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山雪》
3. 第 3 章
看着沈玉清走远,江照雪终于放下心来,松了一口气。
旁边青叶给她披上斗篷,着急道:“女君,您快进来,您现在都中灵泯散了,还不好好修养,这事儿您不能再瞒了,必须告诉岛主和少主……”
“好了好了。”江照雪按住她,认真道,“青叶,我现在很虚弱,你让我睡一觉。”
“那这件事……”
“我自己说。”江照雪向青叶承诺,“我一定告诉爹娘哥哥,你放心吧!”
青叶看着她的眼神里满是不信任,但见江照雪态度坚定,也不好多说,只能由着江照雪将她推出房门,叮嘱道:“那您一定要说!千万不要再给君婿脸了!”
“知道知道,”江照雪哄孩子一般道,“我现在就说,别进来哈。”
说着,江照雪关上房门,屋子终于安静。
她疲惫走回案桌前,坐下来揉着额头,忍不住低骂了句:“什么事儿啊都……”
“主人,您真是太厉害了。”
阿南的声音又在识海中响起来,满是钦佩道:“短短一瞬之间,居然能想出装病这种招数,成功躲过去天命殿!现在待在云浮山,还没有禁制,您岂不是想跑就跑?!接下来我们怎么办?跑吗?!”
“跑不了。”
江照雪撑着额头,叹了口气道:“有同心契在,哪儿都去不了。”
“啊?”
阿南一愣,随即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对哦,同心契可以感应对方的位置,只要他想知道你在哪里,就能知道你在哪里……那你怎么办?”
江照雪没有回答它,她闭眼缓了很久,从梦里那些碎片片段中,大概梳理清楚了这段剧情。
书里这段剧情,从整体角度看是这样的。
慕锦月被她下毒,随后裴子辰便被派往九幽境结界附近的乌月林中寻找凌霄花,结果在到达九幽境界碑处之时,乌月林中突然开启了一个诡异法阵,出现了一条凶猛无比的黑蛇。
这条黑蛇把所有弟子一顿胖揍,外面进入阵法都有进无出,灵剑仙阁准备放弃裴子辰之际,慕锦月得到了传信,不顾死活进入乌月林中救人。
沈玉清为了慕锦月,只能以身犯险。
但沈玉清刚使用过天命书,又为了保慕锦月灵根,灵力不济,只能和黑蛇打了个平手,于是关键时刻,沈玉清带着慕锦月狼狈逃窜,留下了裴子辰,独自面对已经是强弩之末的黑蛇,给了裴子辰一个捡漏的机会。
这一夜,裴子辰从这条黑蛇身上掏出了至宝天机灵玉。
沈玉清在身中蛇毒,和慕锦月相处一夜之后,开始意识到自己对慕锦月有着超越师徒之外的感情。
慕锦月为裴子辰出生入死,成为裴子辰心中的白月光。
他们三人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
至于她?
书里没写,但凭脑子想,也知道这一夜她肯定不好过。
沈玉清被揍,她能跑得了?沈玉清受伤,她都要承担一半伤势,没有她,沈玉清还能在身受重伤的情况下,感受女主魅力?
说不定早被那黑蛇一尾巴就打得男女都不辨了。
“所以现在你有两条路。”
阿南突然开口,琢磨着道:“第一条,是改变沈玉清。他现在还没确认自己喜欢上慕锦月,如果你能改变他喜欢慕锦月这件事,甚至于让他喜欢上你,就可以不让他站在男主对立面,扭转了他作为反派的命运,也就挽救了你的死局。而且你还能获得一段美满姻缘,真是爱情事业一把抓啊!”
“你能知道我在想什么?”
江照雪听见阿南的话,立刻察觉不对。
命兽的存在,江照雪从成为命师开始就知道,所以并没有怀疑它的真实性。
只是命师太少,拥有命兽的命师,更是三千年都不曾见过,江照雪的师父,至死不过三百岁,还只到化神期,命兽的存在江照雪都是从书上看的,对于命兽的特性,她并不了解。
她厉声质问,阿南吓得沉默。
江照雪一拍桌子,冷声道:“别装死,你是不是能感知到我的情绪,知道我在想什么?”
“那个,我在你的识海里,的确是可以感知的。”阿南支支吾吾,“你要不愿意……就给我点能量,我可以化形出来。”
听阿南的话,江照雪琢磨片刻,便往识海中灌入了一道灵力。
片刻后,江照雪感觉识海中逐渐出现了一只鸟的形状,随后一只黑漆漆的乌鸦出现在了江照雪面前。
江照雪:“……”
不是,她的命兽怎么会是只乌鸦啊!这么不吉利的吗?!
似乎是感知到了江照雪的想法,这只鸟伤心扭头,难过道:“命兽随主,你是只炮灰,运气又不好,我长成这样,我也不想的嘛。”
江照雪听到这话,深吸一口气,抬手道:“不重要,赶紧从我识海滚出去!”
“好嘞。”
阿南非常识时务,立刻从识海飞出,落到江照雪旁边桌面上,歪头道:“好了,我现在只能感觉到你开心难过这些情绪了,我们继续商议大事吧.你觉得我刚才的方案怎么样?请给我倒杯茶,谢谢。”
“不怎么样。”
江照雪给它倒了杯茶,推了过去。阿南歪了歪头,疑惑道:“那你怎么想?”
“我不可能把命放在别人身上。”江照雪思考着,冷静分析着,“只要同心契在,我永远被动,不管我是要改变沈玉清,还是要改变我自己,甚至改变裴子辰,我都不能让同心契这东西继续存在。”
“可那东西……不好解吧?”
阿南迟疑着,它眨巴眨巴眼,拼命回忆道,“它好像是写在天命书上的契约?这东西能解开吗?”
“能。”
江照雪肯定开口,阿南来了兴致:“怎么解?”
“两个办法,要么是用自己的性命,抹去自己结下的契约。要么,就得用天地孕育的神器,”江照雪抬起眼眸,冷静吐出一个名称,“天机灵玉。”
“天机灵玉?”阿南思考着,“有点耳熟啊。”
“天机灵玉乃天地孕育,万万年难显一次,蕴含着最纯正不过的天地之力,是唯一可以解除写到天命书上契约的神器。只是天机灵玉作为天道馈赠,只有大气运者才能得到,刚好……”
“裴子辰!!”阿南瞬间反应过来,惊喜道,“就是今晚,天机灵玉出世!”
“没错。”
“所以你从一开始想要做的就是抢天机灵玉?”阿南终于意识到江照雪的计划,他震惊回头,“你装病是为了拖延时间,你故意提醒沈玉清你今夜身中火毒,会多么凄惨,还和他说,他要是今晚回来看你就是喜欢你,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你做一切,都是为了方便你今晚逃出去?!”
“正解。”
“你刚才就不怕他把你的火毒解了?”
“那就更好咯。”江照雪喝着茶,分析道,“没有火毒牵制,我活动更方便。只是沈玉清肯定不相信我真的中灵泯散,他得留火毒在我身上牵制我,顺便拷问我。没听到他说的吗?只要我交出解药他既往不咎,现在肯定在落霞山等着我认错给解药呢。”
“你怎么这么聪明?”阿南看着江照雪,眼里满是崇拜。
江照雪将头发挽到耳后,正要口头谦虚、内心虚荣一下,就听阿南继续道:“明明脑子这么小,居然转得这么快!”
这话让江照雪僵住,过了片刻,她放下手冷脸:“你不会说话可以不要说。行了。”
江照雪站起身来,开始收拾所有要用东西,一面收拾一面道,“别废话了。距离我火毒发作还有四个时辰,我们现在赶紧去乌月林,把天机灵玉抢到手,解开同心契后,找个地方躲过火毒发作,之后再想去处。”
“好,不过我就有一个问题。”阿南站在案桌上,皱眉深思。
江照雪快速收拾着东西,直接道:“放!”
“咱们这么抢男主的东西,是不是不好啊?”
听到这话,江照雪动作一顿,她有些震惊回头,不可思议看着阿南。
阿南被她的眼神吓住,结巴道:“做……做什么?”
“我这么没素质的人,居然有你这么道德高尚的命兽?!”江照雪感慨出声,换了一身从来不穿的紫色长裙,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银制面具盖在脸上,嘲讽道,“你怕不是忘了,他在书里杀过我吧?要你觉得这东西属于他,那他不仅要背负气运,还得背负命债,我抢仇人有什么不对?”
说着,江照雪把柜门“哐”一下关上,蹲在地上刮金粉,一面刮一面道:“要是你觉得他在书里杀我和他无关,那天机灵玉和他有什么关系?我凭本事拿神器,有什么不对?”
“说得很有道理。”
阿南被她彻底说服,随后意识到:“那咱们不仅可以抢……不,得到天机灵玉,我们还可以拿好多的法宝,他的机缘我们都知道,我们发了啊!”
“那可不是吗?”
江照雪仿佛早已料到,她把乾坤戒乾坤镯都装满,带得满手金光闪闪,和被搜刮一空的房间形成鲜明对比,笑着道:“咱们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说着,她转头看向门外,扬声道:“青叶!”
青叶一直蹲守在门口,听到江照雪的话,赶紧入屋,急道:“女君,您和岛主少主说好了吗?”
“说好了。”
江照雪将青叶拉紧屋子,关上大门,给她披上自己衣服,快速在地上画了法阵。
青叶茫然看着江照雪做一切,听着江照雪叮嘱道:“青叶,其实我没中毒,你别多问,你就坐在这里,可以伪装我被沈玉清感知七个时辰,今夜我要去干件大事,成功之后我通知你,你立刻带着云浮山和咱们蓬莱弟子,马上脱离灵剑仙阁,往蓬莱跑。”
“啊?”
青叶被这话搞蒙,不可置信看着江照雪:“您要干什么啊?”
“我要带你们回蓬莱。”江照雪拍在青叶肩上,认真道,“你要守好你的任务,一定不要让人发现我离开,等我消息。”
“是!我等女君消息!”
青叶激动出声。
江照雪微微一笑,随后起身走到江照雪走到占卜桌前,食指中指并指一划,空中便出现了一个宝石琳琅镶嵌的玉签筒,签筒在暗夜中泛着华光。
每一个命师都会有几个占卜法器,有人是龟壳,有人是铜钱,有人是蓍草……而江照雪的本命法器,就是这个乾坤签筒,以及一个不太常用的阴阳兆龟。
江照雪抬手拂过签筒,鸦羽遮住眼中神色,突然传音给阿南:“阿南。”
阿南疑惑抬头,就听江照雪道:“你说……如果这是一本书,我的爱恨,所有人的爱恨,都是真的吗?我过去所为,沈玉清今日所为,皆出于己心吗?”
阿南一愣,随后还未回答,就听江照雪轻笑:“罢了,不重要,活下去最重要。”
说着,她并指一划,签筒开始摇晃,金色法阵如涟漪一般荡漾在她脚下,周边灵力涌动,江照雪快速在手中结印,脑中反复诵念请求,将灵力倾灌在掌心:“天道无常,赌运于天,遁身寻人——”
她抬手一扬,法光在她手心亮起,眼前乾坤签筒转得飞快,她抬手往法阵一押,整个法阵亮出光芒,冲向乾坤签筒:“去!”
一根玉签从签筒中甩落而出,浮亮在江照雪面前,“上上”三个血色上古文字出现在江照雪面前,看上去分外漂亮可爱。
江照雪眼露喜色,转身唤了一声:“阿南!”
阿南立刻飞来,落在她肩头。江照雪抬手一划,玉签瞬间消失,她和青叶脚下涌起法阵,随后两人便一起消失在了房间之中。
等眼前再次出现光亮,江照雪和阿南睁开眼睛,便见周边是一个树林,江照雪环顾四周,感觉阴气森森。
“这就是乌月林?”阿南开口。
它虽然熟知书中剧情,但是毕竟是刚刚来到这个世界,对一切并不熟悉。
江照雪应了一声,拿出一个罗盘,算了算方位,带着阿南往前走。
阿南见她没有一点犹豫,不由得疑惑道:“主人,咱们去哪儿啊?”
“九幽境界碑。”
“为什么去那里?”
“天机灵玉是天道馈赠之物,遇大气运者才会出世。也就是说,它不是随便出现,而是感应到裴子辰才出现。”
江照雪回忆着剧情,耐心解释:“所以我们得到书中天机灵玉出世之地去等裴子辰,书里说,天机灵玉是在九幽境界碑处出现的,我们得去那儿。”
“那我们为什么不直接跟着他?”阿南奇怪。
“书里那条沈玉清都觉得麻烦的灵蛇,原本只是条普通的蛇,在天机灵玉出世后,误食了天机灵玉,才变得这么强。我们想要拿到天机灵玉,最好的时机就是在天机灵玉出世那一刻,如果它被灵蛇吞噬,那就麻烦了。”
能胖揍沈玉清的变异蛇,她想想脑阔就疼。
“这和去界碑等裴子辰有什么关系?”阿南站在她肩上歪头,没听明白。
“天机灵玉出世,灵力波动极强提前到天机灵玉出现的地方,布下能感受灵力波动的寻灵阵。”江照雪说着,从林中走出,入目是一片旷野,江照雪手持罗盘,继续道,“站在阵眼处,任何灵力波动都首先被我们感知。所以我们得先过来布阵,要有时间布一个诛杀灵蛇的大阵更好。;”
“明白了。”阿南点点头,随后看着这空旷的地面,觉得奇怪:“这林子里怎么有这么大的空地?”
江照雪瞟她一眼,收起罗盘,随后取出乾坤签筒。
“天道无常,赌运于天,上上大吉,破阵——开!”
说着,签筒中飞出一只“上上”,随后阿南便见一道透明蓝色结界出现在眼前,江照雪收起签筒,领着阿南道:“走吧。”
说着,江照雪带着阿南跨入结界之中,一进入结界,阿南便见这旷野之上,竟伫立着一座灯火通明的破庙。
孤零零的破庙在月下仿佛是缭绕了一层蓝烟,看上去格外诡异,两人一起往前,踏入庙中。
这庙宇残破,但该有的供桌蒲团灯架等皆有,一座神台将这狭小庙宇隔开成里间外间,神台上供奉着一位无脸神相,一手捧书,一手执笔,法相威严。
“这里供奉的是昊苍神君啊。”
阿南喃喃,江照雪抬眸看了一眼,没有多说。
传闻当年昊苍神君创世,建设人间,取一片心化作天命书,记录了人间生老病死,因果秩序,人的一生,皆有天命书所定。
三千年前,天命书显世,出现在灵剑仙阁老祖孤钧道人手中,孤钧道人在天命书的指引下,成立灵剑仙阁,维系天命大道,灵剑仙阁就成了天命书的维护者。
不想一千年前,大荒之地,出现了一位后世称为九幽玄冥大帝的人,他宣称天命无意,人定胜天,为了摆脱天命书的制约,他放弃了灵气修行,改用煞气,为了适合修炼,他创设九幽境,被九幽境吞噬的地方,灵气都会被扭转为煞气,灵气修行之人无法生存。九幽境花了八百年彻底吞噬大荒,在两百年前越过沧溟海,试图吞噬真仙境。
于是发生了江照雪记忆中真仙境最惨烈的一战,那一战真仙境精锐尽失,沈玉清同门死得只剩下他和两位师妹。
最后孤钧老祖举全境之力,才将那位玄冥大帝彻底击败,建设结界,将九幽境彻底封印在沧溟海之后。
九幽境与真仙境,势同水火,唯一的共识只有昊苍神君创世。
此处作为九幽境与真仙境接壤之处,看到这位神君,也并不稀奇。
只是——
“这里怎么这么干净?”阿南抹了一把烛台,皱起眉头,“这荒郊野外的,还有人看守这破庙呢?”
“这不是庙。”
江照雪听着,看着罗盘疯狂转着的指针,终于确认。
她收起罗盘,看了一眼上方横梁,随即蹲在横梁之下,就开始画阵,一面画一面解释道:“这里就是九幽境界碑,这个庙是界碑所化的幻相。必须踏入界碑护法阵法之内才能看见,算是它最后一层伪装。”
“我们现在在界碑里?!”阿南诧异。
江照雪画着阵法道:“可以这么说。”
这座庙是界碑,江照雪也就理解了为什么书里描述的是“在九幽境界碑中”遇到黑蛇。
因为裴子辰进了这座庙。
天机灵玉需要感应裴子辰出世,那今夜她的任务就很清晰了。
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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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子辰弄进这座庙中。
只要他进了庙,天机灵玉,自然就会出现。
如果她没记错,裴子辰如今虽然吹什么天资非凡,宗门白玉,第一金丹……
但那也还是金丹。
前途无量,等于现在一般,在她手下根本没什么反抗之力。
只要在沈玉清出现之前拿走天机灵玉,这事儿,妥了!
江照雪心中一盘算,把寻灵阵快速布好。随后又开始画另外的大阵。
虽然她做好打算,要在天机灵玉出世之初就抢到灵玉,但如果运气不好,真的被黑蛇吞了再见面,那她也得做好盘算。
她从不打无把握的仗。
正面迎战这条黑蛇,她的确不如沈玉清,但如果像现在这样,给她足够绘制阵法的时间,倒也难说输赢。
毕竟,命师与天道相赌,借用天道之力,一切皆有可能,而她绘制阵法,越是大阵,和天道赌运时,赢的几率就越大。此刻她有足够的时间,布下一个可以尝试诛灭大乘期的大阵。
她一面绘制一面琢磨,这么牛逼的阵法,要不等沈玉清来吧他杀了吧?
但一想同心契的存在,罢了,她不想自杀。
江照雪绘制阵法绘制许久,过了近半个时辰,终于绘制完毕。
她坐下吐息休息了一会儿后,就听阿南激动起来:“我听到有人的声音了!”
“我也听到了。”
江照雪闭着眼睛,继续打坐。
阿南见状有些奇怪:“唉?你不出去看看吗?万一他们没进结界怎么办?”
“不可能。”
江照雪肯定开口。
按照书里描写,裴子辰入山之后,便遇到了鬼打墙,在山中被精怪纠缠,跑到这所庙宇结界外面时,刚好一只树妖出现,和树妖打斗过程中,树妖击碎了结界,然后把裴子辰等人一巴掌拍了进来。
现在结界她已经打开了,树妖只需要一巴掌,就可以把他拍进来。
这一巴掌要是准一点,很可能直接把裴子辰拍进庙里。
书里没有她的存在,裴子辰都被拍了进来,现下她甚至先把结界打开了,极大降低了难度,裴子辰难道还进不来?
只要裴子辰进入结界,她便立刻跃上横梁。
她把寻灵阵的阵眼设在了横梁上,在阵眼之中,她可以精准感觉到所有灵力波动,等裴子辰进庙,天机灵玉一动——她便在第一时间,把灵玉拿到手。
一切太顺利了,太丝滑了,江照雪想着就露出了笑容。
没了一会儿,外面传来“啊”“啊!”“啊啊啊啊!!”的尖叫声,阿南有些紧张道:“主人,我感觉有点不对啊。”
江照雪继续打坐,没有理会,故作高深道:“命数不可太过干预,否则弄巧成拙。”
“不是,”阿南急道,“可他们都被拖走了啊!”
江照雪一愣,随即赶紧睁眼,回头就见几十个弟子被树藤缠绕,拖着就往林中拉去,距离她所在庙宇越来越远。
这些弟子虽然都在奋力反抗,但和树妖比起来,宛若孩童一般无力。
江照雪赶紧追出庙门,愣愣看着这场景,不由得道:“这灵剑仙阁怎么回事,这些弟子这么废物的吗?!还有裴子辰,不是宗门白壁天之骄子试剑大会魁首吗?一只树妖都打不过,中洲完啦?!”
“女君别骂了!”
阿南扑腾着翅膀,着急道:“救人啊!”
江照雪说不出话,她观察着情况,迅速分析道:“咱们不能直接动手,人对命数干扰太大了,现在可能就我出现干扰了命数。我化形先把裴子辰救下来带进结界,你去拦截树妖。”
她是妖修,用动物的身体去把人救下,是对命数干扰最小的办法。
阿南点头,立刻往外疾冲,作为命兽,她分享江照雪的灵力,对付一只树妖不在话下。
阿南迅速动身,江照雪扫了一眼那些被一个个拖着吊起来的弟子,开始辨认裴子辰。
过去这么多年,她鲜少注意沈玉清之外的男性,裴子辰这种小弟子她根本是一点印象都没有,现下突然让她认人,她只能依靠特征来辨认。
好在裴子辰是这次来寻找凌霄花的领队,灵剑仙阁对每一个任务领队的人都会发一个金色任务牌作为标志,江照雪一眼扫去,便看到一个少年。
这少年穿着月华色绣鹤银色广袖外衫弟子服,一张脸生得嫩气,娃娃脸,高马尾,少年气十足。
他被树妖拖着往里,挣扎着骂得最凶,金色玉牌挂在他腰上晃晃悠悠,他玩命蹬着地面和树藤对抗,一面抵抗一面叫骂:“放开小爷!你这妖孽,你再敢拽我,小爷挖了你的根绝了你种烧了这片林子弄死你祖宗十八代!!高闻,都怪你!让你别乱跑!你自己去死别拖我们啊!!我死都不放过你高闻!!”
他骂人词汇丰富,一面打一面骂,气都不喘。
江照雪虽然觉得这似乎和她在文中读到的裴子辰有那么些不同,但将特征一核对,少年、貌……貌还算美、领队……
没错,就是他!
江照雪无法多想,往自己身上贴了一张大力符一张敏捷符后,往前一扑,隐匿仙气,化作一只白虎就朝着那少年急奔而去。
她和阿南境界高出树妖太多,树妖根本看不出她们虚实,只当是两只普通动物冲来,冷笑一声,拖着“裴子辰”甩飞上半空躲过江照雪,用不男不女的声音叱喝:“小畜生,树爷的饭可不是你能吃的,速速离去,放你一条生路!”
江照雪一扑未遂,立刻紧追而上。
树妖冷笑一声,甩着少年就像逗猫一般甩来甩去,同时无数树藤抽打向江照雪,冷声道:“既然要送死,树爷就一并收了!”
江照雪懒得理会,她敏捷躲避着抽打过来的树藤,不停追逐被树藤甩着的“裴子辰”。
少年早已经被甩得头脑发昏,尖叫连连,一个劲儿只知道喊:“救命!救命啊啊啊啊啊!!”
她动作越来越快,树藤被逼着竭力一次次躲避,与此同时,阿南也不断冲击着树体本身。
树妖妖心在树干之中,只要被掏空出来,它便再无反击之力。
树妖同时应付着两人,哪怕这两人没有用丝毫灵力,它也有些招架不住,动作越来越迟缓,开始慌忙叫骂起来:“哪里来的小畜生,懂不懂乌月林的规矩?既然有灵性就退下,否则休怪本座不留情面!退下!退下!”
树妖越骂越急,眼看着江照雪就要咬向它捆着“裴子辰”的藤蔓,树妖终于忍无可忍,大喝一声:“找死!”
音落刹那,蓝光包裹的火焰从树妖身体之中骤然炸开,朝着周边如海啸一般猛扑而去,看见火浪瞬间,阿南猛地睁大眼,下意识扑向江照雪,急喝声:“这是九幽冥火,跑!!”
然而已经来不及。
蓝色火焰冲上阿南防护法阵将她撞飞到旁边,火焰畅通无阻冲向前方,吞天噬地,如巨龙狂奔至江照雪身前。
江照雪立刻回头,虎爪一抬,就在符箓即将出现刹那,一道剑光从林中破空而出!
