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川坠落池峋李鹤然》 01-20 第1章 第一章、篮球少年 果然,下午五点四十分,那个男生又出现在草坪上,目不转睛地盯着篮球架下那群少年逐球厮杀。池峋想起小爷爷曾经说过,当一个人专注于某件事物时,会生出一种迷人的气质。池峋感觉自己正见到这句话的具体呈现。那男生个子很高,却瘦弱俊朗,不说话和没有表情的时候清冷矜贵,像一朵应该侍奉在温室里的花朵。池峋实在无法将这张脸与篮球这种对抗型的运动联系在一起,直到其中一个打野球的少年被家长揪回家补作业。 比赛顿时少了一个人。 从来沉默的他走上前,语气大方: “让我也玩会儿呗?反正你们缺个人。” 领头的野球少年盯着来人的脸,舔着唇上下打量,发出不屑的嗤笑: “你?行吗?怕不是花架子?” “废话这么多?试试不就知道了?” “口气不小。得!” 篮球被向上抛起,他稳稳接住,在胯下运球奔向篮球架。 短袖子被高高挽起,露出漂亮而紧实的肌肉,这副看似瘦弱的皮囊比上次在球鞋店见面时要健壮些许。 还有,这次他没有戴耳钉。 他躬着身,直视着曲臂防守的对方,双手却自如地交替运球。忽然他的身体闪电般向左一摆,引诱着对方也偏移脚步,他却倏然后退,原来是虚晃一枪。他一掌拍着球迅速翻转身体,借势绕过对方身侧,火箭般向前奔跑,最后三步飞身上篮。对方握紧拳头,发出一声叹息。 秦岭不知,自己也变成一个认真的人。 认真看球赛,准确地说,认真看他——一个连姓名都不知晓的陌生人。 又是一个极具迷惑性的交替运球,对方将手臂张开成一条直线,完全挡住他的去路。原本很有节奏的脚步一个急停,双手把球举过头顶,用力仰跳,篮球沿着严谨的抛物线落入篮筐,一个完美的中距离投篮被完成。 他又像风一样,全场跑起来。大抵是领教了他的厉害,三个对方都集中围绕强攻他,让他无处可逃,堵死进篮的机会。他的目光转向人群之外的队友,向下扔球,身体猛地沉落,回转右侧抛举过头,这个假动作传球短暂将对方的注意力调离到队友身上。他瞄准时机,突破屏障,抢断篮板。 突然,他身体后倾,重重地摔在水泥地上。粗糙的地面在他左额擦下一道鲜红的划痕。刺耳的哨声被吹响,而后有人大喊: “打手推人,犯规了!” 按照规则,他可以罚一个球,他抱着球站定喘气,毫无疑问,一招击中。 比赛结束后,领头的少年主动走向他,一扬下巴,恣意笑道: “你小子叫什么名字?” “李鹤然。”他左手抓住T恤下摆,向上掀起擦了把脸上的汗,白皙的腹肌隐约露出来。 池峋不自觉地将目光挪移到别处,舌尖生出津液。 少年拍了一下他的肩。 “以后就跟我们打。” 他舌头顶腮笑了下,池峋莫名觉得这个笑容很纯情。 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去。 他提起草坪上的书包单肩挎着走向一片夕照。 他的背影很冷酷,像一块吸铁石,吸引着池峋亦步亦趋。 没多久,他停下来,右脚架在马路牙子上系鞋带。他脸颊的另一端是大片盛夏的树叶,在金灿灿的阳光里翻动发出悦耳的响声。树叶投落的阴影将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勾画得愈发好看,鬓角垂落的汗珠发着亮光。 池峋看得出神,明明两人隔了十米远,他却觉得那人近在眼前。李鹤然系好鞋带继续向前去了。 一粒亮闪闪的东西隔在他们之间。待走近,才发现是一枚耳钉,正是那天球鞋店里他戴的那副,池峋拾起来。 “你跟着我干嘛?”清亮又冷淡的声音。 池峋立起身,与他近在咫尺。 “你的耳钉掉了。”池峋摊开掌心,上头黏着细汗。 指尖轻触,几乎要波动他的掌纹,那枚耳钉被拿回。 “你戴耳钉很好看。”池峋的语言冲在了思考前面。 李鹤然歪了下头,盯着他,似乎在回忆着什么,良久,笑容温润,开口道: “谢谢。” 池峋泄了一口气,不知是失落还是庆幸。 看样子,李鹤然完全不记得自己了。 每天来来往往的客人那么多,他又凭什么希冀李鹤然记得自己。 池峋又摸出一枚创口贴,上面印着粉色的卡通猪猪,显得颇为幼稚。他有些羞赧地想将创口贴重新塞回口袋,却又担心眼前人的伤,于是创口贴被尴尬地顿在半空中。 “这个蛮可爱的。”李鹤然眼睛亮亮的像渡了一层清水。 池峋这才松了一口气,指了指他额头的伤口。 李鹤然接下创口贴,撕开,贴在伤口上。而后,敏锐的目光停在池峋青红的手臂上。 一般人是不会随身携带创口贴的。 池峋感受到了他探寻而炽热的目光,将手臂隐在背后,向后退了一步,转身跑了。这无异于从一片氧气中抽离,投向窒息的深渊。 池峋走入一片孤独的白玫瑰花园,那里有一座房子——继父官季霖的房子。 他站在大门口,拿着钥匙的手有些颤抖。 屋里头有动静。 这个时候屋里头不应该有人。 继父官季霖白天都在外工作,继兄官锦这时应该在上补习班。 他早就听说近期发生好几起持刀入室盗窃案。他不认为自己的命能硬过冰冷的凶器,但是想到万一丢失重要物品,等待他的必然是一场来自官锦的无妄之灾,而继父官季霖只会冷眼旁观。 官锦,一个身高接近一米九的高中复读生,有一张帅气逼人的脸和浑身使不完的力气。 他轻轻转动钥匙,手握紧门把手,一鼓作气猛地推开门。 官锦那光滑的背脊冲击着他的瞳孔。 他只下半身围着一条浴巾,头发湿的,一只手抵住墙,另一只手捏住身下男生的下巴,野蛮地渡过去一个吻,几近野兽的撕咬。 男生一把推开官锦,看了眼呆立在门口穿着A市三中校服的池峋,舔了口唇上的血沫子,嘲讽道: “想不到你还找初中生?够花啊……” 男生拿起地上的外套,径直走掉,经过池峋时,故意撞了下他的肩膀。 官锦走上前,俯瞰着这个年仅十五岁的继弟,露出熟悉的笑容,贴心地给出危险信号。 池峋下意识地转身想逃,却被官锦一把揪住,拖拽着撞上茶几,碰碎一盘茶杯,有温热的液体沿着脸侧滑落。他抬起头,刺眼的阳光钻过大厅唯一的窗帘缝隙抵达他眩晕的眼底。 他忽然想起李鹤然,只要看到光,他就会自然而然地想起那个人。一副硕长的躯壳挡住光亮,官锦的脸正对着自己。 “今天看到的事,就烂在肚子里。如果被我发现传了出去,你知道我的手段。” 官锦直接跪坐在池峋身上,看清了身下人立体的五官。 池峋脸色一僵。 “你也是吧!”官锦捏住他的下巴,“既然你坏了我的好事,那就好好补偿我。” “不!不!”池峋嘴唇发颤,挣扎着爬起来,却被官锦一脚踢翻在地。 官锦坐在他大腿上。 客厅的摆钟敲了六下。 阳光落进他流泪的眼睛。 窗外有一树粉色的花,麻木地开着…… 官锦把池峋的半边脸摁在地板上,腾出一只手握住池峋的腰。 身下人猛的一颤。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接连不断的敲门声响起。 官锦停下手中的动作,抬眼看了下随着敲门声而震动的铁门,瞬间了无兴致,身体蔫下去。 “谁?”他不耐烦地大喊。 “李鹤然。” 池峋迟钝地抬起头,绝望的眼睛里长出波荡的星光。 窗外那树粉色的花还在开着,只是看起来不再那么无情。 官锦起身,快速套上沙发上折叠整齐的干净衣物,又扔给池峋一条白毛巾。 池峋擦掉脸上的血迹,正了正衣冠,把毛巾丢在垃圾桶里。 官锦率先走过去开门,一张精致而无暇的脸照耀着他的双瞳。 他唇上起一抹温和的笑,与开门前判若两人,一只手搭在李鹤然肩上,伴随着轻柔又挑逗的揉捏,问道: “找谁?” “他。”李鹤然伸手指向池峋。 池峋脑海一片空白,身体却不由自主地走向李鹤然。 李鹤然,他的存在,也许本身就是一个充满吸引力的黑洞,一经靠近,便无法逃脱。 “不是约好去青空篮球场打球吗?你不会忘了吧?”李鹤然眉眼弯弯,有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温柔。 “噢……对。”池峋木讷道,觉得脑子转不过来。 “我们走吧!” 李鹤然先向花园外走了,池峋跟在后边。 走到分岔路口时,池峋往青空篮球场的方向走,被李鹤然一把拉住手臂。 体温传导的瞬间,池峋感觉有一股电流经过心脏引发高频的震颤。 “你还真以为我约你打球啊?天都快黑了。”李鹤然看向反方向,“那边有个台阶,我们去那边坐坐吧。” 两人在一家“汽水味夏天”的奶茶店门口的石阶上并肩坐下。但是李鹤然刚坐下又站了起来,进去奶茶店点单,不一会儿他一手提着两杯莓莓奶香一手握着杯桂圆蜂蜜茶出来。 池峋正看着店门口的暑期临时工招聘的广告发呆。 “给你。”李鹤然递给他温热的桂圆蜂蜜茶,“你没发现你在发抖吗?这么热的天,身上却很冷。” 经李鹤然提醒,池峋才感受到满脸的冷汗,低头所见,胳膊上正汗毛倒立。他心悸起来,一片无边无际的后怕笼罩着他。他不敢想,假如李鹤然没有在那一刻出现把他带走,他将会遭受怎样的厄运,余生又将如何在黑暗的深渊里凿光自愈。 第2章 第二章、避雨屋檐 “谢谢。”他接过茶,声音微颤,暖意却沁入掌心。接茶时,他才看清李鹤然的手。李鹤然人虽长得高,手却纤细小巧,指甲修得很干净。 “我给你讲个笑话吧。”见池峋依旧一脸惊惧之色,李鹤然想逗他轻松一点。 “有一天呢,小明在河边钓到一条鱼。小明说,我要吃了你!”李鹤然故意用恶狠狠的语气说道,说话之间露出洁白整齐的小牙。 好像珍珠。 池峋盯着他的牙,不敢将心里话说出来。 “鱼说,不要啊可以放了我吗?”李鹤然又转成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还给鱼配了专有的黏糊糊的小奶音。 “小明说,那我考你一个问题,答对我就放了你。”李鹤然说这些时两颗不太明显的虎牙小小的尖尖的。 他真的很像小猫,池峋想。一只小猫在讲一只鱼的故事。 “鱼说,你考我吧考我吧。然后!”李鹤然顿了一下,脸上渐渐化出一个一触即发的笑容,“它变成了烤鱼。” 池峋一遍又一遍想着李鹤然讲话时的小动作、小表情、小口音、小虎牙…… “怎么不笑啊?给点面子啊。”李鹤然有些着急。 池峋后知后觉,胸腔里逸出发自肺腑的笑声,手掩在额头上,笑弯了腰。他并不觉得这个笑话好笑,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被李鹤然讲出来就很好笑。 “你也爱篮球吗?”等池峋笑够了,李鹤然才问道。 池峋知道李鹤然是指他也去看别人打野球的事。 “嗯。”池峋点点头,而后双目迷离看向远方,一些泣血的回忆牵动着他的神经,“不过这辈子都不会再打了。” “为什么?”李鹤然想不通。 池峋脸色苍白,嘴角翕动了下,终究宴山亭无法坦然讲出那段过往。 “喜欢一件事,却不能做,想想就好痛苦。”李鹤然怜恤道,察觉到池峋不愿提及放弃篮球的原因,便找别的话掩过去。 “很痛苦吗?还好吧。”池峋声音淡如薄酒。 “如果是我的话,会非常痛苦。就像贝多芬,那么热爱音乐,却失聪了。” 池峋觉得他比喻得很形象,听得出神。 李鹤然却以为池峋没能理解他想表达的那种痛苦,于是继续说道: “说得再残忍一点,这种痛苦就像你爱上了一个人,但是那个人永远也不会爱上你。就是……爱而不得的感觉。” 池峋心底一颤,对这种痛苦有了具象的理解。 他突然领悟到在球鞋店第一眼看到李鹤然时,为什么会被强烈吸引。那种无法言说的引力物质,不是他清俊的相貌,而是他的热烈、蓬勃的生命力、对自己内心高度的忠诚。李鹤然,是靠热爱活着的人。 李鹤然单手握着一杯莓莓奶香吸,另一杯搁在脚边。 “这杯奶茶给你家里人带的?”他紧张到手心冒汗,没话找话。 “我家人不喝奶茶。”李鹤然咕噜咕噜吸个不停,腮帮子鼓鼓的像一条金鱼,“我五行缺水,喝奶茶都两杯打底的。” 手机屏幕亮起来,闪烁着“我哥杨期尘”五个字。 “哥,我就在‘汽水味夏天’奶茶店前面的台阶上。”李鹤然挂断电话,投篮一般将喝完的奶茶杯子投进远处的垃圾桶。 “你跟你哥不同一个姓?” “是我继父带的小孩,所以不同姓。”李鹤然语气平淡。 池峋预感向来很准,联想到李鹤然在球鞋店打寒假工,他心底凉下来。 “你干嘛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李鹤然笑似清风,“我哥很喜欢我,我爸对我也特别好。我爸还是插画师,帮我在课本上画了很多海绵宝宝呢!” 池峋看着李鹤然“炫耀”的小孩样,心里暖暖的。他想,李鹤然这样的人就应该被很多很多的爱包围。 汽车的喇叭声响起。 “不跟你聊了。我哥来了。” 李鹤然向前跑去,淋着半肩橘黄的夕照。 “李鹤然,要一直做幸福的小孩啊!” 池峋看着他的背影许愿道。 十五岁的池峋还不知道,这个被他许愿“要一直幸福”的小孩将来会面对怎样残酷的命运,会令他心疼到半夜哭到呕吐,几近抑郁。 四年后,A市大学。 池峋考入A市大学一月有余,却从未在校园偶遇李鹤然,倒是在校园表白墙上多次看到李鹤然的名字。他从那一条条的表白里拼凑出关于李鹤然的信息—— 就读于二年级运动训练专业,是A市大学篮球校队的一员。 池峋捏着篮球联赛替补招录的报名表走出学校大门,朝A市体育馆走去。 这是他唯一能想到接近李鹤然的方式。 行至中途,晴空上忽然起来大片乌云,一阵电闪雷鸣后,急降暴雨。池峋顶着雨砸在脸上的痛楚,向前狂奔,终于寻到一处建筑物,他急忙躲到屋檐下。上衣吸收大半雨水,愈发沉坠。 对面的独栋高楼在雨幕中疏离,仿佛是另一个世界。所有楼层的窗口都紧闭着,唯独二楼的小窗开着。池峋想象着那窗口里面会是一个怎样温馨的家,一日三餐,承膝父母,总之,是他永远也无法拥有的事物。 “嘿!” 这声音山泉叮咚般清亮,分明是李鹤然的声音。他环顾周遭,却没有一个人影。 已经思念到幻听的程度了吗? 池峋自嘲。 心底的渴望的确很强烈,他感觉自己像一株干涸的植物,只有李鹤然才能浇灌他。 “往上看,我在二楼!” 不是幻听! 池峋抬头,只见李鹤然从二楼的窗口探出头来,向他用力挥手。 “你在原地等我!”说完这句李鹤然就消失在窗口。 不一会儿,李鹤然打着一把黑色雨伞出现在楼下,他左右观望路况后,迅速穿过马路。 直到李鹤然撑着伞走到他面前,他都有一种不真实感。 一切像绮丽的梦境。 “你衣服全湿了。”李鹤然从上往下打量他,“外面怪凉的,先去我出租房里坐会儿吧。” 他跟在李鹤然身边上了楼。 房门被推开。 李鹤然给他拿了双崭新的拖鞋,原本是备着给杨期尘用的。 “你是猪猪创口贴?”李鹤然不太自信地问道。 “嗯。”池峋点点头。那一刻,他才觉得猪猪创口贴确实蛮可爱的,至少让李鹤然记住了自己。 “真巧。我是在青空篮球场打篮球的,我们还一起喝过奶茶,你有印象吗?” 池峋又点了点头。 岂止是有印象?跟李鹤然待在一起的每一刻时光,他都细心珍藏,难以忘怀。 高中三年,他都把李鹤然当做自己的榜样和向标,追随着他考入A市大学。 走过玄关,池峋才开始观察这个出租屋。空间很狭小,床和书桌差不多占满整个房间,木地板光亮得一尘不染。洞开的小窗下靠着一把吉他。 李鹤然背对着他,用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琴弦,一声动听的颤音,窗外嘈杂的雨声忽然便消弭了。 这个画面,莫名的孤寂又炽烈,矛盾又合理。 “朋友寄放在这的。我不会弹,但是总想碰一碰。”李鹤然回头笑着说。 “你先去洗个热水澡吧,别感冒了。” 李鹤然拿了换洗衣物给他。 “都是新买的,还没穿过。” “谢谢。”池峋接过衣物,触碰到李鹤然滚烫的指尖。 他将被雨水打皱的报名表放在书桌上,然后进了洗浴间。 洗浴间充满茉莉的清香,是李鹤然的味道。 洗漱台上直身玻璃洗漱杯、牙刷、牙膏、伸缩绳上挂着的一条格子毛巾,都是一些寻常物件,池峋却看得细致,那些颜色、花纹烙进他脑海。与李鹤然有关的一切,就像在他记忆里生根的花,拥有无限的花期。 池峋沐浴好出来后,发现李鹤然正拿着吹风机吹他的报名表。 吹风机发出负离子中和着的辐射电磁蓝光,照着李鹤然的侧脸,鼻尖像点了一抹流萤。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他真像被星河照映着的璞玉,简洁,细腻。 池峋走过去,直接拔下插头,蓝光熄灭。 “不用了。”他说。 这样长期倾身的姿势一定很累。 “差不多干了。”李鹤然起身,放下手中的吹风机,“你要报联赛的替补吗?” “嗯。” “报名开始时间延后到下周一了,你没看到校队官博中午最新发的通知吗?” “啊?”池峋不好意思地笑笑,“下午还没看过手机。” “叮咚——” 悠长的门铃声打破安静。 李鹤然去开门。 门口的男生长相成熟而儒雅,双手提着鼓鼓囊囊的塑料袋。 “哥!” 李鹤然跳起来,双手环住那人的脖颈拥上去。 “小屁孩。好了好了,我汤要洒了。”杨期尘无奈笑道。 池峋见状,走上前帮忙提袋子,杨期尘见屋里还有别人,先是一愣,旋即道声“谢谢”。 “这是我朋友,过来避会儿雨。”李鹤然向杨期尘介绍道。 “不会是你跟我提过的那个连名字都叫不出来,给你创口贴的小孩吧?”杨期尘瞥过池峋太阳穴处隐约的疤痕。 “我叫池峋。池水的池,嶙峋的峋。” 他这才意识到,与李鹤然的每次偶遇,他都未曾自报家门。 “妈又给我做什么好吃的了?”李鹤然迫不及待地上手扒拉袋子,“体育馆的盒饭清汤寡水一点辣椒都没有,吃得我难受死了。” “快二十岁的人了,别还跟个猴崽子似的。”杨期尘把李鹤然的手打下来。 等把饭食都转移到书桌上,杨期尘才允许李鹤然拆袋子。 “得亏学校离家近,不然你这娇贵的胃,妈还没法养。” “我哪娇贵了?”李鹤然嘟嘟囔囔不服气。 第3章 第三章、引诱告白 “好啦,你和池峋趁热吃。”杨期尘进洗手间净过手后,便要回去。 “哥,你就回去啊?”李鹤然恋恋不舍。 “嗯。你也知道最近家里搞装修,我得回去帮忙。” “哥,我暑假的时候在家做了个素风筝,就放在我房间的衣柜上。你跟爸说一声,帮我画画呗。”李鹤然先给池峋夹了块牛肉。 “这个月都是雨季,你这脑袋瓜还想着放风筝呢?” “先让爸帮我画嘛。”李鹤然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杨期尘。 这眼神……很难不让人败下阵来。 “好吧。你要画什么?” “画个海绵宝宝吧。” “行。”杨期尘不由得在心底摇了摇头,又是海绵宝宝。 房门被轻轻关上,杨期尘的背影消失了。 “池峋,你吃辣吗?” 池峋点点头。 “那你尝尝这个黄辣椒炒面,我妈的独门手艺,特别好吃,在外面吃不到这个味道。”李鹤然递给他一双筷子。 池峋手持竹筷,刚夹起炒面吃了第一口,豆大的泪就滚下来。 “是不是太辣了?”李鹤然取出一盒纯牛奶插好吸管推到池峋跟前。 池峋摇了摇头,眼眶微红,沉吟许久,才从嗓子眼吐出那句带着哭腔的话: “从来没有谁对我这么好过。你们一家人都好好……” “你也很好啊!”李鹤然看着他的眼睛,说得坚定、诚恳,“你还会给受伤的陌生人创口贴。” 那不一样…… 你不是陌生人,你是那个在球鞋店保护我尊严的少年,你是那个让我一眼怦然、比太阳耀眼比月色温柔的我的心上人。 即便春色满地姹紫嫣红,我也丝毫爱不上这人间万物,不关心一只淋雨的流浪狗,也不同情任何人的苦难。 就这样毫无知觉地活着。 池峋只能将这些话封存于心底。 “我曾经看到过一首诗,觉得说得特别好。”李鹤然略微回味,“人心至简都是一颗善心,像含苞的花朵,只要触碰春风,一座花园便会被点燃。” 李鹤然说这话的语气稀松平常,池峋听了却幡然醒悟一般。 用完餐后,池峋主动申请收拾碗筷。李鹤然见他手脚麻利,好奇地问道: “你经常做家务吗?” “嗯。” “那你……会做饭吗?” “家常菜没问题。你呢?”池峋甩了甩手指上沾的水珠,饶有兴趣地看着李鹤然。 “不算会。我爸以前教过我炸小鱼仔,结果一半的小鱼仔都被热油弹到天上,跟喷彩带似的,搞得我对厨房都有阴影了。”李鹤然腼腆地笑笑。 池峋侧耳倾听,忍俊不禁,他很喜欢听李鹤然讲话。 “刚刚听你提到体育馆,你最近都去那边吗?” “嗯。我们篮球队至少要在那训练半个月,联赛马上就到了,大家都想取得一个好成绩,为学校争光。我租这个房子也是为了离体育馆更近,方便练球。”李鹤然解释道,“我的梦想是成为一名职业篮球运动员,以后为国争光!” 李鹤然说这些的时候,眼睛里都是发光的星星,整个人似被点亮了一般。这个场景让池峋联想到春天里破土而出的嫩芽,黎明时喷薄而出的太阳,鲜活、有力,令人遐想。 “你一定会成功的!”池峋祝福道。 “谢谢。”李鹤然目光中有无限憧憬,“你呢,毕业后想干什么呢?” “我……不知道。”池峋从没想过梦想这回事。 “那你就没有很热爱的事物吗?”李鹤然追问道。 “没有。”池峋感觉自己没有梦想是一件很丢脸的事,说话的声音也不由得小下去。 “没关系啦。”李鹤然拍拍他的肩,“你年纪还小,等你慢慢长大,接触的世界越来越广阔,你就会清楚自己热爱什么了。有热爱有梦想是一件特别幸福的事。但是,如果依旧找不到自己热爱的东西也没关系,就快乐地活着。” 以后,我也会有自己的梦想吗?那会是一种怎样的感受呢? 池峋觉得,李鹤然说的话总有一种让自己畅想未来的魔力。 或许,我也可以拥有幸福的、灿烂的、张扬的人生。 那天傍晚,他们齐膝坐在床尾,聊了很多,关于篮球,关于电影、音乐、诗歌。 池峋沉默寡言,大部分时候是李鹤然在说。 讲到篮球大师科比。布莱恩特时,李鹤然评价他对待篮球有一种孩童般的偏执。 “只要他想掌握新的篮球技能,就会马上去做,非常投入地去练习。这种进取心和行动力真的很鼓舞人!” 李鹤然只要一说到篮球,整个人就会变得神采奕奕。 一直聊到口干舌燥,李鹤然才起身灌下一瓶矿泉水。 天色不早,池峋不好意思再做叨扰,准备提出离开时,他听到李鹤然说: “外面雨好大,你今晚就住我这吧。” 池峋一愣,脖颈渐渐有些燥热。 “这不太好吧?” “你是不是不习惯跟别人睡一张床?” “不,不会。” 他想,没人会拒绝李鹤然的邀约。 “那就这么说好了。你自己玩会儿,抽屉里有书和魔方,我先去洗漱。” “好。” 李鹤然拿上睡衣进洗浴间,拉上毛玻璃门。 池峋随手拿了本书看,是哈珀。李的《杀死一只知更鸟》。 他刚打开封面,耳边就传来淅淅沥沥的花洒淋浴声,与窗外缠绵不息的雨声混杂着,有一种难言的性感。 他用局促的手指翻开第二页,薄薄的纸张发出寂静的声音。 眼睛看着密密麻麻的黑色铅字,脑海中却浮现映在毛玻璃上的潋滟的人影,这罪恶的想象令他深屏呼吸。 他干脆合上书,走到窗边,放空大脑。 “池峋,我好了,你可以去刷牙洗脸了。给你拿了新的毛巾和牙刷,在三脚架上。” 毛玻璃门被推开。 池峋转过身,只见李鹤然穿着白色短袖短裤睡衣套装,看起来很清爽,双手拿着一条干发巾用力揉搓圆圆的脑袋,然后任由干发巾搭在头上,从两颊侧垂落,将脸庞衬托得愈发小了。 等池峋洗漱好出来,李鹤然已经坐在床头。 “你一般几点睡?” “我跟你的时间。”池峋越过协调睡觉时间的桥段。 “我准备现在就睡,明天还要早起做体能训练。” “好。” 池峋坐在床的另一边,将自己埋进被子,只露着一双眼睛。 突然,李鹤然俯下身体越过他。那副窄腰就悬在他眼睛上方,沐浴露的茉莉香气在暗夜浮动。池峋身体僵直,不敢动弹。 李鹤然掖好被子,才回到自己的位置。 “池峋,你压紧被子,我晚上睡觉不老实,怕把你的被子抢了去。” “啪!” 灯被按灭。 房间漆黑一片。 李鹤然睡觉的时候很安静,并没有“不老实”。 不知睡了多久,池峋一个翻身便醒了,眼睛正好对上也侧身睡着的李鹤然的脸。 窗外雨停了,一弯皎月高悬于天。 洁白的月光从窗口透进来,停驻在李鹤然的脸上。 池峋伸出手掌,靠向李鹤然的脸,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看着手掌的阴影包裹着李鹤然的脸颊。 幸福的颗粒在心脏散落,危险又怦然。 李鹤然,我握住你的脸了。 李鹤然的睫毛很长,眉毛也浓,鼻翼上有一颗淡淡的小痣。如果观察得仔细,还能发现他左眼下方还挨着颗痣。 用小爷爷的话说,是“泪痣”。 传说中,有泪痣的人上一世是死在爱人怀里的,爱人抱着他哭泣时,泪水滴在他眼下,便化作今生的泪痣,以作三生之后与前世爱人相遇的印记。有泪痣的人,一旦遇上命中注定的那个人,便会一辈子不分离。 小时候池峋只把泪痣的传说当神话听,如今若放在李鹤然身上,这个传说好像是可信的。 这样想着想着,他又沉入梦乡,直到鱼肚白的天光照在他脸上。 等他彻底清醒过来,才发觉自己的手昨晚有多不安分。他轻轻掀开被子,往里面觑着,看到自己左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正轻轻捏着李鹤然右手的小拇指肚。 李鹤然的手指很细,很温暖。 池峋觉得自己应该将手放开,却又贪恋这种触感。正当他挣扎犹疑时,睡着的李鹤然忽然睁开双眼。 毫无预兆。 目光相撞。 池峋手指一颤,将手缩了回去。 “你醒了啊。”李鹤然问候了一声,便揉着惺忪的睡眼坐起身来,进洗浴间换衣服和洗漱。 李鹤然准备出门的时候,池峋也收拾好了。 他跟在李鹤然身边,捏着手指,踯躅着。 李鹤然察觉到异常,主动问道: “什么事?” “我可以去体育馆看你们训练吗?今天没课,我也不太想回学校。” “当然可以啊!我当什么事呢。”李鹤然笑道,塞给他一把伞,“走吧。” 才走出门口,池峋便壮着胆子道: “李鹤然,我请你吃早餐吧。” 这是他第一次叫李鹤然的名字,那三个字在他的舌尖生涩、柔软,延绵成诗。 “我知道附近有一家小店,你肯定没去吃过。”池峋继续说道。 听到这句话,李鹤然来了兴趣。自己也算觅食高手,这片还有他没去吃过的店吗? “好啊。”他答应下来。 池峋雀跃,脚步轻快领着李鹤然进入一条深巷,两侧分明是住宅。天是阴的,树木很绿很深,一些老人在门口摆了竹桌下棋,间或有啾啾鸟鸣与落子声重叠。 池峋最终在一间瓦屋前停驻。木门大开,屋内陈放两张木桌。 “阿奶。”他朝里面唤一声。 一位梳着齐肩银发的老奶奶从里间走出来,笑吟吟道: “峋儿,今天这么早啊?” 看到李鹤然的那一刻,她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似一朵静谧的菊。 “还带了这么漂亮的朋友来呀!” 池峋与老奶奶全程讲着李鹤然闻所未闻的语言,他一个字也听不懂,但是隐约感觉老奶奶谈论了自己,于是微笑点头作为回应。 “老样子,两份。” 老奶奶又返回里间。 池峋与李鹤然在靠近门口的木桌旁相对落座。 “你们刚才讲的是什么方言啊?” “淮南话” “你是安徽人吗?”李鹤然惊诧道。 “算半个吧。我妈是安徽人。” “那你能不能教我说一句淮南话?”李鹤然对异地语言有着强烈的模仿欲。 “先教你一句简单的。听好哈……”池峋清清嗓子,目光虔诚,“吾乎思你(我喜欢你)。” “什么意思啊?” “就……‘你好’的意思。” “噢。”李鹤然点点头,“吾……乎思你!我学得像不像?” 李鹤然双眸亮闪闪地望向池峋,像等待老师颁小红花的幼稚园学生。 “像。不过,神韵差点意思。表情、语气不到位。” 李鹤然端正身体,学着池峋说话时的表情,目光深情如水,气息辗转: “吾乎思你。” 彼时檐上清风撩落一片花瓣歇在桌上。 池峋一怔。 我也喜欢你。 第4章 第四章、制造彩虹 远天的乌云裂开罅隙,一束光穿过冷泠泠的人间山色打在池峋潮红的脸上。 “你的脸怎么红了?紫外线过敏吗?要不我们坐里面那桌?” “不……不用。”池峋结巴起来。 被李鹤然用刚才这副深情的模样说“吾乎思你”,实在是要命。 那一幕的李鹤然,很像纯爱电影的主角,有一个至死不渝的爱人。 “都说雨转晴的时候容易出现彩虹,可是好难见到。”李鹤然伸手握住悬于空中的光束,语气充满遗憾。 池峋往菱形玻璃杯倒满凉白开,推到那光束下。 “你看这是什么?” 李鹤然低头,只见光束透过水杯,在原木色的桌面上投落一片好看的七彩光晕。 他摊开掌心,接住那琉璃般的光。 “池峋。”李鹤然忽然叫他的名字,慎重又庄严。 一朵温软的云在池峋胸腔化开,撞开暖气流。 “如果命运没有给你彩虹,你就为自己制造彩虹吧。” 池峋的眸色烁动着,隐了水泽。 从小到大,池峋见过太多同情的眼神,近乎上位者的凝视、高尚的施舍。只有在李鹤然这,他才感受到平等与尊重。 在李鹤然的逻辑世界里,所有的事物都处于一个平面之上,也许这些事物形态各异,力量有别,但这都不能构成他们不被平视的缘由。 “来喽!”老奶奶用木托盘端着两碗汤粉条吆喝着从里间走出来,在池峋和李鹤然面前各摆一碗。 “好香啊!”李鹤然赞叹道。只见碗里汤色浓郁,杂糅着鲜美的牛肉、千张丝、粉丝,点缀着嫩绿葱花,他忍不住先啜了一口汤。 “好好喝啊!”李鹤然被汤的味道惊艳到,“这是我喝过最好喝的面汤。” “这是我们那的特产,淮南牛肉汤。这汤是用牛大骨熬出来的,特别醇厚。”池峋如数家珍地介绍道,“阿奶是淮南本地人,做出来的味道很正宗。” “这个粉条也很香。”李鹤然又吸一口粉丝,赞不绝口。 碗里升起的袅袅热雾弥漫着李鹤然的脸,光束经过他眉骨,大半张脸都明媚着,精致的鼻侧落着深深的影。 雾里看花,万千俱静,池峋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如果你很喜欢吃的话,以后……我们常来这吃,好吗?”池峋本能地说出这句话,来不及计算这类言辞的示好意味有多明显。 “好啊!”李鹤然笑着仰起脸,“下次把我那帮朋友也叫上,他们肯定都不知道这个宝藏早餐店。” 池峋的心情被抛到谷底。 李鹤然一点也没听懂自己的邀约。 等他们抵达体育馆时,篮球队的其他队员还没到。 偌大的场馆里摆着一些人形立牌,是专门用来训练避障能力的。 李鹤然戴上浅蓝色的止汗发带,开始热身运动。才一会儿,他整个身体就变得汗涔涔的。一颗晶莹的汗珠从他的鬓角滚过脸侧,留下一条清澈的痕,又顺着他的脖颈慢慢下滑,消失在衣领处。 门外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和交谈声,其他篮球队员一齐入了馆。 “早上好啊妹夫!” 其中最高大的一位男生飞奔向李鹤然,一把搂住李鹤然的肩。 妹夫? 妹夫? 这两个字像一道惊雷,把池峋的脑子劈得只剩空白。 “浑叫什么呢?”李鹤然一把推开男生,“他们大人乱开玩笑,你跟着瞎起什么哄?” “娃娃亲怎么就不算亲了。”男生弯起两根手指轻轻撩着李鹤然的下巴,“啧啧啧,这么好看的妹夫我可得好好看着,不能让别人抢了去。” 不知道为什么,池峋总觉得男生的话是专说给自己听的。望着男生撩个不停的手指,他一阵抓心挠肝。 李鹤然一掌劈开男生的手指。 “跟你们介绍下,这是我朋友池峋,过来看我们训练。” “池峋,这是队长唐一飞,我们都叫他阿飞,这我亲戚葫芦娃,这位言川……”李鹤然一一介绍道。 “葫芦娃,是……真名吗?” 李鹤然看着池峋的震惊脸憋着笑。 “其实吧,按辈分我得管李鹤然叫爷爷,所以他就叫我葫芦娃了,大家也就跟着叫了。”葫芦娃解释道。 “啊……这样啊……”池峋被李鹤然古灵精怪的创意可爱到。 “那总不能喊你孙子,听起来像在骂人。”李鹤然有理有据。 “学长们好,请多关照!”池峋鞠躬。 “你也在A市大学,大一?”李鹤然猜测道。 “嗯。”池峋微笑点头,“你们先训练吧,我出去待会儿。” 他走到门外去。 一想到阿飞一口一个“妹夫”的画面,他就觉胸闷气短。 “不是说看我们训练吗?怎么出去了?”阿飞疑惑,“李鹤然,我怎么感觉你这个朋友看我不顺眼呢?” “你别多想。他人可好了。可能有点怕生。”李鹤然辩白道。 池峋在馆外的长椅上坐着,仰望天空。方刚裂开的乌云又愈合了,金色光束被敛去。一片又一片的乌云奔走、聚集,轰隆一道雷光撕裂天幕,暴雨忽至,低洼处慢慢积了水,雨水被强风裹挟着落到鞋面上。他将双脚往里收,碰到一个柔软之物。 低头。 是一只丑陋的巴哥犬——从池峋的审美来看是这样的。 巴哥犬立在檐下,一只脚试探着踩进外边的雨水中,又快速地将脚收回,如此反复好几次。 “人心至简都是一颗善心,像含苞的花朵,只要触碰春风,一座花园便会被点燃。” 李鹤然对他说过的话回荡在耳边。 似是受到某种驱动,池峋就近择了片大而软的叶子,盖在巴哥犬湿漉漉的脑袋上,像给它戴了一个斗笠。 有了“斗笠”的庇护,巴哥犬勇敢地冲入雨幕中。池峋知道,它要去找它的主人了。 但愿你的主人只是不小心把你弄丢了,而不是不要你了。 他在心底为巴哥犬祈祷。 馆内激烈的训练声忽然停止了。 “池峋。”李鹤然走出来叫他,“可以帮我们拍一些训练照吗?篮球队招新做宣传用。” “好。”池峋起身跟着李鹤然入馆。 一台照相机被塞进他手中。 池峋木然。他只用过手机拍照。 “我……不会用照相机。” “这个很简单的,一教就会。”李鹤然靠近他,空气几乎要烧起来。 “这个ON/OFF就是开关按钮。”李鹤然轻轻拨动他的手指扶上机身,池峋不由得呼吸一滞。 “对焦在这里……” 池峋盯着李鹤然的嘴看,完全没听到李鹤然后面说了什么。 “……大概就是这样。你试下看。” “怎样……?”池峋手足无措。 “你不认真,开小差噢。”李鹤然假装叹了口气,“我再讲一遍。” 这回,池峋再不敢四处神游了,很快掌握了照相机的用法。 高清的镜头下,是李鹤然那双雪白的小腿,蹬着灰白拼接的球鞋,白棉袜裹住细小的脚踝。在不断前进的稳健步伐中,篮球砸在地板上发出巨响,从李鹤然的右手运到左手。他猛地转过身,面朝镜头,左右手配合默契,在胯下交替运球。镜头慢慢推上,是李鹤然凝脂般的脸,下巴上的汗珠欲滴未滴。 “皮肤真好。” 池峋一边观察一边感叹。 “池峋,别光对着我拍。”李鹤然遥遥叫他。 池峋心虚地手一抖,照相机差点摔在地上。他重新握稳,挪移步子,镜头终于框到整个篮球场的全景。 虽然此前在青空篮球场已经见识过李鹤然超乎寻常的速度,但是一番训练看下来,池峋发现其他篮球队员的速度丝毫不逊色,李鹤然行迹于其中,速度倒不太占优势。 在这样高手云集的情境下,李鹤然却还是进了最多的球。速度虽不出众,但灵敏度首屈一指,胜在反应快,决策果决,透着一股聪明劲。 李鹤然,就是天生的篮球运动员。 他向前奔跑着,目光坚定,宽松大白T因为奔跑而形成的自然褶皱也充满力量感,手臂前摆,篮球悬于他掌下的空中。 “咔嚓!” 池峋按下快门,拍下这热血青春的少年侧影。 三轮训练下来,各个队员汗流浃背,就地中场休息。他们脱去湿哒哒的上衣,赤胸袒背地从便携包里取出干燥的红色背心球衣换上,只有李鹤然提着便携包往换衣间走。 阿飞拦住他。 “大老远跑换衣间你累不累啊?都是大老爷们儿害羞个什么劲儿!”阿飞一脸坏笑摸上李鹤然的腹肌,“怎么,怕哥几个对你产生非分之想?” “滚滚滚!”李鹤然一脸嫌弃,“老子还要换裤子。” 阿飞这才闭上嘴。 这时,阿飞感觉有一道冷冷的目光在背后鞭笞着自己,一回头,见池峋正低头摆弄照相机。 难道是我的错觉? 阿飞满腹狐疑地走开了。 李鹤然换上红色球服套装从换衣间出来,走向池峋。 池峋拧开一瓶矿泉水,递向他。 李鹤然接过,一饮而尽,在池峋身边坐下。 “拍得怎么样?我看看。” 李鹤然拿起照相机一张张翻看,全程安静。 池峋见李鹤然一言不发开始紧张起来。 是不是拍得不好看? 他不满意? “天啊池峋,你太有摄影天分了!构图好完美,对光线、明暗度抓得也很精准。”李鹤然发自内心、毫不吝啬地给予夸奖。 “真的吗?”池峋心花怒放。 “当然啦!”李鹤然用肯定的语气说道,“我好爱这张,到时候单独洗出来放我书桌。” 画面停留在逐球少年侧影那张。 “看完你拍的我才发现之前言川拍的真不是玩意儿,拍个人都缺胳膊少腿,要不就像这样,表情特狰狞。” 画面上是阿飞每块肌肉都在用力的脸。 “额……这张也是我拍的。”池峋有些不好意思。 第5章 第五章、猫咪饼干 “啊?你拍的吗?”李鹤然确认了右下角的日期,的确是当天拍的,“千里马也有失蹄时嘛。除了这张,其他都很好。” “葫芦娃。葫芦娃!”李鹤然招呼葫芦娃过来,“你看池峋好会拍啊!” “哇!好棒!”葫芦娃也由衷赞叹,“终于把我的美貌百分百还原了。” 三人一阵哄笑。 “池峋,我觉得你拍照的风格好像那个……德国的Kilian Schnberger。” “Kilian Schnberger是谁?”池峋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 “一个很厉害的摄影师。”李鹤然回答道。 一直到上午的训练活动结束,池峋还沉浸在被李鹤然夸赞的喜悦之中。 回到宿舍后,他打开手机搜索Kilian Schnberger这个关键词。 一篇名为《全球最顶尖风光摄影师,谁能想到他居然是色盲》的文章吸引了他的注意。 一点开,满屏壮阔而唯美的摄影照涤荡着他早已失去心灵视觉的双眼。或是半隐迷雾的悬崖古堡,或是明月寂照的夕霞雪山,又或是幽碧森林间有着形状的光……那些明艳的、丰富的色彩,诡秘、有趣的光线带给他从未有过的安宁静谧的体验,氧气透进封闭的心口,他尽情呼吸。 “Kilian Schnberger在出生时就被剥夺了分辨颜色的能力,他分辨不出绿色和红色,洋红与灰色,或蓝色与紫色……” “Kilian Schnberger曾问过爸爸,是不是所有人看到的都是一样的,他的爸爸告诉他,人们看到的世界往往并不是眼前的风景而是内心的风景。” 先天的视觉障碍让Kilian Schnberger在摄影这条道路上需要比普通人付出更多的耐心和细心。为了拍摄出完美的作品,他常常远离人群,在森林里待上个把月,在孤独中磨炼自己的观察力。也常常在黑夜中开车行驶三四个小时,只为在天亮前赶到山顶拍摄壮美的云海。 池峋一字不漏读完整篇文章,被Kilian Schnberger的故事深深打动。 “如果命运没有给你彩虹,你就为自己制造彩虹吧。” 星期一的凌晨,李鹤然拖着因高强度训练而几乎要散架的身体去了教室。近期忙于舞蹈大赛的唐依瞳与奔波于美术交流论坛的宋希清已经抵达教室。三人是约好来补电影鉴赏选修课的小组作业的,但是真正付诸行动的只有李鹤然。 宋希清趴在桌上睡大觉,时不时眯起眼睛看一眼李鹤然和唐依瞳,唐依瞳则在活页本上摆满指甲油和酒精棉片,优哉游哉地涂指甲。 “哗啦”一声活页本稳当地落入李鹤然怀中。 “我都写好提纲了。”唐依瞳平伸出一双手晾在空气中,“组长,帮组员拓展拓展呗。” 李鹤然一脸不情愿。 “帮帮忙嘛。事后必有重谢!” “怎么,你还能帮我搞到NBA签名球鞋不成?” “以身相许。” 李鹤然吓得“哗啦”一声扔掉活页本: “那还是算了吧。” “要不要这么夸张?”唐依瞳踢了一脚李鹤然的凳子以示不满,“配我这个明日之星还委屈你了?” “唐依瞳,你这样伸着手好像僵尸啊哈哈……”宋希清心直口快。 “宋希清!活腻了可以自我了断!”唐依瞳也顾不上晾指甲了,抓起活页本向宋希清挥去,却在挥到一半的时候突然下蹲,狼狈地钻到李鹤然桌子底下。 “喂,唐依瞳,你干嘛……”李鹤然俯瞰着他双膝下那双惊慌的大眼睛。 “嘘。”唐依瞳将食指放于唇上,示意李鹤然不要讲话。 只见一个陌生的男生立在教室门口朝唐依瞳的座位张望。 宋希清向李鹤然耳语: “动物医学院的变态郑怀朝,一天到晚来纠缠唐依瞳。” “同学,请问唐依瞳在吗?”男生温和有礼道。 “在不在你自己的眼睛不会看吗?”宋希清臭着一张脸。 男生立马卸掉友善的伪装,不爽地追问道: “她去哪了?” “她今天请假了。”李鹤然下了逐客令。 男生郁气积胸,却只得离开。 “好了。他走啦。”李鹤然低头对唐依瞳轻声道。 唐依瞳这才敢从桌子底下钻出来,神色仍旧慌张,像一只刚从猎人枪口下逃离的小猎物。 一个身影从窗外掠过。 唐依瞳一个闪电瞬移躲到李鹤然身后,两只手紧紧揪住李鹤然的校服外套。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宋希清苦笑,“不是他。” 看清窗外人的脸后,李鹤然向前迈了好几大步。后背的校服衣料从唐依瞳手中挣脱,留下两道抓痕。 “池峋!”李鹤然对着门外的人影打招呼道。 “李鹤然。”池峋停住脚步,面向李鹤然,紧抿双唇露出一个漏洞百出的微笑,“好巧啊……” “你怎么在这?你也有课在这栋楼上吗?” “噢……我……我走错楼栋了。”池峋感觉嘴不听使唤,“我在对面楼上课。” “前面有天桥可以通过去哦。”李鹤然指点道。 “我昨天回家了,烤了饼干,你要尝一些吗?”池峋七手八脚地从包里取出一个银色铁盒,打开盒盖,里面装满猫咪形状的曲奇饼。 李鹤然开心得像只被投喂的仓鼠,捏起其中一块饼干: “好可爱的猫咪,都舍不得吃了。” “没你可爱。”池峋偷偷在心底种下一句话。 “正好饿了。今天早上赶着来学校都来不及吃早餐。”李鹤然连吃三块饼,“池峋,谢谢你的及时饼。” “怎么可以不吃早餐?不过,正好……” 正好,我还为你做了三明治。 “正好……我三明治做多了,分你一个。”池峋又从包里取出一个被手绘防油纸裹好的三明治,“还有热的芋泥牛奶。” 看着池峋笨拙地从不太大的包里掏出一样又一样食物,李鹤然笑容可掬: “池峋,你好像叮当猫。” 经年之后每个漫长难捱的夜晚,池峋都会幻想自己是叮当猫,可以把全世界最美好的东西都送给李鹤然,可以带着李鹤然坐上时光机,回到一切苦难把李鹤然吞噬之前。 “每样都多做了一份吗?”李鹤然望进池峋的眼底。 “就……给我爸也做了一份,但是他没吃。”池峋感觉自己对李鹤然说的谎话比他之前的人生里说的谎话都要多。 “池峋,我们是朋友,你随时可以来找我。”李鹤然郑重其事。 他如此轻易地看穿了自己的“有备而来”。 李鹤然远比池峋想象中的更加敏感,哪怕是这一点点自卑、紧张、懦弱之下偏生的孤勇,他都能共情到,接得住。 保持自身的清醒与独立,又与世界相连。 “还有这个……也给你。” 是一个原木相框,毛刺被剃得干净平整,还刷上清漆,李鹤然握着一点也不扎手。透明的玻璃罩面之下,是逐球少年的侧影。 “池峋,你好贴心。”李鹤然收下了这个礼物。 “这几天训练累吗?”想要与李鹤然长久地待在一起似乎成了一种瘾。 “好累呀……”李鹤然立刻撇撇嘴告状似的说起来,“有课每天也要训练六个小时。手都起茧子了。” “可以不用这么拼命。”池峋心软软。 “可是,做一件事如果不努力去做,感觉在浪费时间,那还不如不做。”李鹤然反过来劝导池峋,“我是心甘情愿的。” “那要好好补充体力了。”池峋被说服,“尝尝这个三明治合不合胃口?” 李鹤然撕开防油纸,咬了一口三明治,舌尖缠绕全麦的芬香、黄瓜丝的清香、芝士的咸香以及煎蛋滑嫩的口感,比他以往吃过的三明治都好吃。 “池峋,你好厉害!会做这么多好吃的。” “你喜欢吃便好。”池峋笑逐颜开。 “篮球老师说这次联赛定了在英国举办,到时会有很多知名教练列席。”李鹤然讲述这些时整张脸生动极了,“我还没出过国呢,也没坐过飞机。” “坐在飞机上看云,一定很美。”池峋脑海中浮现粉色的云,金色的光。 “池峋,要是你能一起去就好了。”李鹤然将嘴巴抿成下弧线,“我想拍好多好多好看的照片。” 池峋从未想过,某一天自己也会出现在李鹤然微小的愿景里。 所以当可以实现李鹤然愿景的机会摆在面前时,他毫不迟疑地攥紧了。 虽然很多年没再碰过篮球,但是那长在身体里的肌肉记忆还是让他在招新考核赛上力压众将。 那个夜晚,他拿着替补队员名单在梦乡里奔向李鹤然。 “李鹤然!我可以陪你一起出国了!我要给你拍好多好多好看的照片!” 而李鹤然被困在充满迷雾的森林里,表情模糊,似乎并未听到池峋激动的喊叫。 小爷爷说,梦都是反的。 好像对,又好像不对。 梦之外的池峋,在收到替补队员名单后,不像梦中那般热切于奔向李鹤然分享喜悦。 而梦之外的李鹤然,却应了梦的隐喻,从这场篮球联赛开始,不断被困于命运的森林。 此后经年,倘若不是李鹤然在命运亲手打造的漆黑森林里,寻一粒微末火种,池峋想自己便不会被照亮,也不会对这个世界再抱期许。 “池峋,你拿到替补队员名额了!”班长纪宸向他奔来,兴奋难耐,“刚刚公布的篮球联赛参赛名单。” 池峋接过名单,替补队员信息栏里,第一个便是他的名字。但是那栏最后一个名字…… 是李鹤然! 他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上场队员信息栏里,有阿飞,有葫芦娃,有言川……有A市大学男子篮球队的每一个人,唯独李鹤然被除名!将李鹤然取而代之的是骆昭——副校长的独子。 第6章 第六章、云海吞鲸 李鹤然对篮球炽烈的爱、训练时跌倒的伤、流过的汗、手上的茧、熬过的夜……这一切的一切,在小小的私权面前,成为华丽的牺牲品。 学会默认,接受世人虚伪的歌颂。 或稍有反抗,倾听大众豁达的嘲讽。 “多大点事?有必要歇斯底里吗?” 进退维谷。 满盘皆输。 池峋将名单撕得粉碎,白蝴蝶落满天空。他只能不断地让自己奔跑,跑过通向对面楼栋的天桥,跑过李鹤然教室的窗口,跑过香樟掩映的篮球场…… 没人知道李鹤然去了哪,只知道阿飞在办公室与副校长大吵了一顿,被轰了出来。 最后,他跑到体育馆。 阿飞、葫芦娃、言川等人坐在篮球架下,神情戚戚。 “我去跟副校长说,把我和阿然调换一下。”葫芦娃起身宣布道。 “别人让的东西,我不要。” 李鹤然单手抱球,逆着日光从馆外走进来。 所有人都站起来看着李鹤然。 “你知不知道,成为替补队员,最后可能根本没机会上场……” “葫芦娃。”李鹤然叫停,嗓音温柔下来,“没用了。名单已经报上去了,改不了了。” 他说得那般波澜不惊,双眼还未消退的红肿却透露出他内心巨大的遗憾。 在这个体育馆内,没有人比他更热爱篮球,没有人比他更为自己感到遗憾。 再爱他的人,也无法与他感同身受。 李鹤然立在光中,还给所有人一个灿烂的微笑。 “你也说了,只是可能。哪怕只有百分之零点一的机会上场,我也不能放弃。” 所有人缄默不言。 “瞧你们一个个的衰样。马上就要比赛了,难道要让他们英国人看我们中国人的笑话?”李鹤然把球砸进阿飞怀里,中气十足道,“训练!” “训练训练!” 在阿飞的命令中,这支队伍迅速站好了位。 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池峋望着李鹤然笼罩着光晕的侧脸,眼眶湿润。 因为他是李鹤然啊…… 启程去英国那天,碧空澄澈,万里无云,是漫长雨季里难遇的晴天。 机场人潮汹涌,池峋第一眼就看到李鹤然。他穿着随意舒适,里面一件纯白T恤,外面半敞着灰黑色外套。即便是如此简单的装束,李鹤然也吸引不少路人频频回望,甚至有两位大叔肆无忌惮地举起手机拍照。 “李鹤然!”池峋一边挥手一边大喊。 由于距离太远,李鹤然完全没有接收到池峋的讯号。他皱眉盯着手机,一根手指不断在屏幕上滑动,时而原地转半个圈。忽然,他抬起脚步,直上左边的手扶电梯。等池峋跑过来时,李鹤然已经消失不见。 池峋从一楼跑到二楼,又从二楼跑到一楼,在排座的过道间兜兜转转,依旧没寻到李鹤然的身影。 “池峋。” 一只纤细的手拽住了他的袖子。 回头是李鹤然清秀正气的眉眼。 大概是没睡够的缘故,他眼神懵懂,一副小孩样,正舔着一支草莓冰淇淋。 “找到了。”池峋笑容粲然,“你为什么在这?我们不是这个厅的哦。” “我迷路了。等葫芦娃过来接我。” “跟我走吧。”池峋下意识地伸出一只手,却又收回,假装赶走一只空气蚊子。 李鹤然摇摇头。 “葫芦娃在来的路上了。我现在走了他该找不到我了。” “那我陪你一起等。”池峋在隔壁的空位落座。 “帅哥,请问你有二十元的现金吗?”一位长相明艳的少女走向李鹤然。 “有。”李鹤然用空着的那只手从包里拿出一张二十元纸币递给少女。 池峋冷眼旁观。 这机场哪里还非得用现金?分明是来搭讪的。 “我加你好友转给你吧。” 彼时,融化的奶油渍流入指间,最顶端的奶油没立住,一歪顷刻摔落。李鹤然怕弄脏地板,手疾眼快用手掌捞住奶油,糊了满手。 “池峋,我手好脏,你帮我拿下手机。”李鹤然请求道。 “转给我吧。”池峋掏出自己的手机点开收款码。 “额……” 看到收款码少女瞬间没了笑脸,转完账后只得磨磨蹭蹭地离开。 池峋抽出纸巾帮李鹤然擦掉手上的奶油。抬起头的那一刻,他看见李鹤然微张的粉嫩的唇,唇角沾着白色奶油。帮李鹤然擦嘴的冲动冲击着他的心脏,艰难博弈之后,他还是觉得这样太唐突了。 “谢谢。”李鹤然笑道。 他笑起来真好看。 “我加你好友,待会把钱转给你。” “好。” “李鹤然,池峋。”葫芦娃阔步走来。 “脏死了。”葫芦娃抓着团纸巾撇去李鹤然唇上的奶油,“你能不能稍微擦一擦?” 不知道为什么,池峋总感觉自己错过了一个亿。 葫芦娃长得比李鹤然还高大些,一路上李鹤然都用臂弯勾着葫芦娃的脖子半靠在他身上,像一个人形挂件。 那种家人般亲昵、依赖的氛围令池峋很羡慕。 一登机李鹤然就打下折叠小桌板靠在上面睡着了,池峋坐在旁边看着他。 他头发长得有些深了,看起来乌黑又柔软,散落在额头,衬得他格外的乖。池峋还发现他左耳的耳骨上有一颗微微的痣,像干净的欲望里混入一丝风情。 伴随着一阵欢声笑语,阿飞、言川和几位女生走进机舱。 池峋打着手势提醒他们李鹤然在休息,这一行人才息了声音。 其中一位女生走进李鹤然后面那个座位,她没有立刻坐下,而是趴在靠背上伸手给李鹤然扎小揪揪,还对池峋嘘了一声。 李鹤然很快被她弄醒了,回头瞪她一眼以示警告,脸上却并无愠色。 “唐依瞳,你幼不幼稚?” “玩玩嘛。真小气。”唐依瞳嘟囔道。 “你怎么也来了?”李鹤然问道。 “这免费出国的好事我当然要来了!”唐依瞳忽然凑近来,脸上是无法掩饰的骄傲,“我拿到女篮替补名额了。” 耳边的交谈声犹如隐在皮肉里的蚁,无形无状,池峋却真真切切有了被啮齿的感受。 这一刻,他突然明白要去爱一个人需要跨越怎样的天堑。 是这样了。可是能够怎么办呢? 他想他这辈子也无法消解这种情愫。事实证明也的确如此。 “池峋,你抓我干嘛?” 直到李鹤然的问话响起,池峋才发现自己正握着李鹤然的手臂。 “飞机快起飞了。坐好。”池峋松开手。 他开始厌恶自己的自私,霸道,嫉妒。 他找不到立场去拥有这些情绪。 “哦……” 李鹤然停止了与唐依瞳的交谈,回身坐正。 随着引擎的轰鸣,一阵强烈的推背感传来,耳膜短暂的刺痛,周围的声音像跌落另一个时空。不知过了多久,池峋才渐渐恢复听力。 “池峋,你看!” 池峋循声望去,窗外的景色让他彻底失了神。 上端的云霰破开一个缺口,似流金的钟鼎,垂直倾落橘色的光,像一层薄薄的纱,为中空那一团团雪绒花般轻盈漂浮的云絮渡上一层柔和的粉色。墨一般的云影在渺小的翠绿谷壑间着落,有着漫画般丰富细腻的笔触。 飞到更高处,那隐约显现的大地再也不可察了,池峋跌落另一个玲珑剔透的城堡。 一堆堆洁白无瑕的云犹如壮阔的冰川雪原无限地向虚空中延展。画面的另一半,是倒悬的透明的蓝,海神般纯粹而神圣。池峋感觉灵魂化作了一尾轻盈的鱼,在最深的蓝处栖居。 李鹤然脸趴在窗上,胶状的光束打在他脸廓上,通透又静谧。 一种默契的沉默在彼此间生长、流动,他们就这样一起看了很久很久的云。 池峋打开妈妈五年前买给他的随身听,这是妈妈被送入疗养院后他第一次打开这台尘封的机器。插上耳机,耳边传来陈绮贞轻灵又自由的声音。 “你累积了许多飞行 你用心挑选纪念品 你收集了地图上每一次的风和日丽 你拥抱热情的岛屿 你埋葬记忆的土耳其 你留恋电影里美丽的不真实的场景 却说不出你爱我的原因 却说不出你欣赏我哪一种表情 你却说不出在什么场合我曾让你分心 说不出旅行的意义……” 他望着李鹤然温软的发,折射着光线的微翘的睫毛,耳骨上的那颗痣……忍不住分了只耳机挂在李鹤然左耳上。 他在云端兵荒马乱,李鹤然却甚至没回头。 擅作主张的越界像一条鲸,就这样被李鹤然温柔的海吞没。 看同一朵云,听同一首歌,李鹤然就住在自己的目光里,这是池峋三年来最幸福的时刻。这种棉花糖般膨胀而没有实感却使人迷恋的幸福持续包裹着他,直到飞机落地的那一刻。 稀稀落落的人群拉着行李箱陆续走向服务台办理入住登记。 阿飞跑过来搂住李鹤然的肩,笑出一口大白牙: “妹夫,咱俩住一间吧。” 李鹤然搡开他。 “我不要。你打呼。” 阿飞的眼睛立刻滴溜溜转向言川。 言川连连摆手,“你不要过来啊……”,旋即看向池峋,“我跟你吧。” “我……”池峋欲言又止。 “葫芦娃,你不过来跟爷爷一间房吗?” 听到李鹤然的召唤,葫芦娃快步走到他身边。 “我想睡靠窗那边。”池峋只好说道。 “没问题。”言川取出身份证排在队伍后面。 办好入住手续后,一行人手执房卡拥入电梯。李鹤然是第一个进电梯的,他立在电梯门边长按开启键,直到所有人都进来。池峋站在他身后,挡住那些推推搡搡的人流。李鹤然按完楼层后转过身,两个人相对站着,温热的呼吸在狭窄的间隙间穿行,擦得池峋耳朵发烫。 不知是谁挪动了位置,一股力穿过人群推向池峋的后背,池峋没站稳,一个前倾唇角轻轻滑过李鹤然的左颊。 他的肌肤又柔又软,像光亮的水。 池峋站直身体,脸唰的一下就红了。 整个电梯无人在意刚才那失误的一幕,李鹤然看起来也不在意,只平视着他。 在李鹤然眼里,这也许只是一次不经意的触碰,但是对池峋而言,这是他人生仅有一次的美丽初吻。 电梯的安静烘托着他狂乱的心跳。 他抓着行李箱拉杆的手紧了紧,不知应该对李鹤然说一句“对不起”,还是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就这样沉默着。 “池峋。”李鹤然突然开口。 第7章 第七章、吃点甜的 池峋屏住呼吸,摸了摸自己热的脸颊,很怕李鹤然问出“你脸怎么红了”之类的话。 如果这样,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长高了。”李鹤然说道,举起一只手比了比,“比我都高了。” “就……高三那年暑假……个子窜得厉害……”池峋又开始犯口吃。 “说明还在长身体。待会晚饭多吃一点。”李鹤然浅浅笑道。 又是这个笑容。 明眸皓齿,干净简洁。 池峋想到这些字眼。 每次看到李鹤然的笑容,他心中那座冰川都会消失,化作温柔的春水。 “嗯。”池峋也微笑着应道。 “叮——” 电梯门开了。 人流四散。 池峋抵达房间放好行李后就坐在落地窗旁的沙发上休息。 手边的手机突然响了一下。 池峋点开微信,发现带队的陈老师拉了一个篮球联赛群。他看到群成员中最后一个头像正是他拍摄的李鹤然打球的侧影,昵称是“可爱呐小然”。 他没想到李鹤然喜欢这张照片到拿来做头像的程度,心底升起小小的自喜。 他申请添加好友,对方很快通过了。 池峋脑海里编织、斟酌着字句,在对话框里打下一行行字,又一一删除只剩空白。 这时,手机屏幕顶端出现“对方正在输入中……”的字样。 对方发来消息。 “想听我唱歌吗?” 池峋当场愣住。 真的不是在释放暧昧信号吗……? 这种感觉奇怪又兴奋。 “好啊。”他回复道,又加了个“期待”的表情包。 一分钟后,对方发来一条五十九秒的语音。 他还从没听过李鹤然唱歌,也不敢想象李鹤然对着他唱歌的画面,一些隐秘的情绪会被戳破。 他戴上耳机,正准备点开时,语音却被撤回。 “不好意思,认错人了。”跟着一个笑哭的表情,“还以为你是唐依瞳。” 唐依瞳…… 看着对方新发来的消息,池峋一头扎进洗手间,打开水龙头往脸上泼冷水,混淆簌簌扑落的泪水。 李鹤然他……真的喜欢唐依瞳吗? 池峋又羞愧又难过,心脏隐隐作痛,无法遏制…… 他瘫坐在地板上,脸埋进膝盖,压抑着声带痛哭,膝盖部分的裤子衣料沾染大片泪渍,颜色更深些。 原来,看见自己喜欢的人喜欢别人,会这么痛。 手机又响了一下。 池峋模糊着泪眼看着手机屏幕,通讯录显示有一条添加好友的验证消息。他点进去,瞬间破涕为笑,在心底咒骂自己神经病。 头像是戴着工作帽、打着红领带、大笑到露出两颗门牙的海绵宝宝。 备注是:我是李鹤然。 五点三十分整。 “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池峋,六点我们一起去一楼自助餐厅吃饭吗?” “好。” 池峋又开心起来。 但是误以为李鹤然喜欢唐依瞳的阴影依旧笼罩着他。 李鹤然,请喜欢我吧! 他第一次有了这种强烈的想法,并只争朝夕地想要付出努力去实现。 那刚才那人是…… 他带着疑问点开用李鹤然做头像的那人的对话框,才发现对方十分钟前还发了消息。 “刚才大家在飞机上玩游戏,输的人要唱歌。你跟唐依瞳的头像都是猫,我认混了。” 原来如此。 池峋翻了那人朋友圈,才发现是葫芦娃。 那些朋友圈十条里面有八条都会提到李鹤然,而且李鹤然与他的互动非常频繁。 池峋看得津津有味,读着李鹤然的那些评论,他甚至能想象出李鹤然说那些话时灵动的小表情和粘粘的小尾音。 眼看快六点了,池峋起身去行李箱拿了件新买的白衬衫换上。他照着洗浴间的壁镜,瞥到洗簌台上免费提供的两管芦荟胶,犹豫再三,还是挤了点抹在头发上抓了抓,直到发型好看又自然。 一推开洗浴间的门,池峋就看见言川立在外面,吓了一跳。 “你是要出门吗?”言川见池峋似乎打扮了一下,猜测问道。 “去……吃饭。” “李鹤然也叫了你是吧?那正好,我们是一起的。” 原来李鹤然不止叫了他一个。 池峋开始反思自己的脑子一天到晚在幻想些什么。 出门与李鹤然汇合后,池峋看到阿飞、骆昭、唐依瞳也在。 “池峋,去吃饭你怎么还穿白衬衫,不怕弄脏喽。”阿飞扯起话题。 “对啊,又不是去约会。”旁人附和道。 “说不定人家就是为餐厅的艳遇做准备呢……” 在场的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打趣着、低笑着,池峋感觉不适,他讨厌成为话题的中心。 “行了行了。一个个吃多了盐闲的。人家爱穿什么穿什么!”李鹤然打断那些人的讨论,然后看向池峋,真挚的笑意抵达眼底,“池峋,你穿白色很好看。” 心湖荡起一片滴水声,好像又有什么东西被李鹤然融化了。 就是从那一刻开始,池峋喜欢上白色。 各自挑选好食物后,池峋与李鹤然邻座而坐。不一会儿,阿飞、唐依瞳端着餐盘过来,在对面落座。 餐厅好像没开暖气,凉嗖嗖的。唐依瞳只穿了条短裙子,冻得直搓膝盖。 “这到底是什么翻脸不认人的鬼天气啊?一天八百个季节!” “唐依瞳,你要不先回去加件外套,饭我们帮你看着。”李鹤然好心建议道。 “妹夫,这你可就不聪明了。我妹妹说冷,你作为男生就应该把外套脱下来给女生披上。”阿飞谆谆教诲道。 合着与李鹤然结娃娃亲的就是唐依瞳…… 池峋心中五味杂陈。 “我里面没衣服了。” 李鹤然的这个回答不知道怎么就戳中了池峋的笑点,一口汤差点喷出来,幸好及时咽下去了。 池峋看到空调旁边放了个立牌,上面印着一行英文。 “The air conditioning is under repair, and our restaurant provides blankets(空调正在维修中,本餐厅提供毛毯)。” “阿然,你冷不冷?”池峋侧身轻声问,他想叫得更亲密些。 “不冷。”李鹤然笑着摇摇头。 “Hello, waiter(你好,服务员)。”池峋叫住路过的一位服务员,“Could you please bring a blanket to the lady next to you(麻烦拿一条毛毯给您旁边这位女士)?” “Okay, just a moment(好的,您稍等)。”服务员返身拿了条毛毯给唐依瞳。 “Thanks(谢谢)。”池峋微笑着表达感谢。 “池峋,你口语真好!”李鹤然赞赏道,“又懂摄影,如果不路痴,感觉出国旅游很适合带着你。” “我方向感很强。”池峋急忙为自己辩解。 我可以当你的翻译,摄影师,导航仪,只要能够待在你身边。 池峋在心底哀求道。 过了一会儿,唐依瞳放下叉子,说道: “我吃饱了。” “你还这么多没吃呢。”李鹤然望着她盘子里剩的大半食物说道,“盘中餐,皆辛苦。” “那你帮我吃喽!”唐依瞳赌气道,“没动过的。” “妹债兄偿。”阿飞把唐依瞳剩的食物都倒进自己盘子里,“瞧你这臭脾气,说一句就冒火,人说错了嘛?” 唐依瞳不说话,青着脸直接走掉,弄得李鹤然很尴尬。 “我不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她。”李鹤然反省道,“待会跟她道个歉。” “甭理她。”阿飞叉起一块牛排,“以后出了社会谁惯着她?就是要磨一磨她这一点就着的性子。” 池峋见李鹤然似乎吃不惯这家餐厅的食物,拿的量也很少,于是提议道: “我看了地图,附近有一家中餐厅,待会去那边再吃点吗?” “好。”李鹤然笑着回应。 两人吃过自助餐准备出发时,葫芦娃黏着李鹤然要一起去,最终成了三人行。 商业街很热闹。李鹤然像个充满好奇心的小孩,一会儿撅着嘴摇头晃脑逗宠物店的小猫玩,一会儿隔着玻璃鱼缸勾着手指逗海鱼,店主跑过来提醒他鱼会咬人。 由于李鹤然一路上太贪玩,三人花了半小时都没走到那家中餐厅。 “前面有卖棉花糖欸!”李鹤然又被前面一个甜品摊吸引,跑了过去。 转动的机器织出五颜六色的云朵。 “奶奶,这些颜色分别都是什么味的呀?” “这个天蓝色的草莓味,黄的是香蕉味,紫的葡萄味。” “那我要一个草莓味。” “给我香蕉味的。”葫芦娃跟在李鹤然后面说道。 “池峋,你要什么味的,我请你们吃。”李鹤然看向一直沉默的池峋。 “我……就不用了。”池峋并没有太喜欢吃甜食,也不想花李鹤然的钱。 “哇,好快啊!我的好了。”葫芦娃拿过已成型的棉花糖咬了一口,“甜香甜香的。李鹤然你吃一口。” 葫芦娃直接把自己吃过的棉花糖塞李鹤然嘴里。 “挺好吃的。”李鹤然点了点头。 池峋看着葫芦娃贴在李鹤然身边,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 他们居然亲密到可以吃同一支棉花糖。 这几天观察着李鹤然和其他男生的相处,好像大部分都是这样没什么边界感。因为是直男,所以才从来不在意这些吗? 一想到这,秦岭的心脏就抽痛了一下,像突然被绳子打了个结。 “池峋,想心事啊?”李鹤然叫醒了发着愣的他,“吃点甜的就没烦恼了。” 一支温热的天蓝色棉花糖靠近他唇角。 他这是……要喂我吃…… 池峋又欣喜,又害怕这是一场自作多情的幻灭。 “池峋,赏个光,尝一口嘛!手都举累了。”李鹤然又把那支棉花糖往他嘴边凑了凑。 池峋低下头,犹疑着咬了一口。 棉花糖在舌尖化成一片糖水,甜蜜流淌。 好像真的没有烦恼了。 第8章 第八章、异样感觉 “是不是很好吃?”李鹤然弯眉浅笑。 “嗯。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棉花糖了。”池峋产生一种正在跟李鹤然约会的错觉。 看着李鹤然将剩下的棉花糖一点点舔干净,池峋的脸颊憋出一片粉色。 三人刚走到中餐厅门口,李鹤然的电话就响了,是母亲周绮寒打来的。 “小然,你在哪呢?这么吵?” “和朋友们一起逛夜市。” “你第一次出国,我和你爸你哥都不放心,所以打个电话来问问。” “有陈老师带队,你们放心吧。我在这很好。” “嗯,照顾好自己。在外面包记得背身前,不然容易被扒手盯上。” “噢。”李鹤然听话地把包挪到胸前,却发现拉链开了。伸手一探,钱包、证件通通不见了! 池峋看到前面一个穿着黑色夹克衫的男子低着头,朝李鹤然望了一眼,然后加快脚步向前走,立刻察觉到什么。 他向着夹克男的方向,冲出人群,大喊: “站住!” 夹克男听到喊叫声,回头看到健步如飞的池峋,瞳孔震动得放大。他“哗”的一下推开面前的人群,沿着商业街向大路上逃窜,引发一阵骚动。 池峋避开一路上被夹克男推倒的商品展示架,扼住喘不过气的心口,加快速度追击。 夹克男跑到大马路中间,连逼停好几辆小汽车,一大片鸣喇声在夜空中交错。 池峋艰难地穿过车流后,跟着夹克男跑进一条贫民窟的长巷里,七拐八弯后,他离夹克男越来越近。 突然,夹克男停住脚步,转过身,凶着一双眼睛盯着池峋。 后面是一堵高墙,夹克男已没有退路。 e with me to the police station(随我去警察局吧)!”池峋大喊道。 “Shit(狗屎)!”夹克男往地上淬了一口,正面朝池峋袭击。 一番扭打后,池峋体力不支,夹克男趁机甩手往回跑路,却迎面撞上跟着赶过来的李鹤然。 李鹤然一把抱住夹克男的腰,让他完全脱不了身。 情急之下,夹克男从袖口推出一把水果刀,高高扬起,对着李鹤然的后背。李鹤然还全然不知。 “阿然!”池峋的声音在夜色中撕裂。 他几乎是飞过去,截住了夹克男持刀的手腕。 争执之下,刀刃挺进池峋的肌肤,手背上一阵热烫,还有丝丝的血腥味。 这时,葫芦娃带着两个警察跑过来了,共同将夹克男制服,捉拿归案。 李鹤然回过头,看到池峋跪坐在地上,脸色惨白,嘴唇发紫,眼睛里全是泪,着实吓了一跳。 “池峋,你……”李鹤然话还没问出口,腰就被一双有力的手臂勾紧。 在鼻尖碰到池峋肩膀上的衣料时,他听到了池峋的哭声。 李鹤然以为池峋是被歹徒吓到了,正想安慰他,却听到池峋哑着声音道: “下次别跟过来干这么危险的事了!他手里有刀,刚才我快吓死了,你差点就受伤知不知道?!” 李鹤然瞬间冻在池峋的怀中。 一种异样的感觉在心脏流经。 是他生命中很少拥有的,被人坚定着在乎的感觉。 焦急害怕的情绪过头后,池峋才意识到自己紧拥着李鹤然的动作有多么没分寸。 他松开手,窘迫地低下头,又忍不住去查看李鹤然的全身。 “你……你没受伤吧?” “没有。”李鹤然张开双臂上下晃了晃,展示自己完好无损的身体,“多亏池峋你了。” “快看一下,东西有没有少?”池峋把赃物袋拿到李鹤然跟前。 李鹤然一眼看到池峋手背上的刀痕。 “池峋,你的手!”李鹤然握住池峋的手,眼眶发红。 病房里,池峋一手缠着纱布,一手吊着点滴。 “这几天注意按时换药,伤口不要碰水。”护士嘱咐道,然后用下巴随机点了下身旁的葫芦娃,“你跟我过去取药吧。” 葫芦娃面露怯色。他英语口语不是很好,怕离了李鹤然和池峋就没办法应对一群外国人。 “葫芦娃,我跟你一起去吧。”李鹤然察觉到葫芦娃的焦虑。 “那最好了。”葫芦娃轻松地笑了。 池峋却在他们的目光外皱了下眉。 就拿个药的功夫,两人都要腻在一起,啧…… “你还哪里不舒服吗?”护士捕捉到池峋的表情。 “噢……没。我就是……”池峋看向李鹤然,盘算着要怎样把他和葫芦娃分开,“刚抓贼体力消耗太大,有点饿。阿然,你能帮我去买点吃的吗?” “忌辛辣口哈,建议喝粥。出外门左转,有粥铺。”还没等李鹤然回答,护士先给出医嘱。 “池峋,你看喝粥可以吗?” “可以。”池峋心情舒畅许多。 “嗯。”李鹤然笑着点了下头,跟着护士和葫芦娃出了病房。 没过多久,李鹤然先提着粥回病房了。 “阿然,谢谢你。” “这话应该我说,如果不是你,我现在肯定在焦头烂额应对补证件的事。”李鹤然打开塑料袋,拿出那碗粥,“买的淮山瘦肉粥,还有点烫。” 李鹤然双掌环着粥碗的外壁,去探温度。 “现在可以吃了。”李鹤然把粥端起来。 池峋伸手去接,带着吊瓶下的输液管摇摇晃晃。 “欸,池峋,你别动。”李鹤然舀起一小勺粥,递到池峋唇边,“你手不方便,我喂你吧。” 哈?还有这种好事? “阿然,那……麻烦你了。”池峋百般克制,生怕自己的表情看上去过于幸福。 他几乎没尝出粥的味道,只顾直愣愣地盯着李鹤然手持汤匙舀粥的样子。 李鹤然有一双漂亮得没有攻击性的眼睛,净透清澈,垂下目光时显得温柔极了,像春风拂柳。嘴唇不厚也不薄,水嫩的,透着粉,看起来……很好亲…… 靠!我好变态! 池峋赶紧别过目光,保全自己所剩无几的道德底线。 隔壁病床上是一个正盘着腿折纸星星的小女孩。 “妈妈,我都生病了,爸爸为什么还不回来看我?”小女孩脸哭得红红的,“我好怕打针,要爸爸抱。” “乖小妞,爸爸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陪床的女子摸了摸小女孩的脸颊,“你忘记爸爸跟你说的话了吗?” “要认真吃饭,吃药,打针,睡觉,还有,折够一百颗星星,爸爸就会回来。”小女孩止住哭声,一字一顿地说道。 李鹤然拿着汤匙的手停在半空中。他回头看了一眼小女孩,再回过身来时,眼底隐藏了灰色的情绪。 “阿然,你怎么了?”池峋看出了此时此刻的李鹤然骨血里不轻易揭开的脆弱。 “没怎么……”李鹤然一副轻拿轻放的口吻,脸上也是笑,“就是想起来我五岁时也折过一百颗星星,但是后来……被人踩碎了。” “好可惜啊……”池峋唏嘘,“阿然,你那时一定很伤心吧。” “你难道不觉得我现在还记着这件小事,挺可笑的。” “不会呀!”池峋斩钉截铁地回复道,“一个小孩子辛苦积攒的心意被毁掉,怎么会可笑呢?换作是我,当时肯定就跟踩星星的人干起来了!” “那如果,踩星星的……是你爱的人呢?” “那我觉得,这样的人也不值得去爱。”池峋不假思索地说道。 “你说得……好像也对!”李鹤然淡然一笑,心底某个地方忽的通透了。 回到酒店后,池峋与李鹤然被一楼的“陈年片羽”主题摄影展吸引。 葫芦娃觉得看展没意思,便先回房间。 通向展厅的长廊灯光很昏暗,周围的景象一片模糊,池峋却偏偏把李鹤然的背影看得格外清晰分明。眼前这个带着轻灵笑语掂着步子的少年映着前方出口透进来的强光,像一枚月亮,闯进他封闭的窗口。 池峋忘记这是他第几次对着这个少年动心,因为千遍万遍,所以不可点数。 展厅的入口是一个小拱门,整个展厅呈现螺旋圆形布局。池峋和李鹤然被两旁的摄影展板带着往圆心处走。 大概是他们去得太迟,展厅里没有其他人。展览的摄影作品都是契合主题的老照片,甚至有灰白色的,在柔和的镁光灯下构筑出温暖安静的氛围。 “哇……”李鹤然在一幅人物摄影作品前驻足。 摄影作品的背景是纯黑色,人物的着装也是黑色的,一张鲜明的人脸在暗色中突出。 “这个皮肤质感的细节拍得也太细腻了吧!”李鹤然赞叹道,“怎么拍出这个效果的?” “在这个色彩环境下,对比色部分……”池峋指了指人脸,“会过曝。降低曝光补偿,大概能达到这种效果。” “哇……弟弟,去体育馆之前你连照相机都没碰过,这才过去多久,这些摄影专业知识就信手拈来了!” “我也是书上瞎看的。”池峋被夸得脸一阵笑一阵红的,“你上次不是提到Kilian Schnberger吗?因为他的故事我对摄影有点好奇,就找了相关的书看。” “弟弟,你有摄影天赋,而且学习能力强。可以考虑往摄影领域发展,将来也办一个展,我第一个捧场!” “我……行吗?”池峋觉得李鹤然描述的这一切都离他太遥远,不太会像他能过上的人生。 他从小跟着母亲在各个屋檐下辗转,看够了亲戚的白眼。 没有欲望,也没有爱。 他连一份安稳的生活都无法获得,遑论奢望滚烫的理想。 “你怎么不行了?你这么有才华。”李鹤然夸得直白却完全不像客套话。 “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夸我。”池峋兴奋又害羞。 “那说明我慧眼识珠。”李鹤然明媚一笑,露出瓷白的小牙。 糟糕!又心动了! 第9章 第九章、球场黑马 赛前突击集训让整支篮球队伍陷入忙碌状态。池峋虽然每天能在训练馆看到李鹤然,却一直没说上话。 转眼到了比赛前夕。 池峋洗漱完后闭着眼睛躺在床上,李鹤然的身影却在他脑海跑来跑去。 明明才在训练馆见过,却有了思念的感觉。 但是好像也没有什么去找李鹤然的理由。 他一翻身,看到床头柜的钱夹,记起自己留的一招。 翻身下床后,池峋从钱夹抽了张二十元纸币出门。 当他预备按下李鹤然房间的门铃时,门却开了,李鹤然的脸倒映在他眼波。 他瞬间解了渴。 “你找我?”李鹤然微微讶异。 “嗯。”池峋递给他二十元纸币,“差点忘了。” 李鹤然顿了会儿才收下,似乎费了点精力才想起机场借钱给陌生人的事。 “池峋,你进来。”李鹤然拽着他的袖子,那神秘的表情似乎要把他拉入一个秘密花园。 葫芦娃不在。 池峋被安排坐在床尾。 李鹤然刚洗过头,发梢的水还没干,散发着酒店洗发露特有的鼠尾草香气。这气味池峋本闻不惯,此时却觉得沁人心脾,香甜中带着悠悠的茴香。李鹤然身上穿的也是酒店的丝棉浴袍,未系紧的绑带从半腰处滑落。他背对着池峋,正在包里翻什么东西。 腰好细。 好想从背后抱住他啊…… 池峋立刻在心底抽了自己一巴掌。 禽兽啊…… “铛铛铛——”李鹤然配上夸张的音效,拿出一台照相机塞到池峋怀中,“从今天起,保管权和使用权就归你啦!” “我?!”池峋伸出手指指了下自己,不敢确信。 他忘记是何时开始对照相机有了渴望,也许是在李鹤然倾力夸奖他时,在那些他想拼命保存的瞬间借着胶片永恒抵御岁月时,在那些光线、色彩、形状构成他从前从未发现过的世界时,又或许是在Kilian Schnberger的故事中决定制造自己的彩虹时。 “我给刘老师看了你的作品,他大加表扬了呢!说以后就由你负责校队的拍摄和官博宣传经营工作。” “真的吗?!”池峋用手抚摸着照相机的机身,感受它每个部位的凹槽和纹理,又把它举起来看了又看。 池峋看向李鹤然,居然在李鹤然的眸中看到一个陌生的自己——眼神燃着光的、不再麻木的少年。 “阿然,谢谢你!”想要拥抱李鹤然的念头被压制成一个界线分明的微笑。 无人在意的照片,却成了李鹤然口中的作品。 那角落里草籽般还未冒尖的热爱,就这样被李鹤然细心呵护着,第一次有了萌芽的冲动、追逐春天的妄想。 “池峋,明天就比赛了。你一定要把我们校队拍帅一点!” 池峋低下头,突如其来的失落感席卷了他。 明天有那么多专业球队的教练在场,如果表现得好,说不定能直接被哪位教练挑中。 明明李鹤然才是那个本该驰骋球场的人,明明他有那么好的机会离梦想更近一点,却失之交臂。 “阿然,明天我们去海边吗?我也想给你拍照。”池峋站起身,目光融化成暖月,“就我和你。” “啪——” 门突然开了。 “池峋,这么晚你还不回去啊?陈老师在查寝,快到你那层了。”葫芦娃提着两杯莓莓奶香进来。 “噢……那阿然,我先回去了。”第三人的打断让池峋当晚没听到李鹤然的回答。 身后传来葫芦娃与李鹤然的打闹声。 “奶茶给你带了啊,作为报答,今晚给我洗袜子。” “不洗!再霍霍我给你洗臭袜子,我就把你穿豹纹内裤的事说出去。” “李鹤然!” 葫芦娃和李鹤然的笑声犹然在耳,池峋却失了眠。 阿然答应了我的邀请吗? 翌日清晨,篮球队很早就去了赛场。替补队员被安排坐在观众席,池峋与唐依瞳邻座,离李鹤然的座位却很远。 中英男篮之间激烈的角逐展开序幕。 但是这激烈……好像只是单方面的。 一位叫连程的英国队队员表现异常亮眼,短短几分钟就拿下六分的好成绩。相反,中国队的骆昭屡屡犯规,整支球队士气大减,发挥水平急速下降。一番比拼下来,英国队遥遥领先,中国队却一分未得。 场上为英国队欢呼的声音一浪盖过一浪。