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臣之女的上位日常》 第188章 错爱 “喜欢?喜欢便好。”李春生低着头,竟然要比张丽燕还要羞涩,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了。 “你先回去吧,被旁人看到……不好。”张丽燕扭捏地扯着衣摆,脸颊像是施了胭脂一样,好看得紧。 李春生就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人,他一个大男人在人家门口站着也不像话,要不然会被人说闲话的,他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看着男人消失在拐角的巷子里,张丽燕眼里的柔情蜜意荡然无存,对着站在院里偷听的人喊道:“出来搬东西了。” 张延光心满意足地把东西搬到厨房,有了这些食物,一时半会饿不死了。 经历过断粮的日子,他才意识到当初的荣华富贵都是南柯一梦,活下去才是正经事。 “父亲,被革职查办,你的心态倒是挺好。” 话是好话,可被张丽燕拿腔捏调说出来,听起来就有些刺耳了。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我还能抗旨不尊?”张延光一开始也愤愤不平,可转念一想,要不是张丽燕的缘故,当年在新帝登基之时,他就随大流一起流放了,搞不好会客死异乡。 现在好歹能保住一条命, 做人呐,得知足,更得认命。 “你怎么这么窝囊?” 她看到张延光现在半死不活的样子就觉得喘过气来,没有一点斗志。 “父亲,你之前好歹也是尚书,是二品大员,难道你真的心甘情愿过这种饥寒交迫的日子吗?” 张延光嗤之以鼻:“这不都是托你的福吗,当初你跟宋怀恩都过三书六礼了,花轿都快抬进门了,可你呢?给脸不要脸,竟然杀了乔氏,用为母守孝三年来逃婚,你怎么想得出来?” 提起以前的事情,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要是当初顺顺利利的嫁了,哪有后面的烂摊子。 张丽燕哑口无言,她早就后悔了,可于事无补。 “事情都过去了,父亲,你要是想重振门楣的话,还得帮我一把,你也不忍心咱们张家就此没落吧。” 说的好听,还不是惦记他那点棺材本,想都不要想。 “我没有钱,你要是想要钱就去找李春生要吧,我看他还挺喜欢你的。” 张丽燕冷哼一声,像李春生那样的小鱼小虾,她才不放在眼里呢,不过就是一对金簪,搞得跟要了他的命一样。 要是以前,这种成色的金簪赏给她身边的三等丫鬟,丫鬟都觉得寒酸。 “父亲,你当真不帮我?” “当真。”张延光早就看透她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她现在愿意跟他虚与委蛇,就是冲着他的钱来的。 张丽燕愤然离去,刚拐出巷子,雾蒙蒙的天空就开始飘起细如牛毛的雨丝。 遥遥地望着医馆的幌子,她微微勾唇。 “你们是不是要打烊了?” 听到熟悉的嗓音,埋头拨算盘的张春生猛地抬头,对上了一双雾气蒸腾的眸子。 女人的鬓发散乱,脸颊如海棠染霜,柔弱的女人捂着半张脸,低声抽泣着。 “你怎么了?” 两行清泪从腮边滚落,她眼神倔强地摇摇头:“没,没什么。” 女人本就生得美艳动人,如今又泪眼婆娑地立在漫天的雨雾中,眼神绝望而无助,李春生的心像是被火钳狠狠地戳了一下。 此时他也顾不上什么男女大防了,把她从雨里扯进来,给她披上薄毯。 “小心感冒。” “我来找你有事,这个给你。”她抬手拿东西,李春生才看到她脸上鲜红的巴掌印。 “是谁打的?” 张丽燕把那对金簪递到男人手边,挤出来一抹微笑:“我爹,他骂我寡廉鲜耻。” “他怎么能这样,咱们是发乎情,止乎礼,从没有越雷池半步。” 张丽燕微微愣怔,见男人没接金簪,她索性把东西放到桌案上:“我爹还不知道咱们的事情……” 一个“咱们”,让李春生心神荡漾,世间再没有比两情相悦更惬意的事情了。 “那他为何要打你?”他看张丽燕的眼神都不一样了,那痴痴的眼神分明是把她当成自己未过门的媳妇了。 张丽燕欲言又止,垂眸思索了一会又摇摇头,苦涩地笑着:“我这次过来就是把簪子还给你,这簪子贵重,日后也好送给心上人。” “你就是我的心上人。”他一把握住女人的手。 “不行,你放开我。”张丽燕欲擒故纵地挣扎了一番。 “你不告诉我实情,我是不会放手的,我明天就让媒人去你家提亲。” 女人惊恐地抬眸:“万万不可,私定终身,我爹会打死我的。” “那你现在能告诉我实话了吗?” 张丽燕抿着唇,看了看男人,又看了看外面黑压压的云层,故意吊足了胃口。 “我爹要我嫁给他昔日的同窗好友做妾。” 李春生拧眉:“同窗好友?那年纪岂不是跟你爹一样大?” “没有,我爹年长他三岁。” “那也不行,你既然不喜他,又何必委曲求全?”太重的话他也不敢说生怕刺激到张丽燕。 “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区区一个小女子又能做得了什么,承蒙公子错爱。” 她掀开身上的薄毯,抬脚刚要冲到雨雾中,就被男人握住手臂。 “你爹是不是为了钱,才让你给人家做妾?” 张丽燕低着头,粉润的唇瓣都被咬得发白,显然是被他说中了。 “多少钱?” “公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不能要你的钱,咱们萍水相逢,你已经帮我很多了,我还欠你的药钱呢。” 她越是这么说,李春生越是坚持,紧紧地扣住她的手腕,李春生隐隐觉得要是就这么放张丽燕走了,俩人就没有再见的机会了。 “我帮你,你告诉我多少钱?” 回应他的是长久的沉默,就在他以为张丽燕不会开口,打算去找张延光问个清楚的时候。 女人夹着泣音:“二百两。” 李春生长松了一口气二百两他还是拿得出来的,他爹名下十几家医馆,药铺,家里只有他一个男丁,以后的家财都是他的。 这些年父母省吃俭用,勒紧裤腰带就是为了给攒老婆本,然后开枝散叶。 “我现在没有那么多现银,你先回去切莫跟你父亲起争执,我明天一早给你送银子。” 第189章 恨意绵绵 张丽燕搭在男人腰间的藕臂僵硬了一瞬,她也没有狮子大开口,只不过二百两银子,这么大的医馆,连二百两的现银都没有?她是万万不信的。 这分明是男人的缓兵之计,没想到李春生看着老实巴交的,心眼还挺多。 既然如此的话,她完全没必要再这种货色身上耗费感情,哭得嗓子都哑了,竟然连二百两银子都要不到。 那她还不如拿个破碗,沿街乞讨好了。 她从男人怀里挣出来,笑意浅淡:“公子不必为难,你能陪我说说话我已经很感激了,把心里的委屈说出来,我心里好受多了。” 怀里一空,李春生还有些怅然若失,性子耿直的他还没有领悟张丽燕话里的深意,还在傻乎乎地附和:“我自然是愿意听姑娘说话的,我从小就喜欢听你们读书人说话,文绉绉的。” 张丽燕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蠢物:“那我先回去了。” “姑娘,你的簪子。”李春生匆忙拿上簪子追过去,这可是两个人的定情信物,怎么能说忘就忘。 “不用了,我不日就要另嫁他人,这对簪子要是带在身上恐怕多生事端,还是留在公子这里吧。” 李春生一脸茫然,拿起墙根处立着的油纸伞,快速追了过去:“二百两银子我替你出,你就不用嫁给老男人了。”这件事两个人不是都说好了,怎么又变卦了? “我不想让公子为难,杜家的聘金已经送过来了,我是二嫁女,婚事自然不会大操大办,等明日或者后日,一顶小轿从偏门抬进去,就算是礼成了。” 李春生就算是再傻,也听出来了,语气焦灼:“可我现在真的凑不出来那么多银子?” 张丽燕冷飕飕地扫了他一眼,演得跟真的一样,她今日来抓药的时候,还特意看过装钱的匣子,二百两银子绰绰有余。 可她不知道那些钱是医馆大半年的收入,还没有刨去各种日常开支,匣子里的钱李老爹每日早晚都要点两遍对账。 要是钱匣子空了,那绝对是要报官的;倘若知道是李春生拿了钱,不就是不被打死也会被打成残废。 套用李爹那句话:“反正家里是开医馆和药铺的,真打残了慢慢修养就是。” 李春生才和心上人心意相通,还指望着在新婚夜一展雄风呢,可万万不能残疾。 眼看张丽燕又要走,男人焦急地解释:“你别生气,等明日我禀明了父母,一定会拿着银票去你家提亲。” “禀明父母?如若你父母不同意呢?” 李春生哑口无言,他爹娘一直想让他找一个能洗能做的农家女,等成婚之后也可以打点照料铺子的生意。 显然张丽燕并不是父母理想的儿媳妇,结过婚还小产过,身子还亏空了,当日给张丽燕把脉的还是他父亲。 他跟张丽燕的婚事肯定会受阻。 “我……我对你的心意是真的,至于我父母那边……” “算了,你不用说了,我素来仰慕的是顶天立地,说一不二的好儿郎,而不是像你一样畏首畏尾的男人,你连自己的感情都做不得主,日后自然不会坚定不移地爱护我。” 被人指着鼻子骂,李春生很生气,倒不是气别人,而是气自己不中用,前怕狼后怕虎的,怎么配得上张丽燕。 他心一横,把钱匣子抱出来,连同手里的钥匙一并交到张丽燕手里。 “钱都在这里了,你去交给你爹吧。” “不行,这些钱给我了,你怎么办?” 李春生的油纸伞往女人身上大幅度地倾斜,自己半个肩膀都淋在外面,还一脸傻笑:“不用担心,我可是我爹唯一的儿子,他要是真把我打死了,以后我们老李家的香火谁来延续?” 收了钱,女人娇俏地睨他一眼:“流氓,想让我帮你们家延续香火,要看你的表现。” 李春生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哪里经得起她这么逗弄,直接把油纸伞撇开,抱着人冲进了医馆。 雨势渐大,砸在油纸伞上发出噼里啪啦响声。 久旱逢甘霖,寂静了一整个冬日的虫兽在贵如油的春雨的滋润中缓缓抬头,从精神萎靡变得生机勃勃…… 李春生埋在女人颈窝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张丽燕轻搡了他一把没推动, 也由着他了,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拿了李春生二百两银子,要是不下点本钱安抚,男人少不了要闹事。 “看你那点出息,都八字没一撇呢,就这样了……要是到了新婚夜那还得了?”有上次的经验在,张丽燕没有把自己完全交给李春生,省得又搞出来一个野种。 “那我什么时候去提亲?”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等风头过去了,怎么你还担心我跑了?” 她本是一句玩笑话,可男人却当真了,手臂勒得她都快要喘不过来气了。 “逗你的,我也喜欢你。” 俩人又是好一阵腻歪,好在就在医馆,用药也方便。 李春生披上外衣,先草草地给她处理完脸上被打出来的淤青,然后重点是白蝶裙下的新伤。 …… 天还不亮,张丽燕就离开了医馆,又是买首饰, 又是置办裙衫,直到把二百两银子花得一干二净,才租了一顶轿子。 “夫人,张丽燕求见。” 张家的近况,林莺时也听说了一部分,还以为张丽燕会姿容憔悴,衣衫褴褛,没想到比之前更加光彩照人了。 或许是生过孩子的缘故,反而有种妙龄少女没有的独到韵味,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张丽燕洋洋得意,也不枉她昨天忍着恶心被不喜欢的男人抱着狗啃了半天。 无论在任何时候,她绝对不会输给林莺时的。 林莺时啧啧嘴,觉得眼前装扮华丽的女人像个趾高气扬的大公鸡,还是已经进入到战斗状态的斗鸡。 五颜六色的簪子是大公鸡的羽毛,鬓间正中央的那红玛瑙挑心是鸡冠子……还有那瞪大的眼睛。 “你有事吗?”她明知故问。 “咱们两个单独谈谈。” 林莺时看向东篱:“你先进去等我。” 东篱害怕林莺时吃亏,像一截木头一样站着不动。 得,都是祖宗,她使唤不动,她走到距离东篱十几米开外的位置,张丽燕也跟了过来。 “你不喜欢宋怀恩,也不想当首辅夫人,我可以帮你摆脱宋怀恩。” 林莺时没想到她对宋怀恩还贼心不死,还真是打不死的小强。 “就算没有我,宋怀恩也不会多看你一眼,女人如衣服,不喜欢了就是不喜欢了,你无力回天的。”她言尽于此。 “你这是不肯让步了?你还年轻没必要在一个不喜欢的男人身上蹉跎光阴。” 林莺时似乎听进去了,苦恼摇摇头,满头珠翠也跟着颤。 “谁说不是呢,可千金易得,有情郎难求,我也是骑驴找马,好在跟着宋怀恩他也没短我的吃用。” 她本无意显摆,可她的一举一动都刺痛了张丽燕的眼睛,她像个妓女一样被男人轻薄一晚上换来的钱还不够买林莺时头上的一根花瓶簪。 而这一切,本来都应该属于她的,她怎么能不恨。 第190章 十全十美 “你又不喜欢宋怀恩。”张丽燕大声怒斥,恨不得让所有人都听到,宋怀恩耳目众多,现在就在侧门口, 这些话一定能传到宋怀恩的耳朵里。 林莺时看出她的小计俩,也遂了她的愿:“我是不喜欢宋怀恩,可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 她低着头,思索了好一会,豁达地笑了笑:“如今,我只有婚姻不如意,其他方面可谓是九全九美了。我能摆脱罪臣之女的身份,我爹和祖父也能官复原职,这一切可都是宋怀恩的功劳。” “我图他的滔天的权势,他图我绝世的美貌,我和他各取所需而已。” 当值的慕白露出了一个牙酸的表情,像是刚饮了一坛老陈醋:她还真敢说,什么绝世容颜? 张丽燕手里的帕子都快扭成麻花了,愤愤然又无可奈何,她这次过来本想策反林莺时离开,她就能乘虚而入了,可事情显然没有她想象中的顺利。 早知道她当初就安安分分地嫁给宋怀恩了。 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就这么没了,还要眼睁睁地看着另一个女人耀武扬威。她觉得是林莺时抢走了她的一切。 要不是林莺时这个女人鸠占鹊巢,她完全有回头的机会。 “有什么好得意的,你跟宋怀恩长久不了。”她恶毒地诅咒,“总有一天等你人老珠黄了,就会被宋怀恩一脚踹开。” “那你就慢慢等吧,我天生丽质自然青春永驻,跟某些庸脂俗粉可不一样。” 她说话直白犀利没有半点修饰,攻击力也很强,就差指着张丽燕的鼻子骂她丑陋不堪了。 林莺时看了一眼脸色不太好的女人,故作惊诧;“你可别多想,我没有说你的意思,你虽然跟我没法比,可也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说白了就是好看一点的庸脂俗粉。 她走近几步, 抬手帮她顺了顺玛瑙挑心垂坠下来的流苏,沉声道:“你今日的行头,没少花费银子吧,你头上这对玳瑁簪我看上了,反正你一会还要去当铺典换钱的,不如直接卖给我好了。” 手腕一转,就要去卸她头上簪子,被张丽燕偏头避开。 林莺时讪讪地缩手:“不愿意就不愿意,何必动怒,我也是为了你好,那当铺可都黑心着呢,一百两银子的东西能给你十两银子就不错了。” “用不着你假好心。” “那就算了。”她转头,“东篱,送客吧。” 张丽燕还没走几步,就听到不轻不重的奚落声。 “一会让把她站过的地方用水多冲洗几遍,一股子穷酸味,咱们可别沾染了晦气。” 张丽燕刚想发作,就对上了几个严阵以待的带刀侍卫,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走了。 回去还特意绕过了医馆,生怕李春生纠缠他。 可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过了午时,男人竟然找到家门口来了。 看到她今日的装扮先是眼前一亮,很快垂下了嘴角:“你去哪了?”那语气好似在质问彻夜不归的媳妇。 “有事出去了一趟。”张丽燕懒得敷衍她,语气冷淡。 “跟谁?”男人音色里难掩怒气。 张延光笑着迎了出来,朝张丽燕使了个眼神,让她先回去,他来应付李春生。 他在朝为官多年,早就是老油条了, 应付一个开医馆的毛头小子简直是小菜一碟,三言两语就把李春生打发走了。 “跟他说这么多废话干嘛,你该不会真的想让他给你当姑爷吧?”张丽艳冷笑。 “你要是现在跟他撕破脸,咱们父女俩的名声就彻底毁了,还怎么高嫁?”张延光又不傻,昨天张丽燕一晚上没回来,如今遍身罗绮,肯定是用身子换的。 “不是我说你,今时不同往日,你花钱之前也应该掂量掂量。” 张丽燕不以为意,光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李春生都能拿得出二百两银子,天底下两条腿的男人那么多,凭她的姿色和手段,是绝对不会缺钱的。 “父亲,我能拿下一个李春生就能拿下第二个,你就不要杞人忧天了。” 听她说完,张延光怒骂:“你怎么能说出来这种话?简直下贱。” 张丽燕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父亲,那按你说我该当如何呢?随随便便嫁给一个贩夫走卒,了此残生?这才不算下贱?” “我知道你心高气盛,可此一时彼一时。” “我的事情你就别管了。” “我怎么可能不管你。”如今张丽燕是他唯一的希望了。 “你要是真的对我好,那就把你的钱给我,帮助我东山再起。” “不识好人心,亏我还帮你安抚离李春生。” 张丽燕嘴角扯起嘲讽的笑意,显然是没把李春生当回事:“用不着你多管闲事, 我自有办法对付他。“ 她跟林莺时那种蠢物可不一样,在勾搭李春生之前她就想好了如何全身而退,自然不会被一个医馆掌柜的儿子要挟。 张延光只当她在吹牛:“你能有什么办法,刚刚他一直在说提亲的事情。” “就凭二百两银子和一对金簪,就想让我嫁给他,简直痴人说梦,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样子。” 看她倨傲的表情,张延光头都大了,这个女儿心比天高,她都看不上权倾朝野的宋怀恩,又何况是李春生呢。 “罢了罢了,你自求多福吧。” 张丽艳在房间里休息了一会,对着镜子重新整理了一下鬓发,端着世家小姐的范又出门了。 她今日的妆面可是请专门的妆娘做的,自然要好好利用一下。 没走几步又看到了李春生。 “还真是阴魂不散。”她在心里骂了一句。 “你又要去哪里?”男人把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任何一处都没有放过。 张丽燕似乎能听到噼里啪啦打算盘的声音,这男人显然是在计算她这身行头多少钱。 “昨天我给你的钱呢?”李春生的脸色阴冷,李家虽然算不上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可也久居盛京,就算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她的穿戴衣物刚好价值二百两左右。 “钱呢?”他大声喝斥。 第191章 认错人 “什么钱?你怕不是得了癔症,青天白日的胡言乱语什么?” 李春生愣了好一会,要不是她鬓间的金簪,他还以为自己认错人了呢,很快反应过来自己是上当受骗了。 “你现在把钱还给我。” 张丽燕“切”了一声,“你口口声声说我拿了你的钱有什么证据?空口白牙可不算证据。” “走咱们去官府。”李春生怒不可遏地拽住她的手。 “你确定?你要是非要见官的话,那我只能跟官老爷说你为了二两银子的药费,逼我献身了。” “我强迫你?明明是你勾引我……” 李春生活了这么多年,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女人,什么世家贵女还不如婊子有情有义呢,至少在收了钱之后,婊子还会有说有笑地把你送到门口,捏着帕子娇俏地说一句:“公子,有空常来玩。” “你猜官老爷是相信你,还是相信我?” 李春生被堵得没话说,他还真的没有胜算,毕竟没有一个女人为了诬陷别人搭上自己的清白。 时候不早了,张丽燕不想耽搁了: “非礼了,非礼了。” 很快涌上来不少正义之士,把李春生团团围住。 “姑娘,你没事吧。”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护在张丽燕身前。 李春生被踹得站不起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张丽燕走远。 回到医馆,就看到李老爹眯着眼睛在数钱。 这些钱是他偷偷变卖了她娘压箱底的珠宝首饰才凑齐的。 “爹,我娘呢。” “你外祖母的妹妹的儿媳妇死了,你该叫她……”李老爹挠挠稀疏的头发,一时半会没想到该如何称呼,毕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 他重新把钱箱子锁好,埋怨着:“我看你娘就是趁机躲懒,娘家一有什么事跑得比兔子都快,不知道的还以为娘家有什么人在呢。” 要是搁在以前,李春生肯定要宽慰几句,可是现在他自己都一脑门官司呢,只是敷衍地笑了笑。 在医馆坐了一会,他越想越气,不能吃这个哑巴亏,趁着吃晌午饭的空挡,带了几个伙计抄家伙直奔张家。 听到杂乱的脚步声,张延光透过门缝往外看,瞬间就懂了,带上金银细软直接开溜,反正这也不是他的房子,就算是一把火烧了他也不心疼。 李春生是老实本分的人,就算是再生气, 也干不出杀人放火的事情。 “小掌柜,咱们现在要怎么做?”这家徒四壁,就算是小偷来了都要撂下两个铜板。 “能搬的都搬走,搬不走的就毁了。” 伙计也是本分人,他们出来挣钱也是为了养家糊口,跟着出来充充场面,吓唬吓唬人是没问题, 可要是动真格的那是万万不能的,他们可不想吃牢饭。 “小掌柜,咱们回去吧,就是二两银子的药钱,不至于这么大动干戈。” 小伙计心里也很纳闷,赊欠药款是很常见的事情,平日里小掌柜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次怎么一反常态? 想到了那个袅袅婷婷的姑娘,小伙计恍然大悟。 二两银子就想让人家姑娘以身相许,真会打算盘。 “小掌柜,此事万万不妥,咱们现在已经是私闯民宅了,要是再把东西砸了,人家姑娘肯定会报官的,那就得不偿失了。” 其他伙计都跟着点头如捣蒜。 李春生只好带着自己的人不情不愿地回去,刚好跟铩羽而归的张丽燕在巷子里遇到。 “你还敢回来?” “这是我家,我凭什么不回来。”女人挑眉,相当的有恃无恐,反问道,“你是不是把我的家砸了?” “没有没有,我们就是刚巧路过。”一个比较机灵的小伙计接话。 “等我检查完之后,你们才能走。”她推开门,看到所有的东西都好好的,还有点失落,要是李春生真的带人把她的家砸了,她就可以再敲诈勒索一笔了。 张丽燕摆摆手放他们走了,坐到石桌旁边,揉了揉发酸的小腿,她在外面溜达了老半天,都没找到合适的人选。 她是宋怀恩的下堂妾,那些达官显贵,士族豪绅就算是再不开眼, 也不会跟她纠缠,触宋怀恩的霉头,所以留给她的选择范围并不大。 只能在李春生这种平头百姓里面选男人。 估计李春生想破头都不知道她曾经是宋怀恩的妾室。 夜幕四合,背着包袱的张延光偷偷摸摸溜进来。 “我以为你跑了呢?” “你是我女儿,我怎会扔下你一个人逃生呢。” 张丽燕转头,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的包袱, 猛地站起来去扯他的包袱。 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这么做,张延光直接把包袱摊开在石桌上,除了几件衣服,并没有看到什么值钱的东西。 “看着我穷困潦倒对你有什么好处,父亲,现在除了我没人能帮你。” 张延光打断她的自以为是:“你觉得全天下就你一个聪明人吗?别人都是蠢物,这房子是我朋友的,请你现在搬出去。” 按照张丽燕的做派,他被牵连是迟早的事情,还不如一别两宽。 “孙伯父要不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会把房子借给你吗,要走也是你走。” 她跟李春生说的也不全是假话,姓孙的确是看上她了,想离京赴任的时候把她带上。 张延光无话可说,只能拿出来父亲的名头压她:“有你这么跟父亲说话的吗?这些年我就是如此教养你的吗?” “父亲,多说无益,咱们还是先想想如何解决生计问题吧。” 之前李春生送来的那些东西都被他拿回去了,现在晚饭都没有着落。 张延光气极反笑,指了指她身上的绫罗绸缎,钗环玉佩:“你还知道生计问题,我以为你喝西北风就能管饱呢,你今日花的这些银子都够一家人吃穿好几年的了。” “那又如何?”张丽燕丝毫没意识到她这么做有什么问题,她绝对不可能当着林莺时的面荆钗布衣,她甚至觉得今日的穿戴不够奢华淫靡。 “朽木不可雕也。”张延光说完拂袖而去,留张丽燕一个人站在院子里,笔直地站着,背影一如既往的高傲。 回房之后,她松鬓卸钗,用清水洗去脸上的胭脂。 生过孩子之后,眼角的细纹藏都藏不住,脸颊处还有不少细小的黑斑,身上的皮肤也松弛不少,像个形容枯槁的老人。 可反观林莺时红润饱满,像肉满皮亮的蜜饯儿,光是看着都是沁人心脾的甜腻。 第192章 似曾相识 此时肉满皮亮的“蜜饯儿”柳眉颦蹙,怨声载道:“哎……” “夫人,你就别叹气了,就算是天塌下来也有端公爷顶着呢。”东篱捏着一把小巧的银剪刀去剪噼里啪啦作响的烛芯。 林莺时冷哼一声:“指望着他?他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我还是想想别的法子吧。” 银剪刀压在蜡烛上,“咔嚓”一声剪掉了一截烛芯,室内的光影暗了暗。 昏暗中响起低沉的语调:“是想别的法子,还是想别的人。” 语毕,宋怀恩那张冷漠的脸映着跳动的烛火,似乎连烛光也染上了一层阴冷的色调。 东篱接过男人的披风,就屈膝行礼告退。 披风之下,是玄色烫金碎冰纹圆领袍,虚束皮质宽玉腰带,一排珐琅嵌玉石带钩异常醒目。 这一身打扮很是眼熟,当时宋怀恩带领金吾卫来抄家的时候,穿的就是这身衣服。 “你爹的事情我已经解决了。”林居易被卷入仁康五年一桩科举舞弊案之中,现在人在昭狱里。 他连续好几日晚归,都在找证据,还林居易一个清白。 “你爹明日一早就能从昭狱出来了。”他大马金刀地坐到了太师椅上,看似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他帮了林家这么大的忙,但凡有点眼力劲的都知道过来嘘寒问暖了。 就算不嘘寒问暖,洗手作羹汤也行,林莺时虽然不会做面食,刀工也不行,可在做饭上很有想法,他最喜欢的就是炸土豆条。 焦香酥脆的土豆条,外表撒上一层细盐,裹上浓郁的酱汁,简直回味悠长,还是托疾风的福才有幸吃到一次。 她还别出心裁地研究出来不少菜式…… “我尚未用膳。” 林莺时还沉浸在回忆中,当初先帝生命垂危之际,八皇子登基,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一时间抄家流放风靡一时。 最忙的要属金吾卫了,行程排得比高三生的课程表还要满。 宋怀恩就是踏碎最后一抹残阳推开林府朱门。 祖父刚直不阿又仗着年事已高,说白了,就是活够了。 他指着宋怀恩的鼻子破口大骂,林莺时可不想被牵连,宋怀恩可是陛下指定的钦差大臣,专门负责抄家事宜。 她祖父的行为就相当于藐视皇权,是大不敬。 可那时候她刚穿越过来,还搞不清楚状况,也不敢贸然插话,就双眼一翻白,昏死了过去。 她倒地刚好听到微不可察的嗤笑声,隐约中还记得,有一只麂皮靴碾在她的指关节上,混乱中她只想保命,并未多想。 看她一直在发呆,宋怀恩走过来,玉佩和腰带上的莲花团纹玉牌轻叩,发出悦耳的响声。 林莺时瞳孔微缩:“当初抄家就是你踩我,害我后面好几天都拿不稳筷子。” 男人表情僵硬了几息,神色平淡地否认:“我当初都不认识你,又何至于针对你。” “不过若真如你所说,那应该是我的部下故意打击报复,我也有管教不严之过,给你道歉。” 他说得有里有面,听起来很是妥帖。 “你别装了,就是你,我认识这玉佩下面的穗子,攒花珠子刚好少了一颗。”当时男人用脚碾她,红穗子就在她眼皮子上面晃了好长时间,就算是化成灰她都认识。 他起身陪笑着走到林莺时跟前:“我若是当时知道咱们会喜结连理,我肯定不会……” “咱们成婚,可不是喜结连理。”她咬牙切齿,“喜”字咬得特别重。 “对你而言可能不是喜事,可对我而言是喜事。” “你为什么要踩我?”说来也是倒霉催的,她刚穿越过来没多久,脑壳都没有完全清醒,就被人踩在脚底下碾压,她一直觉得自己的好运气被踩坏了,才会有后面的颠簸流离。 “因为你祖父骂我,我怀恨在心。” 林莺时打眼一瞧,就知道他没说实话,不过没关系, 她浅浅露出一个微笑:“过去的事情就不提了,这次我爹的事情多亏有你,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甘梅烤玉米,炸薯条……烤包子。” “好。”她有求必应。 半炷香之后,只听到“砰”的一声,门被踹开。 敢这么嚣张的,除了林莺时也没有别人了。 “你当初是因为追求张丽燕受挫,才在我身上泄愤的对吧?” 宋怀恩一怔,抬眸看她:“你听谁胡说?是不是疾风。” “你这是承认了?” “此事与张丽燕无关。”宋怀恩斩钉截铁地否认,在林莺时这里哪怕是屁大点事,只要跟张丽燕扯上关系,都能变成要人命的大事。 他沉吟片刻,主动交代:“当年的事情牵扯广泛,很多人都被抄家,鬼哭狼嚎的,每日都要面临生离死别我心里也难受,刚好又赶上你祖父骂我,我就很没有度量地迁怒于你。” 林莺时只感觉手背一热,男人捉住她的手假惺惺地问道:“还疼么?” “疼又如何,又没有人心疼我,我还记得你当时可忙了。” “是挺忙的,忙得晕头转向,伤害了你还不自知,可皇命难违,我也是按照陛下的意思办事……” 这句话的潜台词分明是:你们林家被抄家跟我可没关系,要怪就怪陛下。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又有谁有胆子责怪陛下呢。 “皇命难违是假,你想办法给张丽燕搜罗奇珍异是真,你出去打听打听,盛京城谁不知道,你带着金吾卫前脚进门抄家,后脚银鹰卫的人就抬着箱子从侧门出去了,那些赃物最终可都入了张丽燕的私库。” 这些事情林莺时本来不想摆在明面上的,说出来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那是外面的人以讹传讹,陛下封我为钦差大臣就是信任我会秉公执法,才不会监守自盗了。” 他慷慨陈词,义薄云天,林莺时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相信。 “既然你没有贪墨,那我为什么觉得张丽燕的每一套头面都似曾相识?” 男人很蹩脚地转移话题:“你是在怪我没有送礼珠宝首饰吗?可盛京城最大的珠宝铺子,胭脂水粉铺子……都在你名下了,你还有什么不知足?” 第193章 听雨轩 “还有什么不知足?”林莺时低声喃喃,今日她当着张丽燕的面也说过九全九美的屁话,只有婚姻不如意。 她弯腰抚平软枕上的褶皱,自言自语道:“枕边人不是心上人,我有什么好知足的?” “那你以后有事别找我,找你的心上人去吧。”男人恶狠狠地盯了她好一会,愤然离去。 东篱听到这边的动静,紧张兮兮地跑过来,小声埋怨道:“夫人,你怎么又跟端公爷闹别扭了?” 这话林莺时就不爱听了, 什么叫“又”,说得跟她故意找茬一样。 “你是哪边的?我真是白疼你了。” “正是因为夫人疼我,我才不想看到你们夫妻不和。”夫妻间要是有嫌隙的话,肯定会被有心人趁虚而入。 端公爷位高权重,惦记给他做小的女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你还小,哪里懂什么情情爱爱,打是亲骂是爱,感情深了用脚踹。” 东篱抽了抽嘴角,看着雕花门上面的鞋印:“那夫人你跟端公爷感情还真好。” “好你个大头鬼,赶紧去睡觉吧,小孩子不睡着长不高,长不高没人要。” 东篱姿色平平,最担心的就是嫁不出去,立马闭嘴,乖乖地去睡觉。 晨起,林莺时抱着九九看豆大的雨点子砸在琉璃瓦上面溅起大片的水雾,像是笼了一层清透的薄纱。 她心无旁骛地哄孩子,戴着斗笠而来的疾风打破了静谧。 “你不该昨天跟宋怀恩斗气的,就算是要斗气也得等到林太傅从昭狱里出来。” “啪嗒”一声,林莺时手里的摇铃砸在脚边的软垫上,着急了:“他说了今日一早会放我父亲出来的。” “放人不放人,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情。” 林莺时哑口无言:“这可是盛京城,天子脚下还能让姓宋的只手遮天,我爹明明是被冤枉的,凭什么扣着人不放。” “你小点声。”疾风把窗户关上看向外面有没有暗桩,自从他站稳立场之后,就被宋怀恩逐出银鹰卫了。 “我凭什么小声。”她这话就是说给宋怀恩听的,问问他还要不要脸。 “我怕宋怀恩笑话你,你是第一天知道他有只手遮天的本事吗?而且林太傅这件事还不好办。”林居易作为当年的主考官,就算不是主犯,也难辞其咎,搞不好老命不保。 至于要怎么搞,全在宋怀恩的一念之间。 “夫人,要我看你就去找端公爷服个软吧。”东篱眼巴巴地劝。 “那你还是别看了,闭上眼睛吧。” 疾风憋笑:“我觉得东篱说得对,夫妻关系不能像针尖对麦芒,要不然以后日子还怎么过?” “我觉得她说得不对。”她有恃无恐,林居易是她爹,她笃定宋怀恩不敢对林居易用刑。 雨下了一整天,才不到酉时天就完全黑了,像是劈头盖脸地罩上一大块遮光的黑布。 林府的灯笼像是鬼火一样,在黑布上面戳了两个小洞,映着李明川那双浑浊的眼睛。 “祖父,这么晚了,还下着雨,你怎么过来了,有什么事的话招呼我一声就行。” 她搀扶林明川坐下,进屋的时候,才发现祖父后背都湿了。 在林莺时问责之前,侍从已经跪在地上了:“小姐息怒,奴才已经发落了那几个不长眼的轿夫。” “不就是摔了一跤,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林明川豁达地笑了笑。 林莺时既心疼又懊恼,早知道就不逞口舌之快了,要是父亲大人一早回家,祖父也不用特意跑一趟,更不会摔倒。 年轻人摔一下没什么的,拍拍屁股上的灰站起来就又能活蹦乱跳的,可老年人不一样,老年人的骨头都跟玻璃一样脆,摔断了可就接不上了。 “祖父,你稍安勿躁,宋怀恩那边已经来信了,说我爹明天一早就能放出来了。”她知道祖父这趟过来所为何事。 林明川的脸上的忧虑一扫而空:“那就好,那就好。” “祖父,天黑路滑你就别回去了,在这里歇一晚上,等明天父亲从昭狱出来了,咱们一起替他接风洗尘。” 林明川对这个安排当然没有半点意见,跟着管家进了松茂院。 这边才刚刚把林明川安顿好,那边宋怀恩就派人过来了。 慕白毕恭毕敬道:“夫人,端公爷说了,最近政务繁忙,这几日就歇在一笔堂了。” 林莺时摩拳擦掌,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分明是宋怀恩故意为难她,面都见不着,怎么说情? 与此同时,一辆马车静悄悄地停在不远处的的巷子里。 “端公爷,夫人去一笔堂找你了,咱们赶紧回去吧。”慕白声音着急,生怕露馅。 “不着急,咱们去听雨轩一趟。” 轰隆隆,电闪雷鸣,慕白抹了抹脸上的汗水:“端公爷,你说什么,刚刚雷声太大,我没听清。” 宋怀恩脸色不善。 “遵命。”慕白调转车头往听雨轩走。 曲水流畅,丝竹管弦乱耳,不知道的还以为多高雅的地方呢,实际上就是花楼。 传闻听雨轩的姑娘向来卖艺不卖身,可孤男寡女房门一关,天亮才出来,什么技艺需要通宵打磨钻研? 还不是脐下三寸那点事,慕白都懒得说。 听雨轩的姑娘个个恃才傲物,板着一张棺材脸,端着九天仙女的派头,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死样子。 可喜欢拿热脸贴冷屁股的大有人在,一到了晚上听雨轩就人满为患,甚至比天香阁还要热闹。 慕白真不知道这些男人在想什么,花钱是来看别人翻白眼的吗? 站在门口,看着攒动的人头,慕白的手搭在腰刀上,警惕任何一个可能存在的危险,这里人多,他们的人施展不开。 “端公爷,属下这就安排清场。” 宋怀恩:“嗯?” “这里太挤了,都看不清姑娘长什么样子?” “你想姑娘了?想姑娘你还不成婚?” 慕白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他来听雨轩不是来找姑娘的? “宋大人,有失远迎,这边请。”一个管家模样人引着宋怀恩一行人上了二楼厢房。 “宋大人,稍候片刻,灵犀姑娘这就来。”管事从外面带上门。 慕白仔细勘察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瑞金小兽的鎏金香炉他也闻过了,没有什么不入流的香料。 再说了管事既然知道宋怀恩的身份,想必不会胡来,要不然听雨轩明日就要夷为平地了。 第194章 箭在弦上 慕白又掀开床被闻了闻。 看他像只狗一样眯着眼睛乱闻,跟楼下那肥头大耳的揩油的男人没有任何区别,宋怀恩嫌弃地扭开头:“你要是有需要的话,就再去开间房,我帮你出银子。” 慕白跟了他这么多年,有功劳更有苦劳,甚至连终身大事都耽搁了,偶尔放纵一下也是人之常情。 慕白:“端公爷,我……” 叩门声打断了慕白的辩解。 管事带着人进来了,女子披着斗篷,裹得很厚实,可斗篷之下却是赤裸的双足,纤巧的脚腕上绑着一根红绳,脚上的铃铛随着脚步叮铃作响,一股淡雅的荷香扑鼻而来。 女子戴着面纱,只露出一双润着秋水的眸子:“灵犀拜见宋大人。” 盈盈一拜,脱尘脱俗,不像是楼里出来的姑娘,倒像是寒空中的孤月,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慕白不由得将眼前的女人跟林莺时作比较。觉得单从气质上,还是灵犀姑娘略胜一筹,能激起男人的征服欲。 不得不说管事的很会看人下菜碟,很会投其所好……看来府里又要进新人了。 宋怀恩装模作样地点点头:“进来吧。”转身继续摆弄香炉,就这么把女人干晾着。 “宋大人,你为何不多看我一眼,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来听雨轩是来熏香的呢,奴身上更香。” 女人纤纤素手移开香炉,放到屏风之后的方桌之上。 取下面纱,暖香迎着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娉婷似天仙。 “大人,可是不信奴身上有奇香?” 冷眼看着女人拙劣地摔倒,然后朝他扑来,宋怀恩脚步踉跄地躲开,扶着柱子才算是勉强稳住身形。 灵犀的嘴角磕在月牙方桌之上。 “本官还有要务在身。” 门刚打开,慕白就迎了过去,脱口而出:“端公爷,完事了?这么快?” 等他意识到不对劲,已经晚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他平日里足智多谋,可现在依旧无计可施,他这是犯了男人的大忌。 “回一笔堂。” 听雨轩内,灵犀被身强力壮的杂役踹了好几脚,管事怒斥:“废物,你竟然留不住一个中了飞燕喜春散的男人,要你何用?剁碎了喂狗。” “宋怀恩是有急事才走的,奴的嘴巴就是被他咬破的,他还准备撕我的衣服呢……” “所言当真?”管事半信半疑地眯起眼睛。 “你不相信我,还不相信飞燕喜春散吗?他像是色狼一样把我往床上扑……” “暂且留你一条狗命。” 送走管事一干人等,灵犀关上门,靠着门板大口大口喘着气。 “夫人,大事不好了。” 剧烈的拍门声,半睡半醒的林莺时站起来,看着周遭陌生的一切,这才意识到自己在一笔堂等宋怀恩,等着等着睡着了。 “什么事?” “端公爷中毒了。” 林莺时翻了个白眼,她又不是大夫,中毒了应该去找大夫,她又不是解药。 不过她还有求于宋怀恩,在这个节骨眼上当然要好好表现了。 她吩咐道:“你赶紧去请郎中,算了请太医过来。” “夫人……”慕白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她架着男人的胳膊把他扶到床上,事发突然,内室没来得及点灯,她从头到脚胡乱地摸了几下,想要看看男人伤在哪里,要不要先止血。 单纯如白纸的她,并不知道她不经意的动作,对一个欲火焚身的男人意味着什么。 “林莺时?”声音沉得有些发哑。 她应了一句,然后对着慕白怒斥:“你还傻站着干嘛,赶快去找解药。”她刚刚并没有明显的伤口,想必不是红伤,从压抑的音调来看或许是见血封喉的毒药。 听到她的声音,宋怀恩脑子里绷紧的那根弦“啪”一下子就断了,眸色欲燃 ,行止由心。 女人急促的尖叫声响起。 慕白抬头就看到了一双晾在床沿处的小腿胡乱地蹬着,如垂死挣扎的粉蝶。 还有吭哧吭哧的粗喘声。 …… 得,这下不用找解药了。 慕白转身想要离开,被林莺时喊住:“你回来,你去干嘛?把这个死人从我身上拽下来。” 光是听身后的动静,慕白都不敢回头:“夫人,属下这就按照你的吩咐去找解药。”至于林莺时能不能坚持到他找解药回来,就与他无关了。 “你要是敢见死不救,我就杀了你。” 