所过之处,冰霜冻雪,急追火浪,在火浪淹没江照雪前一刹,将火浪冻结成冰。
风盈松香,时间空间在那一刻仿若静止,山河皆寂,月落无声。
月光被什么遮挡,阴影覆盖在她眼眸,江照雪伸着虎爪愣愣抬头,就见自己上方不远处,少年沐月踏波,正垂眸看她。
他一身白衣绣蓝鹤弟子常服,外笼银色云纹大衫,红色胸饰悬挂大衫两侧,玉冠将长发高束,俊美中带着几分少年独有的意气风发。
他反手握着回旋而来的剑柄,广袖无风自舞,玉饰随身不动。
火浪化作冰雕立在他身后,他挡住一切灾厄,如神祗临世,垂眸世人。
“灵剑仙阁裴子辰——”少年开口,空灵声如击玉,反手一剑甩去,剑身穿越冰封树林,贯穿树妖,身后被冰封的一切瞬间炸裂,惨叫之声回荡在树林之中,炸开的一切化作碎开的冰晶散开,在月色下反射出彩色华光。
在这恍若幻梦的月色下,少年注视着江照雪,单手放在胸前,拇指中指微屈,身体微微前倾行礼,本该冷峻的语气中,不自觉带了几分温柔。
“见过诸君。”
4.第 4 章
听着这话,江照雪愣愣看着裴子辰,有些发懵。
他在和她说话?
用这么风骚的姿态和一只老虎说话?
江照雪左右看看,这动作让裴子辰眼中不由得有了笑意,在江照雪回头那一瞬,裴子辰的手指直接点来,落在江照雪额头。
江照雪一愣,随即感觉灵力灌入周身,等反应过来裴子辰在干什么时,江照雪瞬间调头就跑!
好家伙,哪个正经人第一次见面就给人家下缩体咒的?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江照雪转身刹那,身上一空,她化作一只幼崽落空而下,裴子辰抬手一捞,便将她抱入怀中,落到地面。
“师兄,”一开始她错认的少年最先冲过来,高兴道,“你回来了?”
说着,其他弟子也陆陆续续赶过来,其中有三个同裴子辰一样白底蓝鹤大衫的弟子来得最快,围着裴子辰激动道:“师兄!”
“师兄!”
“师兄你怎么样,一切还顺利吗?”
“让你们担心了。”
裴子辰朝着死四人颔首点头,手上熟练将江照雪一调整,便稳稳抱在怀中。
江照雪无奈瞟他一眼,没有和他强行对抗。
反正都要一起进庙,来都来了,没有必要。
她靠在裴子辰身上,听着裴子辰同最开始跑来的少年沉稳询问:“景澜,一切可还顺利?”
景澜?顾景澜?
江照雪看了那少年一眼,大概辨认出来,这好像是和裴子辰同一年进入沈玉清门下的弟子?
“快死了。”顾景澜听着裴子辰的话,从腰上解下令牌,递给裴子辰,回头看了不远处一个中年男子,埋怨道,“那个高闻,叫他往东他往西,一路都在找麻烦,还好你及时赶到,不然我们都完了!”
听着这话,江照雪终于明白任务令牌为什么会在顾景澜手里。
令牌与领队的弟子会有感应,裴子辰应该是为了做什么事和队伍分开,为了方便寻找,将任务令牌给了这个叫“景澜”的弟子。
确认了身份,江照雪便感觉到麻烦了。
如果这个人是裴子辰,那他比她想象中要强很多,如果不使用法术,不用人身,到底怎么把人弄进结界?
江照雪思考着,裴子辰从顾景澜手中接过令牌,点了点头道:“你们辛苦。”
“知道我辛苦回去请我吃饭。”顾景澜与裴子辰明显很熟稔,玩笑开口,随后目光落到江照雪身上,好奇道,“师兄,你怎么弄了只大猫回来?你要养啊?你院子里的黄天厚土同意吗?这可是大猫,别你一不在,就把那两土狗给吃了。要不这样吧,”顾景澜兴致勃勃伸手,“我帮你养!”
江照雪:“……”
算盘珠子都打到她脸上了小朋友。
好在顾景澜不靠谱,裴子辰倒还有些分寸,看着顾景澜伸手,裴子辰抬手拦住他,认真道:“它气息清正,应当不是属于这里的灵物,稍后我带它一并出山,便放它离开。林间珍兽,自有归处。”
听到这话,顾景澜有些失望,但还是收回手来,有些不甘道:“好吧。我以后自己找狸奴下聘。”
江照雪听着他们在这里研究养猫,心中叹息。
琢磨着这灵剑仙阁果真一代不如一代,一天天正事不干,就想着养猫。
就连这个裴子辰,说得冠冕堂皇,但看他撸猫的熟练度……
呵,十七岁,正是招猫逗狗的年纪,小孩子罢了。
但这也和她没多大关系,她现下主要目标就是哄着裴子辰进庙,树妖被这么轻松搞定,都没有反派来拍裴子辰了,她该怎么把裴子辰弄进庙里?
江照雪心中思量,裴子辰见怀中白虎乖顺不动,便将目光从江照雪身上挪开,将腰牌挂上,抬头环顾四周,见弟子们都陆续整理了站起来,他用温和却清晰的声调告知众人:“诸位同门,法阵已破,我们往前走,便不会再往受阵法影响,继续前行吧。”
“呵,”一听这话,一个男子声音响起,埋怨道,“不会受影响不会受影响,说得比唱得好听,每次出事都不在,怕不是耍我们?”
江照雪闻声,朝着说话之人看了过去。
那是个二十七八岁的青年,样貌平平,身材颇为丰满,修为是个金丹,但灵气虚浮,明显是个靠药物冲击而成的金丹。
他一开口,顾景澜立刻叫骂起来:“高闻你有完没完?刚才让你不往东走,你往西走,招惹了树妖的是你。现在叽叽喳喳不停的是你,你不高兴就滚,离师兄远点免得拖死我们!”
听到高闻这个名字,江照雪大概有了些印象,他好像是沈玉清师妹温晓岸的舅舅?
过去她总想和沈玉清搞好关系,其他人不认识,沈玉清相关的亲戚认了一大堆。
好在沈玉清从小生长在灵剑仙阁,亲戚都是灵剑仙阁里的人,同门又在沧溟海一战中死了个七七八八,只剩下一手养大的两个师妹,其中一个还在她成婚前死了,最后就剩温晓岸一根独苗。
于是她需要认识的亲戚不多,便连着温晓岸的亲戚一起认识了。
只是这个高闻也好,顾景澜也好,在书里都没什么印象,他们后来怎么了?
江照雪下意识回忆,突然听见阿南叹息出声。
“死啦。”
江照雪一愣,阿南满看了这一圈人一眼,叹息着道:“今晚沈玉清赶到的时候,除了裴子辰,这里都死光啦。”
听到这话,江照雪心中“咯噔”一下,阿南飞在距离江照雪最近的树上,劝说着道:“不过主人你也别多想,这些都是他们的命,不用多管,也管不了,想想怎么让裴子辰进庙吧。”
江照雪知道阿南说得没错。
非必要不干涉他人命数,否则必将付出代价。
这是每一个命师开始修行之路时,学会的第一句话。
所以命师占卜问卦,心中知道无数未来,非必要从不更改。
无法更改的未来,江照雪不敢兴趣,因此她很少关注未来。只觉活好一天是一天,别人与她也没多大干系。
对自己最大的保护就是——对于将死之人,离远一点。
没有感情,也就不会生出改变之心。
江照雪及时截断思绪,抬眸看了破庙一眼,听着顾景澜和高闻吵架,开始琢磨怎么自然又合理的将让他们发现这座庙。
两人吵的厉害,带着两拨弟子,各自站在一边。
这一次出行明显是分成了两派,江照雪稍微听了一下,大概听明白,一边是以裴子辰为首的落霞峰弟子,另一派则是以高闻为首的揽月峰弟子。
两边人明显早有不合,顾景澜和高闻一开始争执,便吵个没完,站在距离结界不远处,互相责骂,喋喋不休。
“阁主让我们跟着他,那他就得管我们,他自己要揽功劳,当找凌霄花的领队,那就要有点领队的样子?说一句就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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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我走,你们落霞峰的人可真够霸道的。”
“我们霸道?你们揽月峰才是什么便宜都想占!破阵的是师兄,杀妖的是师兄,你们嘴皮一张就知道冷嘲热讽,回去就知道揽功劳,谁不知道你们就是为了混任务分来的?”
“混?这事儿到底是谁捅的篓子?是你们落霞山的师娘给小师妹下毒,救的是你们落霞山的小师妹,难道还要我们拼命?”
“那你别来!”
“行,我们这就分道扬镳!”
高闻似是怒到极点,转头往外,提着剑招呼众人:“我们走!”
他转身的方向正是结界方向,江照雪一看,正是极好机会,二话不说,从裴子辰身上一跃而下,在众人猝不及防间,狠狠撞上高闻!
她体型虽然缩小了,但力量却没有减少半分,高闻被她从后方如攻城槌一般狠狠冲撞而上,整个人瞬间飞了出去,撞进结界之中。
所有人被她这一撞惊到,揽月峰的弟子瞬间反应过来,纷纷拔剑,江照雪干完事儿,赶紧一溜烟折回裴子辰身后,将裴子辰挡在前方。
她动作太过顺滑,等揽月峰的人大喝出声:“裴师兄,你放虎行凶,未免太过分了!”时,她已经完美躲闪到裴子辰身后。
裴子辰没说话,无奈看她一眼,反倒是顾景澜笑起来,高兴道:“不愧是师兄看上的虎子,有出息,有仙缘!”
“你!”
揽月峰的弟子愤愤开口,却只看着裴子辰,不敢上前一步。
裴子辰见状,想了片刻后,淡道:“诸位不必迁怒这只凡虎,它伤人是我的意思。今夜众人是为寻凌霄花而来,便当齐心协力,各位同门勿再争执,叫上高师兄,先寻一个安全之所,等天亮阴衰阳盛之时,再继续搜寻凌霄花。若各位不愿,”裴子辰抬起眼眸,“那大家分道扬镳,亦无不可。”
说着,裴子辰回头捞起江照雪,转身欲走。
众人面面相觑。
此番寻找凌霄花,灵剑仙阁派出许多人,每一队有一位金丹期以上弟子坐镇,他们这一组真正有实力的只有裴子辰。没有裴子辰,让他们独自在乌月林中,他们的确有些不敢。可要让他们放下高闻,他们也不敢。
这些揽月峰弟子犹豫之间,远处突然传来高闻一声大笑:“好啊!”
听到这话,众人疑惑转眸,却见不远处空无一物,高闻仿佛是消失了一般。
裴子辰皱起眉头,顾景澜警惕出声:“高闻?”
“在这儿呢!”
高闻大声开口,话音刚落,周边慢慢亮起,一座灯火通明的破庙,随着光线出现在众人视野。
破庙不大,朱红斑驳,门窗残破,铜铃悬挂在寺庙檐角之下,伴随着门窗“嘎吱”晃动敲打之声,叮当清脆回响在月下旷野之上,显得格外诡异。
高闻手持长剑,站在破庙门口,神色骄傲道:“裴师弟想走就走,我等今夜就休息在这里。庙宇乃神眷之地,再安全不过,我们等到天亮,另外出发。”
听到这话,裴子辰警惕回眸。
高闻勾起嘴角:“这庙是我找到的,先要拿凌霄花,方法千千万,倒也不是一定要跟着裴师弟。裴师弟,人切莫把自己看得太重,当知修真界天才千千万,能到龙门的鲤鱼不知凡几,但能跃过的鲤鱼,仅有一条。剩下那些呢?”
高闻微微倾身,宛若诅咒:“犹如高楼,起时万人称赞,塌时,顷刻之间,灰飞烟灭。”
5.第 5 章
高闻这话恶意太过明显,裴子辰抬眸看他,高闻眼中竟是挑衅,裴子辰却没有半点波澜,只平静道:“高师兄,此庙有异,怕是幻相。”
“对啊!”顾景澜反应过来,瞬间激动起来,大骂出声,“高闻你别找麻烦了,刚才那树妖就是你招惹的,现在你别给大家找麻烦,你看这庙正常吗?赶紧出来!”
“幻相个屁!”
高闻被顾景澜说得激动起来,当即抬手点了一张纸,青烟随风而去,幻境中的烟很难和风向对应,是最简单验证幻相的方式。
看见青烟,裴子辰皱起眉头,顾景澜也是一愣,回头看向裴子辰,有些不确定道:“师兄?怎么回事?”
幻相中的青烟不可能和风对应,这是所有灵剑仙阁弟子学习的常识。
只是说这幻相早已被江照雪调整过,在她的法阵之内,他们的常识没有用武之地。
既然要哄骗他们进庙,她怎么会让他们有发现异常的机会?
若是沈玉清在,或许还能看穿她的把戏,但这群小弟子却根本搞不清楚情况。
江照雪有些得意,看着裴子辰面露难色。
他直觉不对,却也拿不出证据,只能警惕看着破庙。
高闻见裴子辰沉默,得意起来,高兴道:“看吧,这里不是幻相。你们落霞峰的人不进来就算,揽月峰的进来!”
听到这话,旁边揽月峰的弟子都看向裴子辰,顾景澜见状,忙道:“你们别信他的!他傻你们不知道啊?”
那些弟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年长的一位还是抬手放在身前,朝着裴子辰行礼道:“裴师兄,我们还得随高师兄过去。”
说着,这些弟子便逐一行礼离开,只剩下顾景澜还有另外三个弟子站在原地,抬头看着裴子辰:“师兄,我们怎么办?”
裴子辰没有出声。
这庙宇出现太过诡异,他直觉应当是幻相。
但是高闻又验证过,没有证据,他亦不能胡说。
裴子辰想了许久,终于还是道:“既然师父把他们交给我,便不能不管,警惕些,进去吧。”
早预料是这个结果,顾景澜倒也不奇怪,只叹了口气,忍不住低骂:“都是那个蓬莱女君惹的祸,一天天没事找事,师父身边路过条母狗她都要踹一脚,这种人到底怎么修到化神期的?天道不公!”
顾景澜一开口,其他弟子纷纷应和,裴子辰听了片刻,淡道:“行了,别说了。”
“私下说说,”顾景澜嘟囔,“反正她也不知道。”
“那也不行。”裴子辰声音严肃几分,认真纠正,“还有,你当叫她师娘。”
顾景澜听着撇撇嘴,也不敢多说。
江照雪看这少年一眼,也不甚在意,顾景澜说得倒也没错,她之前的确这样,沈玉清身边路过的狗——不管公母,她都想踢一脚。
灵剑仙阁弟子这些年对她没一个尊敬的,顾景澜也算口下留情,她不放在心上。
她现下最关心的,还是裴子辰。
她卧在裴子辰怀中,听裴子辰叮嘱完顾景澜后,带着几人走进庙里,江照雪见状终于放下心来。
她刚才是真怕裴子辰真的放下高闻这些弟子不管走了。
好在现在的裴子辰和书里描述倒还算相似,性情温和,克己复礼,是无论任何时刻,都会拔剑挡在众人身前的大师兄。
只是相比书中,他稍稍多显现出几分人的气息。
比如爱养小动物,有些小脾气,对于自己不满之人,他不说,但也绝不善待。
比如说高闻。
比如说她。
虽然他出声阻止了顾景澜说她坏话,但他若是当真不赞成,顾景澜或许根本开不了口,第一个字就别他压了回去。
这样的性子,对于后来同门诬陷的结果,她倒也不觉得奇怪了。
一个人若当真彻底无私无偏爱无脾气,倒也不至于和人结仇太深。
一个人若是真的只管自己不管他人黑心烂肝,就算结仇,也不会被人算计太深。
唯独裴子辰这样,圣人心肠,又随心所欲,最容易结仇,也最容易算计。
只是书里他是主角,有气运加身,总是化险为夷。
但不知道她干涉之后,他会如何。
譬如今夜,她若拿走天机灵玉,他能活下来吗?
毕竟其他人都死了,他如何活下来?
这个念头在江照雪脑海中一闪而过,随即又抛开他的死活和她没关系,甚至于,他若是死了,她还能放心一些,至少,他掐死她的可能性就没了。
她心里胡思乱想琢磨着,裴子辰抱着她一跨进庙中,她立刻收神,开始感应寻灵阵。
旁边高闻见一拨人进来,笑着嘲讽:“哟,不是说是幻相吗,怎么又进来了?”
“还不是担心你们!”顾景澜愤愤不平,“少找事儿!”
两人一见面,就斗鸡一样吵起来。
吵得江照雪头脑发昏,竟是什么都感觉不到。
裴子辰早已习惯两人吵架,倒也不甚在意,抱着江照雪在一旁坐下,他坐的地方距离阵眼不远,江照雪越发专心,抬手捂住耳朵,认真感知寻灵阵的波动。
裴子辰见她抬着爪子捂住自己耳朵,似是觉得有些好笑,便伸手捂住了她的耳朵。
江照雪不由得一僵。
虽是夏日,但少年的手很冰凉,带着常年习剑的剑茧,压在她颇为敏感温热的耳朵上,让她有些奇怪。
她不由得扑闪了一下耳朵,裴子辰感觉掌心发痒,轻声道:“是他们太吵了吗?”
没错!
江照雪立刻抬眼。
裴子辰叹了口气,轻声道:“他们总这么吵,我都有些管不动了。”
这话让江照雪有些意外,她没想裴子辰竟然还会因为这种事觉得累。
裴子辰似乎是能看出她眼中疑惑,笑着道:“当然会累啊,当师兄很累的。不过师父也是这么过来的。”
裴子辰的声音从指缝中落到江照雪耳朵里,语气中满是向往道:“听说师父过去就是大师兄,每一位大师兄都是这样过来,师父可以,我自然也可以。”
嗯……
沈玉清比他轻松些。
毕竟是仙门沈家出身,灵剑仙阁那时候也不是什么名门大派,沈玉清手下的人,可没这么多啰嗦的。
至少沈玉清不可能管着副阁主的舅舅。
但这些话江照雪都懒得开口,裴子辰给她捂住耳朵后,还施加了静音咒,她只能听到他的声音。
这让她能专心感知阵法。
只是感知一会儿,她终于察觉不对。
没有。
什么动静都没有。
裴子辰明明已经到了,为什么寻灵阵一点反应都没有?天机灵玉呢?
就算天机灵玉没痕迹,那条蛇总该有吧?一条吞了天机灵玉的蛇,一点动静都没有的?
回想着方才那只树妖,江照雪隐隐有几分不安。
方才那只树妖最后用的法术,是九幽冥火,这是九幽境的法术。
真仙境的树妖,为什么会九幽境的法术?
她得到的消息是从“江照雪”的角度的,许多事并不清楚,比如裴子辰获得天机灵玉这件事,就是她从其他人口中得知,具体如何,她其实并不知道。
那条黑蛇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天机灵玉到底是被什么触发,何时出世?
她趴在裴子辰怀中静默思考。
现在寻灵阵没有任何反应,太过奇怪了。
那条黑蛇只要存在,哪怕还没吃天机灵玉,又或者刻意隐藏,总会有灵力波动,寻灵阵一定能窥测到。
若窥测不到,那就是出意外了。
她现下得到阵眼去,确定情况。
江照雪一琢磨,就立刻往外扑,裴子辰一把将她捞回来,江照雪不乐意,开始和斗争。
两人你推我攮之时,高闻已经包扎好伤口,开始打量着这座庙宇,满怀希望道:“这庙真是了不得,在乌月林竟然能存在这么久,还有仙法留存,必定是大能修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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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定这就是我们的机缘,还能找到些宝贝呢?”
“你别做梦了。”
顾景澜瞥了高闻一眼,坐在地上擦着剑:“咱们是来给锦月师妹找凌霄花的,不是寻宝的,歇了你这乱七八糟的心思。”
“顾景澜,话不是这么说的。”旁边高闻已经拐到内间,观察着周边,嘟囔着道“机缘总是意外得来,找凌霄花的路上顺便得到机缘,岂不是两全其美?而且凌霄花这种东西,看的就是缘分,万一我先看见,那功劳不就是我的?”
“诸位,人生贪念,便生心魔。”裴子辰听着高闻的话,终于开口,骨节分明的手指顺着江照雪的猫,平静提醒道,“此处有异,易生幻相,各位同门还是牢记出发前师门定的规矩。不可触碰墙面异物,不可直视暗夜萤光,不可……”
“哎呀!”内间传来高闻一声高呼,激动道,“高师兄,你看,凌霄花!”
听到这话,裴子辰动作一僵,顿觉不对。
江照雪趁机一跃而出,裴子辰却已经顾不上她,带着人就冲向内间,急道:“高闻,休要胡来!”
江照雪听着他们对话,有些奇怪,凌霄花这东西,生在九幽境边界,极看机缘。
他们这么容易就找到了?
书里也没找到啊,要找到她的灵根还能被挖了?
江照雪有些发懵,但来不及多想,她扑到寻灵阵阵眼处,虎爪一按,闭上眼睛,灵力灌入后,开始感知整个乌月林中所有灵力波动。
哪怕是一条虫她都有所感知。
然而阵法开到极致,她看了无数条蛇,都没看见那条应当是吞噬了天机灵玉的黑蛇。
在哪里?
天机灵玉在哪里?黑蛇在哪里?
江照雪皱起眉头,奋力思考。
里面却已经吵嚷起来。
高闻骄傲出声:“诸位看见了,凌霄花是我高闻找到的,各位做个见证……”
“高闻!”裴子辰厉喝,“那是幻相!”
“刚才你们也说是幻相,”高闻冷笑,“是不是幻相一试便知,早点找到凌霄花,我们也好早些回去找师父交差!”
“高闻你放手!”
“我就不!”
“让开,谁再拦路,小爷动手了!”
……
内间吵成一片,江照雪听不进去,只认真思考着此刻情况。
寻灵阵内她不可能漏掉,那条蛇就在九幽界界碑处出现,难道不在乌月林?
可天机灵玉明确出现地点就是乌月林,在乌月林还不被寻灵阵发现,那只有一个可能——
江照雪动作一顿,突然意识到不对。
她回头看向庙宇后方,看破幻相后,便能看见界碑后,那隐约的结界。
结界背后,也是乌月林的范围,可那已经是九幽境了。
如果是九幽境出世的天机灵玉,怎么来到的真仙境?
还有凌霄花,这玩意儿书里他们就没拿到,现在他们怎么就拿到了?
这个问题一出现,电光火石间,江照雪突然意识到什么,和裴子辰同时大喝出声:“高闻!”
然而一切已来不及,魔气一瞬从内间突然炸开!
裴子辰急掠而出,将地上江照雪一把捞起,塞入怀中,抱着它瞬间急退几十丈。
等裴子辰单膝跪地停下,江照雪在他怀中抬头一看,便见所有弟子被轰飞出来。
庙宇仿佛是被人撕碎一般碎裂,一道通天高的透明墙壁在轰隆声中显身,它无限向纵横伸展而去,成了天地间巍峨的高墙。
高墙之后,是浩瀚无尽的沧溟海岸,黑色妖魔密密麻麻攀爬在透明墙壁之上,发出尖锐叫声,“砰砰”拍打着结界。
随后一条巨大的黑蛇挣扎着从海水中破水而出,猛地撞向透明墙面。
墙面如琉璃一般碎裂开去,黑蛇撞破结界,昂头破界而出!
布在各地的寻灵阵开始一个个疯狂亮起,成为江照雪手臂上一个又一个灼热光点,拼命提醒她——
天机灵玉,出世了!
6.第 6 章
黑云蔽天,魔气横生。
黑蛇带着潮水一般的小妖,挣扎着冲出结界,和无数小妖一起重重撞击到乌月林的地面。
小妖如水一般铺开弥散,黑蛇则是在感觉人的气息瞬间疯狂跃起,一口咬下最近的弟子!
那弟子一半身躯落入蛇身,另一半掉在地面,如蚁噬象,将那半截躯体淹没。
惨叫声响彻乌月林刹那,高闻毫不犹豫御剑而起,大声道:“跑!九幽境结界破了!快跑!”