解说员对连程的球技进行了分析并大加赞赏,同时鼓励中国队稳住心态。 第一轮比赛英国队以绝对优势取胜,队员们在后台稍作休息。 女篮组上场对决。 忽然,一个身影从观众席的过道上窜过去。 唐依瞳抓着爆米花的手停住,她转头看向池峋,不是很确定地问道: “那是李鹤然吗?” 池峋没回答她,而是跟着李鹤然跑出观众席,一直跑到中国队的休息间他们才停下。 队员们都站着,表情严肃,看到李鹤然和池峋进来才稍微有点笑容。只有骆昭隐在人群后,刻意回避了李鹤然的目光。 “你们回防了就找准自己的位置。”李鹤然一边用手比划着一边分析上一轮比赛失败的原因,“骆昭,你太心急了!要放平心态,专注打球,不要想结果。” 池峋看着李鹤然挥斥方遒的背影,对他的钦佩又多了几分。 李鹤然讲了很多可实操的建议,有些话说得直白、不留情面,一般人听了恐怕都会感到不舒服。池峋却明白,李鹤然对事不对人,他只是纯粹地希望队员们能改进不足,在下一轮比赛取得胜利。 随行教练从外面走进来,手搭在李鹤然肩上,欣慰道: “小孩分析得对。现在大家最应该做的就是调整心态。欲速则不达。” 李鹤然是校队里面年纪最小的,又是教练最得意的弟子,所以总被喊“小孩”。 “教练,让李鹤然上场吧。”骆昭突然从人群中走出来,看着李鹤然的眼睛,“我说真的。我们中国队赌不起了。” 全场静默。 没人想到骆昭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中英第二轮比赛开战。 “考虑到体力消耗的原因,双方都启用了替补队员。新鲜血液的注入,能否让两支队伍擦出不一样的火花呢?”主持人说了一段开场白。 “英国队把实力最弱的那个换了。也不知道连程跟李鹤然哪个更厉害一点。”唐依瞳一副看戏模样。 池峋举起照相机,对准李鹤然的脸。 唐依瞳冷漠地看了池峋一眼,不再说话。 这人怎么跟个哑巴似的?也不搭我话。李鹤然是怎么跟他玩到一起的? “这一场连程表现依旧强劲,一个飞身上篮……哎呀……很可惜,一位中国队员及时盖帽,进行了关键性断球!这个男生就是来自中国队的李鹤然!” 不到一分钟,李鹤然直接单手上篮。 全场中国人都站起来欢呼。 “恭喜我们的中国队,率先拿分!” “英国队员包围了李鹤然,李鹤然强攻内线,中距离跳投命中!” “李鹤然带球突破一攻三进球并成功造犯规,追加罚球,一投即中!漂亮!” …… 在第二轮比赛中,中国队取得首胜。 中场休息时,李鹤然去洗手间换上干燥的球服,出了隔间迎面遇上连程。 连程对他微笑了一下,算是打招呼,李鹤然点头回应。 “你的左腕受过伤?”连程突然问道,并且说的是标准的中文。 李鹤然很惊讶,不光是因为连程会说中文,还因为他能看出来自己左腕的旧伤。 那个叫李雁回的男人很久没出现在他的回忆里了。 “小然,爸爸再问你最后一遍,跟她,还是跟我?”李雁回蹲着身,直盯着五岁的李鹤然,手抚摸着李鹤然的后脑,脸上却带了威胁的表情,语气也早已失掉耐心,“你想清楚,你要是选了她,就再也别认我这个爸了!” 李鹤然抱着周绮寒的腰,哭到颤抖。 “好,我明白了。”李雁回咬着牙叹气,站起身快步走出大门。 “爸爸!爸爸……”李鹤然满脸泪花追上去,抱住李雁回的胳膊,“爸爸,你别走……你说想爸爸的时候就去折星星,我折了一百颗呢……” 李鹤然把装满星星的玻璃瓶捧到李雁回面前。 “李鹤然,你记住,从现在起,我不是你爸了!”李雁回把玻璃瓶摔在地上,一片星星散落四处,被一双继续前行的皮鞋碾压成薄薄的纸屑。 “爸爸!爸爸!”李鹤然大哭大叫地跟着跑过去,整个人被门槛绊翻,左腕磕在水泥台阶上,血流不止。 “小然,小然!”周绮寒把他抱起来,看着他的伤口哭肿了眼,“小然,疼不疼啊,妈妈送你去医院。” “妈妈,我好疼啊,好疼……”李鹤然根本没感觉到左腕上快要折断的腕骨,只捂着绞痛的心脏,看着李雁回的背影。 男人没有回头。 他也再没有见过这个男人。 那段日子,他左腕的伤严重到无法端碗。周绮寒辗转了六家医院,才把他的左腕治好,只是在打球时偶尔会露出破绽。 “你的腕骨不是很灵活,还能把球打得这么好。其实,我之前在训练馆就注意到你了。”连程伸出一只手,“我奶奶是中国人,说来我也流着中国人的血。” 李鹤然握上去,以示友好。 “阿然。”池峋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他跑过来问道,“在聊什么呢?” “聊他左腕的秘密。”连程漫不经心地说道,看到池峋完全不知情的表情,他起了几分骄傲,“我是第一个发现你左腕秘密的人吗?” “嗯。”李鹤然如实承认。 “池峋,过来帮忙搬下矿泉水。”阿飞在门外喊道。 “来了!”池峋有点不乐意地应道,转头笑着对李鹤然说,“我先走了。你也尽早回休息室喝点淡盐水补充体力。” “好。” 池峋又警惕地看一眼连程才掉头走出去。 “你这位朋友似乎对我有意见。”连程看着池峋的背影笑了笑,已揣摩到几分对方的心思。 李鹤然一脸纳闷。阿飞、连程……怎么一个个的都说池峋看他们不顺眼,池峋多好的人啊! 连程回到休息间,跟队教练正在与队员商讨比赛策略。 第三轮比赛打响。 第10章 第十章、公园戏水 英国队按照战术紧防李鹤然。 “现在李鹤然的状况不容乐观,这场面让我想到一个中国成语,四面楚歌。” “李惊喆三分远投帮助李鹤然赢得主导权,李鹤然突然变向,突袭空切扣篮!我发现这位中国队员十分灵活,总能带给观众意想不到的惊喜。” “连程终于扳回一分。现在双方的分数十分接近,你追我赶,难解难分。” “李鹤然快速渗透传球,现在球到了中国队员唐一飞手中。两人配合非常默契,唐一飞跳投成功!” “连程造中国队员言川防守犯规。连程罚球成功!英国队通过罚球追平比分得以让比赛继续。这是目前唯一进入加时赛的比拼。” “这个人哪个学校的,才大二吗?”坐在观众席第一排的C市队教练孙泽研指着李鹤然问身边的助理。 “是的。A市大学男子篮球队的队员。”助理回复道。 “这个人的肌肉记忆比其他人都强,没有高强度的训练达不到这么快的反应。跳投流畅,下快攻敏捷,身体对抗力卓绝,最大的优势是知道用脑子打球,干脆果决,是个难得的好苗子。”孙泽研评价道。 助理也早就注意到李鹤然,他的表现无法不让他成为全场的焦点。 “回国后你拟个邀请书给这小孩,看他愿不愿意来我们C市队。” “您的球队名扬在外,这么好的机会,他肯定愿意来。” “不一定,说不定其他教练跟我打着同样的算盘。先下手为强,你今晚就拟好。”孙泽研吩咐道。 “现在双方平分,还剩最后四十秒!”讲解员紧张地宣布道。 全场观众的心也跟着提到嗓子眼,有一些观众还站起来向前探头观望战况。 李鹤然在最后三十秒军刀般深入英方顺利夺球,迎着人体屏障飞快向前运球。 最后二十秒! 胜负立见分晓! 突然,在左前方防守的连程脚底一滑,身体后倾,李鹤然下意识地腾出双手扶住他的肩。但是因为速度非常快,向下的冲力很大,两人栽倒在地。 连程抱着膝盖,痛苦地叫了一声。 “医生!”李鹤然高声唤道。 场外跑过来一位医务人员,低头查看连程的伤势,并用手指轻轻按压了他的膝盖。 “啊——”连程咬着牙,叫得更痛苦了。 “很有可能骨折了。担架!”医务人员向场外招手。 连程被两名护士抬上担架。他忍住剧痛,对李鹤然挤出一个微笑。 “谢谢。” 他从李鹤然的眼睛里读出了一种同类人之间的惺惺相惜。 “恭喜英国队获胜!” 直到广播响起,李鹤然才知道他弃球之后发生了什么。 “那么本次比赛得分最高的队员又是谁呢?现在我们宣布MVP获得者,他就是——来自中国队的李鹤然!” 欢呼声瞬间引爆全场,仿佛连赛场之上的天空都在喧嚣尖叫。 颁奖嘉宾递给他一座沉甸甸的奖杯,他只言未语,双手托举奖杯过头顶,脸上挂着一抹浓烈的笑。 有两位观众跑上来送上鲜花。 校队的队员都冲过来用力拥抱李鹤然以示庆祝。 池峋站在人群之外,有了怯意。 “池峋。”李鹤然走向他。 “阿然,祝贺你。”池峋绞着双手,终于还是给了李鹤然一个短暂而轻盈的拥抱,那束满天星隔在两人之间,散发淡淡的香。池峋再一次感受到幸福,为李鹤然实现MVP梦而产生的深刻的幸福。 后来的池峋常常想,是不是有多圆满有多灿烂,就有多缺憾多寂然。 李鹤然却告诉他,所有刺向我的荆棘都将开出花。 那会是什么花呢? 也许是一朵醉心花吧,历遍烈日、冷夜、孤星,也不会被流沙淹没。 而二十岁的李鹤然在池峋眼中又是一朵什么花呢? 是他镜头里的凌霄花。 明亮又蛊惑。 那天下午,池峋头枕着双臂躺在床上,手机就放在身边,过了整整一小时,没有任何声音提示有人来消息。 他实在憋不住了,拿起手机打开与李鹤然的对话框。 阿然,昨晚跟你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输入。删除。 这样问会不会显得这个邀约太正式?反而暴露了自己不太纯的动机。 “就我和你。” 池峋回想起昨晚对李鹤然说的话,脸上泛起红晕。他常常会情不自禁地对李鹤然说一些暧昧的话,事后又会非常后悔,常常给予李鹤然一些暗示,又害怕对方理解了自己的隐喻。 总之,会变得神经质且矛盾。 一声水滴音效打断了他的纠结。 李鹤然发来消息。 “你上床照片吗?” 上床? 上床? 上床? 这……什么意思? 池峋阵脚大乱。 要我的床照? 不会吧! 不会吧! 不会吧! 池峋很想一头钻进冰桶让自己冷静一下。 十秒后,消息被撤回。 “你上传照片了吗?” 呃……原来是打错字。 仅这十秒,池峋的心情就像坐了一圈过山车。 “马上,我调个色就放校队官博。” 池峋一下午都在想昨晚单独邀请李鹤然的事,早把上传照片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他试了很多版调色做对比,最终挑了个自己满意的版本发到校队官博。 文案:挥汗如雨打一场球,拧开瓶盖递一瓶水,漫长岁月并肩走,我们的浪漫与热爱永不谢幕。 校队官博只有三千多粉丝,近期几篇微博的阅读量都少得可怜,评论几乎没有,三条已破历史记录。因此,池峋对照片发出后所能收获的反馈并没有抱什么期望。 当评论源源不断涌现在评论区时,池峋还是吃了一惊。 大部分是夸赞的话。 “这次居然带文案,有心了,加鸡腿。” “是不是换小编了?” “今天的照片好看到离谱!” “李鹤然的照片最多诶,还是在C位,偏心小编我爱了!” “文案像告白情诗嘿嘿嘿!” “家人们谁懂啊终于有人拍出了李鹤然的美貌/大哭,拍照的人好懂啊!!!” 等等! 池峋滑动评论区的手顿住。 这人的ID是:李鹤然我要娶你。 池峋点进那人的微博主页,才发现对方是个女生。 “池峋,你昨晚说去海边我们几点出发啊?” 看到李鹤然新发来的消息,池峋开心得鲤鱼打挺般坐起身来。 “五点怎么样?” 李鹤然回复了个OK的手势。 快五点时,池峋挎着照相机出了门,一抬头,李鹤然正站在自己面前。 他穿得很素净,里面一件米杏色宽松针织背心打底,外面罩着件纯白衬衫。 “阿然,我们先去海滨公园,晚点再去海边怎么样?”池峋柔声询问。 “都听你的。”李鹤然很信任池峋的安排。 “现在外面紫外线还很强,暴晒会伤皮肤。海滨公园到处都是树,有绿荫挡着。”池峋解释了一通安排变化的原因。 “嗯。”李鹤然点点头,“连程也说附近海滨公园是最值得去的。” 又是连程……怎么哪里都是他? “连程什么时候跟你说的?” “就刚刚。我想着多玩一点地方,就问他有没有推荐的。” 这个连程真是住院了都不闲着。 池峋一边腹诽一边按下电梯按钮。 电梯门徐徐打开,出现在两人面前的是一对情侣,正抱着彼此啃得难舍难分,根本没发现电梯门已经开了。这场面对于女生手都没牵过的二十岁纯情男大生李鹤然来说着实有点壮观。池峋虽然托花花公子官锦的福见过些世面,但也遭不住这么近距离的观看。两人就这样傻站在电梯门口,犹豫要不要进去。 眼看电梯门要关了,池峋只好大声咳嗽两声。那对情侣听到响动才触电般推开彼此,像什么都没发生过走出来。 两人缄默着走进电梯,电梯门一经关闭,空气就变得更加沉默了。李鹤然垂身立着看显示屏上不断变小的楼层数字。池峋盯着李鹤然的侧脸,不禁回想起第一次乘坐这电梯时,自己曾在拥挤人潮中错身吻过他的脸。 李鹤然脸上浮着淡淡的粉色,表情看起来似乎不那么坦荡了。 池峋看到光滑的电梯壁上映着自己的影子,才恍然意识到李鹤然即便不对着自己,也能看到自己的一举一动。他立马收回眼神,转过身去。 电梯门终于开了,李鹤然快步走了出去,池峋跟在他身旁。 外面的太阳亮得晃眼。 一位服务员拿着一粉一蓝两把晴雨伞跑过来,贴心地提示他们外面紫外线很强烈,酒店提供遮阳伞。 池峋看着伞柄上的吊牌,才发现这两把伞是情侣款。 “谢谢。我不用。”李鹤然开口婉拒。 见李鹤然不用伞,池峋也没要。 两人顶着烈日出门,路途很短,六七分钟就走到了海滨公园。 眼下姿态优美的绿树相映成趣,繁花似锦,景致好不清幽。 李鹤然趴在一个鲜花喷泉池边,把手伸进泉水中,怡然道: “池峋,这水好凉快。” 池峋笑着走过去,在李鹤然旁边趴下,手掌拨动着那些在水波之上荡漾的鲜花。 忽然,一捧水泼在了池峋的脸上。池峋凛着凉意睁开了双眼,看见恶作剧成功的李鹤然笑得正甜。 “池峋,你的睫毛好长。”李鹤然忽然凑近来,一双小猫眼睛看得很认真,“还能挂小水珠。” 池峋被他弄得心神荡漾,但是头脑尚算清醒,鞠起一捧泉水朝李鹤然泼回过去,李鹤然却灵活地躲开了。泼了个空气的池峋不甘心,又鞠起一捧泉水追上去,等追上李鹤然时,泉水已经漏得一滴不剩。 “泼不到我。”李鹤然吐了下舌头,洋洋得意。 池峋只好作罢。 跑累了,两人便在一棵大榕树下的长椅上坐着稍作休息。 第11章 第十一章、海边月色 不远处一个华裔白发老爷爷在卖冰糖葫芦。 李鹤然看着那一串串红玛瑙般晶莹剔透的糖葫芦,舌尖不禁分泌软液。 老爷爷看着李鹤然巴巴的眼神,立刻锁定潜在客户,招呼李鹤然道: “小哥,买串糖葫芦吃啊,新做的甜着嘞!” 李鹤然被成功诱惑到了。 “池峋,你要吃吗?” 池峋摇摇头。他从小就不爱吃这些。 “那我就只买我自己的喽。” 李鹤然跑过去,买了一串糖葫芦回来,刚咬了一颗山楂,就露出十分痛苦的表情,龇着牙深吸一口气,囫囵吞下去。 “骗人。一点都不甜,酸死了。”李鹤然皱眉抱怨道,看起来委屈死了。 他又不想浪费,硬着头皮准备咬第二颗,一副马上要英勇就义的表情,看得池峋又心疼又好笑。 “剩下的给我吃吧,我还挺喜欢吃酸的。”池峋“舍身取义”,夺下李鹤然手中那串糖葫芦。 “等一下……” 没等李鹤然话说完,池峋就咬了最上面那颗,面部肌肉瞬间不听使唤地扭曲了,牙齿酸到快没知觉。他低下头,卖力地平复面部肌肉,挤出一个微笑,抬头看向李鹤然。 “挺好吃的。对了,你刚才想说什么?” “我本来想说最上面那颗就让我吃,刚才我嘴巴碰到那颗了。”李鹤然望着竹签光秃秃的顶端说道。 “哦……我爱吃,就都让我吃吧。”池峋又下去一口,眼泪差点出来。经过漫长而艰苦的斗争,他最终成功“歼灭”那串糖葫芦。 池峋看到对面有一墙凌霄花,偶有海风刮过,落花铺了满地,像凤凰浴火的残羽。 “阿然,那墙花很好看,你站在下面我帮你拍照吧。”池峋提议道。 “好啊。”李鹤然很配合地跑到凌霄花墙下。 池峋举起照相机,又放下,走向李鹤然。 “怎么了?”李鹤然困惑地问道。 “总感觉缺个道具。”池峋左右环看,伸手接住一朵下坠的凌霄花,“就它了。” 他跑回原处,重新举起照相机。 镜头里,李鹤然眼神慵懒惬意,纤长双指夹起那朵凌霄花半遮眉睫。 他好会! 池峋差点要把这心里话喊出口。 很多人面对镜头都会怯场,表情也会变得僵硬、不自然,但是李鹤然完全不存在这个问题。相反,他很大方、自信,很懂得在镜头面前表现自己的优点。 摆完这个动作,李鹤然向池峋走去,在一米多远的地方停下。充沛的光线把李鹤然的脸打得又通透又雪白,他眼神纯真,看向镜头,对着镜头举起那朵凌霄花。非常强烈的镜头交流语言让这画面变得生动极了,那持花少年仿佛在对着镜头外的人说“我的花很漂亮,我也是”。 他又蹲身鞠一捧落花,对着镜头向上抛洒,而后转身,透过落花的空隙不经意回眸…… 池峋很意外,李鹤然居然能够设计出那么多自然的拍照动作。每一个画面都极致的清纯,美得动人心魄。 他好像没做什么,又好像什么都做了,只消看一眼,池峋便觉得自己被勾引。 “池峋,我帮你也拍几张吧!好不容易出来玩,留念一下。”李鹤然跑到池峋身边。 “不用了。” “怎么,你不相信我的拍照技术?” “不是。”池峋摇摇头,“我不太习惯一个人拍照。” “哦……”李鹤然似乎很难理解这个习惯。 “叔叔。”李鹤然喊住一个看起来五十出头的男路人,“可以帮我和我朋友拍张照片吗?” 男人很和善地答应了李鹤然的请求。 “池峋,你不习惯一个人拍,那就和我一起拍吧。”李鹤然转头笑着看池峋,从池峋脖子上取下照相机递给那位大叔。 “走吧!” 池峋被李鹤然拉到凌霄花墙下,两人并肩站在一起,摇曳的花影在两张青春的面庞上滑落。 “看镜头。”大叔按下快门。 就在那一瞬间,池峋不由自主地看向李鹤然。 “拍好了。”大叔放下照相机。 李鹤然与池峋又跑回去查看成片。 “这张好像不太行,都没拍到你的正脸。”李鹤然看向大叔,“您能再帮我们拍一张吗?” “当然可以。”大叔很乐于助人。 “这张就删了吧。”李鹤然正准备按删除键,被池峋制止。 “这张就可以,我很喜欢。”池峋拿回照相机,“叔叔,谢谢您了。” 大叔笑着和他们告别,继续赶路了。 池峋看李鹤然似乎还在为这张照片感到缺憾,便逗趣道: “你不觉得我侧脸更帅一点吗?” “你正脸侧脸都很帅啊!”李鹤然说得那么“义正言辞”,池峋听着又心动又害羞。 身后忽然响起一阵欢快的音乐,听着像儿歌。池峋扭头一看,原来是附近的木马游戏营业了。一群小朋友蜂拥而上,骑上自己最心爱的那匹木马,在流光溢彩的灯色里缓慢旋转。 “阿然,你玩过木马吗?” “小时候经常玩。” “我还从来没玩过。”眼前的木马勾起池峋的幼时记忆,“记得有一次,爸爸带我和官锦去公园散步,那里有木马,爸爸只让官锦玩。我当时想,以后有钱了我也要去玩一回。可是后面长大了,有钱也不好意思上去跟一群小朋友玩了。”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谁规定木马只能小朋友玩了?”李鹤然拉住池峋,往木马那边飞奔,“池峋,我请你玩啊。” 海风微咸,鸥鸣起伏,远天彩霞四散,沉日温柔。池峋望着李鹤然的背影,希望这个美好的傍晚永远延伸下去。 两人霸占了最后两匹木马。 一个没抢到木马的小男孩站在栏杆外哇哇大哭。 “宝宝不哭了。我们等下一班好不好?”小男孩的母亲轻拍着他的背安慰道。 池峋看着怪不好意思的。 “要不我还是不玩了吧。” “不行。”李鹤然几乎是命令道,“我都说了请你玩就得说到做到。” 然后,他看向小男孩的母亲,笑着道: “姐姐,您看小朋友哭得这么难过,就让我抱着他一起坐木马玩吧。” 小男孩听到李鹤然的话,停止了哭泣,向李鹤然伸出两只手。 “哥哥抱。” 小男孩的母亲只好抱着他放到李鹤然怀中。 “谢谢哥哥。”小男孩奶声奶气地说道,脸蛋红扑扑的很可爱。 “不客气。”李鹤然像撸小狗狗一样撸了一把小男孩软软的头发。 木马随着音乐转动起来,小男孩开心得挥舞起两只小爪爪。李鹤然担心他摔下去,将他搂得更紧些。 池峋坐在木马上上上下下,晃晃悠悠,觉得有趣极了,心情像云一样轻快。 “池峋,开心吗?”李鹤然问道。 “开心!”池峋大喊。 坐完木马,天还微微亮,两人走出海滨公园,浸泡在橘黄的暮色里。海滨公园离海滩不足一公里,但太阳落得很快。他们抵达海滩时,一轮明月正从深海中跃起,为海面蒙上一层诗意的素纱,海滩被照成银白色,裸露在沙滩上的紫色贝壳闪闪发光。 海滩上有不少卖小吃的流动摊贩,池峋被石锅拌饭吸引,李鹤然则去了卖盒装炒年糕那里。 他在辣炒年糕和芝士年糕之间纠结了许久,最后问道: “阿姨,能不能卖我半份辣炒年糕、半份芝士年糕?” 摊主笑着摇摇头:“都是分装好的”,然后建议道,“你可以两份都买。” “可是我一个人吃不完。那就给我拿一份辣炒年糕吧。” “我要一份芝士的。”池峋从李鹤然身后冒出来,对他笑了笑,“那边石锅拌饭的煎蛋都是半生不熟的,所以我还是和你一起吃年糕吧。” “嗯。” 两人拿上各自的炒年糕和附赠的酸梅汁在海滩上随意找了张长椅坐着吃。 池峋打开自己那份,用牙签串起的第一个年糕递向李鹤然。 “阿然,尝尝我这个芝士味的。” “谢谢。”李鹤然咬了一口直点头称赞,然后有点不好意思地问道,“我还能再吃一个吗?” 池峋直接把整份年糕端到李鹤然面前,笑着说: “随便吃。” 傻瓜,就是你想吃我才买的。 李鹤然又连吃了两个芝士味年糕,嘴角沾着白色的芝士酱,像吃花脸的小猫。 “池峋,你也尝尝我的。” 李鹤然给池峋喂了好几个辣味年糕,最后两人干脆把年糕都摆在中间混着吃。 李鹤然喝了一口酸梅汁,眺望远方。 月亮很圆满,洒落清晖,凝结在天海交界处,似一座沉默的白色岛屿,下面的海浪却在黑夜中汹涌、奔流,在海岸拍出一堆堆高耸又融化的雪。 池峋望着李鹤然。 海风很凉,很大,刮起了李鹤然的头发,茉莉花的香气随着同样汹涌的气流侵袭了池峋的鼻翼。海滩上明明人头攒动,人声鼎沸,这一刻周围的一切却好像不存在了,李鹤然成为他眼睛里的唯一。 李鹤然唇角轻启,哼起了歌,歌声像夏日傍晚的风,温柔又清澈。 这是池峋第一次听李鹤然唱歌,他沉醉其中,不敢打扰。 “沉默的银河系 因为你有意义 你要是落泪滴 世界都要下雨 雨降落在大地 我安静倾听 却无法领悟你为何放弃 带走回荡的回忆 你像流浪的流星 把我丢在黑夜 想着你……” “阿然,你唱歌真好听,没有雕饰感,很自然。”池峋说出自己的真心话。 “我以前天天对着我同桌唱,我同桌都听烦了。”李鹤然害羞地用手指捏了下耳朵。 “很好听。”池峋说得更笃定了,像在反驳什么。 “阿然,这首歌叫什么名字啊?我从来没听过。” 李鹤然望着远天隐灭的星子,目光沉静道: “恒星的恒心。” 阿然,我会永远做你一个人的恒星。 池峋看着李鹤然好看的侧脸,在心底做无声的承诺。 第12章 第十二章、爱情法则 “阿然,如果有一天,你的朋友向你告白,你会怎么办?”池峋鼓起勇气试探,心脏几乎要跳出身体。 “我的朋友向我告白?”李鹤然歪着头望天,看样子是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良久,他问道,“你指男生还是女生?” 池峋不可思议地抬起头看着李鹤然,他完全没想到李鹤然会这样追问。 所以……男生他也是接受的吗? “不限。”池峋带着侥幸心回答道。 “不限?”李鹤然笑出声,不可置信的表情让池峋的侥幸心顷刻稀碎。 “很难设想,这种情况预计不会发生,我的朋友几乎都是男生。” “万一呢?”池峋小心翼翼地问道。 “万一?”李鹤然又展露出思考问题时才会出现的严肃表情,然后脱口而出,“喜欢就在一起呗。” 喜欢就在一起呗! 多么简单的法则! 从小到大,池峋不敢向任何人透露自己的性取向,哪怕嚣张如官锦这般的人物也会戴上假面,躲过世人异样的目光。 这一刻,他突然接纳了自己。 喜欢就在一起呗。 我是无罪的。 我只不过在遵守人类都会遵守的法则而已。 那你……会喜欢我吗? 不一会儿,年糕就被吃光了。池峋收拾起剩下的包装盒,扔到附近的垃圾桶。等他返回时,李鹤然却不在座位上了。他心中一阵悬空感,正准备呼喊李鹤然的名字时,却看到李鹤然背对着他蹲在不远处的沙滩上捡贝壳。李鹤然个子高,蹲下来却小小一团,影子也小小的。大概是挑到了满意的贝壳,李鹤然立起身,颀长的背影拓在黑夜里似一幅泼墨的画。风很大,吹得他衬衫衣角飞起来。 池峋举起照相机。 “阿然!”他喊道。 李鹤然笑着回头,背靠明月,一双圆圆的眼睛在夜色的描摹下像水灵灵的黑葡萄,纯净又温存。长风啸起,吹落他左肩的衬衫,露出光洁的肩膀。 “咔嚓——” 这一幕定格成温暖的胶片。 “池峋!”李鹤然兴高采烈地跑向池峋,递给他一枚紫色贝壳,“这个送给你。我挑了很久呢。” “这个黄色的给葫芦娃,这个蓝色的给我自己。”李鹤然为手中剩下的两枚贝壳分配了主人。 他将池峋握着贝壳的手扶上耳畔: “你听!” 池峋听到了海风的怒吼,听到了一个自由又辽阔的世界,心突然安静下来。 “阿然,谢谢你。”池峋细心收藏起那枚贝壳。 谢谢你给了我这么多幸福美好的回忆,谢谢你带来的光明填满每一个冷夜的缝隙。 回到酒店后,池峋躺在床上,那枚留有李鹤然体温的紫贝壳就贴在耳边,只要闭上眼睛,他就能看到李鹤然映着满天粉色彩霞的背影,唇角的芝士酱,温柔的葡萄眼,足以照亮整个世界的笑容…… “你们下午出去玩了啊?” 刚冲完凉的言川从洗浴间出来,一手拿着毛巾擦头发,一手拿着手机在刷。 看到李鹤然新发的朋友圈池峋才意识到言川在问什么。 文案:今天很开心,吃到了好吃的炒年糕,去海边看了很美的月色。谢谢池峋帮我拍了这么多好看的照片! 配图是他为李鹤然拍的凌霄花树下和海边的照片,还有路人大叔帮忙拍的合照,被放在正中央。 连程是第一个点赞的。 真是断腿了都不耽误他点赞啊! 葫芦娃:出去玩怎么不叫我?我长得很碍事吗? 阿飞:中间这张照片咋回事?你脸上有字? 唐依瞳:哇好看!有点杂志封面的feel!这是哪啊我也想去拍! 李鹤然只回复了唐依瞳:海滨公园。你没有池峋帮忙拍很难拍出这个feel,吐舌头表情包。 宋希清评论唐依瞳:也没有这个颜值。 唐依瞳回复宋希清:颜值和涵养都是好东西,可惜你没有。 杨期尘:快去睡觉。 池峋看着热闹的评论区,向李鹤然编辑私发了一条信息。 “阿然,和你在一起很开心。” 李鹤然却没有回复他。 是我表达得太直白吓到他了吗?还是……就睡了? 阳光洒进房间的时候,池峋醒了。一睁开眼,他就看到那枚紫色贝壳。他将贝壳握在掌心,感受冰凉和坚硬的触感。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坚信昨日的幸福。 言川不在,许是出门吃早餐了。 手机显示九点半。 原来已经这么晚了。他从未像昨晚那样睡得深。 他点进微信,看到李鹤然早上七点半给自己回的消息,脸上泛起微笑。 “我也是。” 随着“嘀”的一声刷门卡声,言川提着一个纸袋子进来。 “你醒了?”言川一边换拖鞋一边问候道,“本来想叫你一起下去吃早餐的,李鹤然说就让你多睡会儿,让我把早餐带上来给你。” “谢谢。” 他贪恋这种被李鹤然在意和关心的时刻,但是也同样拥有清醒而痛苦的认知——李鹤然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他能给予自己的东西与给予别人的并无差别,也许这一辈子他也很难在李鹤然的世界中成为那个稍微与众不同的人。 但是荒僻的月球只要曾被太阳照耀,就想献给太阳唯一的轨迹。 池峋拉着行李箱走出酒店大门口赶团体大巴时,李鹤然和葫芦娃正走在前面,共撑一把伞。 但是李鹤然一点阴凉也没分到。 “葫芦娃,你每次都搞错太阳的方向,我脸上好晒。” 经李鹤然提醒,粗心的葫芦娃才倾斜了伞的角度。 池峋正准备喊李鹤然时,另一个声音比他先发出。 “李鹤然!李鹤然!” 池峋一回头,看见连程撑着肘杖在一位工作人员的搀扶下“跑”过来。 呃……怎么说呢,从连程焦急的面部表情来看,他是配得上这个“跑”字的。 真是断腿了都不耽误他送别! 李鹤然听到喊声回过头,见是连程赶紧上前扶住他。 “幸好你还没走。”连程喘了口气,笑着从工作人员手中拿过一个便当袋递给李鹤然,“我妈做的寿司,你路上吃。” “谢谢。” 连程这么大老远带伤“跑”过来,李鹤然也不忍心拒绝,只能收下,却总觉得欠他一份人情,想回报些什么。 李鹤然思前想后,最后忍痛割爱把昨晚留给自己的那枚蓝贝壳送给连程作为回礼。 连程开心得晃了晃手中的贝壳: “以后看到这个我就会想起你。” 瞧着连程的嘚瑟样,池峋顿时感觉血压上来了。 “这个便当盒是我挑的,你以后看到这个便当盒也要想起我哦!” 池峋只觉得连程聒噪。 “昨天发给你的电话记得保存噢。以后有机会来英国就打电话找我,我们一起打球,我还可以给你做向导。” “谢谢。不过以后大概率没什么机会来。”李鹤然实话实说。 “那我去中国找你也行。你记得把电话发我。” 这大巴怎么还不开走。 池峋忍不住在心底嘀咕。 “大家尽快上车,我们马上要出发去机场了。”陈老师立在大巴前门边上喊道。 池峋第一次觉得陈老师是如此的和蔼可亲。 听到陈老师的催促,李鹤然才匆匆与连程告别,同葫芦娃上了大巴。 李鹤然选了前面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葫芦娃刚在旁边落座,就被斜后方的唐依瞳叫住。 “葫芦娃,坐这。”唐依瞳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位,“昨晚那几把我还没打够呢!” “你太菜了,不想跟你打。”葫芦娃懒得动身。 池峋立在大巴最前方,盯着李鹤然。 “池峋,怎么不找座位坐?”陈老师拍拍他的肩膀。 “哦。”他只好象征性地向前移了几步。 “上次游戏输了你还没接受惩罚呢!我惩罚你过来陪我打十把。”唐依瞳得理不饶人。 葫芦娃叹了口气,只好坐过去。 池峋看着李鹤然旁边多出来的空位,三步并作两步走,坐了下去。 “阿然,上午好!”池峋先打了招呼。 “池峋,上午好!”李鹤然积极回应。 池峋卸下背包,打开,里面装满了五颜六色形状各异的贝壳,其中以淡蓝色的小扇贝居多。 “阿然,挑你喜欢的。” “哇!”李鹤然惊呼,“你什么时候捡了这么多?” “就上午。” “背着很重吧?” “还好。” 李鹤然掂了个最沉的蓝色海螺,想着帮池峋减负。 “谢谢!” “不客气。” “池峋,你要吃点吗?”李鹤然打开连程送的寿司便当。 池峋笑着摇摇头,却拿过来便当盒。 “你吃吧。我帮你端着。” “那我现在吃完吧,待会拿着上飞机不太方便。” 李鹤然用叉子叉着吃。 “嗯嗯好吃。”李鹤然食欲很好。 池峋就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李鹤然吃。过了一会儿,他看见李鹤然的脖子起了红痕,脸上也渐渐泛起一小片一小片的红色。 “阿然,你怎么了?”池峋不安地问道。 李鹤然放下叉子,用手指抓着皮肤。 斜后方的葫芦娃见状跑过来,叉起一个寿司尝了一口,脸色隐忧。 “好像加了花生酱。” “发生什么事了?”陈老师走过来问道。 “李鹤然可能花生过敏了。”葫芦娃解释道。 陈老师蹲下身查看李鹤然的脸,关切道: “老师马上送你去医院。” “不用。”李鹤然连忙摆手,“小毛病,我去旁边药店买点过敏药吃就好。” 他不想因为自己延误大家登机。 大巴缓缓泊停。 “我去吧。” 池峋冲下大巴。 他去附近的药店咨询店员买了一款口碑不错的过敏药,到收银台结账,一位提着满袋子菜的老婆婆排在他后面。突然,他感觉有什么重物甩在自己脚上,低头一看是一条新鲜宰杀垂死挣扎的大鱼,带着腥味的鱼血将他的白球鞋弄得面目全非。 老婆婆大惊失色,将鱼捡起来放进购物袋,不断地向池峋鞠躬道歉。 池峋没功夫管这些,点头回应后就提着药跑回大巴。 李鹤然吃完药后脸色好了大半。 “阿然,你睡会儿吧,睡着了就没那么难受了。到了目的地我喊你。” “嗯。”李鹤然沉沉睡去。 池峋抬起一只手拨转了空调出风口的方向,以免冷风正对着李鹤然吹。他犹豫了下,最终还是脱下外套盖在李鹤然身上。路途遥远,不知不觉,池峋也睡着了。等醒过来时,池峋发现外套盖在自己身上,李鹤然正俯身用湿纸巾帮他擦鞋上的鱼血。 他的回忆如雪飞舞,停落在初见李鹤然的那天…… 第13章 第十三章、初识心动 那是个下雨天。 池峋望着沾满泥浆水渍的球鞋发愁叹息,一抬脚,鞋底就张开“血盆大口”,那片单薄的鞋底在风中摇晃,显得那么不堪一击。 眼前是一家品牌鞋店,门口“全场大促”的标识让他萌发了进去看一看的想法。 他透过橱窗,看到柜台上坐着一位高中生模样的男孩,正低头在纸上画着什么。因为距离和角度的原因,他并未看清男孩的长相,但是那灯光照耀下完美而流畅的侧脸线条还是好看得夺人心魄。 等他走进店里,男孩却不见了。柜台上只留着男孩的“画作”,画技笨拙得宛如幼稚园小朋友的涂鸦。字写得方方正正,可爱又天真,让人看了忍俊不禁。即便如此,池峋还是看出来男孩画的是篮球。 一位女店员从里间走出来,向池峋推荐了一款最热销的球鞋。 “这一款学生是买得最多的,质量好又舒适,折后只要两百。” “还有便宜点的吗?” “还要便宜啊?那只能去隔壁农贸市场买了,一百出头能拿两双呢,但是质量就很难说了。”女店员无可奈何。 这时,一群学生走进店里,对着池峋的鞋指指点点。 他们说话的声音很低,池峋却听得分明。 女店员转头去招呼新顾客,把池峋晾在原地。 可怜的自尊心让他无法继续在这个空间待下去,他抬起脚来想逃。 “啪”的一声鞋底彻底从鞋身上脱落,随之而来的是对面那群学生堂而皇之的嘲笑声。 那扑面而来的玩味而审视的目光把他打成一只刺猬,脆弱的,防卫的。 “同学,你是要买鞋吗?” 一个好听的声音让他忘却了自己面临的窘境。 他转过身,瞬间失了神。 眼前人好看到让周围的一切都失去光芒,最抓人的是那双眼睛,有着骄阳般的热烈天真,也有着春水般的干净温柔。 只要看向那温煦的眼底,便觉再糟糕的生活也会遗落宝石。 男孩搬过来一张椅子,让池峋坐下。池峋松了一口气,再走一步对他来说都是羞辱。 “这个是我们的店长推荐产品,广受好评,你要不要试一下?”男孩拿着女店员刚才推荐的那款球鞋介绍道。 “这款我刚才推荐给他了,他嫌贵。”女店员朝他们看了一眼,“这已经是我们店里最便宜的了。” 池峋简直无地自容。 “我只带了……一百五十元。” “你的鞋子都湿透了,先脱下来吧,闷着不舒服。”男孩说着就要上手帮他脱鞋。 “我自己来。”池峋用手背隔开男孩的手,脱下鞋放在一旁。 “袜子也脱了吧,没关系的。” 池峋照做了,露出一双被雨水泡得发白的脚。 男孩拿起池峋的鞋子看了眼鞋码。 “店里还有三款断码鞋,店长允许我们最低五折出售,实际需要支付一百五十元,你看有兴趣试试吗?” 池峋点点头。 “不过这样的话,这单你拿不到提成吧?” “嗯……”男孩尴尬地笑笑,“但如果成功的话这就是我的第一单,我很有成就感。你稍等一下。” 男孩跑开了,过了一会儿,他抱着三个鞋盒过来,排在池峋面前,依次打开。 女店员经过他们时夸赞道: “哟,你现在学得有模有样的!” 她顺手提起池峋那双破烂不堪的旧鞋扔进垃圾桶。 池峋原不打算扔的,想着用胶水粘一粘晴天还能穿,却又不好意思再捡回来。 谁料男孩很快将那双旧鞋捞了出来,用湿纸巾细心擦拭干净,放回池峋脚边。 “你再等我一下下。” 男孩又跑开了,跟女店员小声说了什么。女店员看了眼池峋,一脸难为情,但最终似乎被说服,展露笑容。 男孩消失在鞋架后,没过多久,他拿着一双纯灰色新袜子出来。 “今天店里前十位的顾客,都附送一双袜子。”男孩说明道,将袜子拆封。 “谢谢。” “中间这双我买过蓝色款,穿起来很轻盈,质量也好,穿了大半年一点脱胶的迹象都没有。”男孩客观地反馈自己的穿着感受,“你要不要先试试这双。” “好。” 男孩手法娴熟地帮池峋穿好鞋袜系紧鞋带。 池峋站起来走了几步,当即决定就买这双。 看着李鹤然过敏已经消退的脸,池峋闪回结束。 “池峋,你这双鞋我有同款,是天蓝色的。”李鹤然闲聊道。 “是吗?”池峋揣着明白装糊涂,“有机会我们可以一起穿。” 这样可以算……情侣鞋吗? 只是,池峋永远也不会知道李鹤然跟女店员说了什么。 “姐,那个小弟弟的袜子都湿透了。我想拿双新袜子给他换。待会他走了,我来付袜子的钱,好吗?” 日出跳跃到玻璃窗的一角,柔软的金色光芒铺满书桌,池峋伏案而眠。 房门被悄然打开。 官锦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他直接走向池峋的书包,翻出钱夹取走池峋昨天下午新结算的勤工俭学的四百元工资。当他将盗窃现场恢复成原样预备离开时,池峋手中抓着的一个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个很特别的笔筒,主体由蓝色的小扇贝组成,底座装饰着洁净的白色螺贝。颜色布置很考究,笔筒主体越往上扇贝的蓝色越浅,呈现出渐变的效果,在阳光的照耀下更加美轮美奂。 书桌上堆满了胶水瓶、雕琢针之类的手工工具,官锦猜到这个贝壳笔筒是池峋昨夜通宵赶制出来的。 他费了好些巧劲才将贝壳笔筒从池峋的手中抠出来。 “有两下子嘛。”官锦将贝壳笔筒对着太阳光线举起来仔细观摩,决定一并带走,送给最新的恋爱对象。 “你拿我的东西做什么?” 池峋突然苏醒,站起身夺回贝壳笔筒。 “谁让你进我房间的?!”池峋气愤不已。 “这是我家,我想进哪间房就进哪间房。”官锦理直气壮,“再说你也没锁门,怪得了谁?” 池峋跨步上前揪住官锦的衣领一气拖拽着顶到衣柜门上撞出巨响: “官锦,我不会再怕你了,也不是当初那个任你欺辱的小白兔。你要是识相点,马上滚出我的房间,以后不许踏进我房间半步!我不放弃以武力来解决我们之间的问题。” “哟!”官锦似笑非笑,扯开池峋青筋暴起的手,“缺少哥哥的调教,现在都学会吓唬人了。” 他蜘蛛丝般细长的目光在池峋身上流转缠绕,池峋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 “官锦,你要是真的对什么都满不在乎,我不介意抽空跟爸爸好好讲一讲你的精彩事迹。” 官锦没想到这个一向弱懦的继弟会拿他在外面玩男人的事做威胁,这着实打了他的七寸。 “哼。懒得跟你计较。”官锦依旧维持着嚣张的姿态,摔门而出。 池峋拿出酒精棉里里外外将贝壳笔筒擦拭一新,他不想送给李鹤然的礼物被别人碰脏。 看着外面的天光,池峋推测时间不早了,纳闷闹钟怎么还没响。他抓起书桌上的闹钟一看,早就过了七点半。 他拆开闹钟,里面的电池果然不见了。对于官锦拆西墙补东墙的骚操作他早就见怪不怪了。 为了不迟到,池峋不打算做早餐。匆匆洗漱后,他打开冰箱,拿走官锦昨晚买的三明治狠狠咬上一大口。 “以牙还牙!”池峋继续在冰箱里扫荡,拿走官锦最后的两罐旺仔牛奶和一个沙琪玛。 虽然能够预想到官锦回来打开冰箱后会发怎样的疯,但是这回池峋一点也不害怕,甚至还有点爽。 他背上书包往学校赶。因为害怕书包里的贝壳笔筒受颠簸,他并未跑起来。快走到校门口时,上课铃声已经响起。 突然,他的左肩被拍了下,池峋扭过头去没看到半个人影。等他回转目光,却看到李鹤然出现在右边,正面对着自己,眉眼弯弯,笑意从清澈的眼尾潋滟开去,露出一排净玉般的上齿,腮边漾出一个浅浅的梨涡。阳光从李鹤然背后打下来,映着他临风的身姿,池峋想他真像一朵白色山栀。 “池峋,早上好!” 听到李鹤然的声音,池峋才从刚才那电影般唯美的场景里跳脱出来。 “阿然,早上好!” 他想,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早晨。 不管李鹤然出现多少次,他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心动。 “池峋,跟我走。”李鹤然压低声音,拽着池峋歪歪斜斜地跑开了。 面前是一座钢铁筑成的围墙。 “这边走离教学楼更近点。” “我们从这……翻过去?” “嗯。”李鹤然点头道,双手攀上围栏。 “阿然,等一下。”池峋将李鹤然拉下来,“我先来,到那边接应你。” 他踩着一格格的隔离杠先翻了过去。 池峋定在原地,目光一直跟随着李鹤然,双臂的肌肉线条绷得很紧。 李鹤然翻墙的动作很生疏,看起来像是 第一回干这种事,每走一步都要扭头往下看下一格隔离杠的位置。 “马上就到了。”池峋在下面鼓励道。 嗯,最后一个隔离杠了! 李鹤然也在心底为自己打气,将右脚放心地挪到最后一个隔离杠,忽然他感到一阵脆响。 糟了! 这根隔离杠受到经年雨水的侵蚀,早就生锈腐朽,轻易可折,只不过保持着完好无损的表象。 等李鹤然意识到危险时,一切已来不及。他脚底一空,整个人失去重心跌了下去。 第14章 第十四章、暧昧邀约 再次睁开眼时,李鹤然发现自己正趴在池峋身上。池峋的双臂紧紧环绕着他的腰,脸红一阵白一阵的,一言不发,只用深潭一般寂静的双眼看着他。 “池峋,我弄疼你了吗?” “没……你疼不疼?” “我也不疼。”李鹤然笑道,然后顿了顿,似乎在思考措辞,“池峋,你为什么还不松开我?” “哦……哦!”池峋慌慌张张放下双手。 “刚才什么声音?去那边再看看。”不远处传来纪律部部长那极具辨识度的声音,“别又是送外卖的翻墙。” 一阵脚步声贴着小路传过来,渐渐逼近。 池峋慌不择路地伸出一只手护住李鹤然的后脑勺,将他的头压在自己胸口。 他的头发好软,像在摸初春的嫩草。他的脸又滑又凉,像浸在冷水里剥了壳的鸡蛋。他呼出的气息是温热的,带着茉莉的清香,像撩人的小火苗…… 啊!我在干什么! 池峋忍不住在心底狂锤自己一拳。 可是,好近,近到可以感受他的温度,闻到他的气味,真想一直这样抱着…… 心跳像飓风之下的海,轰然而巨大。 “张主任,这边没有人。”头顶传来一个年轻的声音。 “再去前面巡一巡吧。” 脚步声越来越远,直至彻底消失。 李鹤然爬起身来,大喘了一口气。 “差点被抓包。” 池峋也站起身,拍了拍身上沾的杂草,故作镇静地东张西望。 “池峋,你很紧张吗?” 池峋懵在原地,不知道李鹤然具体指哪件事情。 “刚才你心跳好快。其实纪律部部长也没那么可怕的。” “倒也不是因为纪律部部长。”池峋小声道。 “你说什么?”李鹤然没太听清。 “哦……没什么。”池峋急忙将话题带过去。 “池峋,你晚上有空吗?” 这是……在约我? “有……很多空。”池峋喜不自禁。 “那晚上来我家一起吃蛋糕吗?今天我生日。”李鹤然递给他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个地址,“差点忘了,你周一晚上是不是有计算机二级的课?” “我可以请假!”池峋立刻说道,仿佛晚一秒李鹤然就会把生日邀请收回。 “那我等你。”李鹤然笑着轻舔了下舌尖,两颗虎牙若隐若现,“我晚上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跟你说。 重要的事……是什么? 该不会是…… 池峋在脑海紧急刹车,杀掉自己不靠谱的想象。 “我要赶去上课了,你也是。”李鹤然挥手作别。 “阿然,等一下。”池峋叫住他,从书包拿出那两罐旺仔牛奶和沙琪玛塞到李鹤然怀里,“你肯定没好好吃早饭吧,饿了就吃这些垫垫肚子。” 说完池峋就跑开了。 李鹤然溜回教室,将那两罐旺仔牛奶和沙琪玛放在桌边。 “李鹤然,你带了两罐旺仔牛奶啊。可不可以给我一罐?好渴,想喝点甜的。”唐依瞳用笔往他身上戳了戳。 “不可以。”李鹤然鲜明地拒绝。 “我拿我的纯牛奶跟你换?”唐依瞳递过来一盒纯牛奶。 李鹤然没接。 “不行。这是朋友送的,不能拿给别人。” “女同学送的?”唐依瞳双眼一眯笑起来,一脸八卦样。 “谁送的也不能拿给别人。”李鹤然把其中一罐旺仔牛奶藏进包里,不再理她。 一下课,池峋就跑去办公楼向计算机老师请假。 “杨老师,家里有点事,我晚上的课想请假,回去一趟。” 杨老师眉头深锁。 “哲学系老挂科的官锦是你哥吧?” “嗯。”虽然不想承认,但是池峋还是点头了。 “刚刚他也来这跟我请假了,说家里有点事。问他什么事他说不方便讲。” 请假谈恋爱确实不方便讲。 池峋在心底回复道。 不过……这跟我要请假有什么关系? “池峋啊……”杨老师慈爱地拍了拍他的肩,“是不是家里遇到什么困难了?有事就跟你们辅导员说,不方便讲的话学校可以跟你们爸爸沟通了解情况。” 什么?找家长!那不就露馅了! “没……没什么困难。”池峋急忙否认,咬着下唇努力在脑海搜寻借口,“就是吧……官……我哥屁股上长了个痔疮,又痛又痒的,想晚上去医院看看。我爸上夜班没空,我这个做弟弟的就想着陪他一起去。毕竟人在生病的时候是非常脆弱的,需要家人的陪伴。” 靠!我在说什么! “你们这个年纪脸皮都薄,长在那地方确实不方便讲。那你去吧。”杨老师面色柔和。 虽然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但是说完的效果好像还不错。 “谢谢杨老师。” 池峋开心地跑开了。 杨老师望着池峋的背影欣慰道: “虽然是重组家庭,但是兄友弟恭,挺好,挺好……” 池峋回到宿舍后,先用手机搜索“第一次去喜欢的人的家里需要注意什么”。 “注意她家大人在不在,是不是武术爱好者……这什么啊……”池峋划走这位网友的建议。 “穿戴整齐,面带微笑,说话得体,注意礼节,带点礼物……对了,要买点东西去,买点水果吧。” 池峋特意刷了牙洗了脸,还洗了头冲了澡,换上干净衣服才出门。 快走到李鹤然家时,池峋去附近的水果摊挑了些应季鲜果,付钱时才发现钱夹空无一文。 官!锦! 池峋咬牙切齿,恨不得徒手把面前的西瓜劈个稀烂。 正在楼顶天台跟恋爱对象你侬我侬的官锦猛打了个喷嚏,喷了对面人满脸口水。 最终,池峋只好两手空空敲响李鹤然家的门。 开门的是李鹤然。 一看到李鹤然的笑容,池峋心底就长出一片晴朗的天。 进了门,他才发现屋里没其他人。 “我爸妈出去买菜了。我哥帮我去拿定制的蛋糕了。葫芦娃要晚点到。”李鹤然解释道,“你想喝点什么?有橙汁、柠檬水、绿茶、白开水。” 突然,一只大蜘蛛吊着根蛛丝在半空中垂着。李鹤然看着天灵盖一激灵,吓得原地一百八十度旋转起跳,双手搂着池峋的脖子,整个人挂在池峋背上。 “蜘……蜘蛛。” 天!他把我搂得好紧! 池峋能直观地感受到李鹤然的前胸紧贴着自己的后背,甚至能感受到人体与人体之间微小的摩擦。 这亲密的接触让他通体发烫,也让他生发无法抑制的快感。 “有我在,别怕。”池峋沉稳道,从口袋摸出一张纸巾裹住那只蜘蛛。 “你别弄死它,扔出去就可以了。”李鹤然把头埋得很下。 池峋遵照李鹤然的要求,打开门把蜘蛛甩了出去。 直到池峋把门关上,李鹤然才安心地松开手让自己落地。 “原来你怕蜘蛛。”池峋轻轻笑道。 “你别笑话我啊!”李鹤然面子上有点挂不住,“我就怕这一样,什么老鼠蟑螂虫子啊我都不怕。” “我没笑话你。我只是觉得自己更了解你了。”池峋看着李鹤然的眼睛认真道,“其实,我也有怕的东西,我怕打雷。” “是吗?”李鹤然半信半疑。 “嗯。”池峋做出肯定的表情。 李鹤然清了清嗓子: “你……你还没说你要喝什么呢?” “橙汁。”池峋的目光无法从李鹤然的脸上挪开。 李鹤然倒了杯橙汁给池峋,池峋一口就喝完了。 他放下玻璃杯,看到对面客厅墙壁上挂了一幅很漂亮的静物油画。 “这是你爸画的吗?”池峋问道。 “嗯。是不是很生动?”李鹤然的语气里充满骄傲。 “画得栩栩如生。” “你要参观一下我爸的画室吗?”李鹤然发出热情的邀请。 “好啊。” 池峋被带到一个狭小的房间前。 “这里原本是储物间,后来被我妈收拾出来给我爸做画室了。别看这地方小,这里的光线是最好的。冬天的时候我就喜欢待在这,一边晒太阳一边看我爸画画。” 池峋在脑海中构想着这个画面——李鹤然抱着蓬松的枕头趴在画室的木地板上,细碎的阳光将他的头发照成美丽的金色。他拿着青苹果咬了一口,空气中满是甜腻而青涩的香。 窗外起了一阵风,白色的纱帘飘起,房间像起了一片雾。画板靠墙支着,未完成的画泛着深蓝的烟绿的色彩,在光线中旖旎,地板上散落着丙烯颜料盘和脏掉的笔刷。 池峋还注意到角落里有一架不起眼的木钢琴,不同于电影里和课本上出现的钢琴的优雅,高贵,它是如此朴素的,简陋的,甚至是破败的。 “这架钢琴很老了吧?” “历史很悠久了,是我外公留下来的。” “你会弹吗?”池峋走到那架钢琴前。 “不是很会。”李鹤然露出半是遗憾半是羞涩的笑容,“七八岁的时候学过几个月,我有多动症坐不住,老师就打我手掌心。老师越凶我就越不想学,哭着赖着求我妈退了课。现在只看得懂五线谱了。” 小哭包,老师怎么舍得打你呢? 池峋不理解,很想抱抱七八岁哭鼻子的李鹤然。 李鹤然也走到钢琴前,双手轻轻搭在琴键上,短暂出神,顿了片刻后,他的手指相互配合按下去,清越的琴音流水般淌出来,是五月天的《拥抱》。他弹得很缓慢却不失流畅,中间偶尔弹错了一两个音符便会用他微小的虎牙顶着舌尖不好意思地笑笑,表情很像做错事撒娇求原谅的小孩。 池峋心血来潮忽然很想捉弄一下他。 等李鹤然快弹到末尾时,池峋的臂弯绕过李鹤然,伸出食指在琴键上乱按一通,旋律变得欢快而混乱。李鹤然被“戏弄”后,干脆“破罐子破摔”,指尖像跳圆舞曲般在琴键上暴走,两人相对傻笑着,没有规则,却很快乐。 “池峋,你现在学会捣乱了。”尽兴之后,李鹤然垂下手。 “你不是也玩得很开心吗?”池峋挑眉道。 李鹤然被气笑了,不再说话。 他望向窗外,一只陌生的风筝在湛蓝的天空飞得很高很高。 “阿然。” 听到池峋的声音,他转过头。 第15章 第十五章、生日快乐 一个精巧的渐变蓝贝壳笔筒像海水一样涌来,几乎要咸了李鹤然的眼睛。 “生日快乐。”池峋正色庄容,“你的礼物。” “原来,你带这么多贝壳回来是要做这个。”李鹤然看着池峋手指上被雕琢针划到的红痕,“你早就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了?” “篮球联赛队员名单上有个人信息,我当时就看了一下。”池峋低下头笑着。 “阿然,还有这个。”池峋继续从背包里拿出一个木塞盖子的玻璃瓶,里面装满了纸星星,“被踩碎的一百颗星星,帮你捡回来了。” 随口倾诉的一件小事,他居然都记下来了。 李鹤然怔忡着,水一样肆虐的情绪在流淌…… “池峋,谢谢你。我很喜欢。长这么大第一次收到朋友亲手做的礼物。”李鹤然将贝壳笔筒和那瓶纸星星拥入掌中。 很高兴,占有你的第一次。 “池峋,你跟我来,我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说。”李鹤然拉着池峋的袖子跑出画室,去到隔壁卧房。 一进门脚边就是篮球,墙上贴着两张科比的海报,旁边挂着一只风筝,上面画着海绵宝宝的卡通形象。 书桌上摆着他上次送给李鹤然的逐球少年的照片,清晰的玻璃罩面反射着逐渐暗下来的暮光。李鹤然把笔筒放在照片旁边,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本知名的生活类杂志《小生活》。 “池峋,你看这是什么?”李鹤然翻到最中间的一页。 池峋凑上去看,书面上是一则主题为“生命”的摄影类比赛的征稿,由《小生活》和另一本文学类杂志《星文学》联合主办。获奖者不仅有丰厚的奖金,摄影作品还能成为《星文学》“逆旅人生”栏目的插画。 这则征稿启事看得池峋蠢蠢欲动。 “池峋,你有兴趣参加吗?这还是第一届,关注度肯定很高。” “这样说虽然有点自不量力,但是我很想参加。” “与其说自不量力,不如说事在人为。”李鹤然撕下征稿信息的这一页,折好放在池峋掌心,向他递去鼓励的眼神。 很多年后,池峋成为首位二度摘夺“超焦距”影像奖的摄影师,被各大媒体称作摄影新生代的奇才。 在一次直播采访中,主持人提问: “您现在被很多媒体称作摄影界的‘千里马’,那在您成长的过程中有遇到过自己的伯乐吗?” “当然。”池峋肯定道,“于我而言,每一位支持我摄影作品的恩师、粉丝及信任我的品牌方,都是我的伯乐。在此,我最想感谢的是我生命中的第一个伯乐,他曾经告诉我,人站对自己的位置,就是一种天赋。如果不是他,我不会发现自己的摄影兴趣,也完全没有信心面临追梦路上的种种打击与迷茫。” “池峋老师情真意切,我能感受到您对您生命中的第一位伯乐充满感恩之心,方便透露一下他/她是谁吗?” “我想正在观看直播的朋友都认识他,他就是青年演员李鹤然。”池峋说得字字清晰。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网络上也炸开了锅。只不过所有媒体都对李鹤然的任何新闻噤若寒蝉,对于这次直播“事故”也未进行报道。李鹤然早已成为阳光下秘而不宣的名姓。看似风平浪静的舆论之下,却暗流涌动。 主持人几乎是舌头打结般说了一句结束语,直播间紧急下播,可这亡羊补牢的做法并没有堵住网友的嘴。 时隔两年,“李鹤然”三个字依旧自带流量。 “是把人逼到自杀的那个李鹤然吗?” “我草!他怎么敢提的啊!” “李鹤然演的谢宴秋啊,我永远的白月光!好不容易有个有演技的帅哥,唉……” “虽然但是,想看李鹤然演戏。” “互联网真的没有记忆吗……无语……三观跟着五官跑。” “到处洗白的脑残粉早日死绝好吧!” “之前不是有个瓜传他俩结梁子了吗?” …… 当你成为不被触碰的禁忌,也依然是永悬于我头顶的星光,谁也不能剥夺你闪耀的权利。 池峋永远都记得这年李鹤然的生日夜,他和李鹤然、葫芦娃盘腿坐在床上,一边下飞行棋一边闲聊。葫芦娃问他们有什么梦想,李鹤然信誓旦旦地说想成为一名职业篮球运动员,池峋说想成为一名摄影师。 “那你的梦想是什么呢?”池峋反问葫芦娃。 “谈不上梦想,我这个人从小跟朋友混惯了,我就希望我以后上班的时候也能跟李鹤然一块混,下班了还能像小时候那样一起打球、旅游、吃喝。” “那我们岂不是要做同事了?”李鹤然转动手中的骰子。 “我还可以给你打工啊。”葫芦娃捏着棋子走了三步。 “我又不当老板。” “我不管,反正我长大了也要跟你一块处一块玩。最起码要离你很近,能随时见面。” 长大后,池峋的梦想实现了,甚至连葫芦娃那谈不上梦想的梦想也实现了,唯独李鹤然的梦想没有实现。 梦想对大多数人来说,是童言无忌,抑或是无法说出口的野心,是一个太轻易被现实碾碎的符号。所以当一个梦想未完成时,并不显得悲壮,你我终归要回到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平凡生活。 只有池峋知道,梦想未完成对于高度忠于自我的李鹤然来说,是何等残忍。 池峋亲眼目睹他的痛苦、挣扎,看着他不得不向现实妥协,与内心和解,爬出深渊,而等待他的,却是另一个悬崖。 三局飞行棋结束后,葫芦娃从随身斜挎包里拿出一瓶青梅绿茶,下蛊般的目光在李鹤然和池峋脸上扫过: “米酒,喝吗?” “刚吃饭的时候我爸都不让喝酒。”李鹤然不自觉地压低声音。 “你都二十了,能不能有点斗争精神?你就说你想不想喝?” “想尝一下。”李鹤然破功笑了,然后看向池峋,“池峋,你想不想试一下?” “嗯。” “这可是我用尽聪明才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我妈眼皮子底下偷出来的。”葫芦娃“张牙舞爪”地比划道,仿佛那过程有多艰辛,“阿然,你去拿杯子来。” 彼时葫芦娃的爸刚上完夜班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喝了一口昨天新买的米酒,整张脸都皱起来。 “这酒怎么这么淡啊?是不是兑水了?无良商家!” 李鹤然把房门扒拉开一个缝,朝客厅张望,灯亮着,但空无一人。 他轻手轻脚地走出门去,拿茶几上的一次性纸杯。 “小然。” 听到杨期尘凌空出现的声音,李鹤然吓得手中的杯子又跌回茶几,他僵硬地转过身,露出一个假笑: “哥……” “你怎么这副表情?做亏心事了?”杨期尘双手抱胸,目光犀利。 “没……没啊,就葫芦娃和池峋渴了,我给他们倒杯水。”李鹤然慌忙把茶几上散落的纸杯放正,倒满水,端起来就往房间跑。 正当他腾不出手准备用脚“敲门”时,杨期尘出现在他背后,手握在门把手上,为他开了门。 “别玩太晚了,早点睡觉,不然不长个子。”杨期尘唠叨道。 “知道了,哥。” 李鹤然一溜烟钻进房间,用背关了门。 李鹤然只喝了一杯米酒,双颊便开始泛起潮红,微醺的醉意让他有些犯困。池峋给他拿了只枕头,他一头闷进枕头里,很快睡着,还咂了咂嘴,像在吃什么东西。 “吃什么好吃的呢?”池峋看着李鹤然红苹果一般的脸蛋,忍不住用小指轻轻触碰了一下他的睫毛。 但是池峋很快就后悔了。 这样很像趁人之危。 如果不是身后的葫芦娃也已喝得烂醉,他是决计没有胆量如此恣意妄为的。 “外公烤的鸡腿。”李鹤然又咂咂嘴,翻了个身,不再说梦话。 “池……池峋。” 一只宽大的手扭过他的肩,葫芦娃醉得双眼泛红,像是哭过了一般。 “李鹤然的好兄弟里,我排第一,你撑死……第二……”葫芦娃用充满同情的目光看着池峋,还拍拍他的肩,像是给他安慰。 “我没办法跟他做兄弟。”池峋推开葫芦娃的手。 “不做兄弟?”葫芦娃嘟起嘴,眯着眼睛神游片刻,大笑起来,“那也不影响我排第一。” 李鹤然看起来朋友很多,池峋原本以为他生日会邀请整个篮球队的人,没料到只邀请了自己和葫芦娃。 也许李鹤然并不像他表面看起来那么善于交际、开朗外放。他乐于对你伸出援手,却从不轻易袒露心扉,只有感受到偏爱,才偶尔暴露脆弱、撒娇的一面。 “你跟李鹤然认识很久了吗?”池峋想趁着葫芦娃宿醉多盘问一点与李鹤然有关的信息。 “嗯。”葫芦娃傲娇得下巴几乎要顶到天上,“我们五岁就认识了。” “怎么认识的?”池峋追问道。 “周阿姨刚离婚那会儿,没房子住,带着李鹤然在我家阳台打了半个月地铺。后来周阿姨开了花店,日子才慢慢好起来。” 葫芦娃说得慢悠悠的,池峋听着却感觉有一团火在炙烤着他的心脏。 “李鹤然这么丁点大的时候……”葫芦娃抬起手比划了一下身高,觉得比划得不准确又将手往下压了一截,“可粘我了。不过……刚认识那会儿,他好高冷,不理我,给他小火车也不跟我玩儿。” 葫芦娃说着说着还有点委屈。 “那后来怎么理你了?”池峋不想冷葫芦娃的场。 第16章 第十六章、意外之吻 “李鹤然那会儿左腕还不灵活,端不稳碗。幼稚园有两个大朋友老是欺负他,说他是没爹的残废,还往他笔袋里放捕鸟蛛,李鹤然被咬到送急诊。他说疼,我就给他一颗糖,粉色包装袋草莓味的那款软糖你知道吧,吃完他就说不疼了。从那以后,他就粘着我了。” 原来李鹤然怕蜘蛛是因为这个。 有液体滴在葫芦娃的手背上,他抬头望了眼天花板: “呀!下雨了。” 池峋坐在他对面,眼眶湿润。 “我……我要回家了……不然会淋湿……”葫芦娃掀开被子,倒头睡在了李鹤然旁边。 池峋收起床上的杯子、瓶子和飞行棋,关了灯,在李鹤然的另一旁躺下来。 薄薄的月光从窗纱透进来,外头一片春虫声。 突然“啪”的一声一条大腿从半空中砸下来,压在李鹤然肚子上。大约是感觉到有重物压在身上闷得难受,李鹤然虽没醒,双手却本能地推了推葫芦娃的大腿,推了一会儿没推动便放弃了,继续安睡着。 池峋见状坐起身,却全身无力,酒精渐渐起了作用。 他双手并用试图掰走葫芦娃的大腿,那腿却像铅球似的重,一动也不动。 葫芦娃又抬起一只手,一把揽住李鹤然的后脑勺,像抱抱枕那样塞进自己怀里。李鹤然被憋得喘不过气,一巴掌呼过去,把葫芦娃的脸打得偏转了方向,还蹭下一个红手印。 池峋忍不住笑出声。 “都睡着了,力气还这么大。” 池峋决定还是自己睡中间,不然李鹤然这个晚上可能都睡不好。 为了更好地发力,池峋双腿跪着跨在李鹤然下半身上方,终于用双臂撬开了葫芦娃的大腿。 正当他准备起身在中间躺下时,葫芦娃又忽然挥起他的大腿,甩在池峋背上。池峋没稳住身体,整个人向前扑了下去。 月光暗下去,像被乌云遮住了。等纱幔般的白月光再度洒落房间时,池峋看清楚了李鹤然的脸。 李鹤然已经醒了,一双眸子映着淡淡的夜色,像宝石一样漂亮。 再然后,池峋才恢复触觉。 他的鼻尖正靠着李鹤然的鼻尖。 他的双唇含着李鹤然的上唇,舌尖抵着身下人温热的齿。 那片唇有疏疏的凉意,像早春里开的第一朵洇染露水的花,柔软缱绻。 池峋几乎丧失全部意识。 鬼使神差般,他居然吮吸了一下,短短一瞬,似饮露的蝴蝶。 他骤然痛苦起来。 他越界了。 甚至丢开道德的枷锁。 口液交融的瞬间,李鹤然感受到了池峋的欲望。 在一个异时空,一座城市在倾倒。 李鹤然猛地推开眼前人,坐起身,身体僵成一块冰。 沉默在两人之间堆砌。 池峋瘫坐在床上,不敢看李鹤然的眼睛。 良久,李鹤然抱起枕头,下了床,走向房门。 “这床三个人睡太挤了。我去我哥房间。”李鹤然没有回头,开了房门走出去。 池峋听着闭门声,心里一阵空荡荡。 李鹤然敲开杨期尘的房门。 “哥,我今晚能睡你这吗?”他声音很轻。 “臭小子,偷偷喝酒了。”杨期尘嗅到一丝酒香,无奈地揉了揉李鹤然的发顶,“脑袋晕不晕?” “不晕。”李鹤然抱着枕头的手垂了下来。 “进来。”杨期尘拿过李鹤然的枕头。 “有心事?”杨期尘双手叉着抱头躺着。 “没有。”李鹤然背对着他睡,头埋在枕头底下。 “哥……”过了半晌李鹤然终于开口道,声音却涩在喉咙里。 “嗯。”杨期尘温和地应道。 “你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吗?” 听到李鹤然的提问,杨期尘翻了个身看着李鹤然的背影。 “你喜欢上别人了?” 李鹤然用食指扣着下唇,沉吟道: “没有。” “那就是别人喜欢上你了?” “可能……也不算。”李鹤然说得慢吞吞。 “也不算……是什么意思?” 只是不小心亲上的,就像上次电梯里的那次意外。只不过,上次亲的是脸,这次亲的是嘴。 但是…… 那被吮吸的柔软而湿润、充满爱与欲的触感还挥之不去。 可是,他喝酒了,也许只是醉了。 这样毫无头绪地猜疑让李鹤然感觉头疼。 “哥,你还没回答我第一个问题呢,就一个劲地问我问题。”李鹤然不想让杨期尘再深究下去,便先发制人。 “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嘛……当然就是在意她的一切,不管看到什么总是会想起她。喜欢和她待在一起,就算什么都不做也很开心。” “那和朋友的感觉一样吗?” “那哪能一样?”杨期尘笑起来,没想到李鹤然这么不开窍,“你会想和朋友接吻吗?会想和朋友……” 一听到“接吻”两个字,李鹤然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上唇。 “别说了……我要睡了。”他打断杨期尘的话。 “臭小子,还害羞了?”杨期尘调侃道。 李鹤然不回应,闭上眼睛装睡,捱过这个漫长而纠结的夜晚。 直到月光变换成日光铺满整张床,李鹤然还把自己埋在被子里装睡,他害怕一出门就撞见池峋。 杨期尘来回进出叫了他三回。 “小然!起床!”杨期尘直接掀开他的被子,不带商量的余地,“要迟到了。葫芦娃和池峋都吃完早餐出门了。” 出门了?那应该不会撞见了吧。 李鹤然快速跳下床,换好衣服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向洗漱间,打开水龙头“乒乒乓乓”地洗漱起来。 “现在知道急了。”杨期尘立在他身后,“给你磨了豆浆,做了饭团,让葫芦娃带着了。待会他载你去学校,到了教室记得趁热吃。” “谢谢哥!”李鹤然冲掉嘴里的泡沫,随意搓了把脸便挎着书包飞奔出门。 他的视线里是斑驳的青石台阶和自己匆匆向下蹬的脚步,视线再往上抬,是葫芦娃那辆单车,车龙头上挂着用透明塑料袋装好的热气腾腾的早餐,葫芦娃就立在车边上等他。 跑到最后一级台阶时,他脚底一滑,打了个趔趄,一双手紧紧扶住他。 “小心。” 是池峋的声音! 他怎么还没走?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李鹤然与池峋视线相交,脸颊涨得通红,还挂着没擦掉的水珠,水灵灵的,像一颗熟透的苹果。 池峋松开手,转过身,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先向前走了。 李鹤然跟上去。 “葫芦娃,你……载我们两个吗?”李鹤然吞了口唾沫。 “不然呢?”葫芦娃不以为意。 “两个人会不会太挤了。” “你们两个大老爷们儿挤一挤怎么了?”葫芦娃有些不耐烦,“别啰嗦了,快点上来,要迟到了。” “你们一起去吧。我走路。”池峋看出了李鹤然的不自在,说完便快步离开了。 “李鹤然,你也忒不会说话了。我们俩撇下他一个,算怎么回事?人家可等你大半天,不然早走了。”葫芦娃把脚搁在踏板上絮絮叨叨。 李鹤然跨身坐上后座,望着前方池峋可怜的背影有些后悔。 如果不是昨晚葫芦娃撺掇着偷酒喝,三个人的头脑也不会那么不清醒。如果不是葫芦娃那一脚,他和池峋也不会亲上,也就不会有后面这么尴尬的事情发生。 他怎么想都觉得葫芦娃才是罪魁祸首,并且越想越气,忍不住攥紧拳头朝葫芦娃背上给了一下。 葫芦娃被这莫名其妙的袭击搞得上半身猛地向前一倒,肋骨像要碎了,咳嗽也被锤出来。 “李鹤然!”葫芦娃转过身,目露凶光,“大清早的发什么疯!” “发酒疯。”李鹤然脸上毫无歉意,“你去前面把池峋接上。” 葫芦娃眼睛一皱,满脸打着问号。 呵。善变的男人! 葫芦娃骑着单车经过池峋时按了按铃铛,在前方缓缓停下。 “池峋,上来。”葫芦娃回头喊道,“李鹤然说的。” 李鹤然眼睛一瞪,上来就上来,什么叫我说的,废话真多。 他配合地往前挪了挪,给池峋留了位置。 过了一会儿,他感觉有什么东西顶在自己胯上,敏感地缩了缩身体。池峋又往后退了退,拉开距离。 “池峋,你坐这么后做什么?也不怕摔了。”葫芦娃又疑惑地打量了李鹤然一眼,“你俩闹别扭了?” “没……没。”李鹤然的声音快要打颤,“池峋……你坐上来一点。” 李鹤然感觉池峋的膝盖又顶了上来。 他闭上眼睛表情痛苦,只想快点到学校。 池峋坐在后面也备受煎熬。 昨晚都对他做那种事了,好像没办法再装作朋友了。要不找个机会跟他表白?可是……万一他因此这辈子都不理我了怎么办? …… 骑到教学大楼前时,葫芦娃停下车。池峋刚从座位上下来,李鹤然就急慌慌地跳下车,招呼都不打一声箭一般飞向教学大楼,没了影踪。 “喂……早!”葫芦娃把“餐”字咽了回去,“李鹤然今天怎么这么怪?特别像初中被熟人表白那阵子。” 表白?那李鹤然……知道了吧? 毕竟……亲都亲了。 “为什么这么说?”池峋对李鹤然被表白这件事很在意。 “就初三的时候,我们班转来一小姑娘,跟李鹤然同桌。人挺活泼的,放学也跟我们顺路走,那时关系挺好的,外人还以为他们是亲兄妹呢!结果快毕业的时候,那姑娘跟李鹤然表白,李鹤然尴尬地连毕业照都没来拍。” “那他……喜欢那姑娘吗?”无论是哪个答案,好像都无法让池峋满意。 “都吓成那样了,怎么可能喜欢。反正后面他们就断绝联系了。” 所以……他是在躲我吗? 也是,我又有什么值得他喜欢的地方呢? 池峋的心情黯淡下来。 “池峋,你把早餐带上去给李鹤然,我先去车棚停个车。” “好。”池峋接过早餐。 走过李鹤然上课教室的窗口时,池峋一眼就跟李鹤然对视上了。李鹤然立马竖起一本书挡住自己的脸,装作没看到。 第17章 第十七章、拥抱虚幻 过了一会儿,一支笔戳在李鹤然胳膊上。 “你的早餐。”后桌的同学把早餐放在他桌上。 李鹤然放下书,望向窗外,池峋已经走了。 他感到轻松又失落。 下午刚下课,他就收到池峋的信息。 池峋:阿然,我在教学大楼楼梯口等你。 池峋在楼梯口等了半小时,看着簇拥的人流逐渐幻化成一片空荡,也没等来李鹤然。 消息也未被回复。 前方走廊拐角处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官锦高大的身影堵在面前。 池峋冷着脸,没有言语。 “你就不能对我态度好点?搞得我欠你钱似的。”官锦向前走了一步。 “难道你不欠吗?”池峋抬眉,目光充满穿透力,“有屁快放。” “你陪我去趟医院。”官锦用通知的语气说道。 “你自己没脚去吗?” “我一个人不敢去。”官锦露出少有的示弱姿态,“我……屁股上长了个疮。” 我靠! 我这是什么金乌鸦嘴! 池峋不信诅咒,但是心底多多少少有些愧疚。 背后响起一阵慌乱的足音。 池峋转过身,看到李鹤然的衣角消失在楼梯道转角处。 他……还在躲着我。 李鹤然终于给了回复。 阿然:刚刚才看到消息。我已经在家了,你不要等我了。 为了躲一个人,甚至可以撒谎。 池峋只希望李鹤然是悬崖的树,独立而坚定,不为任何栖息的鸟雀旁逸斜出,是盛夏长野的风,浩荡又自由,不滞步于任何一座山川。 池峋:好。我回去了。 “让我陪你去医院也可以,但先把欠我的钱还上。”池峋伸出手掌等着。 官锦只好把身上剩的三百块钱上交。 “四百!”池峋大声强调道。 “还有一百花掉了。” “你!……”池峋气得不想说话,眼前这张脸多看一眼都会让他产生暴力倾向。 为官锦看诊的是一位年轻的男医生,询问基本病情后,命令官锦在诊疗台上趴着。 “把他裤子扒下来。”医生拉上挡帘,打开一支笔灯,对池峋发出指令。 池峋心底一百个不愿意,翻了个白眼,手拉住官锦的裤腰,别过脸去,用力往下一拉。 “啧……”官锦发出呻吟,“你就不能温柔点?都刮到我的疮了!” 医生手执笔灯对着官锦的光屁股查看好一阵,表情深重: “不应该啊!怎么会长在这地方?除非那……” “是不是上火了?”官锦问道。 “上火肯定是上火,但是也不应该长这地方啊……”医生用手撸着额发,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不再继续说话,坐下来开了药方。 他把池峋拉出隔间,递去取药单,低声道: “回头劝劝你哥,气血方刚的也经不起这样燕山停搞啊!那方面,控制一点。” “哪方面?”池峋刚问出口就悟出了答案。 “总之,不管吃什么,都……清淡点。”医生言尽于此。 “药你让他自己取吧。”池峋丢下取药单,快步离开诊室,走出诊断大楼门口时,迎面撞上一个低头看手机的中年男人。 “对不起,不小心撞到你了。”男人笑着抱歉。 这眉眼…… “李来家属请过护士站领一下床单。”广播传来声音。 “来了!” 池峋还来不及深想,男人便向前跑去了。 六点一刻了。 他本能地向李鹤然发送消息。 “阿然,你安全到家了吗?” 这句问候存活不到三秒便被撤回。 差点露馅。 李鹤然看着这条消息出现又消失。 他还是知道我撒谎了。 母亲周绮寒打来电话。 “小然,你在哪?还不回家?” “在教室看书。” “晚饭快好了。正好你爸马上下班回来,我让他去校门口接你。” 李鹤然抵达校门口时,父亲杨诀已经在那候着。 “儿子,学习辛苦了。”杨诀伸手握了一把李鹤然的脸,“瘦的。” 在李鹤然五岁那年的一个暴雨天,葫芦娃的爸爸来幼稚园接葫芦娃回家,临走时递给李鹤然一把伞: “小然,你再等等,你妈妈忙完了就来接你。” 那个时候,幼稚园只剩他一个小朋友。 那时,他就特别渴望有一个爸爸。 李鹤然第一次见到杨诀是在母亲开的花店里。 当时,六岁的他端坐在矮桌前写拼音作业。杨诀是来店里买花的客人,等周绮寒包花的间隙,杨诀主动逗小李鹤然玩,后面花都不急着拿了,陪他做了一下午游戏。 后来,杨诀来花店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与李鹤然的关系也越来越亲。 杨诀会塞给他草莓小蛋糕,送他海绵宝宝的小画像,抓着他的手练字。 当然,也会偷偷看低头包花的周绮寒。 李鹤然坐在了后排座位。他摇下车窗,暮春的风透进来,渡来一朵飘落的樱花花瓣。李鹤然望着掌心的花瓣出神。 风明明很轻,这么好看的花怎么就那么容易凋零了呢? 杨诀一边开车一边用余光看着后视镜里的李鹤然。 今天的李鹤然有些不一样,有些沉默,有些忧郁,很像他第一面见的那个小李鹤然。 那时,他就在想,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不会笑呢。 养了这么多年,才把李鹤然养得稍微活泼些。 “儿子,今天在学校怎么样?”李鹤然从不主动讲自己的心事,杨诀不打算直接问。 “挺好的。”李鹤然情绪不高。 “待会爸爸要顺道去医院看个朋友,你要一起吗?” “嗯。我就在病房外等着。”李鹤然不想一个人待在车上,也不想靠近陌生的人群。 到了医院,杨诀叮嘱李鹤然不要走远,便提着慰问品进了病房。 李鹤然转过身,准备寻一张椅子坐着等,却在看到那个迎面走来的中年男人时顿住了身体。 男人也看到了李鹤然,但是他并没有太在意,也未作哪怕一秒钟的停留,握着一支冰淇淋与李鹤然擦肩而过。 十五年了,十五年间,这个男人没来看过他一次。他以为自己早已忘了亲生父亲的模样,却仍旧在重逢时第一眼就认出他。 “爸爸,你怎么这么慢!”坐在医疗椅上的小男孩生气地抱怨道,抢过男人手中的冰淇淋狼吞虎咽起来。 “慢点吃,别凉到牙齿。”男人取出纸巾帮男孩擦嘴。 一个女人走了过去。 那是他……和那个女人的孩子。 原来,他作为父亲,是可以这么温柔的。 但他吝啬于把这份温柔分给他的第一个儿子,哪怕是一丝一毫。 “老李,那个是鹤然吗?你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女人推了推男人的肩膀,低声说着。 “不必。”男人声音很冷。 李鹤然听不下去了,就近找了个出口离开。 面前是一个失物招领台。桌上摆着一个黑色钱夹,破了个角,分明是池峋的。 池峋的东西怎么会丢在这?他来过?是生病了吗? 李鹤然担忧起来。 “你好,这个钱夹是我一个朋友的,我能拿走吗?” “不好意思,我们要确认一下里面的东西。”志愿者微笑道。 “他叫池峋,我看到过他在里面放学生卡,和一枚金色的钥匙。” “对得上。”志愿者将钱夹打开递给李鹤然,“您再确认下,然后在这张表上登记下认领信息。” 钱夹左边的透明夹层里放着池峋的学生卡,右边的透明夹层里则插着张照片,已经泛白,一定是被拿出来看过很多遍。 照片里是一个与池峋年纪相仿的女孩,长得很漂亮。 这是谁……他喜欢的女孩吗? 李鹤然心中忽然酸涩,却并不浓烈,因为他觉得这样才是常态,才是理所应当。 每一分涌向他的爱,他都不敢轻易确认。 他合上钱夹,填好认领信息,走出住院部大门。 门口的景色很有趣。 那是两棵依偎在一起的树,一树青绿,一树枯黄,映着四月末澄静的天很好看。 李鹤然留意了一下,默默记在心里。 “儿子,你在这啊。”杨诀从后面揽住他的肩。 “嗯。里面太闷了。” “走,跟爸爸回家。”杨诀先向前去了。 “爸。”李鹤然并不跟随,而是站在原地喊了杨诀一声。 “嗯。儿子,怎么了?”杨诀停下来,转身看他。 李鹤然并不回答,而是走向杨诀,伸开双手拥抱了他。 杨诀感到意外,李鹤然十岁以后就没再这样抱过他。 他常常觉得这个已经长得比他还高的儿子还像个未被驯化过的小孩,一旦确认对方对于自己的爱,李鹤然便从不会羞于表达。 