压在她身上的男人不悦地蹙眉,好似觉得她太过聒噪了,瞄准那粉润的唇重重地亲了上去。 暗色中,林莺时耳根子红得发亮,伸手推搡男人,嘴里含混不清:“你清醒一点。” 眼神迷离的男人握住她推搡的手,低笑着:“别着急……慢慢来,要不然会伤到你。” 宋怀恩本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要不然也不会手不释黄卷,如今又被飞燕喜春散荼毒了神志,各种骚断腰的情话那是张口就来。 她压抑住心底的羞涩,仰着头用哄孩子般轻柔的语调开口:“你先把我放开,咱们有事好好说,行不行?” 见男人犹豫不决,她戳了戳他肩膀上的伤口, 轻轻地哼了一声:“你的伤还没有完全好,万一伤口迸裂了,人家会心疼的。” 说完林莺时心跳如擂鼓,成败在此一举了。 “你想跑。”说完男人反手扣住她的腰,往上提了提提,又往下扯了扯,表情凝重而认真…… 林莺时对着那张脸出神,从这个角度看,宋怀恩还挺好看的。 外面不少正义之士都攻击宋怀恩,骂什么的都有,骂他身份低贱,骂他狼子野心,骂他娘浪荡…… 可从来没有人拿宋怀恩的长相说事,这也能从反面证明宋怀恩是个美男子。 林莺时觉得自己心大,这都什么时候了,她还有闲情逸致研究男人的长相。 “我告诉你,你别乱来。”她颤着音地喊了一句。 可这种轻飘飘的话,根本落不到宋怀恩的耳朵里,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你……”林莺时瞳孔骤缩,她突然明白刚刚男人为什么像是拉大锯一样把她拉来拉去了,原来是为了行不轨之事。 她茫然无措地攥紧男人的手臂,可怜巴巴地求着:“你放开。” 她也知道这件事没有转圜的余地了,药物作用下的宋怀恩根本没有理智可言,就是一只披着人皮的禽兽。 男人贴得很近…… 林莺时切身体验到了什么叫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第195章 空手接白刃 伴随着男人的低吼,她缩了缩脖子,选择了最明智的方法:空手接白刃。 这种事情林莺时也没有经验,好在宋怀恩经验丰富老练,愿意带着她。 …… “皎皎……” 林莺时被他喊的头皮发麻,偏过头不理他,宋怀恩的唇就落在了她的侧颈,流连逡巡。 看着媚意横生女人,他鬼使神差地啃了一口,像是恶犬撒尿标记自己的领地一样。 林莺时急促地叫了一声,很快又小声哼唧,像是得了趣一般。 …… 虽然“空手接白刃”是不得已而为之,可林莺时不后悔,要是换别的法子的话,她估计要寿终正寝了。 磕了药的男人果然龙精虎猛,折腾了一晚上,都不带喘口气。 林莺时神游天外,这么霸道的药效,该不会有什么副作用吧? …… 看着男人逐渐清明的眸色,用干净的手摸了一下男人的额头,体温正常,春药的劲也过去了。 她的手缩回来,在床单上胡乱地擦了擦,推开压在身上男人,翻了个身面对着墙壁睡下。 宋怀恩轻柔地拨开她汗湿的头发,用湿帕子替她擦手,擦了好几遍才作罢。 又把自己收拾干净,看时辰也该上早朝了。 下朝之后,宋怀恩先去公署告假一天。 回到一笔堂,就看到林莺时像个呆头鹅一样裹着被子。 “夫人,昨夜辛苦你了。”说完就开始宽衣解带,掀开被子。 林莺时惊恐地退了几步,眼神防备:“你干什么?” “不干什么,就是想陪你一起睡会。” “不用,我睡饱了,你自己睡吧。”她缩在被子里,把皱巴巴的衣服穿好,披上门口衣架上的披风,转身走出去。 “你不用跟着我,昨天的事情只是一个意外,忘了吧,以后咱们依旧是井水不犯河水。” 宋怀恩恍若未闻,几个健步追上来,握着她昨日“操劳不已”的右手:“累坏了吧。” “当初差点被你碾坏的也是这只手,不知道端公爷可会良心不安?” “良心安不安的,你摸摸就知道了。”他把女人扯过来,拽到了影壁墙下,撑开披风,为她临时搭建了一个避风所。 主动撩开衣襟,露出小片麦色的胸膛,不是很嚣张的肌肉,而是匀称的薄肌肉,手感很好。 “我知道你喜欢的。”男人声音里藏着蛊。 “我不喜欢。”林莺时推开他,“你起开。” “你不摸我就不让你走。” 林莺时胡乱地抓了两把,冷着调子反问:“我现在能走了吗?” “你摸了我还想走?” 林莺时:“哪来的无赖?” 看她真的生气了,宋怀恩也不逗她了:“昨天晚上一夜没睡,肯定饿坏了吧?” 林莺时脚步一顿,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我爹呢?” “他在我这里好吃好喝,当座上宾一样伺候着,我这就把岳父大人放出来。” “哼,你要是真的有孝心的话,我爹就不会来昭狱走一遭了。” 这个锅宋怀恩可不背:“你爹应该是被什么人盯上了,当年科举舞弊案的主谋张应天一口咬定你爹行贿受贿,要不是我力挽狂澜,你爹还不能出来呢。” “那我岂不是要谢谢你,三拜九叩够不够?” 男人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十分大度地摆摆手:“叩拜就不用了,咱们当初已经拜过天地了。” 三人坐在马车里一起回去。 看到平安归来的林居易,林明川喜极而泣,聊了一会家常,父亲和祖父就要回去。 “父亲,回去之后你记得用柚子叶水洗澡,去去晦气,百毒不侵。” 林居易点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在马车上朝她挥手作别。 她刚把九九哄睡着,放到小床之上,宋怀恩像是闻着味的猫一样,贱兮兮地凑了过来。 “夫人……” 看着男人放肆的眼神,林莺时直言不讳:“你还上瘾了,是不是?” “是。”这种事情就像是还俗的老和尚开荤,有一就有二,就有接下来无数次。 林莺时不耐烦地打断他:“食色性也,我也能理解你,你可以去外面找女人,你要是不方便的话,我也可以出面替你纳妾,至于我,你就别想了。” 她高傲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只痴心妄想的癞蛤蟆。 “为什么不行,昨夜得趣的人又不止我一个……” 非礼勿听,匆忙转身的东篱不慎打翻了院子里的花几,战战兢兢地跪下:“端公爷,奴婢什么都没听到。” “把耳朵割了。”男人声音冷漠。 林莺时踢了他小腿一脚:“你有病是不是,你吓唬她干什么?” “我倒是想吓唬你,可你不吃这一套。” “别说了,要是吵醒孩子,我跟你没完。”她作势挥了挥拳头,看起来凶巴巴的。 “夫人,你什么时候也替我生个孩子?”他今年已经二十有五了,也想回到家里,有人亲亲热热地喊他一声“爹爹。” 最好是个聪明伶俐的女儿,就如同梦里出现的那样。 林莺时咬碎一口银牙,她脑子被驴踢了,才会为宋怀恩生儿育女,光是昨天发狠的那档子事情,都能恶心她好几天。 午膳她都只用了半碗饭。 “生孩子?等下辈子吧。” “夫人,你竟然情深至此,下辈子也要跟我不离不弃。” 看着惺惺作态的男人,林莺时隔夜饭都快吐出来了,压着性子,斟了一杯热茶递过去。 这还是林莺时第一次给他斟茶,宋怀恩一饮而尽,转头就对上了林莺时奇怪的眼神。 “这茶不是给我喝的吗?” “不是,是用来让你照镜子的,让你看看自己贪得无厌的嘴脸,昨日你中毒,我好心帮你亲热解毒,你倒好得陇望蜀,明知道我不愿,还非要强迫我。”她装模作样地擦了擦眼泪。 宋怀恩撩起衣袍站起来,神色恢复了之前的冷漠:“你既然不愿的话,那我死缠烂打也没意思。” 林莺时忙不迭地点头,生怕他后悔:“端公爷,你丰神俊朗又位高权重,倾慕你的女子肯定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 “好。那你就替林太傅准备好棺木吧,或许需要准备两副棺木,我看你祖父的身子骨也不佳,想必应该接受不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打击吧?多备一副,有备无患。” 林莺时被气得跳脚,一时间也不顾上其他了,怒骂:“你敢?” 第196章 恶名在外 被林莺时袖子扫落的茶盏,落在他脚边,宋怀恩偏头避开迸溅的瓷片,可侧颈还是被划伤了。 小拇指长的细口子, 还在不断地往外渗血珠子。 林莺时被眼前的变故吓坏了,鬼使神差地捏着帕子替他捂住伤口,绣着并蒂莲的帕子一点点变成深红色。 “你坐下。”她声如蚊蝇,举了半天的帕子,她的胳膊都酸了。 男人瞥了她一眼,腰板刻意挺得笔直,似乎在无声跟她对抗。 莺时现在需要绷紧脚背才能捂住帕子,一只手攀在男人肩膀上以保持身体平衡。 “吱呀”一声,门从外面打开了。 东篱尖叫一声捂着眼睛逃了。 林莺时这才意识到两个人姿势有些过于亲密了,从外面的角度看,好似是她勾着宋怀恩的脖子不放。 眼看伤口的血也止住了,她这才放下脚尖,转身去箱柜里翻找,她记得之前还有几瓶祛疤的药膏没用完。 宋怀恩像半截没有生命的木桩子一样直直地杵在那里,眼神却始终绕着林莺时。 她被这种如有实质的眼神看得头皮发麻:“对不起。” “我看你就是蓄意谋杀亲夫。” 行吧,骂她两句泄愤也行。 找到了青瓷瓶,她拔开塞子闻了闻没有什么异味之后才放心。 “你头往这边侧一下。” 见男人不配合,林莺时也没有勉强,扭了一下他的脖子。 “你是想把我的脖子拧断吗?”男人恶狠狠地质问。 林莺时抹药的动作一顿,他脖子梗得像一条钢筋,要是不用点力根本不行。 “我好心帮你上药,你还这么说我……”狗咬路洞宾——不识好人心。 当然她只敢在心里小声嘀咕。 “要不是你,我也不会受伤,伤口不能沾水,这段时间就由你伺候我洗漱沐浴吧。” “你说什么?” 宋怀恩一字一顿重复了一遍,好似生怕她听不到,每个字都咬得特别重。 两个人在里间掰扯,慕白匆匆进了院子。 “你等会,里面……不方便。”东篱低着头,婴儿肥的脸都红成了大苹果。 女人果然都是口是心非,夫人嘴上说不喜欢端公爷,实际上喜欢得紧,像个贪吃的猴一样,爬上树抱着啃。 慕白长舒一口气,还以为夫人会因为昨夜的事情怪罪他呢,看来府里又快要添丁进口了。 “你找端公爷有事,打紧吗?”东篱觉得里面一时半会不会结束,看架势刚刚应该只是一个前奏。 “不打紧,不打紧。”慕白说完就走了,似乎不愿意跟东篱多说。 东篱也没放在心上,还以为是需要保密的要紧事。 她想着里面估计一时半会结束不了,她在这里也没什么事,就想带着九九小姐去外面走走。 开春之后,天气暖和了不少,小孩子都喜欢出去。 从侧门出去,不经意往正门瞥了一眼,围了好多人。 端公爷恶名在外,就算是条狗路过大门口都不敢撒尿,也要夹着尾巴走,平日里都是门可罗雀,今日这么多人,想必事出蹊跷。 她把九九交给奶娘抱回去,挤进了人群。 只见一个浑身是血的年轻女子摇摇欲坠地跪在地上,单薄的衣裳遮不住玲珑有致身形,同样遮不住手臂上和大腿处的鞭痕,红肿和淤青交织在一起,无情地控诉着男人的残暴和变态。 “宋怀恩丧尽天良,竟然对一个女人下此毒手。” “逼良为娼,天底下还有没有王法?” …… 群情激愤,东篱看了眼周围的人,看起来都是寻常百姓的打扮,男女老少都有,可实际上这些人不断交换眼神,肯定是一伙的。 看端公爷是被人盯上了。 “端公爷,夫人,大事不好了。” “什么事大惊小怪的?” 东篱看了一眼宋怀恩,欲言又止。 看她的表情,宋怀恩还以为林莺时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了,冷声命令道:“说。” “端公爷,外面跪了一个叫灵犀的女人,说你逼良为娼,还说你……”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林莺时和宋怀恩乔装了一番,混入人群,想要一探究竟。 “她是谁?”眼前的女人奄奄一息,身上的每一处伤口都能证明她遭受了非人的凌虐。 “听雨轩的灵犀姑娘。” 在盛京城狎妓不犯法,甚至有些纨绔子弟还以流连秦楼楚馆为荣,博得一个青春年少,满楼红袖招的好名声,可把女人凌虐成这个样子的,就绝无仅有了,是要被世人唾骂的。 “不是我干的。”宋怀恩匆忙解释,他跟林莺时的关系才刚缓和,不想她误会。 “我知道不是你。” 宋怀恩一愣, 没想到林莺时竟然这么坚定地相信他,笑着调侃:“我还以为你会劝我把她收了当小妾呢。”这个女人总是变着法子的把他推出去。 “你什么时候去过听雨轩?” “昨日。” “为了查案?” 宋怀恩面色如常:“当然。”他去听雨轩是想沾上一身的脂粉香,让林莺时产生危机感。 “你俩发展到哪一步?”既然宋怀恩能叫出来女人的名字,就证明两个人有苟且,苍蝇还不叮无缝的蛋呢,宋怀恩肯定做了点什么才会被有心之人利用。 “要是我俩真的发展起来,昨夜就不用辛苦夫人为我解毒了。” 林莺时感觉自己的掌心被什么东西勾了一下,心尖尖都在颤抖。 “跟你说正经的呢。” “我也在说正经的。” 宋怀恩望向女人,似乎透过女人纤瘦的背影看别的东西。 听雨轩的人吃了熊心豹子胆给他下春药,他还没来得及找他们麻烦,竟然自投罗网。 “慕白,带人把听雨轩包围起来,只许进不许出,一干人等统统带到昭狱。” 林莺时蹙眉:“你还嫌你的名声不够臭吗?你这样做在外人看来就是供认不讳。” “我别无选择,背后之人,根本没有给我留余地。” 他话音刚落,女人身形一歪,倒在地上没了呼吸。 好一个死无对证,不管怎么说,这条人命是要算在宋怀恩头上了。 “现在怎么办?”林莺时替那个年轻姑娘惋惜,被当成了弃子。 宋怀恩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夫人不必忧心,这种事情与我毫无妨碍。” “那她不就白死了?”多年轻水灵的一个姑娘,说没就没了。 第197章 生死未卜 宋怀恩被她气笑了:“哪有胳膊肘往外拐的?她是死有余辜,她既然敢暗算我,就应该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如今的死相,算是比较体面了。” 说完微微眯眸:“夫人,我刚才说的话你记住了吗?” 林莺时听出来男人话里的敲打之意:“你既然这么厉害,为什么还被人算计了,不得不吃这个哑巴亏。”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好戏还在后头呢。”他已经从猜到幕后之人是谁了。 她看不惯男人拽得二五八万的样子,不甘心地回怼:“可你是小人,小人报仇只争朝夕。” “夫人,你真的这么想,那陆九昭就要倒大霉了,你该不会心疼吧?” “跟陆九昭有什么关系,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他不是那种视人命如草芥的人。” 这种话宋怀恩听过太多遍了,气极反笑:“你就这么笃定,你可知道听谢雨轩是背靠六皇子这棵大树,六皇子跟陆九昭最为要好。” “许是六皇子看不惯你的做派。”反正在林莺时心里,陆九昭就如皎皎天上月,才不会做这种事情。 听她这话,宋怀恩急火攻心:“想不到你对他倒是袒护得很,要是被陆九昭知道了,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他直直盯着林莺时的眼睛,嘲讽道:“被一个有夫之妇惦记,想必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吧,夫人还望你自重,不要给林家抹黑。” 这种话要是面皮薄的女人听了,估计早就气哭了,可林莺时不一样:“我惦记他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你娶我之前就应该知道,你非要抢一顶绿帽子戴,这也怪我了?” “好,你很好。” 林莺时无视他的愤怒,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膀:“我当然好,要不然你当初也不会哭着求着让我嫁给你。” 回应她的是“哐当”的摔门声。 安排人厚葬了灵犀姑娘,她就把这件事抛诸脑后了,明摆着是冲宋怀恩来的,她也帮不上什么忙,也不打算帮忙。 宋怀恩在床上把“良家女”玩死的事情越传越离谱,有人说宋怀恩专挑未满十六岁的黄花大闺女下手,还有人说之前盛京城内多起少女失踪案都跟宋怀恩有关系。 林莺时从慕白那里了解到,有一部分失踪的少女是跟着心上人私奔了,她不由得同情宋怀恩,这是天生的招黑体质吧。 这些传言,她一直都当笑话听,直到这件事影响到了她正常的生活。 九九不见了,那贼人还留下一张纸条。 大概意思就是:冤有头债有主,宋怀恩残忍凌虐别人的女儿,要让他也尝尝痛失爱女的滋味。 林莺时对着“爱女”二字拧眉,这对九九来说简直是无妄之灾,她跟“爱女”可不沾边,宋怀恩是个小气鬼,像是防贼一样防着九九,要是林府那边给九九送什么东西,在半道保准被截下来,然后被男人锁在箱柜里。 好在除了克扣林府那边送来的物资,其他方面倒没有干涉,在外人面前也算是个慈父。 “你看你干的好事,你要是不把九九找回来,我跟你鱼死网破。”她愤愤然把纸条拍在桌上。 “你别着急,慕白已经带人去找了。” “我也去。”林莺时坐不住,她养了九九这么长时间,就算是小猫小狗还有感情,何况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你别哭。” 林莺时推开男人的手:“用不着你假好心,要不是你九九也不会丢,你不狎妓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什么查案都是骗人的,慕白早就说漏嘴了。 “我向你保证,九九一定会回来的。” 林莺时早就哭成了一个泪人,吸了吸鼻子:“你拿什么保证。” “我带你去找。” 九九跟奶娘乘坐的马车是在城外的驿站被发现的,可人已经不在了,寻找的难度就更大了。 银鹰卫和金吾卫的人齐齐出动,找了半个月可依旧是一无所获。 “夫人,你劝劝端公爷吧,这样找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倾其所有精力找人,弹劾端公爷因私废公、刚愎自用的折子已经半人高了……” 林莺时望着那双崭新的虎头鞋没说话,宋怀恩这段时间忧心忡忡,她就假装没看到。 人都是自私的,她只想九九平安归来,才不管宋怀恩顶了多少的压力。 之前宋怀恩奸淫掳掠妇女的谣言传得沸沸扬扬,所以知道九九失踪大家都拍手称快,还要给掳走九九的人写传立碑,都说宋怀恩是罪有应得,百姓不配合,搜查的进行得一点都不顺畅。 “夫人,我说句话,你可能不爱听。” 林莺时用哭肿的眼睛瞥了他一眼:“你既然知道我不爱听,就免开尊口了。”她能猜到慕白要说什么,“你有时间在这里跟我费口舌,还不如去找九九。” “现在九九小姐生死未卜,只有两种可能,生或者死,夫人,你觉得会是哪一种?” “滚。”林莺时声音里已经带着哭腔,把桌案上的奇石摆件狠狠地砸向屏风。 “夫人,稍安勿躁,以属下之见,九九小姐还活着。” “嗯?” “这个是贼人留下来的纸条,都说字如其人,他笔锋锐意,想必是个快意恩仇的江湖侠客,掳走九九小姐,也是为那些丢失女儿的苦主抱不平……” 林莺时点点头又摇摇头,既然那人都能为毫无关系的人鸣不平,按理说不会伤害一个尚在襁褓的婴儿。 可是凡事无绝对,既然是江湖侠客,肯定风餐露宿,男人带孩子肯定没什么耐心,万一那个人觉得婴儿啼哭声太吵,就起了杀心。 “你去转告宋怀恩,我不用他了,让银鹰卫跟金吾卫的人撤吧,我有自己的办法。” 把慕白赶出去关上门,林莺时翻箱倒柜才翻出来二百两银子,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往日里只知道混吃等死,大难临头根本拿不出来银子,还怎么雇人找九九。 还真是应了那句话,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去找陆九昭要回来两家钱庄。 出尔反尔挺不好的,可她现在别无选择,九九不是宋怀恩的亲骨肉,宋怀恩能冒天下之大不韪找这么久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剩下的路她自己走。 她之前在王府小住过一段时间,管家和下人都认识她,没费什么力气就见到了陆九昭。 第198章 酒囊饭袋 “臣妇参见王爷。”林莺时毕恭毕敬地低头行礼,并没有看到男人微僵的动作。 以前林莺时当着他的面从来没有以“臣妇”自居,想必是认可了宋怀恩的身份。 “免礼,赐座。” 林莺时坐下之后,不疼不痒地寒暄了几句,看陆九昭并没有跟她套近乎的打算,尴尬地笑了笑。 “王爷,臣妇有个不情之请……” 陆九昭本就阴沉的面色又阴翳了几分,沉声道:“宋夫人,请讲,本王只能给你半盏茶的功夫。” “我之前将两家钱庄送给你,是为了让你多多关照远在崖州的家眷,可现在我爹和祖父已经官复原职了,那钱庄理应物归原主。”