听到这话,江照雪整个人都懵了。
大脑飞速运转,满脑子都是:完了。
九幽境结界破了?
为什么啊?
书里裴子辰在这里只拿到了天机灵玉,过了好几年后,九幽境结界才破损,他明明是在九幽境魔修到灵剑仙阁偷盗了溯光镜后,才被弟子诬陷说勾结魔修的,如果这条带着灵玉的黑蛇是在九幽境出世,结界怎么都不可能是在几年后破损啊?!
“别纠结这个问题了!”
阿南见她发愣,扑腾着翅膀飞回来,激动道:“你看看周边情况吧!”
听到这话,江照雪这才发现,裴子辰正怀揣着她,逆着妖魔,挥砍着一路往前急奔。
江照雪倒吸一口凉气,刚想大喊“停下”,就看顾景澜一把抓住裴子辰,急道:“师兄,走啊!”
“山下有城镇,”裴子辰答得极为冷静,“你速求援,我得断后。还有它——”
裴子辰将江照雪掏出来,交给顾景澜,叮嘱道:“带她走。”
说罢,裴子辰将顾景澜一推,冲上前去,剑光环绕周身斩杀着妖魔,裴子辰悬到半空,对着破口之处双手结印。
顾景澜看着裴子辰动作,这才反应过来。
山下就是凡人小镇,九幽境的妖魔好食凡人,这么多妖魔,若是下去,怕无需一刻,山下凡人便能尸骨无存。
顾景澜看着裴子辰背影咬牙,不再犹豫,将江照雪往怀里一揣,大声说了句:“师兄等我!”之后,便一路砍杀着往外走去。
江照雪躲在顾景澜怀中,心跳飞快。
这些弟子支撑不住的,最多不过一刻,这些妖魔和黑蛇就会将这些弟子彻底吞吃,然后往山下去。
最重要的是,结界若不修补,越裂越大之后,九幽境就算彻底和真仙境开战了。
当年沧溟海那一战历历在目,想到尸山血海,江照雪心上一颤,立刻意识到不可以。
书里没有出现这样的情况,如今的异变皆是她引来,她不能做事不管。
可如今唯一能修补九幽境结界的……
只有她用来诛杀那条灵蛇的大阵。
使用了那个大阵,想要杀这条灵蛇必须重新布阵,而她也未必有这个把握。
可没有选择。
江照雪毫不犹豫,她深吸一口气,从顾景澜怀中一跃而出!
顾景澜激动出声:“喂!”
然而江照雪已经跑远,顾景澜顾不得她,只能暗骂,转头继续前行。
而这时江照雪快步奔到一颗树后,躲进树洞,贴上符咒抵御住妖魔后,从树洞看见不远处砍杀着冲向结界的裴子辰后,她立刻知道了他的意图,他竟是想自己去封印九幽境结界。
“这个蠢货!”阿南怒骂,江照雪却格外冷静。
“裴子辰。”江照雪咬破手指,在空中快速画符,冷静道,“你负责封住乌月林,我来修补九幽境结界。”
听到这话,裴子辰迅速回头,扫了一眼周遭,就见到一颗被妖魔完全覆盖的大树。
他立刻意识到周边还有高人,不敢多言,剑身一甩化作数把光剑环绕周身,他手中法印快速翻转。
与此同时,江照雪手中签筒同时翻转:“天道无常,赌运于天,上上大吉,九幽结界——封!”
音落那刹,玉签飞抛而起,露出“上吉”二字,上吉不比“上上”,但也够用。江照雪抬手一划,玉签化作华光落到地面,一个巨大阵法在空地中亮起,阵法纹路瞬间像无数血管一般冲扎向结界破损之处,破损之处快速修补起来。
而裴子辰他头顶同时出现一个金色法阵,裴子辰双手一合,十几道剑光从天而降,落在乌月林八个方向,八道剑光迅速结成一个金色结界,笼罩在乌月林上方,将所有魔气妖魔拦截。
两人一里一外,将乌月林彻底封死,黑蛇和妖魔在那一瞬间反应过来,转头看向江照雪躲藏的树干方向。
“那条蛇看过来了!”
阿南紧张开口,激动道:“他们要来了!结界要裂了!”
符咒布置的结界,灵力耗尽就会裂开。
江照雪早有准备。
她封印九幽境结界,只要她动手,九幽境的妖魔必定会疯狂阻止她,这一点她早有预料,因此并不害怕。
“裴子辰。”
她感受灵力一点点被抽取,手上捻了另一张符咒,冷静再唤:“来接我。”
“是,前辈!”
这次裴子辰毫不犹豫回应。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蛇巨大的嘶鸣之声,仿佛召唤什么。
随后结界压力陡然增大,江照雪听着外面“砰砰”拍打着结界的声音,听着裴子辰飞奔而来的脚步声,计算着方位,就在裴子辰接近刹那,江照雪手中符咒一甩,轰开妖魔,血肉横飞之间,江照雪一月而出,看见月下疾驰而来少年。
黑蛇紧随在她身后,裴子辰神色骤凛,加速往前一捞,将江照雪一把捞入怀中,同时抬剑抵住黑蛇一击,带着江照雪瞬间被震飞开去!
他金丹之躯,强敌这条黑蛇,完全是以卵击石。
一人一虎飞砸落地,裴子辰将她护在怀中,江照雪只觉颠簸了一下,便砸在他胸口。
江照雪赶紧往他怀里怕,裴子辰脸色微变。
刚才还没意识到,现在再傻他也清楚,这是位女前辈!
然而他来不及阻止,灵蛇已至,他慌忙起身,调整好姿势,带着江照雪开始疯狂躲避这条黑蛇和妖魔的追击。
江照雪爬进他胸前,躲在他怀里,掏出丹药开始一把一把塞给自己,喘着粗气道:“护我一刻,行吗?”
“晚辈尽力,至死为休。”
裴子辰红着耳根,答得毫不犹豫,竟是半句不问。
只是江照雪也没有力气多说什么,她一把接一把吃着快速聚集灵气的丹药,刚才消耗太多灵力,只能用药物强行提升灵力,但她不确定自己到底能恢复几成。
可现下没办法。
她不确定沈玉清什么时候来,如今已经和书里完全不同。
而且沈玉清来了,看见她在这里,天机灵玉拿不到也就罢了,回去必定严加看守,她便失去了最后一次逃跑的机会。
她得搏一把。
搏在沈玉清来之前,凭借自己杀了这条灵蛇,拿到天机灵玉。
她紧咬牙关,快速吃了药物后,便咬破自己手指,进入识海闭眼画阵。
她画阵时,裴子辰便在阿南帮助下,和黑蛇一直拉扯。
黑蛇体型虽大,但并未因此笨拙,动作极快,只是每次关键时刻,阿南就飞扑而下,啄一下黑蛇。
在空地几次交锋后,裴子辰便察觉继续下去对自己不利,他干脆急掠而起,纵身一跃踩到它蛇身之上,顺着蛇身滑动狂奔。
周边妖魔见状蜂拥而上,蛇头和妖魔追逐着裴子辰,裴子辰连着转了几圈,便跃入林中,借助着林中狭窄路径,和巨蛇追逐起来。
江照雪在他怀中被颠得发昏,她在识海中摇摇晃晃绘阵。
要修复九幽境结界的法阵需要极其庞大的天地灵气,灵气源源不断朝裴子辰周身涌来,裴子辰无暇顾及,只全身心迎战黑蛇妖魔。
只是这条黑蛇与他修为差距过大,他借助地形优势拖了不过片刻,黑蛇大喝一声,口吐巨风,竟就将附近山林瞬间夷成平地,朝着裴子辰一口咬去!
裴子辰被迫迎战,蛇身敏捷,速度完全是寻常速度,裴子辰却是全力以赴、强弩之末,坚持不到片刻,他就开始觉得吃力。
一个不慎身前露出破绽,黑蛇一口咬来,裴子辰急急后退,眼看黑蛇要叼走江照雪,江照雪惊得差点化形瞬间,裴子辰竟是骤然回身一挡,护着江照雪疾退而去!
也就是这一挡,黑蛇牙尖划在裴子辰肩头,贯穿整个背部,血飞溅到江照雪黑白条纹绒毛上,江照雪抬眸看他,裴子辰立刻安抚道:“前辈继续画阵,晚生无事。”。
说着,他足尖一点,再次起身冲出去。
江照雪明显感觉裴子辰有些撑不住了,她不由得有些担心。
现在乌月林已经封住,这条黑蛇和妖魔的目标只是她,如果裴子辰想跑,随时可以跑。
可他若跑了,她大阵未成,手中符箓也支撑不了太久。
她不敢赌裴子辰的良心,只能逼着自己将符咒写得快些。
裴子辰本来躲避黑蛇就已经是竭尽全力,如今受了伤,更是处处是破绽。
然而他始终没把她扔出去,反而是小心翼翼将她护在怀中,甚至在每一次被撞击落地时,都要照顾着她翻滚开。
“哎呀,”阿南飞在高处,忍不住道,“我都看感动了。他现在可真是好人。”
江照雪没说话,她静默画着阵法,看着裴子辰一次次被黑蛇追击着用法力撞开。
黑蛇似乎是找到了一种猫捉老鼠的乐趣,又或者是顾忌着什么,迟迟没有杀他,反而是在寻找着角度,不断消耗着裴子辰的体力。
然而毕竟是吞吃了天机灵玉的异变之物,就算只是一次次耍弄,对于普通人也已经是致命伤。
江照雪明显感觉到裴子辰的气息衰弱下去,直到最后一次,裴子辰被黑蛇重重甩到地面,他怕撞到她,将她抱着一滚,侧身搓过泥土,撞在树干,一口血呕了出来。
他身上灵力已经很微弱了,黑蛇似乎也意识到这一点,所有妖魔和黑蛇都放缓了速度,从四面八方包抄而来,寻求最后一击。
“前辈,”裴子辰轻轻咳嗽着,撑着自己,将江照雪放在地面,抬起手指,点在江照雪额头,“我只能,再拖最后三息。”
江照雪识海中画阵不停,虎眸疑惑抬起。
裴子辰看着虎眸中倒影的自己,眼神微颤,明明带了恐惧,却还是强压下去,将最后一点灵力瞬间灌入江照雪身体,化作一层结界在江照雪身体之外后,他抬手将江照雪往外一扔,拔剑回头朝着黑蛇站起,咬牙大喝:“前辈,跑!”
音出瞬间,江照雪飞到高空,看见妖魔和黑蛇如潮水一般朝他涌去,似乎是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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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少年淹没。
然而少年满身是血,持剑在后,却还是义无反顾,朝着黑蛇献祭而去,一面冲一面少有失态大喝:“跑!跑啊!”
他叫她跑。
跑,就意味着阵法不成,意味着无法诛杀这些邪魔和这条黑蛇。
意味着,这一刻,他是放弃了自己,选择让她逃跑,而不是和她合作,一起诛杀这条邪物。
在两个人活命之间,他选择了她。
什么蠢货。
江照雪死死盯着他的背影,手指画得飞快。
阿南扑腾着翅膀,尖叫起来:“救人!主人,救人啊!!”
江照雪没出声,看着阿南俯冲过去,眼看着黑蛇张嘴俯冲而下,也就是那一刹那,手指画下最后一道阵法,她猛地冲向前方,在黑蛇即将一口吞下裴子辰瞬间,抬手将裴子辰往后一拦甩开,上百符箓同时甩出,法阵在手心炸开,盘在两人头顶,与黑蛇重重撞击开去。
狂风炸开,震天撼地,只有江照雪法力笼罩的地方,被她护出唯余一片宁静。
裴子辰愣愣抬头,就见一位女子站在他前方,单手开阵,另一只手快速结印。
风扬发动,广袖猎猎,金色法阵被她踩在脚下,周身符箓环绕翻转,金色符文照亮她染血的侧脸,衬得女子格外高贵美艳。
她如高山一般挡在他身前,裴子辰仰望着女子纤瘦却格外强大的背影,听着她的声音伴随着签筒的摇响声,回荡在整个山林。
“天道无常,赌运于天,上上大吉,四方邪诛!”
音落刹那,她抬手一扬,一根写着“上上”二字的签文从签筒中飞掷而出,江照雪见到“二字”大喜,随即大喝出声:“去!”
顷刻间,玉签化作无数光剑,如雨而落!
磅礴灵力撼动山林,狂风摧枯拉朽,裴子辰被狂风掀翻开去,将手指抠入泥地死死抓住,才稳住身形。
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强大的力量展现眼前,他心弦都为之震颤惊惧。
是谁?
他喘息着,感觉眼前被血水模糊,可他仍旧固执抬头,仰望向前方那个背影,看着对方在那一场华光剑雨中回身。
白纱覆面,紫衣长裙,银色步摇在发髻边上轻轻摇晃,清冷出尘,气质非常。
光剑落到地面,一瞬斩杀所有黑蛇妖魔,而后化作无数光线,仿若织锦一般缝合在九幽境结界破损处,结界仿若从未受过任何损伤一般,同光线一起暗淡下去。
一切突然安静下去,只听林间风叶簌簌之声。
她在万剑华光中出现,于静谧月光中停留。
裴子成喘息着,用模糊视线试图仰望她。
江照雪静静俯视着他,过了片刻,她弯腰捡了他的剑,便转身离开。
他活不成了。
只一眼,江照雪就知道。
他灵气杂乱,筋脉破损,灵根灵核俱已碎裂,就算是十七岁金丹的天才,也只能止步于此,活不下来。
她在修真界两百年,早已看惯生死,更何况裴子辰这种注定要祸害她的灾星?
人各有命,她救不了,也救过了。
她快步朝不远处早已化作一条普通蛇形的黑蛇走去。
这条黑蛇虽然吞了天机灵玉,但毕竟是条从未修炼过的土蛇,根本没有真正使用天机灵玉的能力,只是借用皮毛,已经有了这样可怖的力量。
如今它重伤被打回原形,但天机灵玉没有吐出,可见灵玉还在它身体之中。
江照雪提着裴子辰的剑来到黑蛇面前,剑尖指着黑蛇,冷静道:“你身体那颗珠子,是主动献上,还是本君剖了你自己取?”
黑蛇被天机灵玉开了灵智,能明白江照雪的意思。
它害怕盘起自己,“嘶嘶”吐着信子,眼中全是警告,嘶哑出声:“非己之物,强求必伤。”
听到这话,江照雪冷笑一声:“看来是要本君亲自动手了。”
说罢,江照雪定身符朝着黑蛇一甩,黑蛇瞳孔急缩,符咒飞来瞬间,黑蛇突然张嘴一吐,一颗带着华光的珠子飞吐而出,江照雪抬手急拦,然而珠子却是以迅猛之势绕开了她,直直撞入裴子辰身体之中!
江照雪见状一愣,随后暗骂了一声,赶紧慌忙冲到裴子辰面前,一把将他拽起,伸手就去扒他衣服。
裴子辰神志不清,但也隐约感觉到有人在拉扯他的衣衫,他皱起眉头,用尽全力推攮。
江照雪被他动作激怒,干脆将他衣服“哗啦”一声撕开,一瞬露出他雪白的胸膛,直接将手按了下去。
他还是少年身体,骨骼尚未发育完整,还带着少年人的纤细,但肌肉紧实,线条明显,手感极佳。
但这不重要。
江照雪愣愣看着他伤痕累累的身躯,看着他泛着荧光的胸口,灵力探入他的身体,她清楚感觉到少年体内翻涌的灵力,强而有力的心跳,正在复原的灵根灵核金丹,还有……
那颗已经和他的心脏差不多融合在一起的天机灵玉。
察觉灵玉融合瞬间,江照雪的手颤抖起来,震惊又看着面前这白皙胸膛,目眦欲裂,目瞪口呆,目不暇接,触目惊心。
她的天机灵玉呢?
她那么大的天机灵玉呢?!
她的天机灵玉啊啊啊啊啊!!
7.第 7 章
看着天机灵玉彻底和裴子辰心脏融合,江照雪怒从中起。
她一把抓起裴子辰领子,周边灵气突然剧烈波动,似乎是有人撕开了周边空间的口子,阿南蹲在江照雪肩头,警觉抬头,急道:“女君,沈玉清来了!”
江照雪闻言愤愤暗骂,赶紧清理自己现场的痕迹后,便拖着裴子辰便到了旁边密林之中,贴上藏匿符文,封死裴子辰的筋脉后,叮嘱阿南:“你把他们引开,我们山下汇合。”
藏匿符只是看不见,若沈玉清带的人多,仔细搜索,还是会搜索到他们。
她必须想办法先把这些灵剑仙阁弟子引开,才能保证安全。
阿南应了一声,飞到江照雪对面,这时天空突然被劈开一条裂口,几十道华光如流星而下,落到江照雪附近旷野之后,巡视一周,阿南赶紧扑腾了一下翅膀,就听一个女子冷喝道:“追!”
江照雪听出这是沈玉清师妹温晓岸的声音,忍不住暗骂。
早些需要的时候不来,现在追她倒是有出息。
温晓岸一声令下,所有弟子追着阿南跑出去,江照雪正欲拉着裴子辰离开,又感觉两道气息从天而降,随后一个少女的声音急促响起来:“是师兄!这里有师兄的气息!”
一听这个声音,江照雪咬咬牙,只能又退了回去,不敢乱动。
她之前的生活,男性仿佛都会自动屏蔽,对女人——尤其是沈玉清身边的女人,格外敏感。因此她一听那声音,便辨认出来,这是慕锦月。
既然慕锦月到了,那么……
“这里的结界破损,子辰的气息就断在此处。”
沈玉清的声音响起,江照雪果断认命。
沈玉清在这里,她任何动作都可能被他察觉。
于是她只能在裴子辰脖子上划上一刀,一手握着匕首环过他腰间,将匕首抵在他腰部,另一只手捂在他嘴上,防止他突然出声,然后低头小口吸食着他颈上伤口流出的血液,警惕听着身后动静。
同心契会感应她的存在,虽然沈玉清还没有专门寻找她,但这么近的距离,她不敢赌。
天机灵玉是同心契的相克之物,现下她没拿到天机灵玉,只能用裴子辰的血对同心契进行掩盖。
只是她这么一动作,就感觉怀中人挣扎了一下,江照雪知道裴子辰即将苏醒,她感知着他的状态,在裴子辰睁眼瞬间,她一把死死抱住他,立刻传音:“敢动我就杀了你!”
伴随着声音的是刀刃划过皮肤的痛意,裴子辰瞬间清醒,随后整个人僵在原地。
身后是个女子,穿着柔软的纱衣,她一只手捂着他的嘴,一只手握着匕首环过他周身,抵在他腰部,小口小口吮吸着他的脖颈。
他整个人陷在她的怀里,感觉她像一条柔软的蛇,将他盘绕包裹。
他自幼守礼清修,从未与女子如此靠近,一瞬间,什么匕首痛楚都变得不重要,他几乎是用尽全力,才保持些许理智,竭力控制自己没有太过激烈的反应,听着自己师父在不远处说话:“结界已经被修补完整,在场应当不止子辰一人,有高手坐镇,且为真仙境修士,子辰应当性命无碍。”
“那就太好了。”慕锦月松了口气,“师兄安全就好。”
这些话进了裴子辰耳朵,却有些反应不过来是什么,江照雪却提心吊胆,侧眸死死盯着他。
连开两个阵法,她灵力早已枯竭,所以不得不用最原始的办法强行制住裴子辰。
可裴子辰醒得太早,这证明他得到天机灵玉后,恢复极快。
命师对上剑修,哪怕差上几个大境界都没什么胜算,更何况这么近的距离,她不知道裴子辰到底恢复了几成,根本没把握强行压制裴子辰。
可若她无法强行控制他,裴子辰一听沈玉清慕锦月是来救他的,便立刻出去求救,那么她留不住这个人。
于是她死死盯着怀中少年,紧张等着他抉择,然而裴子辰还没来得及动作,就听沈玉清继续道:“不过你也休要高兴太早,方才我还收到了晓岸传来的另一个消息,言及高闻一干弟子逃出结界后,指认是裴子辰受魔修所诱,打开的九幽境结界。他具体如何,还续等后续。”
“不可能!”
一听这话,慕锦月立刻激动起来:“师兄不可能做这种事。”
“先去寻他吧。”沈玉清似乎是不想谈这个话题,只道,“我告知你,是让你做好准备。锦月,仙路漫漫,你若想长久,不可将心思放在一人身上太重。”
“那师父呢?”慕锦月立刻开口,忍不住道,“师父不也和师娘解契了吗?”
“我与她不同。”
“有何不同?”慕锦月不甚理解,“师父难道不是因为喜欢结契吗?”
沈玉清沉默下来,江照雪听着,颇有些不耐。
在这种地方谈论这些无关紧要的,到底有完没完?
好在沈玉清明显也不想说些,沉默片刻后,便转身道:“先找人吧,丑时之前我要回去。”
听到这句丑时,江照雪一愣。
这是她火毒发作的时间。
他丑时回去做什么?
也就是她愣神瞬间,沈玉清突然顿住脚步,敏锐朝着江照雪方向看去。
威压瞬至,江照雪整个人立刻警戒起来,片刻后,沈玉清直接拔剑,一道剑光急袭而去,厉喝出声:“谁?!”
剑气来势汹汹,江照雪果断翻身将裴子辰往身前一拉,剑光轰砸而下,在触碰到裴子辰刹那,便消散无踪。
然而它所带来的冲击还是巨大,震在两人身上,瞬间飞出几丈。
江照雪抱紧裴子辰,同他一起被砸在地面,裴子辰撞到他身上,她一口血就呕了出来。
裴子辰下意识想推,江照雪却是一把抓紧他,匕首再次抵上他的脖颈,用唇形凶狠示意:“别动!”
裴子辰动作僵住,只能用半臂支撑着,将她整个人笼罩在身下,和她面对面相视。
她还带着面纱,然而露出那双眼,却格外漂亮。那双眼睛带了些蓝,和方才那只老虎的眼睛颜色一致,清亮果决,明显是道心极稳之人。
匕首就抵在他的脖颈,血滴落在她的唇上,染开了白色面纱,裴子辰呼吸有些散乱,竭力克制着,没有动弹。
他明白面前女子的意思。
藏匿符文还贴在两人身上,他们还有机会不被他师父发现。
这个女子明显是与他师父有旧怨,而且对灵剑仙阁极为熟悉。
刚才他师父那一道剑诀,是灵剑仙阁专门用来试探的秘法,如果是同宗弟子,便不会损伤半分,这个女子大约正是知道这点,所以拉他挡剑。
剑诀没有斩到人,藏匿符文又隐匿了裴子辰和江照雪的气息,整个密林除了沈玉清和慕锦月,似乎空无一人。
沈玉清看着密林,微微皱眉。
他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有一种错觉,好像……
江照雪在这里。
可一想又不可能,同心契是他们之间最紧密的联系,若是江照雪在他面前,同心契不可能没反应。
而且,若是江照雪在这里……
她不可能不出现。
想到江照雪一贯脾气,现下怕是早已经闹起来,她哪里会容他和其他女子单独相处?
沈玉清有些厌烦,又有些无可奈何,但心中那点怀疑到也放了下来,神色平淡许多。
慕锦月观察着他情绪变化,好奇道:“师父?”
沈玉清闻言,将目光从江照雪方向挪回,淡道:“无事,走吧。”
说着,他便转身离开。
慕锦月回头看了江照雪方向一眼,也没看出什么所以然,只抬手拂过结界破损之处,随后跟上沈玉清,好奇道:“师父,这修补过的结界,摸起来与寻常墙壁倒是没有什么不同,它也会像普通城墙一样,会生长出花来吗?”
“会。”说着,两人朝着江照雪所在的反方向,渐行渐远,江照雪听着沈玉清少有耐心的语调,带了几分沉重道,“它会映照人心,开出你最想要的贪婪之花。”
两人越走越远,等他们气息彻底消失时,江照雪猝不及防一脚,便将裴子辰猛地踹开,怒喝:“滚开!”
