一把巨大的蒲扇扇得他晕头转向,便莫名其妙看清一张女人面。精致的女人面满是医美痕迹,红唇张张合合,‘贱种’、‘骚biao子’、‘越看越来火,去死好了’……然后掐住了他细瘦的脖子,像拎着鸭子,把头压进水里,霎时间,窒息像野火蔓延至胸口,疼得他挣扎哭喊。
或某刻,美丽不掩疲劳的美人面变成铁栅栏之外的高大的怪物,露出黄黑色的牙齿,伸长的手臂伸进铁栅栏的缝隙,试图勾抓住躲在床底下的他。
忽地,“夜不走、梦不祥、病不停,净水写东墙,太阳一照,化作吉昌”,一遍遍念着,真好似太阳光破开黑暗,魑魅魍魉都尖叫着化作尘埃,安心温暖的感觉包裹住全身,连灵魂也进入安逸的睡眠。
等陈观佛睡着了、烧退了,周顽才抱着孩子回家,好好放到他的小床上,一下楼就见蒋令站在玄关处,神色莫测地面对全屋智能控制总系统。
“你还没走?”周顽皱了下眉,才发现蒋令也跟过来了。
蒋令猛地扭头,脸色难看到可怕,忍了忍,尽量平和委婉:“我想喝点汽水,打不开冰箱了,以前掌纹、指纹都可以。”
周顽到开放式厨房打开冰箱,拿出两瓶汽水,一瓶抛给蒋令,一瓶拧开一口气喝半瓶,缓了缓渴到冒烟的嗓子,毫不在意地说:“B区9街有栋房子,你以后去那里。”
蒋令脸色更难看,咬牙切齿却还是尽量压住脾气:“就因为姓陈的小孩?你真把自己当他父亲了?”快走数步,冲到周顽面前,仰头盯着他的脸,“还是,起了别的心思?不要否认,不要太着急,周顽,我了解你!非亲非故,你干嘛那么在意他?给他上户口、给他找好学校还亲自打电话拜托人好好照顾!带他去园社应酬……我承认因为这点庆幸,我以为你利用他,把园社交给达戈德,等于把一大波人的把柄交给了他,他必定站你这头。他是议员,等于你搞定了议院。但是,但是你已经利用完,怎么还让他继续住在白屋?除了我,”
他略骄傲地抬起下巴,神色柔情:“你只让我来过白屋,连你侄子都没资格。”
周顽‘嘶’了下,好奇不已:“你这怕我爱上一儿童的忧虑到底从哪来的?我们认识少说得有十年,我什么时候表现出恋童癖的倾向?”
蒋令有些难以启齿,撇过脸,有些狼狈地说:“夜不走,梦不祥……是你有一次打完胜仗喝醉了说的小时候母亲哄你的歌谣,你说过绝对不会对别人,连侄子都不行!可你哄了陈观佛!”
周顽摸了摸下巴,眯着眼睛想了想便笑道:“哦,那是骗你的。”
“什、什么?”蒋令表情僵住。
周顽眼底有揶揄笑意:“一个歌谣而已,哄谁不是哄?能用就用,大多数时候没用,连周和光四岁时都说歌谣老套,我以为你能看出我随口说的。”
他的生母已逝去十来年,当时以为酒后吐真言,平时那么强大的人突然表露出情感软肋,自然惹得蒋令怜惜不已,也是因为这点,才让他始终坚信周顽外冷内热,只要搫开他的心防就能得到世界上最诚挚热烈的情感。
却原来,是开玩笑的?
怎么能拿逝去的母亲开这玩笑?
周顽他真的外冷内热吗?平时对外表现出来的正直赤城形象,一点真实和真情都不掺杂吗?他真的是没有人可以溶化的冷血政治机器?
蒋令不信,他非要撞死南墙不可,“好,歌谣这件事就当你骗你,你能不能送走陈观佛?我知道我对你某些时候太自以为是,但有一点绝对没错,你,周顽,不屑于利用老弱妇孺!”