李鹤然抱着杨诀的时候感觉不真实,像踩在云端,仿佛只要一松手,他就又会回到那个只有自己和妈妈的家。 杨诀也拥抱了李鹤然。 他们就这样在日落下拥抱了很久,感到温暖,直到李鹤然先把手松开。 上车后,李鹤然问: “爸,你会永远爱妈妈吗?你和哥哥会一直陪在我们身边吗?” 杨诀感到一阵心疼。 这是小李鹤然经常会问他的问题,直到他把李鹤然养亲了,李鹤然才没有再这样问过。 他转过身,看着李鹤然的眼睛,像十四年前那样坚定、认真。 “当然。你永远是爸爸的儿子。” “嗯。”李鹤然又露出小孩子的笑容。 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幸运的人。 第18章 第十八章、厨房杀手 “儿子,你现在有什么愿望吗?昨天你生日爸爸都没帮你实现什么愿望。”杨诀在等绿灯的间隙问道。 李鹤然想了一会儿,提高声线说道: “我想要一支草莓味冰淇淋。” 杨诀笑了笑。 李鹤然一点也没变,还是那么爱草莓。水果要吃草莓,蛋糕要吃草莓蛋糕,牛奶要喝草莓牛奶,冰淇淋也要吃草莓味的。 十三年前,他轻轻捏了捏小李鹤然的脸蛋,问道: “我们小然为什么那么爱吃草莓啊?” 小李鹤然笑着露出一排被草莓汁液染成粉色的小牙: “因为我很甜。” 绿灯亮起,汽车重新启动向前。 每个行人带着自己的故事与喜乐在街道匆匆掠过,为这片夜幕下的水泥森林增添了一点生动的色彩。 杨诀在路边缓缓泊车。 “儿子,在车里等一会儿,爸爸很快回来。” 杨诀打开车门,大步离开,背影融化在广场亮起的霓虹灯影里。很快,他一手握着草莓冰淇淋一手抱着束绣球花跑回来。 他把草莓冰淇淋从车窗递给李鹤然。 “爸,谢谢你。” 杨诀害羞地向李鹤然举起绣球花问道: “儿子,你看这花好看吗?也不知道老周同志会不会喜欢。” “很好看。妈妈会喜欢的。” 杨诀这才放心地点点头,把花束轻放在副驾驶位。 晚上七点半,李鹤然给池峋打了电话。 短暂沉默之后,两人同时叫了彼此。 “你先说。”两人异口同声道。 “那我先说。”两人再次异口同声道。 这没有默契的默契让对话的开头僵持了很久。 池峋不再说话。 “你生病了吗?” “没。为什么这么问?”话刚出口,池峋就意识到李鹤然下午可能在医院看到过自己,立刻紧张地问道,“你身体不舒服吗?去医院了?” “下午陪我爸去医院看他的一个朋友。” “哦。”池峋舒了一口气,“我下午是陪官锦去看病。” “那就好。”李鹤然回道,又觉得这句话容易让人产生歧义,补充解释道,“我不是说官锦生病这件事很好……” “我懂。”池峋笑道。 “我在医院的失物招领台认领了你的钱包。你急着用吗?不急的话周一到学校我再给你。” “急着用。我明天来你家拿可以吗?”池峋急着想见李鹤然。 “可以……吧。”李鹤然应了下来,“我在家。” “阿然……”手机传来池峋的吞咽声,“昨天晚上的事对不起,我是有点醉了……” “没关系。”李鹤然的分贝大了起来,打断他的话,“你也不是故意的,只是醉了。我们还是很好的朋友啊!是吧?” 李鹤然的语气听起来那么漫不经心,把池峋的表白扼杀在喉咙里。 我是有点醉了,但我吻你的时候是清醒的。我是不想故意,但我情不自禁。 李鹤然在给他台阶下。 “嗯。”池峋怂了。 啊啊啊啊啊!池峋快要抓狂。准备了一大段话,怎么一句都不记得了! “那就这样?我挂电话了。” “等一下!”池峋喊道。 “什么?” “你晚饭吃的什么?” 靠!我又在说什么! 说一句我喜欢你就这么难嘛! “炒青菜,红烧鱼,西红柿鸡蛋汤。”李鹤然严谨得像在读菜单。 “你觉得哪个菜最好吃?” 啊啊啊啊啊!这天非得这样聊吗? 池峋举起拳头往额头上梆了好几下。 “红烧鱼吧。毕竟我是肉食动物。”李鹤然笑了一下,“你呢?吃的什么?” “醋溜白菜,青椒土豆丝,焖豆腐。” “所以你是素食动物喽?”李鹤然的情绪被调动起来,白天的敏感、不安渐渐褪去。 “嗯。听你的。”池峋的语气也欢快起来,“那我们正好凑一对。” 靠!我!在!说!什!么! 池峋此时此刻只想冲进厨房拿起菜刀架在自己脖子上,奉劝自己脑子清醒点。 “我就是觉得肉食动物跟素食动物挺配的。”池峋干笑了一声。 不是!为什么越解释越奇怪! “池峋,你现在开玩笑的本领越来越炉火纯青了。” “哼……” 池峋听到李鹤然那边传来一个男生的气音,有人躺下床的声音。 “我好累。小然,你跟我一起做啊。” 是杨期尘的声音。 “好。”李鹤然的声音离手机远了点。 杨期尘:你准备好了吗? 李鹤然:嗯。 杨期尘:我插进去了啊。 一阵两人哼哼的气音和喘息声。 李鹤然:太短了,不够深。 杨期尘:你把这个戴上,安全点。 李鹤然:好。 杨期尘使劲时伴发的气息传来。 杨期尘:别调皮,信不信待会儿让你走不出这个房间。 然后是李鹤然精灵般的笑语。 李鹤然:哥,你行不行啊? 池峋听得一愣一愣的。 杨期尘:喷不出来。 李鹤然:都脏了,待会我要去冲冲。 “阿然……你们……在干嘛啊……”池峋不禁发出疑问。 “哦!电话忘挂了!”听到池峋的声音,李鹤然才如梦初醒,“跟我哥组装椅子。那……明天见。” “明天见。” 李鹤然挂断电话,脱掉橡胶手套,从杨期尘手里拿过那瓶喷漆看了看。 “这个喷头要转一下才能喷,难怪按不下去。” “等爸爸回来喷吧,我们肯定喷不均匀。” “好吧。”李鹤然把喷漆放下。 “这根木棍长点,应该就是插刚才那个洞里的。”杨期尘拣了根最长的圆棍,刚好插到底。 次日,池峋起了个大清早,做了草莓蛋糕带着去李鹤然家。 到了李鹤然家门口,池峋拉了拉自己的上衣,确保平整,才敲了三下门。 门“吱”的一声开了,门后的李鹤然抬起头,对池峋平静地wink了一下。 “阿然,你眼睛怎么了?” 李鹤然左眼保持微闭的状态,懊恼地说道: “进灰了。” “是池峋啊。”杨期尘走到李鹤然身后向池峋打了声招呼,然后扳过李鹤然的肩让他面对自己。 “我就说这风扇要拆掉扇叶洗洗再吹,进灰了吧。” 杨期尘伸手扶住李鹤然的脑袋。 “我帮你吹吹。”他凑过去连吹好几口气,“出来没?” “我感觉越吹越进去了。”李鹤然伸手想去揉眼睛,被杨期尘一手打下来。 “脏。有细菌。” “池峋,你帮他吹吹看。” “我……”池峋看了眼李鹤然,不敢动嘴。 “不用!”李鹤然大喊,然后音量又低下来,“我……我去拿湿毛巾擦下就好。” 他跑向洗漱间,用湿毛巾把眼睛揉到泛红。等他出来时,池峋与杨期尘已经坐在客厅沙发上,茶几上摆着切好的草莓蛋糕。 “池峋带了好吃的,尝尝。”杨期尘用叉子叉了一小块蛋糕递给李鹤然。 “池峋,你这蛋糕哪买的,还挺好吃的,下次我也去买点。”杨期尘咬了一口蛋糕,口感绵软香甜。 “我自己做的。” “你还会做蛋糕啊?!”杨期尘有点惊讶,而后向池峋投去欣赏的目光。 “他还会做三明治、饼干。”李鹤然如数家珍道。 “那以后嫁给你的姑娘可有口福喽!我要是有你这技能,也不至于大学四年都单着。”杨期尘看向李鹤然,寻求认同,“你说是吧,小然?” 李鹤然突然被cue,有点懵懵的,不是很想接话,缓缓道: “你不是有女朋友吗?” “那也是参加工作以后找的。”杨期尘觉得李鹤然接话没接到点子上。 “池峋,约个时间你教我做蛋糕呗。下个月我女朋友生日,我想亲手给她做一个蛋糕。”杨期尘突发奇想,“等我备好食材,烤箱我家有。” “好啊。”池峋欣然答应,有机会见李鹤然在他看来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小然,到时候你也学着点,你这炸厨房的本领是该收一收了。”杨期尘笑着看向李鹤然。 “我哪有!”李鹤然肉眼可见的不服气。 “我给你看他上次做的煎春卷。”杨期尘打开手机,点开一个视频,递给池峋。 李鹤然伸手要去截手机,杨期尘伸出双手把李鹤然紧紧箍在怀里,让他动弹不得。 “今天是我生日,我那可爱的弟弟说要亲手为我做一顿早餐,让我来记录这历史性的时刻!” 画面一转,是正站在煎锅前的李鹤然。 “滚。别侵犯我的肖像权。”视频中的李鹤然憋着笑,脸涨得通红。 “别害羞嘛。”杨期尘的画外音响起,一束手电筒的光斜照着李鹤然,“灯光都给你准备好了。” 画面中李鹤然用筷子夹了一个个冻春卷铺在煎锅上,等了一会儿再逐个翻面煎。画面一切换,是一盘焦黑的春卷,画外音是杨期尘笑到破音的笑声。 池峋想了半天问题到底出在哪,才恍然发现李鹤然压根没放油。 “哥哥,吃一口,尊重一下我的劳动成果。”李鹤然端着那盘煎春卷凑近镜头。 “也请你尊重一下你哥的生命好吗?” “哈哈哈……”杨期尘听着视频里的声音笑得东倒西歪,把李鹤然整个人压倒在沙发上,“主要你当时全程表情好认真,我都没发现你没放油。” 李鹤然从杨期尘身下爬出来,拿掉池峋手中的手机,关掉视频。 “我是想着春卷上面本来就有油,再放吃起来容易油腻,所以才没放的。”李鹤然努力为自己辩解道。 一阵清歌响起,杨期尘的死党打来电话。 死党:尘哥,出来一起爬山吗? 杨期尘:不了,我今天约了颜胭。 死党:你约她干嘛? 杨期尘:还能干嘛?大周末的两个人在一起不就是谈恋爱? 死党:什么!你俩!尘哥你没在梦游吧? 杨期尘:我俩谈恋爱怎么了,伤害地球了还是毁灭宇宙了啊? 死党:不是!你俩之前不是最不对付的吗? 杨期尘:这叫不打不相识。不对呀,我脱单第一天就发朋友圈了啊,你没看到吗? 死党:尘哥,你真的睡醒了吗?你已经一个月零六天没发朋友圈了。 杨期尘:哦……想起来了,上个月我把你屏蔽了,现在放你出来。 死党:我靠! 杨期尘:注意文明用语啊,边上还俩小朋友呢,别给我带坏了。 死党:那你把颜胭姐带过来,咱仨一起爬呗,我一个人挺无聊的。 杨期尘:这谈恋爱呢,就是要二人世界,谁还带个电灯泡啊?况且我跟颜胭约好看电影了。马上到时间了,先挂了。 杨期尘不顾死党悲愤交加的咆哮,挂断电话换了身衣服就出门了。 整个房子就只剩下池峋和李鹤然,气氛突然微妙起来。 “我……我去拿钱包给你。”李鹤然率先逃离,进了自己房间。 他在房间磨蹭了好一会儿,才拉开抽屉,取出那个破了角的钱夹。 李鹤然转过身,顷刻间温热潮湿的薄荷气味涌上脸颊,池峋靠得很近,正对着他。 李鹤然开始变得心神不宁,僵立了一会儿。 “吓到你了吗?”池峋往后退了一步,忧惧道,“门开的,你很久没出来,所以我急着进来看看,忘敲门了。” “没事。”李鹤然回过神来,把钱夹递过去,“完璧归赵。” 第19章 第十九章、绮丽交替 “阿然,谢谢你!”池峋收下钱夹。 话音落地,一片寂然,两人尴站着对视。 “不客气。”李鹤然受不了这份安静,勉强吐出几个字音。 池峋捏了捏手中的钱夹,来李鹤然家的表面目的已达成,他却还不想走。 他只想待在李鹤然身边,久一点,再久一点…… “你,要回去了吗?”因为身高差的原因,李鹤然说这句话时眼眸是微抬地看着池峋,莫名的媚。 池峋居然觉得这目光带着眷恋,虽然他认为是自己的错觉,但这错觉也给了他勇气。 “我不要回去。”池峋眼神坚定,带着无可阻挠的气场。 李鹤然没料到池峋会这么说,看向他的目光更深了。池峋觉得那来自李鹤然的目光是缠绵的水,他心甘情愿地溺亡。 “你想要我留下来吗?”池峋的声音很低,像阴天的云,仿佛山雨欲来,引诱着人发疯,失控。 “你……自己决定。”李鹤然无意识地偏转了视线,躲过池峋眸中的那朵风雨。 “那我留下来。”池峋说得干脆利落。 听到这个回答,李鹤然才又微微抬眸与池峋对视。 这眼神……真勾人…… “我想要……”池峋被勾得向前进了一步。 李鹤然没有后退。 这在池峋看来是一种怂恿,怂恿着他把话说完。 “我想要去一个地方,你陪我,好吗?” “好。” 跟池峋在一起的时候李鹤然觉得很踏实,甚至可以不问目的地,就陪他行很多路。 两人拿上背包就出了门。 行道树几乎遮蔽了天空,绿荫覆盖了整片马路。车很少,只有偶尔路过的稀疏行人,蹦跳着觅食叫不出名字的小鸟雀。一阵阵的风穿过,动荡了路边二楼探出窗口的月季,牵起一缕幽香,枝叶翻覆起伏发出动听的歌声。 夏天快来了。 这个夏天依旧可以待在李鹤然身边,真好。 池峋和李鹤然一前一后地走着,碎裂的阳光将两人的影子拉长。 池峋放慢脚步,等着与李鹤然并肩。李鹤然却像是故意隔开距离,不跟上来。 池峋无法再忍受李鹤然在自己的视线之外,他停下脚步,转过身去,看到李鹤然慌张地拢起双手,握紧手机。 “阿然,你刚才在拍我?”池峋试探道。 “没。”李鹤然嘴硬得很。 “我都看到了。”池峋跑过去要抢他的手机,“阿然,给我看看嘛!把我拍成什么样了?” “不给。”李鹤然笑着要逃,左手将手机高高举起。 池峋绕到他背后,手一扬快把手机截住时,李鹤然又“唰”的一下把手机移到身前。为应付李鹤然灵巧的动作,池峋双手并用从李鹤然身后包抄过去,终于抓住那只手机。 “藏得这么严,拍我黑照了?”池峋开玩笑道,伸出手指划开相册。 李鹤然没搭话,发出浅浅的喘息,云烟一样迷离。 这时,池峋才意识到自己正站在李鹤然背后,双手从李鹤然的两腰侧绕过握着手机,这个动作刚好把李鹤然圈在自己怀里。稍一侧目,他就能看到李鹤然发红的耳根。 他欲盖弥彰地咳嗽了下,垂下手,给李鹤然解禁,故作镇定继续看手机。 第一张画面的主体是李鹤然自己的手,那只手正拿着一朵小花向下垂,花朵下面就是池峋的背影。因为远近对比的关系,那朵花比池峋的头还大,衬得他小小的。 再下一张是很平常的背影照,但是周围空白处加满了粉色的猪猪贴纸特效,让他想起之前买的猪猪创口贴。 “太可爱了,我想要帅气的。” “不,我就要可爱的。”李鹤然无视池峋的诉求,又趁他不注意把手机抢了回来。 “公平起见,我也要给你拍可爱的。”说着池峋便从挎包侧兜拿出手机。 “我不要……”李鹤然一溜烟向前逃了。 池峋在后面追。 李鹤然跑步很快,池峋费了好半天才把李鹤然捉住。 看到池峋微微俯身,双手搭在双膝上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李鹤然觉得自己又逮到机会逗他了,鼓了鼓嘴,“嘲笑”道: “就这点体力,还追我?” 刚说完又觉得这句话不对劲,这下轮到李鹤然吃瘪了,闭上嘴不再造次。 池峋无声笑着,舍不得反驳他。 “我们到了。”池峋直起身,面前就是医院大门。 李鹤然有一种直觉,池峋也看到了住院部大楼前的那两棵树。 果然,池峋领着他去到住院部大楼门前那两棵树下。 “阿然,你看这两棵树是不是很好的摄影征稿题材?” “嗯。” 李鹤然盯着那一树金灿,一树青碧,感慨自然与生命的巧妙。一个像秋冬,一个写春夏,这是暮春这个不寒不热的时节才有的奇观,他们彼此矛盾,又互为依靠。他昨天看到这两棵树时,也想过就此物取材,没想到池峋与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 “我昨晚计算过了,上午十点到十一点太阳高度角是最合适的。这时候的光线很充沛,但是又不会过曝,在清晰的基础上能够拍出梦幻的感觉。”池峋打开手机照相机功能,把镜头对准那两棵树观察了一番。 李鹤然凑过去看,拍摄效果与池峋预料的一样理想。但是总感觉缺了点什么,具体缺什么李鹤然也说不上来。 “如果有专业的摄影设备就更完美了。”李鹤然为池峋可惜道。 “总有一天,我会买一台属于自己的照相机。”池峋满目憧憬。 “会的。到时候带上我,我负责砍价。” “阿然,想不到你还会砍价啊?”池峋放下手机,挑逗地看着他。 “那当然,我可是很会勤俭持家的。”李鹤然有点小傲娇,只是话刚出口他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陈老师说,我说话别人听了耳根子容易软。上次采购体育器材他带着我,省下好几百块经费呢。”为证明自己的砍价实力,李鹤然陈述起自己的光辉历史。 听帅哥说话,谁不耳根子软? 池峋笑了笑。 “池峋,再有半小时就过十一点了,你还不拍吗?” “我想再等等。”池峋拉着李鹤然在长椅上坐下,“这个画面太静太死了,我想多一点流动的活的感觉。” 李鹤然茅塞顿开,正是缺这种感觉。 薄薄的日光从湛蓝穹顶倾泻而下,被湿润的云层散射出一圈七彩的光芒,琉璃一般。 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扶着一位穿病服头发花白的干瘦老人经过那光彩,在那两棵树下坐下。 因为阳光的照耀,老人的病容也显得很有生气。 李鹤然看着这个画面,想到在史铁生《我与地坛》里读到过的一段话。 “那一天,我也将沉静着走下山去,扶着我的拐杖。有一天,在某处山洼里,势必会跑上来一个欢蹦的孩子,抱着他的玩具。 当然,那不是我。 但是,那不是我吗? 宇宙以其不息的欲望,将一段歌舞凝练为永恒,这欲望有怎样一个人间的名字,大可以忽略不计。” 等李鹤然停止思绪时,池峋已经跑到树下与老人、男孩交谈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池峋跑回来,脸上挂着很深的笑容。 “阿然,这就是我想要的流动的感觉。他们同意我拍照了!” 池峋举起手机,蹲下身,缓缓向后靠,最后干脆整个人半躺在草坪上,斜着上半身拍。这个怪异的姿势引来不少过路人侧目,但是池峋不在意,李鹤然也不在意。 “阿然,我拍好了!”池峋站起身,将手机屏幕转向李鹤然。 李鹤然被池峋的镜头掌控力折服。他没想到这个场景可以拍出这么宏大的时间感和空间感。 虽然周围都被高楼围闭,但是拍摄角度选得很广阔,毫无局促感。画面主体重点凸显了那两棵树,树下爷孙两人的互动又让庄严的画面活泼起来。老人编了一个草环正帮小男孩戴上,两人脸上浮着自然动人的笑。 “池峋,你好厉害!”李鹤然还轻轻鼓了三下掌。 得到李鹤然的夸奖好像比拍出一张好看的照片更令他有成就感。 “阿然,你为这张照片取一个名字吧。”池峋想在自己拍摄的照片里留下李鹤然的痕迹。 “绮丽交替。怎么样?如果你觉得不合适可以不用。”李鹤然不太自信地回道。 “很好!我很喜欢这个名字。”池峋由衷道。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小孩的奔跑嬉笑声。 李鹤然感觉有一个硬邦邦的东西狠狠撞上自己的腰。伴随着一阵疼痛,他被撞得脚步凌乱,幸而池峋扶上来他才站稳。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听到一个中年男人焦急的呼喊。 “阿来!” 他们转过身,看到一个小男孩正瘫倒在地上。 原本安安静静的男孩一看到男人就发出刺耳的哭喊声,泪水汩汩而出。 男人一把将男孩抱起来,为他轻拭泪水。 “爸爸,我额头好痛。” “乖。爸爸帮你摸摸就不痛了。”男人将另一只大手覆上男孩的额头轻揉着。 “你撞的他?”男人的目光自动过滤掉池峋,只不满地盯着李鹤然。 看到这个男人,李鹤然本能地手脚冰凉麻木,几乎无法做出反应。他没想到,亲生父亲跨过那空白苍凉的十五年主动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一句质问。 “我没撞他。”李鹤然压抑着内心的委屈与哽咽,脸色却还是冷静的看不出破绽。 “是不是他撞的你?”男人又去问男孩。 “撞我额头。”男孩撅起嘴,把下巴放在男人肩膀上。 “小朋友,你怎么可以乱说话?明明是你自己不看路还差点撞倒我朋友。”池峋快步走到李鹤然前面,与男人对峙道。 走近来看清男人的眉眼,池峋才想起来他正是昨天走路看手机撞到自己的那个人。 “你家是有什么走路不长眼的基因吗?”见对方态度这么差,池峋也不想再跟他们客气。 “阿来,我们走。”男人无意与池峋纠缠,转过身正要离去。 “慢着!”池峋不想就这样善罢甘休。 他个子高,力气也大,轻轻松松就掰紧了男人的肩膀。 “你们撞到我朋友了,还不分青红皂白倒打一耙,必须道歉。” 男人几乎是用轻蔑的目光看向李鹤然,冷笑了一声: “向他?” 那冷漠的目光像刀割在李鹤然身上,十五年的光阴也没能增加刀的钝感。他感觉自己又快被困住了。 “算了。”李鹤然拉住池峋的胳膊,逃走了。 “阿然,他们欺人太甚。不能就这么算了……”池峋还不想放弃讨回公道。 “他不会道歉的。”李鹤然停下脚步,努力克制情绪,面色苍白地面向池峋。 “阿然,你怎么了……”看到李鹤然毫无血色的脸,池峋的心蓦地颠簸了一下。他从未看见李鹤然这般伤心的神情,仿佛下一秒那双漂亮的眸子便会流出月光一般的泪。 但是,他没有,只继续向前去了。 第20章 第二十章、秘密领地 “那个人,是我血缘上的……”李鹤然还是无法将“父亲”两个字诉诸于口。 但是池峋听懂了。 如果不是李鹤然亲口提及,他根本不敢相信那个男人是李鹤然的父亲。那种击穿骨髓的陌生甚至冷漠,都不及官季霖与他的父子关系。 “小时候我总是想,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他要这么对我。想不通就再也不想了,庸人自扰。”李鹤然自嘲道。 池峋很想抱紧李鹤然,告诉他他什么也没做错,也不欠任何人。 但是他不能。他只能以朋友的身份用手轻轻握住李鹤然的胳膊,宽柔道: “阿然,别不开心了。” 马路边的树荫下聚集着一些用三轮自行车拉客的老大妈,多数是乡下人,专门从城里拉客去乡下。 池峋听到她们的拉客声,想到一个逗李鹤然开心的法子。 “阿然,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你肯定喜欢。” 没等李鹤然回答,池峋就拉着他去到一个头戴草帽的拉客老大妈那里。 “大姐,三塔湖村走不走?多少钱?” “走啊。”草帽姐伸出五个指头晃了两下,“一人十块,共二十。” 池峋正要打开钱夹,被李鹤然一手拉住。 “我们两个一起十五,行不行?” “行行行。”草帽姐一脸无奈。 李鹤然向池峋弹了下舌,伸手比出一个胜利“V”。 池峋用唇语回了句“名不虚传”。 两人上车后,草帽姐唠叨了一路。 “我收你们十五真的是掉老本了,我都是十块一个人,今天又这么晒,我就靠这二十块挣钱。不是看你俩小伙子长得还挺帅,十五根本不可能……” “池峋,大姐夸你帅呢。”李鹤然逗他。 “你帅。”池峋真心实意地说道。 “你帅。”李鹤然很坚持。 “你帅。” “你——帅!” …… 两人开启复读机模式。 “你漂亮。”池峋换了个词。 “你好看。”李鹤然在脑海搜刮词汇。 “你玉树临风。” “你一表人才。” “你清新俊逸。” “你仪表!堂堂!” …… 草帽姐笑着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感叹道: “年轻真好!” 青色的山峦怀抱着这片大地,云堆在山谷里,山顶的风车缓缓转动。山脚下是连片延绵的绿油油的禾苗,业已茂盛,在风的吹拂下涌动好看的波澜。 狭窄的乡间小道上,一位着粗布衣衫的老者牵着一头老黄牛迎面走来,眼看就要与他们擦肩而过。 李鹤然不由得往池峋身边靠了靠。 “你还怕牛?”池峋想“欺负”他一下。 等老黄牛走过去了,李鹤然才回到原位。 “我……没。”李鹤然死鸭子嘴硬。 “豁!又来一头!”池峋故意搞出大动静,向前探了探头。 “哪!哪呢……”李鹤然“噌”的一下又缩回池峋脚边,直至看到前方空无一物才反应过来池峋在骗他。 他背过身去,不再搭理池峋。 池峋看着他的头发丝都能感觉到他在生气。 这也太不经“欺负”了。 池峋有点慌,顺手摘了根狗尾巴草,用草穗敲了敲李鹤然的头。 “阿然——” 李鹤然不为所动。 “李鹤然——李祖宗——”池峋把尾音越拉越长,“待会请你吃冰西瓜。” “你说的?我要用勺子挖着吃。”一听到冰西瓜,李鹤然立马乐了,回转身来。 这就哄好了? “嗯。我说的。”池峋把草穗搁在李鹤然下巴上。 骑到一棵大榕树底下,草帽姐就把他们放下来了。 “池峋,这上面挂的什么啊?”李鹤然看到树上挂满了坠着流苏的长形木牌。 “许愿牌。” “岁月长欢愉,万事皆胜意。”李鹤然手扶着一枚许愿牌读上面的寄语,“池峋,这些里面有你挂的吗?” “没。我不信这个。”池峋笑道,“而且在这挂许愿牌特讲究,挂之前还要对着这树嗑三个响头,特傻。” “哈,你一句话把全部许愿牌的主人都得罪了。” “反正他们听不到。”池峋撇了撇嘴,无所畏惧。 榕树后面就是一道铁闸门,旁边还有个警卫室。这就是三塔湖村的入口。 池峋带着李鹤然从警卫室边上已经打开的小门走。 “岭哥儿,好久没回来了。”警卫室的窗口忽然探出一张脸来,把两人吓一跳,“你小子说的话我可听着了,村口还没进就骂你刘叔傻呢。” “刘叔好……”池峋一脸窘态,“我们唯物主义者不信这个。” “这树灵着呢!三十年前村里大旱,眼看禾苗就要晒死了,村长挂了个求雨的许愿牌,当天夜里就天降甘霖,庄稼又活了。”刘叔追忆往昔,充满对老榕树的感激之情。 进到村里后,李鹤然好奇地问道: “这树真这么灵吗?” “瞎猫碰上死耗子,概率学罢了。”池峋揶揄道。 “第一次看到村口还有警卫室的。” “这里是旅游景点,进来要收费四十,所以设了关卡。”池峋解答道。 “那那个人为什么没收你费?” “因为我小时候就住这,本村人不收费。” “哦……那又为什么没收我费呢?” 池峋觉得李鹤然小嘴叭叭不停问十万个为什么的时候真像什么也不懂的小宝宝,好想捏捏他的脸。 “因为你帅啊。帅哥刷脸就能进。” “池峋,你真记仇。”李鹤然听出来池峋在胡说八道。 两人来到一座小山的山脚下,一条石头铺就的台阶向山顶蜿蜒。漫山遍野都是花叶摇坠的油桐树,白色的花瓣如雪纷扬,覆满石阶。 “阿然,你先上去。” “哦。” 李鹤然拾级而上,时不时回头看向池峋,终于问道: “池峋,你不在我前面带路吗?” “就这一条路。台阶有点滑,你要是走不稳我还能在后面捞你一下。” 最后一级台阶离山顶的平地有点高,李鹤然走到那就停下来了。 “这里能上去吗?”李鹤然有点怀疑地问道。 “这有点陡,我先上去。”池峋走到李鹤然前面,扶住一旁的灌木向上蹬。 “池峋,你小心点。” 李鹤然话音刚落,池峋就已经站到山顶的平地了。 池峋俯身向李鹤然伸出一只手,用眼神示意他上来。 李鹤然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放在了池峋的手中。他能感觉池峋燥热的手指将他的手指完全缠绕、包裹,掌心坚硬的茧紧贴在他指肚上。 池峋用力将李鹤然往上一拉,另一只手臂扬起护在李鹤然身后形成屏障,确定李鹤然站稳后他才松手。 李鹤然走到开阔地带,眺望远方,山脚下的景色让他沉醉不已。 “好美啊!” “喜欢吧?这里是我的秘密领地,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在这待一会儿,烦恼都会烟消云散。” “嗯。” 一个烟波浩渺、水光粼粼的湖泊镶嵌在翡翠般的原野上,湖边矗立着三座灰色的高塔。更远处的山岗下是稀稀落落的平房,炊烟自青色的瓦片上袅袅升起,绘在蓝天的画纸上。 山顶只有一株巨大的油桐树,像油纸伞一样平撑开来,绿荫匝地。 两人站累了,就在树底下并排躺着乘凉。山顶的风很急,很大,大朵大朵的油桐花下雨似的坠得很快,时不时要拂一下脸上的花瓣。 “这花好香!”一朵油桐花刚好歇在李鹤然挺秀的鼻尖上。 没有你香。 池峋侧过身去看李鹤然,只闻到馥郁的茉莉香。 他注意到李鹤然白净的耳垂上若隐若现的耳洞,才恍然记起很久没看到李鹤然戴耳钉了。 “阿然,你的耳洞快长实了。” “长期不戴就会这样。”李鹤然摸了摸耳垂。 “为什么不戴了?” “高三有次晚自习戴耳钉被班主任逮到了,他直接搜抽屉把我整盘耳钉都没收了。”李鹤然叹了口气,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那天就不戴了。” “别叹气,叹气会带走好!运!气!”池峋笑着劝慰道。 他盯着李鹤然的耳洞入了迷,幻想如果李鹤然戴的不是耳钉,而是摇曳生姿的耳环,会是怎样的风情。 李鹤然的肚子很不解风情地叫了一下。 “饿了?” “嗯……” “走,我带你去吃一种特别好吃的野果子。” 池峋把李鹤然拉起来闯进一片密林。 一条山涧穿林而过,溪水清澈可见石头布满的溪底。一旁的树枝绿藤温柔垂水,随着波动的清水曼妙飘摆。 “漂过来了。”池峋发出喜悦的笑声,蹲在溪畔,双手鞠着放进水里。 李鹤然循着池峋的目光望向上游,只见一个个黄橙橙的野果子顺着水流漂下来。 两人“守株待兔”捞了好些个野果子。 “前面的泉眼旁边有一株野杏树,果子熟透了就会自己掉下来。” “好甜啊!”李鹤然一口咬了半个,“比街上卖的水果甜多了!” 没你甜。 池峋一脸痴笑。 李鹤然一边吃着杏子一边跟着池峋下了山,来到一个老瓦屋前。 门没上锁,池峋直接推门而入。 “这是哪啊?” “我小爷爷家,十一岁之前我都住这。老头年纪大了跟着我叔住,不过每个月底他都会回来住几天。” “这房子,平常都不锁着吗?”李鹤然发出疑问。 “老头说没有值钱玩意儿,懒得锁。” “去看看老头种了什么宝贝。”池峋拿起房梁挂钩上挂着的一个竹篮,领着李鹤然穿过后门进了屋后的菜园。 小小的园子种满黄辣椒,扁豆,秋葵,黄瓜,西红柿,西瓜等。池峋摘了两个西红柿,一个小西瓜,一把黄辣椒,一把扁豆,把篮子装得满满的。 “原来秋葵是长这么高的。”李鹤然觉得这些植物很新奇。 “老头种得好,一般也长不了这么高。” 池峋回到厨房后,把黄辣椒和扁豆拿出来,只提着一篮瓜果去到屋檐下古井旁。李鹤然先他一步跑过去,正要往井沿上趴,被池峋一把揪住卫衣帽子。 “别掉进去了。” 池峋摇动辘轳,把瓜果放进吊水木桶里,又把木桶放下去搁井水里浸着。 “阿然,你去屋里坐着吧。我在外面劈点柴拿厨房。” “哦。” 等池峋抱着柴火去到厨房,却被满屋的青烟熏得睁不开眼。只见李鹤然坐在板凳上,把枯枝往灶肚内塞,嘴往灶肚内吹气。 “阿然。”池峋唤他。 他转过身来,一副灰头土脸可怜样。 “我想帮忙生火,但好像……没帮上。” “我来吧。”池峋放下柴火,走过去把李鹤然拉起来,“看你眼睛都熏出泪了,去外头缓缓。” 李鹤然帮不上忙,只好在外面候着。 池峋做了个炒腊鸭、干煸扁豆,很快端出来放客厅餐桌。 李鹤然争着去清碗,帮池峋盛好饭。 “池峋辛苦了!”李鹤然双手捧着那碗饭端放到池峋面前。 池峋知道李鹤然讲礼节,便自己先动筷子,夹了块腊鸭,大喊道: “开饭!” 20-40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陆暄归来 “阿然,这些菜还合胃口吗?”池峋想到之前杨期尘说李鹤然嘴刁,怕他吃不习惯。 “特别特别好吃。”李鹤然扒饭的手就没停过。 “冰箱里还有油辣椒,你要吗?”池峋还想到李鹤然爱吃辣。 “要要要要……”李鹤然的语调都激动起来。 池峋笑了笑,从冰箱拿出油辣椒,开好盖递给李鹤然。 李鹤然往米饭里倒了好些,用筷子拌匀。 “油辣椒拌饭,绝绝子。” “是吗?我也试试。”池峋见李鹤然吃得很香,也心动了,学着他的样子往米饭里拌油辣椒。 池峋尝了一口。 李鹤然停下筷子,眼睛睁得大大的看向池峋,很期待他的反馈。 “怎么样?” “嗯!好吃!”池峋竖起大拇指。 “没骗你吧。”听到池峋的正向评价,李鹤然很快意。 “嗯。” 池峋拿出手机,拍了桌子上的饭菜。 “给老头发个微信,告诉他我到他家洗劫了。” 小爷爷秒回。 “阿然你看,老头让我多来洗劫。”池峋准备把聊天记录给李鹤然看。 正当李鹤然靠过身来看时,小爷爷新发了条消息。 “带喜欢的人来家里了?领来给爷爷瞧瞧,爷爷欢喜着呢。” 一看到这条新消息,池峋慌到手脚并用,“啪”的一声把手机向下拍在桌面上。由于肢体动作过大,饭呛进喉咙里,池峋咳嗽了好几下。 “吃……饭,吃饭,哈……”池峋默默把手机揣回兜里。 “嗯。池峋,你慢点吃。” 池峋呼了一口气。 幸好我动作够快,不然被阿然看到就尴尬了。 用过午餐后,池峋去古井旁取了凉好的瓜果。他把西瓜对半切开,一半插好勺子递给李鹤然,一半装进编织袋里。 “这一半留给刘叔。” “池峋,你不跟我一起吃吗?我一个人吃不完。” 池峋特地挑了个小的,没想到李鹤然连半个也吃不完。 “阿然,你先吃吧,吃不完的我再吃。” 李鹤然把西瓜推到两人中间,新拿了个勺子给池峋。 “池峋,你挖左边,我挖右边。” 啊……这样算间接接吻吗? 想什么呢! 池峋用指甲掐了一下自己的虎口。 “好啊。”池峋接过勺子。 他手执勺柄挖着西瓜,眼睛却一直看着李鹤然。李鹤然吃东西很香,也很斯文,不会发出声音。 “池峋,你干嘛挖西瓜皮吃?” “啊……?”听到李鹤然的提醒,池峋才把目光转向西瓜,发现有块地方果肉已被挖空,西瓜壁被他凿出一个小坑。 “劲用狠了……挖深了。” “哦。”李鹤然相信了他的解释。 吃过西瓜后,李鹤然拿起一个西红柿在手中把玩。 池峋盯着李鹤然指节分明的手指滑过颜色很诱人的果皮,莫名觉得很涩。 “池峋,这个生吃吗?” “嗯,很爽口的。趁凉切片洒点白糖会更好吃,可惜这里没有白糖。” “那我要拿回家试试。”李鹤然把西红柿丢进卫衣帽子里。 离开三塔湖村时,池峋把剩下的半个西瓜送给刘叔。 “刘叔,我借用下快照机和电脑。” 为了方便游客打印纪念照,三塔湖村委会年初在警卫室新添置了一台快照机。 “用吧。”刘叔啃了一口西瓜,“我说岭哥儿今天怎么这么惦记你刘叔,合着是贿赂你刘叔来着?” “瞧您说的!我哪次回来不惦记您?每次洗劫完老头家我可只想着给您分赃物。” “是了是了……”刘叔眼珠子一转看向李鹤然,“小帅哥,我们岭哥儿可是好孩子,头一次见他带朋友回来。你俩好好的,九十岁了也要像现在这样要好。” “嗯嗯,池峋是很好的人。”李鹤然笑容和煦,把刘叔的祝福珍藏于心。 但是,和某个人一直走到九十岁是他从来没幻想过的,或者说没奢望过。自亲生父亲将他与母亲抛弃,接另一个女人回家的那刻起,他就不再坚信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可以有多稳固。他的生命中充满离别和变数,别人的爱可以随时收回。人类最擅长对着一朵残破的玫瑰浇灌,再让他凋零。在那个繁星满天的仲夏夜,十五岁的少年面对人生的第一次悸动,选择像流光一样逃离。 池峋在电脑前坐下,从裤兜里掏出上次李鹤然撕下给他的征稿启事杂志页,对着上面的投稿要求和邮箱,在主题填报栏里慎重敲下“绮丽交替”四个字,点击了发送邮件。 “池峋,我觉得你能拿奖。” “为什么?” “因为我刚刚说了你能拿奖,我的嘴巴可是很灵的。”李鹤然一意孤行。 “你说的,我就信。”池峋没脸没皮地凑近了点,“借阿然吉言。” “哟,刚才谁嚷嚷我们唯物主义者来着?”刘叔擦了下嘴,眉飞色舞。 “瓜还是给刘叔拿少了,您现下嘴还有空说话呢。” “你这孩子,是懂反思的。”刘叔称心得很。 池峋在快照机上把相片打印了出来。 “刚才医院的那个爷爷说想要一张。” “池峋,可以也送一张给我吗?”李鹤然眼睛里有拙朴的诚恳。 “嗯。阿然,给。”池峋新打印了一张,被李鹤然要相片他心中一片暗喜。 “好漂亮,我要留着做书签。”李鹤然欢欢喜喜地把相片放到背包夹层。 放在电脑桌上的手机屏幕亮起,来电人显示是官季霖。 官季霖几乎没主动给池峋打过电话。 他望向电脑桌一角翻开的日历,心脏狠狠抽了一下。 官季霖对他不算太坏。母亲出事前身体不好,一直没有工作,也干不了太重的家务。官季霖性子冷,对他们母子俩甚至是官锦感情上都很淡漠,但是经济上的照顾没缺过。母亲成为植物人后,官季霖也没有放弃抚养继子的责任。 池峋撕下那页日历,揉皱,揉出纸屑沫,像揭开记忆的疤痕,里面有无数个他血淋淋的梦境,逼着他痛一回,再痛一回。 他永远无法理解,也无法原谅五年前官季霖的选择。 “爸……”他生疏地喊了一声。 “池峋。”官季霖的声音带着金属的冷意,“陆暄回国了,下周就会去A市大学上学。” 池峋将拳头攥到发白。 “如果碰面,不要滋事,我没空去警察局捞你。”官季霖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那个夜晚,池峋再度陷入梦魇。 梦里是一片灰的暗色,遗落在水洼边上的篮球,又深又长的车辙,被撞到变形的车头,母亲沾血的白裙。她那么爱干净,美丽的长发却浸在泥水里。 官季霖的背影立在明堂上。他跪在明堂外,泪水滂沱,声嘶力竭。 “爸!我求求你,不要签!不要签谅解书!” 但是官季霖像是完全没听到他的哭喊,背影始终那么沉默地伫立着。 池峋想跑过去,却怎么也动不了身体…… 陆暄事发当年,学校极力把消息压了下来,陆父几乎封锁了所有相关的贴吧、论坛。时隔两年,那轰动一时的未成年交通肇事案早已成为不再流窜于悠悠众口的轶事。 陆暄双手插兜立在办公桌前,一个手指头都不想动。私人司机与辅导员老张愉快地交谈着,将新领的教材塞入手边的书包。 “张老师。” 门外响起一个声音。 这是他今天进校以来,唯一能引起他注意的事物。 他应声回头看,心头微震,有一种麻麻的刺痛感。 这张脸…… 呵…… 触发评价机制的同时,他本能地先触发了高人一等的嘲讽机制。 这张脸很好看,好看到让陆暄有了危机感。 但是陆暄不会承认。 他家世好,长相好,少年风流,为所欲为,从小就习惯了鲜花与世人的讨好。 “这是春季运动会的策划书,刘老师让我给您。”李鹤然把策划书放到办公桌上。 “李鹤然,你来得正好。”老张抓住李鹤然的肩,面向陆暄。 “这是运动训练班的班长李鹤然。”老张向陆暄介绍道,又看向李鹤然,“这是新来我们学校的陆暄,他下节课在慎思楼311教室上,你领他去一下。” “好的,张老师。”李鹤然应下来,他走到陆暄的右前方,面带微笑,语气热情,“陆暄同学,你跟着我就好了。” 陆暄眼神淡漠而空洞,目光偏过李鹤然所在的地方看向前方,并不应话,也没有要跟上来的意思。 “好好好,这位小同学,那就多麻烦你了。”司机见状赶紧上前一步接李鹤然的话。 “叔叔,这边走。”李鹤然并不介怀陆暄的无礼态度,向司机点了点头。 刚走到慎思楼311教室门口时,里面就发生不小的喧哗,不少学生抬头望向他们。 陆暄对这一阵喧哗很满意,他的出场就应该这样受人瞩目,热闹而盛大。 一个女生红着脸跑到他跟前,低眉垂眼,双手奉出一封折成心形的蓝色情书。 呵…… 他又发出天性里的嘲讽。 从小到大,他最不缺的就是男男女女的情书,这种东西相比他所拥有的事物而言太廉价了,他打心眼里瞧不起。大部分时候,他选择忽略,只有写信人长得好看时,他才会收下。而这些被收回来的信只是他自我满足的工具,最终的命运场所也只是垃圾桶。 他看了一眼那个女生,长得好像洋娃娃,模样是精致的。他伸出手,准备接下这封情书。 “李鹤然,我喜欢你!”女生突然闭着眼睛不管不顾地大喊道。 陆暄的手凝固在半空中,生平第一次感到耻辱。 里面的学生起着哄,吹响口哨,有一个女生中气十足地喊道: “答应她!” 陆暄觉得,这些嘈杂的附和与欢呼,都像是对他的嘲讽,把他的耻辱放大百倍。 李鹤然把表白的女生喊到教室外空空的长廊上。 “对不起,这封信我不能收。但是很谢谢你的喜欢。我还有课,先走了。”李鹤然向女生浅浅鞠了下身,便快步离开了。 连背影都那么好看…… 好看个屁! 陆暄惯于否认。 下课后,中场休息十分钟。 陆暄讨厌待在封闭拥挤的教室里。他走到走廊上,背倚在栏杆上,双臂张开也随意搭着栏杆。 几个女生在不远处站成一小堆望向他,七零八碎地私语着。 “他好帅啊!” “听说是新来的。” “真贵气啊。” “还有专车司机接送呢……” 从楼梯上来的一个女生打断了她们的讨论。 “刚刚在篮球场看到李鹤然了!离我好近!帅晕了!” “他们是不是要打球了?走走走!去晚了就挤不到前面的位了。”几个女生手拉手跑下楼梯。 “上次我帮他们捡了球,李鹤然还对我说‘谢谢’了呢!超级苏!” “真的吗?待会球我捡,都是姐妹让着我点。” “那上次我去厕所你都不陪我!谁要让你啊!” “宝贝儿,我错了。” …… 那群女生的说笑打闹声渐渐隐息,长廊复归平静。 呵…… 陆暄转过身,换了个趴在栏杆上的姿势,看到对面楼有个人正看着他。 陆暄心被撞了下,唇角勾起一抹魅人的笑。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撞破春光 官锦在前面走着,陆暄与他隔了两三米,跟在他身后。 他还不识路,只能由官锦带着。 穿过几段曲折的长廊,官锦走进一个逼仄狭窄的房间,里面到处是铁架子,摆满各种各样的体育器材。 陆暄一进门,官锦就把门关上了。等他转过身,看见陆暄背靠着墙壁,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他刚一走近,陆暄就把脚勾上他的敏感部位。 “这就受不了了?”陆暄轻笑了一声。 官锦把鼻尖凑到陆暄颈窝,闻了闻,俯耳问: “暄儿,你今天擦的什么香?” “白茶妖姬。喜欢吗?”陆暄嗓音沉沉,像没在水里的勾子,热气喷在空气中化不开来。 “你的确是个妖姬,我敢不喜欢吗?”官锦突然低下头,深入那座水淋淋的粉色花园,直到快无法呼吸,他才放开陆暄。 “陆暄,陆暄……”他粗喘着气唤他的名字,“我还是……喜欢从后面抱着你。” 陆暄笑了笑,眉眼笑出好看的桃花,大拇指与食指轻捏着官锦的下巴。 “算了……”陆暄把手垂下,背过身去。 一双手从后面缠了上来。 官锦曾说陆暄是他的烟,陆暄知道,他烟瘾犯了。 身后人是一道海浪,汹涌之中,那双手解开了他的链子,春光乍泄,一寸一寸,推着他走向溶解。陆暄终于无法保持高傲…… “暄儿,你的声音真好听……” 陆暄的絮语像一只蝴蝶般轻盈,迷乱了官锦的神经。 “暄儿,暄儿……” “官锦,你这辈子……都欠我的。” “所以我现在,来还你了……” 窗外的蝉鸣聒噪,完全盖过这白日的欢愉。 陆暄只能听到官锦的呼吸与呼唤。 暄儿…… 暄儿…… …… 体育器材室斜对面的楼下就是操场。运动训练班全体人员分成男女两排站着,一组接一组轮流去体育委员那里领体育用品。 “老师,羽毛球少点了两个。”体育委员数着袋子里所剩无几的体育用品向陈老师汇报道。 陈老师眉头微皱,旋即看向李鹤然: “李鹤然,你马上去体育器材室拿两个新批次的羽毛球过来。你腿长,走路快。” 底下发出一片笑声。 “好的,陈老师。” 李鹤然体力好,肺活量也大,一路不带停地跑过宽广的操场,直蹬楼梯跑到二楼体育器材室门口,“咣当”一声双手把门打开。 眼前的景象让他震惊到无法做出反应,李鹤然木在原地,屏住呼吸。 陆暄几乎没有了意识,任由官锦抱着,眼神迷离,唇珠潮湿。 他看向李鹤然,眼睛微闭,没有太多反应,只有兴致被打扰的不满。官锦循着陆暄的目光看到李鹤然,吓得直接后退了两步,慌忙整理好着装。 等李鹤然的大脑重新启动,明白过来眼前正发生着什么事时,身体快速做出条件反射。他“嘭”的一声重新把门合上,满心惊慌恐惧地拔腿就跑,仿佛后面有豺狼虎豹在追着他。 官锦眼睛久久望着紧闭的大门的门缝,脑海里浮现李鹤然的样子,他的眸子,鼻子,嘴巴,喉结,甚至是小腿。就刚刚那短短几秒,他身体每个部位的特征就深深烙进他心里。官锦下意识地舔了下唇舌,一些欲望在某处滋生。 “人都跑了,还看什么?”陆暄捏住官锦的下巴扭过来对着自己的脸,“他有我好看?” 官锦不敢说实话,又不想说假话,只好转移话题: “我是在想,他会不会曝光我们的事。” “他会吗?”陆暄音色柔媚。 “他看起来不像是会多管闲事的人。”官锦想快点结束对谈离开器材室。 “哦……”陆暄意味深长,“你很了解他?认识?” “不算认识。只是他打球很厉害,学校里很多人都听说过他。” “是吗?”陆暄气息清浅,意兴阑珊。 李鹤然一气冲下楼梯,越过大楼的拐角,却迎面撞上一个宽阔结实的胸膛。 “对不起对不起!嘶……”李鹤然一边鞠躬道歉,一边龇着牙忍受额头的疼痛。 “阿然……” 李鹤然站定抬头一看,眼前人竟然是池峋。 “撞疼了吗?”池峋抬起一只手泊在李鹤然的额前,在空气中挪了又挪,最终放下,“额头撞红了,你揉揉。” “池峋,是你啊……”李鹤然将手掌轻覆额头揉了揉。 “阿然,你怎么在这?” “我刚去体育器材室拿东西……”李鹤然话说到一半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拿羽毛球,回去压根交不了差。 池峋看着李鹤然空无一物的双手,有点疑惑: “你拿的什么?” “……忘拿了……” “你在器材室撞见鬼了?”池峋见李鹤然神色慌乱,猜他是受了某种惊吓,想缓缓他的情绪,便稍稍蹲下身,从下往上仰看着他开起玩笑。 “不是鬼……”李鹤然一脸严谨地否认了。 “是什么?” 李鹤然默了默,最终沉声道: “没什么。” 池峋见李鹤然不愿说,便不再追问。 “阿然,你们这节课做专项训练吗?怎么以前没在操场上看到过你?” “原本不是。体育概论老师和专项训练的老师互调了课。” “这样啊。”池峋有点遗憾,如果李鹤然的专项训练课和自己的体育课排到一起,就能在李鹤然身边多待一节课的时间,“我也是来拿器材的,刚好我们可以一起去。” “池峋,你先别去!”李鹤然不由得大声阻止。 “为什么?” “门好像……推不开。”李鹤然编了个蹩脚的理由。 “那个门是有点轴,得用力推才行。”池峋说完便往楼梯的方向走。 为控制好接下来的局面,李鹤然只好跟上去。 有一会儿时间了,官锦和陆暄应该走了吧?会不会还在……那个? 李鹤然打定主意,如果门还关着,他就不管三七二十一拖走池峋,如果门开着,他就和池峋进去拿器材。 待走近器材室,李鹤然发现器材室的门大开着,里面没有人才松了一口气。 “门开着,刚才谁来过了吧。”池峋一边推测一边迈步进去,“咦,这架子怎么倒了?” 李鹤然望着打横倒在地上的架子发愣,刚刚陆暄就是下身软塌塌地靠在这架子上。 池峋进到更里面去找棒球。因为以前没拿过棒球这种体育用品,他不太清楚棒球具体存放的位置,各个架子翻了一遍都没找到。他回身走出来,准备问问李鹤然清不清楚棒球放哪。 李鹤然正站在倒掉的架子前,他弯下腰,双手抓住架子上的两根支撑杆,打算把架子扶起来。 “阿然,你知不知道……”池峋向李鹤然走过去,没提防一颗散落在地上的棒球,脚踩上去打了个滑,整个人往李鹤然背上扑过去。 池峋紧急制动,双手顺势抓住架子上的支撑杆,用力撑着,手掌刮滑了一段距离,才没压在李鹤然背上。只是他悬在李鹤然上方,手臂把李鹤然堵在了身下。 李鹤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池峋就扑了过来。他不敢回头看,但是能感觉到池峋就在自己上面。 刚刚官锦和陆暄好像就是……这个姿势…… 李鹤然一想到那个画面就心悸起来。 池峋撑着有点累,喘了一口气,热热的呼在李鹤然脖颈上,这让李鹤然更加心惊肉跳。 “池……峋,你想……干嘛?”李鹤然吓得闭上了眼睛。 池峋稳了稳脚底,确保不会打滑,再把脚慢慢往上挪,形成着力点起了身。 池峋一起身,李鹤然就感觉压在心上的一座山飘走了,顿时轻松许多。 “刚被这个棒球绊了一下。”池峋指着地上的棒球解释道。 “哦……原来是绊倒了。”李鹤然小声地自言自语,目光一扫,看到一滴鲜血顺着池峋的手指坠下来。 “池峋,你受伤了!”李鹤然跑过去抓住池峋的手指,抬到眼前查看伤势。 “手掌都刮破了。”李鹤然眉头微蹙。 池峋看着李鹤然难过的表情,于心不忍,把手抽走了: “皮外伤,不碍事。先去拿器材吧。” “器材重要还是你重要啊?!”见池峋如此不顾惜手上的伤,李鹤然有些生气地吼道。 “阿然,那你觉得哪个重要?”池峋知道李鹤然会怎么选择,但还是想感受自己被选择的那一瞬间,哪怕只是跟没有生命的器材比。 “当然你重要啦!”李鹤然不假思索。 “谁重要?没听清……”池峋还想再感受一遍自己被坚定选择的那一刻。 “池峋,你烦不烦?”李鹤然难得暴躁,“滚去医务室。” 只有一位女医生在医务室值班。李鹤然乍一看她觉得很眼熟,但又想不起来之前在哪打过照面。 观察过池峋的伤势后,女医生轻车熟路地拿了消毒水、药水、医用棉签、纱布、医用胶带等工具。 “这药水刚涂下去会有点疼,忍一下。”上药之前,她先给池峋提了个醒。 女医生取出棉签,蘸透药水,搽在池峋的伤口上。但是池峋全程没有表情,不像是感受到疼的样子。 “池峋,你不疼吗?”李鹤然不禁问道。 “不疼。”池峋摇了摇头。 十一岁那年因为打碎家里杯子被官锦拖拽着穿过整个客厅,摔在墙角上拳打脚踢时,他就开始习惯疼痛了。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初恋是你 上完药后,女医生给池峋敷上纱布片,再用医用胶带绕着池峋的手缠了好几圈固定好纱布片的位置。 “明后天再来换两次药,记得伤口不要沾水感染。”女医生把相关工具塞回医药箱。 李鹤然看到医用胶带最后被掐断的那个位置没有贴实,有一点翘起来。他自然而然地捧起池峋那只受伤的手,大拇指沿着医用胶带的尾巴颜删汀抚平了一遍。 虽然隔着两层纱布,但是李鹤然这个抚摸他掌心的动作还是让池峋怦然心动。 李鹤然的手指好软,不知道亲上去……会是什么感觉? “阿然……”他忍不住叫了李鹤然的名字,声音里是浓到化不开的深情的欲望。 “池峋……”李鹤然立马松掉手,低下头躲过池峋清盈的眼睛。 女医生在李鹤然正对面坐下,打断两人之间忸怩的氛围。 “小帅哥,真认不出我了?” 难道以前真的见过她? 李鹤然盯着女医生的脸发了半天呆,还是没能想起来之前在哪见过。 “其实我刚进来的时候就觉得您挺脸熟的,但实在想不起来了。” “我以前在你读初中的那个学校待过。”女医生莞尔一笑,“有一次你打篮球受伤,一小姑娘陪着你来医务室,当时就是我给你包扎的,想起来没?” “哦,原来就是您啊!”李鹤然终于想起来女医生,也想起程雪暖,那懵懂少年时光里第一次的心动。 “我记得当时那小姑娘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女医生回忆起两年前的场景,“你那小同桌也是考到这个大学吗?” 是之前葫芦娃说的向李鹤然表白的那个女生吗?听起来,李鹤然和那个女生的关系很好。 池峋垂下头,眼神黯然像夜幕下的河水。 “她不在这个学校。”李鹤然偷看了池峋一眼才把目光转向女医生,“她老家在哈尔滨,听说初中毕业后转去那念高中了。我们现在没有联系了。” “哈尔滨啊……”女医生有点吃惊,“离我们这远得很呐!那小姑娘温温柔柔的,没想到是东北妹子。” 程雪暖,第一个发现他偷偷戴耳钉的女孩。 “李鹤然,原来你这么臭美,还戴耳钉。我不喜欢男生戴耳钉。”程雪暖立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李鹤然猜她会说出“娘里娘气”之类的话,任何人只要打破人类既定的规则,就会被视为异类,哪怕这个人并没有伤害世界,哪怕这个人与世界上其他几十亿的人群一样平等。 “我管你喜不喜欢。”李鹤然本能地启动防御机制,拽了拽书包带子,继续往前走。 “喂!”程雪暖跳到他面前,堵住他的路,双颊笑意浅淡,“但是你戴就很好看。你放心吧,我不会举报你的。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女孩说完便跑开了。 傍晚的风把女孩的头发吹起来,衬得她的背影很轻盈,像一朵漂亮的云。 程雪暖,这个他曾经写在冬天雾玻璃上又马上擦掉的名字,连接了他太多月光一样纯白的记忆。 篮球场上为他喊的加油,在他语文书上画的涂鸦,物理实验室里一起组装的电路,值日打扫卫生时的相视一笑,共同做的小组黑板报,还有两个人想破头也没解出的方程式…… 在初三毕业后那个香樟叶也填不满的空白暑假,他常常想如果当初能够勇敢地抓住她的手就好了。可是他知道,即便他再回到程雪暖向他告白的那一天,他还是会选择逃离。 上了高中,程雪暖还是会时不时跑入他的梦里,全部都是美梦,在梦中他们一起度过更加快乐的高中时光。他记不得是从什么时候起,程雪暖就不再出现在他梦里了。今天听别人提起她,居然不再有最初的那份悸动,只有春风了无痕的淡然。 原来,我已经不再喜欢她了。 或许,她也不再喜欢我了。 李鹤然曾经很天真地以为,少年的一瞬心动就会永永远远,但是后来才明白时间和距离可以轻易改变太多事物。 离开医务室后,池峋和李鹤然并肩走着,一路无话。但是李鹤然能感觉到池峋看向自己很多次,似乎有话要说。 “池峋,你想说什么?”李鹤然引导道。 “那个……”池峋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常点,“就……那个女生是你的初恋吗?” 李鹤然静默了一会儿,没有立刻回答。 “我这个人比较八卦,你要是不愿意说也可以不……”池峋脸上故意堆着笑,来掩饰内心的无措。 “是。”李鹤然截断池峋的话,“她是我第一个喜欢的人。” 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听到李鹤然的答案时,池峋脸上的笑还是无法控制地僵住了。 原来李鹤然……是真的喜欢女生的。 这几天,池峋自我感觉跟李鹤然的关系更亲密了,可以彼此陪伴,相互打闹、开玩笑。他不止一次地幻想过,李鹤然会在这个过程中慢慢喜欢上自己。如今看来,幻想也只能是幻想。 他没有力气再去伪装,沉下脸来。此时此刻,他只想任性地不开心一下。 “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现在已经……不喜欢她了。”李鹤然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多说这一句。 “这样啊。”听到李鹤然这样说,池峋沉下来的脸色又明朗起来。 “那你呢?你还喜欢……你的初恋吗?”李鹤然想起池峋钱夹里的那张照片上的女孩。 “我……” 李鹤然,我的初恋就是你啊! “我哪有什么初恋啊?又没人恋我。”池峋不能说真话,只好嘻嘻哈哈地自我嘲弄。 “会的。”李鹤然声音很轻,但很坚定。 “什么……” “会有人喜欢你的。你很好。”李鹤然把意思完整表达出来。 听到李鹤然这样说,池峋有些愣神,心底灭下去的希望好像重新被点燃了。 那那个人,会是你吗? 我只想要你。 “池峋,你的手机刚才好像响了一下。”李鹤然提醒道。 池峋打开手机一看,果然有一条新消息,信息发送人的号码很陌生。 他没多想什么就点了进去。 “池峋老师,您的作品《绮丽交替》在《小生活》《星文学》杂志联合主办的第一届‘青春感光度’摄影赛事中获得二等奖,汇款单及样刊已于昨日寄出,请注意查收。” “啊!”池峋惊喜到大喊一声。 “池峋,怎么了?”李鹤然不太确定池峋是吓到了还是激动到了。 池峋把手机递给李鹤然。 “天呐!”李鹤然一边看消息一边发出惊叹。 两人对视笑着,彼此都兴奋到面红耳赤,头脑发烫。 “池峋,你棒呆了!”李鹤然情不自禁地跳起来,双手勾住池峋的脖子抱上去。 两人在巨大的喜悦中紧紧相拥。 仲夏的风把长廊外的树林吹得沙沙作响,高远的天空掠过一群飞鸟,拍动翅膀奏出余韵悠长的乐章。 一切都像是对十九二十岁时的梦想的热烈祝愿。 等激动的情绪劲头过了,两人才发现自己正与彼此交颈而拥。李鹤然先松了手,后退几步与池峋拉开距离。池峋杵在原地,手挠着后颈,目光无处安放,只能一会儿看天上,一会儿看地上。 “阿然……”池峋尝试着正视李鹤然的眼睛,“二等奖的奖金有五千块呢,我想用来买照相机。等今天的课都结束,你可以陪我一起去数码城先看看吗?” “当然可以了,我还要去砍价呢。” “那就这么说定了,楼梯口见。”池峋眼睛笑成一条缝。 最后一堂课池峋一直盯着黑板上方的挂钟,一听到下课铃声他就抓起书包往教室外冲,把全班人看得目瞪口呆。 “同学!”池峋快跑到教室门口时,被老师喊住了,“你干嘛?” “我听到下课铃声了……” “那我有说下课吗?跑得比兔子还快,怎么着前面有嫦娥姐姐等你啊?” 整个教室哄堂大笑。 池峋蔫蔫的又坐回座位。 老师又口水四溅雨露均洒地讲了大半天,整整拖了五分钟的堂。 当池峋挥汗如雨地跑到约定地点时,李鹤然正一个人靠在长廊的栏杆上,头顶高悬的五月的榴花,把他的侧脸映照得明艳又孤单。 “阿然,对不起,让你等我了。”池峋抱歉道,“老师今天拖堂了。” “不碍事,我们现在出发吧。” 李鹤然在前面快步流星地走着,池峋就在左后方不远不近地跟着。他喜欢把李鹤然掌控在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这样让他感到心安。夕阳的余晖很美,那些灿烂而闪烁的金色掉在树上、街道上、还有他爱的人的肩上。这样美好的场景根本不会让十九岁的池峋对未来有所顾虑,他只会觉得所有的事情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就像盛夏里一直开到绚烂的花。那个时刻的他还不知道,这个傍晚是他梦想起航的第一个傍晚,也是李鹤然梦想幻灭前的最后一个傍晚。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折翼少年 他们从数码城入口的第一家店逛起。那家店店面很大,橱窗里的产品也琳琅满目,但价格大部分是万元起步。 “店长,你好。”池峋唤了一声店里唯一的员工。 那人染着一头黄毛,正在低头刷手机,听到池峋的喊叫,才不情不愿地走到橱柜旁。 “我不是店长。”黄毛小伙子说道,那表情仿佛在说“我不管事”。 “挑中哪个了?”他觑了池峋一眼,又继续低头刷手机。 “您店里有没有价位五千以下的照相机卖?麻烦给我们介绍一下。”池峋虽然对黄毛小伙子的服务态度很不满,但是他不想在这么好的日子里给自己添堵,于是没有发作。 “五千?”黄毛小伙子发出哂笑,“您这么穷,还买什么照相机呀?” “你!”池峋蹭的一下火气就上来了,似乎下一秒就能跟对方干起来。 李鹤然一把把他拉住,往前走了点,与黄毛小伙子正面交锋。 “您这么看不起五千块,那您在这站够三十天能挣五千吗?” “我……”黄毛小伙子想了想自己月薪两千八,有点说不下去,“你管我挣多少?” “我们在这逛大半天了,一个别的客人也没进来。生意这么冷淡,估计您为此奉献了不少。”李鹤然拽住池峋的胳膊,“池峋,我们走。” “你你你!有本事别走!”黄毛小伙子举起拳头,“别以为长得帅我就不敢揍你。” 但这张脸这么帅,如果挂彩了还真是可惜。 不是,他俩个头这么高,我哪来的信心成为不被揍的那一个? 黄毛小伙子在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又放下了拳头。 识时务者为俊杰。 黄毛小伙子为自己的审时度势感到骄傲,低下头继续刷手机。 池峋和李鹤然又连续逛了三家店,最后池峋看中一款液晶屏微单相机,标价五千五。 “我们上家店看的一个类似款也才四千九,不仅送相机套,保修期还多两年。”李鹤然开始评价竞品。 “小帅哥,你不是做这一行的可能不清楚,这照相机看着差不多,但都是一分钱一分货,便宜的,这质量肯定比不上贵的。”店员堆着笑脸说道。 “我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但这价格也就差六百,质量估计也差不了多少,保修期还这么长。” “瞧您这话说的。”店员笑容不改,“来到店里都是缘分,我瞅着你真像我亲弟弟,五千二拿走,成不成?再降下去姐姐可就要亏本了。” “姐姐,我也是干过销售员的,一个照相机利润三百这样的事可别拿来诓我。”李鹤然气定神闲地笑道,“我也是看着姐姐您亲切,才来店里看看的。” 说完李鹤然立刻向池峋使了个眼色。 “阿然,要不我们再去之前那家店看看吧?”池峋作势要把李鹤然拉走。 “五千!五千好不好?”店员极力挽留,“姐姐头一回卖这么优惠的价格,谁让咱们缘分深呢。” “行吧,也就多一百,姐姐的生意必须照顾。”李鹤然又偷偷向池峋伸出两根手指,比了个“耶”的手势。 “既然都谈好了,您不妨多送我们两年保修期。您也说了这相机质量不赖,三年哪能就用坏了,保修期也不怕多这两年的。”李鹤然诱导道,“您店里服务真热情,下回亲戚朋友还有需要肯定往您店里领。” “成成成,小弟弟可要说话算话。”谈妥了订单,店员一高兴就答应了,“这款只有样板机,没现货,最快明天补货,先填个订货单?” “没问题,我们明天再来看看。” …… 眼前是一片不断延伸下去、看不到尽头的密林,大雾在幽暗中弥漫、翻涌。官锦一时想不起、也分不清现在到底是白天、黑夜,还是处于两者交界处的黄昏。一种神秘的欲望和冲动推着他向前走着,很快,他看到了自己想看的。一双穿着白球鞋的小腿在大雾中渐渐显现,白色袜子紧贴着腿部肌肉美好的线条。下一秒,官锦就握住了那双小腿,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快感。 “李鹤然……” 他抱紧眼前人倒在草地上,触摸到落满露水的潮湿的草地。雾太大了,大到他根本看不清眼前人的具体面容,但是能摸到那人的睫毛、鼻子、嘴巴、喉结…… “李鹤然,我早就想……”他疯狂地咬下去,那人柔软甜润的唇在他舌尖交错、辗转的触感很真实。 身下人发出抵抗,但是他轻易就控制住了。 “听话,很快就好……”官锦发出粗重的呼吸。 肌肤相擦的感觉让他兴奋不已。 “嘭!” 池峋一脚踹在官锦的房门上。 “吃饭!” 这一脚也把官锦踹出了美梦。 官锦睁开睡眼,擦了一下嘴角的口水。 “妈的!”官锦隔着房门对池峋大骂了一句。 内裤已经湿透,他赶紧起身到衣柜翻了条新的换上。 当房门打开的时候,池峋看见官锦手握着一条内裤跑向洗手间。 池峋没多想什么,先回房间写作业了。 写完一张数学试卷后,他就接到了李鹤然打来的电话。 “池峋,你今天去拿过照相机了吗?” “快中午的时候去过一趟,但还没到货。” “我待会儿去给我外婆送饺子,会路过那,到时候进去看看。”李鹤然的语气充满殷切的期待,“如果到货了我就先代你取走,你也很想早点拿到手吧。” “阿然,谢谢你了。”李鹤然说中了他心中的想法,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拥有一台属于自己的照相机,“如果拿到了先放你家。” 这么贵重的私人物品池峋不放心放在官锦的眼皮子底下,毕竟这臭不要脸的很会撬锁。 “好,我会替你好好保管的。”李鹤然承诺道。 李鹤然骑着单车给外婆送完饺子后,回程路上就拐进数码城。 进店后店员一下就认出了他。 “小弟弟,你来得正好。你们昨天订的照相机刚到货。”店员把包装好的照相机拿出来,“中午昨天跟你一起的小帅哥已经付了钱,你现在要提走吗?” “嗯。”李鹤然一边回答一边看着挂满墙壁的相机保护套,其中有一个棕色的PU皮款看起来很复古,感觉很契合池峋的风格。 “姐姐,我还要买一个这个。”李鹤然指着那个相机保护套说道。 “小弟弟好眼光,这个跟你们买的相机很配。”店员取下那个相机保护套一并包装好递给李鹤然。 李鹤然付完钱就拿上东西出去了。 池峋看到这个照相机一定会很开心。 李鹤然这样想着心情也变得轻快,单车自如地前行,两旁行道树的绿影纷纷倒退。 这条街道充满人间烟火气,有卖糖人的,架着铁锅在外头的棚子里炸油饼的,端着碗坐在大门门槛上吃杂酱面的小孩,在花丛里打盹的小猫咪…… 一辆灰色轿车在这静谧安稳的气息里缓缓行驶,突然,车头猛地转向对准路边,加速朝李鹤然横冲过来。 李鹤然来不及躲闪,本能地把相机护在胸前,吓得闭上了双眼。在一片黑暗混沌中,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漂浮起来了,脑袋一片眩晕。等他再次艰难地撑开眼皮时,发现单车已被甩到路中央,车身已经扭曲不堪,后轮悬空飞速转动着。手机在离他半米远的地方,屏幕一闪一闪。李鹤然强撑着身体爬过去,手指勉强够到手机,按下接听键。 “谁……”他呼吸困难,没办法说更多字。 突然,两个车轮相继在他面前碾过,随着一阵碎裂的声响,手机几乎变成粉末。 司机肇事逃逸了。 一块块模糊的人影向他靠来,逐渐环绕在他身边。 他突然很困,很想睡觉。 一个老爷爷伸出一只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小伙子坚持下,救护车马上就到啦。你家里人电话多少?” “18……”李鹤然报了杨期尘的电话。 他忽然记起来事故发生前他怀里还抱着池峋的照相机。 “照相机……”他嘶哑着声音说道。 “小伙子,你是说这个吗?”老爷爷双手捧着一台照相机给他看,“没摔坏,放心吧。” 李鹤然悬空的心落地。 不知是谁递过来一条热毛巾,老爷爷拿着热毛巾帮他轻轻擦了擦脸。 李鹤然瞬间清醒很多。 “我的腿……”李鹤然才发现他的腿根本无法活动,撕裂一般的疼痛在他的膝盖中拉扯。他从未这般痛过,狠狠咬碎了牙。 他的意识一会儿清醒,一会儿模糊。等他再度醒过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转运床上,几个医务人员正推着转运床在长廊上飞奔。杨期尘也在旁边,红肿着眼,一只手轻握住李鹤然的手腕。 “小然,不怕,我们到医院了。爸妈也马上就到了。” “哥……”一看到杨期尘,李鹤然的眼泪就绷不住了,“我的腿,好疼……” “我们小然受苦了。会好起来的。”一看到李鹤然哭,杨期尘也掉下泪来。 …… 池峋打开手机的扬声器,还是听不到李鹤然的任何声音。 “阿然。”池峋又唤了一声。 这次回应他的是车轮擦过地面的巨响。 不安像一张巨大的网,把他整个身心都收拢了起来。 手机自动挂断了。 池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重新向李鹤然打电话。 “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Sorry!The subscriber you dialed is power off.” “说不定只是欠费了。”池峋自我麻痹道,声音却在发颤。 他帮李鹤然充了五十元话费后继续打,按着数字键的手指控制不住地发抖。 “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Sorry!The subscriber you dialed is power off.” “对,直接去数码城那边看看。没事的,没事的……”池峋自说自话,拿上钱包、手机跑出门。 他拦住一辆出租车。 “去数码城。麻烦快一点。”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羞涩换药 当池峋坐进车里,头疼病开始犯了。 又深又长的车辙,被撞到变形的车头,地上的大滩血迹……这些画面不断在他脑海交织,闪烁。 他强迫自己被这些不好的画面侵扰时不去想李鹤然。 我的阿然要与美好纠缠,要平安顺遂,要永远快乐。 只是当他跑下车,看到路上的血迹,听到交警的议论,他再也无法欺骗自己。 阿然,你疼不疼? 阿然,你好好的。 阿然,你等我…… 他坐在赶往医院的出租车上掩面痛哭。 在医院门口下车后,他一路疾跑。湿粘的汗液在全身流淌,路过的风也不能将汗水蒸发。 “护士,刚刚有个出车祸来这急救的男生叫李鹤然,请问在几楼?” “十楼。” “谢谢。” 大厅里扎堆的人在等电梯,每个电梯都处于上行状态,在二十个楼层间缓慢行动。池峋看着那些几乎静止不动的数字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实在等不及了,只好找到安全通道的入口跑楼梯上去。 漫长的楼道空无一人,也没有灯光,晦暗到有点阴森。池峋盯着那些被灰暗色覆盖的台阶,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快点跑上去,快一点,再快一点。 即便双腿酸软到麻木,体力达到极限,他也不敢丝毫放慢脚步。 当他满头大汗冲到十楼时,看到杨诀、周绮寒、杨期尘都站在急救室门口。周绮寒流着泪水,杨诀正在轻轻拍她的肩膀安慰她。 “池峋,你来了。”杨期尘首先注意到他。 池峋走过去,向他点了点头。 “叔叔阿姨好。”池峋也向杨诀和周绮寒打了招呼。 一位中年医生拿着一沓资料从急救室走出来。 “医生,怎么样?”四个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上半身只有轻微的擦伤和淤青,出血量也不大。放心吧,完全没有生命危险。” 四个人短暂缓了一口气。 “但是……”医生脸色沉重起来。 四个人的心又被揪起来。 “腿伤得特别严重,要马上进行全麻手术。半月板必须切除,还要打上钢钉。我们几个主刀医生现在要去讨论手术方案,等确定好了再跟你们家属说明具体情况。” “医生,能不能给我弟弟打止痛针?我看他痛得脸都青了。”杨期尘红着眼问道。 听到这句话,池峋的心像被钩子狠狠捅了一下,被生生洞穿。 “伤成这样确实会伴随剧痛,我们已经给他打了止痛针,应该能稍微缓解。”医生说完这句话便走了。 池峋将拳头攥出青筋。深深的自责与后悔仿佛厚重的积雪,快要把他树枝一样脆弱的神经压垮。 如果李鹤然没有为他去取照相机,也许就不会出现在那条路上,也不会发生这场意外。 医生对家属开展术前谈话时,池峋也跟着旁听。医生说的每个字都像在对他实施一场酷刑。 “我们会在他的关节灌入无菌生理盐水把关节间隙打开,再放入关节镜查看情况,然后从小切口插入手术器械,再把撕裂的半月板碎片剪除……”介绍完手术方案后,医生逐一告知手术风险。 “医生,请问做这个手术对他今后打篮球有影响吗?”池峋知道李鹤然最在乎什么。 “打篮球?”医生对池峋的提问感到不可思议,“这么跟你说吧,篮球这种运动以后沾都不要沾,除非这腿不想要了。” 池峋的心猛的一沉,快要窒息。 “术后还需要定期观察和长期的复健,也有病人耐受不了复健的痛苦的,这辈子也就瘸了。”医生摇摇头,叹了一口气,“小伙子还这么年轻,你们做父母的可不能心软,复健再痛苦也要让他坚持下去。” “好。谢谢医生。”周绮寒背过身去擦了一把泪,然后在手术同意书上签了字。 手术过程漫长而煎熬,两个半小时后,李鹤然终于被推出手术室。麻醉的作用还没过去,李鹤然仍旧睡着。 四个人围绕着李鹤然的病床坐着。 窗外夜幕已深。病房内点滴在昏黄的灯光下无声坠落。 “孩子,你先回家吧,太晚了不安全。”周绮寒对池峋劝道。 “是啊,明天学校还有课呢。”杨期尘也加入劝说行列,“这有我们看着,放心吧。” “我再陪陪他。”池峋很执拗地说道,他看着李鹤然憔悴的脸郁结难散。 “不好意思,请问这是李鹤然的病房吗?”一个老爷爷拿着手提纸袋出现在门口。 池峋回头看了一眼居然是小爷爷。 “小爷爷,你怎么来了?” “峋儿,你怎么在这!”小爷爷也很吃惊,但旋即就反应过来,“病床上这小伙子你认识?” “嗯。是我朋友。” “老人家这边坐。”周绮寒拉出一把椅子。 杨期尘拿出一次性纸杯给小爷爷倒开水。 “不用这么麻烦,我就过来送个东西。”小爷爷和蔼地笑笑,把手提纸袋放在床头柜,“这里有个新照相机和保护套,是这小伙子落下的。” 小爷爷立在病床边看着李鹤然瘦弱苍白的脸,一脸怜惜。 “这小伙子被撞到的时候还紧紧护着这相机呢,一点也没摔坏。” 这话像一场又咸又涩的雨落在池峋心上,酿出满溢的苦味。 阿然,你怎么这么傻? 还有什么比你更重要? “峋儿,你要跟爷爷一块儿回去吗?”小爷爷临走时问了他一句。 “我不回去。”池峋留恋地看着李鹤然。 小爷爷劝不动他便先走了。 过了一会儿,一个高大的人影突然冲进了病房,扑通一声抱住床上的李鹤然,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鬼吼乱叫。 “李鹤然,你别死啊!你要是没了,谁陪我打球啊?谁监督我减肥呀!谁教我追女生啊……” 啊……?追女生?李鹤然你……经验是不是挺丰富的? 四人看着一顿狼嚎的葫芦娃一脸懵逼。 池峋走上前,很想把他的嘴堵住。 “你大老远跑过来就是为了咒我?”不知道是不是葫芦娃的哭声太具冲击力,把李鹤然闹醒了。 “李鹤然,你还活着,太好了呜呜呜……”葫芦娃开心到摸了摸李鹤然的脑袋。 “爸,妈,哥,池峋,让你们担心了。” “傻儿子,说的什么话?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养伤,此外的别多想。”杨诀弯下腰把被子往李鹤然的胸口提了提。 “嗯。”李鹤然看向池峋,“池峋,待会儿你和葫芦娃一块回学校吧,我没事。” “我今天晚上没课,可以多待会儿。”池峋恨不得整个晚上都陪在李鹤然身边。 “回去吧。”为了让池峋安心离开,他继续说道,“我每天用微信向你汇报我的情况,总行了吧?” “那说好啦。”得到李鹤然的这个承诺,池峋才放心地和葫芦娃离开了。 住院这段时间都是杨期尘在贴身照顾李鹤然。 早上李鹤然没什么胃口,只让杨期尘打了一份瘦肉芥菜粥。杨期尘怕他吃不饱,另外买了些苹果、酸奶备着。 杨期尘把早餐放在病床移动桌上。 “小然,你慢点吃,注意烫。”他拿起手机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我先给你嫂子报备一下今天的行程。” 李鹤然拿起调羹正准备吃粥的时候,想起来昨天对池峋的承诺。他拿起手机拍了粥的照片发送给池峋,配上文字“我的早餐”,他觉得还不够又加了个小太阳的图标,做完这些后他才开始吃粥。 这时他看到杨期尘正举着手机拍床头柜的烤红薯和豆浆。 “哥,你拍这些干嘛?” “给你嫂子报备我早餐吃什么啊?”杨期尘浑身都散发着恋爱时的酸臭味,“小情侣的情趣懂不懂?” 啊……这…… 李鹤然不由得把这一行为对标自己和池峋,开始觉得不对劲。 才芝麻大点的事,我的汇报是不是太详细了? 李鹤然想把消息撤回,但已经过了撤回时间。 池峋回复了好几条消息。 “阿然,怎么吃这么少啊?是不是胃口不好?” “你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吗?” 一张照片,照片里是一碗青菜鸡蛋面。 “这是我的早餐。” 又是一张照片,照片里是一片连绵到山顶的好看的云。 “今天的云特别好看。我想你在病房也看不到,所以替你拍下来了。还有什么想看的尽管跟我说哦。” 后面接着云朵的小图标。 李鹤然看着这些消息会心一笑,关掉手机,专心吃粥。 