裴子辰被踹翻在地上,就看这个喜怒无常的女人捂着胸口,咳嗽着站起身来。
裴子辰挣扎着起身,打量着她,试探道:“前辈,你还好吧?”
“要你管?!”
江照雪瞪他一眼,擦干了唇上血迹,隐约有一种熟悉的疼痛开始在身体中产生,这种疼痛她太过熟悉,正是一月一次的火毒。
沈玉清这一剑似乎激发了火毒提前发作,她必须快点下山。
可如今沈玉清来了乌月林,任何灵力波动都逃不过他的察觉,她不能使用灵力,步行下山,怕是需要一番功夫。
而且她还必须压制裴子辰,不能让裴子辰意识到任何逃跑的机会……
桩桩件件聚集在一起,江照雪心上烦躁,她拿出丹药,吃了两颗,强行压制住火毒蔓延后,厉喝出声,“走!”
裴子辰得话没有多说,只看了江照雪一眼后,起身跟在江照雪身后。
江照雪拉着裴子辰疾步往山下走,一面走一面询问阿南:“阿南,什么情况?”
“我把人甩了,但不知道在哪里。”阿南好像有些茫然,“我好像迷路了,不过我能看见山下乌月镇。”
“那我到乌月镇给你发消息,镇中会面。”
“好嘞。”
和阿南说完,裴子辰打量着江照雪,试探着开口:“前辈。”
他一出声,江照雪便是一阵心烦意乱,怒道:“前辈前辈,我很老吗?!”
裴子辰沉默一瞬,随后换了个称呼:“姑娘。”
“闭嘴!”
江照雪厉喝:“你说话我不爱听,安静些!”
裴子辰得话一顿,有些不知如何开口。
江照雪得了片刻清净,终于有余力开始思考现下情况。
天机灵玉到了裴子辰身上,刚才裴子辰几乎是必死之状,裴子辰现下活蹦乱跳,怕是已经损耗了天机灵玉不少力量。
如今想要拿出天机灵玉,只有两个办法。
要么,直接杀了他,剖心取玉,这样简单快捷,唯一的缺陷就是天机灵玉力量损耗太大,需要滋养,她解开同心契的时间遥遥无期。
但好处就是,杀了裴子辰,没有了书中被掐死的风险,她有足够的时间滋养灵玉,是最稳妥、最简单的办法。
要么……就是和裴子辰身体中设下锁灵阵。
锁灵阵是上古阵法,被设下锁灵阵之人,本身就不再是人,而是容器,设阵之人,便是他的主人。被设下锁灵阵之人,平日与常人无异,但在锁灵阵开启之时,他所有灵力乃至性命,都会用来修补法器,而与他结契的所有法器,也都会归于施阵之人。
如果用这个办法,那她不仅可以得到完美的天机灵玉,还能得到裴子辰未来所有神器,裴子辰的人生,才是真正的为她做嫁衣。
这样的法阵有伤天和,所以不仅布阵困难,还需要得到对方的承认,要求对方自愿将性命交给她。
只是后来大家发现了许多漏洞——
锁灵阵本质是一种契约,所以天道并不会在意被设阵之人是自愿还是被骗,只要他开口答应将性命交于设阵之人,哪怕是玩笑话,天道都会将其确认,锁灵阵便可结阵隐藏在对方身体之中。
如果能成功,锁灵阵是最完美的方案。
可问题就在于,裴子辰是天道之子,她不确定到底会发生什么,他活得越久,变数越大。而且她必须保证他成长到他足够修补天机灵玉,万一中途出了岔子,她岂不是又竹篮打水?
而且,她再也不想和任何人结下任何绑定性的契约,有一个沈玉清已经够了。
可不结锁灵阵,她只能杀了他。
杀了他……
江照雪回头看他一眼,少年不知何时已经整理了衣衫,衣冠端正,玉佩垂身,提剑走在她身后,竟宛若是跟着保护她一般。
她看过来,他明显有话要说,却也不着急,只静静等她开口,解除对他“闭嘴”的禁令。
这样温和体贴的人,和书里那个果断掐断她脖子的青年截然不同。
可他就是注定会杀她。
到目前为止,虽然她的出现干扰了许多,但是大事上,却从未有过变化。
天机灵玉还是进入了裴子辰身体。
而九幽境结界虽然被她封印,高闻这些弟子没死,但高闻却还是指认了裴子辰勾结魔修,陷害于他。
虽然现下沈玉清和慕锦月的“发现心意”的剧情被她破坏,她不确定提前几年发生裴子辰被陷害之事,沈玉清会不会“因妒害人”,但至少截至此时,哪怕时间不同,一切事件却都是按照书中发展。
那裴子辰若是不死,大概率便会像书里所说那样,成为终结他性命之人。
想到那颗无论如何都要拐着弯撞进裴子辰身体里的天机灵玉,想到跑出去诬陷裴子辰的高温,还有他掐断她脖颈那一刻的疼痛,江照雪停住步子,静静注视着他。
两人静默之间,江照雪慢慢有了决定,她开始盘算面前人的实力,还有时机。
此刻她身体中的火毒是药物强行压制,但没有多少时间,若她动用任何灵力,都会马上反扑。
她需要稳住裴子辰,让他跟着她离开。
只要离开,度过今夜,一个金丹期的小弟子,她有把握杀了他。
她盯着裴子辰,裴子辰似乎是敏锐察觉什么,抬眸看向江照雪。
江照雪脑子飞快整理刚才听到的信息,琢磨着哄骗裴子辰的话术,笑着开口:“刚才你师父说的话你听到了吧?”
“前……”裴子辰一开口,又想起什么,有些不自然道,“姑娘允我说话了吗?”
“可以啊。”
江照雪转过身,领着他往山下走,故作轻松道:“方才我只是有些心烦,你别见怪。你我也算生死患难过的人,多少有些情分,不必这么拘谨。”
说着,江照雪回头看他一眼,再次追问:“你师父说话时,你醒了吧?”
裴子辰听着,似是想起什么,耳根微微发烫,故作镇定道:“听到的。”
“那你怎么想?”江照雪仿佛是闲聊一般,关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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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你还要回去吗?你得想好啊,高闻是沈玉清师妹温晓岸的舅舅,温晓岸和沈玉清自幼长大,是沈玉清如今唯一剩下的同辈,灵剑仙阁副阁主,情分非同一般。如今高闻指认是你打开九幽境结界,那无论是不是你,你都得背这个罪名,回去只有死路一条,你应该不会这么蠢吧?”
江照雪说着,感觉药效有些压制不住火毒。
可不确定裴子辰的情况前,她不能示弱半分。
她忍着火毒,故作轻松道:“你现在跟着我走,是打算跟我走吗?”
“姑娘是命师吗?”
裴子辰莫名奇妙问了这么一句,江照雪瞬间警觉。
“问这个做什么?”江照雪玩笑道,“你不会在打探我的实力,想着我是命师,便可趁人之危吧?”
“姑娘和师父有仇?”
裴子辰继续追问,江照雪心上不安。
方才那一点接触,竟然就让他看出自己和沈玉清有关,她压着火毒,背对着裴子辰,语气轻松道:“你怎么会这样想?只是有些门派渊源,要避一下灵剑仙阁罢了。”
“那……”
裴子辰语气中带了些迟疑,但犹豫片刻后,终于还是询问:“姑娘方才吃的,是泯毒丹吗?”
听到这话,江照雪心神一凛,所剩不多的爆破符从她手上悄无声息滑下,火毒在她筋脉中越演越烈,她竭力克制主异样走在前方,带着笑意道:“小友问此事做什么?”
“泯毒丹乃只有七境药师才能炼制的解毒丹药,非寻常人能有。若是普通毒素,一颗泯毒丹下去,早已应当无碍。”裴子辰观察着她,微微皱眉,认真分析着,“可姑娘吃了两颗,现下步履却越发虚浮,并无好转之兆。”
江照雪不说话。
他每一句都分析得很对,这让她产生了严重的焦虑。
她无意识越发加快脚步,裴子辰却格外从容,继续分析着:“姑娘修为高深,通身法宝非凡,又与恩师乃故交,想必非寻常人士,现下身受重伤,应当早些安置,若不嫌弃……”
话没说完,江照雪脚下一绊,整个人不受控往前倒去,眼看着就要撞到地上,一只手猛地扶住她的手腕。
江照雪瞳孔急缩,袖间匕首瞬间暴起,作弦月弧度由下至上狠狠划过,伴随着厉喝:“滚开!”
这一刀避退来人,江照雪随即后退,和对方拉开了距离。
两人站在林间对视,裴子辰有些诧异看她,江照雪急促喘息着,死死盯着对方,冷声道:“我就算身体有恙,杀你也绰绰有余。你别找死。”
裴子辰没有立刻说话,他满是担心看着江照雪,沉思片刻后,他叹了口气,在江照雪注视的目光下,抬手扶正玉冠,抚平衣纹,端正腰间玉佩,随后便走到江照雪前方,转身单膝跪地,半蹲下身,将整个背部暴露给江照雪,似是有些拘谨道:“我背姑娘下山吧。”
这动作让江照雪一愣,她一时有些搞不清裴子辰的意图。
她一个素昧平生的人,刚才她挑拨半天,他都不回声,明显并不相信她的话。又看出她和沈玉清有仇,还看出她身体有问题,这种情况下,他不趁机抓她回灵剑仙阁审问,也不跑,反而要背她下山?
“你……”
江照雪惊疑不定开口,才说出一个“你”字,远处突然传来些许声响。
江照雪下意识回头,也就是那刹,裴子辰突然伸手,将她往背上一拽,背着她便起身道:“姑娘,抓稳,得罪。”
音落刹那,他已经背着她跑了出去,随后江照雪就听见了灵剑仙阁弟子的声音:“那边是不是有人?”
这话惊住江照雪,逼着她沉默下来,裴子辰明显是早已察觉,看了一眼声音方向,从怀中取出一颗霹雳弹,抬手就扔向远处。
他臂力惊人,霹雳弹扔得极远,落地炸开之后,迅速吸引了灵剑仙阁的弟子。
他趁机往远处跑去,江照雪便趴在他身上,火毒终于彻底翻涌上来,奇经八脉都开始灼烧着疼。
江照雪忍不住抓紧裴子辰衣衫,咬牙不言。
裴子辰背着她,身上还带着伤,却跑得很快,似乎是知道她在想什么,没有用半点灵力,甚至还耳听八方,特意规避了周边灵剑仙阁弟子的寻找。
等一路跑出林子,江照雪终于爆发出来,喘息着开口:“你什么意思?你要跟我走?”
“我送姑娘下山。”
裴子辰说得坚定。
江照雪听着这话,皱起眉头,她想不明白,只问:“为什么?你想逃是吗?你想跟我走?”
“我送姑娘下山。”
裴子辰再一次开口,却没有正面答她。
“我问你话!”
江照雪一把抓紧他的衣领,凑到他面前。
或许是因为受伤缘故,这次火毒来得很是凶猛,冷汗从她额头滴落而下,落入他衣衫之中,顺着颈部一路滑落。
裴子辰神色微动,不敢回头。
江照雪轻轻喘息着,用为数不多的理智,咽了咽口水,说服他道:“你救我,我感激你,你跟我走,我一定不会亏待你,他们不是来找你的。”
她艰难开口,分析给裴子辰听:“打开九幽境结界不是小事,灵剑仙阁肯定会追究此事。你们之所以打开九幽境结界,是因为高闻被幻相迷惑,违背门规,从墙上取下了一个东西,当时只有落霞峰的人反对此事,如果实话实说,揽月峰的人都要受罚,可落霞峰的人除了你和顾景澜都死了,所有人都会为高闻作证,你说不清楚的!”
听到这话,裴子辰手紧了紧,似乎在克制什么情绪。
江照雪当他被自己说动,感觉第一波火毒如潮水而来,她浑身抽搐,抓紧了裴子辰衣衫。
裴子辰看她一眼,皱起眉头,只加快了脚步,快速道:“姑娘,你可有什么药物可用?”
药?
什么药?
要是有药,她还能月月受此火毒之苦?!
江照雪咬牙,没有理会裴子辰,她害怕自己随时可能昏迷,她必须在昏迷之前,确保裴子辰跟着她离开。
裴子辰只有脱离灵剑仙阁,她才有下手机会拿到天机灵玉。
她快速给他分析,开始疯狂画大饼:“我乃名门大宗之人,你天资绝佳,又对我有相救之恩,我必倾尽一宗之力栽培你,你若是含冤埋没在灵剑仙阁,岂不可惜?你跟我走”江照雪掐住他肩膀,咬牙厉喝:“我可以保你!”
裴子辰没有回应,江照雪急促道:“听到没有,你答应跟我走听我的,我保你性命!”
裴子辰不言,江照雪颤抖起来,一遍一遍确认:“说话!你说话!”
听到江照雪情绪激动,裴子辰也知她不安,终于转眼看她,认真道:“姑娘放心,我随姑娘下山。”
这话一出,不知为何,明明知道他未来是个欺师灭祖的混账东西,她竟就安下心来。
她意识开始模糊,靠在裴子辰肩头,安抚着他,轻声道:“裴子辰,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你……”
“你听我的话……”江照雪说着,声音越来越含糊,甚至开始胡言乱语起来,“我……我可以……留你性命……”
8.第 8 章
江照雪最后的话,裴子辰听得不甚清晰。
他只觉背上人温度不断攀高,几乎已经到了灼烫的程度。
他心知不妙,赶紧背着江照雪跑到山下,等到了山下时,江照雪已经不省人事。
凡人城池很难找到能治疗修士的医者,裴子辰也不抱此希望,江照雪的毒她明显十分熟悉,应当随身携带了相应药物。
他直接背着她找了一间客栈,开了一间上房,小二半夜起来开门,看他们孤男寡女,不由得露出暧昧笑容,扫了一眼裴子辰背上的江照雪,调侃道:“道爷艳福不……”
话没说完,裴子辰利剑出刃,已经抵在小二脖颈,平静道:“姑娘清誉重要,慎言。”
小二一惊,瞬间清醒过来,忙道:“小的说错话,道爷请。”
裴子辰没有为难他,跟着小二快步到楼上,将江照雪放下。
江照雪浑身已经被汗水浸透,唯独面纱不染尘水,甚至于刚才他落到面纱上的血都已经消失不见,恢复原本白纱模样,柔软躺在她的面容上。
这面纱一看就是什么易容法宝,大约连她的身形,露出的眼睛,都是假象。
想到这一点,裴子辰下意识看向她的面容,又在目光触及女子轻颤睫毛刹那骤然惊醒,赶紧回神。
他取了一块方帕,压住略显凌乱的心境,放在自己手心,隔着方帕从江照雪袖中取出乾坤袋。
等拿到乾坤袋,裴子辰才意识到,乾坤袋需要灵力才能开启,而他灵力被江照雪封住,根本无法启用。
他想了想,赶忙去唤江照雪:“姑娘?姑娘你醒醒,可否先解开在下禁制……”
“阿渊……”
江照雪含糊不清轻唤,她感觉自己已经被火烧得只剩枯骨,隐约听见有人唤她,那声音来源,仿佛是有一块寒冰,她忍不住伸手过去,习惯性试图抓住对方,也顾不得对错,只乞求出声:“阿渊……给我灵力……给我……”
裴子辰被江照雪抓住袖子,一时进退两难,面前人明显唤醒无望,但从她言谈之间可推测,她过去诊治,或许便是用其他人的灵力。
他虽不擅岐黄之术,但对于各类伤势毒药还是有一些基本常识,面前人的伤势极其像某些火性灵兽留下来的毒素,常常是以相克的灵力进行压制。这样的病人他见过一个……
那位住在云浮山的师娘。
虽然那位很少出门,他们这些弟子几乎不得见,但因沈玉清每月都要去云浮山一次,大约缘由,众人倒也知道。只是这位师娘到底为什么中毒,他们年岁太小,就不得而知了。
听闻因他师父是水灵根,对于这些火灵兽的毒素,用灵力克制就有镇压之效。
而他乃冰系天灵根,他的灵力和水灵根一样,乃此类毒素天敌,比起水灵根,甚至还有镇痛之效。
可眼前人又无法醒来为他解开筋脉封锁,现下他只能靠自己解开符。
这位姑娘给他用的符咒乃高阶锁灵符,会分散进入筋脉四个关键穴位设置枷锁,若是用施法者鲜血为引,强行突破,并非不可,只是必会造成经脉损伤
,寻常修士绝不会用自己前程开玩笑。
然而裴子辰犹豫片刻,回头看了江照雪一眼,还是说了一声:“得罪。”
随后他便抬起江照雪的手腕,用剑轻划了一道伤口,随后低头吮在伤口之上。
这点疼痛已经无法让江照雪感知,她毫无反应,但裴子辰却觉这血液格外滚烫,慌忙吸食了一口血后,便逃一般退开,迅速坐到最远处的窗边,故作镇定盘腿坐下,开始打坐。
江照雪的血被他吞咽而下,她的血中含着她的灵力,自动寻向她设置的符咒之上。
裴子辰逼着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引导着自己的灵力,跟着江照雪的灵力一路尾随而去,随后汇聚在枷锁不远处,有江照雪的灵力在前方作为遮掩,江照雪的符文没有察觉灵力汇聚,直到汹涌澎湃到跟前,符文已经来不及生效,便被裴子辰灵力瞬间冲破开去。
符文链接于筋脉,这样强行炸开,筋脉上瞬间出了裂痕。
裴子辰痛得眉头微皱,却也不管不顾,迅速往第二个枷锁之处冲去。
不到一刻钟,裴子辰便彻底破开符箓,一口血吐了出来。
这样强行破开禁制,损伤极大,他全身筋脉都在疼。
然而他只喘息片刻,便立刻起身,扶着桌椅,踉跄来到床榻前。
灵力流过破损筋脉,便带来针刺一般的疼,裴子辰忍住疼痛打开乾坤袋,乾坤袋中法宝符箓众多,可见女子身份不凡,但他也没有过多猜测,只找到药物放置的地方,从里面找出他认识的解毒药丸,赶紧取出,给江照雪喂了下去。
药丸喂下,江照雪却还是极为痛苦,脸色越发苍白,气息也格外微弱。
裴子辰犹豫片刻,见情况恶化,终于还是大着胆子,又道:“得罪。”
说着,他用一块白布放在江照雪手腕上,将手指搭在将照雪腕间,试探着将灵力送了一缕过去。
这灵力送进江照雪身体,冰凉瞬间抚慰江照雪周身炙热,她浑身一颤,喃喃出声:“阿渊……”
裴子辰观察着她的情况,见她神色好转,便知自己没有猜错,便大着胆子,将更多灵力送了进去。
隔着白布,灵力传输的效果要差上一些,但他宁可自己多受罪多送一些过去,也不想冒犯。
江照雪身上这火毒明显是沉积多年,灵力灌入,如水珠入盆,裴子辰用灵力细细流淌过她筋脉每一寸,江照雪也在温柔的抚慰中慢慢平静下来。
她隐约觉得是沈玉清来了。
可又觉得好像不是沈玉清。
沈玉清从来没有这么温柔过,他每次来见她总是很忙,所以每次都是匆匆给她输送一些灵力,随后便让她自己消化。
可毕竟不是她的灵力,她自己引导融入筋脉,总会发生些意外冲突,让她疼痛不已。
而这次的灵力极为冰冷,却又格外温柔,它涓涓流淌过她的筋脉,让她几乎想昏睡过去。
她在迷迷糊糊间睁开眼眸,看见坐在床边的人。
这人似乎是怕失礼,放下了薄薄一层纱帐,唯有一道坐得端正的少年剪影,被月光映照在帐上。
清瘦如玉的手指穿过纱帐搭在她的手腕上,明明隔着白布,她依旧可以感觉到对方指腹那令人安心的冰凉温度。
她静静看着纱帐上的剪影,感觉灵力温柔又持续的灌入,恍惚出声:“裴子辰?”
“姑娘,我在。”
少年始终温和的声音在帐外响起,江照雪想让自己清醒一些,她清楚知道裴子辰破开了禁制,十分危险,可是她又做不到什么。
她挣扎着,手指微蜷,艰难道:“你……回去……他们……不会放过你……”
“我知道。”
对方回答得没有任何迟疑。
江照雪放心几分,继续追着命令:“你……跟我走……”
裴子辰沉吟片刻,温和道:“我守姑娘平安。”
她其实已经无法辨别他在说什么,她只知道,他说她守她平安。
她的平安在什么时候呢?
在同心契被彻底解开,在她真正能够掌握命运,在他再也无法作乱,在沈玉清的决定再也不会由她被迫承受。
她下意识觉得他答应了她,心沉沉落下。
裴子辰察觉她气息平稳,减缓了灵力的流入,但始终保持着平稳灵力的输送,让她更舒服一些。
天一点点亮起来,由深蓝逐渐转浅,裴子辰耗尽了最后一点灵力,终于颤颤收手。
他感知到远处有熟悉的气息,正在快速奔来,他撑着自己起身,走到书桌边上,划破自己手腕,在茶杯中留了一杯灵血。
想了片刻后,终于还是提笔留了一封信。
信写好时,他便听着下方传来急促脚步声传来,伴随着阿蓝的呼唤:“主人!主人你在哪里?!”
裴子辰抬头看了一眼,知道面前女子是安全了。
他松了一口气,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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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笔,压住筋脉疼痛,逼着自己起身,从乾坤袋中取出一个斗笠带,便打算离开。
临去之前,他下意识回头,看见清晨阳光透过薄纱床帘,勾勒出床上女子的身影。
他突然很想看看这位姑娘的面容,亦或是得知对方名字。
人海茫茫,或能……再逢?
然而一想便觉无稽,人之缘分,各有始终,不得无礼,不该强求。
他垂下眼眸,抬手带上斗笠,便打开大门,转身离开。
刚走到转角,便见一个少女急急忙忙跑了上来。
这少女明显是能感应到江照雪的位置,火急火燎往上奔,裴子辰微微垂头,和他擦肩而过,听着她一间一间房间急唤:“主人?主人?主人!!”
阿南兴高采烈:“我终于找到你啦!”
听到这声唤,裴子辰终于放下心来,他轻舒了一口气,忍住筋脉上的痛楚,转身往外。
安置好了这位姑娘,他也该回去了。
他快步走出客栈,沿路返回上山。
他知道这位女子与沈玉清必有旧怨,不愿泄露行踪,于是他消除了所有下山痕迹,等回到山上,他来到最初结界破损之处,才给慕锦月送了消息。
沈玉清虽然是他们名义上的师父,但其实他们这些弟子几乎都是宗门帮他收的徒弟,沈玉清既不教导,也不联系,除了慕锦月外,没有一个人有沈玉清的传音方式。
此番他只能确定慕锦月到了,且和师父在一起,联系慕锦月,大概率也就能联系到师父和灵剑仙阁。
他给慕锦月传音之后,便盘腿坐在原地,打坐等待其他人过来。
等了没有片刻,就听林间异响,裴子辰睁开眼睛,不远处一干人浩浩荡荡御剑而来。
为首青年玉冠雪衣,神色冷峻,裴子辰一眼认出沈玉清到来,立刻起身跪地,等众人落下收剑,他才按照礼节,恭敬道:“见过师尊。”
沈玉清没有多话,慕锦月见状,苍白着脸,急急想跑过去:“师兄!”
“小师妹!”
高闻一把拉住慕锦月,挤眉弄眼,压低声提醒:“他可是勾结魔修的叛徒,你别过去。”
听到这话,裴子辰微微皱眉,抬眸看了众人一眼,便见之前逃走的弟子都在,眼中压着惶恐看着他。
裴子辰思忱不言,就见沈玉清盯着他,打量许久后,沈玉清却只问:“可有什么要问?”