“这么了解我?我开始害怕了。”周顽笑着握住蒋令双肩,推着他翻过身背对着,然后推出门,等他转过身想索吻之际,掐住他下巴,轻佻地拍了拍他脸颊:“让你猜着了我的心思怎么行呢?不是想转政?我写了介绍信给D区的警卫队指挥官,让你领些人去D区的舰桥小岛,那儿驻扎一小撮叛乱党,功劳让你带进行政党里。”
蒋令哆嗦着嘴唇:“算遣散费吗?”
周顽柔声说:“你也可以当补偿。”
“不……我不要。”
“反正塞给你了,要不要随你。”
蒋令想扑上去抱住周顽的腰,但以前让他近身是周顽愿意,现在周顽拒绝了,自是衣角都碰不到,屋门就已锁上,更甚白屋防御系统启动,黑漆漆的枪口无情地对准他、驱赶他,逼得他连哀求或放狠话都做不到,匆匆退出白屋笼罩的土地范围,不管人来人往地捂住脸蹲在路面上,直到一辆民用飞行汽车违规停在他面前。
他抬头,没有眼泪,只有冰冷沉寂的疯狂恨意。
“陈观佛的信息素和周顽匹配度95%,周顽一定知道了!”蒋令一进副驾驶就说道。
驾驶座司机没说话。
“周顽不是恋童癖,但谁说豢养一个匹配度高的Omega就是恋童癖了?”蒋令古怪地笑,“从小豢养起来的Omega,从性情到模样都是自己精心雕琢出来,哪个Alpha拒绝得了?”
驾驶座司机嗓音嘶哑:“周顽要能为一个小Omega妥协,他就坐不到中将的位置。”
“试试不就知道了?”蒋令侧着脑袋打量身旁的司机,全身笼罩在黑袍里,不知性别、不知长相,当Ta双手从黑袍里伸出时,可以看到十指染了红指甲油。“反正少一个无妨,多他一个也不多。”
驾驶座司机:“那么,合作愉快。”
蒋令注视前方,妒火已焚烧尽理智,从他用尽手段测试陈观佛和周顽的匹配度之后,就在崩溃的边缘。
这不是第一次,任何靠近周顽的Omega,且周顽有放纵之意,他都会悄悄测试,低于85%便不在他防备名单里。
多年来最高匹配度不过90%,95%够到灵魂伴侣,何况陈观佛那么小,谁能保证未来匹配度不会增高?所以不管周顽为人如何,不管他如何否认,蒋令都不信!
***
陈观佛第二天早上才醒来,浑身都是酸臭味,肚子饿得厉害,周顽就在这时打开房门,端进一晚菜粥,撒了点肉沫,闻起来香喷喷的。
“需不需要我喂你?”周顽大有他点头就服务到底的架势。
陈观佛拒绝:“不要。”下床到书桌旁坐着,喝了口发现和闻起来一样美味,但是它和小机器人管家做的饭菜味道天壤之别。“这是昧昧最拿手的菜吗?”
“不是昧昧,是三昧。不是三昧做的,是周顽亲自下厨做的。”
陈观佛一惊,低头一看,小机器人管家不知何时偷溜进来,贴住周顽的小腿说话。周顽把它踢开,轻喝一声:“去放洗澡水。”
小机器人管家不情不愿地干活去了。
陈观佛喝了大半碗问:“你还会做哪些?”
周顽失笑,轻轻弹了下他的脑瓜崩:“你当点菜?”
陈观佛嘟囔着,“我是病人。”
周顽正色道:“你还知道自己体弱多病?看着挺聪明的,怎么关键时刻笨成猪。”
被骂猪了,陈观佛撇掉勺子不想吃,反正吃到碗底了,跳下桌子去浴室,刚到门口就被周顽从后面抱起:“知道跟我耍脾气了?之前不是给你光脑?你喜欢研究军工类,不知道光脑的警报系统?要不是刚好商量完事儿出来找你,你想想什么自己下场。”
陈观佛瞟他一眼,安静片刻,低头问了句:“为什么带我出来的服务生跑了?”