她语速放得极快,不集中注意力的话根本听不到。 可陆九昭听得真切,甚至能从她细微的表情中探出她心中所想。 林莺时自顾自说完松了一口气,只要说出来事情就成了,陆九昭堂堂一个王爷应该看不上她那三瓜俩枣。 听她说完,茶盏边缘已经有不经意的裂痕,如今她满头珠翠必定是不缺银钱的,想必是宋怀恩的授意,这是来耀武扬威了。 “宋夫人,你当日可不是这么说的,那钱庄是我送你出京的酬谢,你知道在宋怀恩眼皮地底下搞到各州县的路引有多难吗?现在你俩琴瑟和鸣,想要把东西要回去,普天之下也没有这个道理吧?” 林莺时没想到会碰壁,不过陆九昭这么理解也没错,人家帮了她,认为是酬劳也理所当然。 “不好意思,是臣妇想当然了,还望王爷见谅,要是没什么事情的话,臣妇就先行告退。” 林莺时躬着身子告退,刚走出几步就听到茶盏碎裂的声音。 她心大,还以为是哪个下人毛手毛脚呢。 燕誉堂内,贴身侍卫青山熟练地处理伤口,看着织锦地毯上的茶渍叹了一口气:“王爷,你何必跟自己较劲。” 陆九昭沉默不语,他本以为林莺时是来求他帮忙找孩子的,甚至已经做好了出动所有府兵的打算,可她一口一个“臣妇”,叫得他心烦意乱。 青山让人收拾完地上的狼藉,默默退了出去,这种事情也不好劝,毕竟身为王爷惦记有夫之妇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林莺时戴着帏帽,又着急在宋怀恩回来之前赶回家,不小心撞到了回廊的梁柱之上,钻心的痛苦,眼眶都红了。 刚迈出王府的台阶,恰好看到一辆眼熟的马车,是自家的。 她提着裙子,也没用脚凳,攀着马车的边缘就那么爬上去了。 掀开布帘就对上一双点墨的眸子。 里面的人看清楚她眼角泪痕之后,嗤笑一声:“跟心上人久别重逢感动得哭了?” 林莺时没搭理他的阴阳怪气:“我不用你找孩子了。”银鹰卫和金吾卫一明一暗纵横交错,都是直接为陛下负责。 替她找了那么久孩子,想必宋怀恩早就成为众矢之的了,为了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婴他能做到这个份上,很不错了。 可宋怀恩显然是会错意了,眼神酷寒:“你觉得我不如陆九昭?你从进王府到出来,一共才一炷香的功夫,看来陆九昭也不过如此。” 林莺时愣怔了好一会,才意识到他在说什么,没有生气反而笑了笑,宋怀恩已经从根上开始坏掉了,早就无药可救了,他被张丽燕背叛过,所以觉得女人都跟张丽燕一样。 “我累了,不想跟你吵。”她似乎不愿意看到宋怀恩闭眼假寐。 宋怀恩急火攻心,可又无可奈何,他也知道自己话说重了。 “对不起。” “没关系。”林莺时都没抬眼,冷冷地应了一声,“九九有下落了吗?” “没有,你放心,雁过留声,一定会找到九九的,我向你保证。” “不用了,陆九昭已经答应找人了。”她不想麻烦宋怀恩了,要是事情再拖下去,宋怀恩估计自身难保,至于孩子她会自己找。 “还有,我跟他没什么的。”她虚弱地补了一句。 “你俩要是没什么,他会帮你找人?”这种糊弄人的鬼话,三岁的孩子都不信,宋怀恩也是男人,知道男人无利不起早的本性。 “他对我余情未了,所以愿意帮忙。”林莺时信口胡诌。 宋怀恩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他气得晚饭都没用,连夜把金吾卫和银鹰卫的人召集起来,满院子都是黑黢黢的后脑勺。 “一群酒囊饭袋,连个人都找不到,三天之内要是还找不到了人,提头来见。” 慕白不解地问道:“端公爷,夫人说不让找了。” “你跟她说什么了?” 慕白双膝跪地,身体抖得像筛糠:“端公爷,属下也是为你好,现在盛京城内流言四起,都说你藐视皇权……真的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宋怀恩一拳砸在他的脸上,血流如注:“谁给你的胆子,竟敢替我做主?” “你做了这么多,夫人根本不领情, 她就是茅坑里又臭又硬的石头,根本暖不热的。” 这些话憋在他心里很久了,他不相信林莺时不清楚外面的流言,还一意孤行地让宋怀恩找孩子。 在他看来,九九只不过是林莺时养在身边一个逗闷子的玩具,兴致来了逗逗,逗哭了就随手交给奶妈,就跟小猫小狗没区别。 为了一个小猫小狗,却要让宋怀恩赌上所有的身家性命,他替宋怀恩不值,更替没日没夜卖命找人的兄弟们不值。 “不就是一个弃婴吗,夫人若是喜欢的话属下现在都可以替你找回来十个八个回来。” 他当时说完,后脑勺就被人开了瓢,不过他不后悔,必须有一个人终止这场闹剧。 “端公爷,属下也觉得没必要找了,九九小姐要是能活到现在的话,就说明她遇到了好心人;要是死了的话,就更找不到了。”疾风强忍着悲痛开口。 宋怀恩诧异地看向他,平日里除了林莺时,就数疾风跟九九的关系亲近了,每每疾风过来,那肉团子都笑得像个打鸣的到大公鸡。 第199章 失望 疾风自然有自己的考量:“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九九要是真不在了,就证明她命不好……”可宋怀恩要是垮台了的话,满屋子的人估计都要见阎王了。 新官上任三把火,取代宋怀恩的那个人,显然容不下他们这些旧部。 他毛遂自荐:“端公爷,你不用担心,我去跟夫人说。” 慕白捂着头上的纱布,用过来人的语气提醒:“你别太直接,委婉一点。” “好。” 看到推门而入的疾风,林莺时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皎皎,我知道你怨端公爷,可他也有自己的难处。” “我不是那么是非不分的人。 ”她就是觉得愧对宋怀恩,才轻易地原谅了他在马车上出言不逊。 她走到疾风跟前,帮他拿掉顶在头上的铁锅,一看就是慕白出的主意。 “我不打你,顺便替我跟慕白道个歉。”她道歉的方式向来直接,赏东西。 这次赏慕白的是一条东珠软镯,质地滚圆的东珠本就不可多得,软镯是用珍珠编织而成的,软镯两侧分别为长方形银扣,均匀排列着四十几颗珍珠。 疾风的眼珠子都不会转了,露出了贪婪的脸嘴:“夫人,你要不然也砸我一下。”他也想要软镯。 林莺时握着精钢铁锅的手柄,狞笑着:“你确定?我可控制不好力道,万一把你砸傻了,你可就娶不上媳妇了。” “那……那还是算了吧。”有道是富贵险中求,要是连命都没有了,就算是泼天的富贵也没用了。 慕白也没想到自己能够因祸得福,高兴的同时还觉得有点对不起林莺时。 “夫人不是爱记仇的人,各为其主罢了。” 慕白瞪了这个叛徒一眼, 疾风现在是林莺时的走狗,还好意思说各为其主? 众人在放弃寻找九九这件事情上已经达成共识,唯独林莺时是个例外。 “之前慕白给你的书信呢?” 林莺时虽然奇怪,可还是把贼人留下的书信拿出来给他。 “现在外面尘嚣之上,明着找肯定不行,咱们私底下找,我都安排好人手了。” 他一边说一边端详书信,看来贼人还挺讲究,用的是上等的徽墨,书写的宣纸也是极好的。 “这次九九出事,那人应该是冲我来的。”或许可以从字迹作为突破口。 林莺时没声好气地看他一眼:“废话,要不是你狎妓,能出这档子事吗?” “我没有狎妓。”整天狎妓,狎妓说个没完,搞得跟他多好色一样,宋怀恩觉得他挺洁身自好的,这么多年也没有别的女人,除了张丽燕就是林莺时了。 可俩女人眼光出奇地一致,没有一个能看上他的。 一个虚与委蛇,另一个就更甭说了,嚣张跋扈,也不知道林家书香门第怎么养出来土匪样的嫡女,动不动就摔摔打打。 今日要不是慕白躲得快,就要去奈何桥报到了。 林莺时整理好床铺,嗤之以鼻:“你去听雨轩不是为了狎妓,难不成为了听雨?” “我困了。”男人先她一步四仰八叉地躺到床上。 “滚开,回你院子里睡去。” 宋怀恩朝她勾勾手:“夫人,你不用故作骄矜,咱们已经有肌肤之亲了,你要是再这么扭扭捏捏,我只会觉得你虚伪。” 她那张艳若桃李的脸颊染了霞粉色,执拗地否认:“那天是个意外,你中了春燕喜春散……” 男人侧躺在床榻之上,缎面的衣襟随着支肘的动作微微撑开,春色撩人。 远远地传来几声黏腻的猫叫声,显然在叫/春。 林莺时耳根有些发烫,以前竟然不知道,这男人竟然有当狐狸精的天赋。 “夫人,你若是不提春燕喜春散的事情我都快忘记了,当日中毒的是我,夫人可是清醒得很。”宋怀恩抬眸看她,似乎在等她回答。 林莺时痛恨自己如此清醒,清醒地记得所有的过程,如何婉转承欢,如何起承转合…… 那晚虽然没有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窗户纸外面的窗纱已经捅成蜂窝煤了,所以现在要赶男人走,的确有点假惺惺了。 她脱去鞋袜上床睡觉。 等入了狼窝,才发现只有一床被子。 “你……” “抱在一起睡暖和。” “谁要跟你抱在一起睡?”她嫌弃不已,这都立春了, 就算是不盖被子都不冷。 “你要是不让我抱的话,我就不帮你找九九了,反正我是无所谓。” “哼,用不着你帮忙,陆九昭已经答应我了。” “是吗,我已经见过定王府的探子了,你还想骗我。” 林莺时犹豫了一会:“如果我让你抱,你就答应找九九?”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反问,“你之前就答应过帮我找九九的,并没有任何附加条件。” “夫人,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帮忙也分很多种的,尽一分力的也叫帮忙,尽十分力也叫帮忙。” “无耻。” “夫人,我为了九九的事情已经好几天没睡过一个囫囵觉了,有没有什么奖励?” 林莺时显然还在生气:“你这话说得,九九以后长大又不是不喊你爹,你当爹的为孩子做点事,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 “那可说不好,九九名字里带九,陆九昭也带九,她跟陆九昭一听就很投缘。” 林莺时下巴都惊掉了,还能这么不讲理:“九九的名字是你取的。” “那小丫头又不喜欢我。” “就你小肚鸡肠的样子,别说人了,狗都嫌。”“ 宋怀恩没理会他的腹诽,神秘兮兮地说:“夫人,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如此熟悉的语调,俩人此时又躺在床上盖着一床被子,真的很难不让人多想。 她提膝向上,用力地踹了男人一脚,直接把宋怀恩踹到了床下。 一颗拳头大的夜明珠从男人怀来滚出来,咕噜噜滚了好远。 林莺时五官僵硬,磕磕巴巴说道:“你说的好定西是夜明珠?” “你以为是什么?”男人捂着被桌腿磕到的后腰,一脸茫然。 “没, 没什么,我刚才腿抽筋,控制不住自己。” 宋怀恩才不相信,她刚刚又羞又愤的表情肯定是误会什么了。 那么多禁书自然也不是白看的,他立马反应过来,把夜明珠放到林莺时枕边,不怀好意地勾唇:“夫人,你看到夜明珠是不是很失望?” 第200章 太医院 林莺时瞅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讥嘲:“当然失望了,就这种玩意还拿出来,你是不知道丢人现眼几个字怎么写吗?” 这话里有话,显然不是在说夜明珠,这女人视线分明是盯着他脐下三寸的地方。 他是调戏不成,反被羞辱了。 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接受这种侮辱,他眼睛里滚着一团火:“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这夜明珠呀,一般般。”生怕气不死宋怀恩又不冷不热地补了一句,“相当一般。” 她说完就背过身去睡觉,宋怀恩直接变成气蛤蟆,像一头在水田里劳作一晌午的水牛一样, 用鼻子哈哧哈哧地喘着大气。 林莺时本来就觉浅,何况旁边还躺了一个跟高压锅放气一样的男人。 “男子汉大丈夫,至于为了这点小事耿耿于怀吗,我就是实话实说而已,那夜明珠的成色本来就一般般。” “你说的不是夜明珠……” 林莺时像是听到了什么有意思的话,眯着笑眸反问:“那我在说什么?” 这明摆着就是陷阱,只要宋怀恩回答,就等于承认他的“天赋”一般了。 宋怀恩哑口无言,要知道在宣政殿上他向来是舌战群儒,把那些攻讦他的人怼的无话可说,还是第一次遇到你这种情况。 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林莺时就是个女流氓。 “你倒是说呀?”林莺时根本不知道见好就收几个字怎么写,她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掌心里的夜明珠。 她眼波明澈,看起来单纯如孩童,可表情里透着坏,还故意歪着头问,“端公爷,你该不会是心虚了吧?可千万别对号入座,我说的真的是夜明珠一般般,可不是别的。” 这绝对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眼神也很嚣张,似乎很瞧不上他的“天赋。” “睡觉。”宋怀恩沉声呵斥,这种话题适可而止就行,要是再讨论下去,林莺时保不齐又要语出惊人了,到时候更下不来台。 他是博览群书,林莺时是博览群男,见得多了,自然会有对比,可能其他男人比他更天赋异禀也说不定。 之前他看的诸多禁书里,可有不少绘声绘色的描写…… 满屋寂静,宋怀恩穿着单薄的中衣,枯坐了三个时辰,卯初时分,起身穿好朝服入宫。 候在院外的慕白看他脸色不佳,还以为林莺时施压了,关切地问道:“端公爷,找人跟大海捞针没有区别,能不能找到,全凭造化。” “嗯。”宋怀恩点头,他彻夜不眠不是为了九九,而是为了自己岌岌可危的婚姻。 林莺时“小”瞧他,保不齐下一步就是红杏出墙,书里都是这么写的,丈夫天赋不行,妻子寂寞难耐,一般都会选择背夫偷汉。 而林莺时一看就不是那种会委屈自己的人呢,说不定比书里的女主人公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宋怀恩心不在焉地结束朝会,偷偷摸摸地去了一趟太医院。 可皇宫大内是什么地方,放个屁都要进好几个人的鼻孔。 他前脚开了药,后脚孔有德就把这事禀告了陛下。 “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宋端公还特意叮嘱周院使要守口如瓶。”孔有德吊着公鸭嗓,感慨万千:“宋端公也是个苦命人……” 就算是有功名厚禄有什么用,还不是跟他这种无根之人一样。 “老奴猜测,就是因为宋端公不能成事,张丽燕才跟野男人有染,珠胎暗结……” 嘉靖帝不以为然:“那林莺时也怀孕了,还早产生下九九。” “陛下,你不觉得林莺时和张丽燕的生产时间太接近了吗?” 嘉靖帝放下手里的朱批,那表情就像是村口唠嗑的婶子大娘,眼底写满了求知欲。 “依老奴猜测,林莺时怀孕就是障眼法,就是为了把张丽燕的孩子过到自己名下,好去母留子。” “原来如此,朕还记得国库里还有不少番邦进贡的滋补药材,你去收拾收拾,一并送到宋府,朕龙精虎猛,用不着那些东西。” “老奴这就去办。” 陛下赏赐臣子的东西,内务府都要登记造册的,药材也不例外。 陛下赐药的事情不胫而走,要是一般的药物也就算了,可都是些治疗不足之症的药材。 全盛京城都知道林莺时嫁给了一个中看不中用的玩意,林明川更是急得大病了一场。 “夫人,这可怎么办?”东篱着急上火,都起了口疮。 “谣言止于智者。”虱子多了不咬人,宋怀恩一直处于舆论的风口浪尖之上,她习惯了。 东篱一边给她梳头,一边骂道:“那些人也太坏了,就会造谣。” “就是,我看那些文武百官就是吃饱了没事干,就会捏造不实的言论。”她可是宋怀恩的枕边人,足不足的,她还能不知道吗? 难以掌控的……足。 “夫人,可不能任由着那些人败坏端公爷的名声,一定要澄清。” 林莺时啧啧嘴,三两银子的后劲还真不小,自从宋怀恩给东篱提高了月银,东篱就成了宋怀恩的小迷妹,看宋怀恩比亲爹都亲。 “怎么澄清,总不能让你家端公爷脱了裤子游街示众吧。” 东篱被气的跳脚:“夫人,你又取笑我。” “没跟你开玩笑,这种事情只会越描越黑,只有等谣言自己平息。” 只要宋怀恩自己不受影响,这就是无效攻击。 林莺时刚刚梳洗完毕,疾风就拎着一个油纸包过来了。 他刚把油纸包放下来,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林莺时打断:“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事求我,你就直说吧。” 疾风看了东篱一眼,东篱识趣地退下。 “你就别让端公爷喝汤药了,他今日在公署都流鼻血了,大夫说了是气血太旺了,正常人哪经得起那么进补?” 林莺时一头雾水:“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让他喝补药的。” 疾风脸涨成了紫红色的茄子,又羞又愤:“慕白说了,肯定是你对端公爷不满意,伤了他的自尊,他才会如此进补。” 林莺时恨铁不成钢地看了疾风一眼。 第201章 难以掌控 “既然慕白这么说,那他不自己过来找我呢,你呀下次做事之前动动脑子,别总被人当去枪使。” 疾风哼了一声:“我宁愿被他当枪使,从今天开始,你不能再让端公爷喝补药了。” “好,这个我可以答应你。” “对了,慕白还说了……” “整天慕白说,慕白说,你自己是没有嘴吗?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没有一丁点自己的主见。” 说曹操曹操到,林莺时说完一抬头,就看到一身劲装的慕白,身后还跟了一个风尘仆仆的男人。 她尬笑了几声:“慕白,走路怎么没声音,吓我一跳,也不知道让人通禀一声,是不是看不起我这个夫人,不过这次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下不为例。” 先发制人,后发之于人,她先给慕白扣了一顶不敬的大帽子, 又恰如其分地表示了自己宽宏大量,将慕白堵得死死的。 “夫人,九九小姐找到了。” 林莺时喜极而泣,又心急如焚:“九九呢?” “夫人,你别着急,九九小姐没事,就是人还在路上。” “准备马车,我去接九九回来。”九九虽然不是她的骨血至亲,可母亲这个词就意味着一辈子的责任。 “夫人,你稍安勿躁,端公爷已经去接人了,他骑马过去的,肯定比马车要快,你在府里耐心等候就行了。” 为了安抚林莺时,慕白主动讲起了发现九九小姐的经过。 跟他之前猜测的一样,挟持九九小姐的贼人并没舍得对粉雕玉砌的九九痛下杀手,慕白觉得这多亏了九九小姐长得好看。 当初夫人一句要好看的,他特意让人从几百个弃婴里面挑出来最漂亮的一个。 “夫人,九九小姐这次是因祸得福,外面都在传端公爷先天不足的事情,就证明九九不是端公爷的亲生女儿,那贼人想必也这么觉得,就把九九小姐扔给一家没有儿女的农妇。” 林莺时听完,满眼的不可思议,这事情古怪离奇中又透着合理。 “九九小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这句话听着顺耳,林莺时随手拿了一对金钗,分别赏给慕白还有他旁边的年轻人,想必也是发现九九的人。 林莺时喜极而泣,九九真的找回来了,他还以为宋怀恩放弃了呢,毕竟找人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诚如男人所说,出一份力也是出,出十份力也是出,男人完全可以一份力都不出。 “宋怀恩去了多久了,什么时候能回来。” “最快也要明日午时了。” 林莺时点点头,可实在不甘心就这么干等着,就打算晚上不睡了,连夜把九九的房间收拾出来,等半天再把被褥什么的都晒一遍。” “夫人,这些事交给奴婢就好,天色不早了,你歇着吧。” “不,我要是不干点活的话,心里不踏实。”九九出事,她是最没用的一个了,什么忙都帮不上,只知道干着急。 现在九九还小,要是年纪再大大,说不定会怪她。 东篱看拦不住,就帮忙一起打扫,两个人忙活到子夜。 林莺时也懒得来回折腾了,就直接歇在了九九的房间里。 …… 宋怀恩抱着孩子冷着脸从房间里出来:“夫人呢?” 东篱还没来得及说话,清亮的声音就从隔壁房间传来:“我在这里。” 从他怀里接过睡着的孩子,林莺时拉开衣服看到了熟悉的胎记,如释重负,果然是她的九九。 她还瞪了男人一眼:“三更半夜吼什么吼,我不在家还能去哪里,难不成还能去偷人?” 本是一句不经意的玩笑话,竟然看到男人眸色闪了闪,分明是心虚了。 林莺时头疼不已:“你是不是成天盼望着我偷人?” “你小点声,别吵醒了孩子。” 