“师父,”裴子辰闻言立刻抬头,“不知景澜可回来了?”
听到这个名字,高闻等人肉眼可见紧张起来,裴子辰心下一沉,随即听沈玉清回答:“没有,在找。”
说着,他似乎便有了什么判断,抬手一挥:“送他回灵舟。”
“师父!”高闻得话,急忙道,“您都不问问他……”
“问过了。”
沈玉清似乎早已确认高闻要说什么,转眸看去,冷眼打断他。
高闻动作一僵,在场其他跟随高闻一起逃出来的弟子下意识低头。
沈玉清扫他们一眼,抬眸看向结界,提步向前。
其他跟随沈玉清从灵剑仙阁赶来的弟子则依言上前,扶着裴子辰起身,往林中飞舟走去。
两人错身而过瞬间,一股略显熟悉的香味钻入沈玉清鼻腔,裴子辰浑然不觉,沈玉清瞳孔急缩,骤然回头,冰冷出声:“站住。”
裴子辰听出沈玉清语气不对,顿住脚步,疑惑回头:“师父?”
“你见过谁?”
沈玉清询问,带了少有情绪化的冷厉。
裴子辰一愣,袖下指尖不自觉轻蜷。
他一生行事端正,从无谎言,唯独这一次——
“弟子一直在乌月林中,”裴子辰心跳有些快,却还是故作镇定道,“除了魔修妖魔妖兽,未曾见过他人。”
沈玉清没有出声,他盯着裴子辰。
许久后,他转身往前,不留半分情面,直接下令:“锁琵琶骨,封筋脉,即刻扣押,送刑审堂由晓岸亲审!”
9.第 9 章
这话出来,所有人都愣住。
裴子辰诧异抬头,沈玉清已经抬手找剑,准备御剑离开。
慕锦月呆愣片刻后,慌忙跟上沈玉清,急道:“师父,您这话什么意思?师兄不可能做这种事!如果他做了回来不可能先问的是景澜师兄的安危。”
沈玉清没有说话,继续往前,慕锦月忍不住一把拉住他的袖子:“师父!”
被慕锦月一扯,沈玉清终于停下脚步,他回头垂眸,看着慕锦月拉着他袖子的手。
虽然没有出声,无形压力却已经溢了出来,慕锦月局促放开,沈玉清才道:“他撒谎,不足为信。”
慕锦月一愣,沈玉清却已是转身:“结界已经加固,我先回去了。”
说着,沈玉清便提步走进裂缝之中,消失在众人眼前。
*** ***
裴子辰往外离开乌月林,江照雪还在睡梦中。
身体从余毒中修复过来需要时间,过去她总是要熬一熬,可这次不知道为什么,她却觉得格外舒畅,甚至沉沉做了个梦。
梦里她突然想起了很多年前,好像是七年?还是十年?
她就记得那时候,是沈玉清的师父,孤钧道人找她。
老人家苦恼着同她说:“今年新弟子的入门大典,渊儿又跑了。你去大典上看看,为他收个弟子吧。”
这种能证明自己作为沈玉清夫人身份的事,江照雪最喜欢不过,于是那日她盛装打扮,天不亮就到登天梯尽头等着。
当时她想,她要为沈玉清选一个年纪小一些的徒弟,今日爬上来的第一个十五岁以下的孩子,她就带他上落霞峰,成为沈玉清的弟子。
于是她等了一天,而那一日,只有一个人爬了上来。
那就是裴子辰。
其实她记不清当时他的模样了,可是这一次在梦里,她又清晰看到了这个孩子的样子。
他好像只有十岁不到,衣衫褴褛,最后几乎是手脚并行,一步一步爬着,从登天梯上爬到他面前。
血宛若小道,拖过他走的每一道台阶,她远远看着他爬到自己面前,看他仰起头来。
梦里的孩子很瘦,几乎是皮包骨头,眼睛因为饥饿深凹下去,却没有贫瘠之人当有的贪婪和凶狠,反而带了种清透的温柔。
他仰头看向她,江照雪怕吓到小孩,便蹲下身,从袖中掏出一颗早准备好的糖丸,递给他道:“既然爬上来了,以后灵剑仙阁就是你的家。跟我走吧?”
孩子一愣,他颤颤接过辟谷丹,盯了许久,才抬头看向江照雪,干涩出声:“师娘。”
师娘。
这声音和的裴子辰成年后的音色混杂在一起,江照雪仿佛又回到最后死去的那一瞬。
颈骨被“咔嚓”捏碎,剧痛和裴子辰跪地叩首之声传来,恭敬高呼:“弟子裴子辰,恭送师娘登天!”
她在这声“恭送”之词中骤惊睁眼,迎面就是阿南激动的面容:“主人,你醒了!?”
江照雪愣了愣,辨认了片刻,才恍惚道:“阿南?”
“对的对的,”阿南小鸡啄米式点头,“是阿南。”
江照雪听着,有些疲惫撑着自己起身,揉着额头道:“天机……哦不,裴子辰呢?”
“嗯?”阿南听到她的问题,反问,“裴子辰呢?”
江照雪一愣,随即意识到什么,迅速抬眼:“你不知道?!”
阿南思考了一下,认真回忆着:“唔……一刻钟前我进来的时候他好像刚走,我感觉到了他的气息。哦,他还留了一杯血,还有一封信。”
阿南说着,抬手将裴子辰留的纸条递了过去。
江照雪一把抢过,就见端正文雅的楷书,上面写着:
姑娘,见字如晤:
昨夜姑娘似有火毒之症,吾以灵泯散两粒,辅之以灵力镇压,似有缓解,然子辰不通岐黄之术,姑娘醒后,若有不适,当速寻良医。恐姑娘有需,辰留灵血一杯,望能助姑娘一二。辰为仙阁子弟,需尽快回宗处理后续事宜,不能继续护送姑娘,烦请见谅。
相逢甚幸,大恩难言。青山绿水,后悔有期。
姑娘珍重。
灵剑仙阁 裴子辰留
看见这信,江照雪一口气差点没缓上来。
她没想到裴子辰跑这么快,她都被他骗的快以为他真要跟她走了,没想到一晚上都撑不住,天亮就赶回去送死。
“他是不是有病啊?”江照雪忍不住喃喃,“他回去不是找死吗?”
“可能他知道在你这儿也活不了?”阿南提醒。
江照雪这才反应过来,哦没错,他在她手里也活不下来,两条路都是死。
可他怎么发现的呢?她哪里暴露了?她顶多就是脾气坏一点,他一个十七岁的小孩子这么机灵的吗?
而且既然发现她这里找不到活路,灵剑仙阁也不行啊,她分析得这么清楚了还要回去,灵剑仙阁给他下蛊了?
她想不通,只想骂人。
正准备下床先把灵血喝了不浪费一滴时,传音玉牌突然闪了起来,她抬手一划,就听见青叶尖叫着道:“女君快回来!君婿御剑往云浮山来了!马上就到!”
一听这话,江照雪倒吸一口凉气。
她转头看了看天色,现在已经过卯时,天已将亮,他们见到沈玉清下山时还不到丑时,竟已是一夜过去了。
但沈玉清肯定还要加固九幽境结界,这不是简单的事,按理至少要花三日时间,可沈玉清却在现在就赶回灵剑仙阁,甚至还直奔云浮山,必定是察觉了什么。
是裴子辰。
江照雪一想就明白。
裴子辰在一刻钟前离开,如果他是御剑回去,现在应当已经回到乌月林中,见到沈玉清。
他昨夜和她接触太过密切,她虽然在来之前刻意换了香囊,但是蓬莱岛用香和中洲差别太大了,常年累月积累在身上的香味,沾染之后并不容易清楚,沈玉清是个极为敏感之人,心细如发,怕是被发现了蛛丝马迹。
如今天机灵玉没有到手,她不能让沈玉清察觉她的异常。
如果让沈玉清发现她可以短暂切断同心契离开,又修补了九幽境结界,他若起了什么心思,更是趁你病,要你命了。
江照雪短暂一想,便理清思路,只是灵气丹已经吃完了,现下她身体刚刚恢复,开这种远距离传送大阵极其耗费灵力,她根本无法做到。
思忱片刻后,她看向裴子辰留在桌面的灵血,突然有了灵感。
命师行事,命师向天地借力完成一件事,本质是和天道相赌,借天道之力替他完成他想做的事,出什么结果,天道借力达成结果。
譬如江照雪的乾坤签筒,分为上上签、上吉签、中吉签、中平签、下下签五种结果,结果不同,天道借力不同。
但这个结果并非完全随机,主要取决于三个要素。
其一,自己本身能力是否可以完成此事。比如江照雪现下是合体期,如果只靠她自己的修为,能够躲过大乘期沈玉清一剑?她能躲过的可能性越高,作为命师求祷躲过沈玉清一剑的成功率也就越高。
其二,便是命师施法时用的法阵,这些法阵都是为了提高赌赢的概率所设,越是大阵,成功率越高。
其三,就是最不稳定的一项,气运,命师本身的气运,与所求之事的气运,气来有多高,赌赢的几率有多大。
这三点很难精准预测,所有命师都只是尽量提高成功概率,但没有人能精准结果,所以命师施法,极不稳定。
现下修为和阵法不可改变,江照雪能变化的,却是气运。
裴子辰乃天道之子,他留下的灵血画阵,借的便是他的气运。
意识到这一点,江照雪心上大喜,赶紧取了裴子辰的灵血开始画阵。
她画阵时,青叶急忙询问:“女君,您听到了吗?您还好吗?”
“我没事,你拦住他。”江照雪冷静出声,“我马上开阵回来。”
“好,我去安排。”
青叶说着,外面传来阻拦声。
“君婿清晨造访,还请等候女君通报。”
“让开。”
“君婿,女君尚未梳洗,还请稍后。”
“让开。”
“君婿,女君昨夜不适,叮嘱今日不愿相见,还请君婿稍等片刻。”
“让开!”
江照雪听着里面远处传来的争执声,飞快画完传送阵法,双手快速翻转施法:“天道无常赌运于天上上大吉万里瞬息——”
说着,她手指一划:“去!”
一根写着“上上”的玉签飞出,阿南赶紧化作鸟身落到江照雪肩头,江照雪并指一抹,眼前瞬间黑了下去。
随后她就听见“砰”的一声撞门之声,伴随着青叶阻拦声和急促的脚步声往里:“君婿,您怎可如此无礼?!君婿别往里了,女君还未起身。君婿……”
江照雪听着声音,给阿南使了个眼色,阿南赶紧躲进被子。
它和江照雪本就是一体,沈玉清感知不到,只要不被看到就无妨。
江照雪在阿南躲避之时,手上以极快速度把外衣发簪一把拽下塞进被子,躺下瞬间,沈玉清已经来到床前,一把拉开床帐。
清晨光线顺着床帘缝隙落到床上,沈玉清入目就是女子衣衫不整,露出大半肩头躺在床上闭眼昏睡模样。
他惊得猛地甩开床帐,随即便觉失态。
这时候,江照雪声音在床帐中虚弱响了起来。
“阿渊?”
沈玉清动作微僵。
这是很多年前,江照雪与他将将认识时,最喜欢用的称呼。
两百年前,灵剑仙阁还不是中洲第一大宗,他也只是灵剑仙阁一个小弟子,虽然也算出众,但比起中洲万年大宗蓬莱岛女君,天系木灵根还活到了二十岁的命师江照雪来说,云泥之别。
那时他尚未及冠,还不曾有字,她第一次询问他的名字,念了一遍“沈泽渊”后,便自然开口:“这么复杂的名字,我还是叫你阿渊吧?”
这个称呼,他从未应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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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后来他取了字,他们成了婚,她为表亲昵,不愿意和别人一样叫他的字,他便会在每次她叫他的名时沉默。
最后她屈服,终于和别人一样叫他的字,只是在偶尔神志不清时,才会叫他阿渊。
那种时候他不想与她计较,也就不作纠正。
只是这种时候很少,唯一剩下的,也就每月火毒之期,她才会如此胡言乱语。
听到这声“阿渊”,沈玉清慢慢反应过来,顿觉自己行事不妥。
他在胡思乱想什么?
江照雪昨夜火毒在身,不可能出去,而且她去乌月林做什么?
就算去了乌月林,封印九幽境又不是什么坏事,有什么隐瞒的必要?
裴子辰身上那点香气,不过就是蓬莱岛人常用的香料,也不一定是江照雪,就算是,也没什么需要在意,何必这么着急回来?
他站在床帐前,听着江照雪在里面整理衣服的声音,人也逐渐清醒冷静过来。
觉得自己的猜测太过无稽,甚至……隐隐带着不让人察觉的恐惧。
只是这种恐惧他自己也未曾意识到,快速否认了自己猜想后,静静等在床帐前。
江照雪隔着床帐简单收拾好可能被发现的所有信息,才终于掀开床帐。
清晨光线落到她苍白面容上,显得越发虚弱,沈玉清注视着她,她疑惑抬眼沈玉清,气虚茫然道:“你怎么来了?”
这话说得沈玉清心口细密一刺,但也算不得什么,他快速忽略过去,只道:“昨夜乌月林中,九幽境结界被人打开了。”
听到这话,江照雪面露惊讶,随后急道:“现下什么情况?”
沈玉清端详着她的神色,见她似乎的确不知,也彻底放下心来,倒也没有遮掩,平静叙述道:“有人及时封印,稳住了情况,我已暂时加固,等一会儿再回去,彻底加固修补。”
江照雪听着,果然不出她所料,沈玉清是半路回来查她。
她故作不知,只疑惑看着沈玉清,等着他的下文。
而沈玉清也不说话,似乎也在等待她开口。
两人静默片刻,江照雪有些尴尬,终于主动试探着开口:“你……有什么事吗?需要我帮忙?”
这话让沈玉清气息明显一凝,片刻后,他终于道:“九幽境及时封补,附近凌霄花并未被破坏,我寻了一株回来,若你当真中了灵泯散,便吃了吧。”
说着,沈玉清从袖中取出一株凌霄花,放在床头桌上。
江照雪见状,靠在床头,轻笑一声:“劳你费心。”
“既然未曾酿成大错,昨夜你也受了一夜火毒之苦,应当已经知错。”沈玉清放好凌霄花,说着便同以往一般坐到床前,有些不自然朝她脉搏伸手,“把手给我,我为你压制毒素。”
话没说完,江照雪瞬间抽手,躲过了沈玉清拉她的手。
这动作太快,等反过来时,两人俱是愣住。
沈玉清抬起眼眸,江照雪也发现自己躲得太快,过去她对他的触碰从来都是求之不得,哪里有这么避之不及的时候?
她不由得有些尴尬,故作轻松转着手腕,低头轻声道:“不用了,昨夜太疼,我便临时找了个水灵根的弟子。”
沈玉清没有出声,只静静审视着她。
或许是因为妻子这个身份太过特殊,不容忍冒犯。
又或者这些年习惯了由他做这件事,骤然让人夺去,他有些不甚习惯。
这一刻,他感觉到一种陌生又熟悉的焦躁感,他突兀想起在裴子辰身上闻到她身上香味刹那,感觉自己像是一只被冒犯了领土的野兽,急迫想做点什么,去消除这种不安。
可他知道这是失态,不当纵容,只能静默不发。
他沉默时间太久,江照雪被看得紧张,忐忑询问:“怎么了?”
“非天阶水灵根灵力太过驳杂,”沈玉清回过神来,克制着,淡声解释,“于你无益。”
这话让江照雪心里暗自吐舌。
什么驳杂,人家不仅是天阶,还是冰灵根。
最重要的是,温柔啊!!!
以前她一直以为传送灵力镇压火毒就是这么疼,现在才反应过来,那是因为沈玉清没耐心。
但水灵根弟子多,天阶灵根弟子却极为罕见,她若是明说,沈玉清用脚趾头都能猜到是裴子辰。
于是她只能笑笑,疲惫道:“驳杂一点没关系,有用就好,我慢慢打坐清理就是了。反正以前你的灵力,我也要单独再消化一番,无甚区别。”
这话让沈玉清一愣,下意识想开口说什么,随即就听江照雪道:“你毕竟是灵剑仙阁阁主,总有顾及不到我的时候。昨夜我想过了,我过去的确不懂事,以后我都听你的。日后若是你忙,也不必非得过来,若是怕灵力驳杂对我无益,找个天灵根水系弟子就好。一点灵力,这些弟子想必也不会不帮忙。”
沈玉清不说话,只注视着她。
江照雪眼中全是温和,认真道:“你放心,日后,我再也不会纠缠你了。”
10.第 10 章
这话她说过很多遍。
两百年太过漫长,她几乎用过所有手段试图去拉近和沈玉清的关系。
这其中就包括了说狠话。
经常是吵急眼后,她就吵着要解契,要离开。
说是离开,其实不过就是想要沈玉清挽留,想要证明自己地位。
可惜沈玉清从来不吃这套,每次都静静看着她,而她最后也总要在过几天气消下不来台后,打着同心契的名义又回去和好。
当然,现在想来,她的“分开”“和好”基本都是她自己的独角戏,沈玉清从来没有回应。
顶多是有时候她闹得太过——比如说大张旗鼓回蓬莱搞得人尽皆知,他被孤钧老祖压着来蓬莱接人时,会训斥她几句。
闹一闹总有甜头,所以她过去常用这个手段要挟他。
但说分别是为了求挽留,所以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中还能听出明显的留念不安,像是看重心爱之物试图讨价还价之人,说着“我不要了”,却还要一步三回头,再大声嚷嚷一句“我真的不要了”。
可这次不同。
这次她开口,人明明笑着,像是玩笑,沈玉清却再也没从她眼中看出留恋。
沈玉清突然有些不安,然而又很快压制,只当是她耍手段的本领越发纯熟,冷静问:“闹够了没有?”
江照雪一愣,思索着自己的语气应当还算不错,这也能生气?
“有心思闹这些脾气,你想必是无事了,”沈玉清明显懒得和她再说话,起身语速又快又冷,满是不耐,仿佛是在应付着她的乞求一般,宽宏大量应允道,“下月我会准时过来,帮你疏导灵力之后再走,好生休息吧。”
说着,沈玉清甩袖离开。
江照雪看着他的举动有些发懵,这什么语言理解能力?
裴子辰昨晚上说话鸡同鸭讲。
现在沈玉清也鸡同鸭讲。
这师徒两都听不懂人话,这么难沟通的吗?
她愣愣看着沈玉清离开,等走到门口时,沈玉清突然想起什么,顿住脚步回头:“还有一事。”
江照雪一听紧张起来,面上不露声色,疑惑道:“怎么了?”
“昨夜九幽境结界打开时,裴子辰一人被困乌月林。”沈玉清开口,却是说起裴子辰。
江照雪心跳瞬间快了起来,虽然知道沈玉清不可能知道什么,但还是不自觉有些心虚。
她故作镇定,眼露疑惑,沈玉清思忱着继续道:“昨夜的情况,按理说他一个金丹弟子活不下来,可他不仅活下来,甚至毫发无伤,隐有突破之势。我见到他时,他身上沾染了你们蓬莱岛特有的冥兰香,我问他是否有遇到其他人,他撒谎了。”
“所以?”
江照雪越听越紧张,有些搞不清沈玉清是不是在试探她。
沈玉清倒也没有察觉她的异样,只思考道:“他太过异常,现下我已将他扣押进刑罚堂,交晓岸亲审。你派人查清楚,昨夜云浮山可有人外出前往乌月林,我亦会修书给岳父,请他将蓬莱现今留在中洲以及不知去向的妖修名单给我一份。”
“哦。”听到这个要求,江照雪算是明白了沈玉清的意思,不由得暗暗翻了个白眼。
办事儿的时候,就想起她爹是岳父了。
但她不想多说,只点点头,一脸深明大义道:“你放心,事关九幽境,我不会含糊。”
沈玉清这点倒还放心,他应了一声,留”留了一句“好好休息”,便提步往外。
等走出门外,闻讯而来的弟子上前行礼:“阁主。”
沈玉清点点头,正欲离开,突然想起方才在江照雪房中看到的景象。
他过去一直没注意,今日才发现,江照雪的房间格外素净,似乎连金粉都斑驳了,看上去可谓是“家徒四壁”,十分凄凉。
她的房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破烂的?
沈玉清微微皱眉。
若非公事,他并不是在意这些细节的人,加之每次来云浮山,应付江照雪便耗费他全部心力,他很难有余力顾及其他。如今思考,竟发现自己完全想不起她平日到底是什么境遇。
联想她方才对他过去传送灵力的埋怨,他犹豫片刻,终于道:“让紫庐去仓库取玉瓶金器给云浮山送去,再让工匠将云浮山都修缮一遍。”
弟子闻言忐忑,未曾想沈玉清会突然关注此事,连忙应是。
“还有,”沈玉清无意识继续吩咐,“查昨夜往来云浮山的水系灵根弟子……”
沈玉清话到一半,又生生止住。
他查这个做什么?
过去就过去了,无非就是拿乔想用这些事情激他,过去又不是没有过,何必在意?
莫要给了她甜头,日后越发出格,让人笑话。
沈玉清慢慢冷静下来。
弟子等了许久,终于听沈玉清收声:“无事了。”
沈玉清说完,提步离开,确认了情况,便又重新回到乌月林。
他惯来来去匆匆,江照雪早已习惯。
送走这尊大佛,江照雪立刻吐出一口浊气,整个人倒在床上,抬手捂住狂乱的心跳,轻拍着胸口安抚着自己:“好险,终于弄走了。”
阿南听着,从被子里探出鸟头:“你慌什么?又不是偷情。”
江照雪被这话说得一噎,瞪了阿南一眼,掀开被子下床,一眼就看到床头的凌霄花。
她拿过凌霄花,走到桌边,端详着凌霄花,思考着现在的情况。
按照原书剧情,裴子辰在乌月林遇到那条黑蛇,黑蛇在界碑附近出世时破坏了周边的凌霄花,所以他没能带回凌霄花,沈玉清才会取她的灵根给慕锦月。
现在凌霄花完好无缺带了回来,沈玉清不会立刻取她的灵根,她也就不必着急离开灵剑仙阁。
而昨晚那条黑蛇被她提前诛杀,沈玉清没有受伤,也就没有了和慕锦月相处的机会,沈玉清和慕锦月的爱情线也暂时断了。
至于九幽境,有沈玉清管,倒也不用她操心。
虽然没有得到最开始计划拿到天机灵玉的最好结果,倒也不算太坏。
唯一的问题就是,现下看似和原剧情已经有了很大的转变,可仔细一想却又不对。
大事件——至少裴子辰的大事件,都是一致的。
在原书中,对于裴子辰而言,前期的关键剧情,首先就是在乌月林中取到天机灵玉,之后被诬陷勾结魔修打开九幽境,现下虽然乱成一团,可这两个剧情却都平稳发生了。
也就是说,无论她如何搅局,裴子辰人生的大事件,大概率是不会改变的。
而她的死,其实算得上大转折。
就是因为杀了她,蓬莱才会和裴子辰彻底敌对,不死不休,而裴子辰也是在踏灭整个蓬莱之后,才飞升成神。
如果得到天机灵玉都不会被改变,那这种写在大纲简介上的核心剧情,更不会变。
这也就是说,没有重大变故,她早晚会死在裴子辰手里。
她得拿到天机灵玉。
江照雪脑中闪过刚才沈玉清试图触碰她那一刻整个人完全控制不住后悔,汗毛冷竖的感觉,一刻都按耐不住。
她不能再让同心契留在沈玉清身上。
她接受不了命放在另一个人身上,更接受不了那个人是沈玉清。
无论是作者强行安排,还是沈玉清本人意愿,在脱离了作者限制,逐步冷静下来后,再想沈玉清过去做过的事,想他用剑指着她的模样,她就只有一个想法——
去他大爷!!