周顽把他当乖巧可爱小孩逗弄的笑容霎时淡下来,若有所思地看着陈观佛头顶上的两个旋,据说有两个旋的人比别人更聪明固执些。
“贪隔壁客人的小费跑了。”
陈观佛仰脸看他:“那他怎么样了?”
“被开除了。”周顽掐住他两腋吊进浴室,关门离开前说:“下午回趟老宅,打个预防针,让老爷子他们尽量接受你。”
陈观佛哦了声,等脚步走远才脱衣服泡澡,雾气氤氲中,思绪随之混乱,没敢深思。
下午行程有变,周顽接了个电话便叮嘱陈观佛照顾好自己,匆匆忙忙离开。与此同时,当日新闻D区一个政府机关突发爆炸,疑是叛乱党所为。
是直播新闻,弹幕翻新飞快,基本是痛骂政府无能,其次骂叛乱党恶行累累的,当然也有趁机夸叛乱党惩恶扬善、恩怨分明,只针对政府,没有伤害无辜。还有的说如今政府横征暴敛,尸位素餐者众多,早就该重重打击才能改革。
以上弹幕闪过后,立即有一条紧追其后:“谁说叛军没有伤害无辜?你猜炸.弹怎么通过重重防守进入政府机关?你再猜为什么连环爆炸案最近才曝光?”
陈观佛看过去,其他补充争先恐后发出来:“可靠消息,叛军绑架军政高官子女等亲人进行威胁。”“冷知识,叛军曾用儿童妇女体内藏D贩D!”“冷冷知识,连环爆炸案曝光是有人发现炸弹藏在尸体内,缝合好尸体再嵌入金属驱动,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瞒过机器和警卫巡逻,深入机关内爆.炸。调查监控时,刚好这人认出死者是远在另一个都市的亲戚!”
“到这时,他们才知道自己被绑架的亲人被交换成人.肉炸.弹运输到很远的地区尸骨无存了!”
“所以才爆出来。”
下一秒直播间弹幕被封。
陈观佛回过神来,脸色苍白,搓了搓手,感怀实在深,便心血来潮给周顽发了信息,说了这事儿,希望他能快点解决叛军(别拿它当博弈工具而导致更多无辜惨死——这句没说进去)。
周顽:【少看这些。】
陈观佛:【哦。】
“三三,游戏不?”小机器人管家一直沉迷各种网络游戏,在周顽那儿掩饰得蛮好的,遇到陈观佛就想拉他进坑。
陈观佛态度依旧:“玩物丧志。拒绝。”
小机器人管家遗憾退开,玩自个儿的,玩了几局发现卡住了,于是清理程序垃圾,一一浏览,发现几封被拦截在外的邮件,陌生人发的,什么宝宝妈妈的,估计是婴幼儿奶粉广告,便干脆粉碎。
清理完毕,它便贴在认真学习网课的陈观佛身旁高高兴兴玩游戏。
阳光从头顶设计独特的天窗洒下来,窗明几净,时光静好。
***
周顽忙得脚不沾地,仍抽空送第一次上学的陈观佛去学校,校长亲自来接见,连带对跳到四年级的陈观佛都毕恭毕敬。
校园生活自然一帆风顺,毫无困难,学业更是简单,同年龄的学生跟陈观佛聊不到一块儿,但因为大人们的态度以及陈观佛来没几天遇到考试就空降年级第一,顺利夺得众同学们的尊敬。
……还是无聊。
陈观佛想和周顽商量跳级到初中去,因为之前在网络上做过初二模拟考,成绩中等,所以决定跳上去,奈何周顽连续四天没回来了,通讯也联系不上。
这天下午体育课,其他人玩各种各样的游戏,唯独陈观佛坐在靠墙的大树底下看书,忽一道阴影落下,抬头看,见到一张漂亮的女人面眉眼弯弯,他想也不想就逃跑。
女人比他自己更了解他,迅捷地抓住陈观佛,手中麻醉包死死捂住陈观佛,确定昏迷了才急切地抱走。
校门口保安见状过来拦:“喂!什么人?把孩子放下,证件拿出来!”