早餐结束后,杨期尘把移动餐桌收起来。 “小然,你嫂子要过来看看你,快到了。我去楼下接一下她,很快回来。” “好的,哥哥,你去吧。” 杨期尘离开后,李鹤然瞬间觉得有些清冷孤单。人在生病受伤的时候,这些情绪好像更容易冒出来。 正当他感怀时,池峋忽然出现在病房门口,手里提着一个保温盒。 “池峋!”李鹤然感到惊喜,“你怎么来了?” “给你带好吃的来了啊。”池峋笑着走向他,把保温盒放在床头柜上,“新鲜好喝的乌鱼汤,我小爷爷说吃这个能促进伤口恢复。” “怎么就你一个人,没人陪你吗?”池峋才反应过来李鹤然的家人都不在。 “我哥下楼去接他女朋友了。”李鹤然解释道。 “哦。这样啊。” 门外响起一阵轱辘滚动声,一个护士推着换药车进来。 护士没看到熟悉面孔杨期尘,以为李鹤然今天换了人陪护。 “小伙子,你有两个哥哥啊?”护士看了一眼池峋,随口一问。 “他是我弟弟。”李鹤然纠正道。 “原来是你弟弟啊!你家基因真好,个个都长得这么高大。” “我不是他亲弟弟。”池峋很抗拒跟李鹤然以兄弟相称。 “哦……”护士不再多说什么,拉上遮挡帘。 “你抱住他的腰,让他屁股悬空,要把他的裤子褪下来。”护士一边拧开药水瓶的瓶盖一边吩咐池峋道,“我先配药。”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蔓上腰枝 池峋僵在原地红了耳垂,想上手,但不敢。 李鹤然也别扭得不敢动。 护士看李鹤然表情变得很不自然,猜测性地问道: “小伙子,你里面有穿内裤吧?” 李鹤然被这样一问更羞了。 “穿……穿了。” “别介意哈。昨天换药时有个病人没穿内裤,把我们护士站刚来的小姑娘吓得哟……”护士笑了笑。 “哦……” 忽然,李鹤然感觉一团温热缠上他腰间,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池峋就已经单手打横把他抱起来了。他紧张到轻喘了一声,腰软下去,有点支撑不住。 池峋伸出另一只手,手指攀上李鹤然的腰脊,轻轻拉住他的裤腰往下褪,褪过大腿根时才把李鹤然放回到床上。他双手并用,继续慢慢往下褪,生怕刮到李鹤然腿上的伤。 护士配好药后抬起头,看到池峋还没把李鹤然的裤子褪下来,调侃道: “还没脱完呢?动作这么慢,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演慢动作电影呢。” 什么! 动作电影! 池峋一时空耳。 护士直接上手把李鹤然的裤子褪到脚踝处。除了膝盖上的手术刀口创伤,李鹤然的大腿上、小腿上还有很多小刮痕。 “大腿根上喷一下。”护士低着头在李鹤然膝盖上抹碘伏水,腾出一只手拿着一瓶喷雾药剂往床头的方向一递。 池峋握住瓶身,但下一秒李鹤然的手指就紧贴上池峋的手,一阵撩人的痒。 李鹤然倏然放下手,小齿顶着软唇,小声说: “给我的。我自己喷。” 池峋身上泛起一片燥热,用手摸了摸鬓角,将药还给李鹤然。 “这药直接喷伤口会疼吗?”池峋问护士。 “不会。舒缓用的,喷眼睛都没问题。” “哦。” 李鹤然轻压按压泵,一片水雾在空气中晕开,均匀地飘在他大腿上。 李鹤然的大腿很白,黏着细细的透明的水珠显得更加水嫩,像梅雨里的白杏花。池峋无法仰制地看得出了神。意识到这点时,他背过身去,干咽了几下,但是那画面却在脑海愈发清晰细腻。 “换好了。”护士把瓶瓶罐罐放回收纳盒,俯下身帮李鹤然提裤子。 李鹤然双手撑在床板上,准备把自己暂时撑着悬空。 池峋的双臂却再次像柳条一样蔓上他的身体,将他抱起来。 “你现在别用力,容易牵到伤口。”池峋低下头对他说道。 “哦。”李鹤然的眼神短暂避开池峋,却又忍不住偷偷看向他。 李鹤然发现,近距离看池峋他的五官会显得更加立体,眼尾的形状、鼻梁的弧度、唇形的线条都更加精致。他的额发沾着汗液,有些湿地搭在一双浓眉上。 从这个角度看,他真的……很性感。 “穿好了。”护士松开手,“有什么事就按呼叫器。”说完她便推着换药车离开病房。 池峋把李鹤然放回床上,正对上他那双明亮的眼睛,心神不由得晃了一下。病房太安静了,静到可以听到李鹤然的呼吸声。喜欢一个人,竟连他的呼吸都像一种勾引。池峋快要招架不住,迅速退到安全范围。 “鱼汤趁热喝了。”池峋盛了半碗乌鱼汤。 “池峋。”李鹤然喊了他一声。 “什么?”池峋回过头,一大片雨雾扑面而来,又湿又凉。 “哈哈哈……”等白雾散去,他看到李鹤然手中握着刚才那瓶喷雾药剂,一脸幸灾乐祸。 太调皮了! 真是欠收拾! 池峋探过身,要去抢李鹤然手中的瓶子,结果又被李鹤然连喷了两下。 “还来?!”池峋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汽,继续去抢瓶子。但是李鹤然动作太灵活,他不仅没抢到,还又被喷了一下。 “就来,略略略……”李鹤然得寸进尺地向他吐了吐舌头。 这舌头,怎么粉得这么好看……像春日里的胭脂…… 才这愣神的半秒钟,池峋又再再再再次被喷了,他是真的快要被李鹤然耍出脾气了。 “给我!”他的声音硬起来,动作也野蛮了,双手牢牢抓住李鹤然的手腕,倾身用力摁在床上,完全控制住身下人。 这番肉搏费了些力气,两个人对视着发出急切的喘息,潮湿的热气在两张近在咫尺的面颊之间碰撞、交缠,彼此深入,混为一体。 指尖粘连,磨得发烫。 池峋仓皇地颤了颤手指,无意中按压到喷雾瓶,伴着一声轻响,一片水雾在李鹤然的面庞上妥帖落下。身下人,像纱幔微掩下的月亮…… 水雾散去,李鹤然睁大眼睛,大喘了口气,凝视着池峋的眼睛。 用这副梨花带雨的样子看着我……真想把他…… 池峋偏过头,不去看李鹤然的脸,却瞥见李鹤然肩颈上的一颗痣。 李鹤然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多痣…… 很像一些标记,标记爱人的吻和抚慰…… “小然,你们在干什么?”杨期尘和颜胭突然出现在病房门口。 “嘭”的一声手中的瓶子跌落在地,被迫爆破的安静无处可逃窜。池峋吓得松开李鹤然的手腕,站起身。 杨期尘捡起瓶子放在床头柜上,手握住李鹤然的手腕看了一下: “都掐青了。” “对不起……我……” “不怪池峋,是我先闹他的,我们刚才闹着玩呢……” “你现在身上有伤,别乱折腾。”杨期尘露出少见的严肃神情,又看向池峋,“你今天不用上课吗?” 那质问的语气仿佛一道逐客令。 “我请了早课的假,给阿然送乌鱼汤。” “哥,你干嘛那么凶……”李鹤然不满地小声道。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嘛就爱打打闹闹,你以为谁都跟你这个老年人似的。”颜胭忙出来打圆场,“别吓到两个孩子了。” “阿然,我先回去上课了。鱼汤……你趁热喝。”池峋又看向杨期尘和颜胭,微微鞠身,快步走出病房。 水滴声漾开,“特别关心”的人发来新消息。 李鹤然:池峋,你别不开心好吗? 池峋盯着手机屏幕露出微笑。 池峋:好,听你的。小太阳图标。 李鹤然:拥抱小人图标。小太阳图标。谢谢你的乌鱼汤,很好喝。 池峋停下脚步,双手抱着手机在键盘上打字。 “池峋。”一个声音打断了他,只见杨期尘从病房里追出来,“我们谈谈好吗?” 池峋听到这个要求顿了会儿,但还是点了点头。 他们走到空旷的阳台的落地窗旁。 池峋不太确定杨期尘要跟他谈什么,但心里的预感不是很好。 “今天早上我妈6点多去的市场都没买到乌鱼,你却买到了。起得很早吧?” 杨期尘猜得没错,他今天五点就起床了。 “就早了一点点。” 只是找我谈这个吗? 池峋逐渐放下紧绷的防备心。 “你喜欢我弟吗?”杨期尘一脸肃然,直视着池峋的双眼。 一记重锤彻底打破了池峋的心防,他完全没料到杨期尘居然察觉到了这件事。 “我这个问题挺没意义的。”杨期尘笑了笑,池峋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喜欢!我喜欢阿然。”池峋还是鼓足勇气把答案说出来。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杨期尘几乎是用逼迫的语气问道。 “第一次见他的时候。” 一见钟情,不就是见色起意? “你是只想找个帅哥玩玩儿还是……” “我是认真的!”池峋打断杨期尘的话,“我真的……很喜欢他。也许你会觉得我恶心,但我真的……控制不住我自己。” “你们这个群体活得很辛苦吧。为了规避社会甚至是家人的冷眼,只能把自己藏起来。遇到喜欢的人,你们的爱情也不会被承认。我不是什么老古板,也并不觉得你们恶心,我只是不想小然活得和你们一样辛苦。”杨期尘忍耐着喉中的哀叹,“他已经够苦了。我和爸妈现在都不敢告诉他再也不能打篮球这件事……” 这些话像一把利剪,把池峋本就小心翼翼的心剪得稀巴烂。 “你知道吧,我弟是直男,起码他的初恋是个女孩。他本来可以顺利地出社会、结婚、生子,但是如果因为你……”杨期尘觉得这些话太残忍,无法说出口,“话虽如此,但是我永远支持我弟的任何选择,只要他开心快乐。如果他真的选择了你,请你一定保护好他。” “我……”池峋对他一直全力奔赴的这段感情第一次有了动摇。杨期尘的顾虑是他从未为李鹤然想过的,一步一步企图把李鹤然圈进自己的领域,又何尝不是一种自私? 一个电话打破了他欲言又止的沉默。 “你先接电话吧。”杨期尘双手扶着栏杆,眉头紧锁。 池峋点开接听按钮,英语老师的声音附在耳畔。 “池峋,我看助教报上来的英语竞赛报名表没有你的。你不参加吗?你可是我们专业英语最好的。如果拿到全国级的奖项,毕业后履历会漂亮很多,这么好的机会,老师希望你好好把握。” 这次英语竞赛是池峋期待已久的,只是一听到竞赛前需要出省集中封闭训练半个月,他就打消了参赛的想法。李鹤然还受着伤,他不想离李鹤然太远。但眼下或许是一个尝试的机会,尝试着不再联系李鹤然,不再纵容自己想要待在李鹤然身边的欲望。 “老师,我改变主意了。我要报名。”他下定决心。 “真的吗?那太好了!老师把你的名字加上。你晚上回家收拾下行李,明天早上八点半校门口集合去集训地。” “好。谢谢老师。”池峋收起手机。 “这半个月我都不会来这了。”池峋重新看向杨期尘。 请你照顾好阿然。 他很想说这句话,可是转念一想,自己又有什么资格说这句话呢? 在李鹤然眼里,杨期尘是亲哥,而自己又算什么呢? “我会利用这段时间,好好想你刚才说的话,我不想、也不会伤害阿然。” 池峋在离开这座城市之前,也只配跟杨期尘说了这句话。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一醋即发 翌日清晨,天色清明,很像之前他和李鹤然启程去英国参加篮球联赛的那个早上。直到他坐在了大巴的座椅上,系上安全带,他还是有一种流年错位的恍惚感。他看向身边的座位,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这次不再有李鹤然在身边。如果以后也是这样呢?如果这辈子都这样呢?李鹤然不在身边的日子,光是想一想,就让他无法承受。池峋望着窗外飞逝而过的风景,落下泪来。在即将到来的半个月里都不再联系李鹤然的这个决定,把他的思念无限放大,席卷着他在溺亡之海挣扎…… “我的梦想是成为一名职业篮球运动员,以后为国争光。” “这么跟你说吧,篮球这种运动以后沾都不要沾,除非这腿不想要了。” “我只是不想阿然活得和你们一样辛苦。” “他已经够苦了。我和爸妈现在都不敢告诉他再也不能打篮球这件事……” 无数的声音向他涌来,再想起李鹤然那意气风发的脸庞、谈起篮球时眼睛里的光,他就再也不堪承受,无声的落泪变成了闷头啜泣。 他从口袋拿出一个香囊,用力抵在鼻尖,是茉莉花的味道,和李鹤然身上的味道很像,却又不像。 他的少年,只此一个,永远明亮。 几个小时前,他在三塔湖村的村口向大榕树嗑了三个响头,为李鹤然挂上许愿牌。 卖许愿牌的老奶奶对他说: “你是今天第一个来这祈福的人。第一个来的客人免费送一个香囊。” 一个绣工精致的手工香囊被塞到他手中,是薰衣草味的。 “有茉莉花味的吗?”他问。 “有啊。”老奶奶帮他换了个茉莉花香型的,香囊的颜色恰好是李鹤然爱的天蓝色。 “同学,你没事吧?”旁边的男生问了他一句。 “没……沙子进眼睛了。”他将被泪水浸湿的香囊攥得更紧了,眼泪停不下来。 “失恋了吧?多大点事儿。”男生安慰他道,“下一个更好更乖。” 可我只想要那一个…… 池峋愈加泣不成声。 男生见安慰的没效果,只好闭嘴。 直到他拉着行李箱进到目的地的酒店,眼泪才完全干透。 一群来自天南地北的学生聚集在酒店大厅。 “这次封闭集训不允许带手机,有带手机的同学请自觉上交。”负责接待的老师厉声要求道,指了指身边的桌子,“这里有信封,自己把手机放进去,写上学校姓名电话。” 陆续有学生照做了。 池峋摸着口袋里的手机犹豫着,真正要主动和李鹤然失去联系时,他发现自己比想象中要优柔寡断。 “还有没有了?没有了是吧?”接待人指定了前排一名学生,“你把这些手机收进纸箱里。” 听到这句话,池峋把已经掏出裤兜的手机又揣了回去。 想了一会儿,他又把手机拿出来关机。 只要不开机,就没办法联系李鹤然了。 当池峋低头把手机藏进斜挎包内袋再抬起头来时,他发现对面有个女孩正盯着他,表情特别像坐在后面看不清黑板的同学努力想看清黑板上的字。那女孩身形高挑,皮肤白净,气质像冰雪一样冷。 池峋看了看身边没有其他人,才确信女孩是真的在看自己。当他的目光重新对上那女孩时,女孩对他笑了笑,笑起来的样子很温暖,与方才判若两人。 池峋只好礼貌性地向她点了点头,脸上没有多余表情。 他觉得这个人真的有点莫名其妙。 第二天早上的集训动员会选在了酒店会议厅开。 “为了加强培训效果,我们这次集训以帮带小组形式进行。一位大二学生带一位大一学生为一组,组员之间要相互监督,配合完成小组作业。大家现在可以自由组队。” 大二区域的学生开始向大一区域流动,会议厅瞬间嘈杂起来。 “哈喽,同学。”一个女孩向池峋跑过来,在离他一米远的地方站住,脑袋往前探了探,盯着池峋的胸口处看。 池峋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不好意思,我有点近视,出门太急又忘带眼镜了。”女孩微笑着,指了指池峋队服胸口处的校徽和校名问道,“你是A市大学的学生吗?” “嗯。”池峋这才发现女孩就是昨天下午在酒店大厅盯着自己看的女孩。 “我是哈尔滨校区的大二学生,初三时在A市读过一年书,所以看到你是A市校区的就觉得挺亲切的。你可以和我组队吗?” 哈尔滨的,初三时在A市读过一年书……这些信息跟李鹤然的初恋怎么这么相似? 但应该不会这么巧…… “好啊。”池峋也没队友,便答应下来。 “接下来,请本次集训营学生代表程雪暖上台发言。”主持人在讲台上说道。 “池峋同学,我叫程雪暖,要先去发言了,待会再来找你。”女孩看了一眼池峋旁边的座位牌确认姓名,自我介绍后便跑去讲台了。 程雪暖站在讲台上的时候一点也不怯场,全程脱稿纯英文演讲,发音清晰,声情并茂,引来全场一片赞赏的目光。 上午的培训课结束后,池峋收拾好书包,随着人流走出会议厅。 “池峋。”程雪暖突然出现,堵在他前面,“我们一起去自助餐厅吃饭吧。” “不好意思,我约了别人。”池峋编了个拒绝的理由,微一点头后便先快步离开了。 与别人共进午餐在池峋看来都是对李鹤然的不忠,尽管他和李鹤然什么关系都不是。 选好餐后,他找了个最角落的餐桌坐。 “池峋同学?”一个影子投落在餐桌上。 池峋抬起头,只见程雪暖正端着餐盘立在他对面。 “真的是你,好巧啊。”程雪暖笑容浅淡,“你约的人呢?” “有事没来。”池峋只能用另一个谎言去填上一个谎言。 “那我坐这了。”女孩直接把餐盘放在他对面的座位上,“公共场合我就随便坐啦。” 池峋听懂她的潜台词就是:桌子不是你家的,我想坐哪就坐哪。 池峋也不想再跟她语言纠缠,加快干饭速度,只想快点离开。 “哇,还有油辣椒。”程雪暖欣喜地说道,不知道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对池峋说。 她从餐桌中间那几瓶酱料中拿了油辣椒往白米饭里倒了些,拌了拌: “油辣椒拌饭,绝绝子。” 这话……是李鹤然说过的,从对面这个陌生女孩嘴里说出来,竟然一字不差。 池峋不禁抬头看向程雪暖。 连拌饭的动作都很像。 他心里莫名起了一阵酸意。 “池峋同学,别这么高冷嘛。”程雪暖见池峋终于分了点目光给她,乘机打开话匣子,“其实我一直缠着你没有恶意,只是想跟你打听一个人。” 打听一个人。 池峋听到程雪暖这么说,心里顿时“嘎登”一下,他的直觉很强烈,她要打听的那个人是李鹤然。 “你认不认识你们学校一个叫李鹤然的男生啊?” 果然…… “不……不认识。”池峋磕磕巴巴地回复道。 “哦……”程雪暖有点失望,但是很快又点燃期望,继续问道,“那你有没有在学校篮球场见过他?他打球特别厉害,个子很高,超帅的,鼻翼上有一颗痣,右眼下面也有一颗,左耳上也有一颗。” 程雪暖一边描述一边在脸上比划痣的位置。 她连李鹤然左耳上的痣都知道,比划的位置还那么准确。她以前和李鹤然是有多熟? 为了掩饰内心的不悦,他开始搞一些小动作发泄情绪,随手拿走餐桌上的酱油往饭里倒。 “池峋同学,你干嘛往饭里倒这么多醋?”程雪暖好心提醒。 什么?醋? 池峋翻眼一看,“老陈醋”三个字赫然在目。 这都能拿错? 池峋只好把调味瓶放回原处。 “总之,他很耀眼的,就像太阳一样,走在人群中也会第一眼就被注意的。”程雪暖接着之前的话题继续说,“你有没有印象?” “我们学校帅哥太多,没注意。”池峋想赶紧结束这个话题。 “是吗?那还有比他更帅的吗?”程雪暖嘟囔了一声。 没有! 池峋在心底发出一个无比坚定的声音。 “也是,你们都不在一个年级,而且A市大学的人这么多,不认识也正常。”程雪暖像是彻底放弃了希望。 “跟你说吧,他是我初三时的同桌,我们曾经很要好,但初中毕业后就断了联系。我挺想找回他的。”程雪暖伤感的脸上流露着真诚,“你回学校后能不能帮我留意下他,如果有他的消息就告诉我。我们加个微信吧。” “我没微信。”池峋不想加。 池峋,你在害怕什么?害怕李鹤然和他的初恋死灰复燃吗? 你擅作主张地把涌向李鹤然的爱都格挡开来,你真的好自私! 池峋一边自问一边自责。 “那我把我的电话留给你。”程雪暖拿起餐桌上的便签纸写下一串号码和李鹤然的名字。 “这是我同桌的名字。”程雪暖把便签纸推到池峋面前,“同学,求求你了。” 池峋再也想不到借口,只能收下。 “我吃好了,先走了。”池峋端起餐盘就要走。 “你还这么多没吃呢?盘中餐,皆辛苦。”程雪暖语重心长。 他们以前到底是有多要好,才会在彼此身上都留着对方的影子?! 一想到这,池峋就要疯。 “这饭太酸,吃不下。”池峋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到底哪根筋搭错要跟她组队?接下来半个月要怎么忍?啊!…… 池峋仰天长叹。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何惧异类 一回到酒店房间,池峋就把那张便签纸扔进垃圾篓,但是一想到上面还写着李鹤然的名字,又巴巴地捡起来抚平,放进钱包夹层。 把钱包放回包里时,池峋不小心看到那个关机很久的手机,把手机重新开机的冲动在那一刻变得很强。 决定好不联系李鹤然的。 我忍,我再忍…… 池峋一直忍到晚上。 高强度的集训,而且还是和情敌在同一空间里的集训让池峋身心俱疲,一回到酒店房间他就先去冲凉洗头。当他用浴巾围着下半身,甩着头发上的水珠走出浴室时,他再也忍不住了,去包里拿了手机开机。 令他没想到的是李鹤然给他发了很多消息。 李鹤然很乖地向他报备了自己的一日三餐,还配了图片。 最后还不忘夸夸自己。 “今天吃的比昨天多,我进步了哦。憨笑表情包。” 中间还夹杂着讲了一些平常小事,细到点滴打了几瓶,项目作业进度多少。 后面还发了一个视频。 “今天来了一个很可爱的客人。三个跳舞小企鹅表情包。” 点开是一只小松鼠在病房的玻璃窗外跳来跳去。 池峋拉到最后两句话,那两句话少见地没有加小表情图标。 “我是不是说太多了?” 中间隔了一个小时。 “池峋,你突然不理我我很难过。” 池峋的心蓦地像被小猫爪子挠了一下,泛着酸和痒。 “有认真吃饭和学习,很棒!小红花图标。” “松鼠很可爱~” …… 池峋打着字,一句一句地回复。全部回复完之后,他才发了解释。 “我去参加全国英语竞赛的集训班了,所以没及时看消息。没有不理你,阿然,你不要难过。” 阿然,你不要难过。因为我会……舍不得。 消息发过去好一会儿,李鹤然都没回复。 是不是生我气了? 正当他懊恼时,微信电话的铃声响了,是视频电话,是李鹤然的视频电话! 这是李鹤然第一次打视频电话过来。 池峋咽了咽喉咙,整理了一下头发,点击接听。 “池!”李鹤然的笑脸出现在手机屏幕上,喊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很快画面变成一片漆黑。 “阿然?”池峋不太确定发生了什么,试着喊了李鹤然一声。 画面依旧一片漆黑,但有李鹤然的声音传来。 “我不知道你……刚洗完澡,你先……把衣服穿上。” 啊? 池峋低头看了看还没擦干水渍的两块胸肌,才想起自己还光着上半身,简直无地自容。他马上放下手机,去换了套保守的睡衣。 “我穿好衣服了。”池峋对着手机屏幕上的那片漆黑说道,“脸露出来,给我看看。” 漆黑转变成光亮,李鹤然的脸重新露出来了,带着淡淡的红,很好看。 “池峋,集训很辛苦吗?” “还好,就跟在学校上课一样。” 就是每天要面对情敌心里堵得慌。 “你们是在哪集训?” “蓝溪岛。” “好远啊……”李鹤然消沉地向下撇了撇嘴角。 一看到李鹤然这个表情,池峋就有点后悔来参加英语竞赛。 “待半个月就能回来。” “是吗?”李鹤然又稍微开心一点,“那附近是不是也能看到海?” “嗯,出门就能看到。这里的海很漂亮,尤其是在日出的时候。” “真好。”李鹤然有点羡慕,“之前在英国参加篮球联赛的时候我就很想去看海边日出,可是每天早起都要去集训,最后一天不用集训的时候我又睡过头了,也没看成。” 李鹤然随口说着这些往事,池峋却把他的遗憾记在心里。 池峋回想起白天程雪暖拜托自己帮忙找李鹤然的请求,有点犹豫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李鹤然。 他不想自私地把李鹤然圈进自己的领域,让爱的人也承受社会的重压,却也不肯把李鹤然放手给别人。 “池峋,你今天好像有些不开心。”李鹤然敏锐地捕捉到池峋脸上变换的情绪。 “没。” “有。”李鹤然很固执地反驳他,“要不我讲个笑话让你开心开心?” 池峋一听到李鹤然要讲笑话就忍不住先笑了。 “我还没开始讲呢!不许先笑。” “好好好,我不笑。”池峋努力憋住笑,假装严肃。 “这次是七个葫芦娃的笑话。”李鹤然很隆重地介绍道。 “讲来听听。”池峋憋得脸都红了,感觉下一秒笑声就要掰开他的嘴唇自己跑出来。 手机屏幕明显晃了一下,池峋感觉李鹤然把手机架在了桌子之类的平台上。 “有一天,爷爷被蛇妖抓走了,七个葫芦娃出门找爷爷。半路上他们碰到一个女子。女子问,你们就是我要找的那七个人吗?大娃说,妖怪,放了我爷爷!三娃一拳把女子打倒在地。四娃说,这妖怪怎么这么弱。六娃说,也没长蛇尾巴。七娃说,你到底是谁?!” 李鹤然停顿了一会儿,一脸故弄玄虚的认真。 “呜呜呜……”李鹤然发出哭腔,两只小手握拳举到眼睛边上装哭,特委屈地说道,“人家是白雪公主吗……” 讲完后,李鹤然双唇抿成一条线,两颗黑眼珠滴溜溜地左转右转。 池峋看着他机灵得意的小表情,心底仿佛飘过一阵冷冷的羊咩声。他再也控制不住,紧绷的腮帮子终于泄气,“哈哈哈”地破口大笑起来。 “阿然,你……”池峋笑得说不出来话,用手指撇去眼睛里笑飞出来的泪。 “怎么样?我的新笑话不错吧?” “嗯。”池峋快要笑岔气,“充分展现了不同文化之间的碰撞和交流。” “阿然,程雪暖也参加这次集训班了,她白天找过我。”笑够了以后,池峋做出了决定,他不能剥夺李鹤然的知情权。 “她……也在?”李鹤然怔了一下,眼神里有诧异、感怀和慌张,“她找你说了什么吗?” “她还不知道我们认识,只是看我也是A市大学的,便托我留意你的消息。”池峋停顿了一下,轻吸了一口气,“我感觉……她还是很喜欢你。” 听到程雪暖还喜欢着自己,李鹤然没来由的有些自责,也许是觉得自己不值得被人这么念念不忘,也许是在愧疚于十五岁的自己面对一颗真心时懦弱地逃避了。 只是时过境迁,他不再是十五岁的那个少年了,也没办法再喜欢程雪暖。那个喜欢程雪暖的少年被他丢在了十五岁夏天的风里,最终也只成为青春册页里一枚漂亮的书签。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她我们认识?” “因为……”池峋感觉心跳的频率走高了,“我怕……” “池峋,你怕什么?”李鹤然鼓励他说下去。 “我怕她联系上你,我怕你会重新喜……” “我不会。”李鹤然语气平静而坚定地打断池峋的话。 听到李鹤然的话,池峋莫名有一种委屈被释放的感觉,声音带着轻微的哽咽: “我甚至想过瞒着你这件事。我是不是……很坏?” “这不是你的义务,如果你不想做,可以拒绝。” 听到李鹤然那么冷静地告诉他这不是他的义务,池峋更加想哭了,但还是努力克制住。 李鹤然看起来那么敏感又脆弱,爱恶作剧,一副幼稚顽皮的小孩样,但其实他比别人看到的更加镇静、成熟、强大、体谅人。 池峋觉得相比之下,自己反而是幼稚、冲动、没有安全感的那一个。这样糟糕的、一无是处的自己为什么还要去奢求李鹤然的喜欢? “她留了电话,你要吗?” “不用。”李鹤然做决定时跟在球场上一样果断,只要做出决定,他就不会回头,不会藕断丝连、心有余念,“集训结束后帮我转告她,我和她……回不到从前了。” “阿然,你当初为什么拒绝她?”池峋问出一直以来的疑问。 “因为我喜欢永远……”李鹤然低温的眸色里沁出一丝自嘲,“不喜欢拥有又失去的感觉。哈尔滨,对十五岁的我来说,太遥远了。” 池峋哑然,没想到李鹤然是出于这个原因拒绝程雪暖。 李鹤然回想起那一幕—— 十五岁的他立在教室门外,偶然听到程雪暖和另一个女生的对话。 “你真打算跟李鹤然告白啊?可你不是马上就要回哈尔滨了吗?异地很消耗感情的。” “我就表个白,又不是要跟他一辈子。消耗完了就分手呗,怕什么。” 门外的他,心下一冷。 “你是不是觉得我挺可笑的?这世界上哪有什么永远?” “有的!”池峋说得斩钉截铁。 比如,我永远喜欢你,永远会为你心动…… 这回轮到李鹤然噤声,他没想到池峋和他一样理想主义、不切实际。 “阿然,你害怕成为异类吗?”池峋如履薄冰地探询。 “什么是异类?” “就是……跟别人不太一样,会被整个世界甚至是家人用异样的眼光审视。” “异类在我看来就是个伪命题。” “为什么?”池峋完全预料不到李鹤然的答案。 “从根本上讲,每个人都是异类,因为每个人都跟别人不太一样,都是独一无二的。我们都在做自己,为什么要害怕做自己呢?” “嗯。”就是在这些微妙的瞬间,池峋感觉自己被治愈了。 刹那之间,手机屏幕一黑,视频电话被挂断。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日出告白 李鹤然发来消息。 “我哥回来了。” 一个“溜了溜了”的表情包。 “池峋,晚安。” 池峋回了句: “阿然,也晚安。” 池峋一夜好眠。 次日早上五点不到池峋就起床了。等他洗漱完出了门,酒店长廊里、电梯里还是一片空阔寂静,没有半个人影。 他一个人走出酒店大门口,在长街上走着。天色还很黑,路上也没人,甚至没个猫狗之类的活物,不远处的潮汐声和海风灌进耳朵。 大概走了十分钟,他下了海堤的水泥台阶,坐在沙滩上等日出。 因为李鹤然想看海边日出,所以他来了,哪怕只是拍一些不怎么生动的照片发给李鹤然看呢。只要他能想到的可以让李鹤然开心的事,他都愿意去做。 辽阔的海滩,一粒孤影。 码头上的绳索拴着一片又一片船只,形成黑色的影,沉落汹涌的海域。 天空渐渐泛起鱼肚白,双足下的沙滩清晰起来。 青黑色的海水像一匹被抖动的潋滟而高贵的绸缎,漫上平整的沙滩又悠然滑落远去,只留下一些潮湿的念想。 手机响了。 还没到五点,李鹤然就发来消息。 只有两个字。 “失眠。” “做噩梦了吗?”池峋秒回。 “嗯。梦到自己再也不能打篮球了。” 池峋的心猛地抽了一下,像被烧红的铁丝用力刮蹭了一道。 为什么在梦里也要让李鹤然痛一回? “不过醒来发现这只是梦,又开心了。” 三个龇牙笑的表情包。 “别想这么多了,好好补一觉。” “可是睡不着了。现在很精神。池峋,你为什么就醒了?” 池峋稍一抬头,眼前的景色美到令人窒息。 海天一线处流淌着绚烂的橘红色,那些深深浅浅层次丰富的色彩随着波纹的形状与走向扩散、破碎又拼合,柔和的金灿灿的海水绕过嶙峋的礁石,温柔回旋…… 这完全是莫奈笔下那幅《日出。印象》的油画,美得亦真亦幻。 太阳快要出来了。 他给李鹤然发去消息。 “那和我一起看海边日出,好吗?” 李鹤然看着池峋发来的邀请,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海边…… 难道他在海边看日出? 还没等他完全想明白,池峋就打来视频电话。李鹤然颤了颤大拇指,点击了接听。 一瞬间,海鸟零星的歌吟、翅膀扑落声、海水拍岸声、仿佛能闻到咸味的海风声在这个寂静的清晨完全包裹住他。 视频里没有池峋的人影,只有一片斑斓的海水与天空在涌动,但是李鹤然却好像看到了池峋的脸,听到了他轻盈的呼吸。 两人相对无声。 只有那来自大自然的声音在两人的心间碰撞、传递。 突然,一片半弧形的金色跃出海面,画面里的灰色一寸寸剥落,只剩下越来越清晰的、明丽的、大胆的色彩。 那颗夜明珠一样美丽的日出被黑色绸缎慢慢抖落出来,光华布满天空,撕碎了玫瑰红、火焰色、宝石蓝、浅橘黄等等色块的平静海面朝着镜头缓缓推进,漫湿李鹤然的脸。 他摸了摸脸颊,忘记泪水是何时落下来的。 海边的沙滩音响隐隐飘来歌声,新的一天已经到来。 “Past lives couldn''''''''t ever hold me down 往日的生活早已无法压抑我 Lost love is sweeter when it''''''''s finally found 失而复得的爱情才更甜蜜 I''''''''ve got the strangest feelin‘ 我有种奇妙的感觉 This isn''''''''t our first time around 这并不是第一次 Past lives couldn''''''''t evere between us 过去的生活再也无法阻碍我们 Sometimes the dreamers finally wake up…… 有时醉生梦死的人们最终清醒……” “阿然,你喜欢这场日出吗?”池峋将手机对上自己的脸,在看到李鹤然的满脸泪痕时,他也忍不住双目濡湿。 李鹤然没有回答他,只望着他的眼睛。 “阿然,我好想你。”他说道。 “池峋……”李鹤然唤他,“我也喜欢你。” “我也很喜欢、很喜欢你。”李鹤然又说了一遍。 这一切来得太猝不及防,池峋完全呆住,头脑一片空白,无法运作。他幻想过无数次自己向李鹤然告白的场面,却从来没想过李鹤然先他一步把爱意宣之于口。 李鹤然说的不是“我喜欢你”,而是“我也喜欢你”。 “阿然,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我喜欢你的?我甚至都没来得及向你告白……”池峋哭出声。 “池峋,你以为我是木头吗?”李鹤然鼓起嘴唇不让泪水掉落,“我也不清楚是从什么时候知道你喜欢我的,就像我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 “阿然……我应该先说‘喜欢你’的。” “池峋,你早就说过了,你忘记了吗?” 池峋怔住了,他确信自己之前没向李鹤然说过“喜欢你”。 “在你假装路过我教室门口给我送猫咪饼干时,在你不顾危险为我挡刀时,在你为我吃下那串酸冰糖葫芦时,在你跑去为我买过敏药时,在你带我去三塔湖村让我开心时,在我说想看海边日出你记在心里时……池峋,你已经说过很多很多遍了,每一遍我都听到了。也许,我听见得有些晚,但是我现在都听到了。” “阿然……”池峋抽泣着,“可这些都是很小的事……” “可是不管大事小事你都很认真地为我去做。”李鹤然打断他的自我否定,“池峋,你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柔的人。” 池峋哭到无法说话,只能听着李鹤然说。 “其实,我本来还想给自己一点时间思考的,因为我还从没喜欢过男生。但我不想再让你等了……”李鹤然顿了顿,调整气息,“我喜欢的人很没安全感,池峋,我想让你活得确切。” “你害怕成为异类吗?”李鹤然问道。 “我不怕。” “那你愿意和我一起成为异类,给彼此一个永远吗?”李鹤然继续问道。 “阿然……我愿意!”池峋泪如泉涌。 如果李鹤然此时此刻就站在自己身边,池峋一定会把他拉入怀中,久久相拥。 “Don''''''''t wake me, I''''''''m not dreamin’ 我没有在幻想 不要唤醒我 Don''''''''t wake me, I''''''''m not dreamin’ 我没有在幻想 不要唤醒我 Past lives couldn''''''''t ever hold me…… 往日的生活早已无法压抑我……” 歌声清澈,朝阳如虹,船只行过,溅起人间的水响,他的温柔就此溺亡…… 返回途中,极致的欢愉麻痹着池峋的神经,整个人轻飘飘的,他感觉自己像是一个没有实感的梦影,随时会被海风撞破,再变成无数快乐的碎片。 他真的太快乐了,快乐到想做点什么。 路边有一家简陋但温馨的纪念品小店,池峋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因为李鹤然的告白,这座他只会待十五天、早晚会烂在记忆里的平常小岛突然变得浪漫,它会被金色的阳光照耀,被澄蓝的海水环抱,永远在池峋的记忆里闪闪发光。 货架上摆着一些小岛的周边,譬如印着蓝溪岛手绘风景的明信片、日历、帆布包等。池峋拿了一盒明信片,他想给李鹤然写甜腻的情话。绕过一个放满绿植的高架子后,池峋看到一个长形玻璃橱柜,里面陈列着各式各样的耳钉。他一眼就看到那款“雪落茉莉”的耳钉,纯银的白色三瓣茉莉花的花型,中间是金色的蕊,很小巧清新,坐落在半打开的心形桃木小盒里。 用丝巾扎着长长麻花辫的海岛姑娘洞察了池峋的心思,她走到橱窗旁取出那盒耳钉递给池峋,亲切地介绍道: “茉莉花代表纯洁的爱、坚贞的爱情,送给喜欢的人再合适不过了。这耳钉上还镀了一层透明的香氛树脂,凑近能闻到茉莉花香。” 池峋第一次听说饰品还自带香气的,新奇地凑过鼻翼闻了闻,果然有茉莉花香,很天然,与李鹤然身上的香味完美契合。 “请帮我包起来,我要送给我的……”池峋脸红起来,“男朋友。” 当他坚定地说出那三个字时,他的脉搏跳动很快,血液加速在血管里流淌,他感受到一种战栗的喜悦。 他的喜悦满到要溢出他的身体,他必须要寻一个出口释放,哪怕只是告诉一个陌生人,他喜欢的人成为了他的男朋友。 海岛姑娘显现出微微的讶异,但是很快流露出真诚的微笑: “祝福你们!” “谢谢。”池峋接过包装好的耳钉。 他走出小店,太阳已经升高了些。白日将海水晒成透明色,沙滩上的沙砾折射着细细的光芒。他迫不及待地想把钟表拨快些,拨到与李鹤然见面的那个日子。他渴望纵情地相拥、耳鬓私语…… 一整天的课程结束后,池峋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李鹤然发消息。 “阿然,方便视频吗?” 李鹤然秒回。 “稍等。我打给你。” “哥,我想吃李记家的草莓酥了,你帮我去买好不好?”李鹤然放下手中的《拜伦诗集》对杨期尘说道。 从医院到李记往返至少要二十分钟,应该能留出一点时间和池峋单独说话。李鹤然在心里计算着。 “先打完这最后一瓶药吧,不然你一个人不方便叫护士拔针。”杨期尘的目光停留在药袋上。 “还一大瓶呢,哪那么快打完?再说了有呼叫铃呢。”李鹤然垂下眼露出乞求的神情,“哥,你帮我去买嘛,我现在就特别想吃。” “好好好。”杨期尘一点都看不得李鹤然的可怜样,站起身来,“我马上去买,你看着点药袋。” “嗯。”李鹤然保证道。 看到杨期尘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外,李鹤然立刻给池峋拨了视频电话。 第30章 第三十章、亲我一下 “阿然……”池峋的笑脸很快闪现在屏幕上。 李鹤然觉得池峋今晚的声音很像热拿铁上浮着的奶泡,又轻又柔。听到池峋唤自己的名字,他的心脏不由得跳动了一下。 “池峋。”李鹤然的声音有点不自然。 明明凌晨已经互表心意,现在怎么感觉更害羞了。 但是能够看到池峋的脸,他真的很开心。 “阿然,你在医院会不会闷啊?” “有点。”李鹤然撅起小嘴,“不过今天让我妈从家里拿了几本书过来看,就没那么无聊了。” “看了什么?” “拜伦诗集。”李鹤然向池峋举起那本《拜伦诗集》,手指按在书签上,“今天已经看三分之一了。” “阿然,你看的是中英双语的啊?” “嗯。怕译版失了味道,还能趁机学习下英语。” “这一版我寒假看完了,最喜欢那首《她走在美的光彩中》。” “好巧,我刚看到这首。”李鹤然笑着把书页往前凑近了点,好让池峋看清上面的内容,“我也喜欢这首,很优美。” “这首我都能背出来了。阿然,要不要我背给你听?” “好啊,那我抽查抽查你。”李鹤然放下书,“背错要受罚。” “这么严格?”池峋装出一副“我害怕极了”的表情,“罚什么?” “嗯……没想好。”李鹤然咬着唇思绪神游,“你先背嘛。” 池峋看着李鹤然雪白的小牙陷进那瓣粉色的柔软里,喉结不受控地滚动了一下。 “那我开始背了。”池峋强迫自己不再盯着李鹤然的嘴唇看。 “He Walks in Beauty(他走在美的光彩中) He walks in beauty, like the night of cloudless climes and starry skies;(他走在美的光彩中,像夜晚皎洁无云而且繁星漫天) And all that''''''''s best of dark and bright;(黑夜与白天最美妙的色彩) Meet in his aspect and his eyes……(都在他的面容和目光里显现……)” “池峋,你背错了。”等池峋背完整首诗,李鹤然以一种胜利者的语气宣布道。 “哪错了?”池峋明知故问。 “原文是女字旁的她,应该是She而不是He。” “可我喜欢的那个他是He啊。”池峋一脸无辜表情。 李鹤然这才反应过来,池峋根本不是想背诗,而是在向自己说情话。 他有些顶不住,双颊绯红羞涩起来。 “那……那就勉强算你过关吧。” 看着李鹤然的表现,池峋忍不住勾起唇角。他喜欢看李鹤然害羞的样子,那样的李鹤然脸蛋和耳根都会浮着好看的粉色,像苹果一样可爱。 “阿然……”池峋唤的这一声更为柔情,像轻盈的茧把李鹤然困住。 “什么……” “I love you.”池峋认真地看着李鹤然的眼睛,眸中闪烁着湿润的笑意。 李鹤然感觉那个茧幻变成一只蝴蝶,拂过他心间,留下散发花朵香气的痒。 “嗯。”李鹤然轻声回应着,心中却早已落下一阵喜悦的风雨。 “阿然,今天是我们在一起的第一天,你能不能……亲我一下?”一说完这个请求池峋就低下了头,过了几秒又忍不住偷看李鹤然的反应。 李鹤然又回想起生日夜那个意外之吻,池峋的双唇轻轻含着他的唇瓣,像一朵潮湿的花向他打开,有一种让人着迷的触感。 他的舌尖不禁舔了舔唇,支支吾吾地说道: “隔着手机……怎么亲?” “就像这样。”池峋微闭双眼,两片棱角分明的唇对着李鹤然嘟起来。 那种湿润又缠绵的触感好像更为真实了。 “就这样一下就行。”池峋满怀期待地看着李鹤然,像一个等待甜筒的小男孩。 “那……好吧……” 李鹤然轻轻闭上眼睛,嘴唇嘟起来。 “小然。”杨期尘的声音突然出现在病房门口。 李鹤然吓得猛然睁开双眼,慌慌张张挂断了电话,关闭手机。 “哥……你这么快就回来了啊?” “刚走到楼下,发现附近新开了一家李记的分店,今天刚开业,还打折呢。”杨期尘走进病房,把草莓酥搁在床头柜上,打开盒子拿了一块给李鹤然,“新出炉的呢。” “谢谢哥。”李鹤然咬了一口草莓酥,微甜,还有余温。 “小然,你刚刚对着手机嘟嘴吧干嘛?” “咳咳咳……”听到杨期尘的提问,李鹤然慌到差点噎住,咳嗽个不停。 “慢点吃。”杨期尘倒了杯白开水喂李鹤然喝了小半杯。 “那个……手机屏幕有点灰,我……吹干净。”李鹤然不太熟练地撒谎道。 “别又把灰吹眼睛里,以后用湿纸巾擦,听到了嘛?” “哦。” …… 在五月的最后一天,这“东躲西藏”的异地恋爱状态终于宣告尾声。 “明天上午考完试,大家就可以回学校了。恭喜我们集训班圆满走到最后一天!” 全场响起热烈的掌声。 授课班主任伸出双手往下压了压,示意保持安静。 “别高兴得太早,明天还有一场恶战。今天最后一天了,大家还是要绷紧状态,争取明天考个好成绩。” 话音刚落,池峋的手机就连响动两下,吸引不少人往他的方向观望。 糟糕!忘记静音了! 池峋紧急开启静音。 班主任也朝池峋的方向看过来,但似乎不能锁定具体的人,便继续讲课了。 这个响声,是只有李鹤然给他发消息才会有的音效。 他按捺不住地点开聊天框。 “池峋,我今天下午就出院了*^O^*” “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池峋双手并用飞快打字。 “明天傍晚^O^” “小家伙,等我!” 正当池峋沉浸在快要与李鹤然见面的喜悦中时,一只无影手“唰”的夺走了他的手机。他一抬头,看见班主任正满脸阴郁地盯着他。 “规矩讲几百遍了还公然违反?手机没收了,等考试结束你自己找带队老师说吧。”班主任只甩给他一个冷酷的背影。 池峋“嘁”了一声。 真是倒霉死了! 下午四点钟,杨诀开车将李鹤然从医院接回来。当车子在家门口停稳当时,李鹤然拿起肘杖正要下车,被周绮寒阻止了。 周绮寒率先打开车门出去,开锁进了家门。不一会儿,她拿着一串爆竹出门点燃,在一片大阵仗的“噼里啪啦”声中,飞蹦的红色屑末混着团团白烟布满空气。等风烟俱净,李鹤然侧过头问杨期尘: “妈妈为什么点爆竹啊?” “祛病消灾啊,以后啊,你都会平平安安的!” “我不信这个,而且在这挂许愿牌特讲究,挂之前还要对着这树嗑三个响头,特傻。” 李鹤然想到那天在三塔湖村村口的大榕树下池峋对他说的话,忍俊不禁道: “妈妈还信这个啊?” “嗯。人有所求,便不得不信。”杨期尘心疼地摸了摸李鹤然的脑袋,“走,哥背你回家。” “哥,我可以自己走回去。”李鹤然推开车门,把肘杖杵到地上。 “不听话是吧?”杨期尘直接夺走李鹤然的肘杖下了车,绕行堵在车门外。 李鹤然失了工具,无法行走,只好任由杨期尘背着。 周绮寒候在大厅里,手上推着一个轮椅。 “哪就这么金贵了,还给我整个轮椅?” “你别小孩子心性,医生说你的腿需要静养,乖点给我坐轮椅。”杨期尘把他放在轮椅上。 “儿子,晚上想吃什么?爸妈去买菜。”杨诀蹲下身,摸了把李鹤然瘦削的脸,“又瘦了。” “清蒸鱼、肉饼汤、红豆炒小白菜。”住院这段时间忌口把李鹤然的口味磨得清淡。 “好。”杨诀站起身,拿上购物篮,万般嘱咐杨期尘看顾好李鹤然,才放心地与周绮寒出了门。 杨诀和周绮寒离开没多久,天空就笼罩上一层灰色,阴风大作,雷霆怒吼。 杨期尘望着窗外的天色,想到颜胭下午去上班时没带雨具,双瞳流露隐忧。 “小然,我出去一趟接你嫂子下班。你一个人在家,可以吗?” “嗯。”李鹤然转动轮椅的方向,“哥,你去吧。我回房间待着。” 杨期尘看着李鹤然的背影,忽然想起小时候某天也是快下雨的午后,杨诀和周绮寒都在外上班,李鹤然发高烧被裹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张汗津津的小脸。杨期尘要出门买退烧药,李鹤然却拽住他的袖子不放他走,用带着鼻音的声音请求道: “哥哥,你不要走,我不想又一个人。” 现在长大了,好像不那么粘人了。 “算了。”杨期尘走过去手扶上轮椅推手,“我就在家陪着你。” “哥,不用。”李鹤然扭过头对杨期尘笑着,“我都多大的人啦在家能出什么事?你去接颜胭姐吧。” 一道闪电沿着窗玻璃的斜对角线碎裂劈开,紧接着就是一声巨响。 “哥,你看,快下大雨了。”李鹤然往外搡了杨期尘一把,“这么恶劣的天气都不去接女朋友,你这男朋友当得也太不称职了!” “那……行。”杨期尘被说服,走到门口时还不放心地回头看李鹤然。 “有事我会打你电话的。”李鹤然伸出大拇指和小拇指,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催促道,“快去吧,待会真下大雨要看不清路了。” 杨期尘点了点头,门被合上。 窗外无尽呼啸,窗内寂静蔓延。 李鹤然摇着轮椅进卧房,双轮碾过木地板发出空荡的吱呀声。 他伫立窗前,思绪漫飞。 也不知道蓝溪现在是怎样的天气,这样大的雷声,池峋会害怕吗? 李鹤然打开手机,与池峋的聊天框再没跳出新的消息。 中午的消息,还没回…… 他关闭手机,随手丢在床上。 一抬头,却看到一只巨型蜘蛛匍匐在窗玻璃上,顿时呼吸凝固,一阵恐惧冲透他脑门。 李鹤然慌乱地摇动轮椅后退,看清蜘蛛是在窗外才松了一口气。 幸好关了窗。 他低头看了一眼左手手臂,起了一片红色疹子。 过去这么多年了,这个看到蜘蛛就会出现的生理反应似乎永远也消除不掉了。 客厅传来几下敲门声。 “谁?”他问了一句。 但那人没有回应。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锥心之痛 “稍等!”李鹤然更大声地喊道,摇动轮椅朝客厅大门的方向移动。 他一打开门,外头的狂风就把他的头发吹得凌乱。 “请问是李鹤然吗?”一个快递员递过去一份EMS文件,“有你的快件。本来是寄到学校的,你老师说你这段时间都不会来学校,让我直接送你家里。” “谢谢。”李鹤然觉得纳闷,想不到谁会寄快件给自己,但还是先收下了。 “您在这签收一下。”快递员又拿给他一张签收单。 等李鹤然签完名,快递员说了声“谢谢,麻烦给个好评”便转头要走。 “等一下。”李鹤然叫住他,摇动轮椅靠近门边柜,伸手拿了件雨衣,“快下雨了,这个借给你用。” 快递员明显惊了一下,大概是入行这么多年从没见过如此“多管闲事”之人。 但他很快接过雨衣,露出感激的微笑,并给出真心的祝愿: “祝你早日康复!” “谢谢。” 目送快递员逆风走远,李鹤然才关上门。 他返回卧房,仔细看寄件人的信息。 寄件人叫…… 孙!泽!研! 是大名鼎鼎的C市队教练孙泽研! 他居然……认识我? 李鹤然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荣幸,巨大的期待与欢悦充盈着他的心。 他快速又小心地撕开硬纸封皮,抖落一份文件,文件的抬头标题一下就把他拉进梦幻般的幸福里。 C市队入队邀请书! 李鹤然握紧拳头压抑内心的激动,他感觉自己随时都会尖叫起来。 他确信,在他迄今为止的人生里,这是他离篮球梦想最近的一刻,近到只要他一个转身,就能和他日思夜想的篮球梦想撞个满怀。 开心的泪水从他眼眶流出…… 他拿起手机给池峋发消息。 池峋,我收到孙泽研教练的入队邀请书了! …… “唉……又写错字了。”李鹤然放下钢笔,把写到一半的答复信揉成一团丢进垃圾篓,这时他才发现垃圾篓已经堆满了被揉皱的纸团。 这写第几遍了? 冷静冷静! 李鹤然平复激动的心情,对着电脑上已经写好的电子版答复信谨慎誊抄。他觉得手写信更能表现自己的诚意,尽管他不认为自己的字写得有多漂亮,但还是尽可能保持信纸的整洁,不允许任何涂改。 当他终于写好答复信,将信纸装入信封,填好寄收件人信息、邮政编码时,窗外的狂风已经停止,雨并没有下。 大厅传来开门声,而后是脚步声。只听这些声音,李鹤然便能判断是杨期尘回来了。 想要与家人当面分享他即将要加入C市队的消息的渴望很迫切。还没等杨期尘先叫他的名字,李鹤然便一边摇着轮椅去客厅一边大喊道: “哥!哥!” “小然。”杨期尘快步上前扶住他的轮椅,半蹲下身问道,“什么事这么开心?” “哥!你快推我去房间!”李鹤然的语气里都洋溢着青春的笑声,“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是吗?”杨期尘被李鹤然的情绪感染,也笑起来,他从未见李鹤然这般开心过。 他按照李鹤然的指示将李鹤然推到书桌前。 李鹤然抓起书桌上的入队邀请书展示给杨期尘,眼睛像一片藏着星辰的湖泊,晶莹而闪亮。 “哥!你看!孙泽研教练给我寄入队邀请书啦!我马上就能进C市队了!” 杨期尘脸上的笑容骤然僵住。 李鹤然还沉浸在一片幸福中,完全没察觉到杨期尘表情的变化。 “哥!这是我刚写好的答复信,你现在就帮我寄出去,好吗?” 没听到杨期尘的任何声音,李鹤然狂欢的神经末梢才稍微冷却。他定下身看杨期尘,才发现杨期尘脸上的表情很奇怪。 “哥……”李鹤然抓住他的胳膊,“你不为我开心吗?成为职业篮球运动员一直是我的梦想,现在我已经向梦想跨进一大步了!” 杨期尘沉下目光,不忍去看李鹤然的眼睛,也不忍看李鹤然在知道自己再也不能打篮球时眼睛里的光是如何熄灭的。 “哥……你是不是累了?”李鹤然松开手,“哦,我想起来了,现在邮政局下班了,明天再寄也行,是我……” “小然……”杨期尘蹲下身,双手握住李鹤然的手腕,终于开口道,“能不能别去了?” “为什么?”李鹤然不可置信地挣脱杨期尘的手,“我不可能放弃这次机会的!” 杨期尘皱了皱眉,站起来背过身,眼眶发红,不知如何去把真相推到李鹤然面前。 冰冷的气氛在房间冰冻。 “哥,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担心我的腿?”李鹤然从后面抱住他的胳膊晃了晃,一副少年心性摆在脸上,“我又不是立刻就去,我肯定会乖乖先把腿养好的。” “小然……”杨期尘依旧保持背对的姿势,心一横,冷牙颤栗,“医生说了,十年内你都不能碰篮球了,不然你的腿……很难像正常人那样走路。” 李鹤然一时感觉大脑宕机,无法思考,迟缓地问了句: “哥,你是在骗我的吧?哪……那么严重?” “是真的!”杨期尘转过身看着他的眼睛说道,语气硬得像块寒山上的石头。 “你骗我……”李鹤然轻声反驳,刹那之间泪水突然就落了满脸,把杨期尘吓了一跳。 “小然……”他拿出纸巾吸李鹤然面庞上的泪,可是那泪水就像水龙头下的水,源源不断,根本吸不干净。 外面传来谈话声,是杨诀和周绮寒买菜回来了。 李鹤然用力格挡开杨期尘,拨出一条路,费力地摇着轮椅向大厅冲去。 “爸!妈!”他高喊。 “儿子,怎么了?”杨诀和周绮寒见李鹤然满脸泪,也都吓了一跳。 “我哥说我以后都打不了篮球了,他是骗我的对不对?我的腿伤没那么严重,对不对?”李鹤然发了疯似的发问,急切地看着杨诀和周绮寒,奢望一个肯定答案。 周绮寒背过身去,小声啜泣,只恨自己没办法为儿子分担痛苦。 “儿子。”杨诀俯下身,双手握紧李鹤然因为哭泣而颤抖的双肩,“这个世界除了篮球还有很多其他球也很好玩的,等你腿伤养好了,爸带你去玩桌球,高尔夫球,铅球也行啊。” “我只要篮球!”李鹤然推开杨诀的手,又摇动轮椅返回卧房,一把将立在房门口的杨期尘拽到门外。 “你们都骗我!” “嘭”的一声巨响,李鹤然把房门关上并反锁。 “爸,你也真是的!还铅球,你这不存心刺激他吗?” “诶……”杨诀无奈叹息,“小然腿伤还没好,你这么早告诉他做什么?” “你以为我想啊?”杨期尘脸上笼着一层郁色,“小然他……收到C市队的邀请书了。” “啊……”杨诀一阵惋惜,“就孙泽研带的那个队?” “嗯。” “迟早要面对的。”周绮寒把杨诀和杨期尘从李鹤然的卧房门口拉走,“这孩子打小就倔,只要认定的事就不会放弃。别人说什么都没用,让他自己静一静,或许就想通了。” 只是周绮寒没想到这次李鹤然会用绝食来对抗这场命运。当天的晚餐和第二天的早餐,李鹤然都没吃。房门不让人进,连电话也关机。他像一只蜗牛,固执地把自己藏在坚硬的壳子里。 第二天中午,周绮寒端着粥敲响李鹤然的房门。 “小然,开门让妈妈进去好不好?” “妈,我吃不下。你们吃吧,别管我。” 杨诀走上前问道: “怎么样?” 周绮寒摇了摇头: “还是不肯吃。” “妈,我去跟小然说吧。”杨期尘端过周绮寒手中那碗粥。 他敲了敲房门,贴着房门说道: “小然,今天天气很好,我们去放风筝吧!你之前不是一直嚷着要放风筝吗?” 李鹤然没应声。但过了一会儿,杨期尘听到轮椅移动的声音,他便打着手势让杨诀和周绮寒先行离开。 房门开了,门缝里闪出李鹤然那张憔悴的脸,黑眼圈很重,一看就是一宿没睡。 杨期尘走进房间,推着李鹤然去到书桌旁,把那碗粥放到李鹤然面前。 “先喝点粥吧,这样才有力气出门啊。” 李鹤然没说话,拿起勺子挖了一勺粥塞嘴里,但还没来得及吞下肚就又吐回碗里。 他感到一阵恶心,呕吐。 “哥,我真的吃不下。” 杨期尘知道李鹤然说的是实话,每次李鹤然难过的时候吃东西都会吐,只不过都没有这次严重。 “那就和哥说说话吧。”杨期尘拉过一张椅子,在李鹤然身边坐下。 “哥,你还记得我们以前住的那个老房子吗?”李鹤然望着窗外,“门口就有一个小篮球场,又旧又破的,但是我可爱它了。每天放学回来单车都还没停稳,就抱着球上去打,一直打到天黑。然后妈就会推开二楼的窗户,对着我喊……” “小然,吃饭啦!”杨期尘学着周绮寒的语气叫道。 “嗯。就这样叫我。”李鹤然苦涩地笑了笑。 “初一那年第一次看校队打球,觉得特别帅,学了点皮毛就敢报名进校队,结果第一轮就被刷下来了。” “然后呢?”杨期尘专注地听着他讲那些过往。 “我当然是不服气。每天除了上课写作业就是几个小时几个小时地练球。当时还很腼腆,不敢在学校练,都是回家门口那个篮球场一个人练。一个暑假过后,学校里就没人能打过我了。” “哥……”李鹤然带着哭腔喊道,但没有眼泪。 杨期尘伸出双手拥抱李鹤然,用手把李鹤然的头轻按在自己肩膀上,“想哭就大声哭出来吧。” 杨期尘能感觉到李鹤然的额头更用力地蹭在他肩膀上,李鹤然压制着嘶哑的哭声,泪水把杨期尘的肩膀彻底浇透。 “哥,我打球的时候……真的很快乐!除了生病住院,我几乎每天都打,我打了快三千天,可现在突然告诉我,我不能再打了……”李鹤然压抑的哭声逐渐变成放声大哭,“哥……我真的……好痛……” “我知道。”杨期尘将他抱得更紧了些。 窗外刮进来的风把李鹤然的哭声吹远,更远处的街道绿树成荫,阳光微躁,蝉鸣热切,一如李鹤然爱上篮球的那个夏天。夏天好像可以一直重复,他却再也不能做那个在球场恣意张扬的李鹤然了……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你的风筝 “老板,借个电话。”池峋照例在柜台上放下一枚一元硬币。 “哟,帅哥又来借电话了?找小女友呢?”便利店老板在烟灰缸摁灭一支烟。 “男朋友。”池峋被缭绕的烟雾呛得咳嗽一声,他忽略老板异样的目光,拿起固定电话拨了李鹤然的手机号码。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Sorry, the number you dialed is turned off。” 池峋又连拨了两次,还是无人接听。 怎么这两天都关机,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池峋!”程雪暖站在便利店门口喊他,“原来你跑这来了。大巴快要开了,整车人都等着你呢!” 池峋只好放弃联系李鹤然,先返回大巴。一赶到大巴门口,池峋才发现半车人都没来齐。 “还这么多人没来呢!你叫我回来干嘛?”池峋有点不悦,说不定再多打一个电话李鹤然就接了呢。 “不说整车人等着你你还在那边磨磨蹭蹭呢!”程雪暖倒是理直气壮,“都快到约定出发时间了。” 算了,再过六个多小时就能回到A市,到时候可以直接去找李鹤然。 池峋自我调节了心情。 “我们哈尔滨校区的人都来齐了,要提前走了。”程雪暖向池峋挥手告别,“池峋同学,再见!答应我的事可别忘了。” “程雪暖!”池峋叫住她。 “什么事?”程雪暖转过身等着他开口。 “你别再找李鹤然了。” 听到这句话,程雪暖先是一愣,旋即皱眉,满脸写着抗拒: “为什么?” “因为李鹤然现在是我男朋友,如果你还去找他,我会介意。” 程雪暖惊愕到嘴唇微张,随后笑了一声: “池峋同学,就算你不想帮我忙也不用跟我开这种玩笑吧?” “不是玩笑。”池峋直视她的眼睛。 程雪暖花了点时间才接受这个事实,她缓了缓,拿出反击的姿态: “我不了解你,但是我了解李鹤然,他绝无可能喜欢上男生。也许你足够温柔体贴,能博他一时欢心,但是他对你的新鲜感能保持多久呢?” 池峋被程雪暖的强大气场压迫着,心里忽然没了底。 程雪暖一眼看穿。 “看吧,你对这段感情根本毫无把握。牵过手吗?接过吻吗?你看他抗不抗拒?” 池峋忽然记起生日夜那一吻后,李鹤然用力把自己推开。 “池峋,我不会放弃竞争李鹤然的!”程雪暖跟在讲台上演讲时一样自信。 李鹤然的男朋友…… 这个身份,似乎输得一败涂地。 …… 六月的黑夜来得迟,下午五点钟的光景天还很亮。被云层半遮住的太阳依旧强烈,一片金光散落在翡翠湖温柔的水波上。湖岸是无尽的碧绿草坪,偶有稀疏几株杨柳依依。热闹还未散去,大人与孩童扎堆嬉戏或怡然散步。 杨期尘把李鹤然推到人比较少的空阔地带。 “就在这怎么样?” “嗯。”李鹤然把怀里抱着的“海绵宝宝”风筝递给杨期尘。 “能飞起来吗?”李鹤然感觉今天的风不够大,不是很有信心。 “可以。”杨期尘把线盘轮上的玻璃线一点点放下来,“小然,看我的。” 杨期尘看了一眼附近小店门口悬挂的旌旗,判断风的来向。他迈开大步逆风向前疾跑,一边跑一边放开玻璃线,伴随着“呼啦呼啦”的声响,风筝慢慢往上浮在半空。 “要飞起来了!哥,再跑快一点!”李鹤然的心情也随着高飞的风筝而一点点高涨。 杨期尘加快跑步速度,风筝越飞越快,越飞越高,终于像一艘轻盈的艇,猛地扎进深海般湛蓝的天空。李鹤然抬起头,画在风筝上的海绵宝宝正露齿大笑看着他。 “哥,你好棒!”李鹤然鼓着掌,视线紧紧跟随着那只风筝。盯得久了,李鹤然感觉自己就是那只风筝,正在风里自由自在地飞翔。 “小然。”杨期尘跑向李鹤然,增加拉力又放了点线,风筝飞得更高了,好像永远也不会坠落,“给你。” “谢谢哥!”李鹤然接过线盘轮,小心地操控着手中的力道。 “小然,坐稳了!”杨期尘推着李鹤然在大道上飞奔起来。 “哥,我也要飞起来了!”李鹤然大声欢呼道,强风裹挟着青草的香味扑了满面。 看着李鹤然脸上重新出现的笑容,杨期尘乐此不疲地跑得满头大汗。 忽然之间,草地上落下一片阴影。 翡翠湖畔的人群引颈而望,一些乌云正在飘移,完全遮蔽太阳,光线瞬间暗下来,白日不做任何过渡便直入黑夜。 “暴雨要来了!”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句。 人群开始四处奔跑。风猛烈起来,把“海绵宝宝”风筝刮得左右乱窜。 “小然,快下雨了!”杨期尘推着李鹤然往附近商店的屋檐下跑。 话音刚落,雨水就倾盆而落,打在叶片上发出层层叠叠的“哗啦”声。 突然,李鹤然感觉手中那股拉力消失了。原本高高飞翔的风筝在风雨中摇晃一段距离后就垂直下坠,斜插在一个水洼里,溅起脏污。 李鹤然望着线盘轮上断开的玻璃线怅然若失。 “哥,风筝掉下来了。” “别管风筝了!”杨期尘依旧飞奔着,搡过人群把李鹤然推到了屋檐下避雨。 他进商店买了条毛巾擦掉李鹤然身上的水渍。 “好大的雨啊!”避雨的人群望着从屋檐落下的水柱感叹道。 “是啊,好大的雨。”李鹤然喃喃自语,冰冷的眸穿过白茫茫的水幕望着水洼里的那只风筝。 “哥,你相信命运吗?” “什么?”雨声太大,杨期尘没听清李鹤然的问话。 “这只风筝再也飞不起来了,这就是它的命运,轻易被一场天气主宰。”李鹤然松开手指,线盘轮掉下去,滚到雨中。 他眼神木然,看着模糊的水雾中那只风筝被雨水击打,一点一点歪斜,最终完全倒下去。 湖对岸的霓虹灯亮了,为这场透骨凉的大雨增添了一点点暖色。李鹤然感觉自己幻视了,他看到一粒霓虹光从那片霓虹灯里分离了出来,那粒霓虹光越靠越近,透出水雾变成一个穿着蓝白外套的人影。那人影从水洼中拾起那只风筝,护在敞开的队服外套下,用力奔向李鹤然。 是……池峋! 李鹤然感觉自己像这万千冷雨中的一滴,从高空坠落,却砸进一个柔软的掌心,化作一片温暖的水。 那双沾满泥渍的球鞋出现在他面前。 滚落的线盘轮被一只手拾起。 “阿然,你的风筝。” 池峋站在他面前,浑身湿透,透明的白T恤紧贴在身上。额发凌乱不堪,随意散落着,挂着摇摇欲坠的水珠,睫毛也一片潮湿。 李鹤然接过风筝和线盘轮。 “为什么还护着一只坏掉的风筝?” “因为是你的风筝。”池峋的眼神坦白得像一片没有杂质的天空,睫毛凝结一片晶莹。 “我的风筝再也飞不起来了。”李鹤然的眼里没了生机。 池峋蹲下身,被雨水泡得几乎要皱起来的指肚抚上李鹤然手中的风筝和线盘轮,牵起各自断掉的两条玻璃线紧紧打了个死结。 “接好了,还能再飞。”池峋仰望着他,那双眼睛惯于编造美好的梦境,被这样看着,李鹤然会轻信他的语言。 “下次不要再淋雨了。” “嗯,听你的。”池峋微笑着遵命。 杨期尘觉得自己此时此刻站在那边亮得有点晃眼。他返身进小店买了两把伞,把其中一把递给池峋。 “晚上十点前把我弟安全送回来。”杨期尘嘱托了一声便先离开了。 “池峋,你先回家换衣服,别感冒了。” “那我只能把你一起带回家了。”池峋凑近了些,“你同意吗?” 李鹤然一时呼吸紊乱。 “你……靠得太近了……”两个身体近到随时可以擦枪走火。 “不可以吗?”池峋得寸进尺地更凑前了一点,鼻息碰撞,像是要吻上去。 “别多想。”池峋看着李鹤然苍白的脸孔里洇出的粉色,忍不住弯起食指轻刮了下李鹤然的鼻尖,“雨小了,我们走吧。” 等他们抵达那座被白玫瑰包围的房子,天色已黑。 池峋打开客厅灯,把李鹤然推到客厅中央。 “在这等我一下。”说完这句话池峋就进了旁边的房间。 李鹤然摇着轮椅在客厅参观一周后池峋还没出来。他看见房门半开着,便敲了敲门框,朝里面去了。 “池峋,我进来了。” 一进去,李鹤然就看到池峋背对门口站着,正把上衣脱下来,露出后背。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还在……换衣服。”李鹤然忙把眼睛闭上。 在一片漆黑中,他能感觉到池峋走到了自己面前。 “又不是没看过。”一阵发烫的耳语。 门被关上,还有反锁声。 “池峋……你……锁门干嘛?” “预防官锦突然回来到处乱窜。” 李鹤然睁开眼睛,看到池峋依然光着上半身,左肋位置有一道五厘米左右的疤。 “你的疤……”李鹤然小心翼翼地伸出一只手,指尖触碰到上面柔软的新生肉。 “阿然……”池峋的声音低了下来,“别摸我,会有反应。” 李鹤然慌忙放下手。 享受到挑逗李鹤然的乐趣后,池峋满意地笑了一下,从衣柜拿了干净衣服换上。 “会疼吗?” “什么?”池峋像是没听懂李鹤然的问话。 “疤……会疼吗?” 池峋俯下脸,彼此呼吸纠缠,笑眼漾出玻璃一样的光。 “不会。” 突然,李鹤然被拦腰抱起,呼吸不由得急促。他感觉自己像一张单薄的纸,蹭着池峋的上衣面料就会被燃烧。 李鹤然被抱到床上。 “池峋,你……你想干嘛?”李鹤然鬓角沁出微汗。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舔舐汤汁 “这轮椅太硬了,不适合久坐。床上软一点,你坐着更舒服。” “饿不饿?”池峋蹲下身望着他的眼睛。 “嗯。”李鹤然三餐没进食,这会儿感觉饿极了。 “想吃什么?” 李鹤然抿起嘴唇,眼珠子骨碌碌地看向天花板。他只要一思考问题就会做出这个表现。李鹤然总是会很认真地思考每一个问题的答案,哪怕只是问他想吃什么。 池峋觉得他认真得过于可爱了,情难自禁地伸出一只食指戳了戳李鹤然的脸颊肉。 “我知道了!”李鹤然终于决定好晚餐吃什么,“池峋,我想吃你上次吃的鸡蛋青菜面,可以吗?” “好。在这乖乖等我。”池峋站起身预备离开,被李鹤然扯住衣角。 “想跟着我?”池峋笑着问道。 李鹤然点点头。 “厨房新上过漆,空气不好,你就在这。”池峋捏着李鹤然的手腕放下来,“我把房门打开,有事你就喊我。” “好吧。” “我很快回来。”池峋揉了揉李鹤然的手指,才打开门出去。 过了一小会儿,池峋穿着围裙走进房间,双手背在身后。 “池峋,你怎么回来了?”李鹤然平静的脸上浮现笑容。 “怕你太孤单,指派一朵小花来陪你。”池峋从身后拿出一枝金黄色的菜心花。 “真好看!”李鹤然接过那枝花,“谢谢。不过我又不是小孩,哪那么怕孤单?” “你是。”池峋执拗道,“李鹤然小朋友,六一儿童节快乐!” “你才小朋友!”李鹤然不服气,左手做成打枪的姿势,顶住池峋的胸口崩了一枪,还自配音效,“砰!” “啊……”池峋配合地抖动了一下身体,手捂着胸口发出惨叫。 “看吧,你比我小朋友多了。”李鹤然被他夸张的表演逗笑。 厨房传来水汽顶开锅盖的声音。 “池峋,水开了。你先去吧。”李鹤然摇了摇手中的菜心花,“有小花陪我呢。” “那我走了。”池峋走到门口又扭过头看李鹤然一眼,“有了小花也不能忘了我。” “知道了,池峋小朋友——”李鹤然拉长尾音,学着池峋刚才叫他小朋友的语气说道。 怎么能学得这么像? 池峋被他生动形象的学舌可爱到了,轻笑一声,去了厨房。 没过多久,池峋搬了张折叠床边桌进来支在李鹤然面前。 “池峋,我们在房间里吃吗?” “嗯。床上软,你坐着舒服。” 池峋又回身端着两碗面条和一盘香煎午餐肉片放在桌子上,拉了张椅子在李鹤然对面坐下。 面条做得很家常,白糯的面条上卧着一颗水煮荷包蛋和一个黄金煎蛋,一颗翠绿小白菜,点缀着葱花、几滴酱油和香油。 “好香啊!”李鹤然吸了吸鼻子。 “本来想加点瘦肉,但是冰箱没什么存货了,只剩午餐肉。” “这样看着就很好吃了。”李鹤然拿起筷子准备动筷,才发现池峋的碗里没有鸡蛋。 “池峋,一个人一天最多只能吸收一个鸡蛋的营养,所以你帮我吃掉一个吧。”李鹤然夹了一块煎蛋到池峋碗里。 “阿然,你吃吧。”池峋夹着那块煎蛋想送回李鹤然碗里。 “你想用筷子跟我打架吗?”李鹤然伸出筷子夹住池峋的筷子,撅起嘴,“这么快就不听我的了。” 池峋无奈地笑着,咬了一口煎蛋。 “这还差不多。”李鹤然把筷子拿开。 “阿然,你也快吃吧。” “嗯。”李鹤然低下头,几乎把整张脸埋在碗里,大口吸面,又用调羹挖了一匙浓郁的面汤喝。 等他抬起头,看到池峋正凑在自己跟前,那双晶莹剔透的眼睛盯着自己的嘴唇,受了点小惊吓。 “池峋,你这么近看我……干嘛?” “你嘴角沾上汤汁了。”池峋靠得更近些,“我帮你擦擦。” 李鹤然感受着那滴温热的汤汁粘在嘴角,随时都会流动起来。 怎么擦…… “这样……”池峋的声音变得不真实起来。 下一秒,池峋湿了的唇就印在他唇角,热的舌尖把汤汁舔舐干净。两团柔软细小地剐蹭,胶着,像一场即将溢出来的水,在蓄势待发…… “阿然,发什么愣呢?”池峋的声音又变得真切起来,他拿着纸巾吸掉李鹤然嘴角的汤汁。 李鹤然晃了晃脑袋,赶走刚才脑海里上演的小剧场。 都怪我哥天天在客厅放甜宠偶像剧,我一定是被剧情洗脑了! 这样想着,李鹤然的羞耻感才消减些。 没确定关系的时候就亲我,现在谈恋爱了左右撩拨引人遐想却不亲亲我。 这是在耍我吗?! 李鹤然这样一想,居然有点被气到了。 “我没发愣。”李鹤然不太高兴地反驳道,低下头继续吃面。 池峋看出来李鹤然小脾气上来了,但是不知道这小脾气从哪里来,也不清楚自己说错了什么话。 尽管他什么都还没弄明白,但是他想让李鹤然开心。 “阿然,待会吃完想去干什么?我陪你。” 李鹤然吸面条的动作像被按下停止键,池峋知道他又在认真思考问题的答案了。 “算了……”李鹤然放弃某种想法,“想做的又不能真的去做。” “你想做什么?说来听听。”只要是李鹤然想做的事,池峋都想让他达成。 “我想……放风筝。” 在下雨的夜晚放风筝,这个想法够荒谬的,但是放在李鹤然身上,就意外显得合情合理。 “下午没玩尽兴?”池峋不禁笑出声。 “哪里算玩?才刚开始就下暴雨……”李鹤然抱怨道,“看吧,说出来你又笑话我。” “我没笑话你。”池峋说这句话时嗓音里还带着笑声。 “狡辩。不许笑!” “那我给李祖宗您哭一个?” “随你的便。” 李鹤然不再理睬他,只埋头吃面。吃到三分之二的时候,他放下筷子。 “吃饱了?” 李鹤然觉得有些撑,看着剩余的汤面又不想浪费,于是说道: “我要消化一下,还能继续吃。” 池峋直接抱过李鹤然的碗,吃剩下的汤面。 “你很喜欢吃别人……吃剩的吗?” “只吃过你吃剩的。”池峋一口气喝光面汤,抬起头直视李鹤然。 昨天我哥看的那个偶像剧男女主好像就是吃同一碗面,我哥还说这叫……间接接吻…… “你脸红了。”池峋目光更犀利些。 “吃面热的。别看我。洗你的碗去!”李鹤然气急败坏地使唤道。 “遵旨。”池峋逸出笑声,收拾碗筷去厨房。 整理好一切后,池峋返回房间。他翻箱倒柜了大半天,找出一个坐垫铺在轮椅上。 “池峋,你要送我回去吗?” “你想回去?”池峋佯装委屈,“跟我待在一起就这么度日如年吗?” “不是。”李鹤然连摇头,“跟你待在一起很开心。” 池峋心满意足地笑了笑。 “我抱着你。”池峋将李鹤然拦腰抱起,手握住李鹤然腰间的时候他明显能感觉到李鹤然的身体向外挣脱了一下,似乎在抗拒。 这短短一瞬,池峋感到些微的失落与沮丧。 “我不了解你,但是我了解李鹤然,他绝无可能喜欢上男生。也许你足够温柔体贴,能博他一时欢心,但是他对你的新鲜感能保持多久呢?” “看吧,你对这段感情根本毫无把握。牵过手吗?接过吻吗?你看他抗不抗拒?” 程雪暖的话在耳边阴魂不散。 没来由的怒气和报复心理驱使他将李鹤然的腰握得更紧了,手指轻捏了一把他的细腰。 李鹤然本就乱了呼吸,被这样捏了一下不由得抽了抽身体,发出一声细微的喘息的颤音,像小猫叫。 好听的。 好想再听一遍。 仅存的理智无法压制池峋的邪恶念头,他又捏了一把,这次他获得了李鹤然更为混乱而浓烈的喘息,怀中人因为吃痛而发出的细小的叫声刺激着他的神经,平衡着他脆弱的心理,提供了短暂的欢愉。 “你!”李鹤然的脸上有愠色,抬头看向池峋的眼睛有些湿,“掐我……腰。” “你不喜欢?”池峋的声音近乎冷漠。 李鹤然低下头不再看他,不置可否。 “你要对我做什么事之前起码先……”李鹤然顿了会儿,寻找合适的词语,“经过我同意。” “好。我错了。不会有下次了。”一阵苦涩漫上心尖,池峋把李鹤然安放在轮椅上。 干嘛不开心了?又不是不让……他摸。 李鹤然用余光扫了池峋一眼,心里觉得委屈。 雨还没有停,两人只好打伞出门。 微凉的雨丝在微黄的路灯下闪闪发亮,调和出微醺暧昧的氛围,黑夜像一杯充满葡萄香气的甜酒。 “池峋,你要带我去哪?” “秘密。” “那我们是要去干什么?” “干你想干的。” “放风筝?”李鹤然很不自信地反问道,虽然在话出口前他就已经预判此时的天气和时间点根本不允许他放风筝的意志成立。 “嗯。我要你心想事成。” 啊……真去放风筝? 李鹤然觉得池峋的话也太过荒唐,但是他相信池峋不会骗自己。 因为放风筝的意志即将实现,他心中充满喜悦的期待。 “池峋,你站我前面来。”李鹤然命令道,听语气心情似乎不错。 “做什么?”池峋停下脚步,绕到李鹤然面前。 “右手伸出来。” 池峋按照指令伸出右手,掌心摊在李鹤然跟前。 李鹤然的双手捏住池峋的手指,大拇指轻轻蹭上他掌心的疤痕。池峋感觉有一股电流经过他身体,正引发身体某处发生细微的变化。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水洼之星 “疤痕淡下去了,恢复得不错。”李鹤然疼惜地看着池峋,“其实那天在器材室,你可以直接倒下去,我会接住你,这样手就不会受伤了。” 他俯下脸,在池峋掌心留下一个湿润而绵长的吻。 他在…… 池峋盯着李鹤然微闭的眸,在微光下充满神性的脸,感受李鹤然柔软的舌尖在他掌心留下潮湿的痒,一动也不敢动。心脏跳动得很快,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每一根血管里膨胀。 吻,结束了。 池峋放下手,攥到指节发青,脸也涨得通红。 “池峋,你不舒服吗?”李鹤然见池峋脸色异样,担心地问道。 “没。”池峋缓步走回李鹤然身后,双手用力握在轮椅推手上,低下头,调匀呼吸,努力遏制身体的欲望。 他立在原地平复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走路。 李鹤然任由池峋将自己带入一片完全陌生的地带。这里是新开发区,人很少。 一座崭新恢宏的大楼矗立在面前。 池峋推着李鹤然从无障碍通道进入大楼,乘坐电梯上了最高层。 正对电梯口的大门紧闭着,门口摆着张简易的桌子作为临时服务台,一位工作人员正坐在桌前昏昏欲睡。 一看到有人来,工作人员立刻抖擞精神,坐直身体。 “您好,我看过官方网站的文件,今天这里是开放的吧?” “对的。”工作人员站起身热情回复,她拿了钥匙开锁,“今天是开馆第一天,公众号还没来得及发布宣传推文,还以为不会有人来了。” “谢谢。”池峋微一点头,推着李鹤然进去。 惊人的挑高、无限延展的地面让这个场馆大得像个广场。 “天呐!这也太大了!”