等日后她步入九境命师,一定要回来,和灵剑仙阁把这些年欠蓬莱的帐一笔一笔清算干净,再把沈玉清按在地上暴打成猪头!
只是这一切都建立在拿到天机灵玉的基础上。
拿到天机灵玉,她才有解开同心契的可能,离开灵剑仙阁。
拿到天机灵玉,她才能证明天命可以逆转,她不会被裴子辰所杀。
连天机灵玉都拿不到,谈什么未来?
她得先把裴子辰捞出来,把人带走,再把天机灵玉弄到手里。
她心里一琢磨,瞬间斗志昂扬,大声招呼道:“青叶!”
“女君女君。”
青叶听着江照雪的话,小跑着进来,左右一看,压低声道:“要走了吗?”
“现在走不了。”江照雪实话实话,在青叶露出失望之色前,认真道,“但很快了,我现在改变了计划,咱们先不走,今天你先去刑罚堂盯着,如果裴子辰从乌月林回来,立刻通知我。”
“裴子辰?”青叶疑惑,想了片刻后,才意识到,“哦,君婿的那个大弟子?”
“没错。”江照雪肯定道,“就是他!”说着,江照雪怕青叶不认识,补充提醒,“就是长得最好看,说什么宗门白壁,第一金丹那个。”
听到这话,青叶有些警惕转头,看向江照雪。
江照雪被她看的疑惑:“怎么了?”
“您……”青叶试探着,“不是嫌弃君婿老了,看上小的了吧?”
“你怎么会这么想我?”江照雪震惊。
青叶眨眨眼:“您就是这样的人啊。要不是看脸,您会一眼定下君婿吗?”
江照雪说不出话,她突然感觉自己身边都是人才,一个两个说起话来能把天聊死。
她懒得和青叶瞎扯,一夜连续开四阵,她感觉自己筋脉里空得发疼。
她摆摆手,催促青叶去办事:“去盯着吧,我得打坐了,人一来就告诉我。”
青叶看出江照雪赶人,赢了一声:“好嘞。”之后,便迅速退下。
江照雪安排好人,起身去换了衣服,简单洗漱过后,开始打坐。
昨天她灵力消耗太过,刚才沈玉清是被她刺激没有细看,但凡他伸手仔细检查她周身,便会发现异样。
她要尽快把所有痕迹清理干净,不要让沈玉清发现任何异常,再悄悄把裴子辰带走,是最快的方案。
凌霄花已经找到,这两天沈玉清估计要加固结界,正是最好的机会。
她心中琢磨着,打坐梳理灵气,等到夜里,青叶终于激动回来,高兴道:“女君,我打听好了,裴小道君从乌月林回来了!”
听到这话,江照雪立刻睁开眼睛,转眸看向青叶:“打听到人关在哪里了吗?”
“人关在刑罚堂水牢,”青叶办事极为稳妥,她走到江照雪跟前蹲下,压低声,“温晓岸明日提审,女君打算怎么做?”
明日提审,那今夜她带人走刚好。
江照雪想了想,随即道:“你认识路吗?”
“认识。”青叶答得认真,取出一张地图,“我花灵石和刑罚堂弟子买的。”
江照雪打开地图一看,想了片刻,起身吩咐道:“带上隐身法衣,你随我走。”
裴子辰呆得并不是重犯所在的牢房,看守不过是些金丹期以下的弟子,隐身法衣足够应付他们,最难的是不惊动由孤钧老祖布下的结界。
刚好的是,作为阁主夫人,她的阁主夫人印可以畅通无阻进入所有地方,结界拦不住她。
她穿上隐身法衣,带着青叶和阿南趁着夜色迅速出发,到了刑罚堂后,江照雪拿出阁主夫人印悄无声息打开结界,随后两人一鸟直接走进地牢,走过一层又一层楼梯,穿过一条又一条隧道,终于来到关押裴子辰的地方。
或许是怕串供,当然更可能得是温晓岸怕裴子辰同其他人说出什么,温晓岸将裴子辰单独关押在一个大间。
夜深人静,看守牢房的子弟显得无聊,正坐着喝酒,江照雪同青叶从铁门里走进去,江照雪给青叶使了个眼神,青叶便走到桌前,两掌把人打晕封住五感绑在一起后,取下钥匙,去锁住这一间大间的铁门,随后将牢房钥匙扔给江照雪。
“女君,这是水牢钥匙,人在最后面那间,我出去望风。”
“去吧。”
江照雪接过钥匙,随后转身,走到长廊尽头,看见了在最里面的水牢。
江照雪带着阿南往里走去,阿南左右张望着,有些好奇:“主人,你打算怎么办?”
“先把人带出去。”江照雪冷静道,“这里动手不方便,他若挣扎,随时可能唤人过来,最好哄出去。”
“你还打算剖他啊?”
阿南震惊,不由得道:“人家才救了你,是不是有点过分啊?”
江照雪没有出声,已经来到水牢前。
她静默站在木栏外侧,垂眸看着水牢。
水牢比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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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地面更低,里面灌满了到人胸口的污水。
裴子辰被困在中间,他的琵琶骨被两条大勾穿透,吊挂在墙上,血和汗一起滴落水中,化作看不见的黑色,和衣服一起在水中散开。
江照雪瞧着他这模样,想起今日清晨她恍惚中隔着床帐看到的那一道少年剪影。
和清晨比起来,现下狼狈极了,她忍不住嘲讽开口,径直道:“现下后悔了吗?”
这声音回荡在牢房。
裴子辰听到声响,恍惚抬眸。
周遭空空如也,裴子辰缓了片刻,慢慢意识到来人,有些不可置信,试探着开口:“姑娘?”
见他认出来,江照雪也不再遮掩,抬手取下斗篷帽子,她的人影也就从光影中显现出来。
她还带着面纱,但已经换了一套水蓝色镶嵌珍珠的长裙。
在昏暗的牢房中显得格外明亮。
见是江照雪,裴子辰静静端详,用目光认真打量一番后,才似是放下心来,言语中带了欣慰,笑起来道:“姑娘无恙了?”
“有裴小道君舍命相助,我自然无碍。”
江照雪居高临下看着水里的裴子辰,阴阳怪气道:“就不知裴小道君不听劝阻,执意回到宗门,落到锁琵琶骨关水牢的下场,可有后悔?”
裴子辰听着她的话,有些虚弱笑笑:“姑娘是来兴师问罪的?”
江照雪一顿,无端感觉自己的恼怒在这少年面前落了下乘。
她收敛了情绪,单膝蹲下,面无表情吩咐道:“张嘴。”
裴子辰疑惑张嘴,江照雪手指一弹,便将药丸精准无误弹了进去。
裴子辰差点噎住,轻轻咳嗽着,消化了一番。
江照雪静默看着,等裴子辰缓过气来,面色稍佳之后,她抬手搭在膝盖上,不耐道:“说说吧,为什么骗我跑了?”
“姑娘,”裴子辰气息稍缓,有些无奈,提醒她道,“我从一开始,便只答应陪姑娘下山。”
江照雪微微皱眉,这才发现,他好像从来没答应过跟自己走?
可意识到这件事,她又有些想不明白了:“既然不打算跟我走,为什么要陪我下山?”
遇到沈玉清的时候冲出去就是,他师父大乘期顶尖修士,他但凡有点动静,便立刻能发现。
“姑娘是命师。”裴子辰又开始说江照雪无法理解的话,颇为认真回答道,“命师不擅近战,姑娘又与师父有旧怨,被灵剑仙阁搜捕,我得送姑娘到安全之处。”
这话将江照雪逗笑,她看着这自身难保的少年,阴阳怪气:“你真是菩萨心肠,都不知道我的底细,就要护我安全,还……”江照雪一扫他肩头血迹,除了琵琶锁造成的创伤外,明显还有另外的伤口,而那位置正是她符咒封锁筋脉的位置,她一眼便看出他做了什么,一时五味陈杂,语气放轻了几分,“还强行冲开筋脉,为我输送灵力,知道我是谁吗?”
“不知。”裴子辰平静道。
“那你还救?”江照雪挑眉,“你不怕是我个恶人,牵连于你?”
“姑娘是个好人。”裴子辰肯定开口。
“这可未必。”江照雪似笑非笑。
裴子辰想想,认真道:“若姑娘是个恶人,为何要修补九幽境结界,又为何要救我呢?”
“我何时救你……”
“姑娘的阵法,原本应当另有他用。”裴子辰截断她,语气不徐不疾,说着他观察到的东西,“可九幽境结界破损,姑娘还是用了自己的修补结界,为天下人放弃自己之利,此乃大善,对天下人有恩。”
“继续,这话我爱听。”
“而后姑娘在我被那条恶蛇吞吃之时,也本可不出现,躲在一旁绘制阵法更加安全,可姑娘还是来到我身前,以命师之身,携上百符箓,毫不犹豫救下我,对子辰有恩。如此于世人、于己身有恩之人,我怎可不护?”
江照雪一听这话,就感觉心痛。
符箓难得,都是她的护身法宝,她那时候也是脑子一抽,竟都砸在他身上,最后他还恩将仇报,抢了她的天机灵玉!
而且这也就算了,现在他还这么说出来,更是尴尬。
她如坐针毡,含糊道:“我是顺便。”
“之后姑娘看见将死之我,在我面前,驻足三息,”裴子辰听她局促,假作不知,继续道,“那三息之间,我便知姑娘想救我。后来姑娘果然折返,虽然我不知姑娘付出了何种代价,但我知道,是姑娘救下我之性命。”
不,她没有。
江照雪一听就暗恨,盯着他胸口,隐约能看到跟着他心脏跳动的天机灵玉。
只是他既然误会,她也不多解释,反而笑起来道:“原来你是为了报恩,我还以为你是对所有人都这么好呢。”
“这世上并非所有人都值得救。”裴子辰摇头,“是非曲直,自在我心。”
“年纪小小,想得挺多,”江照雪看他老沉模样,忍不住打趣,“我还以为你只会逗猫。”
听到这话,裴子辰瞬间意识到自己做过什么,他脸色瞬间浮现了薄红,语气一下便失了稳重,有些飘忽起来:“抱歉,那时候我不知道是您……”
“不知道就可以乱摸乱抱?”
江照雪挑眉,想起他出现那一刻的意气风发模样,再对比现在老实沉稳的样子,不由得觉得好笑。
裴子辰整个人僵住,他知道江照雪说得没错,不管江照雪是人是虎,他的确强行触碰了她,道歉已经没有意义。
他不知所措站在原地,低头看着江照雪在水里的倒影,想了许久,才组织了措辞,咬牙道:“我行事有失,还请姑娘责罚。”
“责罚嘛,我倒是不要了。”
江照雪察觉再说下去有些太过,站起身来,拍了拍膝头带了皱纹的衣衫,开始说正事,半真半假哄骗道:“不过你想,你有愧于我,我有恩于你,算起来我是救了你性命,你昨夜那点偿还,怕是不够吧?要不这样——”
江照雪说着,摇了摇手中钥匙。
钥匙碰撞之声在牢房中丁玲作响,裴子辰闻声抬头,便见江照雪蹲在牢房前,她的脸被面纱遮挡,虽然看不清完整面容,却能看见那双笑意盈盈的眼。
“我救你出去,你把命给我,如何?”
11.第 11 章
江照雪玩笑着说真话,阿南站在她肩头倒吸了一口凉气,忍不住在她脑海中传音腹诽:“主人,您的心也太黑了。”
“世道艰难,我不黑点怎么讨生活?”
江照雪在脑海中回应阿南,甩着钥匙:“怎么样,想好没,要不要跟我走?”
裴子辰听着,没有回应,只将目光落在她手中钥匙上,微微皱眉:“姑娘,这钥匙……”
“抢的。”
江照雪说得直接,也知道他关心什么,看了一眼外面:“你放心,人只是晕了。”
裴子辰闻言,神色这才舒缓下来。
江照雪暗骂一声麻烦,观察着他,劝说着道:“你别觉得我害你,你要想清楚,且不说高闻的身份,就说昨夜,昨夜落霞峰只有五个人在,揽月峰的人对你们动手了对吧?他们拦着你,让高闻摘下那朵凌霄花,结果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以为他们会认吗?你看你现下还未审问就已经是如此模样,若你继续待在这里,你活不下来。”
“所以姑娘觉得,我该逃跑。”
裴子辰肯定开口,随后笑起来:“可若我要跑,又为何回来呢?”
江照雪没出声,她突然意识到,其实裴子辰很清楚。
或许在乌月林,他已经清晰想明白一切,他不受任何人影响,做着自己觉得该做的事。
他觉得该救她,所以他救。
他觉得该回来,所以他回。
她静静看着这个少年,听这个少年认真又平静道:“君子立世,所守者道义,所行者忠信,所惜者名节。污名加身,当以真相洗净,而非不战而逃。而我也相信,灵剑仙阁,必会给我公道。”
“谁给你?”江照雪不由得笑起来,那批人什么货色她可太清楚了。
裴子辰看着她,毫不怀疑开口:“我师尊。”
裴子辰抬起眼,认真道:“我知道姑娘与师尊有旧怨,恩怨乃立场,我不敢评价是非。但师尊于我心中,昭如日月,他不是徇私枉法之人,若他知道弟子蒙冤,不可能置之不理。”
江照雪嗤笑一声。
裴子辰见她不悦,想了想后,只问:“姑娘不信?”
江照雪扭头不言。
她信他傻,怪不得被沈玉清一剑戳下山崖。
裴子辰沉默片刻,缓声道:“姑娘,我小的时候,出生在一个普通村子。”
“所以呢?”
“有一年,天上突然来了很多仙人,他们说,有天弃者混进了村子,为遵循天命大义,要全村人听命交出十岁以下孩童,否则就杀了所有人。。”
听到这话,江照雪皱起眉头。
天弃者,便是天命书点名诛杀之人。
自孤钧道人带天命书现世,创灵剑仙阁以来,天命书逐渐已经成为整个中洲——乃至真仙境的信仰。
天弃者在中洲,乃祸世之人,比妖魔更令人恐惧厌恶。
裴子辰居然还与这种人有过关系?
江照雪琢磨着没说话,听裴子辰继续道:“那时候,家家户户都有十岁以下的孩子,所以大家不肯交,父母们将我们这些孩子一起藏起来,咬死说没有孩子。我被娘藏在草堆里,她和我说,不要发出声音,无论如何,一定要活下去。”
裴子辰低头起来,音色有了哑意:“我那时候不到十岁,我怕我哭出声,只能捂着嘴。看着那些仙人说,既然没有孩子,那就验大人,他们一个一个验村里的人,一个又一个说不是。等最后他们验过了所有人,都不是之后,我以为他们会走,结果……”裴子辰声音顿了顿,随后哑声道,“他们放了一把火。”
“火?”
江照雪皱起眉头。
裴子辰低笑:“我后来才知道,这叫烬骨咒。”
江照雪瞳孔微缩。
烬骨咒在中洲算极其恶毒的法咒,因为它灼烧的不仅是骨肉,还有神魂,哪怕修真者被灼烧,都极其痛苦,更何况凡人?
“烬骨咒烧死之人,神魂俱灭,骨肉不留。”裴子辰语气淡淡,“这把火烧了很久,我就看着火烧过了我的父母,我的哥哥……这时候他们发现了我。”
“然后呢?”江照雪也被吸引,她倒是第一次听到裴子辰的过去。
书里他出现时,已经是灵剑仙阁的天之骄子,只说他来自民间,父母双亡,从来没说过他的过去。
裴子辰听着江照雪的话,不由得笑起来:“然后我就跑。我想,我家里人用命换我活着,我不能死。我拼命跑,可他们是仙人,就在我觉得我要死的时候,师父来了。”
裴子辰眼里有了笑意。
“他的剑从天而降,无数光剑重伤了那批人,这些人落荒而逃。走之前他们还不忘威胁师父,说他们是仙阁弟子,奉天命行事寻天弃之人。师父就说,天道明是非、辨善恶,乃公正之道,修仙之人,本就是与天争运,若滥杀无辜是天命,纵逆天而行,亦不当守此命。”
江照雪闻言挑眉,有些意外。
沈玉清是灵剑仙阁孤钧道人最得意的弟子,是天命书最忠实的守护者,他还能说出这话?
与天争运?
这话命师说还差不多,沈玉清怎么可能?
“之后呢?”江照雪总觉得有些不对,“你怎么确认救你之人是沈玉清的?”
“因为师父说了自己的名字。”
裴子辰认真道:“对方说要报复他,他就说,自己是灵剑仙阁上阳真人沈泽渊,若是报仇,大可来找。”
江照雪越听越不对,沈玉清何时是这么张扬的性子?
“所以你来了灵剑仙阁?”
“是啊。”
裴子辰苦笑:“村里其他人都活下来,可我家里人没有了,本来村里的叔叔婶婶可怜我,想收养我,可我不想留在村里了。”
裴子辰眼中有了光亮:“我想成为师父那样的人,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这天下所有被不公压迫之人的人。所以我拿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来到灵剑仙阁。”
然后以稚龄之身,爬三千天阶,一步一步爬到她面前。
江照雪听着,想起梦里那个孩子,终于意识到什么不对。
“你家在哪儿啊?”
“在江州,”裴子辰眼里带了怀念,“是很漂亮的地方。”
对上了。
江照雪一瞬想起来,十年前,她的确和沈玉清一起去过江州。
中州和中国古代地形很像,相当于一个扩大版。江州和江南差不多,距离中州不算远。
十年前,她和沈玉清关系还没那么差,她搬出了孤钧老祖逼着沈玉清陪她,本来是想在江州为他庆生,完成一场梦幻夫妻之旅,然后……
找机会和沈玉清完成夫妻之实。
当时她是发现沈玉清在外面看见婴儿就走不动路,她当沈玉清喜欢孩子,便想纵使修仙者传嗣艰难,如果能让沈玉清看见她,倒也不是不可以。
和沈玉清有一个家庭,她也能接受。
于是她带着沈玉清到江州杨花城,和他喝了一晚上酒。
沈玉清酒量不好,夜深人静,春暖花开,她在布置好的厢房,穿了一身薄纱躺到了沈玉清旁边。
沈玉清半醉半醒之间睁眼看她,她朝他笑了笑,温和道:“泽渊,你是不是想要个孩子啊?”
沈玉清眼神迷离,茫然看着她,江照雪感觉他意动,试探着主动靠近,仰头看向他,有些紧张道:“我们有个孩子吧?”
听到这话,沈玉清仿佛是骤然清醒过来,有些慌乱猛地将她一推,竟是剑都没拿,抓了衣服往外,急道:“把衣服穿好!”
说完,他便匆匆甩门儿去,仿佛逃一般急急离开。
她坐在床上,那一刻屈辱和愤怒纷纷涌来。
她抓紧床单,最终还是克制不住,一把拽过他的剑,披上衣服追着出去,大骂出声:“你什么毛病?两百年了,我们成婚两百年了,当年答应娶我的是你,答应当我命侍的是你,如今扭扭捏捏……”
“是我要你下同心契的吗?!”
沈玉清骤然停住脚步,冷声回头,江照雪呆住,沈玉清盯着她,质问她:“是我要你救我?是我要你喜欢我?是我要你嫁给我?是我要你付出要你屈尊降贵的吗?”
“你不要吗?”江照雪不可置信。
如果不要,为什么会在不经意间对她好?
如果不要,为什么会在当年答应娶她?
为什么要陪她来江州,为什么要在她每次放弃又给她希望,睁开眼看见她那刹差点伸手?
像是照耀她的月亮,独独照在她一人身上,却还要告诉她,众生皆是如此。
“我不要。”
然而她还是听他开口,江照雪不由自主捏紧了他的剑,听他一字一句,认真中带着厌恶道:“你的喜欢,你的慈悲,你的怜悯,我都不要。我沈泽渊一生,命奉天道,我谁都不喜欢,谁的喜欢我也不要!”
说完,他转身离去。
江照雪说不出话。
她站在雨里,明明是江南春夜,她却觉得冷得发颤。
她目送着他走远,不知道他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她抱着他的剑茫然走在路上。
等反应过来时,周边都是哭喊嚎叫。
她看见灵剑仙阁弟子,竟然在一个村庄肆意屠戮,甚至对凡人用气了烬骨咒。
这样大恶之事,又撞在她心情最差的时候,她在旁边听了半晌,搞清楚这批人是为抓所谓的天弃者而来之后,更是觉可笑。
别说她本来就是二十一世纪穿过来,实在接受不了天命书洗脑这一套。
就算她土生土长,身为命师,她对天道本来就只有“敬”,没有“信”,一张赌桌上的双方,她从来不觉得天命书说的,就一定是对的。
为了天命书几个字滥杀无辜,她接受不了。
但毕竟是灵剑仙阁弟子,她怕对方来找麻烦,刚好沈玉清剑在她身侧,便开阵用了沈玉清的剑,装成了沈玉清的样子结束此事。
后来为了这件事,沈玉清还和她大吵了一番。
他以为她是为了气她,故意作恶,但最后还是为她背下这口黑锅,将这件事认了下来。
倒没想到,裴子辰竟然就是因为这件事,十岁不到的年纪,千里迢迢,一路爬到了灵剑仙阁来拜师。
“来到灵剑仙阁,有失望吗?”
江照雪想明白前因后果,有些好奇。
裴子辰笑着摇头:“没有。”
说着,他抬起头来,透过牢房通风的窗户,看到窗外明月:“师父为人虽然冷漠,但秉公正直,锄强扶弱;同门偶有斗争,但大多同气连枝,相亲相爱。”
“师娘呢?”江照雪忍不住开口,又怕裴子辰察觉,补充道,“我听说她是第一美人,想必人美性格也好吧?”
裴子辰一顿,含糊道:“师娘眼中只有师父,与弟子接触不多,加之长辈,不可妄议。”
不可妄议。
哦豁,就是要放开了有很多能议论的。
她就知道这小破孩儿不喜欢她。
江照雪撇撇嘴,没和他计较,想了想后,继续追问:“后来你找到你仇人了吗?”
“找到了。”裴子辰语气平静,“他们都是灵剑仙阁弟子。”
“然后呢?”江照雪好奇,“你放过他们了?”
看裴子辰这善良温柔的圣父模样,应当是感化之、放下之、然后重新启程之,甚至于再来一段合家欢互相理解。
然而裴子辰却是摇头,平静道:“我一一查过他们,将他们曾经犯下的命案收集,交由刑罚堂,我亲自监审。此事也受过阻挠,但我上报给师父后,师父看过卷宗,允我亲斩。”
江照雪听着,突然觉得她对裴子辰的理解,好像也不是那么透彻。
“因果有序,恩怨有偿,”裴子辰语气温和中带了遗憾,“只是,我的确也再也没有家了。”
从他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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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行囊,从江州离开来到灵剑仙阁时,他便已经没家了。
江照雪直觉他要说什么,转头看他。
就见他认真中带着歉意:“身无可去之处,灵剑仙阁便是我的归处,承蒙师父相救之恩,我的性命,早属于仙阁,不能因一点误会,便跟姑娘离开,还望姑娘见谅。”
他说得坦荡认真,江照雪静默不言。
因果有序,恩怨有偿。
这倒是她作为命师一直信奉的理念。
可是有时候因果难以理解,比如他——
他未来注定杀孽重重,可如今他却纤尘不染。
什么当是他的因果呢?
江照雪静静注视着他,裴子辰说完,见她不回声,好奇道:“姑娘在想什么?”
“我在想——”江照雪垂下眼眸,看着水牢中的水波,随意扯着谎,“说这么多就是不想偿还我。”
“姑娘,”裴子辰笑起来,“人心不足蛇吞象,昨夜我与姑娘,也算互帮互助,就算有冒犯,要我的性命,是不是太过分了些?”
“可你若活不下来呢?”