话音刚落就被身后的子.弹击毙,其他两名保安立刻回身,刚握住防身手.枪就已经身中数弹,其中一个死前拨通报警电话。
女人收起枪,站在监控下做出挑衅动作,在同伴催促下飞快跑向校门口的越野车,直接将孩子从车窗口扔进去,自己再钻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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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车启动的瞬间,警笛声如雷霆般由远及近。黑车眨眼没入街道,变道加塞玩个遍之后,突然拐进无人的巷道,自车顶中间降落银白色车壳,车牌变幻刷新几次,停止在新的车牌号上,再出来时已经是辆全新的民用飞行汽车,在警车眼皮底下大摇大摆上了飞行航道,直至消失成一个黑点。
***
陈观佛醒来时,是在熟悉的房间里,熙熙攘攘的吵闹声、枪击声随风入耳,他偏过头看向布置得温馨的阳台,一本书从阳台角落的书架里摔下来,震起无数尘埃。
门打开,十指涂艳丽红指甲的女人走进来:“醒了?”
陈观佛坐起身,环顾一圈室内,两个房间门紧锁,垃圾桶旁边有一大堆外卖垃圾,目测是个团伙绑架,其他线索无效,视线最后定在这张越走越近、熟悉又陌生的美人面:“……陈玛姬。”
“找到了富贵生活,就不喊妈妈了吗?”
“你把房东太太和罗洛怎么样了?”
“虽然你没有第一时间关心妈妈,但妈妈不能不爱宝宝,老太婆还在楼上,断了腿唔……因为她想爬出去报警。好歹照顾了我的孩子几年,怎么都会留一条命给她。至于罗洛,我想想……噢!你的保姆!我没见过她。”
人还活着就行。陈观佛微微松了口气,尚且有耐心和玛姬女士周旋:“为什么绑架我?你想勒索谁?我无亲无故,就算被有钱人带走养了一阵,也只是被当成宠物、玩具之类的不值钱的东西,恐怕你的愿望落空了。”
陈玛姬凝望他,突然笑得前俯后仰:“天……天真哈哈哈……你真是被养得太好了!在这个小孩有一半几率活不到成年的贫民窟里,这么聪明漂亮的你,居然保有天真、哈!要不是你有另一层价值,我真想卖个好价钱。”
“又不是没卖过。”陈观佛淡声道。
上次高烧噩梦让他想起了一些事,一直以来为什么会有‘玛姬女士后来补上的工资不够罗洛全职’的认知?明明陈玛姬生下他之后就跑,没有养过他,也没有回来过,为什么会记得那张美人面?为什么会有一种‘如果不赶紧跑就会被卖掉’的危机感?
因为两年前,陈玛姬带着个男人回来,试图搜刮些值钱的东西,但什么都没有。之后看到六岁半的陈观佛,白嫩俊俏,绝顶好货,便要抓他卖掉。
陈观佛跑进床底下躲,看着陈玛姬和另一个男人凶神恶煞地抓捕他,像梦里的恶鬼。
房东太太听到动静跑下来,给他们钱并威胁报警,只要他们敢在这儿犯下人命案,她保证他们走不出红街。
两人逃亡中,没多想就同意了。
陈观佛被带到房东太太那儿,烧得迷糊之际听到陈玛姬和男人悄悄溜进来。男的还想偷走他,陈玛姬不准,她说六岁的孩子经不起玩儿,上流社会的禽兽们更欢迎十岁左右的孩子,所以要先养着。她还说——
“奇货可居。”陈观佛定定看着陈玛姬:“现在换成绑架勒索,要是失败,你会撕票还是再卖一次?”