李鹤然望向池峋,惊到嘴巴张成“O”字形,“池峋,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伯纳德星室内休闲广场,地方新做的一个惠民公益工程。” “伯纳德星……”李鹤然嘀咕着,“没听说过这颗星星。” “伯纳德星是一颗质量很小的红矮星,但是相比其他恒星,伯纳德星距离地球非常近,只有六光年。” “六光年……还是好远啊……”李鹤然感怀道。 池峋看着李鹤然的发顶,感到庆幸。 这颗星星,此刻就靠在我心脏下方,近到触手可及。 “阿然,想看魔术吗?” “啊……?”李鹤然觉得池峋这话说得太跳跃,他有点跟不上节奏。 池峋推着李鹤然继续往里走。 轮椅碾过感应地板。 就是这一刻。 池峋在心底默念道。 刹那之间,整个场馆的地面、墙壁、天花板都亮了起来,变成深邃的海蓝色,无数星云在三维LED屏壁上旋转、闪烁。脚下就是一片夜光云,冰晶颗粒散射着银灰色和淡蓝色的光,极致逼真,美轮美奂。李鹤然感觉自己一下就坠入了神秘宇宙。 “好美的星空!”李鹤然的目光陷入那片斑斓的星云里,无法自拔。 “还想不想放风筝?”池峋拿起李鹤然膝盖上的线盘轮。 “在这个没有风的地方吗?” “只要不停止奔跑,风就会来。”池峋成竹在胸,“阿然,我不会让你的风筝坠下来。” 他拉开玻璃线,看向李鹤然: “阿然,想不想试试?” “嗯!”李鹤然的双眼熠熠生辉。 “拿着。”池峋把放好玻璃线的线盘轮递给李鹤然。 突然,一件外套缠上李鹤然的腰,池峋把他绑在轮椅上。 “池峋,你这是在干嘛?”李鹤然不解。 “系安全带。” “你这分明是绑架!” 池峋俯下身轻轻弹了下李鹤然的左耳,轻声道: “放心吧,永不——撕票。” “阿然,准备好了吗?”池峋摆好起跑姿势。 “我准备好了!”李鹤然大喊道。 “三、二、一!飞!”池峋双手推着轮椅风驰电掣般跑起来。 几乎是在同时,李鹤然用力把风筝向空中抛去,双手握紧线盘轮。他扭头望向空中,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只风筝,一颗心悬在嗓子眼。风筝抛高抵达最顶点后,急速坠落。李鹤然那颗期待的心也从悬崖坠落,最后的希冀几乎要粉身碎骨。 风筝在坠到一半时,忽然扑腾了一下,随着“呼啦”一声摩擦空气的轻响,风筝居然浮上来了。 “池峋,飞起来了!”李鹤然开心到吹口哨。 “嗯!”池峋身形矫健,“阿然,我要加速了!” 耳边的风猎猎作响,快要吹燃李鹤然心中热烈的原野。他感觉自己化作了一头鹰,在张开翅膀扑落深渊的那一刻,却离天空更近了。 他向上抬了抬手,拉紧玻璃线,风筝飞得更高了,几乎要撞上天花板。 “池峋,飞得好高啊!”李鹤然亢奋地喊道。 “开心吗?”池峋高声问道,没有半点喘息。 “开心!” 听到李鹤然清朗的笑声,池峋再次加快速度。 他们就像快乐的豹子,在偌大的场馆一圈又一圈奔跑,那只风筝,高悬于风中。 池峋跑到全身汗湿,双腿像被抽空了骨头,肺部肿胀得像充气气球,气息粗喘。但是他一点也没放慢脚步,攒足最后一口呼吸高喊: “阿然!” “什么?” “你的风筝,永不坠落!” …… “池峋,你擦擦汗。”李鹤然从口袋拿出一个折成方形的米杏色素帕递给池峋。 “谢谢阿然。”池峋用帕子擦了脸和脖子,很快把整块帕子都洇湿透了。 “把你的手帕弄脏了,洗干净还你。”池峋抱歉道。 “送你了。”李鹤然别过头,往场馆大门外探看了一番,“外面有自动售卖机,你先去买瓶水喝吧。” “好,那你在这等我一下。”池峋正好感到口渴。 李鹤然目送着他的背影出了场馆。 等池峋走到自动售卖机前面时,一个同龄女孩也走了过去,还笑着跟池峋攀谈起来。由于距离太远,李鹤然竖起耳朵也听不清谈话内容。 谁啊?说个话靠这么近? 李鹤然没办法再待在原地,他快速摇着轮椅朝自动售卖机那边去。等他快到的时候,女孩已经走了。 池峋买好东西回过头,看到李鹤然就在面前有点吃惊。 “喝水吗?”池峋拧开瓶盖把水递过去。 “我不渴,你喝吧。” 池峋仰头,把水喝了大半。 李鹤然盯着他因为吞咽而滚动的喉结发呆。 “刚才那人谁啊?你同学?”等池峋喝完水,李鹤然开始发问。 “不认识。” “不认识讲这么多?” “她问我这个场馆好不好玩,能不能加个微信。” “你同意加她了?” “怎么可能?”池峋笑了下,“我跟她说我和我男朋友在里面感觉挺好玩的,然后她就走了。” “这还差不多。”李鹤然嘟囔了一声。 池峋蹲下身,轻捏了一把李鹤然的脸颊肉。 “以后不许吃瞎醋,不开心,听到没?我眼里心里只有你一个。” “嗯。”李鹤然小声应了。 “再玩一轮。”池峋给李鹤然的轮椅转了个向,面向场馆大门。 “不了。玩尽兴了。”李鹤然怕再玩下去池峋的腿吃不消,“送我回去吧,有点晚了。” “好。”池峋把他推进电梯,下到一楼。 出了大楼,横跨一个广场时,池峋隐约听到前面有一群人打球的声音。池峋担心李鹤然触景伤情,迅速换了个方向走。 突然,一个篮球击穿重重黑暗,闪进可视范围,向着他们直线飞撞过来。 池峋正要伸手挡开篮球,球却被李鹤然稳稳截住。 一个初中生模样的男孩追着球跑出来。 “小孩。”李鹤然唤了那男孩一声,把球抛向他,“接稳了。” 男孩跳起身把球抱住,脸上的汗水让他整个人在黑夜中闪着亮光。他举起球向李鹤然挥了挥,大笑道: “谢谢哥哥!” 李鹤然望着男孩消失在黑夜里的背影垂下眼,他仿佛看到了七年前那个抱着球打到天黑的自己。无尽的委屈、不甘、遗憾像翻涌的海水一点点把他淹没、吞噬,快要窒息。 原来放风筝不过是一场他为自己编织的绮丽梦境。在梦里,他是一只逆风高飞的风筝,在梦外,他只是一堆破碎的灵魂,连自己最喜欢做的事都必须放弃。 篮球,像他人生中的第一块拼图,可他再也找不回了。 池峋轻轻捏了捏他的肩,不知道怎样才能分担一点李鹤然的痛楚。 经过一处水洼时,池峋停下来。 积水空明,倒映着天上的繁星。 “水里的星星好漂亮!”李鹤然看着那个水洼,起了顽皮的念头,“好想在水里踩一脚。” “你几岁?”池峋嘲笑道,但是下一秒他就蹬着脚在水洼边上踩了一脚,溅出水花,积水的平静被搅乱了。 “星星碎了。”李鹤然笑道。 “阿然,你看天上。” 李鹤然抬起头,幽深的夜空静得像一面潭水,微星仿佛一颗颗水晶在水里泡着,亮亮的很好看。 “阿然,星星没有掉进低处的水洼,也没有碎,他永远高悬夜空,发着光。”池峋摸了摸李鹤然的头。 我的星星,你也是。 他在心底默念道。 “嗯。”李鹤然点点头,听懂了池峋话中的意思。 第35章 第四十二章、蝴蝶飞走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李鹤然不明白陆暄是凭借什么得出这些判断的。 “李鹤然,你少装蒜!当时我和官锦在器材室的事只有你一个人看到了。” “陆暄,我控制不了你无端的猜测。但是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你说的这些我没干过。告辞!”李鹤然怕误了约定时间,没再辩解什么,撂下这句话便走了。 李鹤然抵达食堂门口时,池峋正在门口等他。 “阿然,今天有你最爱的芋丝炒牛肉。”池峋跑过去迎住李鹤然,手指习惯性地要勾住李鹤然的手,但是一想到是在人来人往的食堂,又把手垂下来。 “我来晚了。芋丝炒牛肉太受欢迎了,我肯定打不到了。”李鹤然遗憾地叹了一口气。 “我让玉姐给你留了一份。” “真的吗?”李鹤然笑到眼尾弯弯,“有男朋友在食堂当差,走后门的感觉就是不一样哈。” “有奖励吗?” “奖励你……”李鹤然看了看四周没什么人过来才对着池峋的耳朵轻吹了一口气,“一口仙气。” 恶作剧完之后,李鹤然笑着先跑了。 “阿然,你等等我!”池峋跟上去。 两人取了餐盘打好饭后找了个人少的角落坐。 “池峋,陆暄和官锦的事……你听说了吗?” “知道。陆暄初一的时候官锦就勾搭上他了。” “原来他们这么早就在一起了啊!”虽然对这两个人无感,但是听到他们在一起这么多年,李鹤然倒对他们的感情钦羡起来。 “在一起?……哼……”池峋冷笑了一声,“准确来说,他们是开放关系。” “啊……”李鹤然很惊讶。 “乖乖吃饭。聊他们做什么?”池峋把自己盘子里的鸡腿夹给李鹤然。 “就上回我们碰到的那节体育课,我去器材室时正好撞见他们在……一起,所以陆暄以为是我曝光他们的。” “陆暄这人最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不用理他。” “嗯。”向池峋倾诉后李鹤然不再烦扰陆暄对他的误会,低下头专心吃饭。 “池峋!” 一个男生一手端着餐盘一手拍了下池峋的肩,跟他打招呼。 “纪宸。”池峋回头对那男生笑了一下。 “阿然,这是我的好朋友纪宸。”池峋介绍道。 “纪宸,这位是……” “李鹤然嘛!这就不用你介绍了。我们学校篮球场的风云人物,天下谁人不识君啊?” “过誉了。”李鹤然微一点头,“一起坐下吃吧。” “那我不客气了。”纪宸在李鹤然身边的空位落座。 池峋本想着多创造一些二人世界,这会子纪宸插进来,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池峋,这次暑假我爸妈同意带我去国外度假。你上次说去挪威大概什么时候动身啊?我们可以一起。” “挪威……什么挪威?池峋,你是报了什么夏令营吗?” “嗯……”池峋支支吾吾,急得疯狂向纪宸甩眼色,祈祷他能闭嘴。 “不是夏令营,是他爸工作调动,他们全家要搬到挪威了。”纪宸完全没接收到池峋的暗示。 听到这个消息,李鹤然整个人卡顿在座位上,手中的筷子松了手,掉落在桌面。 挪威…… 好远…… 池峋,你会永远在我身边吗? 回想着前天自己对池峋的问话,李鹤然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池峋像一只蝴蝶,衔着春天来。现在蝴蝶要飞走了,他的满园春色又将凋零。 好像不管他在故事的开端如何笃定,所有的故事都会重演走向同一个结局。 “阿然……”池峋低着头咬唇,不知如何面对李鹤然。 神经大条的纪宸还没发现餐桌的气氛已然发生变化,仍自顾自地说着话。 “池峋,你出国了也不能忘记我们这些老同学啊!多联系。” “没什么联系的必要了。”李鹤然言语生冷,苍白着一张脸起身快步走开了。 “阿然!”池峋丢下筷子飞奔着追出去。 纪宸看着面前两份没怎么开动的饭傻了眼,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话。 “阿然!”池峋一把握紧李鹤然的手腕,拖住他,“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我只是……没想好怎么跟你说。” “池峋,你都要走了,要去挪威了,怎么还能跟个没事人一样?如果不是今天纪宸告诉我,你还打算蒙我到什么时候?” “阿然,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池峋双手握住李鹤然的手,却被李鹤然甩开。 “谁都知道你要飞走了,就只有我跟个傻子一样,什么都不知道……”李鹤然泫然欲泣,“池峋,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你出国前的消遣工具吗?还是一个高兴时捧在手里烦了就可以随时丢掉的玩具?” “不是的!”池峋不堪忍受李鹤然这样的比喻。 “那你能留下来吗?”李鹤然的语气近乎哀求。 池峋沉默着。 这是他无法给出的承诺。 “我知道了。”李鹤然微仰素面,吸了一口气,表情恢复平静,冷着背影,走掉了。 池峋正要跟上去,一双穿着皮鞋的脚挡住了他的去路。 “上车。”池峋被官季霖塞进车内。 官锦已经在车内。 三个人的脸色都不好,车内的气氛很低压。 官季霖目不斜视盯着前方开车,池峋透过后视镜偷看他的表情。官季霖冷棕色的眸子像蒙着一层冬霜,一双薄唇紧抿,形成天然的令人感到压迫的气场。池峋不是没看过官季霖生气的模样,但是他以往即使是生气情绪也异常稳定,今天却多了一丝不耐烦。按着方向盘的手因为过于用力而指节发红,中途扯了两次领带。 一回到家,官季霖就让池峋回房。 池峋一关上房门,就听到一阵沉重的双膝撞地的声音。 “跪下!”官季霖发出晦暗雷雨般的怒吼,“我官季霖这辈子唯一的污点就是生了你这么个孽畜!” 官锦低头咬着牙关不说话。 “你给我把头抬起来!”官季霖提着官锦的后颈强迫他抬起头正视着堂前官锦生母的遗像,“你知不知道你妈为了生下你连自己的命都给出去了!你这副混账样,对得起谁?” “我要你生下我了吗?!”官锦突然对着官季霖嘶吼,目眦欲裂。 这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顶撞官季霖。他像一朵被黑土压制太久的蘑菇云,此时此刻只想冲离地面让自己爆炸,哪怕可能会造成毁灭性的后果。 “你说什么?!”官季霖不可置信地看着官锦,倏地扬起一只手,却又放下。在最气愤的时刻,他也保持了理智。 “没错,我就是一个在外面只会给你丢脸的混账,一个不成器的儿子……”官锦红着眼直盯着官季霖的眼睛,“但你就是一个负责任的父亲吗?从小到大我生病了你有带我去过一次医院吗?你知不知道我很害怕一个人去医院?你给我过过生日吗?哦……过过一次,还是池峋他妈提醒你的!你去过几次我的家长会?我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你有夸过我吗?我复读最后一年物理终于考及格了你也没夸我……” “考及格你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吗?” “但你知不知道我考前有多努力复习才能进步这么大?连平常看我不顺眼的老师都夸我了……”官锦流下泪,“你只会贬低我!” 官季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平复烦躁的心情,语气柔和道: “官锦,我不求你有所作为,你和陆暄的腌臜事我也既往不咎。但是,从今天起,你必须和那个人断干净,以后谈一场正常的恋爱,结婚,生子。” “我不!”官锦抚着膝盖站起身,与官季霖对峙,“什么叫正常?我就喜欢男的,你喜欢女的你就高贵了吗?!” “你个逆子!”官季霖再也无法忍受,一记耳光打在官锦脸上。 官锦摸着发红的脸颊,嘴角抽搐冷笑着: “你从来不考虑我的感受,我的喜怒哀乐跟你的面子比起来,微如草芥!” 池峋趴在房门上听,没听到动静,以为结束了,便偷偷拉开一条门缝朝外面张望。 他刚探出头,就被官锦捏住后颈拖拽到官季霖身边。 “你好好看看这个扒在你身上吸血却被你当亲儿子养的人,从小都拿‘三好学生’,很给你长脸吧?但你知不知道,他也喜欢男的!” “我……”池峋整个人木住了,他完全没料到官锦会把这件事当着官季霖的面捅破。 “官锦,你自己变态就不要拉着池峋下水!”官季霖只当官锦在发疯。 “池峋,你说话啊!”官锦又把池峋向官季霖的方向推了一把,“怎么,敢做不敢当?你敢说这两个晚上你跟李鹤然没干过苟且之事?” “你胡说!”池峋一拳把官锦砸倒在地,扼住他的喉咙,“你敢妄议李鹤然,我饶不了你!” “怎么,心疼你的床搭子了?” “你!”池峋再次挥起拳头,却被官季霖一把拉着站起来。 “池峋,官锦说的是不是真的?”官季霖深邃的目光刺向他眼底。 “没错,我是喜欢李鹤然,喜欢到快要发疯了。所以我一点也不想去挪威!”事已至此,池峋只能承认。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万物臣服 下午三点,西门红墙角。 陆暄看着眼前的背影,觉得熟悉又陌生。 “你不是官锦。” 听到陆暄的声音,池峋转过身。 “是你。”陆暄语气里的嘲讽大过惊讶,脸上带着傲人的轻笑,“几年不见,你倒是长高许多。” 池峋冷着脸不说话,看着这张带给他噩梦的脸,他感觉自己的中枢神经随时会瘫痪。 陆暄抬起手腕,观察上面浅淡的疤痕,回忆倒退至他被送进少管所的那个前夕…… 那时的池峋还是个个头小小的初中生,被官季霖用双臂紧紧箍住身体时却像一头发了疯的困兽,红着眼挣脱桎梏,狠狠撞向陆暄,咬住他的手腕不放。最后池峋是被官锦一把提走的,扔在地上踹到口鼻都是血。 “你骗我过来,不会又是为了你那僵尸妈报仇雪恨吧?”陆暄把手腕放下,“当年你咬我的账我还没跟你算呢!” 话音刚落,一个拳头就横空朝陆暄的鼻梁砸去。陆暄来不及躲闪,顷刻倒地,鼻血汩汩而出。 池峋压身下来,把他制服在地,紧攥着他的衣领警告道: “李鹤然,我罩着了。你胆敢再招惹他,我一定把你打得满地找牙!” “李鹤然?”陆暄揉揉刺痛的鼻腔缓了一口气,哑然失笑道,“没想到你跟那个瘸子还有一腿。” “你说谁是瘸子!”池峋声音撕裂,“我打烂你的狗嘴!” 池峋像一颗彻底被引爆的行星,完全失控脱轨,雨点一样的巴掌响亮地抽在陆暄的嘴角。直到把陆暄的嘴角抽到又青又肿,他的怒气也未得半点消解。 “谁?!谁在那边打架?”背后传来纪律部主任的声音,“哪个系的?给我住手!” “陆暄,我说到做到!今天算你走运。”池峋撂下手,翻墙跑了。 陆暄疼到躺在地上动不了身,眼睛半睁着,只能看到明晃晃的日光。一股血腥味涌上嘴角,他剧烈地咳嗽着,脸上却还有笑意。 池峋,今天你给我的,我都会报回去。终有一天,我要你眼睁睁地看着李鹤然坠入深渊…… 十九岁的池峋怎么也想不到,七年后的陆暄,会再次把他摁进人生的噩梦。 半个月后,李鹤然就可以扔掉肘杖走路了,也开始了第一阶段的术后复健。复健地点就在李鹤然家附近,步行不过十分钟的路程。但是池峋仍旧不放心,坚持要跟着一起去。 复健房很宽敞,靠墙处摆了一排各式各样的复健器材。由于时间快接近傍晚,复健房里并没有太多人。李鹤然和池峋一进门,就看到左手边一个大叔正躺在垫子上做腿部复健活动,他的小腿已完全萎缩。李鹤然很轻易地共情了大叔的苦难,心情不由得低落,露出慈悯的神色。 池峋知道李鹤然在难过什么,无声地轻握了一下李鹤然的手。李鹤然转过脸对池峋微笑: “池峋,我没事。别担心。” “你是李鹤然吧?”一位青年男人向李鹤然走去,递过去一张名片,“你好,以后由我负责对接你的复健训练。” 李鹤然接过名片看了一眼,笑着道: “曹老师好,有劳您了。” 青年男人引导他们来到一处康复器材旁,简单地向李鹤然介绍了各个阶段的康复训练方案和持续周期,并说了一些鼓励的话。 “我们先做三组腘绳肌力量训练。”青年男人让李鹤然全身趴在垫子上。 池峋站着看李鹤然趴在那垫子上,那俯瞰的视角显得李鹤然很小一个,像一只可怜的小绵羊。他蹲下身,声音轻柔: “阿然,别怕,我在。” “我不怕。”李鹤然仰起脸给了池峋一个灿烂得像太阳一样的笑容。 青年男人提醒李鹤然要开始时,李鹤然先申请了暂停。 “池峋,你去外面等我吧。”为了成功把池峋劝出去,李鹤然补充道,“你在这我会分心,会影响复健效果的。” “那我就在门口等,有事喊我。”池峋焦虑得轻抿了下嘴角,去外头候着了。 来复健房的路上池峋一刻也不得轻松,他害怕李鹤然在这个过程会疼。李鹤然也不轻松,害怕池峋看见他疼的样子。 “左腿屈膝抬起来。”青年男人指导道。 李鹤然跟着指令做动作,感到一股野蛮的拉伸力,膝盖像正被一把剪刀剪断。强烈的痛感使他握紧拳头,抬起面庞双眼紧闭,牙关紧咬,他感觉自己没办法再做进一步的动作。 “再往上抬一点。”青年男人握住他脚踝,缓缓向上推。 那种扩散到整个下半身的撕裂感终于冲倒了李鹤然的意志力,他疼到叫出声,但是他很快把痛到发青的脸紧闷在胳膊里面,因此那叫声很轻,几乎听不到。 他大喘着气,满脸发冷汗。 “曹老师,这个训练要做多少下?” “要做三组,每组十下。” “啊……”李鹤然几乎是绝望的口吻,光这一下就受不了,居然还要做三十次。 但是,接受了这一事实后,他重新打起精神。 “来吧!”他口气轻快地为自己鼓劲道。 煎熬过度秒如分的半小时后,第一天的康复训练终于结束。 “看不出来,你还挺能扛。”青年男人递给李鹤然一条干毛巾,“很多像你这么大的小孩来复健全程都是吱哇乱叫的。” “我不是小孩了。”李鹤然擦了把汗,“谢谢您的毛巾。” 李鹤然在复健房里多坐了会儿,直到因为痛楚而发青的脸色逐渐恢复成带点粉的白皙色。 他走出复健房,看到池峋正坐在门口的长椅上,低着头,手还攥着,一副神经紧绷的模样。 “池峋。”李鹤然轻笑着唤道。 “阿然!”一听到李鹤然的声音,池峋立刻起身奔向他,双手握紧李鹤然的手臂,“疼不疼?” “不是很疼。”李鹤然笑容依旧。 池峋全程没听到李鹤然在里面喊疼的声音,这会子看他脸色也好,信了大半。 “这个,给你。”池峋从口袋拿出一颗草莓软糖。 “草莓牛奶糖!”李鹤然开心地抓起那颗糖,“这个牌子好少见了,只在小时候吃过。” 他直接把糖往嘴里塞,准备用牙齿撕开糖纸。 “等一下。”池峋把那颗糖拿回来撕开糖纸才喂到李鹤然嘴里。 “谢谢。”李鹤然含着糖果含混不清地说道,歪头笑着,“草莓糖果好甜!” “天黑了,我送你回家。” “嗯。” 两人走出大门,走在林荫大道上。 池峋始终走在李鹤然左后方。 有一段路的路灯坏了,大道上只压下重重黑色的树影。一走到那,李鹤然眼前几乎是一片漆黑,也看不清路况。 “池峋,你为什么总是走在我后面一点?” “因为我想看着你。” “这里好黑。”李鹤然随口说了一句。 “阿然。” 李鹤然还来不及回应,就感觉到池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顺势一拉,将他拉入怀中。 池峋的双臂环上他的腰,将他抱得很紧。 “池峋,你怎么了?”李鹤然能感觉到池峋那颗不安的心脏。 “阿然,让我抱一会儿。”池峋的呼吸拂过李鹤然的颈窝。 “池峋,你在想什么?”李鹤然也环抱住池峋。 “我在想……”池峋的声音柔软得像月光下的水波,“我的阿然这么好,老天爷为什么要让他吃这么多的苦。” “池峋,我真的没事。”李鹤然轻拍池峋的背,“这些不好的都过去了,未来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嗯。我的阿然余生都要是甜的。” 李鹤然正要松手起身,却又被池峋按在胸口。 “阿然,你听。” 万籁俱寂,李鹤然只能听到晚风吹着树叶的沙沙声。 “风声。” “不是。” “是什么?”李鹤然实在分辨不出别的什么声音。 “我为你心动的声音。” 坏掉的路灯忽然亮了,一只惊鹊发出鸣叫,扑着翅膀飞走了。 “池峋,你土不土?”李鹤然笑着锤了池峋一拳,“哪学的?” “原创好不好?”把李鹤然逗笑池峋很有成就感。 一看到李鹤然的笑容,他就感觉自己像一块融化的芝士,整个身心都绵绵软软的。 “阿然,你以后要多笑。你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面对池峋突然的认真与煽情,李鹤然有点害羞,故意提高音量开玩笑似的说道: “你倒是说说,怎么个好看法?” “好看到……”池峋看着李鹤然透澈的眼睛出了神。 好看到—— 你且站在那,无需盔甲,万物臣服。 将李鹤然送回家后,池峋没有立刻回去,而是在李鹤然家楼下树林里找了块石头坐着。他想多陪李鹤然一会儿,哪怕只是这样隔着距离、对方并不知晓的陪伴。 过了一会儿,他远远看到二楼李鹤然的房间灯亮了。窗帘是完全打开的,推拉窗也是半开的。李鹤然侧身走到窗边,双臂交叉抓住T恤下摆,微躬着身,把上衣脱了,影子打在玻璃上很清晰。 池峋赶忙把头低下,心里一阵唠唠叨叨。 阿然心也太大了,没半点安全意识,换衣服也不拉窗帘,被人看光了怎么办?! 等池峋再抬起头时,李鹤然房间的窗口已经一片漆黑。 这么早就睡了吗? 正当池峋疑惑时,一楼的大门被推开。李鹤然穿着简约的米白色短袖短裤运动套装,怀里抱着一个篮球从房子里走出来。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未凉之花 李鹤然抱着篮球时脸上的笑颜、眼里的神采让池峋一时混淆了眼前的李鹤然和那个在篮球场叱咤风云的李鹤然,他甚至忽略了李鹤然从院子走到马路中央时步履的姿势还是不稳的。 李鹤然刚在马路中央站定,就有一只体型硕大的黑灰毛色的阿拉斯加犬跑上来,昂起头吐着舌头,对李鹤然欢快地摇着尾巴。 “你也想玩篮球吗?”李鹤然问那只狗子。 阿拉斯加犬尾巴摇得更快了,仿佛那里装了螺旋桨。它躺在地上,对着李鹤然翻出肚皮,扭来扭去。 “还撒娇。”李鹤然笑了笑,把球扔在地上,“算了,先给你玩吧。” 阿拉斯加犬跳起来,左前爪轻轻地拨动着篮球围着李鹤然绕圈。 李鹤然把球捡起来,原地拍着运球,阿拉斯加犬前爪离地直起身去够球,反复几次都没够到。 “抢不到吧,哈哈……”李鹤然发出清脆的笑声,将球投向远处,阿拉斯加犬撒丫子回身去追球,追到后便用前爪小心地运回到李鹤然脚下。 “还想不想玩?” 阿拉斯加犬晃了晃尾巴,仿佛在给出肯定的回答。 李鹤然再次将球投向远处,阿拉斯加犬又蹦跳着撒腿去追球。 李鹤然和狗子玩球玩得很开心,池峋在不远处看着也不自觉地泛起笑容。只是笑着笑着,他感到一阵苦涩。 李鹤然很久都没提起过篮球,在旁人看来,他似乎对不能再打篮球这件事释怀。可是在夜深人静、四下无人时,会自己偷偷抱球出来玩。那是他爱了快三千天的篮球,也打了快三千天的篮球,又怎么能够做到轻拿轻放? 篮球会成为李鹤然心底一道永远也抚不平的褶皱。 “我不能再和你玩了哦。”李鹤然左臂弯曲把篮球圈在怀里,右手向狗子挥手告别,“真不玩了,你快回家吧。” 阿拉斯加犬像是听懂了李鹤然的话,耷拉下脑袋,转过身缓缓地走远了。 “最最亲爱的篮球,我也要和你说再见了!”李鹤然双手握住球举起来面对着自己,“很高兴认识你,相信你也是,对不对?” “李鹤然同学,我也很高兴认识你!”李鹤然控制着球对自己点了三下头,给篮球配音。 池峋在一旁听乐了。 阿然,你怎么能配出这么多音色呢! “那最最亲爱的篮球,我们有缘再见!” 李鹤然抱着球返身回家。 看着李鹤然把大门关上,池峋才起身离开。 当他回到那座被白玫瑰包围的房子时,官季霖正在阳台上用英语通电话。最近官季霖通电话的频次很高,从那些零碎的交谈中池峋大概了解到官季霖所在的那家外贸企业有较大的变动,至于是什么变动池峋不清楚,也没多去想。 正当他走向洗手间准备洗漱时,官季霖结束了通话并叫住了他。 “这么晚回来,去哪了?” “随便走走。”池峋讶异于官季霖盘问自己的行踪,以前他从未过问过自己。 “有件事要告诉你。”官季霖脸上笼罩着精英人士独有的冷淡气氛,“我待的这家公司要从中国撤走了。” “所以你要失业了吗?”池峋不明白官季霖跟他说这件事的目的。 “两个月后我会调去挪威的总部,工作基本在那定下来了。”官季霖单手插兜,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你和官锦还有你妈妈要跟我一起搬到挪威。” 什么?挪威! 池峋脑海顿时一片混乱,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的生活有一天会面临这么大的变动。他不介意去任何地方,但前提是他必须在李鹤然身边。 “我不去!”池峋下意识地反抗道。 “你不去?谁来管你的吃住、学费?”官季霖似乎预料到池峋的反应,表情依旧冷漠到毫无情绪。 “我就在这,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 “这房子我马上要卖了,你放假住哪?你小爷爷家吗?”官季霖难得地嗤笑了一下,“就算你小爷爷同意,你叔叔婶婶不还是避你八丈远。你就这么喜欢看着别人的白眼活?” “我不走。”池峋无话反驳,只能重复自己的诉求。 “我是看在你妈的面子上才认你这个儿子。你要是还认我这个爸,就跟我去挪威。你要是非得留在这,那我从此也不会管你。” 池峋急到眼眶泛红,他想不到哪个亲戚还会收留自己。兜兜转转这么多年,他还是一条没人要的丧家之犬,只能攀附着养父获取一点经济支持。母亲生前就曾向他坦白,她选择再婚的原因一是为了家里有个经济支柱,二是担心自己的身体撑不住早早去了,池峋也能有人照顾。 “我不是在跟你商量,而是告知你这个事项,让你有个心理准备。国外疗养院很贵,我打算让你妈妈住家里,到时候也需要你照顾她。”官季霖取下眼镜折叠好挂在衬衣口袋上,“手续都办齐了,挪威那边的学校也给你们申请好了。你大学毕业后如果想回国发展我不拦你,但眼下你还没出社会,你妈也离不了你,你必须跟我走。” 官季霖不再多费口舌,表明自己的态度后就朝洗手间走,进去洗漱。 池峋听着水从水龙头淌出来的声音,觉得格外悲凉。 他转身进了房间。 书桌上放着他给李鹤然准备的礼物,一本装帧精致的相册本,但还差封面没做好。 他坐下来,手执美工刀对着宋希清在纯白硬纸卡上描摹的李鹤然打球的侧影细细裁切,终于形成一个漂亮的镂空人形小纸卡。他用泡沫胶板把人形小纸卡粘在封面上,做出立体的效果。 大厅的钟摆敲了十一下。 夜深了。这个时候李鹤然应该已经睡了。 可是此时此刻,他突然很想见李鹤然,很想很想。 他抱上完工的相册本出了门。 路边的房子都没有亮着灯,除了被路灯照耀的马路区域,此外都无光明。 没有车,也没有其他行人,只有晚风在吹,晚星在天。 “阿然……”池峋自语地低唤了声李鹤然的名字,眼泪就无缘无故地掉落,“我不想和你分开。” 他跨出腿,大步朝李鹤然的方向奔跑着,像一阵急着要冲撞山川的烈风。 等他气喘吁吁地跑到李鹤然家楼下,发现眼前的房子一片漆黑。 月桂花的幽香在黑夜里孤单流浪。 池峋在楼下徘徊不定,最终拾起一粒石子,向李鹤然房间的窗玻璃上掷去。 等了一会儿,没人回应,他不甘心,又拾起第二粒石子朝窗户上砸去。 那个窗口依旧黑漆漆一片。正当池峋失落得准备放弃离开时,窗口忽然亮了。窗帘被完全拉开,玻璃窗也被推开一条缝隙,李鹤然的头探出来。 两人一眼就对视上了。 “池峋,等我!” 很快,李鹤然穿着睡衣趿着拖鞋就从一楼的大门出来了。 池峋飞奔上前一把抱住他,仿佛要把李鹤然摁进自己身体里。 池峋用鼻尖蹭着李鹤然肩膀上的睡衣棉料,嗅他身上的茉莉花香。 “池峋,都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阿然,我太想见你了,所以我来了。”他抱着李鹤然站了许久,才松开手。 “你跑来的?”李鹤然抬袖擦池峋的额头,“满头大汗的。” “嗯。” “你手上拿的什么?”李鹤然看着池峋手中的相册本。 “阿然,这是给你的礼物。” 李鹤然接过相册,指着封面上的镂空人形小纸卡,神色惊喜: “这是我吗?” “嗯。” “画得好像啊!池峋,这个剪纸是你做的?” “我托宋希清画的,然后剪下来的。” “真好看!”李鹤然仰着脸看池峋,眼睛里满是光彩,“这个礼物我很喜欢。池峋,谢谢你!” 李鹤然拉着池峋在路灯下的马路牙子上坐着,头挨着头一起翻看那本相册。 前面几页都贴着李鹤然初一到初三打球的照片,每张照片下面还按顺序标注好日期。 “池峋,这些照片你到哪找的?”李鹤然又动容又好奇,里面有一些照片甚至是他自己都没见过的。 “这些是找唐一飞和葫芦娃拿的,他们存了很多你打球的照片。” 李鹤然继续往后翻,剩下的都是他高中、大学时期的打球照片。篮球联赛期间的照片占据了整整两页,他拿着MVP奖杯的照片被贴在最中间。 李鹤然看着那些照片,篮球带给他的美好回忆都在心中翻涌。 后面还有厚厚几页纸,贴的什么? 李鹤然翻到下一页,却不再是照片了,而是老师、篮球队的队员、同班同学写给他的留言,甚至平常没搭过几句话的同学也给他写了。 葫芦娃:没啥好说的,我兄弟就是最屌的!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唐一飞:常言道,当上帝关了这道门,一定会为你开扇窗。上帝有没有开窗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以我兄弟的气性,一定能在墙上踹个洞! 李鹤然怎么看“兄弟”那两个字都觉得字迹不对,而且“兄弟”下面有两个字被涂黑,明显是被人临时加上去的。他聚焦目光努力辨别,发现被涂黑的那两个字是“妹夫”。 李鹤然瞥了眼池峋,看破不说破。 篮球队教练:你永远是师傅的骄傲,原因不止在于球技,更在于你身上永不服输、坚持到底的篮球精神! 纪律部主任:我们A市大学的小太阳,请继续发光吧!(旁边画着个微笑的太阳简笔画) …… 李鹤然读着那一条条留言,眼睛慢慢湿润,他感觉心中有个结消解了,感受到无穷的力量。 “阿然,这是你和篮球的回忆,我想帮你好好收藏。”池峋拿出纸巾帮李鹤然拭泪,“我想告诉你,篮球从来不曾离你远去,篮球带给你的这些合作、拼搏、坚毅等等美好的品质就刻在你的骨髓里,会陪着你走更远的路。” “嗯。”李鹤然止住抽泣,“池峋,我还没看到你的留言呢。” 李鹤然翻到最后一页。 池峋:阿然,你且向前,永不回头。你合该属于无疆的海,雪山的星。我的未凉花,生于沼泽,却无法撼动。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离家出走 李鹤然一大清早进教室就看到唐依瞳桌上铺满了很壮观的厚厚一沓资料。唐依瞳把脸半埋在那些资料里趴着,唉声叹气。 “怎么,昨晚抢银行了?”李鹤然经过她身旁时关心地问了一句。 “我谢谢你啊,我只会是被抢钱的那个。”唐依瞳把脸抬起来,吊着眼皮睁不开眼,又一头栽进那堆资料里。 “喂——”唐依瞳依次用笔盖戳了戳宋希清和李鹤然,“你们的专业下面还分不分方向啊?” “算了,估计就我这个专业分。”唐依瞳把目光移到李鹤然身上,“李鹤然,你以后毕业打算干什么啊?” 唐依瞳的提问让李鹤然陷入思考。自决定告别篮球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有在重新规划之后的人生,最后还是觉得自己对电影最感兴趣。只是如果要正儿八经走这条路,还得退学复读。他还没查到足够多的资料,也不清楚如果以后要从事相关行业需要做哪些准备、考什么学校和专业。 “我……还没想得太清楚。” “那你帮我参谋参谋,我选哪个方向好。”唐依瞳扔过去几本资料。 李鹤然打开资料,看到推荐专业列表那里写着舞蹈表演、舞蹈编导、舞蹈学、舞蹈教育…… “分得这么细啊!”李鹤然不禁感慨,“我还以为就一个专业‘舞蹈’呢。” “所以说我要纠结死了!”唐依瞳诉苦道。 “如果是按照每个专业毕业后的平均就业收入排下来,你就不纠结了。”宋希清凑过来打哈哈。 “你可真是我的知己啊——”唐依瞳露出假笑,“你个学艺术的能不能不要这么利欲熏心?” “那投入了这么多时间和金钱去学,不得回点本啊?” “学这些到底多烧钱啊?”李鹤然很想探询一下真实情况。 “我也说不上来,反正我爸说如果不供我学画画,他现在身家也有五百万了。” “别听他瞎扯。”唐依瞳拉了一下李鹤然的胳膊,强行让李鹤然把注意力放回自己身上,“先用脚趾头想想,我们班谁家爹这么能耐挣五百万?” “你倒是挺有逻辑的。”李鹤然笑了笑。 “我爸妈每月工资加起来再剔除必要生活开支大概……”宋希清拿起计算器算了一遍,才恍然大悟,“草!被我爸骗了!我太他妈单纯了!” “唐依瞳,我觉得选哪个方向得看你自己喜欢什么。”李鹤然把手中翻完的那本资料递回去,“如果你喜欢理论、创作、鉴赏,可以选舞蹈编导、舞蹈学,如果你喜欢舞台表演可以选舞蹈表演。” “问题就是我太博爱了,哪个都喜欢。”唐依瞳仰天长叹。 李鹤然翻开下一本资料,看到导演、表演、声乐、话剧表演等字眼,完全戳中他的兴趣点。 “你还想辅修这些吗?”李鹤然把翻到的那页拿给唐依瞳看。 “对啊,女导演超帅的好不好!”唐依瞳双手握拳,头颅高昂,陷入梦幻的想象里,但又很快变得冷静,“我就想想,声形台表一点基础都没,也不敢真的去报。” “这本能不能借我带回家看几天?” “怎么,你感兴趣,想考?” “嗯。”李鹤然大大方方承认。 “朋友,我第一个支持你!”唐依瞳激动到双手都抓紧李鹤然的手臂,“你也去艺考,这样我们就是同行了啊!” “沸腾吧,朋友!让我们向着崇高的理想出发!”唐依瞳越说越激动,一脚踩在凳子上,双手向天空四十五度角扬起,仿佛在诗朗诵。 “嗓门大的那个干嘛呢?坐没坐相!脚从凳子上拿下来!”纪律部主任从课室外飘过,洪亮的声音把唐依瞳吓得瘪了气差点没站稳。 宋希清侧过脸,看着唐依瞳的狼狈模样,忍不住笑出声。 李鹤然给池峋发消息。 李鹤然:池峋,我决定去学表演,以后去参加艺考。 池峋:阿然,勇敢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吧,我永远支持你! 过了一会儿,池峋甩了好几条链接过来,都是跟艺考有关的重要资讯。 重新找到人生方向并获取了两票支持的李鹤然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脸上的迷茫与阴霾也一扫而光。 当晚家庭用餐时,杨期尘因为加班没回来吃饭。李鹤然本指望着向父母坦白学艺想法时杨期尘能在一旁帮帮腔。 “爸,妈,我想学表演,以后去参加艺考。”见杨诀和周绮寒心情还不错,李鹤然趁机袒露心声。 “儿子,这个学出来后是不是拍影视剧之类的。”杨诀停下筷子。 “差不多是这样。” “哟,那工作可不稳定。”杨诀面露难色,“我觉得还是考个教师资格证稳妥,毕业去当体育老师,离家近,还有寒暑假。” 周绮寒全程低头闷声吃饭,看不出表情。 “妈……”见杨诀不是很支持,李鹤然换了个切入口。 周绮寒抬起头,表情严肃冰冷得像座雪山,只撂下一句话: “李鹤然,这事不可能,你想都别想了。” “为什么啊?”李鹤然没想到家里会这么反对。 “第一,人家参加艺考的都是从小学到大有基础的。你看看人家依瞳,三岁就开始学跳舞。你再看看你,学个钢琴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你拿什么跟别的艺考生拼?” “那不是小时候不懂事嘛,也没闹上吊啊……”李鹤然小声反驳。 “少给我打岔,我还没说完。”周绮寒搁下碗,“第二,你学表演要不要时间精力,到时候复读高考艺考都没考上,这损失你担得起?第三,你调查过学艺术多少钱吗,我跟你爸、你哥的工资加起来都不够你烧的。怎么着,你还想家里把房卖了,睡大街是吧……” “不至于,我老家还有一套房……”杨诀在一旁小声道。 周绮寒立马甩过去一个冷眼,杨诀赶紧闭嘴,战术性吃饭。 “第四……” “五六七八九十……”李鹤然捂住耳朵,“别说了。亲爱的爸爸妈妈,我们吃饭好吗?” 李鹤然端起碗吃饭,不再说话,不高兴都写在脸上。 杨诀看出了李鹤然的委屈,继续劝道: “儿子,别看那些明星光鲜亮丽的,又有几个闯出来的。多少十八线几年接不到工作转行的。而且,演艺圈乱着呢,嫖娼、吸毒、偷税漏税什么都有。” “我又不是奔着光鲜亮丽去的,就是喜欢。”李鹤然小声嘟囔。 “光喜欢有用吗?现实情况你是一点也不考虑?二十岁的人了还想一出是一出!”周绮寒连珠炮地一顿回怼。 “我吃饱了。” 这饭是一点也吃不下了。 李鹤然回房把自己关起来。 周绮寒是个一锤定音的主儿,说了不行那就是不行。可是李鹤然最像她,也是个做了决定就拽不回来的犟驴。 李鹤然在床上翻来覆去失眠了半个晚上,最终决定用离家出走这种方式来撼动周绮寒的想法。 翌日,天蒙蒙亮的时候他就拿上手机、钱包、换洗衣物出门了,只留下一张纸条。 为了不让周绮寒找到自己,李鹤然没向任何人透露自己的行踪,包括池峋。 他在大街上晃荡到日上三竿,思考离家出走的这几天住哪,思前想后他还是去了葫芦娃家。 到葫芦娃家的时候,只有葫芦娃一个人在,正在泡泡面。 “葫芦娃,我没吃早餐,没力气要站不住了。”李鹤然双臂搂着葫芦娃的肩膀把自己挂上去,装作要晕倒。 “得得得,泡面归你了。”葫芦娃叹了一口气。 李鹤然立马精神抖擞,抱起泡面吸溜吸溜,喝到汤快见底才把泡面桶放下。 葫芦娃把泡面桶搂到自己面前。 “你想干嘛?” “李鹤然,我就这一桶面,喝个汤总是配的吧?” 李鹤然抢过泡面桶,一口喝光剩下的汤。 “你不准吃我吃剩的,脏不脏啊,全是我的口水。” “李鹤然,你做得真绝啊一口汤都不留给我!以前也没见你这么事儿。” “反正以后你不准吃我吃剩的东西。” 这时,葫芦娃电话响了,是葫芦娃的妈妈打过来的。 “惊喆啊,李鹤然有没有来我们家啊?” “没,今天都没看到他。”葫芦娃一边说一边示意李鹤然别出声,然后他隐约听到周绮寒的声音。 “哦,那李鹤然有没有跟你说他去哪了?” “没。” “哦,那没事了。” 葫芦娃的妈妈挂断了电话。 “谁啊?我妈打给你了?” “是我妈——”葫芦娃扔下手机,“但是你妈现在跟我妈在一起呢,我都听到周阿姨的声音了。” 话音刚落,客厅就传来钥匙开门声。 葫芦娃耳朵贴在房门上听动静。 “绮寒,你先别着急,在这坐一会儿,说不定过会儿李鹤然就上门了。这小孩子离家出走左不过是朋友家过过夜。” “你妈找上门了。”葫芦娃手指着客厅方向低声说。 “啊!”李鹤然吓到四处找藏身处,“那我先躲起来。” 他拉开衣柜,一堆衣服掉下来,根本没地方藏身。 “你一个大男人买这么多衣服又不见穿,供着啊!”李鹤然“啪”的又把衣柜关上。 “藏什么衣柜啊,搞得我金屋藏娇似的。” “你才娇呢!”李鹤然踹了葫芦娃一脚,但没真的踹到身上。 “惊喆——”葫芦娃的妈妈在外敲门。 两人更加一阵慌乱。 葫芦娃指了指窗户。 李鹤然拿起那袋换洗衣物翻窗逃了出去。 他很想提醒李鹤然手机和钱包落了,但又不敢发出声音。他跑到床边把李鹤然的手机、钱包塞枕头下,才给开了房门。 李鹤然怕在这片区域撞见周绮寒,正好一辆公交车停在身边,他就随着人流先挤上公交。 李鹤然摸了摸口袋,才发现钱包忘拿了。 “没现金手机扫码也行。”司机看着后面长长一队的人群不耐烦地提醒道。 李鹤然又去摸手机没摸到,才想起吃泡面的时候把手机扔葫芦娃床上了。 “没钱就下去,别影响后面的人。” 李鹤然转过身,门口堵得严一时也很难下车。 耳边响起两下公交卡刷卡的“滴滴”声。 “这个小男生的车费我付了。”一个熟悉的男声,但是李鹤然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桂花凉粉 李鹤然还没转身看清那人的脸,就被一双有力的手推上公交车。 “这有空位。”一股力压着李鹤然的肩膀使他坐了下来。 “谢……”李鹤然抬头看清那人的脸后,“谢谢”只说了一半。 官锦微笑低眉看着他,又瞥了眼他怀中的换洗衣物,笑道: “离家出走了?” 李鹤然不是很想跟他说话,没搭腔。 官锦却很孜孜不倦。 “要不去我家住几天?” “不用。”李鹤然直接拒绝了。 “别这么高冷嘛……”官锦拉了拉衣领,好让身上的热气散得更快,“你不是跟我弟玩得挺好的吗?他现在就在家,你不去看看他?” 一听到池峋在家,李鹤然就改变了主意。 他跟着官锦进了门。 “池峋。池峋!”李鹤然在大厅连喊两声,没收到回应,便扭过头看官锦,“池峋不在?” “可能临时出门了吧,应该很快回来。”官锦把大门关上,走近李鹤然,“要不先到我房间坐会儿。” “不用。我在池峋房间等他。”李鹤然转身进了池峋房间并把门反锁。 他放下衣物,坐在床尾等。等了十分钟觉得无聊,加上前一晚没睡好,他有些犯困,不知不觉就上半身倒在床上睡着了。 官锦端了杯白开水走到池峋房前,想借机近李鹤然的身。他轻敲了一下门,没人应,便直接拧把手,发现门锁上了。 官锦回房找了根曲别针撬开锁,直接推门而入。他看到李鹤然整个人轻陷在棉被里,柔软又安静,头枕着左臂,雪白的小腿顺着床沿垂下来。 官锦拿出手机,对着李鹤然各个角度拍照片,还拍了身体各个部位的特写。做完这些后,他把手机收起来,蹲下身看李鹤然的小腿。 白球鞋,白袜子,脚腕很细…… 跟梦里的一模一样…… 官锦感觉有什么东西正要冲出身体。 他伸出手,握住李鹤然的脚腕。 李鹤然挣脱着翻了下身体,官锦立马松开手。他睡饱了,又受了这些干扰,被弄醒,睁眼看到官锦正蹲在他脚下吓得从床上弹起身。 “你……你蹲在那干嘛?!” “我找个东西,掉床底了。”官锦嘻嘻哈哈站起身。 “你进别人房间怎么不敲门?”李鹤然有点生气。 “我敲了,你没听到。”官锦又端起书桌上的白开水,一脸讨好的笑,“怕你口渴过来送杯水。” “你怎么进来的?”李鹤然看着打开的门,忽然记起自己反锁过门。 “你没应我就直接进来了。门没锁。” 李鹤然有点睡懵了,门又真的被打开,还以为是自己记错了。 “谢谢。”李鹤然接过水,手指避开官锦的手,脸色也是冰冷的,“还不渴,待会喝。” 他把那杯水又放回书桌,回头看了眼呆立着的官锦: “你还有事吗?” “哦……没。”官锦讪讪地往后退了几步,退到房门外。 李鹤然把门合上,再次反锁。 他端起那杯水闻了闻,没闻出什么味,但还是从窗口把水倒了。 官锦回到房间,拉紧窗帘,把身体埋进被子里。他打开手机相册,翻看李鹤然的相片,呼吸越来越急促…… 李鹤然找了本书,身体平摊在床上,双手竖着把书举起来看打发时间。 没看多久,他就听到门外一阵响动,门锁剧烈地拧动着。由于门反锁了,锁并没有完全被打开。 李鹤然正想问是谁,门就被敲得震天响,那架势仿佛要直接把门劈开。李鹤然急着起身下床开门,一不留神书砸在脸上。他摸了摸被砸得发红的鼻梁,快步走到房门后开门。 “你又在我房间——”池峋怒气冲冲地夺门而进,看到李鹤然后原地石化了半秒,然后笑着扑上来抱紧他,“阿然,是你!” 李鹤然被池峋的怀抱勒得喘不过气,轻轻推开一点距离。 “池峋,你刚刚打门好凶……”李鹤然撅着嘴抱怨道。 “对不起……”池峋立马猫下身看着李鹤然的眼睛认错,“阿然,吓到你了吗?” “吓得书都砸脸上了。” “是我不好。”池峋用大拇指肚轻轻摸着李鹤然的鼻翼,“砸这了吗?都红了……” “摸摸就不疼了。”李鹤然把池峋的手拿下来,露出一副求夸奖的表情,“原谅你啦!我是不是很大度?” “嗯。”池峋看着李鹤然脸上流露出的孩子气,更生出几分怜爱。 “我刚刚还以为是官锦在我房间搞什么小动作。” “就是他带我来的。我乘公交车没带钱和手机,是他帮我付的。” “官锦带你回来的?”池峋双手握紧李鹤然的双臂转着圈查看了一遍,“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他能对我做什么?”李鹤然不明白池峋的担忧。 “总之,他这个人挺虚伪的,表面一套背后一套。你少跟他接触。” “他说你在家,我才跟过来的。”李鹤然指了指床上那袋换洗衣物,“池峋,我离家出走了,今晚能不能住你家?” “当然可以了。”池峋双手握住李鹤然的脸颊蹭了蹭,“但是先告诉我,你为什么离家出走了。” “跟我爸妈说了我想去艺考的事,他们不同意。”李鹤然气鼓鼓,却马上露出拿捏一切的表情,“但是,相信在我的不懈抗争下,他们一定会妥协的。” “抗争也得先养些力气。”池峋揉了揉李鹤然软得像小猫头的脑袋,“午饭吃过没?” “吃了……早午饭——一桶泡面。” “怪可怜的。”池峋蹲下身用手指轻拨了拨李鹤然的睫毛,“小祖宗,我带你去附近觅食。” “好啊!”一听到吃的李鹤然就来劲了,忙拽住池峋的手,但他很快低下头,双唇紧抿,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没钱。” “你男朋友有钱就够了啊,笨蛋。”池峋笑着反握住李鹤然的手,出去大街上游荡。 李鹤然侧脸看着自己与池峋十指相扣的手,发着呆。 牵手了。这样谈恋爱,就不算谈了个空气吧…… 走到一处街角时,那里有个卖菠萝的小贩,正在给菠萝削皮。 李鹤然看到这场景后停住了脚步,回忆起他的亲生父亲李雁回。 李雁回早早就离开了他们娘俩,后面也没有来往。按理说,这位缺位的亲生父亲并不会给才刚记事的儿子留下什么印象。事实上,李鹤然对于李雁回的记忆也是模糊的,但是他唯一能记起来的与这位冷漠的亲生父亲有关的场景,却只有温暖。 他记得很清楚,那是一个橘色的日照铺了满窗的傍晚,李雁回下班回家时带着个菠萝。父亲给菠萝削净皮,切成方方正正的小块码在水果盘上,插上牙签喂给小李鹤然和周绮寒吃。每当回忆起这个画面,李鹤然仿佛都能闻到一阵菠萝的甜香。 如果记忆的开端不是如此温暖,如果李雁回是彻头彻尾的冰冷,也许他就不会如此耿耿于怀。 他厌恶这种被剥夺的感觉。 他想不通事情是如何发展到这地步的。 后来,为了给家庭谋求更好的生活条件,李雁回去了外地工作。父亲背井离乡的那天,小李鹤然哭得很厉害。李雁回哄他道: “等爸爸过年回来给我们小然买好多好多玩具,好不好?” 小李鹤然信了,也乖乖地等着父亲回家。 但是半年后,父亲回家时没有给他带玩具,却带回来一份离婚协议书。 而此后的李雁回也只给那个叫李来的小男孩买玩具。 记忆开端中的父母也是如胶似漆、举案齐眉的幸福模样,为何仅仅一个转身,曾经相爱的人就可以走到如此陌路? 李鹤然常常想,如果当年李雁回没有异地工作,是否就不会有之后的改变。 但这世界没有如果,李鹤然也寻不得一个准确答案。 “阿然,你想吃菠萝吗?”池峋打断他的回忆。 “不了,菠萝太酸。”李鹤然继续向前走,“没我爸给我买的草莓甜。” 看到前面有一辆卖凉粉的移动小推车,李鹤然拉着池峋小跑了过去。 “池峋,我想吃这个。” “阿姨,给他来一碗。” “好嘞!”卖凉粉的阿姨拿出勺子和纸碗看向李鹤然,“小帅哥,你要黑凉粉还是白凉粉?” “白的,我要白的。”李鹤然毫不犹豫,“白的好看,晶莹剔透的。” “加什么配料?” “阿姨,请给一勺桂花蜜,两勺椰奶,半勺葡萄干,还要一勺芒果粒,就这些。” 阿姨照李鹤然点的加好配料,又舀了一勺花生碎。 “花生不要!”池峋忙伸手阻拦。但是阿姨手快,一层花生碎已经铺在凉粉上。 “花生碎免费的。有花生碎才好吃呢!”阿姨把那碗凉粉递给李鹤然,“不信让这位小帅哥尝尝看,不好吃不要钱。” 李鹤然犹豫要不要接,先看了池峋一眼。 “这碗给我吧。”池峋替李鹤然接了,“他花生过敏。您再按照这个配方给他来一碗,不要花生碎。” “哟,真是不好意思。”阿姨歉疚地笑笑,“阿姨给你们打九折。” 两人端着凉粉在一旁树荫下的矮桌子边上吃。 李鹤然埋头吃得很欢,池峋倒觉得李鹤然没杨期尘说得那么挑食。 就这样在夏日骄阳中躲进一片阴凉,与爱的人一起吃凉粉,吹着夹杂树叶香气的风,池峋感到很浓的幸福。 如果时间能在此刻停驻,该有多好! 越幸福的时刻池峋就越患得患失,一想到两个月后要去挪威,他忍不住伤感起来。 “池峋,你又不开心了。”李鹤然很敏锐。 “那你逗我开心一下。”池峋笑着吃了一勺凉粉。 “我新收藏的冷笑话又能派上用场了。”李鹤然得意地挑了下眉,一副要大展身手的派头。 “你不会又要给我讲葫芦娃的笑话吧?” “不是。”李鹤然用纸巾擦了擦嘴角,“有个人很爱讲笑话。有一次,他跑到海边讲笑话,就再也没有回来。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池峋想不到原因。 第40章 第四十一章、狭路相逢 池峋听到动静走过来,一看到李鹤然手上拿的东西他慌张又尴尬地抢过来,捡起地上的一并扔进垃圾桶。 “阿然,这些从哪里来的?” “就……你枕头下。”李鹤然回身指着刚才放枕头的地方,发现那里还有一本背着放的杂志。 李鹤然把杂志翻过来,封面是一位穿着皇帝新衣的性感男模。 “这……”李鹤然一时语塞,“池峋,你怎么会有这些东西?” 池峋气得把杂志撕烂也扔进垃圾桶里。 “阿然,你听我解释,这些东西真不是我的。”池峋头大,“肯定是官锦怕我爸发现偷藏进我房间的。都是他的!” “哦……”李鹤然没追问下去。 池峋却担心自己在李鹤然面前清誉受损,形象不保。 为了证明自己没那么饥渴,他从衣柜拉出一条凉席铺在地板上,要一个人睡地上。 “池峋,你睡床上吧。”李鹤然劝他。 “不。我就睡地上。”池峋被官锦的骚操作气饱了,抱着毯子在凉席上打了个滚,将自己裹起来,“阿然,我要睡了。晚安。” 池峋一拳砸在灯控开关上,灭了灯。 半夜睡到迷迷糊糊的时候,池峋总感觉身边多了一个人,那个人把脸转向自己,一个吻印在池峋左颊,他彻底清醒了。 借着微弱的光线,他分辨出李鹤然正侧身躺在自己身边,一张睡脸很恬静。 “阿然,阿然……”池峋轻声唤他。 李鹤然也迷蒙着睁开了睡眼。 “你怎么下来睡了?” 李鹤然揉了揉眼睛,疑惑地看了看周围,才发现自己正躺在地板上。 “我掉下来了……”李鹤然发出委屈的小猫音。 池峋笑出声。 “你以前睡觉都很乖的。” “我不是故意掉下来的……” “阿然,地上凉,你回床上睡。” “我不!”李鹤然起床气上来了,把脸闷进被子里,“想睡觉,懒得回……” 李鹤然说着说着便没声了,发出睡觉时才有的细小而均匀的呼吸声。 池峋打开床头灯,抱起李鹤然放在床上。当他拉过毯子准备给李鹤然盖上时,发现李鹤然正睁着一双清冽的眼睛看着他。 昏暗灯光的映照让李鹤然看起来风情万种,干净的眼神有种影影绰绰的美丽。一段细腰,正靠在他腿根。 “阿然……”池峋没忍住,掀开李鹤然的睡衣,对着那片雪白吻下去。 “池峋,不要……”李鹤然的身体微微颤抖。 池峋却像没听到,无数的吻像花瓣一样落在李鹤然的腰腹。 李鹤然看着池峋的整张脸伏在他腰间,感受着那吻慢慢往下面走。 李鹤然的心剧烈跳动起来。 池峋的吻却突然停止。 他放下李鹤然的睡衣,为李鹤然盖上毛毯。 “睡吧。” “就……这样吗?”李鹤然不安地询问,“我以为你要……” “以为我要干什么?” 李鹤然低下头,不说话。过了会儿,他开口道: “池峋,你也睡床上。” “好。”池峋上了床,在李鹤然身边躺下。 “池峋。”李鹤然一把抱紧他,脸贴在他胸口,“我不是不愿意,我只是……害怕。” “小笨蛋,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池峋摸了摸李鹤然的头,“别害怕。睡吧。” “嗯。”李鹤然笑着用鼻尖蹭池峋的怀抱,闻着他身上的薄荷香气,安稳地睡着了。 …… “倔孩子两个晚上没着家了,你说怎么办吧?”周绮寒在电话一端眉头微蹙。 “让期尘劝劝小然啊,小然不是挺听他哥的话吗?” “已经让他哥打电话劝过了,他不仅不听劝,还来给我和他爸放狠话呢!”周绮寒把电话递到身旁杨期尘的嘴边。 杨期尘停下嗑瓜子的嘴,学着李鹤然的语气,开始了他的表演。 “反正爸妈不同意,我就不回家!” “你听听!吃这么多饭没长肉光长本事了!”周绮寒把电话收回到耳边。 电话另一端的人笑了一阵。 “嫂子,这还不简单?他给你们放狠话,你就去学校当着他的面哭啊。小然这孩子是倔,但也心软,看到你哭兴许就不闹脾气了。” “关键当着他的面我也哭不出来啊……”周绮寒为难道。 两人又小聊了一会儿,彼此挂断了电话。 周绮寒窝回沙发上,对在厨房修水龙头的杨诀喊道: “老杨,上道具。” “等着!”杨诀在里面大声应着。 杨期尘听着一脸懵,上什么道具啊这是要上刑还是干嘛。 过了一会儿,杨诀端着一盘切好的洋葱放到周绮寒面前。 周绮寒一边飚眼泪一边甩手: “拿走拿走,受不了了……” “我马上开车送你去学校,不然这眼泪要蒸发了。” 杨期尘在一旁哭笑不得。 “爸,妈,你俩真不至于。小然喜欢你们就放他去学呗。我爸以前学美术我爷爷也不让,说顶多当个兴趣爱好,拿来做职业迟早饿死,我爸现在不也能养家糊口吗?你们啊,就是想太多……”杨期尘嗑着瓜子喋喋不休。 周绮寒与杨诀无奈对视了一眼。其实这两天下来,见李鹤然艺考的决心这么坚定,他们也早就有所动摇。 “只要你们松口,今晚我就能让你们看到一个活蹦乱跳回家的小然。”杨期尘持续攻略道,“你们也清楚小然是不会放弃艺考的,只不过还想再跟他熬一熬,既然迟早要同意,你们不如现在就同意了。小然在外面真要是吃不好,睡不惯,瘦了病了的,你们到时候别后悔。” 杨诀推了推周绮寒的胳膊,示意她做决定。 “得得得,叫他晚上滚家里来。” “好的,母亲大人。”杨期尘笑着拿出手机给李鹤然发微信,“妈叫你晚上滚回家来。” “爸妈同意了吗?” “同!意!了!” “耶!”李鹤然发来一大串快乐的表情包,“为表感谢,哥,今晚我帮你洗臭袜子。” “少造谣,你哥的袜子是香的!” “颜胭姐说是臭的。” “嘿——这臭小子!”杨期尘对着手机笑着摇摇头。 “池峋,我爸妈同意我去艺考了!今晚我就回家住了。”李鹤然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池峋。 “真好。阿然,为你的梦想加油!”池峋跟来一大串奇奇怪怪又可可爱爱的表情包。 李鹤然对着手机傻乐。 唐依瞳从后面拍了下他的肩。 “谈恋爱了?都笑成一朵花了。” “是我爸妈同意我艺考了!” “真的?!”唐依瞳也跟着兴奋起来,她伸出手与李鹤然击了一下掌,“行啊好战友,对付你爸妈你还真有一套。” “这叫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李鹤然转回身去,把手机放回抽屉,收心准备上课。 此时宋希清从课室外面走进来,一脸神秘地对李鹤然和唐依瞳说道: “刚刚我去洗手间,听到一个超级炸裂的新闻。想不想知道是什么?” “有屁快放。”唐依瞳一脸不耐烦。 宋希清犹豫了一下道: “算了,涉及到别人的隐私还是不乱说比较妥。” “宋希清,你还有什么必要神神叨叨的啊?那事早在学校传开了。”负责调投影的学生从外面进来。 “啥事啊,说说呗,好奇死了……”有两三个人围上去问。 “A市大学论坛的帖子应该还没删干净,你们自己去找找看。”那人喝了口水,不想凑这个热闹。 “听说啊是有人曝光我们学校有男的跟男的搞对象,还搞到了学校体育器材室的监控,结果你们猜怎么着?”不知是谁当众八卦起来,“新来的陆暄和哲学系的官锦在里面……” 八卦的人放低声音,只向旁人耳语了一句。 听者脸色大变。 “怎么?接嘴了啊?”没听到的人议论纷纷。 “你小子没见过世面吧接嘴算几个事啊?比这刺激多了……” “人家这叫单纯。” “昨天我朋友还羡慕我们学校帅哥多呢,合着人家内部消化了。”不知是谁叹了口气。 “光帅顶个屁用啊?你是没见过陆暄那副盛气凌人的样,那官锦风流事也不少,要我说他俩就该锁死别嚯嚯其他人了。” “都说长得越好看的男生越有可能是同性恋,这样看来还是有点道理的。” “欸——这点你们可以去问李鹤然啊,李鹤然最有发言权了。” 被扯到话题中心的李鹤然差点一口气没顺上来。 “刚看到陆暄他爸来学校了,直接甩了陆暄两大耳刮子,说他找男的就算了,还瞎眼找了个下三滥。”话题很快又被扯回陆暄身上,“陆暄这人看着挺嚣张,在他爸面前怂死了。” 伴着一阵上课铃声,老师走进教室,关于陆暄和官锦事件的讨论也被迫终止。 下午放学后,李鹤然收到池峋发过来的消息,约他一起去食堂吃晚饭。 李鹤然回复了“好”,收拾完书包就朝食堂去了。 走到半路时,陆暄正低头跟在司机后面向他迎面走来。李鹤然瞥了陆暄一眼,只见他双颊红肿,看样子被打得不轻,眼角也是红的,像刚刚哭过。 “李鹤然。”陆暄突然停住脚步,叫住了李鹤然,怒目而视,“你在学校这么受追捧,我还以为你是什么正人君子呢?才被我奚落几句就去告状找人收拾我,这还不够还去学校论坛曝光我和官锦的事。现在看我这副狼狈样看得很爽吧?” 40-60 第41章 上架感言 《冰川坠落》即将上架,想在此跟读者小友们聊聊心里话。 第一,谢谢追更和收藏《冰川坠落》的小宝贝们,素昧平生的你们给了我这个新人小作者很大的鼓励和温暖。真心地希望笔下的故事也能反馈给你们一点快乐和能量/比心 第二,谢谢我的好朋友茄子。是因为你一直对我说很棒,加油,才让我更有动力。 第三,谢谢书耽平台和我的编辑给了我签约的机会,得以让冰川和大家见面。 第四,谢谢我在2023年5月17日—2024年3月7日这段时间的坚持。《冰川坠落》是我第一本坚持写到结局的长篇小说,也是我投入感情最真挚的一篇小说(简单来说就是写着写着自己嗑起来了哈哈哈),所以对我而言意义很特别。之前还写过一个十几万字的青春悬疑小说,废在电脑吃灰(写了三年这码字速度我哭了)。 这篇小说我想表达的是: 有时并非所谓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而是在任何安排下,你都选择了做最好的你。希望大家在面对困境时,也能像主角那样,不改初心,心怀希望,永不言弃。 厌世绝望的池峋遇到了热烈如风的李鹤然,不相信稳固关系的李鹤然学会了勇敢去爱。如果遇不到那个“他”,没关系,做自己的光。 我曾听过一句话,两个人只要遇到了,缘分就抹不掉了。各位读者小友就是我的有缘人,希望我们之间的缘分可以像夏日青空无限延伸的飞机线,分享恒远而纯粹的美好。目前正在写新的小说,会进入较长时间的沉寂。《冰川坠落》会保持更新。 最后,祝大家平安顺遂,一生喜乐! 第42章 第三十五章、护草使者 李鹤然刚回到家,杨期尘就火急火燎地把他推进房间,把窗户、房门通通关严实。 “哥,你干嘛?”李鹤然看了一眼被反锁的房门。 杨期尘双手抱胸,审视着他。 “你老实跟哥讲,你是不是答应池峋了?” “我答应什么了?”李鹤然不明白杨期尘指的什么事。 “答应跟他在一起。” “哦……我……是跟他表白了。”既然杨期尘已经看出来他和池峋的关系,他也就不想再对杨期尘隐瞒。 “你!跟他表白?”杨期尘又惊又气,“他哪根葱要你跟他表白?” “哥!”李鹤然很严肃地叫停他,“你以后不能这么说池峋,他是一个需要尊重的人,不是哪根葱!” “胳膊肘这么快就往外拐了?”杨期尘愤懑长叹,“我就嘴快打了个不恰当的比喻,没有折辱他的意思。” 我唯一一个这么帅气天真的小弟弟就被个男的给拐跑了? 杨期尘怎么想心里都很不是滋味,急得在房间里窜来窜去。 “哥,你别晃了,我头晕。” 杨期尘停下脚步,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李鹤然: “就算你俩在一起,那也应该是他向你表白。” “有区别吗?” “当然有了!你还小,还不懂,在一段关系里面,谁主动,谁就输了。” “那当初和颜胭姐在一起时,你不也是主动的那个吗?” “我不一样,我是男的。男的不主动哪还找得到对象?” “我不也是男的?”李鹤然反问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杨期尘被李鹤然的逻辑打败,“你跟我不一样,你不主动也能找到对象。” “哪不一样了?”李鹤然懵懵懂懂。 “算了。”杨期尘不想再争论,“你吃过晚饭没?” “在池峋家吃过了。” “他还带你去他家了?”杨期尘刚压下去的气又“噌”的上来了。 “那他衣服都湿了不得回家换吗?” “当着你的面换?” 好像也算是,但是李鹤然羞于承认,于是保持沉默。 李鹤然不说话,那八成是了。 这个池峋太心机太放荡了! 杨期尘急得牙齿咯咯作响。 他双掌夹住李鹤然的脸,左看右看。 “哥……”李鹤然快被挤压到变形的嘴唇努力发出变音器一般的字音。 “他没乱来吧?亲你嘴没?”杨期尘盯着李鹤然的嘴唇看了会儿,舒了一口气,“嘴没肿。” 然后他又紧张兮兮地看向李鹤然的腰。 “腰不酸吧?” “我腰干嘛要酸?”李鹤然把杨期尘的手扒拉下来,“哥,你在想什么呢?” “你俩真的什么也没干?就吃饭?”杨期尘还是不放心。 “就吃饭——”李鹤然不耐烦地拉长语调,“我跟池峋手都没牵过。” “手都没牵你俩谈个空气恋爱?”杨期尘脱口而出,而后立马改口,“就这样谈,挺好的。” “哥——”李鹤然一脸堆笑,抱住杨期尘的胳膊装可怜,“帮我保密好不好?爸妈要是知道非削了我不可。” “你猜我为什么把门窗都关上?”杨期尘啧了一声,“管不了你了。” “我就知道!哥,你最好了!”李鹤然像只粘人的小猫在杨期尘的胳膊上蹭来蹭去。 “甜言蜜语,就留着哄你哥帮忙打掩护是吧?” “嘻嘻……”李鹤然笑出声。 因为担忧落下太多课程,李鹤然只在家休养了三天便撑着肘杖上学去了。 上午两节专业理论课的课间,走廊外都是拥挤的人流,等人稍微少些,李鹤然撑着肘杖去洗手间。一路上偶尔有人向他投来猎奇的目光,还夹杂着窃窃私语。 “是打篮球特厉害的那个李鹤然吗?他怎么这样了?” “好像是出车祸了,司机酒驾。” “酒驾真可恶啊!他的腿不会以后都这样了吧?” “他走过来了,别说了……” 面前的光线有些暗下来,一副躯体堵住他的去路。 “哟,这不是我们的篮球之星李鹤然吗?”来人声色张扬,吸引了不少人围观。 李鹤然抬起头,对上陆暄的眼睛。 他预感到来者不善,往旁边挪了挪继续向前走。 被无视的陆暄不依不饶地跟上前又堵在他面前。 “喂!我跟你说话呢!” “我想我们不熟。”李鹤然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有何贵干?” “我来恭喜你啊!”陆暄露出虚伪的笑容,“听说C市队的孙泽研挑中你了,问人都问到学校了。” “你说完没?”李鹤然压制胸口的怒气。 “没。”陆暄两只手指捏着下巴作思考状,凑近李鹤然的耳朵,轻声道, “就是不知道C市队还要不要你这个瘸子?” 李鹤然笑了笑,并没有被激怒。 “陆暄,你有钱有势有长相,但有一样东西你是没有的,想知道是什么吗?” “说来听听,我倒要看看这个世界还有什么东西是我没有的?”陆暄起了好奇心。 李鹤然一声哂笑,轻飘飘地说道: “素质。” “你!”陆暄挥起拳头向李鹤然砸去,却被李鹤然单手拧住胳膊。 “啊……”陆暄疼到额角冒出冷汗,“我还以为你这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呢?” 李鹤然加大手中的力道,把陆暄的胳膊拧得骨头咯咯作响。 “啊……”陆暄叫得更大声了,“弄疼我了,放手!” “陆暄,怪就怪你自己太天真。哼……”李鹤然用力一甩,把陆暄甩到视线范围之外才松开手。 “这是打起来了吗?”路人议论纷纷,看向在人群中踉跄几步才站稳的陆暄。 “看什么看!再看本少爷把你们的眼珠子挖出来!”陆暄抱着被掐到发红的胳膊,在人群中撞开一条路。 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去。 在眼前的层叠人影散去留出一片空白时,长廊尽头一个奔跑的身影像一滴墨水在李鹤然的心间晕染开来。 “阿然!”池峋大声呼喊,跑到李鹤然面前站定,面色因为剧烈运动的关系变得红润。 “你怎么来了?”李鹤然唇角勾起微笑。 “你每次专业课课间不是都要去一趟洗手间吗?你现在走路不方便,我过来背你去。”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课间要去洗手间?”李鹤然记得没特意跟池峋说过自己的这个习惯。 “我……猜的。”池峋不自然地笑笑,手摸了摸发尾。 知道李鹤然上专业课的地点后,池峋每个课间都会蹲守在走廊上,眺望着对面教学楼李鹤然在的那个教室。他知道李鹤然每天早上总是提着早餐踩点到教室,知道李鹤然不像别人那样喜欢趴在栏杆上看对面或楼下,而是一个人背对着栏杆练习投篮的动作,因此池峋没看过几回他的正脸,知道李鹤然每次专业课课间都要去一趟洗手间,也知道他当天下午最后一个课间会给走廊上花台的花浇水…… 十九岁的少年是一个偷窥者,把一场情事摁进内心腐烂的土壤里,拥有最蠢蠢欲动的花朵…… “阿然,上来。”池峋半蹲下身,把后背交给李鹤然。 李鹤然用肘杖把手轻拍池峋的背,示意他站起来。 “怎么了?”池峋站起身回过头看李鹤然。 “我哪那么脆弱?上个洗手间还要人背?” 池峋走近他,低声威胁道: “再不上来我就公主抱了。” 李鹤然看着教室门口一双双望向他和池峋的眼睛,有点慌了,但还是虚张声势道: “你敢?” “那就试试看。”池峋直接上手揽住他的腰。 “要死啊!”李鹤然打掉池峋的手臂,双手扳着池峋的双肩让他转过去,“蹲下。怕了你了!” 池峋抿嘴偷笑,半蹲下身。 小样。 李鹤然双手勾住池峋的脖子,趴在他背脊上。池峋双手箍住李鹤然的大腿,背起李鹤然向洗手间走。 池峋的背很宽,两副身体没有缝隙地相贴着,摩擦出热的气流。李鹤然感觉到安全又温暖。 李鹤然下巴放在池峋的左肩上,一侧头刚好看见池峋的左耳,他又起了逗池峋的心思。 李鹤然贴近池峋的左耳,朝他耳朵上吹了一口气。 像春天温润的雨雾落在泥土里,池峋感觉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要破土、发芽。 “别招惹我。”池峋憋得很辛苦。 “我不听我不听……”李鹤然变本加厉地又吹了两口气。 “再吹要硬了。” “什么硬了?池峋,你少跟我耍流氓!”李鹤然在池峋脖子上掐了一下。 “我说我拳头硬了,不可以吗?”池峋反将一军,“不然你以为什么硬了?” 李鹤然说不出话了。 可恶!让他钻了空子! 池峋趁李鹤然消停下来放松警惕时,腾出手指捏了一下李鹤然的大腿肉。 “你!”李鹤然掐住池峋的脖子,“又捏我!” “君子报仇,分秒之内。”池峋毫无愧意,“阿然,你自找的。” “哼!”李鹤然又被气到没话说。 在洗手间净手时,李鹤然正好碰到郑怀朝,只见他把洗手台边缘放着的盆栽挪到了正中间。 “跟我一样有强迫症啊。”等郑怀朝走了,李鹤然又把盆栽挪回原来的位置,“这下舒服了。” 护送李鹤然去完洗手间后,池峋通过天桥往教室走。 几堆人群散落在天桥各处聊天。 “李鹤然是哪得罪陆暄了,都伤成这样了还被找茬?” “不知道,我印象中他俩好像都不认识吧,这会儿怎么杠上了。” 一听到“李鹤然”三个字,池峋的注意力就完全被抓住。 “同学,你刚才说李鹤然和陆暄怎么了?”池峋跑上前询问。 “刚才陆暄找李鹤然的茬儿,还说李鹤然是瘸子,俩人差点在走廊上干起来。” 陆!暄! 池峋的血压顿时飙升,积压的怒气使他胸口剧烈起伏着,脸黑得像块锈青的铁。他把拳头攥到坚硬,疾步朝陆暄的课室走去。 陆暄不在教室。 “同学,请帮忙传个话给陆暄,官锦约他下午三点在西门红墙角见面。” 陆暄,你给我等着! 第43章 第四十章、要深吻吗 “因为海啸(笑)了。” 池峋瞬间感觉身后飘过无数黄叶。 看着池峋无语的表情,李鹤然反被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你可真是我的开心果。”池峋低声笑着。 “阿然。”等李鹤然笑够了,池峋很严肃地叫住他,“你当初拒绝程雪暖,真的只是因为她要去哈尔滨了。” “嗯。”李鹤然双手跨过整个桌面握住池峋的手,“你怎么又因为她不开心?我跟她真的过去了,现在只喜欢你。” 那如果我告诉你我要去挪威了,你会不会要和我分手。 池峋害怕起来。 “我没有因为她不开心。只是好奇,仅仅因为异地你就拒绝了自己喜欢的人。也许异地并不是那么难以克服,你们还可以写信、打电话……” “池峋,你在胡说些什么啊?”李鹤然心里起气来了,“如果当初我答应她了,就没有现在的我们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池峋说不下去了。 “只是我没有给你足够的安全感,是吗?”李鹤然的声音软下来,又想起杨期尘“谈个空气恋爱”的言论,反思道,“池峋,这是我第一次谈恋爱,没经验,可能没给到你恋爱的感觉。但是我会努力的,我们可以一起逛街、看电影,还可以……” 李鹤然脸红了,没说下去。 “总之,我会尽量满足你的要求。只要你开心,好不好?” “阿然,你开心我就开心了。” “现在跟你在一起我就很开心啊。”李鹤然半趴在桌面上,手指推着池峋的嘴角向上,“所以,池峋,你也要开心。” 逛到一个文体小店时,李鹤然执意要给池峋挑个礼物,虽然是要用池峋的钱。 “等我拿到手机给你报销,你得收,这样才算我送给你的礼物。” “好。”池峋被李鹤然的固执逗笑。 “哇!”李鹤然被一对钥匙扣吸引,“海绵宝宝和派大星。” “这个我买了,海绵宝宝给我,派大星送给葫芦娃。” “不是说给我挑礼物吗?你怎么先给葫芦娃买了?”池峋心里泛酸。 “这不是正好碰上了吗?” “上次讲的笑话也是跟葫芦娃有关的。” “但只讲给你一个人听了啊!”李鹤然抱住池峋的胳膊拖着他走,“我错了,这就给你挑礼物。” 走到第二个货架时,李鹤然看到一个小照相机造型的钥匙扣。 “池峋,你看这个!”李鹤然跑过去取下来,“喜不喜欢?” “嗯,好看。”池峋把钥匙扣握在掌心。 店主向他们走过来,笑着道: “这个可以两用的,既能做装饰用的小挂件,还是个U盘可以存东西。” 池峋捏着小照相机的连接处掰开,里面果然隐藏着个U盘。 “正好可以用来存我拍的照片。这样以后我每次存照片,都会想起你了。” 李鹤然拿过那个U盘,重新拼上,扣在池峋斜挎包的拉链头上。 “扣好了。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不许找别人。” “嗯。”池峋轻笑着,牵着李鹤然的手去收银台结了账。 出了小店,他们沿着湖边一个清幽的回廊走。 没走几步,池峋突然把李鹤然按在一旁的柱子上。 “池峋,怎么了?” “阿然,我们在一起的第一天我有在蓝溪给你买礼物,一直没机会给你。”池峋从背包拿出那个心形桃木小盒,打开。 “茉莉花耳钉!”李鹤然惊喜地叫道,“好漂亮啊!” “你闻。”池峋把盒子凑到李鹤然鼻翼。 “茉莉花的香味。好神奇啊!”李鹤然仰起脸甜笑,“池峋,你好会挑礼物。我很喜欢。” “你喜欢便好。”池峋取出其中一个耳钉,“我帮你戴上,好不好?” “嗯。” 他看向李鹤然的右耳,笨拙地将耳钉穿过耳洞,合上耳扣。 “疼吗?” “不疼。你动作很轻。” 池峋取下剩下的那枚耳钉,准备戴在李鹤然左耳上,却在看到李鹤然左耳耳骨上的那颗痣时停了下来。 “阿然……”池峋轻咽了一下,喉结蠕动,“我可以……吻你吗?” 听到这个要求,李鹤然怔了一会儿,但很快小声应道: “嗯。” 池峋张开柔软的双唇,轻轻含住李鹤然左耳的耳垂。 “痒……”李鹤然偏头躲开了,他没想到池峋是要吻耳朵,以为是要吻脸颊。 “你耳朵也很敏感吗?”池峋冷声问道。 “嗯。” “不许躲。”池峋一手捏住李鹤然的下巴,“我会不开心。” 他闭上眼,吻上去,一朵缠枝花一寸寸包裹上李鹤然的耳垂到整个耳廓。 李鹤然的身体颤抖了下,但他没有躲,缓缓闭上了眼。 池峋舍不得用牙齿咬,只贪婪地用舌尖不断地在李鹤然左耳的耳骨上勾缠、流连,用细腻的触感去感知那颗微小的痣。 