林莺时嗤之以鼻,他刚刚雷霆之怒,怎么不怕吵醒孩子? 不过看在他找回孩子有功劳的份上,她不计较。 把九九放在床上,她手里托着夜明珠,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瞧了一遍,见没有被人苛待才放心。 “就是瘦了一大圈。” 宋怀恩没应声,埋头吃饭,一路快马加鞭,根本来不及吃饭。 怕他噎着,林莺时给他递了一杯热茶,随口道:“怎么这么快回来了,疾风不是说最快也要到明日午时。” “最快午时,更快子时。”宋怀恩托着茶盏,望着女人柔美的侧脸,她很少有这么温柔小意的时候,他想多看几眼。 “我还能更快。” 他不由自主地补了一句。 女人眼底是掩饰不住的错愕,错愕之后,就眉眼弯弯地望着他,眼睛里好似融了琉璃盏,光芒细细碎碎。 “更快?”不是她存心跟宋怀恩过不去,实在是这话太有歧义了。 她眸光转了转,决定绕开快慢这个话题:“我听慕白说你近日总在服药?” 得!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她肯定是太高兴了,脑子反应不过来。 快和服药这两件看似无关的事情放在一起,能轻而易举地摧毁所有男人。 “慕白跟你说的?” 林莺时一着急,差点咬到舌头,匆忙解释:“不是慕白,是我听旁人说的。”她要是把慕白拉下水, 还怎么有脸见慕白。 “旁人是谁?” 她现在欲哭无泪,只想尽快绕开这个话题,可男人咄咄逼人的样子,显然不会轻易被糊弄。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她笑得很狗腿:“端公爷,你在朝堂之上仗义执言肯定得罪了不少无耻小人,那些人无所不用其极,竟然攻讦你有不足之症,简直太过分了,陛下也真是的,竟然信了此等荒诞的言论。” 这下总没问题了吧。 “那夫人你是觉得传言不实了?” 林莺时还没有意识到男人的眼神不对,义愤填膺道:“那些传言分明就是子虚乌有。” 要是攻讦人品,性情之类的也就算了,她不了解也说不上什么话,可要是说足不足的 ,她可太有发言权了。 “那夫人可还满意?”男人手里托着夜明珠,神色一如之前恣意荡漾。 第202章 动手动脚 林莺时恨不得用夜明珠锤爆他的狗头。 “不满意。”这是她的心里话,就凭一颗夜明珠就想调戏她,简直痴心做梦。 宋怀以前跟张丽燕在一起那会,成箱笼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像是长了翅膀一样往尚书府飞。 现在到她这里,就一枚夜明珠,她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夫人,你怎么又生气了?”宋怀恩不知道哪里得罪她了,这女人也太喜怒无常了,刚刚还喜笑颜开。 林莺时直接去抢他手里夜明珠隔着窗户丢了出去:“你的夜明珠已经滚了,你也滚吧。” 宋怀恩看着紧闭的房门,摸了摸鼻尖。 “夫人这是怎么了?” 东篱看起来比宋怀恩还要茫然:“不知道,端公爷你回来之前夫人还好好的呢。” 言下之意就是宋怀恩惹夫人不快了。 “算了,你下去吧。” 没办法,宋怀恩只能回了前院,宿在小苍山房。 他已经好久没睡在书房了,墨香总是不及暖玉生香好闻,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他闻惯了女儿香,觉得寡淡的书香缺点味道。 辗转反侧了一会,宋怀恩起身披上大氅,直奔藕香榭。 林莺时嫌弃之前的院子采光不好,就搬到了藕香榭,距离前院的小仓山房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 起夜的东篱睡眼朦胧地往茅房走,就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影子在撬锁,她吓得一个激灵,刚想喊人,就被慕白捂着嘴巴拖走了。 “是端公爷。” 东篱眨眨眼睛,示意慕白松开她。 “端公爷还会溜门撬锁,真厉害。” 慕白:“……”这小丫头年纪不大,竟然比他还会拍马屁。 内间里,宋怀恩蹑手蹑脚地爬上架子床,揽了两轮明月入怀,才算踏实入眠。 他是被林莺时揪着耳朵踹下去的。 “谁让你进来的?” 宋怀恩搓了搓快要被拽掉的耳朵波澜不惊道:“你我本是夫妻,相拥而眠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夫人,你不要害羞。” “你瞪大狗眼看看,我像是害羞的样子吗?” “像。”他睁着眼睛说瞎话。 “夫人,该用膳食了。”东篱在外面敲了敲门,及时给宋怀恩解围。 “再敲,我就让你给他做小。” 东篱立马噤若寒蝉,浑身的血液像是被冻住一样:“夫人,不要呀。” “你是不是嫌弃他太老了,你还年轻不知道老男人的好处,老男人会疼人。” “奴婢不敢。” 林莺时推门出来,让东篱站起来回话。 “我生平最讨厌两种人,一种强取豪夺,一种背叛主子。”她嘴角带笑,可说出来的话,没有半点温度。 “奴婢知罪,绝对没有下次了。” “去找管家领罚吧。” “是。” 茶碗盖和茶碗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宋怀恩好整以暇地望着她,似乎在看杂耍。 “我惩罚自己院里的丫鬟,你有意见吗?” 男人抿了一口热茶,摇摇头:“没有,不过我好心提醒你一句,你让东篱找管家,管家就会默认你对东篱不满意,最轻的责罚就是发卖。” “哦,原来如此,不过背主的丫鬟留着也没用,发卖了倒也干净。”林莺时佯装不在意的落座,要是她表现出来异常,就被男人拿捏了。 “你真这么想,东篱要是走了,谁给你梳头,谁伺候你……” 林莺时早就看透了一切,笑了笑:“端公爷言重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丫鬟而已。” 新来的奶娘把九九抱进来,这么长时间没见面,孩子显然跟她生分不少,她又是拿玩具,又是做鬼脸才算是把小丫头逗笑。 宋怀恩刚走出藕香榭,章管家就随了过来;“端公爷,东篱那小丫头如何处置?”要是真的发卖了,肯定会惹夫人不快。 可端公爷的话都放出去了,要是不发卖的话,他的脸往哪搁? “能怎么处置?送回藕香榭。”他又不是第一次在林莺时面前颜面扫地了, 他都习惯了。 要是事事跟林莺时较真,那日子就没发过了。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才是夫妻之间相处的之道。”他说完至理名言,胸有成竹地往前走。 “说得跟真的一样,你跟夫人相处得也不怎么样。” 章管家的嘀咕声被一缕风送到宋怀恩耳畔。 宋怀恩才不承认自己的办法有问题,都怪林莺时不开窍,像块石头一样冥顽不灵。 他在林莺时身上砸多少精力,都没有半点回应,八成还惦记着陆九昭呢,要是陆九昭成婚了,她红杏出墙的心思就能歇了。 为了更好地照顾九九,藕香榭又新添了几个丫鬟婆子,东篱是管事的。 宋怀恩一进门,众多丫鬟婆子齐齐行礼。 “都退下吧。”出于男人的自尊,宋怀恩并不想让旁人见识到他和林莺时之间的相处方式。 她脾气暴躁,一言不合还上手挠人,像一只野猫一样。 “你来干什么?”林莺时斜倚在临窗的美人靠上,闲适而慵懒,院子里下人多了,她清闲了不少。 “我来看看你。”似乎真的是来看她的,宋怀恩搬了一张楠木长条凳,就坐到了林莺时的正对面,眼神如同温润的笔触细细描摹她精致的眉眼。 他如此异常的举动弄得林莺时有点不好意思,她向来是吃软不吃硬,被一个男人这么温柔地对待,她反而有点无所适从了。 又羞又气:“有什么好看的,没有见过女人呀?” 被骂了,男人还笑得更爽朗了:“没见过你这么好看的。” 林莺时一阵恶寒,鸡皮疙瘩都快掉了一地:“你是不是有病?” 这句话绝对不是骂人,听疾风说宋怀恩这段时间一直奉命调查胡惟庸案,牵扯甚广,每天都忙得脚打后脑勺,她已经快有一个月没看到宋怀恩了。 该不会是积劳成疾,脑子出问题了吧。 宋怀恩抓住她无处安放的双手:“夫人,我是病了,相思病。” 一手扶着靠背,一手圈着她软腻的腰,以身为牢,把她禁锢其中。 “王八蛋。”林莺时猛地抬头,用自己的头盖骨撞击俺男人的下颌。 宋怀恩的五官肉眼可见地颤了颤,下颌被撞得没有知觉。 “你谋杀亲夫。”他气愤地控诉。 “我要是真想谋杀你,你早就死了八百回了。” 男人腆着脸又凑了过来:“夫人,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死。” 林莺时尿遁了,避开这个像狗皮膏药一样的男人,去找疾风打探情况。 疾风主要负责内院,慕白倒是跟宋怀恩形影不离。 “我去帮你打听打听。”他一口应承下来,等慕白下值之后,就拎着好酒好菜来找慕白谈心了。 “先说事。”要是事不说清楚的话,别说是牛肉,就算龙肉他也不敢吃。 “看你这话说得,咱们共事这么多年,我还能坑你不成?” 慕白抱着剑没说话,立在原地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 “好吧,夫人觉得端公爷有点奇怪?” “哪里奇怪?” 疾风前后左右四顾无人,这才压低声音开口:“夫人说了,端公爷怪好色的。” “端公爷骚扰夫人院子里的丫鬟了?”新添的那批丫鬟之中,的确有几个模样出挑的,不过还远远不到让男人犯错误的地步。 他猜测端公爷调戏丫鬟应该是为了让夫人吃味。 “那倒没有。”疾风又补充道,“端公爷对夫人动手动脚。” 第203章 至真至诚 慕白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白痴:“这里是端公府不是和尚庙,端公爷不对夫人动手动脚,难不成让他非礼丫鬟婆子。” 他指着疾风的鼻子怒骂:“夫人不懂事也就算了,你怎么也跟着胡闹,你没事的话也该劝劝夫人,为端公爷开枝散叶才是当务之急。” “要劝你劝。”他可不敢劝。 慕白也没指望疾风能成事,疾风本人都吃里扒外了。 主子的事情他们这些下人也是瞎操心,眼巴巴地望着疾风手上的酒壶:“你给我带的什么酒?” “花雕酒。” “那咱们一醉方休。” “休不了,这酒菜是夫人出钱买的,我也没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这些东西自然要退回去的。” 慕白快人快语:“你骗谁呢,那烧鸡都凉了,你退给谁?” “退到我的五脏庙。”疾风得意地摸了摸自己的肚皮,既然慕白抓不住这个机会,那这些东西就只能便宜他了。 “切,小心撑死你。”慕白恶毒地诅咒。 两个人交谈的事情, 一字不落地传到宋怀恩的耳朵里。 “夫人,你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便好,不必劳烦下面的人来回传话,省得传错话影响咱们夫妻间的感情,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夫妻不睦呢。” 林莺时手里捏着精巧的小银勺小口小口吃着莲子百合粥,给了他一个嫌弃不已的眼神:“咱们俩势同水火的关系还需要外人挑拨吗?” 男人撩开衣袍,坐在檀木圆桌旁边,眸色渐深:“你为何不尝试跟我化敌为友?我以前是做了很多对不起你的事情,第一次面见的时候就恐吓你,还处处与你做对……” 林莺时疑惑地抬眸:“你还好吧?”这架势怎么有点像交代临终遗言。 “我没跟你开玩笑,你要如何才能原谅我?” 她还从没有见过如此虔诚的宋怀恩,试探性地问:“我提什么条件都行?” “当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只要我能做到,绝不推脱。” “和离。”林莺时明知不可为而为,就是故意让宋怀恩下不来台,说句心里话,她现在和离的想法没有那么强烈了,觉得这种混吃等死的日子也不错。 她看不惯宋怀恩主要是觉得这个男人太过虚伪,口口声声说喜欢她,可对她的喜欢永远停留在嘴皮子上,当初追张丽燕那会,可是掏心掏肺地讨好人家,就算张丽燕要天上的星星,宋怀恩都不会说一个不字。 他如履薄冰走到位极人臣的位置,也是为了跟尚书府嫡女门当户对。 至诚至真谁见了不得夸一句痴情种。 “好。” “嗯?” 林莺时还没反应过来,宋怀恩已经挥毫泼墨写好休书了,盖上私人印鉴之后,就递给她。 “小心一点,纸上的墨迹还没干透。” “嗯。” 宋怀恩走了好一会,林莺时才掐了掐自己的胳膊,竟然不是做梦。 喜从天降! 宋怀恩从衙门回来之后,直奔藕香榭。 “端公爷,夫人带着小姐,疾风,东篱还有孙嬷嬷一起离开了。”藕香榭所有喘气的都带走了。 “夫人还带走了几十个箱笼,还说什么人贱物亦鄙,不足迎后人,就都带走了。” 听了疾风的话,宋怀恩有心理准备,还是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房间里除了重达百斤的架子床,空无一物。 就连架子床床位处镶嵌的宝珠都被敲下来带走了。 “端公爷,你为什么要突然跟夫人和离?”以前你死我活都熬过来了,好不容易能守得云开见月明了,怎么又分道扬镳了,慕白真的很不理解。 “她提的和离,她志不在此,勉强也没有用。” 宋怀恩命慕白重新取来一套被褥,歇在了藕香榭,他双手交叉枕于脑后,对着床帐发呆。 他前几日奉命去达州,夜宿一家客栈, 就见一妇人携儿带女跌跌撞撞朝他奔来,热泪盈眶跪在地上:“端公爷,我家姑娘可安好?” 当时他愣住了,那妇人脸上的胎记提醒着她曾是张丽燕的丫鬟,是那个对他有救命之恩的丫鬟。 既然一眼能认出来他,想必时刻留意盛京城那边的状况。 他沉默了半晌,不知该如何描述张丽燕的近况,总之算不上安好,终究是他负了张丽燕当年的救命之恩。 就在他准备敷衍了事之时,妇女的丈夫把她扶起来,解释道:“大人别见怪,从林家被抄家之后,她就一只不放心林姑娘。” 宋怀恩都回想不起来,当天他是怎么离开的客栈,足足花了三天的时间才把所有的事情都消化完毕。 竟然是搞错了,对她有救命之恩的竟然是林莺时,不是张丽燕。 …… 林府,翠微居。 林莺时垂死惊坐起,看着站在她床头的男人:“你是人是鬼?” “你说呢?”宋怀恩顺势坐下。 女人裹着被子惊悚地退到了床角,咽了咽口水:“你,你怎么进来的?”院子里可不少丫鬟婆子,他怎么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来。 “你别怕,我用迷香把她们都迷晕了,没有三四个时辰是不会醒来的。” “你已经把我休了,咱们以后井水不犯河水了。”林莺时加重了音调提醒。 宋怀恩像以前一样脱鞋除袜躺到了拔步床的外侧,扯了扯她身上的被子,似是在回答她之前的问题:“是你让我写休书的,你让我写我就写了,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听声音还有点委屈,林莺时觉得该委屈的是她吧。 他此时此刻的行为跟登徒子有什么区别。 “你起来,我今后还要嫁人的,你别坏了我的名声。” 男人大度地道:“我尊重你所有的决定,你想嫁给谁就嫁给谁,到时候晚上我来陪你。” “啊!你会被打死的。” “不会,除了陛下没有人能要我的命,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只要我和你以后的夫君谈好条件,他会把你拱手相让的,你只能是我的妻。”他语气执拗而坚定。 林莺时觉得自己可能是眼花了,男人眼中还有隐隐可见的水光,她移开视线,语气诚恳:“你别执迷不悟了,你一开始就是为了赌气才娶我的,现在一别两欢,也挺好的。” “我不好,没有你我茶饭不思。” 她又不是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了,才不信这些鬼话。 第204章 喜欢吗 “你起开,要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林莺时嫌弃地推开他,两个人还是夫妻那会她都不愿意跟宋怀恩同床共枕,何况是和离之后。 宋怀恩侧躺在床上,就那么玩味地望着她:“我倒想知道怎么个不客气法。” “你别耍无赖,要不然我喊人了。” “林姑娘,我劝你三思而行,若是把人都喊过来,所有人都知道你跟我藕断丝连,会影响你的名节。” 林莺时嗤之以鼻,她最不在乎的就是名节了,宋怀恩要是想以此来威胁她就大错特错了。 “你不在乎,可你的父亲和祖父应该在乎吧,你也不想让你父亲蒙羞吧。”宋怀恩最擅长的就是揣度人心,拿捏住了林莺时的心理。 “蒙羞?夜探深闺蒙羞的应该是你吧。”说完林莺时就扯着嗓子吼起来:“采花贼……” 宋怀恩没料到这种结果,匆忙起身,就要翻窗而出,林莺时就防着他这一招呢,从后面抱住他的腰,把他往里拖。 “你疯了?”他咬牙切齿地一根根掰开女人的手指。 “我是疯了,见谁都想咬一口。”林莺时反正豁出去了,要是这次不让宋怀恩长点教训,以后肯定后患无穷。 很快翠微居被手拿火把的家丁团团围住,林居易对着里间喊道:“皎皎,你没事吧?” “父亲大人,我没事,采花贼已经被我擒住了。” 林居易眉峰跳了跳,以为自己还没睡醒,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竟然能生擒采花贼。 他动了动嘴巴,刚想说什么,就看到宋怀恩被各种颜色的披帛捆成了粽子,像是一条狗一样,被林莺时拽了出来。 宋怀恩低头看着林莺时脚下的青砖觉得分外干净,这都是用自己的脸面扫的。 他尴尬地轻咳几声:“误会一场,今日皎皎收拾东西回府,不小心把我的私人印鉴带回来了,我着急用于是出此下策,没想到吓皎皎了。” 林明川瞪了林莺时一眼:“还傻站着干嘛,还不快给宋端公松绑。”他还体贴地替宋怀恩找借口,“皎皎这孩子,从小就粗心大意,给宋端公添麻烦了。” 林莺时不服气地鼓起腮帮子像个气呼呼的河豚:“父亲……” 她刚开了个头,就被林明川打断:“夜色已深,宋端公就不必来回折腾了,就留宿在府上吧。” 宋怀恩拱手:“多谢太傅体谅,那宋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看着男人的背影施施然地消失在回廊,林莺时瘪瘪嘴:“父亲,你把轻薄女儿的采花贼奉为座上宾,寒了女儿的心。” 她故意拿腔捏调,做出一副西子捧心状,好似被伤透了心。 “别胡闹了,时间不早了,赶紧休息吧。” 林居易带着几个家丁护院离开翠微居,院子里瞬间安静了不少。 林莺时双手托腮靠着檀木方桌:“东篱,我说的话,为什么他们都不信?” “小姐,大家都知道端公爷是先天不足之人,你要是说个其他的理由倒还能让人信服,就算端公爷想要轻薄你,也是有心无力。” 林莺时默然,她竟没想到这一层。 “睡吧。” 她一晚上睡得并不踏实,想必是换了环境的原因,可如今房间里所有的布局和陈设都是照搬藕香榭,唯一的区别就是那张架子床了。 林莺时在心里盘算要不要把那张架子床也搬回来,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回到自己家里,甚至还没有当初在端公府自在,作为一个孝顺的女儿,晨昏定省是少不了的。 卯时给祖父请过安之后,就去前厅跟父亲一起用膳 ,饭厅多了一个不速之客。 “端公大人,寒舍简陋,粗茶淡饭不成敬意。” “林太傅客气了,是宋某叨扰了。” 两个人说假大空的场面话,林莺时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笑得简直不能再敷衍了,只想赶快吃完饭。 “你去哪里?” 林莺时撩开纬帽,眉梢轻挑:“我去哪,还需要向端公爷禀报吗?” “不需要,不过林姑娘国色天香,容易被油嘴滑舌的男人哄骗,宋某也是为了林姑娘好,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 她没时间跟男人掰扯这些有的没的,语气显得有点不耐烦:“宋端公多虑了,我虽称不上聪明绝顶,可也算得上蕙质兰心,分善恶辨忠奸的能力自然是有的, 就不劳宋端公画蛇添足了。” 刚坐上马车,车帘就被人掀开,宋怀恩如入无人之境,自顾自地贴着林莺时坐下,漫不经心地晃悠着手里的泥金折扇,一身杭绸直裰,活像个纨绔的世家公子哥。 “你别跟着我,容易被人误会。” 宋怀恩防备地望着她,语气阴寒:“你要去见谁?陆九昭?”他写休书是为了欲情故纵,让林莺时能够心甘情愿地嫁给他。 “是,我就是要去见陆九昭,我跟他郎情妾意,情意绵绵。” “若真如你所说,那陆九昭也太过分了,他去江州办差都不告诉你,让你满心欢喜地扑个空。”他眯着眼睛看他,眼底是明晃晃的调侃。 “我当然知道,我不日就要嫁到定王府了,提前过来认认门,到时候万一花轿进错门了……。” 驾车的车夫,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刚刚吵得不可开交,怎么这会没音了。 林莺时恶狠狠地看向对面的男人。 嘴唇被咬得千疮百孔的男人,倨傲地抬眸:“让你再敢胡说八道。” 好汉不吃眼前亏,她很没骨气地扯了扯 被揉皱的衣襟,不疼不痒地骂了一句:“下流。” 她的话落在宋怀恩耳朵里就是娇嗔,哪怕是林莺时对他翻白眼,她看着都像是抛媚眼。 在宋怀恩心里,已经把林莺时代入到夫人的身份,他夫人长得好,宜娇宜嗔,嬉笑怒骂皆是万种风情。 林莺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只觉得自己流年不利,竟然遇到了变态,她骂他,他还笑,关键是还笑得风光无两。 她没声好气地踢了男人小腿一脚:“笑什么笑。”又不去宜红院当头牌,笑得这么好看,又没有恩客给他赎身。 不过宋怀恩要真是头牌的话,就是冲着这张脸,要是再说几句讨巧的话,她说不定还真的会考虑赎身的事情,前提是两个人素未谋面,也没有之前那么多过节…… 第205章 区别对待 “你想什么呢?”宋怀恩将紧攥的手藏于袖内,低垂的眼睑藏好紧张的情绪,每次林莺时发呆,他都觉得是在想陆九昭。 不过这次他并没有表示自己的不满,要不然又会惹林莺时不快。 “没想什么。”林莺时弯起的唇角还没来得及收,她在想怎么羞辱花魁宋怀恩。 “小姐,到了。” 宋怀恩掀开帘子往外看了看,竟然是一家画坊。 东篱贴心解惑:“再过几日就是我们家老太爷生辰,我们家小姐想为老太爷献上一副字画。” 林莺时和宋怀恩不约而同地朝她投了一个白眼。 宋怀恩:你的卖身契还在宋府呢,这就称呼夫人为小姐了? 林莺时:要你多事,当着宋怀恩的面这么说,是在提醒他送贺礼吗? 东篱缩了缩脖子,在心里嘀咕:一个被窝里睡不出来两种人,翻白眼都那么有默契。 林莺时看了一圈,但凡是能叫得上名字的书法家的作品都价值不菲,她显然负担不起;有些声名显赫的大家名家,甚至举阖府上下之力都负担不起。 以前林家的确有不少名家字画,可当年抄家之后,都被罚没充公了,现在父亲虽然是官复原职了,可也是驴粪蛋子——表面光,每个月的那点俸禄光是用在人情往来方面都捉襟见肘了, 更别提买古董字画了。 看她溜溜达达逛了一圈,什么都没有买,宋怀恩忍不住问道;“没有喜欢的吗?”他在这方面没什么造诣也分不清楚什么是好,什么是坏的。 总之贵的应该就是好的,他指了指镇店之宝:“我觉得这个还行。” 那是一幅剔红边嵌牙骨山水图挂屏。 “还行?把我卖了估计都买不了这幅挂屏。”、 “那看要卖给谁了?”男人勾唇笑起来。 他明明也没说什么过分的情话,不露骨也不肉麻更不夸张, 可林莺时还是很没骨气地酥了耳根,膝盖骨都软了,她随手去扶一张琴桌稳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形。 “你喜欢吗?”宋怀恩并没有看出来那张琴桌有什么惊为天人之处。 “不喜欢。” 林莺时气呼呼上了马车,哼哧哼哧地喘气,要是诚心给她买东西,就根本不会问喜欢不喜欢。 宋怀恩以前给张丽燕买东西可从来不会问喜欢不喜欢,都是先买,让张丽艳挑喜欢的用,不喜欢的闲置或者当贺礼送人都行。 “你又怎么了?”宋怀恩一脑门黑线,说她喜怒无常都是褒奖了,林莺时没有喜,只有怒,盛怒两种状态。 她现在的状态应该在怒和盛怒之间。 宋怀恩没信心把她哄好,选择了明哲保身,坐在她旁边一言不发。 看他半死不活的样子,林莺时更来气了,像是一盏烧开的热水壶,咕噜噜地冒着热气。 宋怀恩眼角余光瞥了她一眼,默默缩了缩脖子,连大气都不敢喘,就算是面对嘉靖帝,他也没有如此谨小慎微,战战兢兢。 “你跟着我干吗?” “林太傅让我暂住在竹影馆一段时间。” “你自己又不是没有家。”等等!林莺时突然想起来一件事,现在的端公府是她名下的产业,当初张延光已经把房契和地契都给她了。 宋怀恩好似看出来她心中所想,坦言道:仆人和杂役,我都给你清空了,完璧归赵。” 那本来就是她的东西,还回来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住了这么长时间,她没找宋怀恩收房租就已经是菩萨心肠了。 很快她有意识到另外一件很严重的事情:“你要在我们家住多久?” “说不好,我跟林老先生很投缘,住个三年五载也说不定。” 林莺时蹙眉看他:“你住在我家像什么话,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要破镜重圆呢。” 宋怀恩很不喜欢破镜重圆这个词,听起来就很伤感, 一点都不吉利,而且他跟林莺时之间根本都没有破裂过,又何来重圆。 “我就是要跟你重修旧好。” “我不跟你好。” 男人厚着脸皮凑了上来,仗着自己很高腿长的优势,始终和她并肩而行。 院子里洒扫的婆子看到她们捂着嘴偷笑,像是在看一对神仙眷侣。 林莺时气结,众人都以为她是跟宋怀恩闹矛盾才收拾东西回娘家的,根本不知道休书的事情,所以林府上上下下都把宋怀恩当成姑爷看待。 她也总不好见人就把自己手里的休书亮出来,她甚至不记得休书放哪了。 宋怀恩一直跟着她,直到跟到了翠微居。 “你要不要跟我回房?” 宋怀恩直接无视她眼底的怒火:“如果可以的话,那就更好了。” “想得美。” 他正准备无功而返,插过来一阵拿腔捏调的声音:“端公爷,不是我说你,好端端的非要想不开写什么休书,现在落得一个鸡飞蛋打的结果,你满意了吗?” “说重点。” 他想通过和离让林莺时放下心中芥蒂,然后再按照正常的流程走一遍,最终结发为夫妻。 可当天晚上看到空空如也的房间,他就后悔了。 生怕自己下手慢了,会横生枝节,他一刻都不敢耽误,连夜 闯入闺房,反正他想好了,以后就要像一条赖皮蛇一样死死缠住林莺时。 就算她不接受他也没关系,反正他绝对不会让其他男人靠近林莺时。 林莺时对他恩同再造,他可不能忘恩负义。 殊不知在林莺时眼里, 他这就是恩将仇报。 “端公爷?”疾风的大黑手在宋怀恩眼前晃了几下。 “说。” “林莺时吃软不吃硬,也不喜欢油腔滑调的男人……” 截止目前为止,宋怀恩都觉得疾风说得有道理。 “她喜欢的是定北王那种有经天纬地之才,定国安邦之志的男人。” “去领罚吧。”要不是看在多年情分的份上,疾风就身首异处了。 疾风倒是有恃无恐:“我现在已经不是银鹰卫的人了,你没有权利驱使我。 “呵呵,你跟着林莺时能得到什么?就林府捉襟见肘的境遇, 能给你什么?” 疾风唇角的笑意一点点僵硬,沉默良久:“端公爷,你明明知道林家的境况, 依旧熟视无睹,你是真的喜欢林姑娘吗?” 第206章 至死方休 宋怀恩微微愣怔:“你怀疑我对她的真心?” “端公爷,你还记得你追求张丽燕那会吗,但凡有朝堂之上有什么空缺肥缺,肯定先紧着张丽燕的叔伯亲族安排……哪怕是张家的一只耗子出去都敢咬猫。” “林家跟张家不一样,林居易也跟张延光不一样。”林家累世功勋,肯定看不惯他卖弄权术,说不定还会适得其反。 疾风刚想说话,就听到穿着青蓝色短比甲的妇人在唤他。 “老爷需要去孙府贺寿,缺少一个车夫。” 疾风点点头,为了精简开支,林府的下人一般身兼数职,就比如眼前的妇人,是厨娘,也是绣娘,有时候还充当粗使婆子。 好在林府的人员简单,也没有那么死板的条框,差事倒也还算轻松,下人们也没什么怨言。 更没有什么乌七八糟的腌臜事,属于是盛京城少见的一股清流了。 林府距离孙府不远,也就一炷香的功夫。 孙仲是如今的都察院左都御史,属于正二品的官职,今日的寿星是孙仲的爹,孙茂敬。 老寿星一身绛色万寿纹织金锦缎马褂端坐于明堂之上,精神矍铄。 孙仲以及夫人王氏站在前堂迎宾,旁边还站着管事和小厮,负责誊抄礼单。 官员之间讲究礼尚往来,到时候别家有婚丧嫁娶事宜,选一件价值相当的东西送过去就行。 至于礼物的轻重,直接体现在管事的唱和声之中。 “李隆李百户五彩镂空云凤纹瓶一对。” …… 疾风惊诧不已,一个小小的百户出手竟然如此阔绰。 不怪他震惊,宋怀恩性情乖张,又不喜交际应酬,并没有什么人情往来。 他不由得看向林居易手里的锦盒,不用猜也知道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原因很简单,林家可以用穷困潦倒来形容了。 忍不住为林居易捏了把汗,孙仲看面相就知道是个不好相处的,林居易是前太子太傅,太子都没了,何况是太傅。 他自己都觉得身份尴尬,自请辞官,如今赋闲在家已经有大半年了。 “珊瑚嵌东珠玉扳指一对。” 疾风颇有些同情地看向林居易,估计林居易的心头也在滴血。 不过转念一想,过几日就是老太爷的生辰了,送出去的东西都能收回来的,他又呲着牙花子,没心没肺地笑了。 “啪嗒”一声,不知道是王氏没拿稳,还是管事没接好,锦盒砸在地上,一对玉扳指,碎成了八对。 “林大人,真是对不起,是我毛手毛脚。”王氏惊慌失措,屈膝要给林居易下跪认错。 孙仲也跟着呵斥:“粗鄙妇人,大喜的日子被你搞成这样。” 在官场上混的都是人精,就算是傻子都能看出来这对夫妻在演双簧,就是要让林居易下不来台。 “碎碎平安,夫人也是无心之失,林大人宽宏大量一定不会跟妇道人家计较的。”和稀泥的也上场了。 林居易没有被这件事情影响到,从容有度地告辞。 不过疾风咽不下这口气,抓起来地上的碎玉就往俩人脸上砸。 “我的脸!” 尖叫声此起彼伏,疾风被一群卫队团团围住, 他慢条斯理地亮出来腰牌,好在腰牌还没来得及还回去,要不然肯定会被这些人打死。 那些张牙舞爪的卫队,瞬间软了膝盖,齐齐跪在地上。 “我看你们一个二个是嫌命长了。” 他放完狠话就扬长而去,剩下的人都两股战战,不约而同地看向孙仲,看来他这个左都御史的位置是坐不稳了。 “老爷,你可要为我做主呀。”王氏一直捂着脸哭,并没有意识到发生什么事。 孙仲一脚踹开她:“蠢妇,你害死我了。” 王氏摸着鲜血淋漓的脸一脸莫名,还是贴身丫鬟小声提醒道:“夫人,咱们好像得罪了宋端公。” “怎么会,宋怀恩根本没把林家放在眼里。”要不然今天她们今天也不敢搞这一出。 早些年王氏的娘家兄长被林居易弹劾过,就一直怀恨在心,想借着做寿的由头出气。 看她还冥顽不灵,孙仲更火大了。 王氏咬着牙又吃了几个巴掌,心有不甘,这件事明明是两个人商量好的,现在把责任推到她一个人的头上,再说了这又不是林居易第一次被针对。 她这是照葫芦画瓢而已。 疾风隔着布帘道:“老爷,你受委屈了。”这些人简直欺人太甚。 “无碍,今天的事情别告诉皎皎。”林居易声色如常,感慨道,“就是可惜了那对玉扳指。” 疾风哭笑不得:“老爷,你真是豁达,咱们不差这一对玉扳指。” “你口气倒是不小。” 疾风好似想到了什么,转身掀开布帘,神秘兮兮道:“老爷,你还不知道吧,姑娘这次可不是空着手回来的,除了那十几个箱笼,还把宋怀恩的的库房搬空了。” “呢?” “姑娘怕吓到你们,就没敢说。” 疾风勒紧缰绳,调转马头带着林居易去了库房,显然东西是刚搬回来,搬运的壮仆人还在哈赤哈赤地大喘气。 “那宋怀恩知道这件事吗?” “应该还不知道,不过老爷你放心,这件事是我去办的,我手脚很干净,宋怀恩绝对不会怀疑到姑娘身上。” 林居易欲言又止,但凡是换个人说这话,林居易就相信了。 另一边,慕白正以一种很平静的语气讲述库房失窃之事。 宋怀恩“嗯”了一声,示意自己知道了,并没有要追究的意思。 非但没有要追究的意思,情不自禁上扬的尾调,还透露出窃喜,可能连宋怀恩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另一边,疾风重诺,按照张延光的吩咐,并没有把孙府前厅的事情告诉给林莺时。 孙仲战战兢兢等了几天,并没有大祸临头,高悬的心也落地为安了,派人去打听了一圈,才知道疾风已经离开端公府了,那日不过是狐假虎威而已。 库房里的东西林莺时并不敢私自挪用,宋怀恩那人阴晴不定,说不定哪天就要回去了,她把库房搬回来也是为了赌气。 在祖父寿辰之日,她特意给祖父选了一副迦南香嵌金寿字纹十八子手串。 “这些小金珠是我一个个拼的,眼睛都快瞎了。”她真不是故意卖惨,把小米粒大小的金珠,拼成一个“寿”字镶嵌在迦南木之上,属实耗费心神。 “皎皎,你有心了。” 林明川说完,视线越过雕花窗看向外面空荡荡的回廊。 提前半个月就开始往各府递帖子,也做好了大宴宾客的准备,可现在已经午时了,还是没有任何宾客登门。 林莺时低眉顺眼地坐着,看起来很是乖巧,若是昨日她不跟宋怀恩闹翻,或许局面会好看一点。 她跟宋怀恩和离的事情已经公之于众,官场上向来是人走茶凉,她父亲如今无官无职,自然无人问津。 疾风小声嘀咕了一句:“人不来,礼数总不能缺吧。” “定北王到。” 全场人皆是一愣,尤其是主位之上的林明川,一扫之前的颓势,掸了掸袖口的褶皱,亲自去迎。 陆九昭明明只到了两个随从,却走出了千军万马的架势,府里瞬间热闹起来,实在是男人带来的贺礼太多了,每一件都价值连城。 来了八辆马车把巷子口堵得严严实实的。 宋怀恩的马车根本进不来,他在昭狱给孙仲罗织罪名,不知不觉就耽误了时辰。 看着林府的小厮托着锦盒有条不紊地往里送,慕白小声嘟囔了一句:“寿礼而已,送这么多,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聘礼呢,都妨碍通行了……” 说着说着,他就卡壳了,低着头不敢看宋怀恩嗜血的眸子:“属下知罪。” 在外面足足等了一个时辰,定王府的马车才算离开,宋怀恩的车队刚好抵达,朱漆大门就缓缓关上。 “端公爷,要不然咱们……”慕白试探性地问。 “敲门。” 侍卫硬着头皮叩击铜环,年轻的门房先生从侧边的小门里走出来,对着马车深深鞠了一躬。 礼数很足,就是说话有点不中听。 “我家大人说了,今日有贵客登门,怕唐突了贵客,暂且闭门谢客,还望大人恕罪。” 阴冷的语调从轿子里传来:“让你们家姑娘出来。” 第207章 颠倒黑白 门房是新来的,并没有认出宋怀恩的马车,本能地蹙眉,他们家姑娘又不是狗,凭什么任他呼来喝去。 再说了,他们家姑娘很有可能是未来的定王妃,昨日姑娘才公布和离的消息,今日定北王就带着厚礼登门拜访了。 那心思都写在明面上了,大家都是男人,有什么看不懂的。 “端公爷,咱们今天还是先回去吧。” “撞门。” “啊,这样不好吧。” “撞门?你知道在里面的是谁吗?说出来吓死你。” 慕白使了一个眼神,口出狂言都的门房就被两个人架走了。宋怀恩等不及撞门,从侧门进去,直奔前厅。 疾风和慕白对了一个眼神,选择看热闹。 “你说俩人会不会打起来?” “不会,陆九昭不是那么冲动的人。”慕白口吻笃定。 “可端公爷是。”宋怀恩恶名远扬,全靠着一股子狠劲,像一只恶犬,只要落在他手上,至死方休。 “东篱,你这丫鬟还真不懂事。” 卖身契还在宋府,东篱战战兢兢地拿了一副碗筷放到了林莺时的旁边。 宋怀恩这才大马金刀地坐下,冲着陆九昭举杯:“王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这反客为主的骚操作给林莺时整得一愣一愣的。 陆九昭云淡风轻地笑了笑:“宋端公说笑了,这是林府,不是端公府,宋端公这是亏心事做多了,才会神志不清,胡言乱语吧。” 林居易父子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选择明哲保身,无论哪一边都得罪不起。 “王爷你有所不知,这处府邸陛下前些日子已经赐给微臣了。” 林莺时又是一愣,按理说父亲辞官之后,府邸就会被朝廷收回,她还以为是陛下体恤祖父呢,没想到是宋怀恩的手笔。 “微臣刚刚在外面看到王爷送来不少金石玉器,真是让王爷破费了,来而不往非礼也,微臣也准备了薄礼,就当提前祝贺王爷新婚燕尔。” “新婚燕尔?”林莺时不由自主问出了声。 “你还不知道呢,王爷和天威大将军之女蒋灵的婚期在即。” 陆九昭夹了一块牛心炙,不经意地看了宋怀恩一眼,好似在听别人的事情。 “宋端公,这里不是昭狱,更不是你的一笔堂,你要为自己的说的话负责。” 两个男人眼神交汇,锋芒毕露。 宋怀恩既然敢这么说,就有十成的把握能成事,蒋灵对陆九昭思之如狂,愿意跟他合作,又有天武大将军功勋为担保,求一道赐婚的圣旨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赐婚的事情,他已经筹划了好久了,就是要拆散林莺时和宋怀恩这对苦命鸳鸯。 “王爷你是声名显赫的战神,蒋灵又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中豪杰,真是天作之合,至于我夫人,你就别念念不忘了。” 这话听得林莺时心头一颤,这种事情竟然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她的脸…… 不,应该说陆九昭的脸往哪搁,堂堂一个王爷惦记臣妻。 “我们已经和离了,我已不是宋夫人。”林莺时冷着调子纠正他。 “夫人,你怎么还在生气,我跟听雨轩的灵犀姑娘真的是清白的,我去听雨轩也只是为了查案,你怎么就是不愿意相信我。” 林莺时头大,这男人竟然想把休书的事情蒙混过去,想得美,把她当什么了。 “宋大人,外面的人都说你心肝坏了,没想到头脑也坏了,这才多长时间,你就忘记一纸休书把我逐出府的事情了?” “那休书是你让我写的,妻命难违,是你自己一声不响离开的。” “我让你写你就写,你的原则呢?”她瞪大黑白分明的眸子,质问道。 宋怀恩盯着她的眼:“我的原则就是你。” “啪”一声,玉筷掉在地上碎成了好几段。 “不好意思,手滑。” 一顿饭除了宋怀恩胃口大开,其他人都是食不下咽。 “王爷,慢走不送,还有帮我跟孙姑娘带个好。” 王府的马车直奔宫门口。 宋怀恩走到她正对面,用自己的身形隔开她眺望的视线:“人都走远了,别看了。” “休书是你藏起来了?” “夫人,写休书非我本意,权当夫妻情趣好了。” “夫妻情趣?谁家夫妻拿写休书当情趣的?把休书还给我,咱们也好就此别过。” “跟我别过,你要跟谁过?你可当不了陆九昭的王妃,蒋灵那个女人可不好相处,整天喊打喊杀的,又悍又妒,你还是别去蹚浑水了。” 他可是好不容易才给陆九昭找了如此“出类拔萃”的王妃,日后肯定红红火火,鸡犬不宁。 “东篱,差人去告诉父亲和祖父这几日把东西收拾一下,咱们搬家。” “搬家?搬去藕香榭吗,你搬我也搬。”他执拗的口气像是在和家长赌气的熊孩子,林莺时气得脑仁疼。 “你闹够了没有,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那你就别说,以后家里的大事小情都听我的。”他语气强势。 林莺时气得发笑:“听你的?你哪来的脸来说这种话?”她不想锱铢必较,可宋怀恩太双标。 就算是捉一只家雀儿也知道在簸箕下面撒点谷粒,宋怀恩倒好追张丽燕那会掏心掏肺,对她只会动嘴皮子。 是因为爱过伤过不会再爱了,还是压根没走心。 “陆九昭跟蒋灵的事情已经是板上钉钉了,你不要再痴心妄想了。” “定王爷入宫了,肯定能力挽狂澜,我等他来娶我。”林莺时让丫鬟从屏风后面搬了一张木胎嵌牙交椅,就坐在前厅,直直地望着门口的方向。 “你做梦,我就算变成鬼都不会让你嫁给陆九昭。” 她“切”了一声,眼神讥讽:“你当人的时候都阻止不了,何况是变成鬼?我就要嫁给陆九昭,哪怕是做小。” “你……” “我能吃能喝,好得很。” 男人夺门而去。 慕白进来请示林莺时马车上的东西如何处理。 “无功不受禄,这些东西从哪来的,还送到哪里去吧。” “夫人,其实端公爷人不坏,一个月前就开始为老太爷准备寿礼了。” “陆九昭可是提前大半年就开始准备了,每一样东西都送到了祖父的心坎上。” 她知道宋怀恩没走远,慕白就是他派来的说客。 “夫人,你为什么不能给端公爷一个机会, 他对你的好,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 千丝万缕的回忆,林莺时一时不知道先从哪里说。 “好?你是没看到抄家之日,他脚上的皂靴差点把我的手指头碾断。” 慕白低着头,喃喃自语:“属下看到了。”当日宋怀恩见张丽燕在宴会上跟纨绔公子哥隔着珠帘对诗,憋了一肚子火进了林府。 又赶上林明川骂人,就把所有的怨念都发泄到“晕倒”在地的林莺时身上。 “夫人,你可不能对陈年旧事耿耿于怀。” 林莺时蹙眉:“听你这话的意思,是觉得我应该对他感恩戴德?” “这倒不至于,依属下拙见,你跟宋端公的是姻缘天注定,十指连心,正是当初的那份疼痛,才让你对宋端公记忆犹新。” 