他知道自己一直在监视里,六岁半到八岁半的两年里,陈玛姬始终没放弃他这个高价货物,只是他以为是其他黑.帮掌权人或有钱人。
不管是谁,房东太太都护不住。
所以他才毫无反抗地跟随周和光走。
陈玛姬感慨:“不愧是我的孩子,天赋异凛随我!”蓦地揪起陈观佛的头发不顾他疼痛就往上抬,“但你做出这副猜中我的冷漠姿态是在挑衅我!不孝!”
陈观佛疼得不行,咬牙不露出吃痛的表情,“你知道是……周顽收留了我,也该知道……他不可能受人、威胁!”
陈玛姬缓缓露出得意笃定的笑:“他会。”她忽然吼道:“把门打开!”
陈观佛陡感不祥,深知不能遂陈玛姬的意扭头去看,便硬撑着,直到陈玛姬掐住他的脑袋硬是转过去,又撑起他的眼皮强迫他看两个房间里捆绑起来的人。
一男两女三个成年Omega,五个比他小的孩童,其中一个脸孔青紫,闭眼没了呼吸。
咚!心脏沉入湖底。
陈观佛脑袋嗡嗡响,灵魂似入油锅煎熬。
“叛军用妇女儿童的尸体运D。”
“叛乱军制造连环爆炸案,绑架高官家属制作人.肉炸.弹。”
“把政府脸面踩在脚下,案子转到军部来。”
……
“听说过叛乱军吗?听过连环爆炸案吗?是我加强了策划和力道,是我建议绑架和人.肉.炸.弹哈哈哈……就算你好命,平安渡过这一劫,你还能心安理得的生活吗?别人、包括周顽不会迁怒你,嫌弃你有个无恶不作的杀人犯母亲吗?”
陈玛姬开怀大笑,以践踏陈观佛、以亲生孩子的痛苦作为快乐的药,配合着‘葬送他的未来’这贴药服用,身体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愉悦。
没有恐惧,没有震惊,没有痛恨……陈观佛五感皆失,身体轻飘飘如坠迷雾。
他应当生来带着无尽罪孽,尽力赎了又赎,还有一重重罪孽如地狱山加诸上来,他应当戴着镣铐苦世间。
连周顽都厌憎他。
——是的,厌憎。
尽管他掩藏得很好,陈观佛很多次都想要相信,但总是在他即将相信的时候猛遭一击。
周顽那样疑心重、防备心重的人,怎么可能轻易接纳他?
白屋的私人痕迹非常重,连亲侄子周和光都不被欢迎,情人蒋令虽进了屋,却不曾上过二楼,更没有让他留下来过夜的睡衣牙刷等等,自我领域这么重的人,怎么可能让他住进去那么久?
一开始坚决反对,见了他的脸就同意,除非恋童.癖,否则必有他不知道的因果。
接着是园社,高官去消遣的地方,隐私性、安全性必定绝佳,怎么可能被小费吸引就放任他一个小孩孤身待在庭院里、又恰恰好被欺负?
陈观佛不相信周顽,他只是太相信自己无辜无错无罪。
也许周顽天性厌恶小孩,也许周顽和他生父有仇,认出来了所以报复他,更也许周顽认错人了,所以他要乖点乖点再乖一点。
大人们都喜欢乖小孩啊!
但他现在知道周顽为什么厌憎他了,也知道自己再乖巧也不会被接纳和喜欢了。
观佛。观佛。观想念佛。
若于佛之三十二相,专观其中一相,能灭九十亿那由他恒河沙微尘数劫之生死重罪;若观其全身相好,须端坐正受,系念佛身,莫念地、水、火、风等诸余法,常念佛身,见十方三世诸佛悉在,可灭除无量劫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