那片水几乎要灼伤李鹤然脆弱的皮肤,他受不住了,腰往下坠了坠,却被池峋用手抱住。 “好了。”池峋将双唇从李鹤然的耳垂上退下去,为他戴上剩下的那枚耳钉,“戴好了,你以后也是我的人了,不许找别人。” 李鹤然整个左耳都变得通红。 池峋低眉看他,发现李鹤然的脸蛋也涨得通红,粉粉的,很可爱,愈发引诱得人想去挑逗他。池峋觉得没有吻过瘾,只想得寸进尺。 “阿然……”他双手握住李鹤然的脸,轻声问,“要舌吻吗?” “什么?”李鹤然还没反应过来,池峋的唇就忽然贴了上来。 李鹤然紧张到身体僵直,嘴唇紧闭,在毫无进攻的情况下,池峋只尝到他上唇残留的椰奶香。 池峋轻喘了一口气,把嘴唇移开,低头看李鹤然,脸上看不出明显的表情。 “池峋,结束了……吗?”李鹤然袒露像雪一样纯白的眼神。 “眼睛闭起来。”池峋命令道。 李鹤然闭上了眼,陷入黑暗中的他感觉不安。 “嘴巴放松一点。” 李鹤然长呼了一口气,让双唇保持柔软微张的姿势。 “还没结束……”侵略的花顶开李鹤然的小齿,池峋的气音淹没在李鹤然因为受惊而从喉咙中发出的低咽声里。 ######################################################################################################### ######################################################################## ################################################# 这个吻太绵长了,绵长到李鹤然快要透不过气。他的嘴没办法呼吸,只能从鼻腔泄出温热的气流,再呼吸烧到不剩什么的新鲜氧气。 池峋觉得热,单手扯开了衬衣的第一粒扣子,对李鹤然的吻却从没停止。 “池峋……”李鹤然的声音被池峋层层递进的喘息消解殆尽,“我……要晕了……” 池峋贪恋地吻了最后一秒,花枝从湿滑的口腔退出来,顺着李鹤然的下巴轻点了一下。 “还晕吗?”池峋双手揽住李鹤然的腰,以免他站不稳。 “不了。”李鹤然笑着大喘了一口气。 午后的金色日光顺着廊檐打下来,廊外湖水波光粼粼,廊内池峋好看的身形背着阳光笼罩一层梦幻的光线。 李鹤然忽然觉得好不真实,像梦一样。 “池峋……”他流下幸福的眼泪,“你会永远在我身边吗?” 这个问句像一根长针,穿刺着池峋的心脏。 两个月后,他就要飞往挪威——一个离A市六千八百多公里的国度。刚才的吻,也不过是饮鸩止渴。 池峋吻掉李鹤然眼角的泪,在一片咸味中轻声道: “阿然,我会永远爱你。” 李鹤然忽然觉得难过,因为池峋没正面回答他的问题。但是接吻的幸福把这种惆怅冲淡了,他没有太深地去思虑。 晚上池峋把李鹤然带回家时正好碰到官季霖下班回家在门口换鞋。看到李鹤然时,他明显怔了一下,池峋还是头一回带人来家里。 “爸,这是我朋友李鹤然,今晚在我们家过夜。” “叔叔好!”李鹤然上前笑着问好。 “嗯。”官季霖看了李鹤然一眼,脸上没有笑容,算是回应。 很快,他又看向池峋。池峋心虚地抿唇,藏起接吻时被咬破的那个小伤口。 所幸门口的灯光比较昏暗,官季霖没看出什么。他换好鞋便向卧房走去。 “阿然,我爸性格冷淡,对亲儿子也这样,不是针对你。”池峋怕李鹤然受冷落会委屈,匆忙解释道。 “嗯。”李鹤然没有太介意。 洗漱过后,池峋和李鹤然穿着睡衣回到房间写了两个多小时的作业。 李鹤然写得有点困了,站起身伸懒腰,打了个哈欠。 池峋立在课桌旁收拾两人的书包。 “阿然,困了你就早点上床睡觉吧。明天周日学校补课,还得早起。” “我等你一起。”李鹤然走向床头坐下,拿起枕头抱在怀里,却带出几小包东西,凌乱地掉落在地板上。 “池峋,这是什么东西啊?”李鹤然好奇地捡起一包来看。 “使用说明……”李鹤然喃喃地念着上面的文字,越念越不对劲,干脆闭了嘴。 第44章 第四十三章、残破玫瑰 “池峋……”官季霖单手抓住他的肩,不甘自己一直以来视为骄傲的继子就这样粉碎他作为一个父亲的期望,“你是不是一时糊涂?你喜欢好看的等你毕业我完全可以给你介绍姿色好、家世好的女生。” “我只要李鹤然!除了他,谁都不行!”池峋的目光中有不可打破的决绝。 “好……”官季霖扫了池峋和官锦一眼,“你们非要跟我对着干是吧?既然你们断不了,那我来替你们断干净!” 他伸出手,攫走池峋和官锦身上的手机。 “这手机是我买给你们的,我有权收回。从现在开始,没有我的允许,你们不能踏出这大门一步!” “爸!”池峋还想争辩。 “别喊我爸。有你们这样的儿子,我觉得恶心!”官季霖手指按了按太阳穴,缓了一会儿劲,“没有官锦这档子事,本来今天我也要去学校接你们。这房子我已经卖出去了,买主明天就会搬进来。你们今晚收拾下行李,明早十点,飞挪威。” 明早十点…… 就只剩一个夜晚了。 池峋瞬间瘫软在地。 官锦幸灾乐祸地看了他一眼。 “我过得不好,你也别想舒坦!” 池峋几乎是带着一副没有灵魂的躯壳跌跌撞撞走回卧房的。他看着李鹤然送给他的紫色贝壳、李鹤然亲手扣在他书包拉链头上的小照相机挂件,突然泪崩。眼睛里的雨一直下,几乎要淹没枕头。 他只剩一个奢望,无论如何,飞挪威之前,他一定要见李鹤然一面。 计算到李鹤然下课回家的点,池峋走出房间准备出大门,却看到官季霖在中厅的沙发上正襟危坐。听到响动,官季霖将掩在报纸后面的脸抬起来,看着池峋。 “你要去哪?” “我……去个洗手间。” “洗手间在你后面。” “哦……”池峋只好转身向洗手间走,洗了个手便出来了。 “池峋。”在他准备暂时先回卧房时,官季霖喊住了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要是敢去找李鹤然,我不介意找李鹤然的父母坐下来好好谈谈。” 池峋蹙起眉头,没说话,进了房间。 他心如死灰地瘫坐在地上,背倚靠着房门。一直到深夜十二点,他终于听到官季霖走回卧房的脚步声。 为确保不被发觉,池峋等了一会儿才把房门打开。中厅灯已经关了,又暗又静。他摸着黑轻手轻脚开大门偷跑出去…… 李鹤然想着池峋要去挪威的事情,人虽然躺在黑暗里,但是翻来覆去睡不着。他干脆坐起身,把枕头立在床头,一拳一拳打下去,打一拳骂一句。 “坏池峋!” “臭池峋!” “破池峋!” “烂池峋!” …… 正当他气头上时,窗户响起“嘭”的一声石子擦过玻璃的细响。 “池峋?”李鹤然把身体转向窗户,正要下床,却又忍住了,“晾你一个晚上,叫你骗我!哼!” 池峋望着纹丝不动的窗户,以为李鹤然睡深了没听到,急得在楼下团团转。 他蹲下身,在草丛里左挑右选,掂了块比较大的石头。 “这次应该能听到了吧?” 池峋将石头甩过去,由于没掌握好力道,石头硬是把玻璃撞出裂纹,发出的巨响在寂静的黑夜显得格外惊人。 李鹤然被这动静吓了一跳。 “下手这么重,砸烂了你赔啊!”李鹤然倒下身,用被子完全蒙住脸,“就不理你!” 周绮寒睡眠浅,被这巨响吵醒,以为楼下院子进贼了。 “老杨,什么动静?”周绮寒推了推身侧的杨诀。 “我下楼看看。”杨诀翻身下床。 “我一起吧。”周绮寒不放心杨诀一个人去,跟在后面。 池峋看到大厅灯亮了,心下一喜。 阿然! 他沿着院子的那条石子路向大门口奔去。 “谁?” 池峋在一片夜色中捕捉到杨诀的声音。 不好! 池峋紧急返身,翻过木栅栏落荒而逃。 杨诀隐隐看到一个人影,惊道: “真有贼啊!” 他抄起阳台的撑衣杆追出去。 “站住!别跑!” 池峋汗流浃背地跑进一处茂密的树林才甩掉了杨诀。 “太吓人了。”池峋站在原地休息,手拍着胸口自我安慰,大喘着气。 他往后退了一步,背忽然撞到什么。 “谁?”他吓得一个激灵猛回了下头。 哦!原来是个树干。 林中渐渐起了蓝色的冷雾,幽绿的叶片沾着沉重的露水,一只乌鸦掠过布满乌云的天空,发出哀鸣,朽木的腐烂味在空气中弥漫。 池峋不打算回家,他怕一回到那个房子就没机会再见到李鹤然。 他蜷缩在树底下,强行睁着眼,也不打算睡觉,他怕一睡醒,自己就已在飞往挪威的飞机上。 李鹤然被子蒙头睡了一会儿,又心软了,担心池峋深更半夜独身在外不安全。他跑下楼,在附近找了一圈没找到人。 “走了吗?”李鹤然有点失落。 夜色很凉,李鹤然穿着单衣被冻得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池峋困到不行,半梦半醒地睡着。在一片明明灭灭的目光中,他看到李鹤然向他走来,在他身边坐下。 “池峋,我们只剩这一个夜晚了吗?” “嗯。”池峋流下泪水。 李鹤然凝望着他,眸中也渐渐蓄满泪。 “池峋……”李鹤然捧着他的脸吻上去。 两人一边流泪一边接吻,唇舌在一片咸咸的海域里失重…… “池峋。”李鹤然与他额头相抵,“你灌溉不了这朵残破的玫瑰。我们……到此为止吧。” “不……不……”池峋大叫着从睡梦中惊醒,一束阳光打在他潮湿的脸上。 原来只是个梦。 天亮了。 “呃……腿麻了。”池峋扶着树干站起来。 他记得昨天下午李鹤然有向他提起过,今天上午晚一点周绮寒会带李鹤然去C市见一位表演老师,向学校告假一天。 池峋推测李鹤然还在家里,直接跑到李鹤然家找人。 “阿然!阿然!”池峋伸出双手不间断地用力打门,直打到手掌红肿,也没人应。 “阿然!我知道你就在里面!我是池峋!你开门啊!” “阿然,你别生气了……”池峋越说越绝望。 他从脚下捡起一块石头,朝李鹤然房间的窗户砸去,仰头对着李鹤然的房间声音嘶哑地喊道: “阿然,再过十分钟我就要赶去机场飞挪威了,你开门,让我看看你好不好?” 这时,隔壁房子的一位老奶奶出来门口浇花。 “奶奶!”池峋翻墙去了隔壁。 “哟……小伙子!你这是干嘛?”老奶奶吓了一跳。 “奶奶,我有急事,您能不能借下……手机……给我用?”池峋急得满脸是泪,声音哽咽地说道。 “喏。”老奶奶拿出自己的手机给池峋,安慰道,“小伙子,别着急。” 池峋拨了李鹤然的电话,却迟迟无人接听…… 走到紫荆大道尽头时,池峋转过身抬头望,路两旁的红花骆蹄树斜着茂密的枝叶向天空生长,墨绿的影泼洒着几乎遮蔽整块通透的蓝色,只泄露星点忧郁的浅蓝。再往下回望,路两旁不断延伸的高高低低、白的粉的房子暴晒在七月的阳光下,左边枯黄的丝瓜藤挂在院墙,右边青绿的爬山虎从楼顶倾泻,一辆电动车和三辆小轿车分列两旁停泊着。时光仿佛在一张漫画中静止,只有他从漫画中走了出去,感染不了一丁点色彩。 “阿然,你刚才在拍我?” “没。” “我都看到了。阿然,给我看看嘛!把我拍成什么样了?” “不给。” 池峋仿佛看到两个少年嬉笑打闹着向他奔来,一层薄薄的月季清香漫上鼻翼…… “阿然,珍重。等我。” 池峋转回身去,脚步声应和着逐渐微弱的蝉鸣,背影消失于一片绿影中…… 杨期尘一路狂奔到家门口,一边肩膀夹着手机通话连说“快了,快了”,一边伸手去包里探钥匙却发现钥匙没带。 “小然!小然!”杨期尘拍着门大喊,“给哥开下门,钥匙忘带了。” 杨期尘等了一会儿,没听到一点回应。 “这小屁孩不会这个点都还没起吧?”杨期尘跑出房檐外,对着楼上李鹤然的房间继续大喊,“小然!小然!快起床给哥开门!” 依旧无人回应。 出去了? 杨期尘只好打电话给周绮寒。周绮寒出门前有在家门口藏备用钥匙的习惯,只不过每天藏的位置都不一样,家里其他人也都懒得去记。 “妈,备用钥匙放哪了?” “门口花盆里。” “噢……”杨期尘一低头就看见了。 他捡出钥匙开门,冲进书房拿上策划案塞包里,又急匆匆往外跑。经过鞋柜时,杨期尘发现李鹤然的球鞋还摆在那,拖鞋不在。 “小然没出门啊?”杨期尘纳闷,“那怎么叫这么大声没人应。” 不会出什么事吧? 杨期尘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把包随手丢在沙发上,顺着楼梯跑上去。 “小然!小然!”杨期尘敲了敲李鹤然的房门,没听到里面有动静,“哥进来了啊?” 他慢慢推开门,看到李鹤然整个人蒙在被子里面睡,只露出左脚的半个脚丫。 第45章 第四十四章、咫尺天涯 “小然,快起床,待会还要赶高铁去见表演老师呢!”杨期尘掀开盖在李鹤然脸上的被子角,却看到李鹤然额头沁着一层薄汗,满脸潮红,唇色发白。 “小然!小然!”他轻轻拍李鹤然的脸颊,也没能把李鹤然叫醒。 杨期尘返身去家庭药箱拿了电子体温计,用酒精棉消毒后放入李鹤然的口腔“嘀”了一下。 “发烧了。”杨期尘皱起眉头,把体温计收好,去拿毛巾浸上酒精敷在李鹤然额头做临时降温处理。 换着敷了三次,李鹤然才渐渐有点意识,半睁开了眼。 “哥,我渴……” “来,先把退烧药吃了。”杨期尘扶着李鹤然坐起身,剥了两粒胶囊,“张嘴。” 李鹤然慢吞吞地张开两片唇瓣,杨期尘把药塞进他嘴里,喂下半杯热水。 “像邮递员顺着缝把信塞邮箱里。”李鹤然比喻道。 杨期尘被他逗得轻笑一声。 “烧成这样还有力气讲笑话呢?要不要去医院?” 李鹤然摇了摇头。 “哥,我刚刚做了好长一个梦。梦到有人拍我们家的门,还喊我的名字,可我就是醒不过来。” “小傻子,不是梦,是真的。”杨期尘向他摊出手掌,笑道,“你哥拍门手都要拍肿了。” “哥,我要手机。” 杨期尘从书桌拿了手机给李鹤然。李鹤然吸着红红的鼻子按了开启键,手机却没亮。 “关机了。”他说话带着很重的鼻音,说什么都像在示弱撒娇。 李鹤然长按开机,手机刚亮屏却又自动关机了。 “哥,充电线。” 杨期尘把充电线牵过来插在李鹤然手机接口上。 “哥,你出去……” “小屁孩真行啊!用完你哥就扔了。真不用去医院?” “哥,你出去工作。不用……医院。” “行,那我先走了。有事就电话。” “嗯。” 杨期尘刚走,李鹤然就打了个喷嚏。 “头好晕,喉咙好痛,身上好冷,我好惨……”李鹤然一边碎碎念一边用被子裹紧自己,只露出一只手给手机开了机。 他点开池峋的微信,打字。 池峋,你什么时候去挪威? 想了一会儿,他把“池峋”两个字删除,才点击发送。 发出去的消息旁边却闪出一个红色的感叹号! 用户开启了好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好友! “把我删了?”李鹤然觉得这件事很不真实,但是的的确确发生了。 “我还可以打电话……”李鹤然头晕得厉害,闭上眼睛缓了一会儿,才拨了池峋的电话。 回应他的,只有机器人声。 您所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十分钟后,李鹤然打了第二次。等他再次听到机器人声时,他开始有点慌了。 “电话也把我拉黑了吗?他……这是什么意思……” 李鹤然强撑着虚弱的身体下床、换衣服,戴上口罩就出门去池峋家了。快走到池峋家时,李鹤然才想起来这时候池峋应该在学校。正当他准备往学校方向去时,他远远看到一辆搬家货车停在池峋家门口,两个工人搬着一个沙发通过院门。 李鹤然急忙跑过去,抓住其中一个工人问道: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以前住在这里的人呢?” “不知道啊,我们就是干活的。”工人继续向前走了。 一个穿着新式旗袍的中年女子从车上走了下来,对李鹤然微笑了一下。 “这房子现在是我的。你是来找前房主的吗?” “对!您知道之前这家人去哪了吗?”不安像涟漪一样在李鹤然心中扩散。 “前房主好像说过他们一家今天上午要飞挪威吧。” 什么?! 今天上午! 飞挪威! 怎么这么突然…… 中年女子说的每一个字都在轰炸着李鹤然混乱的神经。他瞬间全身发麻,有点站不住。残存的理智让他打开了手机搜索上午飞往挪威的航班,只有一个航班,显示上午十点起飞。 时间所剩无几,但是李鹤然还是想要抓住这百分之一能够见到池峋的希望赶去机场。他招了辆出租车。 “师傅,去市机场!麻烦快点!” “再快咱也得遵守交通规则是吧?这路限速,红绿灯也得等。您赶哪趟飞机啊?” “十点那趟。” “哟,那肯定来不及。再过十分钟就起飞了,我飙车去也得半小时。” “这个您就不用管了,负责把我送那就好了。” 万一呢?万一飞机晚点或者出现别的特殊情况,池峋还没走呢? 李鹤然抱着这不切实际的幻想,花了四十分钟的车程抵达机场。 他一路狂奔到售票厅,整个人因为重感冒和剧烈运动而变得晕乎乎。 “请问……”李鹤然喉咙刺痛,顿了片刻,才完整报出航班号,“请问这趟航班起飞了吗?” “稍等,我查查。”工作人员手指在电脑键盘上飞快移动,“这不是十点去挪威那趟吗?早半个小时前就起飞了。要给您订明天的班次吗?” “……不用……”虽然在来的路上他已经预料到这个结果,但是亲自到机场确认了这个结果时他还是一地心碎。 他脚步沉重地走出售票厅,拨了电话给池峋。 您所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第二次拨。 您所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无数次拨。 无数次机器人的声音。 外头太阳很毒,晒得李鹤然的脸颊发烫,他的心却快要冻僵了,无法呼吸。 抬头,是无垠的湛蓝色的天空,干净到只剩一条洁白的飞机线,很寂寞,也很干脆。 汗水顺着李鹤然的睫毛坠落,他的视线渐渐模糊。 池峋,告诉我,为什么…… 为什么……不要我了? 一片黑色渐渐侵袭了他的视线。他彻底丧失意识,倒了下去…… 没有光。 他什么也看不到。 只能听见声音。 匆匆来往的脚步声清晰地通过地板,经过他紧贴着地面的耳骨传进耳朵。 还有池峋的声音。 “阿然,阿然……” 李鹤然睁开眼,看到池峋正看着他,向他递来一枚粉色猪猪创口贴。 “池峋,你还没走啊……”李鹤然笑着伸手去拿创口贴,眼前的一切却又消失了。 光源渐渐缩小,直到满世界都是黑暗…… “小然,你收拾好没,搬家公司的人快到了。”杨期尘走进李鹤然的房间催促道。 “快好了,哥。”李鹤然加快了分拣东西的动作。 杨期尘看到书桌上摆着个收纳盒,盒盖上面贴着个标签,手写了两个字“丢弃”。 “这些都是准备扔掉的吗?”杨期尘拿开盖子,看到里面有之前一直摆在李鹤然书桌上逐球少年侧影的照片、一枚比拳头还大点的蓝贝壳、一瓶纸星星、一张曾经被李鹤然拿来做书签的快印照、一本封面有镂空人形小纸卡的相册、一副精致的茉莉花耳钉。 “嗯。”这些都是李鹤然太过喜欢、太过留恋的东西。但他向来是个干脆的人,不管过程多么热烈,该结局的时候他就不会回头。正因为他对这些东西有太多的念想、情绪拉扯,所以他要丢弃,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把池峋从他的心里彻底清除。 喜欢的人就像长在心脏的根,被连根拔起,心脏也会疼。 他拿起那个渐变蓝贝壳笔筒正要放进“丢弃”盒里,却被杨期尘截住。 “这些东西都很漂亮啊,也没坏,还不占地方,干嘛扔掉?”杨期尘觉得可惜。 李鹤然把笔筒放回桌上,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哥,对不起。之前还用了你给颜胭姐攒的彩礼钱。” “说什么呢?”杨期尘拍拍他的肩,“现在这块搞拆迁有拆迁款了,培训费的钱有了,你呀就安安心心学习,争取考个好成绩,才对得起自己和爸妈。” “嗯。”李鹤然苦笑了一下。 “妈的花店拆了,明天就下Z市找工作了,你陪她多说会儿话。这里我来收拾吧。”杨期尘把李鹤然往房门外推。 周绮寒正站在客厅和杨诀聊天。 “爸,妈。”李鹤然走过去,一手抱住一个,然后看着周绮寒,“妈,你一定要去吗?” “妈想趁着还没老出去闯一闯。” 李鹤然明白眼前这位年近五十的女子放弃安稳的县城生活外出务工,是为了有能力给孩子更好的教育。 “可这样,你和爸爸要异地了……” 房内“嘭”的一声碎响打断了李鹤然的话。他跑回房间,看到杨期尘手里捧着摔成两半的贝壳笔筒,心抽痛了一下。 “小然,真对不起。”杨期尘一脸歉意,“看哥这毛手毛脚的。放心,待会哥给粘好来,保证和原来一样。” “不用。”李鹤然把残破的贝壳笔筒放进“丢弃”盒,狠心道,“反正要扔了。” “噢……”杨期尘一手提起地上的垃圾袋,一手抱上那个“丢弃”盒,“那我先把这些扔出去。” “等一下!”杨期尘走到门口时,李鹤然叫住他,抱回那个“丢弃”盒,“这个……先留着吧。” 李鹤然拿出签字笔,在标签前面加了两个字。 等待。 等待丢弃。 第46章 第四十五章、追到你了 “李鹤然,你起来做一下这个台词独白练习。”授课的谢凡老师用教鞭敲了敲李鹤然的桌面,“雷抒雁的《悬肠草》。” 李鹤然站起身,拿起课本,调整气息朗读道: “那一定是在苦雨的季节发芽,在暴晒的时刻开花,在风寒的早晨落叶。我想那花,一定如同柳絮,一定如同蒲公英,随风飞扬着;寻找离别的人,落在他们抽泣的,颤抖的肩头。那落叶会是红的,如同相思子,如同枫叶,点染它的尽是离人眼中血。我想一定会有一种草,叫做离别草的……” “停。”谢凡打断他,“南方人?” “嗯。” “话都说不好怎么想着来干这行的?”谢凡示意他坐下。 其他学生都向他投来同情的目光,李鹤然倒是一点也没被打击到,面不改色继续上课。 课间休息时,坐在李鹤然后面的小胖拍了下他肩膀。 “你才来第一天,就给你这么个下马威,谢凡那老头子是不是嫉妒你比他帅啊!” 一番玩笑话把众人逗得捧腹大笑。 “我觉得你刚才读得挺好的,是我们班感情最充沛的。别灰心。” “是啊,我也觉得很好。”与小胖同桌的女生附和道。 “谢谢。我真的没事。谢老师指出我的不足,我挺开心的。”李鹤然面对厚重的关心有点受宠若惊。 “你心态很稳啊!上一个被谢凡这样说的人已经哭着回家找爸爸后面再也没来过了。” 教室里又响起一片此起彼伏的笑声。 “反正被说几句我又不会少块肉。”李鹤然对这件事毫不在意。 “你嫌肉少我分你一半。”小胖打趣道。 “小胖,你瘦了可就走不了喜剧路线了。”同桌的女生笑着搡了他一把。 课程结束后,所有学生都回家了。李鹤然去到教室后面的池塘边,对着课本练发音。 练了半小时后,一个年轻的声音叫停他。 “我看你练这么久了,呼吸方法还是错的。”一个青年男人向他走过来,拿起他的手放在他胸口,“你再练一句看看。” “让她们在欢欣愉快里活下去吧,让她们的道路上撒满蔷薇和百合花吧。”李鹤然又练了一句奥斯特洛夫斯基的《无辜的罪人》。 他感受到自己起伏的胸顶着掌心。 “看到没?你是用胸腔呼吸的。正确的做法应该是腹式呼吸。你吸气的时候尽量让气息往肺底沉,把两肋打开。你试试看。”男孩指导道。 “让她们在欢欣愉快里活下去吧,让她们的道路上撒满蔷薇和百合花吧。”李鹤然按照男孩说的方法重练了一遍词,音感明显辽阔很多。 “声音好像更好听更开阔了。谢谢……”李鹤然笑着向青年道谢,“请问您怎么称呼?” “你也是谢凡老师的学生吧?你可以叫我师哥,算起来我要比你大六届。” “谢谢师哥!”李鹤然鞠了一躬。 男孩看着他认真有礼的模样忍俊不禁。 “我先去探望谢凡老师了。你也别练太晚,要赶不上地铁了。”男孩拍了拍李鹤然的肩膀。 “嗯。谢谢师哥!”李鹤然笑着向青年挥手,然后继续练发音了。 青年走进谢凡家,与谢凡在二楼阳台上品茗。他端起茶盏,看向还在楼下练习发音的李鹤然。 “老师,这就是您昨天电话里提到的李鹤然吧?” “嗯。”谢凡微笑着抿了一口茶,“怎么样?” “外形条件确实很优越。现在最缺这种正统小生脸。” “可惜啊,我看他没什么表演天分,恐怕这么好的外形条件也要浪费了。艺术这种东西,不是光努力就能取得成就的。” “我看未必。”男孩意味深长地笑着,“这孩子悟性高,共情能力强,等他开窍了,您就知道他的厉害了。” 谢凡笑而不语。 “老师,我算是看出来了。您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嘴上说着人家没表演天赋,心里偷着乐捞了个好苗子吧!净拿我开玩笑了。” “哈哈哈……”被猜中心思的谢凡开怀大笑,显露慈祥憨态,“你是越发没大没小了。” 李鹤然每天奔波于去上文化课和艺术课的路上,不敢让自己停下来。他害怕一停下来,就陷入池峋从自己的生活抽离的痛苦中。 夜深人静时,李鹤然总是会想,会不会当初那朵玫瑰没有为池峋开放就好了,也不必再经历一遍凋零的痛苦。 他向来如此。 向来是一朵弱懦的因为害怕凋零而选择从未开放过的玫瑰。 可向来如此便会一直如此么? 李鹤然扪心自问,如果时光重来,如果在故事的开头他就看到了残破的结局,他的这朵玫瑰还是会为池峋开放。 他现在是一朵勇敢的玫瑰。 大二的第一个国庆长假,李鹤然孑然一身挤上下Z市的绿皮火车去看周绮寒。周绮寒从火车站接他到住处。 “小然,妈妈晚上在附近给你定个酒店,你就在酒店住一晚。” “嗯。” 周绮寒苍老许多,鬓前一缕白发如霜。 李鹤然心下一阵心酸。 如果不是为了支持自己学艺术,周绮寒现在应该坐在县城小院里过着琴棋书画的闲散生活。 作为儿子,他好像从来没让周绮寒省心过。 “旅行包放床上吧。”周绮寒打开房门,领着李鹤然进去。 一股潮湿的异味扑面而来。 这里是一楼,空气中浮满附近工厂飘来的粉尘和水汽,混合着湿湿黏黏贴在皮肤很难受。李鹤然只待了一秒便受不了。 幽闭狭窄的空间也压得令人喘不过气。 窗子很小一个在矮墙上洞开。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三面几乎都抵着墙,可以下脚的地方甚至不足一平米。 “妈,你就住这种地方吗?” “这只是暂时的,等卖出这批货,妈就换大房间住了。” “绮姐姐。”一个二十岁出头剪着齐耳短发的女孩站在门外喊周绮寒,递过去一张单子,上面密密麻麻打印着人名、电话、地址等,“这是下午的配货任务。” “好。”周绮寒笑着接过单子,“最近这款珍珠发卡卖爆了啊!” “是啊!”女孩脸上也荡漾着深深的笑容,“这下我们终于苦尽甘来可以大赚一笔了。” “妈,我陪你一起去配货吧。反正我一个人待着也无聊。”李鹤然想替周绮寒分担一些。 “也好。” 下午,周绮寒开三轮电动车带着李鹤然走街串巷,李鹤然就负责搬货。有李鹤然做帮手,不到一小时,就送出去三车。 “这么多货还怕今天送不完呢,现在看进度感觉能提前收工呢。” “妈,收完工今天你就好好休息。” “嗯。”周绮寒欣慰地笑笑。 “待会去不去吃桂花凉粉,你不是最爱吃那种透明的吗?就当妈犒劳你。” 桂花凉粉…… 还有那天的吻…… “不了。”李鹤然坐在一包包的珍珠发卡堆里,突然很想哭,“现在不爱吃了。” 他望着川流不息的街道,熙熙攘攘的人群,却觉得孤单。 忽然,一个高于人群的少年背影闯进他视线,李鹤然呼吸一悬。他只有一个想法,要不顾一切地奔向他爱的人,不管结果如何。 “妈,停车!”李鹤然大喊,目光一直追随着那少年背影。 “怎么了?”周绮寒靠路边停下车,回头问李鹤然。 李鹤然用力拨开眼前的珍珠发卡,跳下车,向着那背影奔跑。 “池峋!” “池峋!” 他一边疾呼一边穿过拥挤的人流。那个背影一会儿被人群遮挡消失不见一会儿又出现在他面前,绝望与希望交替支配着他前行。 “池峋!”他哭着笑,手终于够上那个肩膀,“追上你了。” 少年转过身。 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那人对他微笑了一下,投去询问的眼神。 “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 他的手无力垂下来。压抑了好几个月的委屈、不解和遗憾终于在此刻爆发,他立在人群中放声大哭。 他以为这些情绪被处理得很好,殊不知只是被隐藏了。 看山是你,看水是你,看异乡的背影也是你。想你的时候,世界万物都与你相关。 “小然,发生什么事了?”周绮寒追上来不明所以,有些束手无策。 李鹤然红着眼。 “妈,我想回去了。” 返程后,李鹤然把自己淹没在堆积如山的试卷与无尽的声形台表练习里。他像一台没有知觉的机器,高强度运转着直到高考结束那天。 成绩公布那日,李鹤然紧张到躲在房间里不肯出来。 “哥,查好没?”他手指微缩,“告诉我结果吧。我不怕打击。” “不是我不告诉你,是这网站卡爆了。要不你出来一起等?” “不要。” “啊!”杨期尘突然大叫一声,“爸,妈,小然考上了!” “真的吗?哥,给我看看!”李鹤然破门而出,扑上去抓手机。这是他八个月以来,唯一开心的一天。 杨诀和周绮寒也从厨房跑出来。 亲自确认成绩后,李鹤然振奋到原地起跳,搂住杨期尘的脖子。 “弟,你好拽,全国第五!”杨期尘激动得抱起李鹤然转圈。 “哥,我要晕了……”李鹤然大笑着。 为了庆祝李鹤然考上C市表演学院,杨诀带着他去手工鞋店定制了一双新鞋。走出手工鞋店时,迎面走过来两个说说笑笑的中年男人。 看到那个高个男人的脸时,李鹤然的脚步僵到快要迈不开。他低下头,跟在杨诀身后。 “哟,杨哥,这么巧!”李鹤然本来想快点离开,谁知李雁回身边那个朋友认识杨诀,主动跟杨诀打了招呼。 “二狗蛋子!”杨诀热情拥抱了那位老熟人,“都多少年没见了?” “得七八年了吧!”那人看向李鹤然,“这位是……” “这是我儿子,刚考上C市表演学院,带他来做双新鞋。”杨诀非常骄傲地介绍道。 “叔叔好。”李鹤然问候了长辈。 “重点大学啊!恭喜恭喜!”那人赞赏地看了李鹤然一眼,又很快陷入思索,“我怎么记得你儿子没这么小吧?” 一句问话顿时让杨诀很尴尬。 “我是他小儿子。叔叔,这是我们第一次见。”李鹤然走上前说道。 “难怪……”那人笑了笑。 “你小儿子跟你长得不是很像。”一直沉默的李雁回突然开口。 杨诀不认识李雁回,老熟人也不清楚李雁回是李鹤然的生父。此话一出,两个人都很窘。 老熟人拉了拉李雁回的胳膊,暗示他注意言辞。李雁回看着杨诀的窘态,心中却升起一丝快感。 正当杨诀要跟李雁回解释李鹤然是他继子时,李鹤然一把抱住了杨诀的胳膊,大声道: “我跟我爸长得最像了,都很帅!” “是啦是啦!”老熟人忙打圆场,“想当年我们杨哥读书那会儿也是班草级人物。” “是吗?”李雁回脸色一黑,走掉了。 第47章 第四十六章、异国错遇 这个挪威北部小镇非常美。金色日光下的海水呈现好看的渐变蓝绿色,像一块温静的蓝田玉。几艘白色帆船点缀在海天交接处,像天空坠落的云。 李鹤然跟随着在海滩捡拾遗留垃圾的毕业研学队伍一路走着,一个名叫芙蕾雅的挪威本地女学生紧跟在他身边。 “李鹤然,你们的研学队伍明天就要离开挪威了吗?”芙蕾雅有些伤心地问道。 “嗯。回去就要论文答辩了。” “其实……”芙蕾雅低下头,脸颊泛红,“第一天看到你表演的话剧后我就深深被你吸引了,你很有才华。这半个月相处下来,也觉得你人很温柔。你可以……做我男朋友吗?” “对不起……” “如果你愿意跟我在一起,我可以跟着你去中国。”芙蕾雅打断李鹤然的话。 “芙蕾雅,谢谢你对我的欣赏和喜欢。”李鹤然对她微笑了一下,“但是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没办法再喜欢别人了。” “好吧。”芙蕾雅满脸遗憾,又好奇地问道,“她是中国人吗?” “嗯。”李鹤然点点头,“但是他就在挪威。” “所以,这次你来挪威是为了找她?” “我找不到他了。”李鹤然表情苦涩,“我们失散四年了。” “啊……那这么多年了,你不怕她已经喜欢上别人了吗?” 李鹤然的心刺痛了一下,洇出血。 “也许吧。” 下午研学队伍没有安排活动,李鹤然住的酒店对面有一所大学,风景很优美,李鹤然便去那边逛了逛。 阳光很好,在厚厚的云层、高耸的绿杉下形成好看的丁达尔效应,到处都是透明的、梦幻的光彩。李鹤然被一家爬满浪漫的淡紫色藤萝花的小店吸引,小店的名字很有意思,叫“纸上咖啡”。李鹤然走进去,发现里面只销售咖啡,书是免费提供阅读的。这间店不大,但是很受欢迎,里面坐满了人。李鹤然点了杯常温拿铁咖啡,拿了本书准备在店外的桌子边坐坐休闲一下。刚出店门,他就被一群人围住了,听着她们七嘴八舌地对自己说着什么,李鹤然有点无措地笑笑。 “不好意思,我不太能听懂你们的语言。” “你好!”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男孩隔着人群向他挥手问好,说的是中文,看起来是华裔。 “您是在叫我吗?”李鹤然挣脱了那群人的包围,向那男孩走去。 那群人见李鹤然走向男孩攀谈,便没有再上前。 “对的。”男孩露出友善的微笑,“我是这所学校电影摄影专业的学生。我能为您拍张照片吗?” “可以,那多谢您了。”李鹤然答应下来。 “应该是我谢谢您。”男孩指着咖啡店那扇墨绿色的木门说道,“您可以站在那吗?” “好的。”李鹤然照做了,笑得很自然。 “拍好了。”男孩放下拍立得,把掉落的照片递给李鹤然,“先生,您笑起来真好看。” “谢谢。”李鹤然想起一个人。 阿然,你以后要多笑。你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这个底片我可以保留吗?”男孩请求道。 “可以。”李鹤然点点头。 “先生,您身上的电影氛围太强了。我有个摄影很厉害的朋友,每天下午我们都会到处逛逛采风。可惜他下午去取修好的照相机了,不然让他给您拍,肯定拍得更好看。” “我有个朋友,拍照也很好看。”李鹤然微微一笑。 “我还要赶回去上课,就不打扰您了。”男孩笑着向李鹤然告别,“祝您拥有愉快的一天!” “嗯,您也是。”目送男孩跑进前面那幢尖顶红房子后,李鹤然找了个空桌喝咖啡、看书。 男孩刚进教室,就看到已经取相机回来的池峋。 “我说你这相机都老成这样了,光修的钱都够你加起来买一台新的了,还不换呐?”男孩吐槽道。 “人不如故,这照相机也一样。”池峋爱惜地摸了摸怀中的照相机,“我舍不得。就算有一天修不好了,我也要供起来。” “别说我了。刚看你进来一副喜庆样,得了什么好事?”池峋把话题转移到男孩身上。 “刚邂逅了一个超级大帅哥,他还同意我拍照了呢!”男孩说得欢天喜地,“真的超帅,好多美女都围上去跟他要number。他应该还在,你要不要去看看?” “不去。”池峋不感兴趣,“我的目光只会看向那一个人。” “是了,谁都比不上您家那位白月光。”男孩作罢,“你上次回国找到他了吗?” 池峋摇了摇头。 “他搬家了。电话号码好像也换了。连我们之前的学校都被拆了,改造成博物馆。” “那你真的决定好毕业后回国发展了吗?《Follow Heart》的主编很器重你,如果你留在挪威,毕业后就可以直接去那边工作了,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啊!” “嗯。我想永远陪在他身边,这是他的愿望。”池峋望向窗外一只高飞的风筝愣了下神,缓缓道,“而且,我很想他。” 真的,要疯了…… “可是,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万一他已经跟别人谈恋爱了呢?” “那就等他分手。” “那如果……是跟别人结婚了呢?” 池峋怒剜了男孩一眼。 “你能不能盼着我点好?” “都说了如果,如果嘛。”男孩努力为自己开脱。 “那就等他离婚。反正他只能跟我在一起。” “你是一点也不盼着你前男友好啊,又是分手又是离婚的。” “现男友现男友!”池峋急了,“当时他是生我气了,但也没说……分手。” “行——您说什么就是什么。”男孩回到座位,拿出课本上课。 一整堂课,池峋都有些心不在焉,想着男孩刚刚做的那些假设,他真的害怕了。 下课后,他打开手机搜索李鹤然的名字,网上有好几个“李鹤然”的词条,但点进去都不是他的那个“李鹤然”。 算算时间,李鹤然也快毕业了,毕业后出道有了作品是不是就能搜到他了。 池峋这样想着,安慰了许多。而且再过一年,自己就能回国找他了。 李鹤然跟随研学队伍回国后,转眼就到了毕业典礼那天。穿着学士服、戴着学士帽的李鹤然上台领到自己的毕业证书后就走进观礼席寻找家人的身影。算着时间,这会儿他们应该都到齐了。 他远远看到周绮寒站在人群中,手中摇着一束向日葵向他挥动。 “妈!”李鹤然笑着跑过去,接住花,左右看了看,没看到杨诀和杨期尘,“妈,我爸和我哥呢?还没到吗?” “噢……”周绮寒笑了笑,“你爸和你哥临时有事来不了了。他们托我把祝福带给你。祝你毕业快乐,前程似锦!” “谢谢妈。”李鹤然把花凑到鼻根下闻了闻,“好清淡的香气。” “妈,我有个惊喜要告诉你。” “什么惊喜?”周绮寒万分期待。 “你的儿子接到戏了,还是男主角。我的 第一部男主戏欸,好激动!” “真好!”周绮寒眼睛快要湿润,“我的小然终于长大成人了,都要参加工作了。” “妈,从小我就让您操心。小时候好动,总让自己受伤让您担心。大一点了又倔,惹您生了不少气。但您一直都爱护我,支持我,给我最好的。”李鹤然感性地诉说着这些过往,“以后,就换我给您遮风挡雨,您就在家好好享福。” “好,好。”周绮寒落下泪来,“你就是妈妈最大的骄傲。” “妈,别哭了。我请你吃大龙虾,上个月兼职拍广告的钱还剩了。”李鹤然拿出纸巾帮周绮寒擦去泪水。 “好。妈可要大宰你一顿。”周绮寒又笑起来。 “这次拍戏要去北京待三个多月,我想出发前回老家看看爸和哥。” “来回多劳顿,你直接上北京。第一次拍戏,还是慎重些,提早去做准备。等拍完正好中秋,那时我们一家人再聚。” “也行。”李鹤然觉得周绮寒说得有道理,“那我晚点给爸和哥通个电话。” “那什么……”周绮寒顿了顿,像在思考什么,“你爸和你哥这段时间工作都很忙,他们不打电话给你你就不要去打扰他们了。” “这样啊……”李鹤然没多想,“难怪感觉这段时间他们有一阵子没联系我了。” 李鹤然出发去北京那天,其他三个舍友都来送他,话里话外都是对他的羡慕和祝福,偶尔也会倾诉几句,焦虑自己接不到戏。 李鹤然觉得自己太幸运了,非常珍惜这第一次的机会。 夜里七点,李鹤然才抵达北京的酒店。当他把东西从行李箱都拿出来准备去餐厅吃晚饭时,接到了林岩导演的电话。 林岩是一位新入行的导演,对待拍摄很有自己的想法,剧本也做得扎实。李鹤然去试戏时,林岩当场就敲定他做男主角。两人对剧本一番探讨后,更是互相欣赏。 “李鹤然,你到北京了吗?” “林导,我刚到。明天可以提前去签合同。”一想到马上就要进组,李鹤然的神经就兴奋起来。 “那个……”林岩咳嗽了一声,声音低沉下来,“恐怕要跟你说声对不起了,男主角我们有其他人选了。” “啊……”李鹤然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整个人都懵了,但是他很快调整状态问道,“那林导,您看还有别的角色适合我的吗?我……” “林导,何制片人喊您过去一下。” “好。” 林岩的声音重新靠近手机。 “不好意思,其他角色也都定了。” “林导……” 李鹤然还想再争取一下,却被挂断电话,只余一片忙音。 北京的酒店贵,李鹤然丢了工作钱袋空空,只能先回老家从长计议。 当他开锁进了那座他五个月都没回的老房子时,发现客厅桌面积着一层薄灰。 “怎么感觉好久没人住了。”李鹤然喃喃自问,“爸出差了吗?” 李鹤然拉开电视柜的抽屉找鸡毛掸子,准备把灰尘拂一拂,却看到那里躺着一本墨绿色的小证件本。 李鹤然呼吸一凝,动作迟缓拿起来翻开,瞬间跌坐在地上。 是杨诀和周绮寒的离婚证,离婚时间就在一个月前。 一家四口的温馨回忆像电影胶片一样在他脑海中过幕…… “哥,你帮我挑最大的那个虾好不好?” “爸,我的草莓呢?” “弟,帮哥拿下毛巾。” …… 这世界,真的没有永远吗? 第48章 第四十七章、久别重逢 一大早,李鹤然就接连被三个电话轰炸。 第一个是周绮寒的。 “妈把那女孩的照片发给你看了,你看着怎么样啊?” “妈,都说了我现在以事业为重,不考虑感情的事。您能不能别给我张罗了?!” “成家立业成家立业,那是先成家再立业。你都二十七了,现在不谈一恍就三四十了,到时候好姑娘都被别人挑走了。” “妈,我有电话进来,先挂了。” 第二个是经纪人苏晴的。 “李鹤然,你几个意思?这是把我开了?” “不是——”李鹤然语气里充满无奈,“是实在没钱发你的工资了。之前的工资已经结算打你卡上了。” “发不起那就先欠着,我找你要了吗?官司要不要打?资源要不要求?把我开了你怎么想的?你是有两个脑袋还是八只手啊……” “晴姐。”李鹤然打断苏晴的话,长闷了一口气,有点感动地说道,“谢谢你。” “少给我煽情啊。”一向泼辣的苏晴语气柔下来,“别把我想得那么高尚。等这事熬过去,给我涨工资,奖金也不能少。潮落之后必有潮起,哪有过不去的坎?不相信你自己,还不相信晴姐我吗?” “相信。我都相信。”李鹤然默默握紧了拳头。 第三个电话是葫芦娃的。 “李鹤然,我妈做了水豆豉。你住址有没有变啊?我待会给你寄两罐过去下饭。” “快要变了。”李鹤然轻轻咬了咬舌头自虐,“交不起下个月的房租房东让我今晚就滚。还没找到下一个落脚的地儿,你就先别寄了。” “兄弟,要不要这么惨?我给你打点钱。”葫芦娃大吃一惊。 “不用。还能活。”李鹤然笑了笑。 挂断电话后,他套上小棕熊玩偶服,拿着一摞宣传单走到市中心广场。 三个青年女子手挽手从他面前经过。 他递过去一张宣传单,离他最近的那个女子伸手接了。 四目相对的片刻,李鹤然木头桩子似的定在地上。他连忙低下头,避过那女子的目光。 那女子脸色如常,又从李鹤然手中多拿了两张递给同伴。 望着女子离去的背影,李鹤然长舒一口气。 颜胭回到家时,杨期尘正在电脑桌前赶代码。 “期尘……” “老婆,我赶代码呢!有什么事待会再说哈。”杨期尘眼睛专注地盯着电脑桌面。 “我刚刚碰到小然了。” “我弟!”杨期尘立马丢下手中的鼠标,“他……过得还好吗?” “他穿着玩偶服在市中心广场发传单,正好发到我手上。我猜他不愿认我,就直接走了。” “小然不是应该进组拍戏吗?怎么会去发传单?” “我也觉得奇怪。正好我有个朋友一直挺关注小然的,算是他粉丝吧。我就去问了问,听说他最近在跟经纪公司打官司,可能面临巨额赔偿。” 杨期尘岔开双膝,双手交握绞在一起垂下来,叹了一口气。沉默片刻后,他站起身拨了个电话。 “小曹,你上次是不是说你弟弟想找艺考培训老师?找到没?” “没呢!一节课25分钟就收五百,哪请得起?” “我这有个现成的老师推荐给你要不要?给你个友情价,每天半小时收一百五。” “哟,这么好!哪路的老师,靠谱吗?” “我亲弟,当年全国第五考进C市表演学院。你要还是不要?” “要要要!那敢情好啊!尘哥,你家真是卧虎藏龙啊!” 与小曹通话结束后,杨期尘拨打了那个他久未拨过的号码。 看到“哥哥杨期尘”五个字在屏幕闪烁时,李鹤然的心拧了一下,有点难受。 “哥……”一开口,李鹤然就有点想哭。 思念对他来说,就是想哭的感觉。 “嗯。”杨期尘柔声应了,“哥想请你帮个忙。” “哥,你说。”李鹤然很乐意为杨期尘做点什么。 “我有个朋友的弟弟想找艺考培训老师,去外面找了一圈都嫌贵。我推荐了你,每天半小时三百,来不来?为期一个月。”杨期尘打算自掏腰包给李鹤然加一倍工资。 “好。”李鹤然觉得不是他帮杨期尘,而是杨期尘帮了他。这份工作对他来说简直是雪中送炭。 “那小孩下午就来我家。你现在住哪?几点回?我去接你。” “十一点回。我现在租的这个房子到期了,还没找到新房子。下午搬好家再把地址发给你。” “那正好,搬我这来住。有家不回跑去外面花大几千租房子?快三十岁的人也不知道柴米油盐贵!” “哥,我……” “就这么说定了。定位发我微信。十一点我来接你。”杨期尘不给李鹤然推辞的机会,直接挂断电话。 上午十一点半,李鹤然连带他的行李都被杨期尘打包带回家。 颜胭已经给他收拾出房间,帮他把行李拿进去,还给了他家门钥匙。 “哥,嫂子,给你们添麻烦了。” “真把我当你亲哥就别说这种话。”杨期尘推着他去洗手间,“别想这么多。去洗手吃饭。” 下午五点半,小曹的弟弟曹晞就准时来上课了,李鹤然在房间给他辅导。 整整两年,李鹤然拼尽全力也只拍了一部微电影,但是他对表演的热爱却只增不减。正因如此,他才决定放手一搏,与经纪公司解约。 许久没尝过表演滋味的李鹤然在艺考培训上寻找到出口,不知不觉就给曹晞上了一小时课。 “李老师,我好喜欢听您讲课啊,通俗易懂,激情澎湃!”曹晞用崇拜的目光看着他,“我现在已经跃跃欲试,摩拳擦掌,整装待发了!” “还没讲完呢?”杨期尘敲门端了一盘草莓进来。 “期尘哥,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草莓?在你家上课待遇也太好了吧。”曹晞跑上前要拿草莓,被杨期尘打掉手。 “少自作多情,买给我弟的。”杨期尘把草莓放到李鹤然跟前,“尊师重道,老师先吃,懂不懂?” “谢谢哥。”李鹤然拿了一颗一口咬了,“好甜。” 杨期尘看着他吃草莓的样子笑了笑,还是那副小孩样。 李鹤然拿了一颗最大的草莓递给曹晞。 “谢谢李老师。”曹晞接过来一口吞了,“还是李老师疼我,期尘哥太凶了。” 三个人有说有笑吃着草莓,这是李鹤然今年以来过得最轻松开心的一天。 晚饭后,苏晴打来电话。 “给你接了《My Beauty》最新一期的杂志封面拍摄。拍摄脚本和拍摄时间地址发你邮箱了。” “晴姐,你……没喝假酒吧?”李鹤然出道以来就没接过商务。 “瞧你这大惊小怪的样。一个杂志封面拍摄算个屁啊,姐以后给你大接特接。”苏晴即使在最低谷时期也总一副牛逼到不行的样子,李鹤然被她的自信感染,“不过你之前上赶着去那犄角旮旯的地方给那老东西打白工拍什么公益微电影倒是明智的决定。《My Beauty》的主编就是在《吹动旧桃花》里看到你的表现力才给这个机会的。” “谢谢晴姐!”接到工作的李鹤然整个人幸福到冒泡。 “这次一起拍摄的还有最近热播的《玉人歌》的男女主,他们目前流量很大。你注意分寸,别到时候拍摄花絮流出来引发粉丝掐架,就你那几个粉丝不给别人吊打?” “晴姐,怎么才算注意分寸啊?”李鹤然不是很懂。 “要跟他们互动,互动不能太冷淡,不然会被说装高贵。也不能太热情,不然容易被人说上赶着舔,蹭热度,谁红跟谁玩。” “哦……”李鹤然感觉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因为是临时把你加进去的,时间赶,那边没给你配专门的化妆师。保险起见,你自己化好妆再过去。画个眉毛口红上个色就行,粉底的话你皮肤比较通透干净不用也行。” “好。”李鹤然一一记下。 “拍摄那天我约了新律师咨询,没功夫陪你。你现在没助理,一个人去行不行啊?” “晴姐,没问题的!” “好的。那天到了给我发消息,别的不怕,就怕你迷路。” “好的,晴姐!” “你这几天好好保养自己,面膜敷起来,给我漂漂亮亮上镜。这次掌镜的是《My Beauty》的王牌摄影师木兮老师,可不能浪费人家这么好的拍摄技术。” “知道了——晴姐。” “得。又嫌你晴姐啰嗦了。早点休息吧,先挂了。” “耶!”挂断电话后李鹤然在房间兴奋到想跳舞。 木兮,这个名字好耳熟…… 李鹤然打开微博,发现自己因为喜欢他的摄影作品很早前有关注过他,他也回关了,而且他的最新点赞还是李鹤然一年前发的微博日常。那人的微博名很有诗意,叫“山有木兮”。 难怪这么耳熟…… 《My Beauty》的摄影棚里池峋重新走了一遍场子,确认道具、服装,试了灯光。 他看到候场区只摆了两张椅子,扭头问助理小莓: “不是有三位演员老师来拍摄吗?为什么只有两张椅子。” “我也不懂。好像是他们娱乐圈的规矩,一线和十八线待遇上还是要区分的,以示对一线艺人的尊重。” “这是哪门子尊重?大清亡了还分什么三六九等?你找人再加张椅子。” “哦。”小莓照做了。 李鹤然乘电梯上了《My Beauty》办公大楼的第六层。 面前是一条长长的走廊。 李鹤然一边对着手机上的地址信息一边往前走。 “十号摄影厅……在哪?怎么这么多走廊……好大啊!” 正当李鹤然走得晕头转向时,他看到前面一个半圆形门旁边写着“10”。 “应该就是这了!”李鹤然笑着快步走进去却迎面撞到一个胸口,脚下一晃快要站不稳。 “小心!”来人握紧他的手腕。 “对不起!”李鹤然抬起头道歉,却在看到来人那双眼睛时失语失魂。 “阿然……”池峋紧盯着他,时空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池峋设想过很多次与李鹤然重逢时自己要对他说的话,现下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师傅,你怎么还在这?主编催你去呢!”小莓跑过来拉池峋的胳膊。 那女孩,是池峋钱夹里的那张照片上的女孩。是他的……女朋友吗? 重逢的喜悦顷刻覆灭。 李鹤然的心冷却下去。 “师傅,你……一直握住人家手腕不太好吧。”小莓看着池峋修长的手指紧缠着李鹤然的细手腕有点尴尬地对李鹤然笑笑,一副“您多担待”的表情。 池峋没有放手的意思。 李鹤然用力将手腕从池峋手中抽走,手指却被池峋紧捏住。 “得罪了。”小莓无措地对李鹤然笑笑,上手把两人的手分开,把池峋拖走了。 李鹤然回过头,看到池峋也一直回头看着自己,眼中似有千言万语,一直到他消失于走廊转角。 李鹤然一手撑住门框,一手捂住心口,觉得喘不过气。 心跳得好快…… 心脏好疼…… 他的双眼渐渐模糊,一片晶莹砸进地板。 第49章 第四十八章、拓上朱唇 李鹤然额头抵在洗手间的隔板上,压着哭腔,泪水落得嘴唇、锁骨上都是。 突然,一阵脚步声通过寂静的通道传来,渐渐逼近,停在李鹤然的那个隔间前。 李鹤然立马止住哭泣,屏住呼吸。 他不想以这副面孔示众,那感觉太丢人了。 那人在隔间前站了几秒后,又返身出去了。 李鹤然听到脚步声远了,才打开隔间门出来。他望着壁镜里的那张哭到泛出粉色的脸,努力提醒自己今天还有来之不易的拍摄工作,不能再哭了。 “嘴唇的口红都快蹭没了。” 李鹤然呼气洗了一把脸,用纸巾将脸上的水渍印干净,调整好状态。他从口袋拿出一支口红,对着镜子往嘴唇上补色,却从镜子里看到另一张脸。 他吓得转过身,双手撑在冰凉的大理石洗手台上,口红从手中跌落。他看了一眼脚下碎成两半的口红,又看了一眼眼前人。 池峋一步一步朝他走过来。 池峋每靠近一点,他的心跳就更加速一些。 池峋抬起一只手,食指轻轻印在李鹤然的上唇线上蹭了蹭。 “你的口红涂出来了。”他垂下手,“帮你擦掉。” 李鹤然的胸膛因为短促的呼吸鼓起又低伏。 “你少动手动脚。”再次见到池峋时,李鹤然才发现自己对当初池峋失联丢下他去挪威的事情根本无法释怀。 纵然他对眼前人仍饱含爱意,但是他也有自尊。 “我的道德是挺败坏的。”池峋的目光沉下来。 败坏到不确定你的心意就在生日夜吻了你,败坏到知道你已经结婚还是忍不住伸手触碰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池峋对自己宣判重罪让李鹤然对刚才说的话有了负罪感。 池峋弯腰,拾起那支断掉的口红。 “改天我赔你一支新的。这支坏掉的,我可以留着吗?” 池峋的奢望从拥有他,变成了拥有带有他印记与气味的旧物。 “随你。”李鹤然与池峋擦肩而过,跑了出去。 池峋跟上去,抵达拍摄厅时看到李鹤然正立在候场区。那里仍旧只摆了两张椅子。很多工作人员从李鹤然身边跑来跑去做拍摄准备,他立在人群中却有一种天然的孤独。 池峋遏制心中的怒火,一双冷目望向小莓。 “我让你在候场区加的椅子呢?” “啊……”小莓停下手头的活,看了一眼候场区才恍然记起这回事,“跟后勤部的人讲过了,可能他们忙忘了。” “你做事情不知道跟进的吗?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还想办成什么事?”池峋毫不客气地指摘。 “我……”小莓无话可说,毕竟池峋说的是事实,“我这就去提醒后勤部的人。” “等你这一来一回,多少时间又过去了。”池峋把自己的专用椅拉到小莓面前,“你现在把这个搬过去。” “好的!”小莓速战速决,搬着椅子一颠颠地跑去候场区。 “褚卫老师好!您这么快就做好妆发了吗?”小莓把椅子放到李鹤然背后,“您先坐一会儿,我们很快就好。” 小莓抬起头,正对上李鹤然的眼睛,整个人呆住。虽然由于工作原因她每天看多了帅哥美女,但是看到李鹤然的那一刻她还是忍不住心头一震。 “您好像一颗钻石啊……” “谢谢!”李鹤然对她微笑了一下。 天呐,他笑起来好好看! 小莓感觉自己的眼泪快要从嘴角流出来。 她疯狂提醒自己还在工作。 “不好意思,我看错人了,请问您是……”小莓记得今天来拍摄的有《玉人歌》的男女主和《吹动旧桃花》里饰演女主的哑巴哥哥的李鹤然。 “你好,我是李鹤然。” “您就是李鹤然!”小莓惊到手指快要抠进嘴巴里,“《吹动旧桃花》里的哑巴哥哥?” “嗯。”李鹤然点头。 “没想到您实际生活中长这样……”小莓对演员这一职业的敬佩之心油然而生,“您演的哑巴哥哥脸都快涂黑成一块碳了,看电影的时候压根没看清您的长相。但是您演得真好,只出场几分钟我就记住您啦!哑巴哥哥去店里给女主买樱桃发绳那场戏我哭惨了。” “谢谢支持我们的电影。”听到有观众这么诚心地给出反馈,李鹤然心中涌起莫大的满足感和动力。 做好妆造的《玉人歌》女主唐沁走了过来,面带微笑与李鹤然、小莓打了声招呼。 “唐沁老师,今天好美!”小莓热情引导她坐下,“两位老师辛苦等候一下,我先去那边帮忙。” 小莓刚走,《玉人歌》男主褚卫就化好妆过来了,在唐沁身边落座,侧耳低头和唐沁聊起来,很熟络的样子。 他坐在一旁,社恐症突然就犯了,像一只不安的小猫。李鹤然抬起头,本能地在人群中搜寻熟人的身影。 不知道是池峋的身高太突出,还是眼睛有自己的打算,李鹤然第一眼就看到背对着他正在和身边人确认参数设置的池峋。 这个背影让他心里觉得很安稳。 因为对方看不到自己,李鹤然就一直这样明目张胆地盯着看。 他望着这个在职场游刃有余的二十六岁青年,又想着那个偷偷尾随他只为给他一枚创口贴的十五岁少年,一会儿觉得他们根本是两个人,一会儿又觉得池峋一点也没变。 分开的这七年,你也曾念念不忘吗? 还是遇到更好的人了? 忽然,池峋转过身,一双眼睛毫不婉转地越过人群与李鹤然对视。 池峋的目光像热烈的火焰,快要灼伤李鹤然的眼睛。李鹤然侧过脸,不去看他,他怕再多看一秒,眼泪就会止不住流下来。 “李鹤然,你脸上有东西。”唐沁突然停止与褚卫的交谈,转过脸向李鹤然说话。 “有吗?”李鹤然摸了摸脸,确认泪水没有掉落。 “这里……”唐沁伸出食指点在自己鼻翼,“有颗痣,很好看。” “哦……”李鹤然情绪很乱,没想好怎么搭话。 “我还以为你要说有点帅气呢!”褚卫凑上前笑道。 “我哪有这么土?”唐沁低头整理了一下膝盖上的毛毯,又继续打量着李鹤然,“你用的什么粉底啊?没见过效果这么通透自然的,跟素颜一样。” “今天没用粉底。” 唐沁还来不及抒发一下惊讶之心,褚卫就急得站起身,跑到李鹤然身边。 “怎么可能没用?”他上手摸了一下李鹤然的脸,什么东西也没蹭下来,“真没用啊!” 李鹤然被褚卫直接上手的行为吓到站起身,往后退了退。 “皮肤好干净啊,一点毛孔也没有。”唐沁拿出手机,“我们加个微信吧,交流一下护肤心得。” 池峋看到李鹤然又是被不知分寸的男生摸脸,又是被女生要微信的,又气又急,脚下像踩着喷气式飞机,在人群中撞出一条路,满脸黑线走到李鹤然面前。 “唐沁、褚卫老师,拍摄开始了。” “哦。好。”唐沁把手机递给助理,“晚点我们再加吧。” 看着唐沁、褚卫离开,池峋才吐了一口气。 “你大概半小时后拍,先坐着吧。”池峋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道。 “哦。”李鹤然坐回椅子里,双手放在膝盖上揉了揉。 池峋望了望李鹤然有些浮肿的双膝,冷声道: “明知道自己的腿不好,为什么要在空调房穿短裤?” “这次拍摄主题是‘夏日’,我这样穿没问题吧?”因为妆发都是自己搭配的,李鹤然很害怕会出错。 “没问题。”池峋拿上一旁的毛毯轻轻盖在李鹤然的腿上,“毯子盖好。我先去拍摄了。” “池峋。”李鹤然叫住他,“你不用像以前那样对我。我们现在什么关系也不是。七年了,该过去的都过去了。我们谁也不欠谁的。毕竟……” 李鹤然顿了顿,尝试释怀。 “毕竟你那时才十九岁,不能左右自己的去向。我要你留下来,这个想法是挺自私的。” “可你当时也只有二十岁,你的想法,算不得自私。”池峋没有回头,他只要看到李鹤然就会恨自己为什么当初顾虑那么多,没有早一点找到李鹤然。 时过境迁,他们真的残破到什么关系也不是。兜兜转转,他又成为了没立场也没资格对李鹤然好的那个人。那个与李鹤然恋爱了五十一天的十九岁少年,好像只存在池峋的梦里,或者他上个世纪的命运里。 池峋走回拍摄区,吩咐小莓把空调调高两度。 李鹤然远远地望着全身心投入工作中的池峋,脸上泛起满足的微笑。 哪怕池峋当初拉黑他,失联七年,他发现自己也对池峋恨不起来。 他只会记着池峋给他的那些一点一滴的温柔,记了七年,刻入骨髓。那些甜蜜的片段像占有领地的标记,让他的身心都无法再属于第二个人,哪怕做标记的人不要他了。 二十岁的他,只是想追问,池峋为什么要这么狠心。但渐渐地,他不想追问了,也不再在意了,事已至此,他唯一的希望就是希望池峋能够幸福。 “然哥,到你拍摄了。”小莓走过来提醒道,把发着呆的李鹤然唤醒了。 “好。”李鹤然拿掉毯子,跟着小莓去了拍摄区。 “师傅,然哥已经就位了。”小莓跪在机位上调焦,镜头中的李鹤然越来越清晰。 “腰好细啊!屁股也好翘啊!这小腿线条……啧啧啧,下凡辛苦了。”小莓第一次如此享受这份工作。 池峋踢了下她鞋底板。 “起开!叫你调焦眼睛往哪看呢?” “那调焦不就是要看拍摄对象吗?”小莓还没看够,嘟嘟囔囔地站起身。 李鹤然脱掉鞋袜,赤足走上铺着白色柔软棉被的榻榻米,就地趴着,随意翻着一本白色封皮的英文诗集。一台复古小风扇在一旁吱呀呀地吹,吹乱了他的额发。白色的纱幔缓缓落下又偶尔被风撩起,李鹤然的脸在镜头里一会儿像雾中月,一会儿像出落清水的一支白莲。 池峋看着趴在床上的李鹤然,脑海开始浮现一些联想。 而他根本没有勇气面对这些联想。 李鹤然有多喜欢她呢? 应该很喜欢很喜欢吧,不然也不会订了终身。 池峋看过李鹤然和她的婚纱照,照片里的李鹤然笑得真的很幸福。 他和她会牵手吗?会接吻吗?会在夜色中缠绵再互道晚安吗…… 池峋根本无法忍受李鹤然被别人占有,他的眼中渐渐泛起泪光。 我真的……错过了…… 拍摄告一段落后,小莓拿了个青苹果给李鹤然。 青苹果刚被洗过,鲜绿的果皮上还沾着水珠,甜蜜的果香在空气中散开。 快到晚饭的点了,李鹤然正好饿了。 “谢谢。”李鹤然咬了一口青苹果抬起头,看到小莓瞪大眼睛看着他。 “然哥,这个是拍摄道具,不是拿来吃的……” 第50章 第四十九章、还有我在 “怎么了?”池峋走上前问道。 “道具老师买的青苹果太好吃了,被办公室那几个人瓜分得只剩一个了。这最后一个,被然哥咬了一口。” 李鹤然拿着被咬的青苹果,一脸羞赧地立在原地。 池峋轻吸了一口气,嘴唇动了动。小莓大概猜到接下来池峋会开始数落她为什么没看好备用道具。为了免于责骂,她立刻提出解决方案。 “我马上下楼买!” “慢着。”池峋拉住要往楼下跑的小莓,又看了眼李鹤然收敛的眉目、淡粉色的脸颊,柔声道,“他爱吃,就让他吃。这是一个美丽的变故,被咬过的青苹果拍起来更好看。” 听到这话,李鹤然抬起头看他,不太确定地问道: “真的没关系吗?” “没关系。拍完你可以把剩下的吃完。或者……” 由我代劳。 意识到自己早已丢失可以逗李鹤然的那个身份,池峋没有继续说下去。 “可是方案里不是这样定的……”小莓还在纠结。 “方案是死的,摄影是活的。”池峋返回机位。 小莓跟在他后面问: “师傅,为什么被咬过的青苹果拍起来更好看啊?” 池峋看着镜头里的李鹤然,嘴角弯弯。 “因为,很sexy。” 拍摄结束后,还有一个杂志微采访活动。 摄影部的人今天意外地下班很不积极,男男女女围着采访场地。 “哥。”小莓推了一把身边的池峋。 “你叫我什么?”池峋一脸严肃。 “都下班了也不能叫吗?” “当时的约定是,工作场合不能叫。” “行吧。”小莓撇了撇嘴,“晚上杂志社的宴席你去吗?” “去啊。” “你不是最讨厌这种聚餐的吗?以前都是一个人跑回家吃饭。” “我去看帅哥,不行吗?”池峋始终看向采访场地的李鹤然。 “不瞒你说,me to,哈哈哈……”小莓环看了一圈身边人,“这些人也是留下来看帅哥的。” 小莓双手托腮一脸花痴地看向李鹤然。 “唐沁姐和褚卫的cp粉这么多,可是我感觉然哥站在唐沁姐身边配一脸啊!有没有cp超话啊好想吃点豪门姐弟恋饭啊……” “配个屁!”池峋冷不丁冒出一句。 小莓吓到连捂住池峋的嘴巴。 “现场说不定还有混进来的粉丝呢!你小声点别被人曝到网上,到时候一口一个唾沫淹死你。” 李鹤然偷看了一眼被小莓捂住嘴巴的池峋,脸色暗下来,收回目光。 “师傅,你不会是……”小莓作惊讶状,“喂糖(卫唐)cp粉吧?” “看你的采访。”池峋不理会小莓的问题。 “最后呢,我们有个给粉丝的小福利,就是在《My Beauty》杂志社公众号随机抽选了三个粉丝提问,这边李老师也会给粉丝解答一下。”主持人拿起小卡片,“第一个问题,小然哥可以分享一些美白秘籍吗?” 主持人放下卡片,一脸期待地看着李鹤然,笑道:“说实话我也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李鹤然轻轻皱眉,露出真诚且为难的表情。 “没有黑过,所以解答不了。” 全场被逗出一片笑声。 “这个问题不能浪费了。这样吧,我替各位羽毛们换个比较接近的问题。网友们都说你穿衣显瘦,脱衣有肉,请问有什么保持好身材的秘诀吗?” “坚持每天运动,健身。我觉得不管做什么事,都贵在坚持。”李鹤然言简意赅。 “第二个问题,很八卦哦。”主持人露出一副吃瓜表情,“小然哥英年早婚,可以透露一下和嫂子的罗曼蒂克史吗?” 池峋低下头,手紧紧摁住椅子,不敢再听下去。可是他又很想知道,被李鹤然喜欢上的人是怎样的,哪怕这个过程无异于挺起胸膛迎上短刃。 “正好借机澄清一下,这是谣言,我未婚。” 全场哗然。 “这哪来的谣言,我听都没听过,还把粉丝都给骗了?”小莓不解。 阿然他……未婚! 池峋的身体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脸颊通红,笑着流泪。他既伤心又开心,伤心自己因为这个可笑的谣言和李鹤然错失了四年,开心自己终于可以明目张胆地爱李鹤然。 “虽然这个谣言流传范围不广,但是我也曾经刷到过那套婚纱照片,是P图吗?”主持人好奇起来。 “不是P图,是我早期接拍的一个婚纱广告。不知道为什么后面就越传越离谱。当时公司选择冷处理。不过我现在是自由身了,感觉还是有必要回应一下。” “原来如此。第二个问题又浪费掉了。”主持人无奈笑,“那我还是继续替羽毛们换一个相关的问题。请问,择偶标准是什么?比如从外形来说,喜欢高的还是娇小的?” 李鹤然转动着一双明亮的小猫眼睛,羞涩地笑笑: “喜欢好看的。” 现场又一片笑声。 “最后一个问题,应该不会被浪费。请问,下一个最想去旅行的地方?” “特罗姆瑟。” 池峋心头微震。 这个地方,在挪威。 “这个地方没听说过欸,可以跟我们科普一下吗?” “特罗姆瑟是挪威北部的一个终年不冻港,那里有很漂亮的冰川,雪城和鲸群。感觉和爱的人一起去看金色日落落在清冷的湖泊和冰川上,会很浪漫吧。”李鹤然徜徉在美好的幻想里。 “你刚刚描述的好诗意哦,说得我都想去了。特罗姆瑟年度代言人非你莫属了。” “特罗姆瑟代言费请结一下。”李鹤然顺着主持人的话说下去。 “你已经准备好报银行卡号了是吗?”主持人采访得也很欢乐。 采访结束后,李鹤然参加了杂志社的宴席。小莓挨着他坐,向他要了一张签名照。 “唐沁姐怎么没来啊?本来还想着有机会跟女神共进晚餐呢。”一位男同事满脸愁苦。 “做你的春秋大梦吧,唐沁姐和褚卫现在什么咖位,怎么可能跟我们一起吃饭?跟小明星还是有机会的。”小莓心直口快地嘲笑道,说完想起来李鹤然在场,想着自己的话多少有点含沙射影,连忙向李鹤然解释道,“然哥,我不是说你小明星,你别误会啊!你长得这么帅,肯定会大红大紫的!” 你长得这么帅,肯定会大红大紫的! 这句话,自李鹤然出道以来,听过太多次。 他没怎么想过大红大紫,只是渴望自己能够被看见,能够接到喜欢的角色,好好演戏,在观众心中留下一点波澜。等到八十岁时,做一个老戏骨。 但是,哪那么容易被看见,被选择? “李鹤然读书时,是我们学校的风云人物。”池峋忽然提起旧事。 满桌诧异,包括李鹤然。 “你们是校友啊?!”小莓看了看李鹤然,又看了看池峋,觉得缘妙不可言。 “嗯。我们不仅是校友,还……” “是校友!”李鹤然打断池峋的话,生怕他当着满桌外人抖出他们之前谈过恋爱的事。 池峋察觉到李鹤然慌张的心思,轻声一笑。 “但是,那时别人说起李鹤然,不是说那个长得很帅的李鹤然,而是那个打篮球超厉害的李鹤然。” “然哥,你还会打篮球啊?”小莓愈发迷恋李鹤然了。 “他还拿过国际篮球赛事的MVP。” “好哇塞的人生啊!”满桌人向李鹤然投来崇拜的目光。 李鹤然咬着唇看池峋,不知道他提那么多旧事意欲何为。此时此刻他只想用胶水把池峋的嘴粘上。 “阿然……”池峋的声音忽然软下来,认真地看着李鹤然的眼睛,“你演技那么好,一定会被看见的。” 李鹤然的心里突然像闯进了一只小鹿,到处撞个不停。 他想起二十岁那年那个木樨流香的夜晚,池峋送给他亲手做的相册本,给他寄语:你合该属于无疆的海,雪山的星。 那时,他觉得只有池峋读懂了他灵魂里最本质的渴望。 而现在池峋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觉得亏欠给他的精神补偿?还是池峋作为一个温柔的人,可以说给任何人听的一句鼓励之言? 无论是哪种,他都不该再次心动。 “然哥,你尝尝这个花生酥,这个酒店的招牌点心,香香脆脆的特好吃。”小莓用公筷夹起一块花生酥。 “他花生过敏,不能吃。”池峋立刻说道。 “啊……好可惜。”小莓把夹起的花生酥转而放到池峋的盘子里,“那便宜你了。” “然哥,那你吃橘子,橘子很甜的。”小莓拿了俩橘子,分给李鹤然一个。 李鹤然看到小莓的大拇指受了伤,正包着纱布,便好心问道: “需要我帮你剥吗?” “可以吗?”小莓嘴里问着话,手已经把橘子递过去,“谢谢然哥。” “嗯。”李鹤然接过那个橘子。 “你自己没手剥吗?”池峋很不爽。 “人家手受伤了不方便剥嘛。”小莓噘嘴撒娇。 “剥好了。”李鹤然把剥好的橘子放到小莓盘子里。 小莓掰下一瓣橘子塞嘴里,满意地点点头。 “然哥剥的橘子比普通橘子甜多了!”她又拿起一瓣橘子往池峋嘴巴上怼,“师傅,你也吃一个,真的甜!” 池峋来不及躲,橘子已经沾了嘴,他只好含住,吃了下去。 李鹤然低下头,手轻轻团着茶杯,不愿再看池峋和小莓亲密无间的模样。 “你家备用钥匙什么时候给我?”小莓转头问池峋。 “还没来得及配,等闲下来给你配一把。” 这是准备同居了吗? 李鹤然听着池峋和小莓的对话,心里愈发不是滋味,闷头喝着茶。 “大帅哥,别光喝茶,喝点酒啊!”旁边一位热情似火的东北大哥给李鹤然满了一杯。 “谢谢。我今天不喝了。”李鹤然想着这次是一个人来的,万一喝醉了还要麻烦杨期尘来接,于是打算滴酒不沾。 “今日酒今日醉,不要活得太疲惫。喝一个嘛!”东北大哥端起酒要敬他,李鹤然左右为难。 “他不胜酒力。我替他喝吧。”池峋离开座位,走到李鹤然身后。 李鹤然立马抓紧了酒杯,仰起头,一口气喝到见底。 “好酒。”李鹤然被辣到眼泪快要出来,“请再给我满一杯。” “这不是挺能喝的吗?”东北大哥觉得找到了酒友,笑着给李鹤然满了第二杯。 李鹤然握住酒杯脚,那只手的手腕却被池峋擒住,“你在赌什么气?不能再喝了。” “我喝酒只能是因为赌气吗?”李鹤然红着眼看池峋,“我爱喝,我想喝,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能不能别管我了!你以为你是谁啊?!” “别碰我!”李鹤然用力扯掉池峋的手,一口闷干净第二杯。 “行,听你的。我不管你。”池峋知道劝不住他。 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吧。 反正还有我在。 第51章 第五十章、长夜微醺 “钥匙呢?”池峋扶着喝醉酒的李鹤然,手往李鹤然身上的口袋探索。 “别摸我腰。”李鹤然半推开他,但人站不稳,又靠进池峋怀里。 池峋把他拦腰抱起,先放到副驾驶位,给他系好安全带后自己才坐上驾驶位。 “你家在哪?”池峋脱下外套,盖在李鹤然身上,理了理他的额发。 “我没有家了。”李鹤然嘟起嘴,一副快要哭的样子,“我爸妈……离婚了。” 李鹤然的话像一根钢针,在池峋心上刺挠了一下。 他没想到自己不在李鹤然身边的这七年,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池峋跨身压在李鹤然身体上方,双手轻轻握住他的脸。 “他们离婚了也是很爱你的,知道了吗?” 李鹤然微闭着眼,很乖地“嗯”了一声。 “你是一个人住还是……”池峋摸到李鹤然的手机,拿出来打开,需要开锁密码。 “你的手机密码多少?我打给你家里人。” 李鹤然迷迷糊糊地说了科比的生日。 池峋密码输到一半突然停住手,咳嗽了一声。 “密码什么?没听清。” 李鹤然又说了一遍。 “听不清。”池峋把手机放回李鹤然口袋,坐回驾驶位,系上安全带。 “你不说你住哪,那我先带你去我家了。”池峋握着方向盘的手放开又抓紧,他深吸了一口气,“那什么……你喝醉了一个人在家也不安全。” 这不算趁人之危吧。 给自己找到借口后,池峋心安理得地把李鹤然带回了自己家。 他把李鹤然抱到卧室的床上,拧了一条温毛巾给李鹤然擦脸。 “我要洗澡……”李鹤然把手按在胸口衬衫上解纽扣。 “喝醉了就不要洗澡。”池峋把李鹤然解开的扣子又扣好。 李鹤然不满地发出“嗯”声,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不洗澡……变臭臭小猪……” “你是漂亮小猫,不是臭臭小猪。”池峋把他翻过身,盖好被子,用手指轻拨李鹤然的睫毛。 等李鹤然睡着不再闹腾,池峋才放心地留他一个人在房间,自己拿了睡衣去洗漱间洗漱。 牙膏还是薄荷味的。 沐浴露换成茉莉花味的了。 从他抵达挪威的第一天,他的沐浴露就换成茉莉花味的。闻着这熟悉的味道,会让他产生李鹤然还在他身边的错觉。 沐浴完后,池峋关掉花洒,用干毛巾擦去皮肤上的水珠。他刚把睡裤短裤穿好,上衣还没来得及套上,洗漱间的推拉门突然被打开。 他回过头,看到李鹤然眼神微醺,半靠在门框上。 “我要……洗澡。让我洗澡!”李鹤然嘲池峋大嚷,气嘟嘟地走进来,用力推开池峋,自己站在花洒下,扭了开关。 “别!”池峋冲上前抱住李鹤然转了个位置,才没让花洒喷出的水落到李鹤然身上。 淅淅沥沥的水声让狭窄的洗漱间变得空寂,热的水汽凝结在白色陶瓷墙砖上,空气的温度渐渐升高,两人都被热得脸颊发红。 “衣服差点打湿。强迫症这么严重,这澡非洗不可?”池峋搂紧了李鹤然,以防他乱跑。 李鹤然抬起头看池峋,忽然笑起来,伸出一只手攀上他脸颊。 “池峋,原来……你还没走啊?” “阿然,我不走了。”池峋用下巴轻轻抵在李鹤然的额头上。 “真好。”李鹤然也抱紧他,脸贴在他胸口不肯拿开。 他们就这样在水声中抱了许久,贪恋地感受彼此的体温。 “池峋。”李鹤然抬头看他,向他摊开掌心,上面躺着一对蓝钻耳环,“这个好漂亮,是送给我的吗?” 这是品牌方提供的拍摄道具,明天拍完要还回去的。从拿到这对蓝钻耳环池峋就一直摆在书桌的饰品架上。 “嗯。送给你的。你喜欢吗?” “我好喜欢!”李鹤然拿着耳环在半空中晃了晃,像落下一片极光,“池峋,我戴半天戴不上。” 池峋这才发现李鹤然的耳洞泛着红,一定是用耳环戳了很多遍没戳准位置。 “我帮你戴。”池峋拿起耳环,心疼地用大拇指轻抚李鹤然的耳垂。 “好了。”池峋放下手,看到耳环自李鹤然的耳垂垂落,蓝色的碎钻随着银色的流苏细链摇曳生姿。 池峋看得有点呆了,一时忘记说话。 这是他想象过很多次的场景,今天却是第一次看李鹤然戴耳环。 李鹤然留着微长的发,戴着耳环,很妩媚。 “不好看吗?”李鹤然见池峋不说话,有点慌张地小声问。 “很好看。”池峋回过神来,“你只许戴给我一个人看。” “嗯。”李鹤然又把脸靠近他怀里,紧紧环抱他。 “阿然,你为什么会知道特罗姆瑟?”池峋很想知道李鹤然这七年是否也对他梦寐不忘,搜寻他所在的国度。 “特萝卜是什么东西?能吃吗?”李鹤然眼神稚气地望着他。 “能。”池峋被李鹤然的空耳逗笑。 “那好吃吗?” “挺好吃的。” “哦……”李鹤然点点头,又追问道,“那是什么味的呢?” “甜的,但没你甜。” “你怎么会知道我是甜的呢?”李鹤然陷入沉思。 “你让我尝尝我就会知道了。”池峋捧起李鹤然的脸,很想对他做些什么,但是理智让他没有付诸行动。 “阿然,你醉了吗?” “没有。”李鹤然言辞温吞。 “那我问你,你还喜欢我吗?”问出这句话时,池峋心中忽然忐忑不安。 “池峋,我一直喜欢你。”李鹤然看着他的眼睛说得很认真。 “真的……没骗我?”池峋劫后余生般笑出来。 李鹤然踮起脚尖,在池峋唇角滑落一吻,甜酒的香气氤氲开来,轻易打破防线。 “没骗你。”李鹤然靠在冰凉的瓷砖墙壁上,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粉色的唇泛着粼粼的水光,向池峋发出无法抗拒的邀请。 积压七年的想念顷刻间被打开。他仿佛坠落一片白色泡沫,轻盈的,脆弱的,想要触碰,哪怕下一秒就消失。 “阿然……”理智片瓦不留,池峋低头含住那片甜腻的花瓣,舌尖打开莹润的珍珠,陷落柔软。冰凉的鼻尖彼此碰撞,潮热的呼吸混着蒙蒙的水汽迷离又绵长。 李鹤然醉得有些站不稳,池峋打横把他抱在怀里。 池峋踢开卧室门,把李鹤然安顿在床上。 李鹤然像一只刚刚被解救的受伤的小鹿,乖巧安静地枕在枕头上,温软的乌发被压乱,目光清澈而纯真,依赖地看着池峋。 “池峋,你要给我洗澡吗?” “是要吻你……”池峋倾下身吻他。 池峋感受到了他的紧张,短暂放过他。 李鹤然眼睛里蓄着泪,却仍然深情地看着池峋。 “怕了?”池峋怜惜地捧住他的脸。 