江照雪突兀出声,裴子辰敏锐察觉什么。”
江照雪抬眸:“你的清白和名节若注定没有,你也要留下来?”
“是。”裴子辰应声,“我知道姑娘是命师,窥测天命,可我不能在一切没有发生之时,就认定我所知道的人为恶,去信天,而不信人。”
这话让江照雪心念微动。
她看着面前目光清澈温柔的少年,摩挲着指腹,缓声道:“那你觉得,是死更可怕,还是登高问鼎后,功亏一篑成为凡人更可怕?”
“凡人?”裴子辰闻言笑起来,只道,“我本就是凡人啊。”
他从人间跋山涉水而来,本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
“蜉蝣朝生暮死,蝉虫七岁春秋,人能有几十载天地可观,已是大善。若还能登高问鼎,再功亏一篑,如此波澜壮阔一生,与死亡相比,怎还会需要选择?”
裴子辰语气温和从容,抬头看向窗外皓月:“能活着,我就觉得很好。”
“你可真是贪生怕死。”
江照雪忍不住刺他两句。
裴子辰转头看她轻笑:“姑娘不是吗?”
江照雪没说话,她想了片刻,认真道:“那若我为你洗清冤屈,你愿意跟我走吗?”
裴子辰笑而不语,江照雪便明白他的意思。
“沈玉清应允呢?”江照雪继续试探,“或者灵剑仙阁外派呢?”
裴子辰一愣,想了片刻,他迟疑着道:“若是宗门下令,子辰作为弟子,自然只能听命。”
“明白了!”
江照雪点头,果断站起身来,转身往外:“我找沈玉清要人。”
听到这话,裴子辰一愣,看着江照雪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什么来一般:“哦,你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裴子辰闻言,犹豫片刻后,迟疑着道:“多谢姑娘,在下的确有一不情之请。我师弟景澜,如今还未有音讯,我心中担忧。”裴子辰皱起眉头,认真起来,思索道,“姑娘能自由出入此地,想必非同凡人,我命不足惜,但我师弟……”
“知道了帮你找。”
江照雪明白了他的意思,打断他:“还有吗?”
“还有……”裴子辰迟疑着,有些拘谨,含糊着道,“我……我养了一条凡犬,在弟子院中。如今我和景澜都不在,他又是条凡犬,我怕受饿……”
听着这话,江照雪慢慢反应过来他的要求,睁大了眼:“你让我帮你喂狗?!”
“抱歉……”裴子辰慌乱起来,忙道,“可这条凡犬与我一同上山,情分非常还望姑娘……”
“知道了知道了。”江照雪听不下去,摆手打断,不耐烦道,“什么样的狗?”
“黑白色。”裴子辰见她应下,立刻笑起来,“仙阁中凡犬只有它一条,名叫胖胖,叫它它会应声。它不挑食,只要是熟肉都吃,若再能给它带一颗完整新鲜的包菜,就再好不过了。”
“荤素搭配,还挺会吃,狗和人一样麻烦。”
江照雪暗骂,裴子辰没听清,疑惑道:“姑娘?”
“没事了,还有什么事儿吗?”
“姑娘大恩,无以为报,等日后我沉冤得雪……”
“都是废话我走了。”
江照雪径直转身,裴子辰见她离开,不自觉握起拳头,见她渐行渐远,他终于忍不住,大声开口:“姑娘!”
江照雪转眸看去,就见裴子辰犹豫着,脸上带了薄红,他认真看着她,似是有些紧张道:“还不知姑娘尊姓大名……”
听到他问名字,江照雪一顿。
“这个嘛……”
江照雪想了想,手上滑下一个玉牌,玉牌上纹路飞快显现,江照雪锁灵阵快速绘刻在玉牌上,回头来到水牢最近处。
她蹲下身来,命令他:“把手给我。”
裴子辰眼露疑惑,但是还是听江照雪的话,带锁链朝她伸出手。
锁链叮叮当当,他的手刚伸出来,江照雪便一把握住他。
裴子辰大惊欲收,却被江照雪重重拉住,喝道:“拿着!”
裴子辰这才发现她手中握着一块玉牌,玉牌上凹凸不平,竟是阵法纹路,但江照雪下了障眼法咒,他感觉不出具体的纹路。
他心跳飞快,感官全部汇聚在被她握着的手上,只觉拉着他的手细腻柔嫩,是平日同门师兄弟从未有过的触感。
他故作镇定,看着江照雪的眼睛,怕露出怯意,认真道:“姑娘何意?”
“这块玉牌你拿着,”江照雪笑起来,“等你日后走投无路,愿意把性命交给我的时候,将血滴落在玉牌上,在心里唤我。”
说着,江照雪放开他,站起身来。
她的影子落到他身上,一双眼仿佛早已看透他的未来,带了几分怜悯,郑重许诺:“到时候,我告诉你,我的名字。”
12.第 12 章
裴子辰听到这话,愣愣看着她。
江照雪想想,又道:“哦,如果你不用血唤醒它,这个玉牌也可以用来和我说话,有事叫我。”
“好。”裴子辰慢慢反应过来,赶忙道,“多谢姑娘。”
“行,那我走了。”
江照雪转身离开,从牢房里走出来,还没到门口,阿南就控制不住尖锐爆鸣:“你做什么呀主人!错过这个机会,你再带他走就难了!”
“你以为现在就能带走吗?”
江照雪跨出大门,青叶立刻迎上来,一看江照雪身后,不由得有些奇怪:“女君,人呢?”
“他不走,得另外想办法。出去后立刻派人去查落霞峰沈玉清名下所有弟子去向,尤其是顾景澜的。”
江照雪冷声开口,青叶一愣,随后反应过来,跟在江照雪背后,暗骂着回到云浮山,一面走一面骂:“这不识好歹的小崽子,泼天富贵到手边都不肯接。是该给他点苦头尝尝,女君你先别管他,让温晓岸磋磨他一番,等他被温晓岸搞个半死,咱们再去谈,看他骨头有多硬!”
江照雪听着青叶颠三倒四说话,想问问她在中洲这些年到底看了多少话本子,又怕惹麻烦不敢开口。
青叶这些年越发啰嗦,开了头就没结尾。
她忍着不说话,阿南却忍不住在她脑海里感慨起来:“你别说,你这小侍女说得乱七八糟,但磋磨磋磨裴子辰倒是对……唉?”
阿南看着云浮山人来人往,有些奇怪:“这些人是谁?”
江照雪听着阿南的话抬头,看见许多人搬着瓷器来来往往。
江照雪一眼认出来为首的是紫庐,沈玉清有内外两个主事弟子,裴子辰负责公务,紫庐负责沈玉清的私事。
紫庐招呼着人把瓷器往房间里搬,看见江照雪,紫庐忙上前行礼,恭敬道:“师娘。”
“你这是做什么?”
江照雪看着有些奇怪,紫庐赶忙解释:“是师父看师娘房中朴素,特意让人送的。还让弟子找了工匠,准备把云浮山都修缮一遍。”
听到这话,江照雪一顿,她扫过搬运进屋中、价值不菲的瓷器,想了片刻后,她朝紫庐颔首:“多谢。”
紫庐第一次听到她道谢,震惊抬头。
江照雪没有理会,提步进了屋中。
紫庐在不好议事,江照雪便寻了个清净地方打坐,等紫庐把房屋布置好,江照雪回到自己房间,呆了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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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后,青叶便折了回来,小声道:“女君,弟子院那边我去问了,落霞峰君婿名下一共有弟子十七人,十三人在宗内,顾景澜在内四人跟着裴小道君去了乌月林后,其中三人已经确认死亡,点在长生殿的弟子灯都已经灭了,只有顾景澜一人,现在不知去向,但弟子灯还亮着。”
听到这话,江照雪皱起眉头。
她清楚记得那一晚上,落霞峰四个弟子都跑出去的,跑出去后,他们为什么死了?
顾景澜去了哪里?
在原书中,他们这些弟子当夜就死在了乌月林。
而她的出现让他们逃出来,继而提前触发了诬陷裴子辰的剧情。
“去找。”
江照雪思考着,她拿出兆龟,占卜一卦后,同青叶道:“从乌月林出发,往东北方,顺着去找,尽快。”
“明白。”
青叶应声,赶紧去忙活。
阿南看着青叶利索出去,忍不住道:“哇,她原身是什么啊,怎么这么能忙活?”
“是蜜蜂。”
江照雪开口,阿南瞬间明白为什么青叶在江照雪感情问题上思路奇奇怪怪。
她忍沈玉清一夫一妻应该很久了吧?
13.第 13 章
阿南感慨着青叶非凡。
江照雪坐在原地不动,看着不远处新放置的玉瓷花瓶发呆。
那是一尊白玉瓷花瓶,上面雕刻了兰花,纹理细腻,精致漂亮。
她注视着那个花瓶,心里琢磨着裴子辰的言语。
“我不能在一切没有发生之时,就认定我所知道的人为恶,去信天,而不信人。”
信人?
江照雪看着面前的白瓷瓶,有些茫然。
如果是信人,那么今日的裴子辰,无论如何都走不到未来那一步。
虽然带走裴子辰难度未知,但给裴子辰翻案其实并不是难事,毕竟在场那么多弟子,随便找一个弟子让他说出真相很简单。
退一步说,就算揽月峰的弟子会咬死维护高闻,但顾景澜还活着。
只要顾景澜开口,翻案轻而易举。
原剧情中,虽然不是同样的情况,但一个小弟子的案子,如果沈玉清相信裴子辰,追查下去也不是没有办法。
是因为沈玉清一心想要将情敌置于死地,想要慕锦月对裴子辰死心,借口咬死了此事。
可现在的沈玉清会吗?
如果是她认识的沈玉清,必定不会。
他不是一个会为一己之私陷害他人的人。
虽然他在天命书一事上和她理念不同,有些迂腐,但裴子辰有一点倒说得不错,他的确是个秉直公正之人,执掌灵剑仙阁近百年,从无徇私。
她要不要信他?
江照雪思考着,阿南见她沉思,有些奇怪:“主人,你发什么呆呢?”
江照雪被她唤回神智,抬眸看她:“怎么了?”
“你还没说呢,”阿南想起之前问题,赶紧追问,“今天怎么没把裴子辰带回来啊?他不乐意?他不乐意你打晕带出来也行啊!”
“我能在刑罚堂的水牢打晕他?”江照雪无奈,“你太高看我了吧?那地方要是有打斗,灵力一波动马上就会被发现。而且打晕了带出来,他心不甘情不愿,后面我也不可能控制他一辈子啊?”
“你都想好一辈子了?!”阿南震惊。
江照雪一顿,感觉呼吸困难,她忍不住询问:“你和青叶是一个老师教的吗?”
“老师不一样,主人是一样的。”阿南老实回答,随后赶紧回归正题,“你不打算杀他了?”
“动不了手啊。”江照雪摆弄着桌上兆龟,实话实说,忍不住皱眉,“他怎么不坏一点呢?”
但凡再坏一点点,她就能找到理由说服自己了。
偏生不仅不坏,大道理还一套又一套的。
搞得她胸口痒——开始长良心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阿南好奇,“他愿意跟你走吗?”
“他说我要能为他沉冤昭雪再得到沈玉清同意,就跟我走。”
江照雪无奈。
阿南听明白了:“那关键都是沈玉清啊。”
沉冤昭雪——得看沈玉清会不会像书里一样借机生事。
同意放人——更是要沈玉清开口。
怎么都绕不开沈玉清。
江照雪琢磨着裴子辰的话,取了传音玉牌,犹豫许久,终于还是给他传音:“沈玉清,明晚到云浮山来吃饭。”
没有回应。
一次勇敢,换一生内向。
江照雪想想,过去好像都是这样。
他从来不回话,回来,或者回不来,都看他心情。
她要做的就是等待。
无休止的等待。
可这次她没这么多耐心,她必须要一个定数,便调整了一下语气,认真道:“沈玉清,你不是让我查蓬莱岛出现在乌月林的妖修吗?我有眉目了,你回来一趟。”
还是不出声。
江照雪气上心头,干脆扔开传音玉牌,开始琢磨有没有绕开沈玉清的办法。
绕开沈玉清,自然可以。
毕竟灵剑仙阁能管裴子辰来去的,除了沈玉清,更重要的,其实是后山那位——沈玉清的师父、灵剑仙阁开山祖师,孤钧老祖。
孤钧老祖久不理事,但只要沈玉清不在,她就可以名正言顺找上孤钧。
而孤钧老祖这人是她父亲的好友,最重宗门利益,当初就是他上门提亲,将她迎入灵剑仙阁,只要利益合适,孤钧老祖不会不放人。
没有沈玉清,她奉孤钧老祖之命,轻而易举就可以给裴子辰洗清冤屈,再以“需要冰灵根缓解火毒”为理由,将裴子辰带走。
其实和孤钧谈,比和沈玉清谈方便许多,但唯一的问题就是——
“怎么把沈玉清支开?”
“骗他啊!”
阿南一听,毫不犹豫道:“你让慕锦月去骗,一骗一个准,在书里他不就是被慕锦月骗得团团转吗?”
这话让江照雪一顿,下意识有些抗拒。
阿南见她面色不好看,小心翼翼道:“怎么,你舍不得啊?”
“倒也不是……”江照雪迟疑着,有些不信任道,“就是觉得,慕锦月能骗吗?”
“能不能试试不就知道了?”
阿南开口,江照雪琢磨片刻,觉得有理,立刻起身往落霞山走。
灵剑仙阁分成三个部分,主山、连绵不断的后山,还有悬浮在主山之上的百余座小型浮山。
浮山之间有观景廊链接,江照雪顺着观景廊慢慢走到落霞山。
沈玉清不在落霞山中,她平日每次来落霞山,都要闹事,上次更是把慕锦月抓着跪了许久,回去人家灵根就没了。
事故这次江照雪一来,所有人大惊,赶忙让人去叫人。
江照雪看着逃跑的人,直接道:“去告诉慕锦月,这次我没有恶意,是来帮她救她想救的人。”
这话没有人信,江照雪也无所谓,站在落霞峰门口等了一会儿后,就看侍从上前,忐忑道:“女……女君,慕仙子请您上座。”
江照雪闻言,将说话的人上下一打量。
这是凡人。
灵剑仙阁没有凡人,除非是侍从。
毕竟让修仙弟子天天打杂伺候人,有些暴殄天物。
可仙阁重清修,故而能在灵剑仙阁有专门侍从的人不多,听这人语气,她是专门侍奉慕锦月的,可见沈玉清对慕锦月之重视。
不仅容忍慕锦月待在落霞峰,甚至还为她容忍了凡人待在落霞峰。
“看到没,凡人都能来这里住,你不能。”
阿南赶紧提醒她。
江照雪不耐开口:“闭嘴。”
但阿南不肯,他怕江照雪对沈玉清余情未了,于是一路走到哪儿,给江照雪解说到哪儿。
“看到那棵树没,都快夏天了,还要开梅花,这可是要灵力滋养的。知道为什么嘛?书里写了,慕锦月喜欢梅花,和她性情一样高洁!”
“看见那个水缸了吗?那可是冰玉做的风水缸,用来聚气转运,价值不菲,比你屋里那些瓶瓶罐罐值钱多了!”
“看到那个……”
“师娘。”
阿南话没说完,一人一鸟一转过长廊,就看一个少女带着侍从站在门口。
她明显是刚刚起身,一身素白黄纱长裙,不施粉黛,头发半挽,没有半点饰品,看上去似乎伤势未愈,颇为虚弱,让她呈现出一种弱柳迎风,不堪一折的可怜。
江照雪将她上下一扫,便知道她是特意来迎接她,此番是为了合作,她也不打算为难,点了点头,关怀道:“既然身体弱,就别讲这套虚礼,进去说话吧。”
慕锦月闻言,和侍从都有些意外。
但她很快回归正常神色,上前给江照雪领路,恭敬道:“师娘深夜造访,弟子不敢怠慢。”
“先下去吧。”
江照雪瞟了一眼紧张跟着她们的侍从,安抚道:“放心,我不会你家女仙做什么。”
侍从顿住脚步,紧张看向慕锦月,慕锦月点点头,只道:“张娘,去休息吧,师娘不会做什么的。”
江照雪听她语气镇定,倒有些意外。
记忆中慕锦月似乎一直是这番柔弱模样,她灵根不佳,到了灵剑仙阁,时常生病,每次她见到慕锦月,都会起一番冲突,慕锦月每次故作镇定、强忍泪水,没多久沈玉清就会赶来,为了她和江照雪争执。
时日久了,或许是看不惯,便总觉得她矫揉造作。
今日过来,发现其实她也并不是她印象中的模样,至少在江照雪情绪稳定时,她也落落大方。
两人一起走进屋中,慕锦月招呼江照雪坐下,江照雪观察着她。
慕锦月虽然紧张,但还是仪态端庄给江照雪奉茶,江照雪接过茶水倒也没喝,寒暄询问:“你身体好些了吗?”
慕锦月动作一僵,赶忙道:“多谢师娘挂念,弟子无碍。”
“灵根还好吗?”江照雪观察着她。
慕锦月更加紧张,忙道:“弟子灵根已经无事。”
“那就好。”江照雪点点头,感觉过于害怕,安抚道,“你别怕,灵泯散不是我下的,我对你那破烂灵根没有兴趣。”
慕锦月一顿,江照雪看着她,琢磨着后面的剧情。
慕锦月在文里是取了她的灵根后,才成为第一女仙。
如今慕锦月没有拿到她的灵根,就她自己的灵根,她还能成为第一女仙吗?
江照雪有些怀疑,但这也与她没有关系。
而慕锦月在听到江照雪的话后,小心翼翼抬头,看见江照雪气质疏朗,和过去截然不同,慕锦月端详片刻,慢慢放松下来,郑重道:“是弟子多虑了。”
“你倒是承认?”
江照雪不由得一笑,没想到慕锦月竟然直接说出来。
慕锦月见她不恼,笑了笑道:“我观师娘今日,似是与以往不同?”
“嗯,想通了一些事。”江照雪随意点头,思考着自己要与慕锦月谈的内容,组织着措辞。
慕锦月观察着她,试探道:“那不知,这些事,是否与弟子有关?”
“有些干系。”
江照雪直言不讳,抬眸看向慕锦月,径直询问:“听说你喜欢裴子辰?”
听到这话,慕锦月眼中神色微震,白皙的面色灯火下浮出一缕薄红,却还是故作镇定道:“弟子……弟子不知师娘从何处听来,弟子……”
“沈玉清和裴子辰,你更喜欢谁?”
江照雪直接追问,慕锦月神色大惊,正要开口,就听江照雪道:“我不是来追究你,我是来问你,裴子辰,”江照雪眼眸一抬,“你想不想救?”
慕锦月愣了愣,随后迟疑着道:“师娘……愿意帮我救裴子辰?”
“愿意啊。”
江照雪大大方方。
慕锦月不可置信:“为什么?”
“因为,”江照雪手指在桌子上轻敲,随意道,“我想让你滚。”
慕锦月皱起眉头,江照雪谎话信口拈来:“你应该知道高闻与温晓岸的关系,也应该看出此番沈玉清的态度。”
慕锦月听着,一想乌月林中沈玉清明显克制不住暴怒的神态,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却也清楚她师尊必定是对师兄极为恼怒。
“我给你透个底,此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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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子辰活不下来。你若想救他,我可以帮你,但我有一个条件。”
“师娘直言。”
慕锦月慢慢冷静下来,看江照雪笑起来,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恶意:“事成之后,你带着他,滚出灵剑仙阁。”
听到这话,慕锦月呆住。
江照雪端详着她,认真道:“是要留在你师父身边,还是救你师兄的命,你想好。”
慕锦月说不出话,她盯着江照雪充满压迫感的眼睛。
江照雪的眼睛平日是黑色,但当她毫不遮掩威压时,便会化作冰蓝色的虎瞳。
慕锦月迎着江照雪的眼睛,感觉自己几乎无法呼吸。
两人僵持片刻,慕锦月竭尽全力,才咬牙道:“师娘救师兄,就是想让我走?”
“不然呢?”江照雪笑起来,“你们两个小崽子还轮得到我费心?”
“师娘是嫉妒师父对我的好吗?”慕锦月不甘开口,江照雪察觉挑衅,脸色瞬变。
“回答我!”威压瞬间压下,慕锦月支撑不住,整个人往前一扑,生生用手支撑住自己,听江照雪带着震慑之音询问,“师父,还是师兄?”
“师……师兄!”
慕锦月终于开口。
江照雪气息一凝,慢慢收起威压,就看慕锦月抬起被汗水浸过眼的,喘息又坚决道:“若师娘能保证师兄安全离开,我同师兄一起走!”
江照雪听着她的话,端详着她,笑了起来:“还真让你选上了。既然这么想救他,想必你应该会配合我?”
“师娘想要怎么配合?”慕锦月喘息着,思量着反问。
江照雪想了想,伸出手:“把传音玉牌给我。”
慕锦月听到这话,有些疑惑:“师娘想做什么?”
“想合作,也得看你的分量,要是你没这么重要……”江照雪笑起来,“就算师娘相救,也无能为力。把传音玉牌给我?”
这话带了威胁,慕锦月虽不甘愿,还是从袖中拿出了玉牌,递交过去。
江照雪取过玉牌,默念沈玉清的姓名,飞快写了一句:“明晚师娘设宴,师父可否前往云浮山共赴晚宴?”
玉牌传字都会变成同样的正楷,沈玉清不会看出是谁给的消息。
将话送过去后,江照雪把传音玉牌放到桌面,等待着他的回应。
而另一边,沈玉清看着扔在一旁的传音玉牌,只一眼扫过,便有些不耐。
这灵剑仙阁上下只有一个人不会在开头对他用尊称。
本来就打算回去,只是懒得回她,以免她没完没了。
她的性情他知道,他只要回应一句,这一夜都不会消停。
没想到现下她居然闹到别人那里去,他心生不满,又无可奈何,不想让她知晓自己原本打算得意,又怕她继续闹事。
只能假作不知是她,回了一句:“好。”
料想,她得了回应,应当就安分了。
而江照雪和阿南慕锦月静默着等了片刻,看见那个“好”字浮现上来时,阿南瞬间尖叫起来:“啊啊啊啊这个渣男!!骗他!!慕锦月绝对可以骗他!!搬空灵剑仙阁!!把他骗到倾家荡产啊混账东西!”
江照雪没说话,她静静看着玉牌上的“好”字,那一瞬,她感觉有什么飘在心中、难以确认的东西,重重落下,尘埃落定。
慕锦月敏锐察觉着江照雪的变化,她疑惑抬眼,小心翼翼:“师娘?”
江照雪低笑一声,似是自嘲。
片刻后,她收拾了心情,抬头看向慕锦月,温和道:“行了,你通过考验了。我来说一下计划吧。明天晚上我会设宴邀请沈玉清,你不用过来,我会从他身上拿走掌门令牌用来开启传送法阵,把我家里人叫过来撑腰救裴子辰。所以后日清晨之前,你必须服下此药,及时派人找他求救,不要给他思考时间。”
说着,江照雪将一个瓶子放在桌面。
慕锦月警惕皱眉:“这是什么?”
“这是混元丹。”
江照雪冷静解释:“你刚中过灵泯散,会出现真气紊乱之状,灵泯散常会有此后遗症,只有在无忧秘境中才会好转,找到秘境中的黑玉蝶服用后才会完全痊愈。到时候,沈玉清必定会带你去无忧秘境。此秘境从入口进入之后,便不能使用法术,因此你尽量带他走远,距离入口处越远,你给我的时间就越多。”
“我带走师父后,师娘打算怎么救人?”