就这颠倒黑白的能力,要是活在她那个时代,肯定是传销窝点的头目。 第208章 夸他有劲 林莺时哼笑着瞥了他一眼:“要是按照你这个说法,我哪天要是被家暴了,是不是还要夸他劲大?” “什么是家暴?”慕白瞪着圆咕隆咚的眼珠子,疑惑写在了脸上。 “就是宋怀恩打我。” “那倒不会,我们端公爷自己不打女人,而且还不许我们打女人。” 这话林莺时可是连一个语气词都不信,他上次去昭狱还听到了女人的惨叫声。 “那昭狱里鬼哭狼嚎的是女鬼吗?” “那是作奸犯科的女犯人,能一样吗?”慕白语气有点凶,似乎在气她的胡搅蛮缠。 林莺时瞥向不远处的梁柱,她觉得宋怀恩就藏在那里,刚刚那些话她就是故意说给宋怀恩听的,费这么多口舌也不是为了争什么,就是觉得自己委屈。 她觉得自己光挨打,没吃肉, 心里亏得慌。 都说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张丽燕栽了树,乘过凉,就把这棵内里千疮百孔的枯树给丢了。 又被她稀里糊涂捡回去了。 说白了,宋怀恩虽然看起来正常,实际上心肝已经被掏空了,没心没肝也就算了,还猜忌多疑,总是怀疑有人要给他戴绿帽,属于典型的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张丽燕的事情对他打击太大了。 “夫人,老话说了,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你跟端公爷的缘分少说有一万年。” 看着舌灿莲花的男人,林莺时摇摇头, 她怀疑慕白是带着月老的指标来的。 “你不用劝了,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宋怀恩纵有千般好,可依旧不值得我为他放弃其他男人。” 她才不会因为一个心理阴暗的歪脖子树,放弃广阔无边的大森林呢。 “夫人,你这话就不对了,端公爷可是龙章凤姿,人中龙凤。” 林莺时在心里用媒婆的语气翻译了一下这句话:这小伙子的物质条件好,你嫁过去肯定不愁吃穿。 切,不愁吃穿对她来说没有半点吸引力。 穿?要是以后真的遇到了意中人,她会很乐意一丝不挂地展示自己的好身材,都不用穿衣服;至于吃上面就更简单了,有情饮水饱,喝口山泉水都是甜滋滋的,大不了以后跟心上人过男耕女织的生活。 她突想到了箱笼里那些惨不忍住的绣片,在心里默默把男耕女织改成了男耕男织。 啧啧,她竟然没想到自己也有当恋爱脑的潜质。 “夫人,属下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 “说话就说话,你凑这么近干嘛?”林莺时嫌弃地往后退了两步,她这也是为了慕白好,要不然梁柱后面的千年老醋缸又要发作了。 可惜慕白并没有领悟到她的良苦用心,还对着她放狠话。 “你可能还不清楚端公爷的手段,我劝夫人想开点。” 林莺时脑子里突然蹦出来一个词:图穷匕首见,这是看软的没用,开始使用强硬手段了。 “那我就拭目以待好了。” 她在西花园赏花,扭脸就看到章管家身后跟着几个工匠,工匠手里还抬了一块鎏金的牌匾,龙飞凤舞地写着“端公府”几个大字。 还是陛下的亲笔手书。 陛下题匾是光宗耀祖的事情,一般是用显赫功勋换的,可宋怀恩让陛下题字,就像是拍黄瓜一样简单。 圣宠正浓,光是想想林莺时都能咬碎后槽牙。 要不是宫妃怀孕的消息如雨后春笋一般,她都忍不住怀疑宋怀恩跟陛下有一腿了,要不然会这么得宠。 按理说,每一件不合理事情的背后,必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意识到自己越想越离谱,她匆忙叫停了这种荒唐想法。 把手里的东西匆忙交给东篱,就往父亲的院子浮云居走去,看着自家的牌匾被替换掉,父亲心里肯定很难受。 匾额坠落,就见证了一个家族的衰败。 父亲不在,她坐了一会把气喘匀,又往祖父的临风居奔去,一边疾走,一边想如何宽慰父亲和祖父。 她随便抓了一个小厮:“祖父呢?” “老太爷跟老爷去正门口了。” 完了,祖父跟宋怀恩有隔阂,说不定还会因为匾额的事情打起来。 宋怀恩只说不打女人,可没说不打老人。 林莺时人在跑,魂在飞。 隔着老远都听到祖父嘶哑声音,好似跟人吵了好久。 刚好宋怀恩笑意盈盈地走过来。 那笑在她看来是挑衅,是嘲讽, 那眼神分明在说:让你不识抬举,我就拿你祖父开刀。 人急无智,她对着宋怀恩的侧脸就挠了一把,血淋淋的五道指甲印。 “子期,你过来看看匾额是不是要往右边一点。”祖父的声音依旧沙哑。 林莺时这才意识到她好像闹了一个大乌龙,听祖父的语气好像很开心。 “我觉得,这样就挺好的,父亲你咳嗽还没完全好,都在外面站了一个时辰了。”林居易声音里满是无奈。 老小孩,林明川这个年纪正是返老还童的时候:“你懂什么,这可是陛下御赐的匾额,当然要慎之又慎。” 林莺时决定以后要把“慎之又慎”四字作为自己的座右铭,绝对不能再像今日一样鲁莽冲动了。 可这些都是后话了,她现在看着上下悬挂的两个鎏金牌匾, 欲哭无泪。 宋怀恩竟然也为祖父求来了牌匾,还是挂在端公府牌匾之上。 鎏金的材质射得人眼睛疼,疾风眯着眼,欣慰地说:“以后再也没有人能欺负咱们了。” 林莺时看向男人那张俊脸上还在渗血的疤痕,当机立断拽走他。 看着携手离去的两人,林明川笑了,想他半生功勋,还以为老了要忍气吞声呢,好在皎皎有出息,拐回家一个宋怀恩,他又可以在盛京城扬眉吐气了。 “父亲大人,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宋怀恩狼子野心,包藏祸心……” “咳咳咳……”林明川捂着胸口咳嗽不止,似乎要把肺咳出来。 林居易不忍心看老父亲再装下去,就让丫鬟扶他回去。 翠微居内,林莺时跟宋怀恩大眼瞪小眼。 “对不起,我跑的太急了差点摔倒,不小心抓了你的脸?” 她小声试探着宋怀恩的态度。 “嗯。” “嗯?”是什么态度?宋怀恩这是要原谅她的意思吗? 他会这么好心?肯定有炸。 第209章 不杀之恩 “那我给你上药?”林莺时扯了扯他的袖摆,牵引到了圈椅上落座。 她让东篱去找疾风拿伤药,不一会疾风就抱着一个四四方方的木匣子进来。 搭眼一瞧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疾风插到两个人之间,转头看向林莺时:“你出去打盆热水过来,我给端公爷上药。” 说完他挑了挑眉梢,示意林莺时快跑。 端公爷有火气的话大不了踹他两脚撒撒气,他皮糙肉厚经得起拳打脚踹,林莺时娇滴滴的,要是踹一脚不得哭大半天。 “滚。” 疾风露出来一个我就知道的表情:“你快走吧,别在这里碍眼了。” 端公爷被一个女人抓成这样,脸面往哪里放,他又回头看了一眼林莺时,见她身上没有明显的脚印才放心。 还好,还没来得及动手。 他说完,粗糙的大黑手沾了点药膏,就要往宋怀恩脸上摸。 疾风是从前厅一路跑过来的,身上出了不少的汗,抬胳膊的时候还有股难闻的体味。 “滚。” 要不是看在林莺时的份上,宋怀恩早就一脚踹了上去。 “端公爷,你是在让我滚?”疾风指了指自己,一脸惊讶。 “疾风,老爷找你有事。”还是东篱机灵,半拖半拽地把这个蠢东西带走。 林莺时捡起来被疾风丢在桌子上的瓷瓶,小声说了句:“应该有点疼,你忍一忍。” 这是客套话,细小的抓痕已经凝固了,她这么说只是表现自己的愧疚和不安。 “疼!”男人下颌线紧绷,眉间拧了一个死疙瘩,好似在忍受什么非人的痛苦一样,说句不好听的,张丽燕生孩子那会都没疼成这个样。 “疼吗?”林莺时有点不相信,“你整天待在昭狱,忍疼能力应该不差吧。” “我在昭狱是严刑拷打别人,不是被别人严刑拷打。” 这话也没毛病,鞭子落在别人身上,宋怀恩当然没有感觉,见他喊疼,林莺时也只能放下瓷瓶。 这张小伤口不沾水的话,要不了几天就恢复了。 见她开始收拾药箱,宋怀恩不满地道:“你干嘛?不上药的话,万一留疤怎么办?” “你不是嫌疼?”她就没见过这么矫情的男人,就刚刚男人那浑身战栗的表现,她都担心宋怀恩把孩子生在地上。 看她嫌弃不已的表情,宋怀恩自己也认识到演过头了。 他的手卡进药箱里,要是盖上的话势必会夹疼男人的手腕。 “你想干什么?” “你把我抓成这样,又不给我上药,你觉得合适吗?” 林莺时吐出一口浊气:“我给你上药,是你自己非说疼。” “有问题要解决问题,而不是放弃。”他一板一眼说话,态度很严谨的样子,说出来的话却很无耻。 “你亲我一口,我就不疼了。” “你破相了,我亲不下去。”她就是故意刺激宋怀恩。 男人从善如流地偏头,露出完好的另外半张脸,生怕林莺时不理解,还好心地指了指:“你亲这里。” “想得美。” 她话音刚落男人,就突然站起来,歪着头,用自己的脸颊蹭她的唇。 “好了,开始上药吧,我一会还要出去办差。”男人稳如泰山,好似刚刚的一切只是她的错觉而已。 算了算了,就当是不疼不痒的小剐蹭吧,看在宋怀恩替林家求匾额的份上,就不跟他计较了。 “好了。”上好药之后,林莺时转身把手浸自爱铜盆里,轻轻搓洗,要多搓几遍,才能洗去滑腻的药膏。 正要起身的男人眸色暗淡了不少,宋怀恩不吐不快;“我的脸又不脏,至于这么嫌弃吗?你要是真觉得手脏了的话,干脆剁掉就好了。” 对于他的恼羞成怒,林莺时半个眼神都没给他,继续搓手。 “我就没见过你这么冷心冷肺的人……” “彼此彼此,我也没见过你这种草木皆兵的人,我洗手是因为药膏黏在我手上了。” 宋怀恩嘴硬不想承认自己小人之心:“我看你就是嫌弃我。” 否认的话都到嘴边了,林莺时学着电视剧渣男的口吻:“你非要这么想的话,我也没办法。”她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在感慨什么。 陆九昭从宫里出来,一刻也不敢耽搁就来找林莺时。 他们已经错过一次绝对不能错过第二次。 对着门口那两块闪着金光的匾额顿足良久,最后还是坚定不移地扣开了铜环。 门房早早就换上了宋怀恩的人。 “王爷,我们家端公爷和夫人现在不便见人,端公爷改日定当拜访。” “本王不是来找宋夫人,而是过来见林姑娘的,还望你家大人能行个方便。” 陆九昭煞气凌然,门房不由得软了膝盖,却依旧没松口:“王爷,你真是说笑了,林家小姐早已嫁给我们家大人,还是陛下赐婚,是名副其实的宋夫人。” 男人不经意地挑眉:“本王找林姑娘有要事相商,要是被你一个无名小卒耽误了,别说是你,你们家主子,也要跟着人头落地。 ” 门房一边让人去请宋怀恩,一边跟陆九昭周旋:“王爷,不是小的不让你过去,我们夫人如今实在是不便见客……” “那让宋怀恩给我滚出来。” “王爷,今日休沐,我们家大人自然是与夫人在一起,他俩今天都没有从翠微居出来,就连饭食都是下人端进屋的, 小的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反正东篱姐姐是红着脸跑出来的。” 门房继续添了一把火:“东篱姐姐还一边跑,一边说,羞死人了,羞死人了。” 他故意夹着嗓子学着女人的腔调,要是再有个手帕,就是怡春院倚着栏杆招揽恩客的姑娘。 “王爷,小人愚钝,不及你见多识广,你说东篱姐姐是看到了什么,你不知道我跟东篱姐姐的关系可好了,可这次说什么她都不告诉我,真是小气。”门房抱着膀子好似真的被气坏了。 凭空出现的飞刀贴着他的侧脸擦过,要是角度再斜一点,他的脖子就要被斩断了。 “多谢王爷不杀之恩。”门房心有余悸,他做好了会成为陆九昭的刀下亡魂的准备。 难怪夫人不喜欢端公爷,要他是女人的话,也更加倾慕定北王这种男人,可夫人就一个,总不能一劈两半吧。 林居易这边已经得到了风声,把王爷拒之门外这还了得?急匆匆地换好衣服,就要把人迎进来。 “你别瞎掺和,你要是把陆九昭请进来,如何面对宋怀恩?”林明川捋着胡须,说出以前那句经常挂在嘴边的话。 “如果皎皎是个男儿郎就好了,可以三妻四妾。” 真是越老越糊涂,就那两个男人,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 第210章 喊爹爹 朱漆木门被人从里面缓缓拉开,宋怀恩低声呵斥:“有眼无珠的蠢材,竟让王爷等了这么久,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官张扬跋扈,目中无人呢。” 陆九昭冷眼旁观,似乎是对别人的家务事并不感兴趣,倒是饶有兴味地盯着宋怀恩脸上的抓痕。 “宋大人,你这是?” 宋怀恩面不改色:“夫妻情趣而已,见笑了,见笑了。” 陆九昭笑了,讥讽和鄙夷兼而有之, 看他的眼神活脱脱地在看强抢民女不成的恶霸。 宋怀恩一肚子的火,又没处发泄,他倒是想剜了陆九昭这双讨人厌的眼睛,可实在是有心无力。 不得已把人迎到了载酒堂,中堂墙上挂了一幅松鹤延年图。 陆九昭对着画轴观摩了好半晌,竟然提出来要用贴身玉佩换画。 宋怀恩搞不懂他葫芦里卖什么药,可有一点他很清楚,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这幅画能得王爷垂青,微臣也与有荣焉,不过这幅画画工粗鄙潦草,难登大雅之堂,王爷要是喜欢的话,改天我送你几幅名家大作。” 闻言陆九昭的唇角都压不住,正准备入座,衣袍被一股微弱的力道扯了扯,低头就对上了一双至纯至净的眸子。 略加思索,他就知道这是林莺时的养女。 “地上凉。”他笑着将九九抱起来,他常年习武,又征战沙场多年,还是第一次抱这么小的孩子,动作也越发小心翼翼。 “小姐,你怎么爬到这里来了,吓坏奴婢了。”梳着双丫髻的丫鬟满头大汗,刚刚路过载酒堂,她不过是把小姐放到摇篮里,拿帕子给小姐擦鼻涕,一扭脸孩子就没了。 好在没跑远。 “王爷,你把孩子给奴婢吧。”丫鬟伸手去抱孩子。 九九的手脚并用地抱着着男人,像一块奶香味的狗皮膏药一样贴着他,脖子还一个劲地旁边抻。 “无碍的。” 丫鬟只能讪讪收回手,去外面候着。 陆九昭抱着孩子往前走了几步,微微抬高手臂,让她能更真切地看清大树灯顶上用蜡雕的玉兔。 九九笑得尖牙不见眼,小脚丫欢快地晃悠着。 见她看腻了蜡兔子,陆九昭就举着她,挨个看过去…… “喜欢吗?” 九九听不明白他说什么,只是对着陆九昭傻呵呵地笑。 “喊爹爹。”男人深邃的眸子染着斑斓的坏。 九九还真的咿咿呀呀喊起来,虽然含糊不清,可却让主座之上的男人摔了杯盏。 孩子被吓坏了,蜷缩在陆九昭怀里哭。 不是涕泗横流的嚎啕大哭,而是瘪着嘴巴,默默掉金豆豆,眼睛像是浸在泉水里的玻璃珠,肉乎乎的脸都憋红了,多硬的心肠都能她哭化。 陆九昭看着她稀疏的胎毛,在心底感慨:毛都没长齐呢,就有红颜祸水的潜质了,以后长大了,不知道得让多少好儿郎心伤。 跟她那个风情万种的娘如出一辙。 “九九乖,不哭,爹爹带你去找娘亲。” 九九睁着雾蒙蒙的眼睛,重重地点头,出门前还瞪了宋怀恩一眼。 看到一大一小出来,候在门口的丫鬟耳观鼻鼻观心,就当没听到里面的交谈声。 “带路。” “是,王爷。” 陆九昭抱着孩子,像是回自己家一样,神态从容不迫, “辛苦王爷了,还特意送九九回来,把孩子给我吧。” 男人把九九还给她,不经意地提醒:“对不起,刚刚宋大人当着孩子的面摔东西,我怕碎片伤到孩子……就私自抱回来了。” 九九眼角还挂着泪痕,林莺时看向丫鬟。 丫鬟欲言又止。 林莺时还以为她是忌惮宋怀恩,直言道:“你是我林府的丫鬟,有什么事自然有我给你担着。” “奴婢……奴婢在外间候着,就听到杯盏破裂的声音,然后小姐就哭了。”这话是实话,可不完全是实话,是王爷让小姐喊他爹爹,宋怀恩盛怒之下才砸了杯子。 可当着王爷的面,她肯定不能这么说。 “对不起,这件事是因我而起,我不应该来找你的,我进来的时候门房就推三阻四,还造谣说你……” “说什么?” “这些都不重要,宋怀恩把对我的怨气发泄到了九九身上,我先回去了,你好好照顾九九,她吓坏了。” 他心疼地望着九九:“你也别太生气,我及时抱着九九躲开了,并没有伤到,那我先回去了。” 这话在林莺时听来,就是宋怀恩迁怒九九,九九还只是一个六个月大的孩子,他怎么忍心的。 看陆九昭转身,九九突然伸出手,拽住男人的袖子…… “九儿乖,叔叔下次再来看你。”他说着取下来腰间的蓝缎金边葫芦式香囊塞进九九的手里。 孩子得了新玩具,自然而然放人了。 送走陆九昭,林莺时又找来司阍打听门房说了什么,司阍把门房的话一字不落地转述…… 林莺时刚准备去找宋怀恩算账。 就见男人气势汹汹地过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来捉拿奸夫的呢。 “你来的正好。” 没看到陆九昭的影子,宋怀恩才算放心,一刻钟的时间,应该做不了什么吧,而且看林莺时穿戴也完整,一点都不像…… “啪嗒”一声,一个橄榄型的青瓷瓶在男人脚边碎开。 那不善的眼神让人作呕,林莺时深吸一口气:“东篱咱们回去。” 宋怀恩看她转身往翠微居走,松了一口气,刚刚他在林莺时眼底看到了杀意。 林莺时收拾好东西就要走。 “你要去哪?”在洞门前拽住一脸冷漠的女人。 “松开我。” 男人没说话,手上默默加重了力道。 “好,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她拔下头上的发簪稳准狠地刺向男人的手臂,锋利的簪子穿透华服,戳进皮肉。 男人只是闷哼一声,并没有多余的动作,更没有松手。 “老爷不好了,小姐和宋姑爷打起来了。”小厮气喘吁吁,小姐和宋怀恩已经和离了,可又住在翠微居,他们下人私底下都喊宋姑爷。 “他打皎皎?”林明川气得胡子一跳一跳的,骂《松鹤延年图》画工粗糙也就算了,还敢欺负皎皎,他就算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为皎皎讨个说法。 害怕老太爷气坏身体,小厮就立马解释:“是姑娘用簪子刺伤了宋姑爷,宋姑爷并没有还手。” “哦,退下吧。”林明川继续擦拭长翘几上面的怪石摆件,似乎没打算插手。 林明川不管不问,林居易又跟志同道合的诗友去登山了,府里一个能平事的人都没有。 “松开我。” “不,除非你告诉我陆九昭跟你说了什么?”她前后态度变化这么大,肯定是陆九昭在背后挑拨离间。 “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什么都没说……”林莺时柳眉紧蹙,又把簪子往下压了压。 “君子?他要是君子,会当着我的面让九九喊他爹爹?” 林莺时愣了,竟然还有这档子事情…… 第211章 帮忙 “夫人,端公爷所言句句属实,奴婢在外面听得真真的。”小丫头跪在她的脚边,一吐为快。 “你刚刚怎么不说?” “夫人,你也没有问我。” 看着青石板上斑驳的血痕,林莺时愧疚地看向脸色苍白的男人,之前脸上的抓痕已经结痂了。 林莺时低着头坐在镂空雕花方凳之上,时不时用余光瞥一眼忙碌的郎中。 “小姐,老爷让你过去一趟。” 林莺时如释重负地出去,至少不用看宋怀恩幽怨的眼神。 “皎皎,你年岁不小了,都是当母亲的人了,怎么行事越发不稳重了。” “父亲,对不起。”她当时就是被怒气冲昏了头,本来她就一肚子火,再被宋怀恩用那种看淫/妇的眼神打量,一怒之下就动手了。 林居易看了她一会,抿着唇笑了:“皎皎,你颇有我当年的影子,想当初我可是美男子……” “父亲,我给你说正经的呢,我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她一直隐约知道陆九昭对她余情未了。 可他从来没明说,她也就装聋作哑了。 现在竟然让九九喊他爹,还是当着宋怀恩的面,她不能再自欺欺人了。 看火候差不多了,林居易也不逗她了:“这种时候就要快刀斩乱麻,两个男人都不是一般人,拖的时间越久,就越危险。” 林莺时点点头,她也不想吊着人家,那不就成坏女人了。 “皎皎,我觉得陆九昭跟你最为般配,你性子跳脱不羁,陆九昭宅心仁厚,能包容你,又贵为王爷, 也能给你兜底……”林明川捋着白花花的胡须,提到陆九昭的时候,满心满眼都是赞赏。 “为父和你祖父的意见一致。” 林莺时坚定地摇头:“我对定北王并没有半点儿女私情。”就算过去有,现在也没了。 “哦,那既然如此你为何跟宋怀恩整日怒目相向?”林明川大为不解。 “祖父,我不喜欢陆九昭,并不代表我喜欢宋怀恩?”感情的事情又不是判断题,不是对就是错,不是陆九昭就是宋怀恩。 而是选择题,如果条件允许的话,她更希望是多选题,也没有人规定心上人只能有一个,多三五个也无妨。 不过照目前的架势看来,家里的条件肯定是不允许的,要不然明堂之上也不会挂祖父的墨宝了,一般都是挂名师大家的字画。 林居易面露为难,这就有点难办了,还不是一般的难办。 