李鹤然只流泪,不回答。 这副可怜样,会让人没防备。 突然,他反身把池峋扑倒。 “力气不小。”池峋轻声笑。 李鹤然俯下脸来,咬住池峋的下唇,急切地渡过去延绵潮热的气息,齿舌相蹭的瞬间,令池峋神智颠倒的血腥味蔓延开来,微甜,像有毒的花蜜。 李鹤然因为缺氧和酒精的作用,完全泄了力,软绵绵地靠在池峋身上,微张着嘴呼吸。 “阿然,我爱你……”池峋再次吻起来,李鹤然累到没办法回应,只能任由池峋深吻,感受着露水在花瓣上流动。 为了让李鹤然能够顺畅地呼吸,池峋没有吻得很久。但是他的吻很多,不间断,一会儿落在李鹤然的睫毛上,一会儿落在鼻尖上,脸颊上,下巴上……李鹤然想到三塔湖村那棵油桐树,风一吹,漫天的油桐花也是这样轻轻柔柔落在他脸颊上。 “阿然……” “阿然……” “阿然,我爱你……” 池峋低低地唤着他的名字,每唤一声,就吻一下。 “阿然……”池峋最后吻了李鹤然的下巴窝,鼻息旖旎,“阿然,你知不知道,被咬过的青苹果,更好看……” “池峋……”李鹤然忽然开口,懒懒睁开眼,“你给我买炸鸡……晴姐都不让我吃,那我偷偷吃……”李鹤然说完笑着用舌尖舔了舔嘴唇,“吧唧”了几下嘴。 “为什么不让你吃?”池峋把脸埋在李鹤然后颈,茉莉花的清香让他意乱情迷,他忍不住在上面咬了一口,但牙齿没舍得着力。 “晴姐说吃了会变胖。但是我怎么会胖呢?”李鹤然几乎是柔软成一摊水趴在床上。 “对啊,全世界胖了我的漂亮小猫也不会胖的。”池峋附和着他。 “我要炸鸡立刻出现在我面前,你给我买……嗯……”李鹤然哼哼唧唧地撒起娇来。 “好了,给你买。”池峋柔声哄他,“但是要明天早上,现在太晚了吃东西不消化,伤胃。” “啊……”李鹤然发出失望的声音,“可我现在想吃……” “我的阿然大人,除了买炸鸡,还有其他吩咐吗?”池峋把膝盖顶起来,李鹤然头枕着他大腿根轻睡。 “手机……”李鹤然翻了个身。 “拿到了。”池峋伸手去床头柜拿了李鹤然的手机,“想干什么?” “微博超话,给阿信哥……签到……”李鹤然说话时嘴里像含着口香糖,黏糊糊。 池峋开锁,点进微博阿信的超话签了到,等屏幕跳出签到天数时,池峋忍不住笑了。 “这么有毅力?居然没断签过。” “我签好到了。”池峋用大拇指轻轻抚摸着李鹤然的嘴唇汇报道。 “还有……”李鹤然微睁开眼,仰面看着池峋,“池峋,书桌上的小组作业收我书包里,明天上课要展示呢……” 池峋一秒僵住,无数欢愉像破碎的气泡消失。 “阿然,你刚才说什么?”池峋微颤着声音问。 “小组作业收起来……”李鹤然重复了一遍。 “李鹤然。”池峋用力握住李鹤然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我叫什么名字?” “池峋啊……”李鹤然笑出声,大概是觉得池峋的问题太傻。 “我今年多少岁了?” “你十九。” “你呢?” “我二十。” “李鹤然……”池峋叹了一口气,“你好好看清楚,我是池峋,今年二十六岁。” 李鹤然眼神懵懵地看着他,一副不谙世事的样子,最后还是固执道: “池峋,你十九。” “李鹤然,你在耍我吗?”池峋再也无法保持平和,努力压制情绪才不致于吼出来,“七年了,你到底还喜不喜欢我?你回答我啊!” 第52章 第五十一章、怎么补偿 李鹤然瑟缩了一下身体,有些害怕地看着池峋。 “池峋,你生气了。” “你也知道我生气了,那你不知道我今年二十九岁吗?”池峋把李鹤然从自己的大腿根挪回到枕头上,“我们刚才算什么?一夜。情?还是单纯的相互满足?李鹤然,我要你喜欢我。” 李鹤然坐起身,在池峋脸颊上亲了一口。 “池峋,你不要生气了。” “你醉了。”池峋按住他的双肩让他躺下,为他盖好被子,“把眼睛闭上,睡觉。” 李鹤然很乖地把眼睛闭上。 池峋关闭床头灯,幽暗中李鹤然的手机亮了,显示有人来电,但没有声音。 池峋拿着手机出去阳台接电话。 “李小然!”耳边传来一阵刺耳的女声,池峋立马把手机拿远了些,“就拍了个杂志你就飘了是吧?你数数我给你发多少条微信了?都过去几小时了鸟都不鸟我!你哥问人都问到我这了!怎么,跟公司解约就彻底放飞自我了?现在学会夜不归宿了?我警告你年轻人,走点健康路线行不行,别被不三不四的人带着去什么不三不四的地方逍遥快活!” 对方语速快得离谱几乎不带喘气的,池峋好几次想插话都插不上。 “你倒是说句话啊!”手机里传来对方喝水的声音。 “晴姐,您好,我是《My Beauty》的摄影师木兮。” 对方短暂空白。 “原来是木兮老师啊,你好你好……”苏晴的语气马上变得如春风般和煦,“李鹤然他……” “他喝醉了。”池峋知道苏晴在疑惑什么,“我不知道他住哪,就先带回我家了。” “哦哦,那真是给您添麻烦了。方便发个您家的地址吗?我现在就过去接他。” “不方便。” 苏晴:“……” “我的意思是他已经睡着了,您就不用过来接了。” “哦哦……”苏晴不好再说什么,“那明天早上他醒了麻烦您提醒他回我信息。” “好。他哥那边……” “我会跟他哥说。” “那多谢。” 挂断电话后,池峋把李鹤然手机的静音模式关闭。 李鹤然的手机壁纸很简单,一看就是系统自带的壁纸,想从他的壁纸窥探点私人信息都很难。 手机上的挂件是一个很精致的金属制成的迷你篮球。池峋把挂件拿在手上掂了掂,还有点沉,看成色,像是黄金做成的。他发现篮球上面还有一串英文,但是字太小,完全看不清。如果不是用手摸到篮球上面凸起的纹路,肉眼也很难发现那里有一串英文。 池峋找来放大镜,对着那串英文看。上面那句话是: Mr Zhou,I love you. 这是……别人送给他的? 池峋把放大镜摔在茶几上。他讨厌这种不安,不确定。 他把李鹤然的手机放回卧室,从衣柜拿出一条毯子窝在客厅沙发上睡了一夜,却几乎没怎么睡着。 在一片朦胧的白光中,李鹤然看到隐现的腹肌,两个厮磨交错的人影。 “阿然,阿然……” “阿然,我爱你……” 池峋的声音在他耳畔逐渐清晰。 李鹤然猛地从睡梦中惊醒,看到完全陌生的房间,吓得从被子中坐起身。 床头柜上放着池峋大学时就在用的那个钱夹。 他意识过来这是池峋的住处。 刚才梦里的情景…… 李鹤然光是想想就脸红。 这只是梦,还是我真的酒后乱来了? 李鹤然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还是昨天穿的那套,扣子也扣得很整齐,完全不像事后的样子。 我就算醉了也很安分,还不至于乱来。 应该是梦吧。 这样想着李鹤然松了一口气。 可是……居然做春梦了,还是跟前任。 李鹤然转念一想又心虚起来,还觉得对不住池峋。 好像在梦里把池峋给……玷污了。 他拿起手机一看,已经九点了。 李鹤然点进微信,查收苏晴的信息。苏晴帮他约了下午三点在春树咖啡馆与新律师会面。 回复苏晴的消息后,李鹤然下床穿好鞋。 他看到书桌上的饰品架上挂着一对蓝钻耳环。这款耳环叫“蓝火之心”,是当季限量款的新品。“蓝火之心”刚在官网发售时,李鹤然就喜欢到不行,但是因为价格太高昂,他从来没想过要买下来。 真漂亮!实物比图片好看多了! 李鹤然看得入了迷。 池峋的房间里为什么会有耳环呢?难道是买来送给女朋友的? 这种猜测让李鹤然难过起来。 他有很多话想问池峋,却问不出口。 现在的他,算池峋的什么呢? 他只能自己去琢磨,去探究,却又要刺得自己满身伤痕。 他抱着“我就只看一眼的想法”打开了池峋的钱夹,看到那张女孩照片还在透明夹层里时,李鹤然只想逃离。他落魄至此,已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应对这场支离破碎的重逢。 他回想着小莓的长相,跟照片上的女孩有点像,又有点不像。但是人长大后,样貌多多少少会发生一些细微的变化。 房门被敲响。 李鹤然连忙把钱夹合上放回原处。 他打开门,虽然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但是看到池峋的那一刻,他的心还是无法遏制地狂跳不止。 “醒了?”池峋把房门推得更开了些,“去洗漱。洗漱间放了新的牙刷和毛巾。” “谢谢。我……我还是先回家洗澡。”再在池峋身边待下去,李鹤然很怕自己会忍不住问他一些问题。 这七年,你有想过我吗?就像我想你一样? 你有找过我吗? 你还喜欢我吗? 你和小莓,真的是男女朋友关系吗? 你,过得好吗? …… “去洗漱。”池峋又冷声命令了一遍,带着不可驳回的气场。 “哦。”李鹤然怂了,往洗漱间走。 等他洗漱完向外走时,发现池峋正靠在洗漱间的门框上看着他。推拉门拉开的缝隙很小,池峋一个人就堵住了出口。 “你……让一下。” 池峋一动不动。 李鹤然只好把推拉门拉得更开一些,池峋的一只手却抵在门把上,让李鹤然拉不开。 “你想干嘛?”李鹤然有点生气。 “我们是不是先把昨天晚上的账好好算一下?” “什么账?”李鹤然不明白池峋指的是什么,“我把你家东西打碎了吗?” “你真的一点也不记得了?” “我……干什么了?”被池峋这样一问,李鹤然想到昨晚做的那个梦,不免心虚起来,该不会在梦里喊了他的名字吧。 “昨天晚上,我在这下面洗澡。”池峋指了指那个花洒,“你不敲门就直接闯进来了。我都被你看光了,怎么办吧?” “裤子也没穿吗?”李鹤然觉得池峋描述的这个事件太离谱,有点不相信。 “哪个好人家穿裤子洗澡的?” “对不起,我昨晚喝醉了。不是故意的。”李鹤然只好道歉,“你放心,我什么都忘了。就算真看到点什么,现在也没印象了……” “什么叫没印象了?”池峋还是不打算放过他,“你看了就是看了,而且你还……亲了我。” “我……”李鹤然又羞又遗憾。 借酒壮胆亲了池峋,但是现在一点也记不起亲他的感觉了,这不是白亲了吗? “那你想要我怎么补偿你?” “陪我吃个早餐总可以吧?我一个人吃早餐挺孤单寂寞的。”池峋露出可怜的表情。 “好吧。”李鹤然答应下来,这不是什么太过分的要求。 只是才一个人吃早餐就孤单了?这么耐不住寂寞,这七年是不是早就有过别人。 “你在想什么?”池峋看出来李鹤然在开小差。 “没想什么。” “你是不是在想,才一个人吃早餐就孤单了,太矫情。” “我……”李鹤然没想到池峋可以把他的心思摸这么准,不想承认,只好先往餐桌走了,“你还吃不吃了?” “吃啊。”池峋笑着跟上去。 桌面上摆着两份一模一样的早餐套餐,有炸鸡、薯饼和热豆浆,都是他最近很想吃的。 “你每天早上都吃高热量的油炸食品吗?经常这样吃对胃不好。” “关心我?”池峋盯着李鹤然后颈上的吻痕笑得不怀好意。 “只是善意的提醒。”李鹤然看到池峋下嘴唇上的小破口,“上火了就更要少吃这些东西。” “你是指这个吗?”池峋轻舔了一下下嘴唇的伤口,“我没上火。这是你昨天亲我的时候咬的。” “我……对不起。”李鹤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低头吃炸鸡,不敢再说话。 “依你看,我早上吃点什么才是比较健康的?” “面条,全麦面包或者蔬菜水果沙拉都可以。”李鹤然很认真地给出建议。 “你每天早上就吃这些?”池峋笑出声。 “差不多。还会喝一杯枸杞蜂蜜水。” “这么养生啊?”池峋忽然凑近看着李鹤然胭脂红一般的脸,“难怪皮肤这么好,水灵水灵的。” 李鹤然低下头,小声说: “你的皮肤,也不错。” 还是这么不经逗。 池峋坐正身体,让两人的距离恢复正常。 “其实,我很少吃油炸食品。只不过我家的猫喜欢吃,不给买,就要挠我。” “猫咪可以吃炸鸡吗?不会拉肚子吗?”李鹤然觉得池峋也太不会养猫了,连他这个不养猫人士都知道猫咪要避免吃高盐高油脂食物。 “我的猫咪比其他猫咪都坚强,吃炸鸡也不会拉肚子。”池峋说着说着就笑了。 “你笑什么?”李鹤然以为自己有了什么出丑的言行。 “没什么。猫咪太可爱了。” 第53章 第五十二章、彻底爆发 李鹤然看着池峋慢腾腾地吃完最后一口炸鸡,心下想他吃东西什么时候变这么磨蹭了。 等池峋擦好嘴,李鹤然问道: “陪你吃完早餐了。我可以走了吗?” “我饭后得吃水果,你帮我剥个橘子。”池峋看向水果盘。 李鹤然照做剥了个橘子给他。池峋又慢条斯理吃了好半天。 “荔枝也要。”池峋吃完橘子还不满足。 李鹤然挑了个最大颗的荔枝给池峋剥,荔枝壳很硬,李鹤然一个不小心,碎下来的荔枝壳就直插进他指甲盖里。他痛到“嘶”了一声。 “阿然,你怎么样了?”池峋跑过去半蹲下身握住李鹤然的手,看着李鹤然泛红的指甲盖,他心里一阵后悔与自责,眼睛也变得红红的。 “没怎么。”李鹤然忍住痛,把碎掉的荔枝壳从指甲盖里揪出来。 “坏荔枝!”池峋把那颗荔枝丢进垃圾桶。 “是不是很疼?”他用手指肚抚摸着李鹤然受伤的手指,朝那里轻轻地吹气。 池峋那张焦急又担心的脸离李鹤然很近,呼吸也很近。看着池峋棱角分明的唇,李鹤然有一种想吻他的冲动。 此时此刻的池峋让李鹤然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他们从来没分开过,而是谈了七年恋爱,而池峋也像七年前那样关心他,爱护他,在意他的一切。 玫瑰为什么能够勇敢,大概是向玫瑰浇灌爱意的人太笃定了。 在这浩瀚无垠的宇宙里,几亿岁的星球都可能会坠毁。而在这渺小的人世间,好像真的有永远的东西,直到宿主死亡那一刻。 “我该走了。”李鹤然满脸通红地把手指从池峋手中抽走,再这样被池峋握着,他怕自己真的会不讲分寸地吻上去。 “阿然,其实我……”池峋欲言又止,似乎在酝酿语言。 “我还有急事要先走了。”李鹤然站起身,慌里慌张地打开门跑出去。 “阿然,我送你。”池峋追上去。 “不用!”李鹤然跑过长廊逃进电梯紧急按下下行按钮。 池峋只能等另一部电梯。等追到楼下时,他看到李鹤然正在前面马路边上拦出租车。池峋记下车牌号,立刻返身去车库取车,开车追上那辆出租车。 无论如何,这次他都不会放手,起码要知道李鹤然的住处,不能让他再跑了。 李鹤然钻进出租车后座,膝盖因为剧烈奔跑开始泛疼,他喘着气向司机报了目的地。 池峋刚刚想说什么? 我又到底在怕什么? 李鹤然想不通。 如果一定要让他说一个害怕的理由,那大概是害怕未知吧。 池峋不是今年才回的国,为什么从来没找过自己? 他很害怕池峋一张口说出那句: 其实,我们还能做朋友。 朋友之间也能友好相处,相互关心,但是这种关心,李鹤然宁可不要。 他满脑混沌地回了家。 杨期尘和颜胭都不在。 李鹤然拿了换洗衣物先去浴室洗澡。一晚上没洗澡,他早就受不了了。 他脱掉上衣,发现锁骨上有小伤口。 李鹤然又想到那个梦,梦中池峋的脸埋在他脖颈上,一路吻到锁骨。 这个梦怎么会越想越真实呢? 对于这个伤口,李鹤然没有过多的想法,只猜是不小心磕到哪了。 等把裤子也脱下来,他彻底傻眼了。 这不是他昨天穿的那条内裤…… 下午两点五十分,李鹤然提前抵达春树咖啡馆。一进门他就看到有个长发女人的背影坐在约定会面的座位上。他没想到这位新律师比他到得还早。 “程律,你好!”李鹤然加快脚步向那人走去,伸出去的手在他看到对方的脸庞时顿在半空中。 “李鹤然,好久不见。”程雪暖伸手握住李鹤然那只僵硬的手,又松开,微笑道,“不请我坐下来喝一杯吗?” “噢……请坐!”李鹤然反应过来,叫来服务员点了两杯招牌热饮。 “原来,晴姐找的新律师就是你。” “说实话,在知道客户是你时,我也挺意外的。我们……”程雪暖莞尔一笑,“还挺有缘分的。” “没想到你会去做律师,记得上学那会儿你总说长大后要成为一名糕点师,开一家蛋糕店。” “还把我这个十一年没见的初中同桌的梦想记那么清楚呢?”程雪暖毫不掩饰自己对李鹤然的眷恋,“那是因为你爱吃草莓酥啊。” 李鹤然哑然。 见李鹤然不接话,程雪暖很大度地笑开了去。 “别光说我了,你呢,怎么去做演员了?初中那么拼死拼命地练球,我还以为你会成为一名职业篮球运动员。” “发生了一些小意外。总之,没实现。”李鹤然淡然一笑,不经意望向窗外夏末的风景,眼神很忧郁。 这七年,他好像总是事与愿违,打不了球,也拍不了戏。有很多个瞬间,他都想放弃了,转行了,但是他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他不想证明给谁看,只想对得起自己的心。 程雪暖见过李鹤然打球时眼睛里的光,再看着李鹤然现在的眼睛,她知道李鹤然口中的“小意外”其实一点都不小。她不愿揭开李鹤然的伤痛,也没有再追问这个“小意外”到底是什么。 “我们谈正事吧。”李鹤然拿过程雪暖面前的资料。 “昨天晴姐跟我详细说了你的情况。你这桩案子的确有点棘手,但是,也不是毫无转机。”程雪暖看起来很有胜算,她把李鹤然和昱华娱乐签的合同的复印件推到李鹤然面前,上面做了一些圈注,“我需要昱华娱乐没有履行这两个条款的确凿证据。” 随后,程雪暖向李鹤然说明了自己应对这场官司的大体思路,并给出备选方案。她讲的东西很专业,也很深入,但是通俗易懂,能看出来花了十足的精力去准备。 两人一直聊到黄昏。窗外的落日很美,一片金色的余晖染上透明干净的落地窗。 几对情侣陆陆续续地走进来。 程雪暖看着前方一个男孩蹲下身给女孩系鞋带,笑着道: “这里很浪漫,很适合约会。” “嗯。”李鹤然应了一句,想提出离开。 “正事谈完了。我们谈谈私事吧。”程雪暖不给他离开的机会,“李鹤然,你当初喜欢过我吗?” 程雪暖的眼神真挚而直白,望向李鹤然时也没有闪躲。 “喜欢过。”李鹤然比程雪暖预想的更干脆和坦荡。 “我还以为我感觉错了。”确定答案后,程雪暖更想问一个缘由,“为什么拒绝我?是因为唐一飞先跟我表白了吗?” “跟唐一飞没关系。”李鹤然说的是真心话。在他看来,人与人之间的爱,不论是亲情,友情,爱情,都是极为珍贵的,不存在牺牲哪个,保全哪个。喜欢的人也不是物品,可以被让来让去。 “是那时的我太弱懦了,患得患失。是我的问题。” “李鹤然,其实这么多年,我都没忘记你。等这桩案子结束,你愿不愿意和我试试?” “程雪暖,你很好。但是我心里的位置已经有人占了。”李鹤然不想让程雪暖再陷入到过去。 本来问出这句话,程雪暖也没抱多大希望。李鹤然现在对她的态度和初三时对她的态度完全不一样,爱与不爱,很明显。 程雪暖喝光最后一口咖啡,笑道: “人生里唯二两次的告白居然都被你拒绝了。你也真是啊,拒绝也不知道婉转点。像我这么优秀的人,多少也要点面子。” “你挫商这么高,应该不需要我婉转。”李鹤然也笑起来,“这件私事,你现在可以放下了吗?” “笑话,我们新时代女性有什么放不下的?”程雪暖把桌上的资料收起来,“我可以没有男朋友,但不能没有甲方。搞钱才是正经。” “程雪暖,你一点也没变。”李鹤然被程雪暖的风趣逗笑。 “你也没变。”程雪暖语气庄重,站起身,“你身上的那股韧劲,还有倔。” “程雪暖,谢谢你。”李鹤然也站起身,向她伸手。 程雪暖却没有握上去,而是张开双臂,“老同学,让我抱一下十五岁的李鹤然吧,我该跟他告别了。” 李鹤然没有动身,在思考这个拥抱是否适宜。 “这么避嫌啊?我甚至都不是你的前女友。”程雪暖主动走过去拥抱了李鹤然,在他耳边轻声说,“李鹤然,祝你幸福!” 李鹤然用绅士手回抱了她。 “现在是十五岁的李鹤然,也祝程雪暖幸福!” “我现在放下了。”程雪暖松开李鹤然,眼睛闪过细微的泪光,但转瞬即逝。 李鹤然送程雪暖出了咖啡馆,看着她上了出租车才收回目光。他一转身,却看到池峋就站在台阶下盯着他,眼神很冷。 “池峋,你怎么在这?” 池峋没说话,拽着他下了台阶,又把他强塞进车的副驾驶,给他系紧安全带,再用力关闭车门。 池峋上车,转开钥匙,启动油门。 “你要带我去哪?”李鹤然看着池峋生气的样子有点发怵。 池峋依旧冷着脸,不讲话,只开车。 他把车开到小区的地下车库。 “下车!”池峋把车门打开,手扶在上面的车门框上。 李鹤然刚弯腰下车就被池峋拽着进了电梯。 “我自己能走!”李鹤然试图挣脱池峋的手,但没成功。 一直走到住的地方,关了门,池峋才放开李鹤然的手。他把李鹤然按在门上,整个人堵在李鹤然面前。 池峋勾头,勉强消化了一些负面情绪才抬眼看李鹤然。可是一想到咖啡馆里李鹤然与程雪暖说说笑笑搂搂抱抱的场景,他心里的气就压不下来。 “我出发去挪威的前一天晚上来找过你,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李鹤然照实说。 “知道你为什么不开门!”池峋彻底爆发。 “我……” “你知不知道官季霖临时通知我第二天上午就要飞挪威我有多慌!”池峋打断李鹤然的话,心中有太多积压的情绪想要一股脑儿倾倒,“你知不知道那天晚上官季霖发现了我们的事,他守在客厅守到半夜不让我去见你!我拼了命地跑出来就想再看看你,可你就是不理我!你知不知道我在你家附近的树林里睡了一宿,我生怕一回去被官季霖扣住就再也见不到你!第二天一大早我把你家的门都快拍烂了,可你就是不肯出来见我,你知不知道我那时候有多着急!到了挪威官季霖把我锁在阁楼半个月,我绝食三天他才放我出来!我以为我终于可以联系你了,可是打你的电话打不通,搜你的微信搜不到!大二那个暑假我兼职攒钱,偷跑回国看你,可是你搬家了……我找不到你……” 池峋没有流泪,但声音里逐渐带了哭腔,听得李鹤然的心软了,疼了。 “那你大学毕业回国后,为什么没来找我?” “我看到你拍的那组婚纱照,以为你结婚了,难过到一粒饭都咽不下!李鹤然,你还要我怎么找你?巴巴地跑去当你的小三吗?!” 第54章 第五十三章、确切幸福 “那你现在知道了,我已婚是谣言。” “是谣言当时为什么不辟谣!” “我的新闻没人在意,我也不知道正好就被你看到了。”李鹤然尝试安抚池峋的情绪,语气沉静地向他解释。 “是,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李鹤然的这份沉静被池峋误会成对他的无动于衷,无所在乎,“你也不知道我们昨晚发生了什么。我昨晚都给你……用手了,你今天却跑去跟别的女的搂搂抱抱!你压根没想过找我!我飞去挪威是不是正合你意?巴不得把我踹了好跟你的白月光死灰复燃,双宿双。飞!” “我只想跟你死灰复燃!”李鹤然被池峋的猜忌弄到快要发疯,吼了出来。 “阿然,你……你说什么?”池峋瞬间愣住,心底的火气一下子被浇灭。 “你凶什么凶!你声音大你了不起!”李鹤然用力推了池峋一把。 “阿然,对不起,是我没控制好情绪。”池峋双手轻握住李鹤然的手,却被李鹤然甩开。 “你怎么知道我没找你?!你来找我的那个晚上,我气你瞒着我要去挪威的事没理你,但是我后悔了,担心你的安危,又下楼找你没找到!第二天早上我发高烧,如果不是我哥发现我都醒不过来!我醒来第一件事就想着联系你,可你微信、电话都把我拉黑了!我以为你不要我了,也明知道时间来不及,可我还是赶去机场想见你一面!我在大街上看到跟你很像的背影,追上去发现不是你的时候,我有多难过!我大四时为了能够去挪威研学从早到晚拍广告攒路费,可到了挪威我也找不到你!我不知道你在哪……”李鹤然委屈到掩面痛哭起来,无法再说下去。 听着李鹤然的哭声,池峋的心都要碎了。 “阿然,我没有不要你,我宝贝你还来不及呢。”池峋把李鹤然拥入怀中,任李鹤然在他肩头抽泣,“官季霖发现我们的事后就把我手机没收了,一定是他删除了你。” “我和程雪暖也没有搂搂抱抱,我用的是绅士手。她是我的新律师,我们刚才只是在聊工作。你不能误会我。”李鹤然抬起头看池峋,鼻尖红红的,睫毛上还挂着泪水,眼神里的清透感让他看起来很脆弱,很需要人来疼爱。 池峋俯下脸吻了一下李鹤然咸咸的眼角。 “是我不对。我不该不分青红皂白就给你下定论。以后有什么问题我都先跟你沟通,好吗?”池峋的目光像春天的云,很柔和。 “这还差不多。”李鹤然破颜一笑。 池峋勾住李鹤然的腰,一把将他抱起来。 “池峋……”李鹤然害羞地把脸别过去。 “阿然,让我抱抱你吧。”池峋抱着李鹤然坐到客厅沙发上,却不让李鹤然从他腿上下来。 “早上为了躲我跑那么急,膝盖跑疼了吧?” “嗯。” “我帮你揉揉。”池峋伸手抚上李鹤然的膝盖轻轻按摩,“好点了吗?” “嗯。” “手给我看看。”池峋又牵起李鹤然被荔枝壳伤到的那根手指,“还有点青。” 池峋闭眼吻上那块淤青,在李鹤然指尖留下湿润的温暖。 “我的小天使不能再疼了。” 李鹤然仰起脸,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池峋。 “池峋,让我好好看看你。我很想你,现在也很想你。”李鹤然双手捧上池峋的脸颊,摸他的睫毛,鼻子还有嘴唇。 “阿然……”池峋轻声呢喃,将李鹤然抱得更紧了,脸贴在李鹤然脸颊上,没有距离的相拥让他觉得很安全,“我好怕一松手,你就又不在我身边了。” 李鹤然用手圈住池峋的脖颈,像用肉垫蹭人的小猫咪。 “不会的。” “阿然,跟我讲讲这七年你的事吧,我想听。” “先从哪讲起呢?”李鹤然选择困难症犯了。 “你们为什么搬家了?先讲这个吧。” “搬家是因为我们那块拆迁。后来我爸妈送我去北京学艺,到那边一打听培训费,吓得我们连夜卷铺盖回老家。本以为会在北京待上几个月,没成想只吃了一顿Beijing Duck。”李鹤然皱着鼻子笑起来。 “嘎嘎嘎……”池峋用鼻尖去碰李鹤然的鼻尖,不带世俗的欲望,却被怀中人趁机亲了一口。 亲完李鹤然就害羞了,把脸埋进池峋胸口,嘴里还抱怨着: “坏池峋,不许逗我,我还没讲完呢。” “不逗你了。阿然,你继续讲。”池峋轻拍了拍李鹤然的后背,示意他把脸转向自己。 李鹤然重新望向池峋,脸上的笑意很生动。 “阿然,你现在很开心吗?” “嗯。池峋,你呢?” “我现在,很幸福,非常非常确切的幸福。”池峋坚定地看着他。 两人没有再说多余的话,只久久地凝望彼此,直至泪水蓄满眼睛。 “阿然,然后呢?”池峋眼泛泪光为李鹤然拭去泪痕。 “然后……”李鹤然闷声哭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我去了C市谢凡老师那里学习。我妈为了省上网课的网络费给我办了新手机号。我想着我把手机号、微信都换了,切断所有可能的联络,就会心死了。可是,池峋……”李鹤然不禁哽咽,“我办不到……我总觉得,你不会抛下我!” 池峋心痛得用手轻拂掉李鹤然眼角的泪花,低下头给李鹤然一个温柔的吻,用湿润的唇舌淹没李鹤然的哽咽声。 “阿然,从我第一次见你,你就长在我的骨头里,连在我的心脏上。我永远不会抛下你。” “池峋,其实第一次在青空篮球场看到你的时候,我就对你挺好奇的。” “是吗?好奇我什么?”这是池峋第一次听李鹤然提到对自己的初印象,他也迫切地想知道。 “我也说不清楚,就感觉你跟其他人不一样。眼睛很冷,但是人很温暖,会给我创口贴。就像……”李鹤然又较真起来,思考贴切的言辞,“就像一个饱经苦难的人,对人世没有了欲望,又有非常强烈而多余的感情。” 池峋没想到李鹤然会用这么精准的语言来形容十五岁的他。 “阿然,那你知道我身体里的那部分强烈来自哪里吗?” “来自哪里?”李鹤然等他的答案。 “你。” “我?”李鹤然不是很明白。 “对。来自你,一直都是你。”池峋的手指沿着李鹤然的脸廓抚摸,“阿然,在遇到你之前,我几乎丧失了爱的能力,也不知道活着的意义。但是,遇到你之后,我才发现生命是可以像焰火一样炽烈的。你知不知道,你努力发光的时候,也无意间照亮了别人。” “池峋,我以前觉得人心易变,所以总是患得患失,不停地索要承诺。小时候我总是问我爸,他和我哥会不会永远陪在我和我妈身边。后来他们离婚了,虽觉遗憾,但我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过了。我看过他们相爱的样子,也接受他们分开的结局。一朵花不能因为害怕凋零而错过自己盛开的季节。这些都是你教会我的。池峋,你也照亮了我。”李鹤然说这些话时,目光诚恳得像一眼见底的清水。 “阿然,你的季节这辈子都归我,不许给别人。”池峋的手指滑到李鹤然的嘴唇上,柔软的触感让他很上瘾。 “只会是你。”李鹤然轻吻了池峋的指尖。 “很乖。”池峋用指尖回吻了李鹤然,指肚在一片甜腻的花瓣里沉醉。 “阿然,这些年你受苦了。”池峋虽然不了解内情,但是也知道李鹤然做演员以来,一直郁郁不得志,拍戏的机会少之又少。李鹤然出身名校,自身条件也很优越,就算缺乏背景,也不至于要消受这么多磨难。李鹤然突然沉寂的那几年,池峋曾找自己在昱华娱乐仅有的人脉问李鹤然的情况,但对方都三缄其口。 “阿然,跟昱华娱乐的官司,你不要担心。还有我在。”池峋握住李鹤然的手,没煽情三秒又起了心思逗李鹤然,“大不了我们把全部家财都拿来抵债,然后我带你回三塔湖村挖野菜。” “我才不吃野菜呢!我要吃肉!”李鹤然张开嘴“啊呜啊呜”地表演吃肉。 “我家阿然长得这般好看,确实要富养。”池峋笑着把李鹤然扶起来让他面对着坐在自己膝盖上,一只手摸上李鹤然的腿,“上来。” 李鹤然听话地把双腿勾在池峋腰间,双手搂着池峋的脖颈。 池峋捏住李鹤然的腰,往自己眼跟前轻推了一把,鼻息相亲。 这一次李鹤然主动张开了嘴,一片粉腻的柔软很轻易地滑落进去。他们在一片紊乱的呼吸声中,忘我地丧失彼此,又成全彼此。 池峋感觉自己又化作了一株濒死的植物,贪婪地汲取李鹤然身体里的蜜沫,才得以残继生命。他想,濒临死亡状态的生物是没什么道理可言的,他可以疯狂,残暴,专治,控制,而李鹤然接受他的一切,只在上颚被顶开时发出细小的哼声。 “阿然……”池峋伸手去解李鹤然的衬衣纽扣。 “不要……池峋……”李鹤然抓紧了池峋那只想要探索的手,“我待会还要回家呢,总不能这样……衣衫不整地回去。” “阿然,我很会整理的。你今天早上起床的时候不是很整齐吗?”池峋发出意味不明的笑。 “你……你昨晚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阿然,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我昨晚可是清心寡欲,是你先招的我。” “那我……没干什么了不得的事吧?”李鹤然又好奇又担心。 “真忘了?” “嗯。”李鹤然点点头,“我喝得太醉了。” “那我帮你复习一下。”池峋把手放到李鹤然的敏感部位,“阿然,你昨晚很了不得。” “池峋,你别仗着我喜欢你就耍流氓。”李鹤然把池峋的手推开。 “好了,不耍流氓了。”池峋好言好语地哄他,解除他的戒备,“我们换个游戏玩。猜谜语怎么样?” “什么谜语……”李鹤然不理解池峋为什么突然想玩谜语,但还是愿意陪着他一起玩。 “从前呢,有一只贝壳,他吃饱了,然后变成了什么?” “变成了……什么?” “变成了……” “啊……”李鹤然因为惊吓和微微的吃痛喊了出来,他把脸伏在池峋肩头,微闭着眼喘气,额角渐渐渗出一层细汗。 在一片迷乱的潮热中,他感受到池峋微凉的唇碰上他的耳朵。 “宝贝……”池峋低沉的声音泄入他耳道。 “你……”李鹤然轻轻咬上池峋的肩,“骗人……” “阿然,你可怜可怜我吧。”池峋没有收手。 “你坏……”李鹤然用他唯一锋利的虎牙蹭了池峋肩膀上的肌肤。 “我坏……”池峋附和着,在暮色中迷醉…… 第55章 第五十四章、相拥而诉 “池峋,你放我下来吧。” “怎么,这个姿势坐着不舒服?” “没。” “那就还抱着。”池峋感受着李鹤然的脑袋靠在自己胸口,心跳强烈,“阿然,再跟我讲讲你做演员的事吧。” “我做得不好。”李鹤然神情黯然。 “没。阿然,你做得很好。”池峋声音轻柔,摸了摸李鹤然微长的发,“你参演过的每一部剧,每一部电影我都看了。你演得很好,而且每一次都比上一次进步。” “我演过的剧和电影,你都看了?”李鹤然有些意外,也有些开心。 “嗯。阿然,你不知道我第一次看到你出现在荧幕上时,我有多激动和骄傲。我的阿然,只要决定去做一件事,就会做到极致。” “你真的……全部都看过了?”李鹤然想起来其中两部剧里他有吻戏,心虚到咬手指。 换位思考一下,如果看到池峋跟别人接吻,哪怕是演的,李鹤然也会受不了。他作为演员都尚且如此,池峋还不是演员,他真的……没关系吗? “你在想什么?”池峋用手指点了下李鹤然的额头,“又开小差。” “池峋,你在荧幕上看到我时,是什么感觉?” “还挺神奇的。”池峋笑起来,“你饰演的角色跟真实的你判若两人。看的时候会恍惚,这真的是我认识的那个阿然吗?” 池峋遗憾起来,李鹤然这么好的年纪和能力,却没多少机会,饰演的角色屈指可数,大部分还是烂片。 “林岩导演的处女作《九月的青桔》你看过吗?” “就男女主五官互相乱飞的那部剧吗?”池峋曾经刷到过一些片段,被主角的演技劝退。 “你嘴巴好毒。”李鹤然嗔怪道。 “哪里毒了?”池峋委屈起来,“这些可都是网友说的。一流的剧情,三流的演技。还有什么,导演你要是被绑架了就眨眨眼。” “你浪冲得不少。”李鹤然苦笑,“其实,我接到的第一个剧本就是《九月的青桔》。” “这样……”池峋很讶异,李鹤然跟《九月的青桔》还有这样的渊源。 “当时,林岩导演定了我演男主角。一毕业就能演男一号,而且还是这么好的剧本,我高兴坏了。人都到北京了,合同也快签了,林岩导演却反悔了。” “阿然……”池峋疼惜地揉了揉李鹤然的脸颊肉。 “我当时挺受打击的,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你没做错什么,我的阿然,很好。”池峋目光里漾着好看的水波。 “剧播出后,林岩导演找过我,说他那时也是迫不得已,演员的选择权都在投资方。他想再找我合作,并为我专门写了一个男二的角色,向我承诺他有权决定配角。” “你又答应了?”池峋叹了一口气,李鹤然迄今为止就没演过林岩的剧,第二次指定又是被鸽了。 “嗯。”李鹤然有点不好意思,“这不能怪我,林岩导演很有才华,是个演员都会想跟他合作的。而且,这个男二写得很出彩。为了演这个角色,我拒绝了另一个同档期的男主角的邀约。进组前我还学了一个月的南京话。我想着林岩导演都下成本给我找语言老师,应该不会轻易把我换掉。但开机第一天,又通知我不用过去了。” “这种事发生过很多次吗?” “其实……”李鹤然难以为情。 “这姓林的不会还找了你第三次吧?” “但第三次我聪明了,提出先签合同。” “所以我们阿然之前都是小笨蛋喽?” “笨蛋就笨蛋,笨鸟还先飞呢!” “开玩笑呢——”池峋用大拇指轻蹭李鹤然的下巴哄他,“我们阿然全地球最聪明!” “后来也没换我,顺利杀青。” “是哪部剧?”池峋印象中没看过李鹤然演林岩的戏。 “《黑刃追缉》。” “这个我看过。男主演技很神,是拿过超星奖影帝的韩澄。就是男二天天营销《黑刃追缉》颜值担当挺无语的。剪辑也烂,很多地方剧情断得莫名其妙。” “对吧,你也觉得韩澄演戏很有魅力!”李鹤然谈及韩澄眼冒星星,“我好崇拜他!他是我师兄,我学表演的第一天他还教过我腹式呼吸呢!” 李鹤然对韩澄不一般的热情和欣赏让池峋记住了这个名字,心底一阵泛酸。 “既然顺利杀青了,里面为什么没你?”池峋不想聊什么“韩澄”的话题,只对李鹤然感兴趣。 “把我镜头全删掉了,所以里面没我。我问过林岩导演原因,他也没正面回复我。” “估计林岩也觉得删掉你镜头的原因太可笑,所以模棱两可吧。” “池峋,你为什么这么说,搞得好像你知道原因似的。” “我的确知道。” “你……怎么会知道?”李鹤然觉得很不可思议。 “《黑刃追缉》的男二曾来过我们杂志社拍摄,我也是无意间听他工作室的人吐槽他。他没什么演技,跟韩澄眼前就更被秒了,只占了点皮相优势。在《黑刃追缉》开播前,他公司就为他买了颜值碾压男主的通稿。你知道他经纪人怎么说吗?” “池峋,你不是要告诉我删我镜头的原因吗?怎么开始聊八卦,还让我猜。” “原因就在他经纪人话里头呢。” “那……那个经纪人说什么了?” “她说——男三这么帅,不把他镜头删了哪轮得上我家的做颜值担当?” 李鹤然把眼睛垂下来,脸上没什么表情。 “伤心了?”池峋用下巴蹭了蹭李鹤然的脸颊,“我没想到她说的那个演员就是你。我的阿然被人欺负了好多次。” “池峋,我没伤心,你也不要为我难过。”李鹤然总是第一时间照顾别人的情绪,他越是这样,池峋就越心疼。 “我改变不了环境,但能决定自己的心境啊。曾经有个人告诉我,心能转境。”李鹤然继续说道。 “那个人是谁?”如果还是韩澄,池峋感觉自己的醋坛子要爆炸了。 “你还记得纪律部的张老师吗?” “是他?” “嗯。”李鹤然笑着点点头,“他人看起来很严厉,但其实很爱护学生。我受腿伤回到学校第一天在教学楼走廊碰到他。他告诉我,乐观能够成就生命的奇观,我挺受鼓励的。” “看在老张对我们阿然还不错的份上,今年过年回老家给他捎一箱苹果。” “你知道张老师最讨厌什么水果吗?” “不会是苹果吧?” “答对了。”李鹤然笑出声。 “看不出来,老张活得这么不修边幅,吃个水果还这么挑嘴。” “除了张老师,韩澄师兄也挺照顾我的。我在《黑刃追缉》剧组的第二个月,刚赶上春节。那是我第一次在外地一个人过春节,挺没意思的,年夜饭也打算啃块面包就应付了。没想到韩澄师兄做了年夜饭,还叫我一起吃。” “没叫别人?” “韩澄师兄说跟我是老乡,我又是他师弟,所以只叫了我一个。他在剧组也没什么朋友。” “是吗?”池峋灵机一动,“阿然,是他做的饭好吃,还是我做的好吃?” “干嘛问这个?”李鹤然一点也没嗅到池峋声音里的酸气。 “就想知道嘛。”池峋勾住李鹤然的手指晃了晃。 “说实话,池峋,你做的好吃多了。” “猜到了。比我厨艺好的男生,还没见过。”池峋嘚瑟又满意地笑了,“阿然,你继续讲你的事,我想听。” “刚毕业的时候,我没经纪人,也没签公司,就自己跑剧组,碰了挺多壁的。后来遇到韩澄师兄,他劝我跑组谈合作这种事还是交给专业的人做,还引荐我去了他所在的昱华娱乐公司。” “合着就是他引着你去签这家垃圾公司的?”池峋来气了。 “韩澄师兄是好意的。抛去我的事不说,昱华娱乐几乎占了整个影视市场的半壁江山,也培养了很多像韩澄师兄那样优秀的演员。刚签约,公司就分了晴姐带我,还给了我两部剧和一部电影的男一号。只不过后面因为各种原因,这三个作品都压着没播出来。” “那不是让你的努力都白费了吗?”池峋光是听着心态就有点崩。 “我当时挺崩溃的,但想着运气应该不会一直这么差,打算坚持下去。但是渐渐的,公司就完全不给我资源了,只叫我参加一些线下站台活动,我又不能私自接戏,错过很多机会。我还以为是公司对我失望了,直到我遇到陆暄。” “陆暄?你怎么会遇到他?”时隔多年,一听到这个名字,池峋心头的恨意就被唤醒。 “昱华娱乐是陆暄父亲的公司,陆暄知道我签了昱华娱乐后,就授意雪藏我。我问过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没想到他还在误会当年是我曝光的他和官锦的事。” 又是陆暄!两次伤害了我最在乎的人! 池峋握紧拳头,手背上的青筋显了颜色。 “池峋,我现在官司缠身,所以没人敢找我拍戏。但是等这个风波过去,我一定会越来越好的。你不用担心我。” “我们阿然嘴巴很灵的,说好就一定会越来越好。” “池峋,抱我这么久,你手臂不酸吗?” “不酸。你别想着从我身上下来。”池峋换了个姿势揽紧李鹤然的腰,“阿然,让我再抱抱你吧。我太想你了。” 李鹤然也环住池峋的腰,脸靠在他颈窝上,柔软回应池峋的思念。 “池峋,我就在这。” 两人沉默片刻,感受流水般延绵的幸福在彼此心间流淌。 “池峋,也跟我讲讲你的事吧。”李鹤然仰头看着池峋。 “阿然,离开你以后,我感觉自己活得像行尸走肉,唯有回国找你的念头在支撑着我好好生活。回国第一年,我联系上纪宸,托他通过同学老师问你的消息。听说你在C市定居,我就决定去C市发展。但就在我准备出发那天,我得知我小爷爷中风瘫痪。我叔叔婶婶待他不好,我去看他时,他身上好多褥疮,还有掐伤。我便把他带在自己身边照顾。阿然,我……”池峋话还没说全,泪水就先掉落了。 李鹤然大概猜到后面发生了什么,心情也跟着沉下去,只恨自己没有在池峋最难熬的岁月陪在他身边,也没能分走池峋的半分痛苦。他扑上去紧紧抱住池峋,轻拍池峋的背。 “池峋,我会陪着你。” “我……我小爷爷两年前走了。我妈妈一年前也去世了。阿然,我……我只有你了……”池峋拥着李鹤然的腰,声音近乎呜咽,“陪我一辈子,好吗?” “好。”李鹤然轻轻闭上眼,泪水滑落脸颊。 第56章 第五十五章、山有木兮 “阿然,昨天晚上为什么赌气喝酒?我做什么惹你生气了?你说给我听,我改好不好?” “就……”李鹤然半跪着把池峋按在沙发上,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你吃别的女生喂你的橘子……” “那你还帮别的女生剥橘子。”池峋反将一军,“对谁都这么体贴,天天在外面招桃花。” “我是看她手指受伤不方便剥。我没有……” “那……那橘子都沾我嘴上了,我不吃不是浪费吗?你说的,盘中餐,皆辛苦。” “你狡辩。反正,就不行!”李鹤然急了。 “不逗你了。”池峋笑着把李鹤然拉入怀中,“你不觉得我跟小莓长得挺像的吗?” “你想说你俩有夫妻相吗?”李鹤然把脸扭开,不去看池峋。 “小莓是我亲妹妹。”池峋捏住李鹤然的下巴又把他的脸转向自己,吻他的鼻尖,“我的小傻瓜呀……” “可……”李鹤然不敢相信,毕竟他从未听说过池峋还有个亲妹妹。 “我和小莓是孪生兄妹。我大伯大婶不能生育,小莓刚生下来就过继给他们了。我也是回国以后才知道自己还有个亲妹妹。” “原来是这样……”李鹤然又想到池峋钱夹里的那张女孩照片,“那……” “这个女孩不是小莓?”李鹤然拿过池峋的钱夹打开,把女孩照片正对着池峋,“你大学就带在身上的。” “这是我妈。” “是……阿姨啊……我还以为……”李鹤然感觉头上飘过一大片省略号。 “不然你以为是谁?” “你……初恋……”李鹤然声音小下去,但还是被池峋的耳朵捕捉得一清二楚。 “不是,阿然,你怎么回事?”池峋把李鹤然往胸口按,一双含情眼盯着李鹤然的眼睛,但是他很快走了神,目光滑落到李鹤然的唇和微露的锁骨。 一副要吃人的眼神。 “什么怎么回事?”李鹤然把池峋半推开,目光也别开,全身燥热,“靠那么近干嘛?” “你都坐我身上了,说这些?” “那你别……”李鹤然说不出口了。 “正常反应。你能理解吧?” “我……” “阿然,别怕。如果你不想,我就不会。”池峋收回那如狼似虎的眼神,粲然一笑。 “我不是不想,我只是……” “那你就是想了?”池峋笑得狡猾。 “不许给我下套!”李鹤然双手交叠捂住池峋的嘴,掌心却被池峋轻舔了一口。 “你……”李鹤然脸红了,把手拿开。 “阿然,言归正传,你误会了我这么多年,当初为什么不找我问清楚。哪个人会允许自己的男朋友身上一直带着初恋的照片?” “我心里是觉得不舒服……” “不舒服就讲出来,不要自己一个人难过。” “哦。”李鹤然嘟了嘟嘴,“我就是觉得那也是你生命中美好的一部分,允许你留着照片。” “我不允许!”池峋握住李鹤然的手腕,“阿然,如果我心里还有第二个人,你就应该一脚把我踹了。因为我的阿然,值得这个世界上最忠贞不二的爱情。” 每次池峋认真地向他表达爱意,李鹤然就会觉得又浪漫又心动,但是天性里的含蓄还是会逼迫着他害羞。他只好说些不正经话来掩饰自己的羞涩。 “那你最好别让我踹你。” “阿然,我抓住你了,又怎么舍得放手。”池峋的手沿着李鹤然的手腕滑到掌心轻轻握住,“我的小傻瓜还有什么要问我的?” “池峋,你的微博昵称为什么不用真名?这样我就能更早找到你了。” “我怕官季霖找到我。他一直不接受我喜欢男生这件事,还拦着我回国找你。他对我有养育之恩,我每个月给他打钱,除此之外,不想再和他有其他瓜葛了。” “不过,‘山有木兮’这个昵称也挺好听的。”李鹤然刚关注池峋微博时就是这样想的。 “阿然,你真的没明白我微博昵称的含义吗?”池峋翻身把李鹤然围困在身下,指尖抚上李鹤然的唇角,一寸寸游动过去。 这比直接接吻更令李鹤然心慌,他无法预料身体的哪一处会成为那指尖的下一个目的地。 “什么……含义?”李鹤然呼出的滚烫气息灼烧着池峋的指尖。 “阿然,山有木兮,我心里有你。” “山有木兮……”李鹤然在心底默念着这四个字,才反应过来,“是……名字的偏旁。” 这微微小小的惦记,这不着声色的浪漫,像一粒种子,撞在李鹤然心上,长出一棵树,炸开银色的花朵。 “阿然,山有木兮木有枝……”池峋双手握住李鹤然的脸颊。 “心悦君兮……君已知。”李鹤然头仰着靠在沙发上,嘴唇红得像清晨的樱桃,雪白的脖颈上喉结微微蠕动。 他闭上眼睛,柔软得像一只小兽。 一个吻长驱直入,吞噬了他所剩无几的氧气。他的头脑开始发晕,放肆流连的薄荷气味却也让他欲罢不能。 “池峋……”李鹤然努力从齿缝间吐出这两个字,手撑在沙发上,身体却还是酥麻到向下滑了一寸。 薄荷气味从他的唇角抽离。李鹤然短暂清醒,睁开了眼。 “阿然……”池峋把李鹤然的身体扶正,轻拍他胸口,“呼吸。” 李鹤然喘着定了一下,才缓慢地呼气吐息,胸口起起伏伏。 “呼吸好了吗?” “嗯。”李鹤然脸上泛起红潮,“池峋,你刚刚……太凶了。” “阿然,我错了。”池峋用掌心托着李鹤然的下巴,“那换你吻我?” “池峋,我……起不了身,吻不到你。”李鹤然用食指勾住池峋衬衣的第一颗纽扣,“离我近点。” 池峋整个人倒下去,两张年轻的面庞咫尺之距。 李鹤然微一抬眼就看到池峋的嘴唇,像温软晶莹的红玉,唇线的棱角很分明,有一种冷峻的美。 “够近吗?”耳边有池峋的轻笑声。 光是听到池峋的声音,李鹤然就觉得自己中了迷香。 他手指交握扣在池峋的后颈上,嘴唇迎上去,溺进一片光滑的水光中。他闭上眼,沿着池峋的唇线舔舐,薄荷的气味把他的唇角染了个透。 “阿然……”温润沉迷的言辞间,池峋唤他的名字。李鹤然的手滑落下来,剥开了池峋第一颗衬衫纽扣,手抵着他胸口,很烫。 他们在纵情的接吻中有一种下坠的感觉,坠落在一片白茫茫的大雾中。渐渐的,他们自己也变成了雾,融为一体,浓到无法再化开。 “阿然,阿然……”池峋温柔的低音就像情咒,吻像雨点把李鹤然的灵魂浇湿浇透,“阿然,命给你……” 李鹤然死心地想,就这样吧,只要是他。 是他就好…… 吻到最后,李鹤然已经完全没有力气,只能任由池峋抱着亲吻。 李鹤然看着客厅的落地窗,巨大的日落映在窗玻璃上,在沙发上投下一片好看的橘粉色。 李鹤然心想,最美的日出和日落他都看过了,每一次,都是池峋。 这个吻漫长得好像可以持续到世界末日。 李鹤然闭上眼,任薄荷的气息将自己吞没…… 不知过了多久,李鹤然被一阵电话铃声唤醒。 他倒在池峋怀中,完全动不了。 池峋帮他按了接听键,把手机举着放在李鹤然耳边。 “小然,几点回家吃晚饭?我跟你嫂子快做好饭了。”是杨期尘的声音。 李鹤然在一片混沌中惊醒,他立刻坐起身,接过手机。 “哥……我……七点吧。” “小然,你声音怎么回事?不舒服?” “没!”李鹤然清了清嗓子,“就……今天没怎么喝水,嗓子有点干。” “那行。等回来多喝点汤润润嗓。” 李鹤然挂断电话后长舒了一口气,看向池峋。 “是我哥。我该回去了。” 他慢吞吞地下了沙发,却被池峋从背后拥住。 “阿然,搬过来我这,好不好?”池峋把下巴抵在李鹤然肩膀上。 “这样……好吗?” 才第一天重新确定关系,就同居,会不会太快了? “有什么不好的?我可是你男朋友。”池峋把李鹤然的手指放在掌心揉,“搬过来嘛,这么大的房子我一个人住,孤单死了。” “你一个人干嘛租这么大的房子?”李鹤然环看了一下这个三室一厅的房子发出拷问。 “这房子我全款买的。” “全款买……”李鹤然感觉贫穷影响了自己的判断力。 “阿然,我带你去看看。”池峋拉着李鹤然的手在房子里跑来跑去,开心得像给小伙伴介绍新玩具的小朋友,“我买房的时候都想好了,这个主卧做我们的房间,这两个次卧,一个做客房,一个做我们的书房。厨房我特意挑的大的,方便我给你做好吃的。” 池峋又拉着李鹤然跑到阳台。 “阳台也大,还带窗,一关上隔音效果特别好,阿然,你可以在这练台词。”池峋又指着阳台角落,“我们在这养点花怎么样?还可以加个鱼缸,或者,阿然,你喜不喜欢小乌龟呢?” 李鹤然看着池峋兴高采烈地构想房子各个分区的用途,心里不禁难过起来。 “池峋……”李鹤然眼角泛红,“你那时都以为我结婚了,为什么……未来的规划里还有我?” “阿然,我在想万一那个人对你不好,万一你过得不幸福离婚了呢?”池峋垂下头,对自己的想法感到羞愧,“万一我还有机会和你重新在一起呢?如果没有万一,我就带着我们的回忆在这老死。” “池峋,你个大傻子!”李鹤然抱住池峋泪眼模糊,“那个时候,痛不痛?” “阿然,我以为你跟别人在一起了,心痛得快要死掉了。” “池峋,对不起……”李鹤然的眼泪如碎珠落玉盘,没个停歇。 “不许说对不起。我的阿然,什么也没做错。”池峋用掌心接住李鹤然的泪,“阿然,你现在就在这,我又幸福得快要死掉了。” 池峋抓着李鹤然的手,放到自己心口。 “阿然,我死过两遭,心脏可疼了,你帮我揉揉。” “池峋……你心跳得好快。” “是啊,每次看到我的阿然都会很心动,可怎么办呢?”池峋拥着李鹤然,无可奈何地叹气,又轻吻了一下他额头,“阿然,你把我收了吧。” “你们村彩礼高不高啊?我现在穷死了,可没钱娶你。”李鹤然挑了一下眉。 “哥哥……”池峋忽然凑上前,大拇指蹭着李鹤然耳骨上的痣。 李鹤然听着心底不由得酥了一下。 “我很便宜的。免费给你做羹汤,还有……”池峋对着李鹤然上下其手,“暖床。” “我可以搬过来,但我要一个人一间房,怕你晚上不老实。”李鹤然把池峋的手打下来。 “阿然,我很单纯的,单纯得想要……”池峋轻轻捏住李鹤然的后颈,吻住他的下巴窝,再沿着下巴窝一路攀沿到嘴唇,留下艳丽的香…… 第57章 第五十六章、托付终身 “池——峋——”李鹤然把尾音拉得很长,“好了没?” “快了!阿然,再等我一下。”池峋的声音从卧室飘来。 李鹤然抱着抱枕无聊地窝在沙发上,他看了一眼挂钟,快到约定的见面时间了。 李鹤然觉着纳闷,池峋平时做事挺利落一人,今天换个衣服怎么这么磨蹭。他穿上拖鞋,直往池峋的卧室走。 “池峋,要迟到了。” 他刚走到卧室门口,池峋正往外冲,两个人撞了个正着。 “阿然,我们好像有那个相撞症。”头顶传来池峋的笑声。 李鹤然拽住池峋的领带,把扑在池峋胸口的脸抬起来。 好完美的下颌线,嘴唇的厚薄度刚刚好,鼻子很立体,像雕塑…… 李鹤然看得有些出神了。 “魂被我撞飞了?”池峋被李鹤然那张静止的脸被逗笑,捏了捏李鹤然的脸颊肉。 “好像是……”李鹤然往后退了一步,看到了池峋的全身。 他穿着剪裁得当完美贴合身形的深灰色短款西装薄外套,衬得肩膀很宽,腿很长,身材优势被凸显。 这是李鹤然第一次看池峋穿西装,猝不及防地被帅了一脸。 “这个季节穿西装好像有点热。”池峋一面说一面把西装外套脱下,露出里面略微紧身的杏白衬衫。胸肌随着他的动作把薄薄的衬衣面料撑得饱满。 李鹤然有点看呆了,直到池峋走过来握住他的腰,拖着他往大门处走他才回过神。 池峋蹲下身,从鞋柜里拿出李鹤然的运动鞋,松了几圈鞋带。 “脚抬起来。”池峋扶着他脚踝,把他的脚套进鞋子里,再系紧鞋带。 “左脚。” 李鹤然听话地把左脚抬起来。 给李鹤然穿好鞋后,池峋才换上自己的皮鞋,牵着李鹤然的手出门了。 上了车,李鹤然发现后座上还放了一大堆东西。 “池峋,这些是什么?” “买给你哥的礼物啊。这也算第一次见家长吧,总不能空着手。” “你还学会办事了。” “我不懂事他们怎么放心让你跟我?”池峋放下手刹。 李鹤然笑着凑过去擦池峋太阳穴上的汗。 “池峋,你是不是很紧张?” “说实话,有……一点吧……”被李鹤然这样一点破,池峋更紧张了,话都有点不利索。 “阿然,如果你家里人都反对我们怎么办?” “那我就……”李鹤然解开安全带,探过身去,吻了一下池峋的唇角,“和你私奔。” 李鹤然正要坐回副驾驶,就被池峋一手握住了腰。 “阿然,你真的……很有引诱人的本事。” 伴随着一阵锁扣松开的声音,李鹤然的上唇瞬间被咬住,在一片密集而骤然如暴雨的呼吸声中,李鹤然被吻到脸微微后仰,露着一段细而白净的脖颈。 “不要……”李鹤然推开池峋,看了一眼车窗外,“不要来凶的。” “快走吧,要……迟到了。”李鹤然坐好系紧安全带。 池峋看着李鹤然桃花一样泛着粉色的脸轻笑,系上安全带,踩下油门。 “我……给我哥发个信息,告诉他我们出发了。”李鹤然抱着手机打字,手机壳上垂下来的篮球挂件很晃眼。 “阿然,这个篮球挂件你很喜欢吗?”池峋装作不经意地问起。 “喜欢啊!你不觉得金灿灿的很漂亮吗?”李鹤然捏着那个“篮球”晃了晃,里面发出悦耳的铃铛声,“声音也好听。” “是挺漂亮的。在哪买的?” “这个……就不清楚了,是韩澄师兄送我的。” 居然是韩澄! 池峋本以为是自己占有欲太强,一切都是自己胡思乱想,没想到这个韩澄真的对李鹤然“居心叵测”。 “他,送你这个做什么?” “《黑刃追缉》杀青那天送我的,说是庆祝我又完成了一个作品。”李鹤然回想起那天的情景,心底的疑问再次冒出来,“说起这个我还觉得奇怪呢,我好像从没跟韩澄师兄提过我喜欢篮球这件事,刚好送的就是篮球挂件。” 看样子,李鹤然还没发现篮球挂件上那串表白的英文。 小傻瓜,别人对你有意思你都看不出来。 池峋笑着摇摇头,心里却也多了一丝危机感。 傍晚七点整,两人准时抵达杨期尘家。 开门的是杨期尘,颜胭跟在后面。 “期尘哥,颜胭姐好。”池峋微微鞠躬。 “来了。”杨期尘的脸色很深沉,不热络,也不嫌弃。 “哥……”李鹤然用央求的声音唤了杨期尘一声。 杨期尘别过脸去,不想说话。 李鹤然只好看向颜胭,小声道: “嫂子……” “你说你们三个大男人杵在门口也不嫌挤得慌,进来坐啊。”颜胭一手把杨期尘扒拉到墙边,开出一条道。 “池峋,我们进去吧。”李鹤然笑着拉起池峋的手。 “颜胭姐,这是我和阿然带给你和期尘哥的礼物,请问放哪?” “吃饭就吃饭,还带礼物做什么?大包小包提着多累啊!”颜胭接过池峋手中的礼盒礼袋放在电视柜上,“快洗手吃饭,不然菜要不热乎了。” 杨期尘望着他们有说有笑的背影很无语,自己倒像个外人了。 一直到三人上了饭桌,杨期尘还一个人倚在门口。 “那什么……”颜胭故意清了清嗓子,放大声音,“先吃不管,后吃洗碗了啊!” “呵……”杨期尘麻溜上了桌。 “池峋,你尝尝我嫂子最拿手的鹌鹑蛋红烧肉。”李鹤然先夹了一个鹌鹑蛋放到池峋碗中,“这个鹌鹑蛋先炸过的,还带虎皮,又焦又脆,可香了。” “嗯,谢谢阿然。” “你是什么时候又勾……”杨期尘只吃了一口菜便放下筷子看着对面的池峋,他咳了咳,继续问道,“你们是什么时候又重新在一起的?” “刚刚。”李鹤然先说了。 “刚刚才在一起你就要搬过去?谁的主意?” “我。”池峋坦白承认。 “我就知道。”杨期尘一脸“呵,男人”的表情,“我们家小然很保守,准不会刚确定关系就同居,比现在这些个浪荡年轻人讲分寸。” “哥,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有自己单独的房间的。”李鹤然急忙解释。 “我和阿然在一起的时间确实不长,中间也分开了七年。但是这七年间,我们一直记挂着彼此。从某种意义上说,我和阿然已经在一起七年了。我不觉得让阿然搬过来和我住是不讲分寸。” 杨期尘吃了一颗花生米,嘟囔了一句: “就你能说。” “现在什么工作啊?”杨期尘继续夹菜,翻着一双眼睛时不时看向池峋,像在不耐烦地审判犯人的警官。 “我现在在《My Beauty》杂志做摄影师。” “这个杂志好像还挺有名的,我有几个同事只要出新一期了都会去买。”颜胭笑着搭话。 “月薪多少?” “哥……”李鹤然出面制止道。 “没事,我不介意。”池峋摸了摸李鹤然的手,紧接着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给杨期尘。 “这是我的简历,上面有我的年龄、学历、工资、社会关系、名下所有财产信息。” “池峋,你!”李鹤然被池峋的一整套操作惊呆。 “你这是有备而来啊。”杨期尘翻看着那份文件,心里蹦出一个又一个“我靠”。 国际名校毕业,我靠! 拿的年薪,我靠! 开的奔驰,我靠! 摄影作品拿过业内最顶级的“超焦距”影像奖,我靠! 年仅二十六岁就在C市最高端的眠湖花园买了房,我靠! …… 杨期尘赶紧喝了口汤压惊,故作淡定。 “你这房贷,不会想着让我们小然跟你一起还吧?” “没有房贷,全款买的。” “全款!”杨期尘惊得一口汤囫囵下肚,差点噎住,但他还是稳住神经佯装悠然,“你年薪的确可观,但我看你参加工作也没几年,光凭这点收入买房,杯水车薪吧?所以你买房的钱哪来的?” “哥,你这都问得些什么啊?!” “小然,我问池峋话呢,你就别插嘴了。我总得知道他的钱来路正不正。” “哥,你!”李鹤然正要发作,被池峋一把拉住。 “我业余会搞点投资。” “你一个搞艺术的还去搞投资?” “法律没规定搞摄影就不能搞钱吧?” “这倒没有……”杨期尘没话说。 池峋对投资其实一点兴趣也没有,对物质也没有太高的追求。但是只要一想到李鹤然,他就渴望挣很多很多的钱。他想要李鹤然住上舒适漂亮的房子,给李鹤然买下所有会让他开心的礼物,想要李鹤然不必为生存所累,毫无顾忌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 池峋把身份证、户口本、房产证、三张银行卡依次排在桌面上,往李鹤然面前一推。 “我的钱都在这了,人也在这,以后都归阿然。” “可别!”李鹤然连忙把东西推回去,“我最讨厌管钱了。” “这是真的。”杨期尘作证道,“我们小然不管钱,只负责花钱。” “我的房产证、银行卡都换成阿然的名字。”池峋承诺道,“期尘哥,你放心,我会一辈子爱护、信任阿然的,身家性命都愿意交给他!” “好了,大好的日子别要死要活的。你有这份心就行了。”杨期尘脸色缓和下来,给池峋斟了一杯椰汁,“这些东西你自己留着,我们家不是什么高门贵子,但也是正经好人家,不会想着占你什么便宜。” “要死了,谁好人家出个门带这些家伙什。”李鹤然把证件银行卡收起来一股脑塞回池峋包里。 “期尘哥,这么说你不反对我和阿然在一起?”这份感情哪怕被一个人支持池峋都感到莫大的开心。 “我哪有资格发表意见?你们都是独立的个体,自己做的选择,是好是歹都得你们自己受着。只不过,妈那边……”杨期尘看向李鹤然。 “我会找机会说服妈妈的。”说这话时李鹤然握住池峋的手,“池峋就是我想共度一生的人。” “妈岁数也大了,受不得太多惊吓。先旁敲侧击铺垫一下,让妈也有个心理准备。” “嗯。”李鹤然点点头。 吃过饭后,李鹤然回房间收拾行李。池峋想要帮忙,但李鹤然不肯,说要自己整理以后才能找得到东西。池峋只好在一旁看着。 李鹤然背对着池峋把两只行李箱打开,弯腰将折叠好的衣物放进箱子里时,上衣向上滑了一点,正好露出一段又窄又白的腰。 池峋想起在英国的酒店李鹤然背对着他在包里翻照相机的情景。那个十九岁时阴暗又纯真的想法在这一刻,好像可以实现了。 他走过去,双手摸上李鹤然的腰侧。 李鹤然正在全神贯注地整理行李,没预料到池峋会有这个举动,吓得瑟缩了一下身体,回头看着池峋。 “池峋,你……” “别说话……”池峋闭上了眼睛,“阿然,不要拒绝我……” 第58章 第五十七章、甜蜜搬家 在一片浅浅又轻柔的呼吸声中,花枝在他的身体上蜿蜒。 “池峋……”李鹤然头后仰闭着眼睛靠在池峋肩头,像是在求饶。 “阿然……”池峋亲吻了他耳朵,“你的花开了,很好看。” 房门突然被敲响。 “池峋,有人……”李鹤然受了一惊。 “阿然,再给我一秒……”一阵春风轻拂着他含羞的嫩芽。 李鹤然挣脱池峋,急忙跑过去开门。 是杨期尘。 “脸怎么这么红?” 李鹤然一时没想好怎么作答,回头看向池峋求救。 “空调开错成制暖了。”池峋淡定地拿起遥控器,把空调关了。 “哥,你找我。” “嗯。”说完杨期尘看向池峋,这是索要单独对谈空间的意思,池峋识趣地离开了房间。 杨期尘走进房间,关上门。 “小然,这次搬过去真有你自己的房间?” “嗯。池峋那边一共三个卧室呢!哥,你不用操心我住得不好。” “那你俩都不睡一个房间,同居个空气啊?” “哥,你的意思是……我应该……” “我没什么意思。就这样,挺好的。”杨期尘从背后拿出一包东西递给李鹤然,“这个你拿着。” 看清楚是什么东西后,李鹤然羞红了脸,忙推回去。 “哥,我用不到……” “话别说得这么绝对。池峋也才二十出头,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虽说你俩分房睡,但狗不住他霸王硬上弓的时候也有个保护措施。总之,男孩子出门在外,要学会保护自己。” “哥,你在说些什么啊!”李鹤然转身捂住脸,简直不想见人。 见李鹤然不肯接着,杨期尘直接把那东西抛到行李箱里。 “你继续收拾东西,哥先走了。” 杨期尘刚打开门出去,池峋就从外面进来了。李鹤然来不及把那东西拿出来,只得快速在上面铺了几层衣服先盖住。 “阿然,刚刚你哥跟你说什么啊?这么神秘。” “没……没什么。就叮嘱我出门在外好好照顾自己。” “你跟着我,怎么算出门在外呢?”池峋从后面环住李鹤然,“阿然,我很珍惜你,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李鹤然微微挣扎了一下,看了眼半开的房门。 “门还没关。” “这么害羞。”池峋笑了一下,回身把门关上。 “我真的要收拾东西了,不许再打扰我。”李鹤然的语气命令又威胁。 “听你的。”池峋屈起食指轻刮了下李鹤然的鼻尖,微微一笑。 他环看房间,只剩书桌上的东西没收。池峋把书桌上的笔记本电脑、书本等都搬到李鹤然身边。 “池峋,抽屉里面还有东西一起拿过来。”李鹤然一边把笔记本电脑塞进行李箱隔层一边对池峋说道。 “好。”池峋拉开第一个抽屉,里面是满满当当做满笔记的剧本,第二个抽屉是毕业证书和一些纪录片光盘,第三个抽屉很空,只单独放了一个收纳盒。 池峋把盒子拿出来,发现盒盖上面还有一个写着“等待丢弃”的标签,看墨迹颜色,应该很久远了。 “阿然,这个是什么东西,还要吗?”池峋把盒子递给李鹤然。 “要!”李鹤然马上把盒子抱紧在怀里,撕掉盒盖上的标签。 “还要为什么贴个这种标签?”池峋觉得好奇。 “因为……”李鹤然把盒盖打开,“七年前贴的。当时想丢掉,但舍不得。” 池峋看着盒子里的逐球少年侧影的照片、蓝贝壳、做书签的快印照、封面有镂空人形小纸卡的相册、茉莉花耳钉和碎成两半的贝壳笔筒、一瓶纸星星,心不由得抽痛了一下。 “池峋,对不起。你飞挪威那天,我不小心把你送的贝壳笔筒摔坏了。” “我会修好。”池峋安慰道。 “嗯。”李鹤然的眼泪忽然珍珠般一串串落下来。 “阿然,你怎么哭了?”池峋双手捧起李鹤然湿漉漉的脸庞。 “我好像……又回到那天了。”李鹤然一头扎进池峋怀里,抱紧他,心有余悸,“池峋,我好怕,好怕你突然就离开我。” “阿然。”池峋轻拍李鹤然的背,“你看着我。” 李鹤然仰起脸看着池峋,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池峋低下头,吻了他,舌尖勾住那片温热缠绵了片刻。 “我再也不会离开我的阿然。”池峋认真地看着李鹤然的眼睛,拂去他脸庞上的泪痕,“我的阿然不要再害怕,也不要再哭了,好吗?” “嗯。”李鹤然红着眼点了一下头,从池峋怀里起身,“你出去,你在这我都没法好好收拾东西了。” “你呀……”池峋双手圈住李鹤然的脖颈,无奈一笑,“小家伙变脸可真快。” “还不松手?”李鹤然反问。 “不松。”池峋用膝盖轻轻顶了一下李鹤然的腰,“你收拾你的,不用管我。” 李鹤然只好任由他去了。 池峋静静地看着李鹤然把东西一件又一件塞行李箱,直至看到一张照片,他开口了。 “我看看。” 李鹤然手中的照片还来不及插进行李箱的网袋里,就被池峋抽走。 是李鹤然和韩澄的合照,照片里两人都面带微笑,韩澄的一只手搭在李鹤然肩膀上。 “看完没?”李鹤然把照片拿回来,带点小炫耀,“我可是和影帝合过影的人。” “影帝很牛吗?”池峋有点不屑。 “当然牛了!超星奖可是国内最权威的演艺奖项,而且韩师兄还是历届影帝中最年轻的。” “是吗?”池峋打开手机查韩澄的资料,“三十四岁,也不年轻了。” “可人家拿奖的时候才二十岁。”李鹤然大声辩驳。 “比阿然大了整整七岁,年龄不占优势。”池峋在心底盘算着,“长得也就……一点点好看吧,颜值也不占优势。身高一八二,个头也比我矮啊……” 但阿然也不是这么肤浅的人啊…… 专业能力过硬,在事业上可以给阿然引领。为人体贴,给做年夜饭,还送告白篮球挂件。同为演员,阿然跟他应该有很多共同语言。目前来看,阿然还很崇拜他…… 池峋越想越嫉妒。 他伸手去够李鹤然的手机,捞起那个篮球挂件。 “阿然,你真这么喜欢这个玩意儿?” “不喜欢我能一直用着吗?”李鹤然忙着整理东西,没有抬头,“池峋,这是你今天第二次问我这个问题了。这个篮球挂件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有。”池峋悄悄拍下篮球挂件的照片。 全网搜不到同款。 果然是定制的。 池峋找到一家金饰品店,把篮球挂件的照片发给客服。 客服:亲,有什么能帮助到您的吗? 池峋:我想定制一个图片上的这种挂件,要一模一样的,可以吗? 客服:没问题的呢!亲,麻烦您把尺寸信息发过来,我们这边返设计图给您确认。 池峋:可以在上面刻字吗? 客服:亲,支持激光刻字呢~请问您想刻什么字? 池峋:山有木兮 李鹤然用余光瞥到池峋一直抱着手机打字,看样子像在跟谁聊天,装作不在乎地问了一句: “有谁找你吗?” “同事,聊工作呢。”池峋退出与客服的聊天界面。 这时,小莓的电话打进来。 “是小莓。”跟李鹤然报备后池峋接通电话。 “哥,备用钥匙什么时候给我啊?我租的房子后天就到期了。我打算明天上午就搬你那。” 池峋看了一眼专注收东西的李鹤然,随后走出房间。 “小莓,你都二十六岁了,自食其力懂不懂?别跟我这住了,你跟房东说说续约,或者另外找个房子,搬家公司我帮你叫。” “大哥,你前几天可不是这么说的!不是你让我搬你那的吗?我新买的床都在路上了,地址就填的眠湖花园。”小莓要气炸了。 “总之,情况有变。你哥现在有对象了。” “什么!”小莓惊到整个五官都往上移了一点,“你都能找到对象!” “我怎么就不配有对象了?” “呵呵……”小莓发出冷冷的笑声,“冷面冰山,不近美色,寡淡无趣,毫不绅士,钢铁直男……” 池峋啧了一声。 “这个月绩效不要了?” “但我哥长得好看啊!有对象,应该,应该。”被触到经济命脉的小莓马上来了个急转弯。 “我给你发红包。”池峋心底乐开了花。 阿然说过喜欢长得好看的。 “哥,我记得你那边就一张床吧?我那张在路上的床就当我送给嫂子的见面礼吧。” “你赶紧把收货地址改了。我这边一张床够用了。” “哦……”小莓发出意味悠长的笑,“二人世界,同床共枕。” “算你懂事。” “池峋!”李鹤然在房间里唤他。 “不说了。”池峋挂断电话,走进房间。 “池峋,我收拾好了。” “嗯。”池峋走过去拉起两只行李箱,“阿然,跟哥和嫂子说一声,我们就回家吧。” “好。” 杨期尘和颜胭把他们送到楼下,目送他们开车离开。 一上车,李鹤然就打开手机查收消息。 最新一条消息是葫芦娃发给他的。 葫芦娃:找到新住处没?发个地址过来,我给你寄水豆豉,不然专留给你那份我忍不住要吃了。 李鹤然笑出声,发过去一个地址。 “阿然,什么事这么好笑?”池峋专注地目视前方。 “是葫芦娃,他要给我寄水豆豉。想想口水就要流出来了。” “流我嘴里。”池峋一脸从容。 “恶不恶心你?”李鹤然眉头皱成“川”字。 “故意的。”池峋笑起来,他就喜欢看李鹤然感到无语的样子。 “好想念老家的食物啊!”李鹤然哼哼唧唧地抱怨起来,“黄辣椒炒面也好想吃,这里都吃不到。” “这有什么难的?你想吃我给你做。” “你还会做炒面?” “没做过。但跟着视频学应该没问题。” “真好!”李鹤然两只脚欢快地打着节拍。 “什么真好?” “我说——”李鹤然转头看向池峋,神情认真,“池峋,我有你,真好!” 池峋嘴角忍不住流露微笑。 他时常会产生一种自私的想法—— 阿然,你最好这辈子都离不开我。 他很想吻李鹤然,但是正开着车,无法做到。 李鹤然只要对他说了一点点好话,他的欲望就会失控。 “阿然,前面有一家地下商场,我们去逛逛买点做炒面的食材怎么样?” “好啊!” 五分钟后,车开进地下商场的车库里。 池峋拉起手刹,熄火,拔出车钥匙。 李鹤然去开车门,却打不开。 “池峋,车门开一下。”李鹤然转身对池峋说道,却看到池峋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池峋,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李鹤然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有些不自在,“我脸上有东西吗?” 白色的灯光正透过车窗正面打在李鹤然的脸上,显得他皮肤通透极了。说话之间,眉目生情,唇红齿白。 “你今天涂口红了吗?”问完池峋才反应过来,就算涂了,也早被他舔干净了。 “没……”如果不是工作需要,李鹤然基本不化妆,“我嘴唇很红吗?” 突然,池峋跨过两个座位的间隙一把将李鹤然按压在座位上,空间狭窄,灯光明灭。 “池峋……”李鹤然紧张地抓着安全带。 “浓淡相宜。”池峋的呼吸在李鹤然的脸颊上流转,“阿然,你嘴唇的颜色,很好看。” “阿然……” 李鹤然闭上眼睛,被一枚深深的吻吞没…… 第59章 第五十八章、润滑用的 李鹤然感觉有温柔的潮汐从远方赶来。他掉入漩涡,不断坠落,耳畔清晰充满池峋的呼吸声,滚烫的亲吻、热烈的萦绕却又让他漂浮起来。 “池峋……”李鹤然缓缓睁开眼睛,将池峋推开一点,“我腿好软。再亲下去,我就逛不了商场了。” “身子骨这么弱?”池峋笑着把李鹤然抱起来放在双膝上,“那休息一会儿。” “我身子骨硬朗着呢,还不是你害的!”李鹤然在池峋手臂上拧了一把以示惩罚。 “阿然,你摸摸我的下巴好吗?”池峋拍了拍李鹤然的腰,催促他照做。 “干嘛?”虽然不清楚池峋意欲何为,但是李鹤然还是依他,一只手托着池峋的下巴轻挠了三下。 “汪汪!”池峋立刻学着犬吠向李鹤然扑过去亲他的脸。 “合着你想当狗狗了?”李鹤然被逗笑。 “只做你一个人的狗。”池峋咬住李鹤然的喉结吻了吻,“你得负责喂我,不然饿狗会乱咬人的。” “见识过了。”李鹤然摸了摸池峋的头,“狗狗乖。” 池峋把脸埋进李鹤然的衣襟里,沾染茉莉的芬芳。 “阿然,商场人很多,你会不会被认出来。口罩、帽子带了吗?” “没人认得我。”李鹤然根据以往经验得出这个结论,“开门,走了。” “好。”池峋给车门开锁。 李鹤然先下了车,池峋跟下来,牵住他的手。 在生鲜区买完食材后,池峋提议要去美妆区买一支口红赔给李鹤然。 “池峋,不用赔。又不是你摔坏的,而且,我下工后也用不上。” “要赔。我答应你的事,就一定要做到。”池峋很执拗,小指勾着李鹤然的小指晃来晃去撒娇,“阿然,你就涂给我看,就当是为了我买,好吗?” “行吧……”李鹤然只好跟着池峋去了美妆区。 各种色号看得李鹤然眼花缭乱。 “池峋,你帮我挑一个吧。” “这个肉桂冰红茶色,怎么样?” “我也觉得这个好看。”李鹤然拿了池峋选的那支,交给销售员打包。 快要走出美妆区时,他们路过一家饰品店。李鹤然被一款珍珠发卡吸引,拉着池峋跑过去。 “池峋,你看这个珍珠发卡,之前我妈做批发就卖过这个,我还一起送货呢。” “是吗?”池峋背着手,用手指偷偷戳李鹤然的后腰,“我们阿然这么能干呢。” “我要买。”李鹤然拿了一个珍珠发卡到柜台结账。 “阿然,你买这个做什么?”以池峋对李鹤然的了解,李鹤然是不会自己戴珍珠发卡的。 “就……做纪念嘛。”李鹤然说话声音明显小了下去。 “真的?”李鹤然心虚的表情让池峋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真的。我就买个珍珠发卡放家里看着,还能存什么坏心思?”李鹤然抓起那枚珍珠发卡,拉着池峋走掉了。 “池峋,你再陪我去买床吧。”李鹤然往床上用品区走。 “不用再去买床了吧。”池峋拉住李鹤然不让他往前,“那个……我已经在网上下单了,五折大优惠呢,包送货上门和安装,比线下买省钱多了。” “也好。”李鹤然放弃线下买床的想法,“现在钱是要省着花。但……我今晚睡哪?” “我的床挺大的。”池峋暗示道,“阿然,这几天你就跟我挤一挤吧。反正我们大学的时候也一起挤过,是吧……” “好吧。”李鹤然没多想,“那我的床什么时候能到货啊?” “两三天,肯定能到!” “你给我看看,买的什么款式?我不要丑的。” “我的审美,你还不信吗?”池峋拥着李鹤然往商场出口走,“好晚了,回家再给你看。” 回到家放好行李,池峋担心李鹤然还要追看订单,趁着李鹤然洗漱的空隙打开了购物网站,点进排行榜第一的家纺店。 池峋:有推荐的款式吗? 客服:主页的镇店款式都很推荐呢!您有什么具体要求吗? 池峋:结实就行。 客服发了一个链接过来。 池峋:我现在下单,你们能不能晚几天发货,越晚到越好。 客服:??? 浴室门推开了,李鹤然从里面走出来,穿着一套米杏色棉质睡衣,头发还有些湿,发梢挂着的水珠在灯光的映照下闪闪发亮。 皮肤白得发光,像林中雪,也像皎月。 池峋七年没见过李鹤然出浴后的样子,此时乍一看,有点被帅迷糊了。 牡丹花下死…… 池峋脑海自动冒出这句话。 “池峋,我洗好了。你可以去了。”李鹤然笑着向他走过来,“牙膏帮你挤好在牙刷上了。” “谢谢阿然。”池峋痴痴地笑,感觉脚都要站不稳了。 洗漱完回房间后,池峋看见李鹤然正坐在电脑前打字。 “还要工作?”池峋走到李鹤然身后,双手撑在桌面上,把李鹤然圈在身下。 “嗯,还要一小会儿。” “《他如雪》剧组演员招聘……” “池峋,站着累,你先去床上歇着吧。” “可我就想待在你身边。”池峋用脸颊去贴李鹤然的脸,“阿然……” “那你搬张椅子坐我旁边,但先说好了,不许捣乱。” 突然,池峋一手勾住李鹤然的腿,一手揽着李鹤然的腰,将他从椅子上抱起来。 “池峋……你干嘛……”李鹤然轻轻锤了池峋的肩,“我还有工作。” “知道。”池峋在椅子上坐下,把李鹤然放到自己腿上,“我就这样陪着你工作,好不好?” “这样都……不好打字。”