“我要给裴子辰一个清白。”江照雪认真道,“你们因我一己之私离开,我自然不会亏待你们。乌月林之事不是他做的,他是被冤枉。”
慕锦月愣住,随后高兴起来:“我就知道……”
“可前提是你必须支开沈玉清,他温晓岸关系太深,必会偏袒温晓岸。”江照雪半真半假说着,“等你支开沈玉清,我找到证据,将蓬莱长辈带到灵剑仙阁,救下他后,我会将他送走,等你回来,我就送你去同他汇合,如何?”
慕锦月不说话,她挣扎着,江照雪静静注视着她,见她犹豫许久后,终于一把握住药瓶,抬眼看向江照雪,认真道:“我信师娘。还请师娘,一定要救师兄。”
江照雪得话笑起来,颇为和蔼:“放心,我一定会的。天色不早了,我先走了。”
慕锦月坐着没出声。
江照雪起身离开,等走到门口,慕锦月突然叫住她:“师娘。”
江照雪回眸看她,就见慕锦月抬眼看向江照雪,认真道:“您这样强求,是得不到感情的。”
江照雪没有说话,慕锦月抬手躬身行了个大礼,恭敬道:“恭送师娘。”
14.第 14 章
说着,她转身往外,刚一出门,阿南再也憋不住,立刻开骂:“沈玉清是从哪儿淘出来的大宝贝,这戏瘾也太大了,搁这儿演什么正义女侠啊?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我最开始还觉得你太像反派骗她不好,现在觉得你可真是太给她脸面了,刚才就该说她!狠狠说她!哪个好姑娘天天半夜怕鬼往师父房间钻,打雷往师父房间钻,喝药嫌苦要师父亲自喂的?我看说出来,她打算怎么往地里钻!”
“欺负个小姑娘有什么意思?归根到底还不是沈玉清和裴子辰喜欢这一口。”江照雪劝着阿南,“一个巴掌拍不响,别人的事儿少管。先哄她把沈玉清骗走,咱们趁机赶紧把裴子辰带走,等裴子辰以后把天机灵玉还我,解开同心契,他们三人爱怎么演怎么演。”
“说的有理!”
阿南愤愤不平,虽有有些担心道:“话说,主人,你不怕慕锦月出尔反尔吗?”
“怕什么?”
江照雪奇怪,阿南试探着道:“那个,如果她没吃药,给你倒打一耙,说是你下药害她,你怎么办?”
“你没发现这个世界的规律吗?”江照雪抬手指指天空。
阿南抬头:“唉?”
“固定的事件总是会发生的,只是早晚,她和沈玉清还差一夜单独相处推进感情,应该会补上。而且退一万步说,”江照雪笑起来,“就算她指认我又怎么样?她没吃药,小题大做,我顶多就是关几日禁闭,吃苦的是裴子辰,说不定磋磨一下裴子辰就跟我走了。她若吃了药,不去无忧秘境,就等死吧。”
“妙极妙极!”阿南高兴起来,赶紧拍马屁,“主人算无遗策!”
江照雪环胸轻笑,神色淡淡,没有回声。
阿南察觉不对,扭头看她,看了半天,试探着道:“主人。”
“嗯?”
“你……会不会难过啊?”
“啊?”
江照雪听着,露出诧异神色:“我为什么难过?”
“唔……”阿南含糊着,“就是……其实,就算被作者控制,感情也是真的……”
江照雪听着,转眸看向阿南。
阿南有些不敢开口,但还是道:“作者不能无中生有,不然就算是角色本身,也一定会察觉。他只是扩大了你的情绪,所以你……你现在怎么样,都是正常的。”
阿南没说明白,江照雪却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所以吧,那并不是完完全全由作者操控的两百年。
她的感情是真的,只是被放大到了不合理的程度,所以她总是觉得自己冲动,却又无法完全意识到这不是她的行为。
她静静眺望着灵剑仙阁,轻笑一声:“知道了。”
可是不管是怎样的感情,不管沈玉清如何想。
从他回应慕锦月那个“好”字那一刹起,就是结束。
如果之前她是信书,至少那一刻,她信过人了。
她平静走过观景廊,回到房间,吩咐人开始准备盘账之后,裴子辰说的胖胖,又转头去了厨房,带了肉去喂狗。
这是只快八岁的老狗,牙齿有些脱落,起初看见江照雪还龇牙咧嘴,等江照雪叫出它的名字,它愣了愣,随后便欢快跑了上来。
江照雪坐在裴子辰门口看它吃了饭,狗已经老了,吃完饭就有些疲惫。
江照雪给它随手整理了一下窝,等回头躺到床上,总觉得自己得邀个功,便半夜不睡,通知裴子辰:“裴子辰!”
对面愣了片刻,好久,才迟疑着道:“姑娘?”
“今晚我去喂那条狗了。”江照雪躺在床上,看着床顶,认真道,“你猜我给它吃了什么?”
听到这话,裴子辰笑起来。
他刚受过刑,血滴落在水里,他怕对面女子听出异样,尽量调整了声线,温和道:“什么?”
“狗肉!”江照雪一本正经道:“刚煮熟的。”
“是吗?”裴子辰语气认真,“那要多谢姑娘赐肉,让它有此口福。”
“我说你这人,”江照雪听出他知道她在开玩笑,忍不住道,“就不担心我真让它吃狗肉吗?”
“姑娘不会。”
裴子辰肯定,江照雪撇撇嘴,想起那条狗的年纪,忍不住道:“这条狗你什么时候带上山的?”
“一开始。”
江照雪听着有些意外,回想最初见他,的确袖子里好像是有个东西。
“它是我在来灵剑仙阁路上捡的,那时候我是拿了钱,跟着商队来的灵剑仙阁。我遇到了一个很好的大叔,我给戏班子打杂,他带我来灵剑仙阁,可是还有几日路程时,戏班子遇到了劫匪,所有人都死了,只有我活了下来。”
江照雪听着,虽然轻描淡写,但江照雪知道,那是多么艰辛的一路。
强盗、灾荒、饥饿……
可他却还是执着的,从江州走来,就为了当时她玩笑的那一句“灵剑仙阁,沈玉清”。
江照雪躺在床上,听着他说着细节:“我中了刀伤,倒在路上,发起高热,我以为我快死的时候,就感觉有东西蹭我,睁开眼睛,就发现了胖胖。”
裴子辰说着,带了笑意:“它那时候还是只小狗崽,一直蹭我,我被它蹭醒后,发现这天地间只有我们两个人,它母亲或许是去世,也可能是不要它了,我只能带它上路。一开始,我本来叫它小白,可那一路太饿了,好几次我以为我们都会饿死,我带它来到灵剑仙阁的时候,它饿得只剩骨头,所以后来我就叫它胖胖,希望它能一直吃饱,长得白白胖胖。”
“怪不得总惦记着给它喂饭。”
江照雪侧过身,听着裴子辰的声音,终于感觉有些困了,她闭上眼睛,随意闲聊:“今天还好吗,被提审了吗?”
“托姑娘的福。”
伤口隐隐作痛,裴子辰低声道谢:“并无大事。”
“有事记得同我说,你要愿意跟我走,我随时可以带你走。”江照雪含糊道,“干嘛和他们折腾?”
“凡事,有始有终,有因有果。”裴子辰缓了缓,闭眼道,“他们,总要给我一个结果。”
江照雪没说话,过了片刻后,她轻声道:“裴子辰。”
“姑娘?”
“记住我说的话,如果你走投无路,记住我。”
“那姑娘大概要落空了,”裴子辰笑起来,语气里带了希望,“师父加固九幽境结界后,便会回来。等他回来,我自见青天。”
江照雪闻言失笑,闭上眼睛,只道:“睡吧,别做梦了。”
说完,她不再说话。
她忘记切断灵力,这点消息的灵力传输,对于合体期的江照雪来说根本感知不到,她昏昏沉沉睡下,裴子辰就听着她的呼吸声。
呼吸声回荡在昏暗的水牢中,他身上全是丝一般的光线,穿透了周身,血水顺着光线落下,外面的狱卒看他一眼,嗑着瓜子道:“你也别犟了,副阁主都下令了,你只要招了,就不受这个罪,反正筋脉都断了,活着也可惜,何必呢?”
裴子辰没有回应,他闭上眼睛,整个世界江照雪的呼吸声。
那呼吸声仿佛是带了镇痛的效果,他把所有注意力集中在江照雪的呼吸声上,想起初见江照雪那被他抱在怀中的小白虎的模样,忍不住笑起来。
江照雪一觉睡到天亮,她记得今天温晓岸要提审裴子辰,便以沈玉清不见她的名义,带上蓬莱所有弟子,赶到刑罚堂活力满满做了个早操,没收了整个刑罚堂所有刑具,保证刑罚堂开不了工。
有她这个命师在,外加有五十多个蓬莱弟子护着,一时倒真还没人能拿她怎么样。
命师单出是死牌,但凡有人保护,那可就是谁都奈何不了的存在。
这件事把温晓岸气炸,中午就开始给沈玉清疯狂发消息辱骂江照雪。
她骂人的声音太大,搞得江照雪根本不需要打探就知道她疯了,带着人坐在自己云浮山清点刑具,琢磨着晚上怎么审沈玉清。
这些刑具当然是用不上的——
江照雪有些遗憾看着地上缴获的刑具,磨着指甲,思考着晚上怎么从沈玉清手里把掌门令牌骗出来。
她心里琢磨着,外面突然传来灵力震荡,随后青叶激动跑了进来,忙道:“女君女君,君婿来了!”
江照雪有些意外抬眼,看了看天色。
太阳将将落山,她倒是从来没见过沈玉清回来这么早过。
以前每次和他说回来吃饭,他总是不情不愿,修真者无需饮食,只是食用灵植灵兽对修行颇有益处,因此不嫌麻烦的修士也会像凡人一样吃饭睡觉。
沈玉清是嫌麻烦那种,对吃饭这件事,对于他而言等于是陪伴江照雪。
江照雪也知道他不爱来,所以每次都是在自己做出些许“功绩”之后,才会提出这个要求,然后三请五请,才把这尊大佛请来。
每次来,都是天黑,她都要从日落,等到夜深,用灵力续着满桌菜的温度,等蜡烛从新烛燃得满身泪滴。
只是沈玉清来了也好,倒也不用她等,反正厨房是早就备好饭菜的,她转头吩咐青叶:“去准备吧。”
青叶应声下去准备,等布好菜后,江照雪便听门口跪拜之声,随后沈玉清出现在房门前,侍从上前取了他的外衫,他提步进屋,还没坐下,便开始皱眉数落:“昨夜告诉你莫要惹事吗?今日为何又去刑罚堂闹事?”
怕温晓岸把裴子辰打死了。
这个理由当然是不能说的。
江照雪没出声,看着沈玉清气势汹汹坐下,抬眸一笑,给他倒了杯酒道:“这么生气做什么?不就砸了个刑罚堂吗,你不高兴我以后不砸了。”
“江照雪!”沈玉清紧皱眉头,“你不做此事,不当是因我不喜,而是此事不对,你何事能懂事有些善恶是非?”
江照雪端着酒杯喝酒不言,沈玉清忍不住继续道:“你来中洲两百年了,中洲不比蓬莱,做人要有做人的规矩,你不是妖了!”
“规矩这么大,那让我走呗?”
江照雪径直开口,沈玉清按耐不住,厉喝:“你放肆!”
“好了好了。”
江照雪不想同他吵架,抬手止住他说话,温和道:“别嚷嚷了,我请你吃饭,不是同你吵架,刑罚堂的事儿我明日找温晓岸道歉,今晚我们心平气和吃顿饭,行吗?”
说不定就是最后一顿了。
江照雪少有耐心,这倒让沈玉清一愣。
过往这个时候,她早就已经哭闹起来了。
他们总是这样,因为些许事宜开始争吵,他同她说道理,说规矩,说是非,她永远都会归咎到他不爱她。
鸡同鸭讲,痛苦不堪。
两百年,他看着这个人蹉跎于这些鸡毛蒜皮,永远在问他爱不爱他,哪怕再美丽的皮囊,都最后只剩厌烦。
然而此刻前女子带着少有的平静,沈玉清看着对方眼睛,也慢慢冷静下来。
他直觉不对,却又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只坐到江照雪对面,整理思绪,好半天,才想起来意:“你说乌月林妖修之事有了眉目,查到是谁了吗?”
听到这话,江照雪便开始转动脑子,扯着谎道:“查到了,但我得先问你一件事。”
“何事?”沈玉清皱眉。
江照雪思考着,慢慢道:“她说她并未作恶,反而是路过帮忙,看见了一些你们灵剑仙阁弟子之间的龃龉,她想问,若她出来作证,她的证词,阁主是否会接纳?”
沈玉清头一次在不是吵架的情况下从江照雪口中听到“阁主”二字,但一想现在在说正事,江照雪用这个称呼无可厚非,他也就压下心里那点不适,直接反问:“她想给裴子辰作证?”
现下被抓的只有裴子辰,这个妖修要作证,自然是为了裴子辰。
江照雪点头:“不错。”
“不可。”沈玉清毫不犹豫反对。
“为什么?”
“乌月林乃九幽境结界边缘,很少有修士往来,他一个蓬莱妖修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沈玉清冷淡询问,“又为何会和裴子辰有往来?他与九幽境是否有关联?我在现场发现了有妖修使用九幽冥火的痕迹,证明九幽境早就已经和真仙境的妖修有关系。他自己本身就说不清楚,还要为裴子辰作证,如何证明他们不是沆瀣一气?”
江照雪听着,面上不显,却已经听出其中蹊跷。
他没有想为裴子辰平反的想法。
但凡他有,他不会在第一时间说“不可”,他说的每一个问题,都应该是先去验证,验证之后,若确定这个“妖修”本身没有问题,自然可以作证。
可他却在第一时间否决了。
裴子辰身为他的弟子,人品有目共睹,不说他要多么相信他,但作为师父,至少应该给裴子辰一丝机会,可他却完全没有这个想法,甚至于连裴子辰翻案的可能都要一口否决,像极了书中将裴子辰打落山崖那个沈玉清。
她盯着沈玉清久久不言,沈玉清见她不出声,抬眸看她:“为何不出声?”
“哦,”江照雪收回思绪,笑了笑道,“在想你的话呢,觉得你说得有道理,这妖修的话的确不足为信。”
“这妖修在哪里?”
沈玉清冷静询问,江照雪一顿,微笑道:“在山下找到的,现在我让人看着关在山下了,明天我让人押送过来送刑罚堂。”
“嗯。”
沈玉清应声。
江照雪见试探得差不多,忙取了筷子,给他布菜道:“吃饭吧,吃完饭咱们聊聊天。”
沈玉清狐疑抬头,江照雪思考着道:“咱们也认识两百年多年了,火毒发作那天晚上,我的确反省了很多。”
听到这话,沈玉清动作一顿,他迟疑着,想开口道歉,又出不了声,握着筷子僵在原地。
江照雪仿佛没看到他的窘迫,笑了笑道:“今晚留下喝杯水酒?你放心,”江照雪一脸认真,“我绝对不对你做什么,大家当朋友也很好。”
“无聊。”
沈玉清反驳,可是等吃完饭后,倒也没有离开。
江照雪招呼他到院子里,让人准备了两坛酒。
沈玉清酒量不佳,她特意准备了鸳鸯壶,自己这边都是清水。
沈玉清警惕看着她的酒壶,江照雪有些紧张,笑着道:“坐啊。”
沈玉清闻言,坐到了距离江照雪最远的地方,江照雪不高兴凑过去,沈玉清有些尴尬,江照雪赶紧趁机给他倒酒,塞到他的手里,认真道:“来,我们先喝第一杯,我给慕锦月道歉,之前我不该总是找理由罚她。你和她是师徒,我不该胡思乱想。”
沈玉清听到这话,想了想后,僵硬道:“你知道就好。”
说着,他和江照雪碰杯,喝了第一杯。
江照雪又赶紧给他倒了第二杯酒,回忆道:“第二杯酒呢,是我给你道歉,以前老是逼你,其实你赶我离开赶了很多次,我还是要往你面前凑。我听说你以前说自己心怀天命大道,不贪儿女情长,你是不是没想过要成婚?”
沈玉清握着酒,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不知所措,他有些怕她这份道歉,仿佛这是一种否认,否认过去错了。
可的确错了,他又有什么好怕?
旁边江照雪见他愣神,赶紧催促:“喝呀,难道你还挺喜欢我追着你的?”
“没有。”沈玉清回过神来,只道,“已经成夫妻,就不说这些了。”
“别这么说,”江照雪又给他倒酒,观察着他的神色道,“道侣能结契,也可以解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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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是一定要走下去得嘛。”
“同心契能解吗?”沈玉清冷眼抬眸,“你将你我姻缘写在天命书,我们能解吗?”
江照雪顿住,她和沈玉清干杯,玩笑道:“如果能解,你解吗?”
这话让沈玉清呼吸一窒,他不知为何倍感焦躁,只道:“何必呢?我已经这么熬了两百年,已经接受了这件事,如果能解契,代价必定不菲,何必呢?”
说着,他喝了口酒,回头继续补充道:“而且我许诺过你,你这一辈子我护着,既然承诺了我就会守诺,怎会半途而废?”
“哦。”
江照雪点点头,悄悄给他再次满杯,张口就来,随意道:“你这样说,我就安心了。我就怕哪天你喜欢上别人,到时候遇到危险,就把我扔了。”
“胡思乱想。”
“是啊是啊,”江照雪顺着他的话,继续劝酒,“来走一个,来我感激你,其实你对我挺好的……”
江照雪顿了顿,开始疯狂搜刮素材,慢慢道:“额……每次我惹祸你都给我背锅,江州我打伤那些弟子,让他们没搜到天弃者,回来你替我抵罪挨了四十九鞭。”
江照雪一说,就感觉好像很多事变得格外清晰起来:“哦,还有咱们以前降妖的时候,你把我藏在尸体堆里,自己剑都拿不动了,还要背我出去。”
“哦,还有……”
江照雪每说一件事,就给他倒酒。
沈玉清听着,他有些害怕,又觉得面前人格外明亮。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本身就是为了赔罪,故而来者不拒。
等喝到后面,他迷迷糊糊,江照雪见时机成熟,赶紧给他扶到床上。
她本来招呼下人给他换衣,沈玉清却根本不让人靠近,江照雪见他醉得还不够深,干脆坐在床头,手握着团扇,给自己扇着扇子,观察着他的反应。
她给的酒后劲儿大,等一会儿沈玉清应该醉得深了。
浮光轻纱,烛火萤虫。
沈玉清感觉风若似无掠过他面容,他疲惫睁开眼,看见坐在床头的女子。
已近夏日,她穿着一身薄纱长裙,长发散披,手握团扇。
风起时,发丝轻扬。风落时,影落瓷肤。
他静静注视着她,感觉是和过往完全不同的安宁和美丽,仿佛是回到很多年前……
他刚刚认识她的时候。
他忍不住伸手,一把握住江照雪的手腕。
江照雪吓了一跳,回过头来,就看沈玉清静静看着她,江照雪僵着身子,紧张出声:“干什么?”
沈玉清说不出话,琥珀色的眼静静看着她,好久后,他却是问:“为什么记得裴子辰?”
听到这话,江照雪整颗心都提了上来。
而沈玉清的心脏也被攥紧,有那么一瞬,他感觉自己感知到了什么。
妖修,作证,水灵根,冥兰香……
他不敢想,不敢想到在她提出作证的第一瞬就去否认。他不能,也不能允许,他的妻子,有任何作证的可能性。
两人心都拉紧,电光火石,江照雪一瞬反应过来他方才的问话。
“她想给裴子辰作证?”
“没错。”
她在第一时间应了,证明她清楚知道裴子辰所有情况,而过去她不可能知道,她只在意沈玉清。
她面上不动声色,逼着自己笑起来,脑子转得飞快,只道:“他是你徒弟,我怎会不知道?”
“你查他。”沈玉清说得肯定。
江照雪用团扇将他手拍下去,摇着团扇,慢慢镇定下来,笑道:“你让我查,我不得查清楚些?要不是你,我怎么可能理会他?你呀,一天好话没一句,”江照雪咬牙切齿,却也不敢暴露太多,“管得挺宽。明知道我眼里只看得到你,还不放心?你不是说不喜欢我吗?怎么这么多事?”
沈玉清听到她的话,抬手搭到自己眼睛上,难得笑起来。
江照雪磨牙看着他挡着光沉沉睡去。
等听他呼吸声平稳了,她试探着:“沈玉清?”
沈玉清没有回应,江照雪赶紧动身,开始在他身上一阵摸索,最终从他乾坤戒中将掌门令掏了出来,赶紧塞了个假的进去。
等换了掌门令后,她扫了一眼醉得不省人事的人,果断起身,给慕锦月传消息:“我这边没问题了,赶紧服药。”
“是。”
慕锦月应声之后,江照雪还是不放心,派阿南悄悄又去了一趟。
沈玉清在她这里一觉睡到天亮,他迷迷糊糊做了许多梦,大多是些过往。
一会儿是他二十岁试剑大会,他被一对命师外加剑修的道侣打得战斗站不起来,少女声音响在他身后,嚣张道:“哟,这么欺负人,谁还没个命师道友啊?你叫什么名字?沈泽渊?好,现在开始,我是你的命师。”;
一会儿是他跪在雨里,乞求师父:“师父我不能娶她,我不想娶她!”;
一会儿是师妹倒在他怀中,血洒在他的婚书之上;
一会儿是她追在他身后,反复辱骂:“你以为你算个什么东西,没有蓬莱,没有我,你能走到今日?你记不记得你的命是谁救的?你知不知道你们灵剑仙阁的草药、法器都是从哪里来的?”
最后一刻,是他重重坠在沧溟海中,女子义无反顾,一跃而下。
“沈泽渊,”她朝他伸出手,声音震在他脑海,“抓住我!”
这声音惊得他猛地睁眼,天光刺得他眼睛生疼。
外面传来喧闹之声,他有些头疼,紫庐站在门口,急切道:“师父?师父你醒了吗?”
沈玉清昏昏沉沉起身,他抬手扶额。
他鲜少有这样失态的时候,坐着缓了片刻,才提声道:“何事?”
“师父,”紫庐沉声,“小师妹今日凌晨突然呕血,真气紊乱,您快过去看看。”
一听这话,沈玉清神色骤凛,他立刻起身,开门令人急急往外。
走了没几步,就看江照雪站在门口。
她穿了过去很少穿的紫色软纱长裙,他过往觉得这种材质不够庄重,也不喜紫色,所以她从来不穿。
此刻天光乍明,她斜靠在门口,像是没有骨头一般,笑着道:“走了?”
沈玉清一顿,他不知为何,突然生出几分不安。
他犹豫片刻,只僵声道:“我今夜会回来用饭。”
江照雪一愣,点头道:“哦。”
说着,她怕他起疑,露出过去一般明媚笑容,似是极为高兴道:“那我等你啊。”
沈玉清冷静一颔首,便提步出去。
江照雪见他走远,神色淡了下来,吩咐青叶道:“派个人去落霞山看着情况。”
青叶闻声应是。
江照雪便回到房间,开始卜算顾景澜的位置。
等到中午时,紫庐从外面急急回来,恭敬行礼:“师娘。”
“何事?”
江照雪抬眸,心中却已经有底。
紫庐有些忐忑道:“小师妹……病情危机,必须立刻赶往无忧秘境,师父带她过去,让弟子传话,今夜不必等他。”
“知道了。”江照雪压着笑意,故作失落道。
“放心吧,”她温和开口,似是话中有话,“我不会等他。”
紫庐闻言,总觉得有些怪异,却又说不上什么,只能行礼告退。
等紫庐一走,江照雪立刻传音给到蓬莱:“哥。”
对面不出声,江照雪知道对方听着,她叹了口气,委屈道:“哥啊,我知道你能听到。你赶紧准备准备,我随时给你开传送阵,把这些年和灵剑仙阁往来的账单带上,我和沈玉清掰了。”
江照雪语气格外认真:“来接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