朝堂之上,只有陆九昭有能力跟宋怀恩一较高下…… “父亲,祖父,时候不早了,你们早点休息,不用为我的事情挂心,至于陆九昭那边我会尽快说清楚的。” 她从载酒堂出来,在西花园的凉亭中坐了一会,更深露重,她缩了缩胳膊,并不想回翠微居。 “冻着你没关系,万一把病气过给九九就麻烦了。” 林莺时挪了挪屁股,并没有拒绝男人的披风。 “少装模作样了,你又不喜欢九九。” 手臂上的痛不断提醒着宋怀恩白日里发生的一切, 他平静得像是一潭死水:“爱屋及乌,我喜欢你, 自然希望九九没病没灾。” 林莺时瞅了他一眼,她可没从男人的表情上看到一丁点的爱意。 周遭环境阴森森的,宋怀恩这话估计是说给鬼听的吧。 两人并肩走到翠微居门口。 “你先回去吧。”宋怀恩大步往相反的方向走,想必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林莺时刚从浴房出来,就被人结结实实地抱在怀里。 男人胸膛的热气好似能把她的湿发烤干,似乎喉舌也被烘烤,她有些口干舌燥。 “你干什么?”她含着胸背,并不敢轻举妄动,她浑身只穿着中衣中裤。 这男人明显处于一种过分亢奋的状态,比起那天中了春燕喜春散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想必是又遭人暗算,中了更为霸道的春药,那些人还真下作。 林莺时咬着唇,定定地看了男人好一会,并没有推开男人,她要是反抗了, 搞不好招致更猛烈的反扑,到时候吃亏的还是她。 男人也没说话,像一座沉默的大山一样,随时会压过来,滚烫的体温和粗重的喘息和那夜如出一辙。 她嘴巴张张合合,卡在嗓子眼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心一横,她带着男人往架子床的方向走。 “你再忍一忍,我帮你。”她低着头,似乎在为刚刚说出去的话感到害羞。 直到女人葱白般的手指搭在他褐色革带去解带扣,宋怀恩猛地瞪大了双眼,她好像误会什么了,他自然不会好心提醒。 上次他中了药,意识混沌,后半程才算完全清醒,可这次不一样,灯架上燃着灯树,室内通明恍如白昼。 他只需低垂眼睫,就能看到那娇艳欲滴的唇瓣还有含羞带娇的芙蓉面…… 光是解腰带都花了小半个时辰,可林莺时迟迟没进行到下一步,转身去把灯树熄灭。 黑暗给了她充足的安全感,她在房间里摸索着。 男人浑厚粗重的喘息声就是最好的“指引”,她紧张不已脑子里像是在擂鼓…… 宋怀恩似乎不满她的磨磨蹭蹭,直接迎了过来。 就那么光溜溜赤条条地立在她跟前。 从缄默的大山变成了一座活火山,还在不断喷涌着炙热的岩浆。 并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似乎在等着她履行承诺。 林莺时转身看了一眼门口的位置,现在想跑的话,应该还来得及。 耳边传来一阵低哑的哼笑。 她像是被什么东西灼了一下,呆若木鸡地立在原地。 这种事情她不是第一次干,一回生,二回熟,三回…… 绝对没有第三回,明天她收拾东西走,隐姓埋名也好,归隐山林也好,总之不会再跟宋怀恩有交集就是了。 俯在她身上的男人似乎察觉到她的走神,闷不做声地拧了她的侧腰一把,林莺时尖呼了一声,也没跟他客气,成功地换来男人一阵痛苦的闷哼。 想跟我斗,门都没有。 她握着床沿,得意地挺起脊背,得意地冲男人挑眉:“你给我老实一点,要不然不帮你了。” “嗯。” 声音和他的掌纹一样粗糙炙热,贴着她的腰线游走。 林莺时觉得这次跟上一次有点不一样,她也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就像以前的那句广告词,一年逛两次xxx,每次都有新发现。 男人又掐了她一把,还是故意掐在之前的位置,估计明天会留下淤青。 不过她也理解男人,这种时候还频繁走神,会挫伤男人的可怜的自尊心。 很快林莺时没办法胡思乱想了,灵魂被钉在了“耻辱柱”上。 她惊恐地望着上方的男人,想骂人,想打人,想杀了宋怀恩,可她疼得根本说不出话,就连呼吸都不敢放急,会疼。 开弓没有回头箭,宋怀恩也不想回头,既然林莺时误以为他中了春药,那就只能假戏真做。 第212章 还有你 男人沉默着抚了抚她的凌乱的云鬓,沉默着去吻上她战栗的肩膀……好似又变回了之前缄默的大山。 林莺时缓了好一会,才勉强能言语:“你滚。” 看她已经恢复了,男人眸色暗淡,迟疑地“嗯”了一声,从她身上爬下来,和她并肩躺着。 她刚刚又哭又叫体力早就消耗殆尽了,没一会就睡着了。 身旁的男人彻夜未眠。 “你醒了?” 林莺时睁开一条缝的眼睛又合上,打算继续装睡,昨夜宋怀恩中了药,神志不清,只要她打死不认就行。 她不是这个时代的女人,也没有那么强的贞操观念,更不会因为昨天发生的事情改变自己的初衷。 “别装睡了,我有话跟你说。” “我又不聋,你也不是哑巴,有话直说。” 看着一脸不耐烦的女人,宋怀恩无比怀念昨夜那个杏眸含春的女人。 “昨晚……” “昨晚你跟疯了一样,一上来就要抱我,还好我反应快,用板凳把你砸晕了。” 她在心里演练了很多遍,对答如流。 “你别骗我了,我都知道。” 肯定是在诈她,林莺时才不上当呢,耸了耸肩膀:“随便你怎么说吧。”她穿好衣服下床,腿一软差点一头栽到床下。 还好宋怀恩一个猴子捞月,把人给捞了回来。 男人手臂上的纱布已经被血染红了,看来昨天晚上没少在她身上使劲。 她轻咳几声,推开男人的胳膊:“放开我。” “不放,我会对你负责的。” 听到这句话,林莺时感觉自己的天都塌了。 “你跟岳父在载酒堂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我也没中春药……” 不仅天塌了,地还陷下去了,林莺时错愕地瞪眼:“那你干嘛突然抱我,。” “你说你不喜欢陆九昭,我太高兴了,情不自禁就抱住你了。”他低着头看起来还有些羞涩。 “那你体温为什么那么烫?” “外伤感染,导致高热。” 林莺时:“……”一失足成千古恨。 “夫人,咱们既然有了夫妻之实,日后……” “停,昨天的事情就是一场误会,咱们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吧。” “好。” 林莺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竟然就这么答应了,她都做好跟宋怀恩鱼死网破的准备了。 “那你还不放开我?”她轻搡着男人的肩膀。 “不着急,我难得休沐,你再陪我睡一会。” 林莺时慢吞吞地把自己塞到被子里,蒙上头不去看他。 “你为什么不喜欢陆九昭?”话里带着轻蔑,好似一个常胜将军在嘲笑手下败将。 她都不知道宋怀恩哪来的底气:“我不喜欢他,也不喜欢你,你有什么好得意的?还有,以后不许偷听我和父亲说话。” “我没偷听。” “嗯?” “林府的管家是我的人。” 林莺时:“……还有谁是你的人?” 男人低头沉吟片刻,似乎在回想,随后压低了声音:“还有你。”眼底好似藏着一簇繁光。 林莺时的心尖尖好像被什么东西掐了一下,又酥又麻。 她低头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不是昨晚那件了。 “你给我换的衣服?” “嗯,我总不能让你穿着脏衣服睡觉吧。”男人别有深意地盯着她。 林莺时又羞又气,又无可奈何,事情已经发生了,再纠结这种细枝末节也没意思了,她长叹一声。 发生了这档子事情,想要彻底摆脱宋怀恩就更难了。 宋怀恩忽视掉她的长吁短叹,假装漫不经心地问道:“你什么时候去找陆九昭说清楚?你要是不好意思开口的话,我可以替你去。” “那倒不必。” 宋怀恩单方面跟她腻歪了一上午,起来刚好用午膳。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男人恋恋不舍地松开她的腰。 用过午膳,宋怀恩来到载酒堂,发现明堂挂着的《松鹤延年图》已经被替换下来了。 他又想到了陆九昭愿意以玉佩易画的事情,只觉得那幅画有古怪。 “端公爷,那幅画是老太爷画的。”李管家环顾四周,压低了声音道。 难怪! 那他当着陆九昭的面,说画工粗鄙,难登大雅之堂,林明川应该不会生气吧? 他忍不住向李管家求证。 “老太爷为了这件事怄气呢,都好几天了。” 管家的话击碎了宋怀恩所有的希望。 “端公爷,你要是想补救,有的是办法,老太爷最倾慕的书法家是欧阳先生,如果能让欧阳先生在老太爷画上题词,那老太爷肯定乐得合不拢嘴。” 他话锋一转:“不过欧阳先生四处云游,居无定所……” “《松鹤延年图》如今在何处。”要是他连一个云游在外书法家都找不到,这个首辅也是白当了。 “就在库房,小的这就拿过来。” 不到三天,提过词的画轴就被八百里加急送过来了。 一路上不知道跑死了多少匹马,沿途的驿丞还以为是从边关那边来公文呢。 载酒堂内,众人对着那幅《松鹤延年图》交口称道,尤其是宋怀恩彩虹屁不绝如缕…… 在这一刻, 林莺时突然理解了嘉靖帝,毕竟谁不喜欢听歌功颂德呢。 有一说一,宋怀恩当初的评价也没错,她祖父在诗画方面的确缺少一点慧根,在她看来经过欧阳先生的铁笔银钩修饰之后,就是一个镶着金边的屎盆子。 她看了一眼夸得眉飞色舞的男人,啧啧嘴,还真是难为他了。 到最后,宋怀恩都给林明川夸得飘飘然了,还提笔在欧阳先生的题词旁边补了两句诗。 林莺时脑子里快速蹦出来“狗尾续貂”。 “祖父,你这两笔可谓是画龙点睛。”宋怀恩惊为天人地看向林明川。 “一般般,我跟欧阳先生还是有很大的差距的,拍马不及。” “祖父,你也太过自谦了,欧阳先生说等改日还要来拜访你呢。” 林莺时只觉得宋怀恩过于聒噪,像是有几百只麻雀一样,在她耳边叽叽喳喳的,她随便找了个借口溜了。 很快到了用午膳的时间。 “祖父,你请用。”宋怀恩特意让丫鬟把胡椒醋鲜虾放到林明川的面前。 “子期,有心了。” 三个人侃侃而谈,从朝野之争到冤假错案,林莺时竟然插不进去,好似自己才是外人一样。 宋怀恩游刃有余地讨好着林居易和林明川,还能抽空给林莺时盛汤夹菜。 午膳之后,两个人一起离开在饭厅。 “你一直盯着我做什么?” “我在想你的脸皮有多厚?” 宋怀恩哼笑一声,表情轻佻:“如你所愿。”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手就被男人捉住贴着侧脸。 身旁的东篱笑着跑开了,回廊之上来来往往的都是下人,她可不像宋怀恩没脸没皮不知道害臊。 “摸出来有多厚了吗?”男人笑着调侃,“要是没有的话继续摸,反正我有的是时间。” 她脸颊害羞,胡乱地点点头,像是挣脱樊笼的金丝雀扑棱着翅膀飞远了,就连流苏钗都跑掉了。 宋怀恩捡起地上的流苏钗,双手背在身后,踱着步追过去。 “夫人,你东西掉了。” “不要了。”她闷闷地回了一句。 宋怀恩走到她跟前,不由分说地将钗子插簪到她鬓间,还眯着眼睛欣赏了好一会。 那充满占有欲的眼神让林莺时很不舒服,不就是有过肌肤之亲而已,这男人怎么一副吃定她的样子。 “你离我远一点,我不喜欢油嘴滑舌的男人。”她必须要纠正宋怀恩这种离谱的思想。 “不喜欢油嘴滑舌,那天晚上你还抱着我亲,我躲开你还呵斥我。” 男人的语调听起来可怜兮兮的,好似痴情女在痛斥薄情郎,她就是那个提上裙子就不认人的“薄情郎”。 “你冷静一点,那天晚上的事情就是一场误会,我有错,你也有错,咱们各退一步,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行不行。” “你是要始乱终弃,抛夫弃女吗?” 林莺时一愣,这还是那个寡言少语的大佞臣吗?现在怎么变成得这么啰嗦,尤其是当着她父亲和祖父的面,简直比老嫂子还能说。 “算不上抛夫弃女,嫁给你非我本意。” “所以我给你写了休书,放你自由,你能原谅我吗?” 第213章 休书 林莺时真的是气笑了,合着她是拿到了一封具有时效性的休书,具体什么时候有效,要看宋怀恩的态度。 “所以你写休书就是为了哄骗我,你拿我当三岁的孩子了吗?”她装作悲愤的样子,眼眶都气红了,杏眸里也氤氲着一层水雾。 “没有,你听我解释,我是真的想跟你白头到老。” 男人焦灼的表情,不由得让林莺时想起来一个故人——张德,当时张德想纳她为妾,她执意不从,说自己对男人爱意浓重,非要做正室夫人,要不然就以死明志。 张德害怕真的闹出人命来,就连夜把她送到盛京城,为自己谋前程。 林莺时冷嗤一声,都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在她看来比有情郎更难得的是从一而终。 男人的这张嘴最会骗人了,就凭拍几句马屁就想跟她白头到老,简直痴心做梦。 他跟张丽燕在一起可不是这样,爱意全都落在实处,凭借着一己之力,硬生生地把张家捧到了天上。 “想和我白头到老的人多了去了,你老老实实排队吧。” “那我能插队吗?” 她声色俱厉,低声呵斥:“凭什么?” 呵斥声吸引了不少目光,丫鬟仆人都同情地看向宋怀恩,宋姑爷也真是可怜,小姐训他跟训狗一样。 宋怀恩并没有被她恶劣的态度劝退,口气相当笃定:“就凭你喜欢我,你要是真的讨厌我,就不会主动帮忙。” 她踢了一脚路边的石子:“你想多了,我要是不帮你的话,那我的清白就保不住了……” 虽然到最后清白也没有保住。 “原来是这样。”男人眼底一片薄凉,是他自作多情了,以为林莺时是被他感化了,才会伸出援手。 “帮忙的事情,你不用太放在心上,毕竟也只是帮了一个小忙。”她似乎存心要让宋怀恩难堪,“小”这个字眼咬得特别重。 回应她的只有风吹动衣摆的声音。 她对着男人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人,说句实话还不让了。” 这话再次让宋怀恩的脸色黑了一个度。 “小姐,你跟姑爷怎么又吵架了?” 林莺时摘了一朵芍药花插在九九头顶的小揪揪上面,不以为意地答道:“没吵架,是他脾气太差。” “小姐,你又倒打一耙,依奴婢看端公爷的脾气好着呢,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训斥他,训得跟孙子一样,他都没有给你甩脸子……” “没甩脸子?你是没看到,他出门的时候,那脸拉这么长,都快拖地了。”她用胳膊比划了一下。 “男人都好面,小姐有什么事不能关起房门来,你们两个人好好说,奴婢觉得没必要弄得满城皆知,你知道那些下人在私底下怎么议论端公爷吗?” “怎么议论的?”林莺时把九九抱起来,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 “说妻管严都是好听的,大部分是骂他的,说他是窝囊废,是软脚虾,是连女人都降不住的废物点心。” 东篱还没说完,林莺时心底的火气歘地一下子窜起来了,直接找到李管家,他是宋怀恩的人,肯定不会轻饶那些嘴贱的下人。 “这件事你去查吧,该发卖的发卖。” 李管家好似早就知道这件事,客客气气地道:“老奴这就去办。” “你去看着点,别弄出人命来。”她虽不是菩萨心肠,但是也不喜草菅人命。 “好。” 东篱很快回来了,捏着袖子欲言又止:“奴婢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你既然都说出来了,想必心里已经有定夺了,讲吧,我不会怪罪于你。” “奴婢听到李管家在非议小姐,说你玩弄姑爷的感情,还说你打一个巴掌,给一个甜枣,虚伪至极。” “他还说什么了?” “他还说你跟张丽燕都是一丘之貉,就是靠戏耍男人为乐,就是贪慕姑爷的权,又不愿意付出应有的代价……” 东篱说完,就跪在林莺时的脚边,仰头看她:“小姐,你真的不喜欢姑爷吗?他对你好,对老爷和老太爷也好,他求陛下赐匾就是为林家扬眉吐气。” 林府上上下下都感激宋怀恩,所以都觉得小姐有点不识好歹了。 “奴婢听李管家一直提及张丽燕,张丽燕和姑爷……” 说起这个林莺时可太有发言权了,她阴阳怪气道:“你家姑爷和张丽燕的那点破事,三天三夜都说不完,宋怀恩的心呀,肝呀,脾肺肾都掏给张丽燕了,我算个什么东西。” “小姐,你这是吃醋了吗?” 林莺时白了自作聪明的小丫鬟一眼:“吃醋?我可不爱吃醋,我吃饺子都不蘸醋。” 东篱站起来给给她揉肩膀:“小姐,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就是吃醋了,你心里有姑爷,才会想着跟张丽燕一较高下。” 林莺时自己都犹豫了,她真的是在吃醋? “小姐,你真糊涂,你设想一下,假如现在姑爷要跟张丽燕重修旧好,你能答应吗?” “当然不行。”脱口而出之后,她又梗着脖子给自己找借口,“张丽燕可不是一个好东西,要是她再攀上了宋怀恩,第一个倒霉的就是咱们,我跟她有仇,血海深仇。” 东篱张了张嘴巴,还想说什么,就看林莺时不耐烦地挥挥手:“我困了,要休息了。” 她坐在四开光绣墩之上松鬓卸钗,对着一支点翠玳瑁簪发呆,张丽燕也有一个差不多样式的,也是宋怀恩送的。 张丽燕的那支,明显要比她的还要珍贵许多,她在宋怀恩心里果然没有张丽燕重要。 “真是魔怔了。”她匆忙揉了揉脸颊,觉得自己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 她不由得朝门口看了一眼,按理这个时辰宋怀恩也该回来了,在想到底要不要给他留门。 “夫人,睡了吗?”慕白清朗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还没呢, 什么事?” “端公爷说了,今夜不回来了,你早些睡吧。” 林莺时点点头,意识到慕白看不到,又朗声道:“嗯嗯,我知道了。” 她没忍住又多嘴问了一句:“他是歇在一笔堂了?”偶尔宋怀恩也会通宵处理公务。 门外慕白顿了顿:“不是,歇在将军府上了。” “哪个将军府?”盛京城大大小小的将军府可不老少。 慕白有问必答:“天武将军府,张庆春在关山剿匪有功被陛下亲封为天武将军,就是这两天的事情,夫人你应该不知道。” “张庆春?是张丽燕的本家?” “对,张丽燕二伯家的嫡子,今年才十七岁。” “哼,你们家端公爷还真是慧眼识珠,功德无量,提拔出了一个雄姿英发的少年将军。” 慕白不知道如何应对她的阴阳怪气,干脆沉默以对。 林莺时不依不饶:“宋端公爷还真是知人善任,按照张家的族谱来用人,什么时候我们林家也能跟着沾沾光,体验下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滋味。” 从她流放的途中,就陆陆续续听到官员被擢升的消息,大部分都是张家人,不是张家人多有本事,而是背靠大树好乘凉。 “夫人,端公爷在将军府上喝醉了。” “喝醉了才好呢,男人不喝醉,女人没机会。”估计这会子张丽燕的衣服都脱光了。 “夫人,你不去把端公爷带回来吗?” “人是能带回来,心可带不回来,你让他在将军府上吃好喝好睡好。”林莺时嘴巴里像是吞了两斤醋精一样。 “没有你,我睡不好。”低哑的声音响起。 林莺时推开门,慕白早就不见了踪影,只有宋怀恩东倒西歪地站在门口,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眼神迷蒙地望着她。 “滚开,我没兴趣伺候醉鬼,浑身的酒臭味难闻死了。”她看起来凶巴巴的,却并没有推开靠在她肩膀上的男人。 “别呲着牙笑了,让小厨房去煮一碗醒酒汤,一点没有眼力劲。”她瞪了看热闹的东篱一眼,用脚带上门。 她拧干净毛巾,给男人擦把脸,脱了外衣鞋袜,就把人扶上了床,威胁道:“你要是敢吐在床上,我就在你脸上绣花。” “你又训斥我,我也要脸面的。” 他明显是为白天的事情抱不平。 “我没训你,我说话就那样,嗓门大,你以后慢慢习惯就好了。”林莺时歪头看檀木圆桌,心虚直接写在了脸上。 “夫人,醒酒汤好了。”东篱隔着屏风把汤放在桌上,出去的时候太着急,险些被门槛绊倒。 跑什么跑,不知道还以为她跟宋怀恩正在做什么少儿不宜的事情呢。 她一手拿着碗托,一手扶起来男人,让他枕在自己大腿上:“喝了醒酒汤,就不难受了。” 宋怀恩的人品不咋地,可酒品还不错,喝醉了不哭不闹也不嚷嚷,乖得跟个孙子一样。 她看向男人的眼神不由自主地柔和了不少。 “你今日是不是见到张丽燕了?” “没有,我在男宾处,她在女宾处,中间隔着一条河呢。” 听他的语气还没有醉到不省人事。 “哼,有心之人山海皆可平,别说是隔着一条河了,就算是隔着百座山都挡不住张丽燕……”她气鼓鼓地把男人凑过来的爪子推开。 “你吃醋了?” 林莺时已经不想回答这种没营养的话题了,她故意捏着腔调:“是我吃醋了,我嫉妒张丽燕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