李鹤然的脸白里透红。 “你说,我来打字。”池峋把两只手放到键盘上,手臂刚好又把李鹤然圈住。 “算了,我自己来。”李鹤然手指敲着键盘写简历,但动作迟钝很多。 “阿然,你想试男主角?” “嗯。” “可是……”池峋再次确认招聘条件,“上面不是说男主角要求32到36岁吗?” “我觉得我离32也大差不差了。”李鹤然振振有词,“反正我很喜欢这个角色,不去争取我会抱憾终身的!” “不是偶像剧?男主角年纪要这么大?” “带点犯罪悬疑色彩,但又不是纯粹的类型剧。男主角在里面年龄跨度很大,从25到40岁。” “你这张脸,演40?”池峋光是想想就觉得很难成立。 “40岁的戏份很少,大部分是25岁和36到38岁的戏,再说了,现在化妆技术很厉害的。” “九十年代末,平静的樱城发生一起校园命案,曾经饱受死者校园霸凌、在死者遇害时间段路过案发现场的女高中生谢依衣深陷杀人嫌犯的流言。这次,她拥有了与父亲谢晏秋一样的命运。十三年前,一女子在樱城永安巷遇害,警方在谢依衣家中找到罪证,负责送女子回家的司机谢晏秋神秘失踪,被坊间流传畏罪潜逃。为查明十三年前的悬案真相,证实父亲的清白,谢依衣加入神秘组织,沦为爪牙,在黑白道间痛苦抉择。这时,一个突然出现在母亲鄢玉禾身边的跛脚男人、一个与当年受害者同名同姓的女人、一块失而复现暗藏玄机的手表牵扯出骇人黑幕,真相逐渐浮出水面……谢晏秋十三年隐忍独行,清名蒙尘,却在黑暗中为妻女举起他唯一的火炬……这一生,这一心,他如雪。” “看故事简介,还蛮有意思的。充满悬念,引人入胜。”池峋用指尖轻轻敲着李鹤然的腰,“我们阿然很会挑本子。” “我哪会挑,都是本子挑我。”李鹤然一脸苦笑。 “你还要演跛脚男人吗?”池峋于心不忍,他不想再让李鹤然体验一遍腿受伤的感觉。 “池峋,这只是在演戏。”李鹤然知道池峋在担心什么,“篮球我早就放下了。我现在很热爱表演,不比当年对篮球的热爱少。” “真的?”池峋怕李鹤然只是为了安慰他才这样说。 “真的。池峋,我演戏的时候很幸福,跟打篮球时一样幸福。”李鹤然回身拥住池峋,“何况,现在还有你在我身边,我可以做我爱的事业,爱我爱的人,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了。” “我的阿然幸福就好,我很开心。”池峋用下巴去蹭李鹤然的后脑勺,“你慢慢写吧,我不吵你了。” “嗯。”李鹤然窝在池峋怀里写完简历发送给《他如雪》剧组的工作邮箱。 “写完了?”池峋帮李鹤然揉肩。 “嗯。”李鹤然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睡觉吗?” 李鹤然没做声,只半眯着眼点点头。 “小猫困了。”池峋亲了亲李鹤然的睫毛,抱着他放到床上。 帮李鹤然关闭电脑后,池峋坐在床沿上,弯身去床头柜抽屉拿了一小瓶液体出来。 “池峋,这……什么东西?”李鹤然恍惚间看到那瓶东西瞬间不困了,用被子将自己裹紧,身体往后退了几寸。 “润滑用的。”池峋知道李鹤然误会他了,便故意沿着李鹤然以为的想法讲。 “什么……我听不懂,我要睡了!”李鹤然背过身去,用被子蒙住整个脸。 “阿然,你当真不懂?”池峋翻身上床,掀开李鹤然脸上的被子,手指放在李鹤然颈窝上,“才这一会儿功夫,身上就这么热了。” “我没有!”李鹤然把池峋的手拿开,求饶道,“好池峋,你也快睡吧。” 李鹤然是一个很容易害羞的人,但池峋能感觉到李鹤然并不是因为害羞而不想跟他走到那一步,而是真的恐惧和抗拒。 难道是因为最开始是直男的原因?生理上接受不了? 池峋不打算再为难他。 “睡觉之前,先把药涂了。”池峋拧开瓶盖,一股中药的苦味散开来。 “来。”池峋单手把李鹤然拨了个身,握住李鹤然被荔枝壳伤到的那根手指,在淤青处均匀点涂,“这药晚上涂最有效,睡一觉,明早就能好了。” “原来,是药啊……”李鹤然又羞耻又有点气,“那你还骗我是润滑用的。” “没骗你啊!你不觉得润滑吗?”池峋用指腹摩挲着李鹤然的淤青,“你看,涂完可滑了。” “滚!”李鹤然把手抽走,背过脸去,闭上眼装睡。 池峋把药盖好放回抽屉,钻进被子里,从背后拥住李鹤然。李鹤然挣扎了一下,没挣脱开,便用脚踢了一下池峋的膝盖。 “啊!”池峋发出痛叫,“腿抽筋了,好疼啊!” 听到池峋喊疼,李鹤然以为是自己下脚太重,心疼得不得了,立刻起身掀开被子抱着池峋的膝盖查看。 “池峋,你怎么样?你先别动,我给你做个拉伸……” 李鹤然话还没说完就被池峋拽入怀里。 他脸贴着池峋胸口,看到池峋憋着笑,才发现自己又被骗了。 “池峋,你好坏。” 池峋张开嘴想道歉。 “闭嘴!”李鹤然把池峋的语言堵在喉咙里。 “算了。”李鹤然自己把自己哄好了。 两人相拥而眠。 窗外,月色无边。 第60章 第五十九章、清晨游戏 池峋一夜好眠睡到晨光微亮。 他下意识地伸手抱人,嘴唇贴过去,却抱了个空气,也亲了个寂寞。 池峋猛地睁开眼,发现李鹤然不在。 “阿然,阿然!”池峋趿着拖鞋跑到客厅,到处找李鹤然的身影,“阿然!” “池峋,我在这呢。”李鹤然顶着满嘴的牙膏泡沫,手里握着一支牙刷从洗漱间走出来,言辞含糊不清,“找我干嘛?” “看不到你,就想找你。” “我肯定在家啊,出门会跟你说的。”李鹤然笑吟吟地看着池峋,“池峋,你好可爱。” “为什么这么说?”这没来由的夸奖让池峋摸不着头脑,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可爱了。 “就是很可爱啊!”李鹤然说这话时尾音还上扬了,带着小小的兴奋。 “阿然,你含着泡沫讲话才可爱。” 李鹤然走回盥洗池旁,冲干净嘴里的泡沫。 “池峋,我洗好了,先回房间换衣服了。”李鹤然几乎是蹦蹦跳跳地快步走回房间。 池峋觉得李鹤然这一大早开心得有点异常,但也说不出哪里异常。 他走进洗漱间,看到自己的牙刷上已经挤好牙膏横放在洗漱杯的杯口,心下一暖。 池峋接水,漱口,一抬头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动作瞬间就石化了。他全程忍着先把牙刷好,脸洗完。 “阿然——”池峋扯掉头上的珍珠发卡,向房间走去。 一打开门,李鹤然正换好衣服准备出房门。 池峋把门关上,堵住李鹤然,一副“看看你干的好事”的表情。 “你怎么把发卡摘下来了,多可爱啊!”李鹤然扑棱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纯真又无辜。 “阿然,很可爱是吧?那你也戴一下。”说着池峋就扬手要把珍珠发卡戴李鹤然头上。 “我不要!”李鹤然大笑着返身躲开。 “你不要也得要。”池峋追上去用手臂牢牢锁住李鹤然的腰让他动弹不得,再一把把他按在墙上,“阿然,我看你还往哪逃?” “池峋,我错了。我不要,好不好?” “不好。叫你调皮。”池峋单手把珍珠发卡夹在李鹤然乌黑的浓发上。 珍珠发卡上的珍珠是塑料做的,很廉价,但是戴在李鹤然头上却显得高贵了起来,似乎还闪着优雅的光芒。 池峋看得有点呆了。 “阿然,你和珍珠好配。”池峋的双手摸上李鹤然的脸颊,头慢慢低下来。 “池峋,大清早的你别……唔……” 粉色的柔软被强行摊开,薄荷的清香和草莓的水果甜香交织在一起。冉冉升起的白色日光透过落地窗打在李鹤然的脸庞上,炙烤着皮肤焦灼又脆弱。李鹤然始终闭着眼,正常运转的味觉、触觉和听觉也无法让他判断自己是如何被池峋抱到床上亲吻的。他只能感受到舌尖的咸甜味,血流在血管快速流淌,腰几乎要被池峋的手指捏碎。池峋的动作似乎很急切,不然他也不会听到珍珠发卡从他头发上坠落掉在地板上的声音。 清晨好像被拉长,漫长得像没有尽头的春夜。 “阿然,你怎么这么好看?”池峋最后的吻停留在李鹤然微颤的下唇角。 李鹤然回吻了池峋。 “池峋,我饿了。要吃炒面,你给我做。” “好。”池峋用手指拢了拢李鹤然凌乱的额发,“那你等我。累了就再睡会,好了我叫你。” “嗯。” 池峋起身去了厨房。 因为昨晚睡得好,李鹤然不觉得困和累,只在床上躺了一小会儿就去客厅看新闻了。 过了一会儿,有人敲门。 池峋正在厨房颠勺,加上电视的声音大,完全没听到敲门声。李鹤然赶紧去开门。 门刚一打开,一大束鲜润的红玫瑰就完全占据了李鹤然的视线。 “池峋先生最爱的人……”快递员照着卡片上的字念,“请查收一下。” “谢谢。”李鹤然抱过花,心里也像开了一片玫瑰一样烂漫。 李鹤然关上门,把花偏抱着看池峋的背影,感觉对池峋的爱意又浓了好几分。 没想到池峋还有这么会的时候,偷偷给我惊喜。 有谁不想在恋爱的时候收到玫瑰花呢? 其实,二十岁那年刚和池峋在一起的时候,李鹤然就渴望收到池峋送的玫瑰花,哪怕是一支也好。 今天池峋居然开窍了,也不算迟。 李鹤然找了三个大花瓶才把这一大束玫瑰花插完,他在餐桌、电视柜和床头柜上分别放了一瓶。整个房子因为花的点缀变得焕然一新。 池峋正把炒面装盘,在上面洒葱花。 李鹤然悄悄走进厨房,从背后抱住池峋。 “池峋,我好爱你。”他情不自禁。 “阿然,我更爱你。”被李鹤然这么主动地拥抱和告白,池峋心里很开心。 两人接了一个短暂的吻。 “炒面做好了。洗手吃饭吧。”池峋拧开水龙头,把李鹤然拉到身前,握着李鹤然的手放到水龙头下,给他打肥皂,冲干净泡沫,“好了,洗干净了。” 池峋一手端着一盘炒面去客厅的餐桌,一眼就看到餐桌和电视柜上放着的两瓶玫瑰花,感到纳闷。 “阿然,这玫瑰花是……” “池峋,谢谢你的惊喜。玫瑰花,我很喜欢。”李鹤然跟在池峋身后,把手中的两双筷子架在盘子沿上。 李鹤然看着他,眼睛亮亮的,像抹了一片星河,看样子真的很开心。 “卡片我也喜欢,我要好好收藏,这可是你第一次送我玫瑰花。”李鹤然从口袋拿出卡片。 致池峋先生最爱的人。 看着李鹤然手中的卡片,池峋不忍打破李鹤然的喜悦,只得先装作玫瑰花是自己送的。 比起送玫瑰花出自谁的手笔这个疑问,池峋更多的是感到愧疚。和李鹤然在一起以来,他居然从没想到过送李鹤然玫瑰花。 即便是男孩子,也会很喜欢花的啊。 “阿然,你很喜欢花吗?”池峋把李鹤然抱在怀里。 “嗯。花很香,也很好看。池峋,你能送我玫瑰,我真的很开心。” “阿然,我正式邀请你跟我约会,可以吗?”池峋低头看他。 “今天吗?” “嗯。你有空吗?” “我一介无业游民……”李鹤然充满顾虑,“怕耽误你工作。” “阿然,我跟主编请了三天假,只想花在你一个人身上。” “真的?”李鹤然很期待,“池峋,三天我们可以干很多事呢!看电影,去游乐园,还要吃草莓酥,还想去北山看小绵羊。” “好。都依你。”池峋帮李鹤然把椅子拉出来,“先吃早餐,吃完我们就出发。” “嗯!” 李鹤然坐下来吃炒面,被辣得一直吸溜着气。 “喝点这个止辣。”池峋起身给李鹤然倒了杯纯奶,喂到他嘴边。 李鹤然被投喂了大半杯纯奶后缓和许多。 “离家太久,我吃辣的能力都退化了。” “下次我少放点黄辣椒。” “别!就要这么辣才好吃。”说完李鹤然又继续埋头吃,薄薄的雾气像一层纱幔落在他脸上。 池峋才吃了一半,李鹤然的盘子就已经见底了。 “好吃吗?”池峋问道。 “特别好吃。跟家乡的味道一样。”李鹤然望着空空的盘子感觉没吃过瘾,“就是太少了不够吃。” “那你吃我的。”池峋要往李鹤然的盘子里夹炒面。 “不了。”李鹤然把自己的盘子拿开。 “嫌弃我的口水?”池峋笑道。 “亲你的时候吃你多少口水了你心里没数?还故意问我这种问题。”李鹤然两腿一伸,慵懒地倒在椅背上,“其实已经吃很饱了,还要留着肚子吃草莓酥呢。” 李鹤然手撑着上唇棱角,发出气息,打了个小小的嗝。 池峋居然觉得那气息格外撩拨。 “啊——”李鹤然长叹一声,佯装苦恼,“在你面前打嗝,我形象毁了。” “你打嗝也很好看。”池峋被他逗笑。 “池峋,你当初是因为什么喜欢我啊?”李鹤然好奇地向池峋凑过去,手肘平放抵着桌面,“是因为我好看吗?” “你还知道自己好看。不错,自我认知很清晰。”为避免李鹤然“找茬”,追问一些“如果你遇到比我更好看的人而那个人也刚好喜欢你,你会不会不喜欢我了”之类的问题,池峋反客为主,准备先找李鹤然的“茬”,“阿然,你呢,为什么喜欢我?” “因为……”李鹤然说不上来,但还是努力分析出一个原因,“你是对我最好最坚定的。” “万一你遇到一个比我对你还更好更坚定的人呢?你会不会就喜欢别人去了?”池峋看着李鹤然手机上的金色篮球挂件,心底还是有一丝不安。 “不会有这样的人了。” “我是说如果,假设……”池峋小心翼翼地试探。 “那也只喜欢你。”李鹤然不假思索,“池峋,我们的十九二十岁,还有现在,一起度过的岁月,共同拥有的记忆,早就让你成为那个独一无二、不可替代的人。” 像清晨山谷里最柔软的云,吞没了池峋的自卑。 “怎么问到我身上了?又被你带偏了。”李鹤然气嘟嘟,“我先问你的你都没回答。” “阿然,从我第一眼见到你,我就喜欢上你了。我喜欢你好看的容颜,也喜欢你美好的灵魂。你是我遇到过最热烈、最善良、最纯粹的人。” “就看我打个球怎么看出我善良了,怎么着你有读心术?” “对啊,我还能看到你的肺,你的胃呢。”池峋顺着李鹤然的话笑着说道。 “编,你继续编。恐怖不恐怖啊你?” “阿然,其实我们第一次见面,不是在青空篮球场。” “不是……”李鹤然难以相信,他对自己的记忆力还是很有信心的,“我知道了,你不会要说我们上辈子就见过了吧什么前世注定。别说土味情话了不适合你。” “哈哈哈……”池峋扶额大笑,无奈摇头,“阿然,你倒是很有说土味情话的天赋。” 见池峋这个反应,李鹤然有点相信池峋说的话了。 “那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在哪个地方?” “嗯——”池峋卖着关子,“先不告诉你,我得保持一点神秘感。想知道?看你表现喽。” “还看我表现?池峋,你现在反了天了!”李鹤然站起来,走到池峋身边挠他痒痒,“给你好看!” 池峋也毫不示弱,快速反击,两个人互相挠着躲着,发出大笑,推攘之间李鹤然没站稳,跌入池峋的怀抱。 “美人主动投怀送抱,表现不错。” “你才美人!”李鹤然腰靠着池峋的双膝,腾出一只手要去袭击池峋的胸口,却被池峋握住手腕动弹不得。 “不许,家暴。” “叭”的一声露水滴落般的轻响,池峋的脸颊被印上一个吻。 “表现算不算好了?”李鹤然眼神柔柔和和地看着池峋,轻拉他上衣下摆,“池峋,你告诉我嘛。” 才卖这一个关子,就能得这么大的好处,岂不得省着点用。 池峋在心底打着如意算盘。 60-80 第61章 第六十章、不能浪费 “十四岁那年冬天,是我第一次见到你。” “冬天?”李鹤然完全没印象,“那你是远远地见到我的,还是我们近距离打过照面?” “近距离。我们还讲过话。” “怎么可能?讲过话我还会不记得你吗?”李鹤然不相信。 “但你就是把我忘了。可能我的长相不是你的菜,所以没能给您老人家留下深刻的印象。”说起这个池峋有点委屈。 “是我的菜,是我的菜,硬菜!”李鹤然连忙抱住池峋安慰,“没能记住你,对不起嘛。” “硬菜?哪里硬?” “滚!”李鹤然要从池峋怀里起来,却被池峋摁住。 “我偷偷跟踪过你,知道了你在的学校。每天上学放学我都去你们学校门口蹲着,但一次也没遇到过你。后来想着你喜欢篮球,放学后说不定会去篮球场,我就把全市大大小小的篮球场都找了一遍,终于在青空篮球场找到你。” “池峋……”李鹤然双手摸着池峋的脸颊,这是他第一次知晓池峋暗恋的心酸,心底充满怜惜。 “阿然,那个冬天对我来说真的很灰暗,你是唯一的彩色。在青空篮球场看你打球的那段时光,我真的很快乐。” “池峋,还好我们遇见了。”李鹤然用力抱住池峋,“遇见你真好!” “阿然,我也是。”池峋吻了他侧脸。 李鹤然忽然松开手,跪在池峋身上,双手按住池峋的肩,闭上眼温柔舔舐池峋的脖颈,从上往下,从左往右,不放过每一处。 “阿然,你……”感受着李鹤然的吻疯狂而主动地在他身体上留下湿润的痕迹,池峋觉得格外愉悦。 “阿然,你这样……真的很迷人……”池峋双手掖着李鹤然上衣下摆的两侧向上滑,“阿然,你的腰,真好看……” “凉……” “我给你捂捂……”池峋宽大的双掌缓缓向上,上衣料沿着他手臂滑落,掩盖了一场动荡的春色。 “池峋,够了吗?”李鹤然停止了亲吻。 “够什么?” “我刚刚表现够好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说过的话,也告诉我好不好?” 李鹤然一句话就把池峋从纵情声色里拉了出来,他没想到李鹤然还惦记着这回事。 “阿然,你刚刚表现得是很好。但一天限表现一次,多出来的不做数。”池峋多了个心眼,“你可以想想明天怎么表现,我再考虑要不要告诉你。” “坏池峋,耍赖。”李鹤然沉下一张脸,“刚才都白亲了。” “什么白亲了?亲我一下就觉得亏大发了?” “可不亏大发了……”李鹤然嘟嘟囔囔,“都卖身给你了,什么也没换到啊……” “阿然,这些都是表面功夫。”池峋单手抱着李鹤然的后脑勺,“敢不敢跟我试一次,那才是真的卖身。” 李鹤然的脸唰的一下就绿了,慌里慌张从池峋身上下来。 “我……我……我去房间换个衣服。”李鹤然吓出口吃,“早点出发,不然去北山要排好久的队。”说完李鹤然就以八百米冲刺的速度跑进了房间。 池峋还听到了门反锁的声音。 “我有这么可怕吗?”池峋回想着李鹤然落荒而逃的背影笑出了声。 下次不逗他了,吓坏了我的宝贝可怎么办? 可是,真的很想…… 正当他在脑海做着一些不可描述之事时,口袋里的手机轻振了一下。他拿出手机一看,是小莓发来消息。 “哥~~~我嫂子对玫瑰花满不满意啊~”后面跟着一长串嘚瑟表情包。 “你干的?”池峋哑然失笑。 “早料到你个钢铁直男不会想到送玫瑰花。我这个妹妹为了把你嫁出去可真是操碎了心。”叹气表情包。 池峋立马给她发了个红包。 “这回还算懂事。奖励。” “那多不好意思~”小莓秒收,显示金额三毛钱。 “我草,你也好意思?!” “讲脏话扣工资。” “草,一种植物,你不知道吗?也太孤陋寡闻了。”翻白眼表情包。 “你哥现在是有家室的人了,这过日子得节俭点。” “算了,看在我嫂子的份上不跟你计较。我还给嫂子备了份厚礼呢,绝对的surprise,有助于你们感情升温,到时候不要太感谢我哦~” 虽然小莓平常做事大大咧咧毛毛躁躁一副不靠谱的样子,但送玫瑰花这事办得不错,现在说的惊喜应该也不至于变成惊吓。池峋这样想着,便也没继续深究这个惊喜是什么。 “池峋,你看我穿这个和你去约会好吗?” 听到声音,池峋放下手机回过头,看到李鹤然正站在房间门口微笑着看他。李鹤然穿着一件素雅的水蓝色碎花衬衫,下着一条中蓝色直筒牛仔裤,风格明快清新,很有少年感,感觉能直接拉到剧组演高中生。 “很好,让人耳目一新。” “我在门口都站好久了,不喊你你都发现不了我。”李鹤然不满地撇撇嘴,向池峋走过来。 “毕竟我背后不长眼睛。” “怼天怼地,你就不能让让我?”李鹤然窝进沙发,用余光瞥着池峋手边的手机,“但你长耳朵呀。也不知道在干什么这么专注,连我的脚步声都没听到。” “小家伙,原来是在这等着我呢。”池峋终于嗅出李鹤然话里话外的醋味,他直接把手机递给李鹤然,“密码你生日,我的手机随便你看。” “我不看!显得我多不信任你似的。”李鹤然把头扭开。 “是小莓。”池峋的手蹭上李鹤然的脸颊摸了摸哄他,“她说给你备了份厚礼。” “小莓真可爱,还为我费心,今天我也给她挑个礼物吧。”李鹤然在心里计划着送什么好。 “不用。她不喜欢礼物,之前我送给她的生日礼物都被她挂网上出掉了。她呢,只喜欢钱。” “啊……还……还挺有个性的。”李鹤然憋出一个褒义词,而后灵光一闪,“那我给她发红包!” 他打开手机微信,找到小莓给她转了笔账,还说了句“小莓,早安”。 小莓出于本能想都没想直接收了,看到是一笔“巨款”后才诚惶诚恐地发现发红包的人是李鹤然。 主动帮忙剥橘子,发红包,还对我说早安,难道……啊啊啊! 小莓不敢细想。 她顶着一双黑眼圈看着电脑上自己熬夜到凌晨三点写的李鹤然唐沁同人文,一把薯片一把泪。 然哥真要是喜欢我这也太难拒绝了吧!可是我怎么能亲手拆掉我的CP呢! 小莓痛下决心,我可以单身,但我的CP必须在一起! 电脑突然黑屏,映出小莓逐渐变态的笑容。 “家人们,上午十点有车,敬请期待!”小莓在仅有十个粉丝的“给李一颗唐”超话发完帖子后继续激情创作。 “终于写到浴室play了,好刺激!”小莓戴上金丝眼镜,敲了下鼠标让电脑重新亮屏,看着手机里不断蹦出来的跟帖回复,她更加心情澎湃,“老铁们,饭来了!” 池峋和李鹤然在沙发上黏黏糊糊了老半天,一直拖到十点钟才开始在门口换鞋准备出门。 池峋刚把手放在门把手上,李鹤然的电话就响了。池峋便先停下来等他。 “好……好……嗯……”李鹤然讲电话时全程只有一些语气词,听不出来发生了什么事,但看着李鹤然喜悦的表情,池峋猜是好事。 莫非跟昱华娱乐的官司有了转机? “池峋,《他如雪》剧组让我明天早上八点半去蓝溪岛试戏!”李鹤然一把拥住池峋,声音都亮了几分,“我投出去的简历终于被回应了。” “阿然,恭喜你!我的阿然这么厉害,一定会越来越好,梦想成真的。”被李鹤然的情绪感染,池峋脸上也满是笑意。 “池峋,就是今天要食言,不能和你去约会了。”李鹤然感到愧疚。 “没事。”池峋摸了摸他的头,“不管是干什么,只要是和你在一起,我就开心。我来买机票,陪你一起去。” “池峋,你也去?” “怎么,不方便,还是嫌我烦?” “没……没!我就是习惯了一个人跑组。” “阿然,以后我不会让你一个人了。”池峋双手握住李鹤然的手,“我们去收拾行李,早点出发,到了蓝溪岛你好好睡一晚,明早精精神神去试戏。” “嗯。”李鹤然牵着池峋的手回房间。 池峋刚把行李箱倒在地上打开,就听到大厅外传来敲门声。 “池峋,你去开门吧。这我来收拾。” “好。”池峋起身走去客厅开门。 “这是池先生的快递,请您签收一下。”一个快递员单手拿着个小小的纸盒子。 “谢谢。”池峋接过纸盒,关上门。 看到李鹤然放在茶几上的手机、从茶几沿上垂落的篮球挂件,池峋坐到沙发上,迫不及待地把快递拆开。 里面是一个很精致的带锁饰品木盒,还配了把迷你金钥匙。池峋开锁,打开木盒,看到成品后落下了一颗心。 “真厉害,连细节都做得一模一样。”池峋拿起木盒里的篮球挂件仔细观摩,又轻晃了晃,里面发出清脆的铃铛声,“连声音都一样。五星,好评!” 池峋偷偷把李鹤然手机上的篮球挂件取下来,换成自己定制的那个。 “现在真是怎么看怎么顺眼了。”池峋满意地笑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把韩澄送的那个挂件揣兜里,走回房间。 “池峋,你看到过我那本《他如雪》的原著小说吗?找不到了……”李鹤然手挠着后脑勺努力回忆,“难道落我哥那了?” “封面什么样的?” “克莱因蓝拼白色的封面。” “有点印象。”池峋蹲下身一起找,“那封面还挺亮眼的。我记得你当时塞行李箱内袋了,会不会还在那,根本没拿出来?” 池峋拉开内袋拉链,里面空空如也。 “不在这。”池峋重新把内袋拉链拉上,又去翻行李箱里的衣服,“说不定藏在衣服下面了。” 池峋把衣服拿开,看到下面一包粉色的东西时,愣了一下。 每次一提这事,阿然就故意躲着,私底下却自己备着这东西。什么意思?欲拒还迎吗? “阿然——”池峋把那包东西举起来,明知故问,“这是什么啊?” “这……”李鹤然才想起来行李箱里还藏着这么个东西,他急到满脸通红,伸手想把东西抢回来,却被池峋躲开。 “没什么……”李鹤然小声道,“你别多想,这是搬家那天我哥硬塞给我的,不是我自己买的。用不上的东西,忘记扔了。” “扔了多可惜啊!”池峋跳过去搂住李鹤然的腰,凑近道,“阿然,我们用掉这个吧。不能浪费。” “谁要用啊……”李鹤然推开池峋,快步走出房间,躲到客厅去。 第62章 第六十一章、我的宿命 “乔蔚凌请进。李鹤然准备。” “阿然,马上就到你了,紧张吗?”池峋握着李鹤然的手轻拍了几下。 “我一点也不紧张。”李鹤然笑得很放松,“池峋,你相信宿命吗?我有一种很强烈的直觉,成为谢晏秋,就是我的宿命。” “你的信心从来不是无本之木。阿然,我相信你。” “嗯。”李鹤然无比期待试戏环节的到来。 才过了五六分钟,前面那位叫乔蔚凌的演员就骂骂咧咧地从试戏棚里走出来了。 “李鹤然请进。” “来了!”李鹤然大声回应,然后看向池峋,“池峋,我先去了。” “嗯。加油!”池峋双手举起握拳做加油手势。 “等我好消息!”说完李鹤然就笑着跑去试戏棚。 池峋目送着李鹤然的背影,却被一个走到面前的身体挡住视线。 工作人员嘴巴咬着签字笔,又看了一遍试戏名单。 “我记得这个叫李鹤然的是最后一个啊。”工作人员自言自语道,又瞥了眼池峋,小声嘀咕,“这怎么还有一个?名单漏人了?” “我是来陪家属试戏的。”池峋主动解释道。 “哦……”工作人员笑了笑,“这就对上了。还以为您是演员呢!” 李鹤然进了试戏棚,先鞠了一躬。 “导演,各位老师好!我是演员李鹤然,来试谢晏秋这个角色。” 膀大腰圆的中年男导演半瘫在椅子上翻李鹤然的简历,翻页速度快到李鹤然怀疑他能不能看清里面的字。 导演叹了一口气,把简历丢在桌上,抬起头不耐烦地看着李鹤然。 “你可以走了。” “导演,可我还没试戏呢!”李鹤然不甘心还什么都没展示就被人否定。 “你投简历之前不看要求吗?我们需要的是32至36周岁的演员。我光看你简历第一句话就知道你不行!” “我知道要求,但还是想试一试。你们通知我过来试戏,不就代表你们对我放宽年龄条件了吗?” “你走吧!”导演不想再多说什么,“别浪费我的时间。” “你们如果这么在意年龄这个死规定,当初看到我的简历就应该把我刷下去,而不是通知我飞过来试戏。导演,您的时间是时间,我的时间就不是了吗?” “你!”导演被怼得哑口无言,只好把火力对准负责简历审核筛选工作的小刘,“小刘,你怎么搞的?他年龄不合适你不知道?” “导演,您不是说原著里谢晏秋是个大帅哥嘛……”小刘双手拢起,弯腰堆笑,“您看他真人比照片还帅呢!” “原著里谢晏秋还能飞檐走壁百步穿杨呢,你怎么不让他上个天耍个枪呢?”导演气得跺了下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什么时候能把你这花痴的毛病收一收!” “导演,嘴说累了吧?喝口水先。”小刘赶紧拧了瓶矿泉水放到导演面前。 “你还有脸说?”导演半瓶水下肚气还没消,继续对着小刘放炮,“跟你讲过多少遍了要尊重创作!谢晏秋这个角色你有没有仔细研究过?他在全剧起着最关键的作用!一定要找演技能扛剧的,要看一个演员的内在实力……” “而不是外在皮囊。”说这话时导演故意看了一眼李鹤然,想让他识趣点。 李鹤然听懂了导演的潜台词,但他很不服气。 “您说得很对,但这两条您自己做到了吗?不能以身作则,又凭什么说教别人。”李鹤然慢条斯理地反驳,“第一,要看一个演员的内在实力,您看了吗?您看都没看就把人踢出局。第二,不要看外在皮囊,您却因为一个人的样貌给出刻板评价,对别人公平吗?” “你以为打辩论赛呢?”导演翘起二郎腿,“你今天就是用嘴顶破了天,谢晏秋这个角色也不可能给到你。” “送客!”导演向小刘使了个眼色,准备起身。 “导演,您这个坐姿容易血液循环不畅,堆积脂肪,导致肥胖。” 听到这话,导演不自觉地绷直了背,然后开始思考自己为什么这么听李鹤然的话。 “听别人这么损我你们很爽是吧?”导演气得站起身看向旁边的工作人员,“还不把人给我轰出去!” “我自己能走!”李鹤然不再留恋,转身出了试戏棚。 “上午来的这些,没一个我满意的。不是演技立不住,就是形象气质不符合谢晏秋。”导演心累极了。 “王导,要不让褚卫来试试?”一旁的副导演建议道,“年龄气质都符合,而且他经纪人一直想让他转型。毕竟年纪在这,吃不了多久的偶像饭。” “是啊!我们一名不见经传的小剧组,愿意来我们剧组的演员就少,怎么能挑到好的?这个A级项目宣传经费也少,而褚卫目前因为《玉人歌》自带流量可以吸引到更多人关注到我们的剧,他的团队也有意,这不是捡漏的好时机吗?”剧宣负责人附和道。 “褚卫绝对不行。演技在我这过不了关。”王导否了。 “我说你们就别在这褚卫来褚卫去的了,说得人家好像大白菜供你们挑挑选选的。人家还看不上我们呢!他经纪人是乐意啊,但褚卫明确表态了,谢晏秋这个角色伪装身份的前期要扮丑,还要跛脚,人死活不干。”美工组负责人嘲弄道,“我倒是觉得刚才那年轻人形象气质贴合得很,讲话夹枪带棒的跟谢晏秋对味。” “我也觉得,超贴脸!”小刘站出来支持。 “觉得个屁你还觉得!”王导的火气又被勾了出来,“现在的年轻人长了张漂亮脸蛋儿就觉得自己天生男主角了,演了个正剧就觉得自己转型成功了,从来不静下心来研究角色。我倒要看看这个叫李鹤然的拍过什么大作。” 王导翻开李鹤然的简历,看到作品数量时笑出了声。 “27岁,在演员这个行业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了。出道这么些年头,才演了这么一点剧,还都是烂片,够摆烂的啊!”在看到《吹动旧桃花》的那一刻时,王导改了口,“也就一部能看的。” “李鹤然在《吹动旧桃花》里面演谁?”这是王导最近很喜欢的一部电影,看过两遍,完全不记得里面有李鹤然。 “没看过……”小刘回应道。 “我说你们这些小年轻一天天的少看些狗血剧,这么优秀的电影都没看过?”王导没再追究,继续往后翻,看到“饰哑巴哥”几个字时,他整个人瞳孔地震,手微颤着指着门口,“快!快把李鹤然给我叫回来!他就是谢晏秋!” 李鹤然坐在酒店的电脑椅上,安静地翻看着《他如雪》的原著小说。 池峋走到他身后,吻了他脸颊。 “我的宝贝,别伤心了。” “没伤心,我就是觉得遗憾。这个角色,我真的好喜欢……” 突然,李鹤然站了起来,上下打量池峋,眼神完全变了一个人,儒雅中又带着点克制勾人的风流。 “这身碎花长裙,很衬你。”李鹤然眼尾带笑。 池峋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李鹤然在走戏。幸亏在来的路上他看了一点原著,不然这会子都接不住李鹤然的戏。 这段戏的背景大概是永安巷凶杀案发生后的第十三年,彼时谢晏秋三十八岁。在看到妻子鄢玉禾被人介绍相亲对象后,谢晏秋打翻了醋坛子,但是碍于现实形势,暂不能暴露真实身份。于是,他以顾客的新身份接近在校门口摆摊卖烤串的妻子。这位相貌英俊、沉默寡言、每个深夜准点出现在烤串摊的跛脚男人给鄢玉禾留下了深刻印象,她也逐渐对谢晏秋产生好感。 我演……女主角? 池峋先给自己做了心理建设。 “先生,烤串这种东西天天吃伤身体的。”池峋递过去一袋空气烤串。 李鹤然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却依旧保持沉默,接过烤串转身离开。 “哎,等一下!”池峋抓起身边的空气草药包追上去。 听到池峋的喊叫,李鹤然停下来等他,目光一直追随着池峋的眼睛,手指攥紧了几分。 “先生,您这么照顾我的生意,我也没什么好感谢您的。天寒了,送您一包草药,老家山上采的不值钱,煮水泡脚,可以预防腿伤遇寒发作。”池峋双手捧上那包草药,眼睛关切地看着李鹤然跛着的那条腿。 李鹤然顿了片刻,眼神里的戒备弱了下去,最终伸手接了,向池峋微点了下头,眼底的笑意如日色温暖。 “先生,我看您很眼熟。”池峋向前走了一步,小心翼翼地探查李鹤然的脸,“我们以前见过吗?” 听到这话,李鹤然眉间一紧,但那一瞬的慌张神色即刻消逝。他抬起头,直视池峋的眼睛,沉稳中又隐着一丝轻佻,勾起唇角。 “你是在跟我搭讪吗?” “先生,您别误会啊,就是看您挺亲切的。如果冒犯到您,真是对不起。”这下轮到池峋慌张了,乱着一颗心一顿解释。 看着池峋自乱阵脚的模样,李鹤然觉得可爱。他爽朗地笑了笑,向着池峋扬了扬手中的草药包。 “谢了!” 李鹤然跛着脚一步一步走向灯光的暗影之中,背影却显得轻快。 池峋看着李鹤然一瘸一拐的背影出了神。虽然在心里不断提醒自己李鹤然只是在演戏,但池峋还是会忍不住心疼。 “池峋,没想到你只看了一遍,人物台词就记得大差不差了,真厉害!”过足戏瘾的李鹤然走向池峋,刚走到跟前就被池峋公主抱了起来。 “池峋,你干嘛啊……” 池峋不说话,先把李鹤然抱到了床上。 “阿然,给我看看。”池峋捏着李鹤然的裤管向上撸起来。 “别!丑。”李鹤然反应过来池峋是太入戏了,又开始担心他的腿。 裤腿被推到大腿根,膝盖上浅淡的缝合疤痕露了出来。 池峋用手抚摸着那块疤痕,然后低下头,轻轻吻了上去,像春雨落在肌肤上有点痒。 “阿然,只要是属于你的东西,都很美。”池峋把李鹤然的裤管放下来。 “池峋,你不用担心我,我的腿早就好了,甚至可以不激烈地打篮球呢。谢晏秋的腿也会好。” “可我……”池峋没再说下去,只用双手握着李鹤然的脸。看着李鹤然冰山楂一样晶莹剔透的朱唇,池峋才发现他涂了口红。 “阿然,你涂了口红?” “嗯,用你送我的那支口红,好看吗?” “好看,朱唇,玉齿。”池峋的手又蹭上李鹤然的唇角。 “我先去卸个妆,待会午睡别把口红蹭被子上了。”李鹤然想要下床却被池峋一把扑倒在床上。 “阿然,我帮你卸……” 第63章 第六十二章、烟火之畔 被池峋压制在身下亲吻的时候,李鹤然的整个身体陷进柔软的棉被中,后脑勺却被池峋的一只手托着,像被一朵云包裹。这种时候,李鹤然通常会变得慵懒,肌肤也会变得松弛,就像一颗放松警惕的珍珠蚌,光滑如水的身体可以被轻易打开,身体里的珍珠也可以被轻易奉上。 李鹤然尝到完全陌生的白桃味,这让本就快要丧失意识的他产生了一丝不安全感。他在柔软而高温的欲望中睁开眼,去看池峋闭着眼睛沉迷的脸,像一只没睡醒的小狐狸。 是酒店牙膏的味道…… 李鹤然想起来。 池峋起身跪坐着,看了一会儿李鹤然的唇。 “口红都被我吃干净了。”他把大拇指放在李鹤然的下巴窝上,“阿然,对我的卸妆服务还满意吗?” 李鹤然还闭着眼,累到不想说话,看样子很像睡着了。 “阿然,你对我太冷淡了。” 听到池峋的这句埋怨,李鹤然才睁开眼,用眼神询问自己干了什么让池峋有了这种委屈。 “我们接吻的时候,你一点都不主动。这样显得我……”池峋垂了下眼,“欲求不满。” “你不是吗?”李鹤然握住他的大拇指,眼睑微抬看着他,目光像春色里染过花香的蝴蝶,潋滟又温柔,“池峋,你休想逃出我的掌心。” “阿然……”池峋一只手轻捏住李鹤然的细颈,李鹤然的喉结就印在他掌心,“你是懂怎么折磨人的,是我太惯着你了。” 下一秒,李鹤然就遭受了一个粗砺而莽撞的吻,准确地说是咬。################################################### #########################李鹤然感觉有一层薄薄的汗液蹭着细软的皮肤浮起,耳朵烫到快要失去知觉。 “池峋,你要弄坏我吗?”李鹤然委屈地说道。 “是要惩罚你。”池峋满意地笑了下,手指沿着他的脸颊流连到耳垂。 “阿然,你的耳朵红了。你也做不到坐怀不乱。” “谁告诉你我清心寡欲的?” “阿然,你看着像……心无杂念。” “我装的。”李鹤然坦白。 “是吗?我不信,除非……”池峋握住李鹤然的一条腿向上推,“阿然,你跟我试一次。” “我……”李鹤然双手撑在床上,像一只突然掉进陷阱的麋鹿,满脸惊慌,“我要去趟洗手间。” 他往床尾挪了挪,想要下床,却被池峋用身体挡住。 “回来的时候不是刚去过?” “我……水喝多了。”李鹤然推开池峋,双脚套上拖鞋小跑进了洗手间。 他拧开水龙头,洗了手,又洗了脸,然后满脸湿漉漉地看着镜子。 这样一次又一次地躲开,池峋会不会伤心? 李鹤然思虑着,但是内心的恐惧还是让他无法答应池峋的请求。 要不去搜索相关的知识,清楚了解过后,或许就不会那么害怕了。 他伸手去探手机,发现口袋空的,才想起来手机还放在沐浴隔间的置物架上。他推开曲面玻璃门,拿了手机打开。 居然有七个未接电话。 三个是《他如雪》剧组的电话,还有四个是同一个陌生号码。 李鹤然工作时有把手机调成静音的习惯,以免被打扰或影响现场收音,这会看到未接来电才记起把静音模式关闭。 《他如雪》剧组怎么找上来了? 不会是走之前嘴导演嘴得太凶,上门算账来了吧? 带着这些疑问,李鹤然正准备回拨过去时,邮箱提示收到《他如雪》剧组的邮件。他顺手点开,看到邮件内容的那一刻,他的大脑潦草而空白,几乎不能做出反应,像浮在梦境上。 李鹤然克制住所有呼之欲出的情绪,将邮件内容从头到尾一字不落地又看了一遍。 “嘭”的一声浴室门被推开。 “池峋!”李鹤然向池峋冲了过去,整个人跳起来,手搂着池峋的脖子,双腿交缠着盘在池峋的腰间。 “阿然,有好消息?”池峋一手托着李鹤然,一手扶着李鹤然的背,生怕他摔下来。 “是《他如雪》剧组!”李鹤然笑到脸都红了。 “同意你试戏了?” “不是同意我试戏,是直接定我演谢晏秋了!”李鹤然开心得在池峋额头上亲了一口,“池峋,我有戏演了,还是我最喜欢的角色!” “我的阿然真棒!”看到李鹤然眼睛里的光,池峋也笑得快要融化了,他轻轻舔了下李鹤然的下颌线,“什么时候开机?” “现在主角只定了我,其他角色还在找人。可能立冬左右拍。” “在哪拍定了吗?” “苏州。实景拍摄。”说完李鹤然才想起来自己挂在池峋身上好一会儿了,他怕池峋手臂酸,于是看向地面,示意池峋放他下来。 池峋却把他放在了酒店的电脑桌上。李鹤然的双腿悬空着,腰身被环绕。池峋侧过脸,嘴唇碰上李鹤然的上唇瓣,他们在甜蜜的粘液中交换了一个又深又长的吻。 “池峋……”李鹤然往池峋的臂弯里倒,字音被池峋的吻切割得藕断丝连。 “阿然,我们很快又要分开了吗?”虽然离开机还有几个月,但是池峋已经开始不舍。 “池峋,我到了苏州也会每天跟你视频电话的。让你天天都能看到我。”李鹤然安慰他。 “可有些事,只有见面才能做。”池峋握住他的手,“看着你在跟前,牵着你的手,一直抱着你,我才觉得安全。” “池峋,我们不再是十九二十岁的那个我们了。现在的我们可以主宰自己的命运。没有谁能再把我们分开。”李鹤然又给了他一个安慰的吻,“你会来看我的吧?” “当然。”池峋把他拥在怀里,“我会很想念、很想念我的小家伙的,只要一有空,我就去苏州找你。” “池峋,我也会每天想你的。”李鹤然闭上眼睛,闻到池峋衣料上皂角粉的清香。 “阿然,下午出不出去逛逛?附近的海滩还可以放仙女棒,晚上应该会很漂亮。” “想!”李鹤然踮起脚尖,双手轻轻捏着池峋的耳垂,“你给我买仙女棒玩。” “好。”池峋双手捧着李鹤然的下巴,心想仙女可不要玩仙女棒嘛。 虽然计划好下午出门,但是两人都午睡过了头,走出酒店时已是傍晚。 天色将暮未暮,海上的红云已经烧起来,带着橘调的粉色落满每一座白色建筑和每一棵行道树。不远处的海滩人声鼎沸,夹杂着潮汐的温柔鸣响。 他们不想错过这么好的景色,便决定先去放烟火和拍照。 两人走进一家文创小店,买了两份仙女棒。在柜台等候结账的时候,李鹤然看到监控里的自己头发很乱,大概是睡觉的时候压的,有一小撮头发翘起来。他对着监控用手压了好几遍,每次一放手又会翘起来。 “阿然,怎么了?”池峋结完账,发现李鹤然的手一直动来动去。 “出门没照镜子,头发翘起来了都不知道。你都不提醒我一下。”李鹤然还想伸手去压,却被池峋牵住了。 “这样可爱我才没提醒你的。”池峋是真的觉得可爱,像乱糟糟的小猫。 “我不要可爱,我要man一点。”李鹤然又用空着的那只手去压头发,但最终还是以失败告终。 小猫咪的强迫症可真严重,是一只爱漂亮爱整齐的小猫。 “小家伙别着急了。”池峋牵着李鹤然走到一个卖帽子的货架前,拿了一顶画家帽戴在李鹤然头上,“这下看不到了。” “嗯。”李鹤然照了一眼镜子就转过身看池峋,“这帽子还挺好看的。” 李鹤然戴上画家帽,整个人很甜,特别是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冒星星,很纯。 “阿然,你笑起来真漂亮。”池峋看得有点发痴了,如果不是在公共场合,他真想把李鹤然顶在货架上亲很久很久。 “走吧!”李鹤然勾了勾池峋的手指,他才回过神来。 他们走到一片浅滩上,地面湿湿的,踩上去会有浅浅的脚印。脚边是一溜儿镶嵌在海岸线黑峻峻的海石,潮汐向着他们的方向漫上来时,泛起一片蓝色的光,撞在海石上又退去时散落成无数细碎的星光,在黑夜中有一种神秘而浪漫的美。 “池峋,你看。”李鹤然蹲在海石上,手伸下去,“我握住星星了。” “是蓝眼泪。”池峋也挨着李鹤然蹲下来,被眼前梦幻般的景象所打动。 “池峋,我想在这点烟火,你帮我。”李鹤然打开塑料袋,一手拿了一支仙女棒。 “好。”池峋拿出打火机,“阿然,小心别溅到身上烫伤。” “嗯。”李鹤然笑着把仙女棒向池峋伸过去。 池峋摁了下打火机,蓝色火焰窜出的瞬间,黑暗中怦然开出两簇繁花,飞落下银白色的流光,照亮了两人的脸庞。 李鹤然把仙女棒移到海面之上,蓝眼泪快要漫过鞋面时,两片星河进行了交汇。 “池峋,让仙女棒和蓝眼泪合个影吧!” “好。”池峋刚拿起相机按下快门,仙女棒就烧掉熄灭了。 “拍到了吗?”李鹤然将头靠过去的时候,池峋把照相机倾向了他。 屏幕里燃烧着的仙女棒映着层层叠叠的蓝眼泪,像一起织了件闪闪发光的仙人羽衣。 “池峋,这个抓拍得真好看!” “阿然,我们再点两支吧。”池峋继续去扒拉塑料袋,“想给你拍。” “嗯。” 点燃两支后,李鹤然左右举着放在自己头顶,像长了两个麋鹿角。 说要man一点,怎么摆出来的动作这么可爱? 池峋快速按下快门。 李鹤然看着池峋认真拍照的模样,被迷住了。他侧过脸亲了池峋一口,便笑着跑开。 “阿然,等等我!”被李鹤然撩拨了这么一下,池峋的脚步都快要飞起来了。 李鹤然跑到一半,微笑着回眸转身,边走边往后退,背后是远处海岛上放起的钴蓝色烟火。 敏感的职业病让池峋立刻抓起照相机拍下这童话般唯美的一幕。 他加快脚步,将镜头向前推,收到近景,李鹤然的五官在微光的照耀下美得很不真实。 李鹤然踩到一个椭圆石块,脚崴了下向后趔趄几步。 “小心!”池峋一个箭步冲上去挽住他的腰,四目相望,中间隔着“噼里啪啦”盛放着的烟火。 忽然,烟火熄灭了,空气宁静得他们能够听到彼此的呼吸。 忽而暧昧。 两个人都很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李鹤然闭上了眼睛。 “阿然……”池峋捏着李鹤然的一只手,又向前走了一步。 耳边传来陌生的脚步声,李鹤然睁开眼,看到身边断续有人经过,甚至还会对着他们指点私语。 虽然当下想要接吻的欲望很强烈,但看到周围这么多人,他还是退缩了,带着失望的情绪想将手从池峋手中抽走,却被池峋一把拉到身下。 “阿然,做你想做的。” 李鹤然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嘴唇就被堵到不能发出声音。 手中的仙女棒掉落在沙滩上…… 第64章 第六十三章、修罗战场 李鹤然几乎不用太费力地站着,整个人被半抱在池峋怀中。他感受不到在他们身边穿梭的人群,只能感受到唇瓣翻覆着相擦时遗留下来的白桃香味。 明明海岸线离得十多米远,李鹤然却有一种潮汐拥上他们脚踝的错觉。渐渐的,应和着血液里的律动,潮汐成为李鹤然身体里的一部分,一边汹涌,一边平静。 两人分开时,李鹤然眼角有泪,被池峋握着的手还微微颤抖。 “我的小家伙怎么哭了?”池峋舔掉他的眼泪,“我会自责的。” 李鹤然不说话,只红着眼摇头。 “好了,听我们阿然的,我不自责。”池峋拥他入怀,“别害怕,这边很黑,他们看不清我们的脸。” “池峋,我不怕在阳光下爱你。”李鹤然也拥紧池峋。 一双相拥的身影在月光下凝固了很久,风从海上来狂乱地吹过,也未能将他们打扰。 返回去往餐厅的路上,有一个不知名剧组正在海边取景拍戏,李鹤然频频回眸向那边看。 “阿然,你感兴趣的话我们可以走过去一点看,迟点吃晚餐没关系。” “不了。”李鹤然摇摇头,“我就是太久没拍戏了有点羡慕他们。” 池峋听着心酸,只恨不能感同身受。像李鹤然这样一个依靠热爱活着的人,是怎样渡过被雪藏的那两年的? “但是我们阿然很快也能进组拍戏了,不用再羡慕别人了。” “嗯!”一想到这件事李鹤然又开心起来,“我挺后悔当时因为害怕背负巨额债款,畏手畏脚,不敢跟公司解约,白白浪费两年。池峋,我是不是很弱懦?” “不!”池峋停下来站定看着他,很认真地说,“我的阿然很坚毅,也很勇敢。辛苦搭建的梦想被毁坏时,他没有一蹶不振,而是在废墟上重新造了一个梦。当第二个梦想摇摇欲坠时,他也没选择平庸,而是顶着生存的压力做出常人都无法做出的抉择。我的爱人,是一个会为了梦想冒险的英雄,我很崇拜他。” “池峋……”李鹤然抱住池峋,脸颊柔软地贴在池峋的胸口,“其实,决定与昱华娱乐解约的那一刻,我也很害怕,没了稳定的工资,也接不到新工作,每天为了官司奔波,整晚整晚地失眠。那个时候我就想,如果你在我身边就好了,我一定会更有力量去面对这些,然后,我就真的遇到你了。” 李鹤然踮脚,轻啄了池峋的唇角。 “池峋,你才是我的英雄。七年前是,七年后也是。” 当李鹤然把自己像一张苍白的薄纸向他摊开时,池峋就有一种捅破那张白纸的冲动。 “阿然……” 光是听着池峋的声音,李鹤然就知道池峋接下来的动作会有多激烈。 “这是在外面。”李鹤然摁住他提醒道。 “这里没人了。”池峋反摁住李鹤然想要吻上去,却被李鹤然用手顶着胸口拉开距离。 “我得坐着。”李鹤然走到一旁的树底下,靠着树干坐下,害羞又委屈地小声道,“怕待会又没力气站了。” 池峋在他面前跪下来,单手撑着沙地。 黑色的树影落在两人身上,光线暗到很难看清彼此的脸,却也造就了一个可以肆无忌惮的安全空间。 “阿然……”一团热吻烧在了李鹤然的侧颈上,李鹤然感觉整个腰都像被顶了起来,浮上去,下不来。 “池峋……”这种游离又漂浮的感觉让李鹤然很没有安全感,他伸出一只手,紧紧抓住了池峋的手臂。 池峋的手指滑落到李鹤然平整的T恤领口往下拉,对着那片雪白咬上去,口齿噙满了茉莉花香。 “阿然,下回穿衬衫吧。” 燃烧的藤蔓植物向上游走,缠绕,再缠绕,湿粘地包裹着无法离开。 “池峋……”李鹤然闭着眼睛喘气,手轻柔地放在池峋的发顶,双腿无力地打开敞在冰凉的沙地上。 时间像是被毁掉,李鹤然根本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阿然,刚刚玩得开心吗?”池峋若有若无地吻着李鹤然的脸。 李鹤然难以启齿,只点了点头。 得到李鹤然肯定的答案,池峋满足而愉悦地笑了一声。 “阿然,跟我试试吧。试过了,你会更开心。” “我……”李鹤然往后挪了挪,将滑落的身体重新靠在树干上,“我饿了,该……吃饭去了。” 他扶着树干站起身,顾不得钻进运动鞋里硌脚的沙砾,小跑着离开。 还有力气跑,看来我亲得还不够努力。 池峋觉得用这件事来逗李鹤然实在是太有趣了,因此很坏心肠地乐此不疲。 到了餐厅,池峋借口有点工作需要处理,先出去了。 他有一束玫瑰花要补给李鹤然。 小莓替他送的,不做数。 李鹤然坐在餐厅角落,盯着结账柜上方电子屏上的出号单,目光收回时在茶饮吧台扫到一个熟悉的背影。 李鹤然觉得可能只是巧合,没太在意。 但当那人转过脸来时,目光越过许多桌的客人一眼就与他对上了,远远对他微笑。 “师兄……”李鹤然站起来,向韩澄挥了挥手。 “小然!”韩澄一边喊一边快步向李鹤然走去。 韩澄把棒球帽压得很低,几乎遮住了上半张脸,但是他声音一出来,立刻被人群包抄。有请求合影的,还有求签名的。幸好餐厅的客人不算太满,而且他在附近拍摄了两个多月,餐厅的熟客也对他见怪不怪。十分钟后,包围他的人群散了。 “师兄,好久不见。真没想到在这偶遇你。”李鹤然先走向他,“刚刚在海滩上拍戏的不会就是你吧?” “嗯。”韩澄心情很好,“我一直想去C市找你,就被这戏耽搁了。能在这遇到你,真好。” “师兄,你找我……有什么事?”虽然韩澄对自己很照顾,但是李鹤然一直把他当长辈和榜样来尊敬,保持疏离。在李鹤然看来,他们关系的亲密程度还不足以支撑韩澄跋山涉水来见自己。 “我想去找你,就一定是有什么事吗?不能单纯地想见见你?” “师兄,我不是这个意思……”出于礼貌,李鹤然违心地否认了。 “不请我坐坐?” “光顾着说话了。师兄,请!”李鹤然忙拉开一张椅子。 两人相对落座。 “小然,你怎么来蓝溪岛了?有私事?” “来试戏。” “什么戏?试得怎么样了?” “《他如雪》。说来试戏其实也不准确……”李鹤然才想起来白天压根没试戏就被轰了出来,“没走戏,但是定我饰演男主了。” “恭喜啊!”韩澄言不由衷,“《他如雪》是个好故事,但原著是冷门ip,这类题材受众群体也少,恐怕……你别怪师兄说话直啊!” “我觉得只要是好故事,就一定能引起观众的共鸣,也会被观众喜欢。毕竟,观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李鹤然固执己见。 “小然,你别怪师兄说话难听,这个小说里面的一些元素很敏感,现在上面抓得严,不一定能过审。你还想再被压一部戏吗?” “师兄,谢谢你为我考虑。但我很喜欢这个角色,也愿意承担风险。我只负责把戏演好,其他的不在我控制范围之内。” “小然,我知道你倔,但我还是希望你能认真考虑我说的话。毕竟你现在的处境……”见李鹤然脸色已经不太好,韩澄及时打住,“好了,不说这些。” “我送你的挂坠,还在用?”韩澄抿了一口热咖啡,看向桌面李鹤然手机上的篮球挂件。 “嗯。我很爱篮球。” “是吗?”韩澄装作一副才知道的样子,“还有足球、羽毛球之类的选,就刚好选到你喜欢的。” 一位服务员用木托盘端着块蛋糕出现在桌边。 “先生,您的海盐芝士蛋糕好了。” “谢谢。”李鹤然对着服务员颔首微笑。 他特意点了中份,刚好够他和池峋吃。 “师兄,你以前在剧组这么照顾我,我请你吃蛋糕吧!”李鹤然抱着“客人优先,不够再点”的想法先切了一半蛋糕放在莲花玻璃盏里推给韩澄。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海盐味的?” “我不知道……凑巧点的。”李鹤然尴尬一笑,他是因为池峋喜欢海盐味才点的这个蛋糕。 “那师兄就不客气了,刚下戏正好饿了。”韩澄用木勺舀了一小块吃,“味道很清新,不甜不淡。” “小然,你也一起吃啊。”韩澄抬头看了一眼干坐着的李鹤然,“怎么感觉你跟我生分了?” “有吗?可能是太久没见了吧。”李鹤然切了半块蛋糕里的半块盛到自己盘子里,给池峋留了另一半。 “所以说要多联系,多见面。” “师兄一直忙着拍戏,我也整天跑官司,没什么机会。” “眼下不就是机会吗?”韩澄搁下小木勺子,脸上飞起一抹笑,“我明天正好休息,带你去附近转一转。” “师兄,我明天一清早的机票……” “哦……”韩澄脸上的笑意沉下去,不再说话,默默把剩下的蛋糕吃完。 趁着韩澄低头吃蛋糕的间隙,李鹤然移动目光看向餐厅出口,焦急池峋出去这么久还没回来。 “小然……” “啊……噢,师兄。”李鹤然出走的神思被拉回来。 “下个月底我和昱华娱乐的合同就到期了,我不准备续签。” “可是……师兄,你从出道就在昱华……”李鹤然为韩澄的决定感到意外。 “昱华对我有知遇之恩。但……昱华这么对你,我不可能再在那边待下去。” “师兄,我不会因为这个就对你心存芥蒂,你完全没必要……”李鹤然感到一种负担。 “有必要!”韩澄打断李鹤然的话,“小然,我想让你知道,不管发生什么,我永远是站在你这边的。” “师兄,你……” “小然,第一次见你时,我就知道你会是个好演员,把你当优秀的后辈来爱惜。如果没有那次《黑刃追缉》的合作,我对你可能仅止于此。那时我就想,怎么会有你这么不知天高地厚的新人演员,天天给导演提意见,但你对细节的设计,在剧播出后都成了高光。你很有创作才华,还敢于表达自己,渐渐的,我被你吸引……” “师兄,你跟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李鹤然整个人都处于懵圈状态。 “小然,我知道你不喜欢男生,但我还是希望你能考虑一下,我可以等你,也想陪你一起渡过现在的难关。” “师兄,我有男朋友。”李鹤然将手机上的篮球挂件取下来,放到韩澄面前,“我不知道你当时是那个意思,收了你的礼物,让你误会了,对不起。” “小然,你怎么会有男朋友?”韩澄怎么想都觉得这是李鹤然为了拒绝他临时编的谎话。 “他怎么就不会有男朋友了?”池峋抱着一大束玫瑰花出现在李鹤然身后。 “池峋……” 第65章 第六十四章、粉丝混战 “宝贝,我回来了。”池峋把李鹤然搂到身下,亲了一口脸颊还觉得不够,又吻了嘴唇。 “有人。”李鹤然红着脸小声说,但看到玫瑰花又很开心地问,“这是送给我的吗?” “小傻瓜,我的玫瑰只会送给你一个人啊。喜欢吗?” “很喜欢。谢谢!”李鹤然接过花,牵着池峋的手一起落座。 韩澄单手捏着那个篮球挂件,脸色很不好。 “韩澄师兄,这就是我的男朋友,池峋。” “你好。”韩澄出于礼貌对池峋微笑了一下,笑声却近似冷哼,“小然怎么说也是公众人物,我奉劝池先生在公共场合克制一些,多为小然考虑,被拍到就不好了。” “不太理解韩大影帝说的不好是哪种不好?我们家阿然是去做演员的,不是做和尚。我只知道,惦记着有夫之夫,这种行为确实不好。” “你……”韩澄没话说。 “都是误会,说开就好了。”李鹤然在桌下轻轻踢了一下池峋的鞋尖,“我跟师兄很久没联系了,他也不了解我的感情状况。” “小然,我知道你现在处境艰难,特别需要爱和陪伴,但也不能因此随便找个人,还是知根知底的好。” “我们阿然不缺爱和陪伴,他有爸有妈有哥还有男朋友,就不劳烦韩大影帝操心了。”池峋睨了韩澄一眼,“阿然和我十几岁时就认识了,他连我身上有几道疤都说得出。韩大影帝说得对,这找人啊,还是得知根知底,总比找一年二载都没联系过的人好。” 韩澄被气得胃部发胀。 “小然,你这么喜欢这个挂件,就继续用吧,不必还我。”韩澄把篮球挂件递向李鹤然,“不代表什么,就当前辈送给你的礼物。” “师兄,对不起,我不能收。”李鹤然虽然舍不得这个篮球挂件,但还是没伸手接。 “宝贝,这可是我送给你的礼物,你怎么能给别人?”池峋夺走韩澄手里的挂件,从兜里拿出另一个篮球挂件丢回给韩澄,“这才是你的,奉还。” “你!”韩澄发现池峋盗了他的版,“池先生送人礼物还送赝品,可真够有趣的。” 李鹤然把篮球挂件扣回手机壳上,脸上浮现着失而复得的喜悦。 “我们阿然喜欢,我们阿然开心就好。”池峋不耐烦地向后倒,靠在椅背上,“怎么,韩大影帝这么闲,要继续坐在这看我和阿然约会吗?” “师兄,您拍戏也辛苦,早点回去休息吧。我们下次再聊。”李鹤然婉转道。 “小然,那我先回房间,晚点给你发消息。”韩澄只好起身,准备离开。 “韩大影帝还是别给我们家阿然发消息了吧!”池峋站起身挑衅道,“小情侣晚点在酒店总要干点什么,不希望被打扰。” “池峋!”李鹤然拽着池峋坐回座位。 韩澄没回头,用余光不满地瞥了一眼池峋,没说什么便走了。 “池峋,我跟韩澄师兄之间真的没什么。这七年间,我也没喜欢过别人,心里只有你一个。”李鹤然怕池峋胡思乱想,用手指轻轻戳了戳池峋的小臂,“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池峋手肘抵在桌面,一手托着脑侧看向李鹤然。 “招蜂引蝶。” “谁招蜂引蝶了?”李鹤然心里觉得奇怪,明明他跟韩澄是纯粹的,怎么有种被捉奸在床的心虚感。 “蜂和蝶的错,我的花是无辜的。”池峋双手捧着李鹤然的脸蛋,“我的花是自由的,他想怎么绽放就怎么绽放。” “你才是花呢!”李鹤然害羞地转过脸去,不看池峋。 “我怎么舍得生我们家阿然的气呢?我是气这个姓韩的居然吃了我大半块海盐芝士蛋糕,这可是我家宝贝点给我的。” “我请师兄吃的,他毕竟是客人。池峋,别气了嘛。”李鹤然挖了一勺子蛋糕送到池峋嘴边,“我喂你。啊——” 池峋憋住笑,吃下那勺蛋糕。 “消气没?”李鹤然凑上前看池峋的表情。 “没。”池峋假装严肃,“你再……亲我一口。” 李鹤然一把掰过池峋的脸面向自己,闭上眼吻了上去,舌尖温柔触碰池峋口腔里粉色的软肉,引发一场潮湿的纠缠。 “这下消气没?”李鹤然认真看他眼睛,“池峋,你不要得寸进尺。” “消……消气了。”突然这么近距离地看着李鹤然的眼睛,池峋有点魂不守舍,像被下了蛊,“阿然,你是最伟大的艺术品。” 李鹤然退开身体,轻轻一笑。 你逃不掉的。 吃过晚饭,刚回到酒店房间,李鹤然就遭受了苏晴的电话轰炸。 “我的好大哥,一天天的不让人省心!” “晴姐,我又干什么了?”李鹤然一脸懵,他自我感觉最近表现都挺良好的。 “我哪知道你干什么了?热搜还没来得及点进去看别人就告诉我你广场被屠了!”苏晴一边通话一边点开热搜榜,看到“褚卫 李鹤然”这个词条高挂榜一,瞬间气血上涌,“拍个杂志你都能闹到热搜第一李小然你小子牛啊你!” “啊……”李鹤然吓了一大跳,他出道以来就没上过热搜,第一次上热搜居然就直冲第一。 苏晴点进热搜词条,阅读量已经过亿,并在快速增长。以她多年的从业经验来看,这个词条不是买的,是纯纯被褚卫粉、李鹤然粉、唐沁粉、褚唐CP粉四方大混战撕上去的。 热搜的第一条内容是《My Beauty》杂志官方号发布的一个褚卫、唐沁和李鹤然的拍摄花絮视频。 视频下面的前几条评论都是褚卫和唐沁CP粉、双方唯粉的控评,直到第六条,是一个路人发布的评论。 “穿蓝衣服的小哥哥帅到我心坎了,怎么感觉比褚卫还帅,跟唐沁站在一起好般配啊!” “感谢您对演员李鹤然的喜欢,但我们不攀不比不拉踩。”一位羽毛紧急出来稳场面,但腥风血雨一旦掀起就无法停止。 “姐妹,嗑吗?莓果太太的文,超香。”一位李鹤然唐沁的CP粉直接贴出了“给李一颗唐”超话链接。 这波直接把褚卫唯粉、褚唐CP粉都得罪了。 褚唐CP粉:糊到地心的人怎么敢的啊?只有褚哥配得上我沁姐! 唐沁唯粉:剧都完播了CP粉怎么还一直阴魂不散啊,这么稀罕褚卫把你们的宝贝演技废柴拖走好吧,我沁姐独美! 褚卫唯粉:谁再骂我家褚卫宝贝谁就死了!你家老女人上赶着炒CP、营销演技才别太恶心! 羽毛:然哥,无妄之灾,挺住!我们羽毛人少力量大! 褚唐CP粉:《吹动旧桃花》里的哑巴丑逼能不能离我的CP远一点! 羽毛:一个演员愿意为了角色扮丑却被当做黑点,内娱完了。 第二条内容是一位褚唐的CP大粉发布的一个《吹动旧桃花》里李鹤然片段的cut,配字:走过路过都来看看碰瓷我CP的李鹤然大丑逼,别光看美颜照片啊! 路人:看哭了。 褚唐CP大粉:是吧,我也被丑哭了。 路人:感动哭了。这啥电影还是电视剧啊,想看! 羽毛:《吹动旧桃花》,网上直接搜就能看,公益微电影,免费的,豆瓣评分9.0,超好看! 这…… 这到底是黑还是安利啊? 苏晴继续往下滑,第三条居然是《My Beauty》杂志社摄影师“山有木兮”发的一组李鹤然的烟火照片,配字:带大家看点真正的帅哥,给李鹤然老师拍摄不是工作,是享受! 最最最离谱的是,这条微博还带了热搜词条,这不明晃晃跟褚卫对着干嘛! 苏晴第一次见到李鹤然时就觉得惊为天人,带了李鹤然以后更是被他的性格、才华吸引,炒了昱华娱乐的鱿鱼也要跟着李鹤然,发誓一定要让内娱发现李鹤然这块宝藏。 她最恨的就是李鹤然不上镜,镜头根本没办法真实还原李鹤然的美貌。 “这个《My Beauty》的王牌摄影师还真的有两把刷子,感觉把我家李小然的美貌还原了99%。” 评论区都是被帅到吱哇乱叫的羽毛和个别点进词条看热闹的路人。 “我草!快把朕的盆拿来,接鼻血!” “去他的妈粉!突然有了世俗的想法!” “是仙子吧呜呜X﹏X” “我愿称之为我然哥出道以来的封神图!” “谢谢木兮老师这么暖心,维护我家小可爱~” “山有木兮”回复:也是我家小可爱! 羽毛:哈哈哈木兮老师这是爱上了吗? “山有木兮”:我惨了,我坠入爱河了! 羽毛:木兮老师好大胆好幽默啊哈哈哈~ 另一个羽毛:然哥,出门在外,女的男的都小心点。 不对啊…… 这照片明显是在海边拍的。 李小然现在在蓝溪岛,应该就是在蓝溪岛新拍的私图。 苏晴越推理越觉得不对劲。 木兮怎么会跑去蓝溪岛给李小然拍私图? “李小然,你这照片哪拍的啊?” “什么照片啊……”李鹤然还在看《My Beauty》花絮视频下的评论区。 “你再往下翻两条,就木兮老师发的那组你玩仙女棒的照片。” 什么! 李鹤然紧忙退出去,一眼就看到池峋发的那条微博。 “池峋你……!”李鹤然看了一眼池峋,急到快要嘴瓢。 池峋倒是风雨不动安如山。 “嗯……”李鹤然在想要怎么编。 “嗯什么嗯?李鹤然,你少跟我玩这些小九九!是不是蓝溪岛拍的?” “嗯。”李鹤然只好承认。 “木兮老师也在蓝溪岛?” “嗯。他……休假,陪我……”李鹤然正想跟苏晴坦白。 “哦我知道了,他休假去蓝溪岛玩,然后你们偶遇了,他给你拍了私图?”苏晴先一步脑补了事件的全过程,“你俩就睡了一晚就睡出这么好的关系来了?” “啊……?”李鹤然不知道他醉酒当晚苏晴跟池峋通过电话的事,因此不明白苏晴在说什么,“我现在是跟他住一起。” “原来你的新房东就是他!租金贵不贵啊?” “啊……?不贵,就……” 免费吧…… “李鹤然你不得了啊!才几分钟就涨了十万粉!因祸得福啧啧啧……”看到李鹤然涨粉苏晴的气就消了,“算了不埋汰你了,早点休息吧。” “噢……” “宝贝儿,别理那些键盘侠。”池峋走到李鹤然身后抱住他。 “这不算什么。”选择了需要面向大众的这个职业,李鹤然就做好了要承受议论的准备,只是他害怕池峋会因为维护他而受到伤害。 “池峋,你发那条微博,别人会不会骂你?”李鹤然回身抱住池峋,“下次不要这样了,如果看到别人说你,我会伤心。” “可别人这样说我的阿然,我也会伤心的。”池峋吻了吻李鹤然的上嘴唇,“我们都不许伤心,好吗?” 池峋伸出小拇指。 “嗯。”李鹤然笑着点头,和池峋拉钩。 “我要去看看我的羽毛了,今晚他们肯定受委屈了。” 李鹤然点开自己的广场,发现广场早被羽毛们洗干净了,发的帖子都是正面的。他还刷到半个小时前一个小羽毛组织大家洗广场的帖子。 “羽毛们加油干!别让然哥看到这些脏东西!” “怎么办我玻璃心,越看越气今晚要睡不着了!太欺负人了怎么能这样说我顶好顶好的宝宝!” 李鹤然抱着玫瑰花和《他如雪》的原著小说让池峋拍了张照片,到超话发微博。配字:别看了,早点睡吧!让我的花香伴你入眠。过段时间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 第66章 第六十五章、风情万种 “国外高定,斥巨资,空运?”池峋一手推着行李箱一手拿着手机看小莓发过来的信息,笑着摇摇头,“真好奇这丫头片子到底给你买了什么礼物。” “小莓没说吗?” “她不肯说,只说是超级surprise,要等你亲启。搞得这样神神秘秘,说实话我有点怕。” “不至于吧……”李鹤然没有多想,“我倒是挺期待的。待会去快递柜拿了就知道了。” “万一送了什么奇奇怪怪的礼物……”一直走到快递柜前,池峋还悬着一颗心。 是一个包装很好看的水蓝色快递盒,拿在手上很轻。信息单上也没写具体是什么东西,只标注了产品颜色:香草蓝。 “虽然还不知道是什么,但是是我最喜欢的蓝色。” 一回到家,李鹤然就抱着快递盒坐在床前的地毯上拆。打开最外层的盒子,李鹤然终于看到产品名称。 月夜蓝心睡衣套装。 一打开盒盖,一套折叠整齐的睡衣套装就出现在他面前。 “这个蓝色调得好美哦!”李鹤然上手去摸睡衣的料子,“好丝滑的手感,穿着睡觉一定很舒服。” “还送了香囊。”池峋把香囊拿出来,放在鼻尖闻了闻,本以为会是某种花香,没想到却是淡淡的海盐味。 “这个礼物算surprise吗?” “当然算了。从没见过这么特别的蓝。小莓很用心。” “看来我这个妹妹还是有靠谱的时候。”池峋满意地点点头,给小莓发去消息。 池峋:收到你的surprise了。 小莓:怎么样?嫂子喜不喜欢? 池峋:他挺喜欢的。 小莓:哥,那你喜不喜欢啊~ 池峋:你嫂子喜欢我就喜欢啊 小莓:呵,你就装吧! 池峋没看懂小莓在说他装什么,但也没追问,他早就习惯小莓说一些思维跳跃的话。 “池峋,我想试试。” “去试吧。”池峋看向衣帽间,“我先去煮点海鲜粥,早上吃腻了吧。” “嗯。那个煎饼死贵还这么油。多给我放点葱花。” “好的,小家伙。”池峋摸摸他的头,“我很快弄好回来。” “嗯。” 池峋离开后,李鹤然就抱着睡衣盒进衣帽间了。 池峋备好食材放到锅里,开启煮粥模式后就又返回了房间。 房间没有人。 只要看不到李鹤然的影子,池峋心中就有一种强烈的落空感。 “阿然,你还在里面吗?”池峋向衣帽间走去,拉开帘子。 李鹤然正半褪下挂在肩上的睡衣,听到池峋的声音他惊慌地扭过头。 “池峋,这睡衣……不太适合我……”李鹤然声音微微发抖,像是被池峋的突然到访吓到了。 池峋快步走进衣帽间,拉上帘子,没说话,只盯着李鹤然看。 他没想到这睡衣穿在李鹤然身上是这样的…… 风情万种…… 上身是一件带着腰带的睡袍,长度刚好露出李鹤然好看的小腿,下身…… 因为衣料几乎薄到透明,所以池峋能看到下身是一条同色系丝绸短裤,空荡荡地飘着。 睡袍轻盈而飘逸,哪怕李鹤然只是做了往后退一步这样的小幅动作,衣料也快要飘起来,他那有些泛粉的皮肤在睡袍下若隐若现。胸口处做了月白色彼岸花的刺绣,遮蔽度很高,激起了池峋探寻的欲望。 “阿然……”池峋向他走过去。 李鹤然绯红着一张脸往后退。 “我要换了……”慌乱之间李鹤然撞倒了后面挂满衣服的架子。 “小心!”池峋跨步上前抱住他,顺势倒在了那堆衣服上。 一层薄纱飘起,落在了李鹤然的脸上。 “阿然,别换了……”池峋拿掉李鹤然脸上的薄纱。 这张脸,真像在清水里洗过的纯白花瓣。 池峋单手握着睡袍上的腰带轻轻一抽,睡袍就微微敞开来了。 “这下看清了。” “池峋……”李鹤然红着脸拿起换下来的T恤衫盖在身上,“你出去,我要换衣服。” “为什么要换?你也很喜欢不是吗?不然不会偷偷穿在身上。” “我……我没有偷偷!”李鹤然小声辩解,“就是……好奇。” “那我问你,你觉得这套睡衣漂亮吗?”池峋直盯着他的眼睛,“不许撒谎。” “漂亮……可……” “阿然,觉得漂亮觉得喜欢就穿着,去做一切可以让你愉悦的事情。在我面前,你还顾忌什么?” 池峋牵起李鹤然被睡袍衣料盖住手背的手,放到鼻尖嗅了嗅。 “是海盐的味道。阿然,你知道这让我想起什么吗?” “什么……” “昨晚你点给我的那块海盐蛋糕。香气很迷人,入口有淡淡的甜味,很软很软,我好像还没咬,就在我嘴里化了。阿然,你能想象那种感觉吗?” “我……” 池峋与他掌心相贴,十指交扣。 “阿然……”池峋低下头,吻他无名指的指节,不间断地发出的气音,让李鹤然的神经变得异常兴奋。 隔着一层薄脆的皮肤,李鹤然感觉指骨被吻得发烫。那个吻仿佛一个燃点,点燃了他的全身。 “阿然,我们的掌心都出汗了。”池峋笑道。 “刚刚忘记把空调打开,有点热,我去开。”李鹤然想起身,却被池峋锁住腰。 “别去了。湿了就湿了,等出去洗个澡就好了。” “我……”李鹤然鬓角淌下汗来。 “阿然,你为什么这么紧张?你在怕什么?” “我……我怕你对我……” “怕我对你做那种事?” 李鹤然不说话,点了下头。 “为什么不愿意跟我……你不喜欢我?”池峋故意激他。 “我喜欢!” “喜欢为什么还这么抗拒?你的喜欢只是嘴上说说吗?” “不是的!池峋,我喜欢你啊……”李鹤然感觉池峋看不到自己的心,委屈到眼泪掉下来,“我好喜欢你,好喜欢你的……” 一看到李鹤然掉眼泪,池峋就感到深深的自责。 “小家伙,别哭了,是我不对。”池峋吻掉他的眼泪,“我知道,我知道我们阿然很喜欢很喜欢我。” “你不知道……”李鹤然赌气低着头,不去看池峋。 “如果你非要我用这件事来证明……”李鹤然自觉地趴下来,像一个奔赴刑场任人宰割的犯人,“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好了,别生气了。”池峋把他抱在怀里哄,“我的小家伙,我知道错了,我不逼你。” “池峋,可我老是这样,你会不会觉得累?或者,慢慢的就不喜欢我了。” “我不会。我爱我的阿然,我希望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不做什么就不做什么。” “池峋,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李鹤然搂住池峋的脖子大哭起来,为自己不能满足池峋的要求而愧疚,“我就是……就是……我好像什么都做不好!” “怎么会呢?我的阿然打篮球很厉害,会弹钢琴,唱歌好听,还是一名优秀的演员,还会在我难过的时候讲冷笑话逗我开心。只要他认定的事,就会做得很好很好。” “池峋,可你为我做了这么多事,我好像不能为你做点什么。要不……我为你做饭?” “什么饭?煎春卷吗?谋杀亲夫啊?” 李鹤然被逗得哭声变笑声。 “那次真的是个意外,我正常发挥的时候味道还是可以的。”李鹤然不满地撇了撇嘴。 说到做饭,李鹤然突然想到厨房里还煮着海鲜粥。 “池峋,我去厨房看看粥会不会烧糊了。” “别跑。”池峋抱紧他不松手,“那个锅是智能的,煮熟了会自动保温。” “哦。” 李鹤然找不到理由出去,又穿成这副样子坐在池峋怀里,觉得很害羞。睡袍不仅薄如蝉翼,侧面还有个高开叉,他甚至不敢乱动,怕一不小心就衣不蔽体。 两人相看无言,李鹤然一动不动。 “怎么?被点了穴道?”池峋笑话他。 “哦……”李鹤然稍稍挪动了一下身体。 池峋看向一旁装睡衣的纸盒。 李鹤然注意到池峋在看纸盒,连忙把纸盒往衣服堆里掖。 “我都看到了。藏什么藏?”池峋把纸盒拽到身边,看到里面还剩一条腰链。 “这个……”池峋把腰链拿在手上,“怎么没戴上?” “我……”李鹤然把脸别过去,“你好烦啊!” “这些都是小莓送的,要烦烦她去,我不背这锅。” “我不管,池峋好烦!好烦池峋!”李鹤然从池峋怀里挣脱,一转身却看到镜子里穿着睡袍风流婉转的自己,他不禁怔在原地。 池峋隔着丝滑的睡袍衣料拥着李鹤然,也看着镜子。 “阿然,看到了吗?你穿这套睡袍,真的很漂亮。”池峋又拿出那条腰链,“试一下好吗?” 李鹤然看着腰链上那只纯银色的小蝴蝶,有些动摇。 “阿然,你的腰这么细,戴这个,一定很好看。”池峋双手扶上那段窄腰,“我帮你戴上,好不好?” 李鹤然不说话,只有呼吸在不断加快。 池峋的掌心能感受到李鹤然的小腹在微微起伏。 “小家伙,很快就好了。”池峋用腰链松松垮垮地绕了李鹤然的腰两圈,那只银色蝴蝶顺着李鹤然的腹部垂落下来。 “阿然,好看极了……”池峋直勾勾地看着李鹤然的腰。 “池峋,我都这样了,你还穿得这么整齐。对我是不是不太公平?”李鹤然用食指勾住池峋的衬衣领口,开始伸手解他的纽扣,一颗,两颗。 到第三颗的时候,池峋握住了他的手。 “阿然,你动作太慢了。我等不及了。”池峋粗鲁地扯开剩余的扣子,一把把李鹤然摁进衣服堆里。 当两片粉色的柔软交互着搅弄时,他们感受到一种极致愉悦的窒息感。 欲望被催发得混乱不堪,以至于他们来不及思考要怎样靠近对方的身体,只想要强烈的触碰来释放无法摁压在身体里的爱意。就像盛夏的一场暴雨来临,他们想要淋雨,以什么样的姿势冲进雨中已经不重要,全身湿透也毫不在乎。 接吻中两副身体会有意无意地触碰,李鹤然能感受到池峋烫的皮肤,但贴在腰间的腰链,还有那只因为两人大幅的动作而晃来晃去的银蝶却很冰冷。 “好凉……”李鹤然哼了一声。 池峋知道李鹤然在说腰链。 “冰到我的小家伙了吗?”池峋跪下身,沿着李鹤然的腰链吻上去,被吻过的腰链重新贴在李鹤然皮肤上时很暖。 “池峋,我很喜欢很喜欢你,很爱很爱你!” “我知道,阿然很喜欢、很喜欢我。”池峋没想到李鹤然还在介怀说他不喜欢自己的事,发誓以后再也不这样质疑李鹤然让他伤心。 李鹤然无意间抬手,不小心碰到池峋的敏感部位,吓到不敢再乱动。 “阿然,你故意的吗?想让我干什么?” “我……我不小心的。” “上衣都……”池峋抓着李鹤然的手放在自己身上,“只接吻,像话吗?” “你说过……不逼我的。” “可你也说过,如果我非要用这件事来证明,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阿然,你说话不算话?” “没……我……” “这里太委屈你了。”池峋抱着李鹤然站起来,“小家伙,抱你到床上去。” 就在这时,大厅的门被敲响了。 “池峋,有人……” 李鹤然觉得奇怪,明明刚刚很害怕,这会子被打扰,怎么感觉有一丝丝不爽呢…… 第67章 第六十六章、接送下班 透过窗帘被洞烧的小圆孔,可以清晰地看到少女湿着汗水的挺秀的背。 暮色降临,空荡荡的练功房只留下唐依瞳一个人。她用白毛巾擦了把汗,就地脱掉了练舞服,从包里拿出干爽的白T恤换上。四周没有人,也没有异响,但唐依瞳总感觉有双眼睛在看着自己。 她缓缓向窗口走去,猛地拉开窗帘,外面只有漆黑的灌木丛影。 她松了一口气,决定以后还是不要一个人练到这么晚。 突然,手机响了。 看到来电人的名字,她心里倏然安稳许多。 “喂,李鹤然。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唐依瞳开门见山,“说吧,找我什么事?” “我最近签了个剧组,女主角一直没着落,我跟导演推荐了你。你愿不愿意试一试?” “李鹤然,你怎么想的啊?我,一跳舞的,去演戏?” “相信我,这个角色跟你很契合,而且角色本身也是很会跳舞的。” 一听到是要演一个很会跳舞的人,唐依瞳有些动摇。通过影视作品让更多人看到自己的舞蹈,何乐而不为呢? “你是演男主吧?” “嗯。” “那如果有吻戏我就不去了,跟你太熟了,下不去嘴。” “想什么呢?你演我女儿。” “我,跟你同岁,演你女儿?!” “你先别吃惊。剧本里面男主就是早婚的,跟女儿的年龄差是二十岁。你娃娃脸演高中生完全没问题,我这边会提前做一些准备,让自己的皮肤状态更苍老些,化妆师也会帮忙。” “你在这部戏里死老婆了?” 李鹤然:??? “现在的电视剧不都是谈情说爱吗?男主有老婆还轮得到我做女主。” “你要是有意出演我先发剧本大纲给你看。这部戏算是双女主,分别是男主的妻子和女儿,里面展现的爱情、亲情都很动人。” “那你先发过来我看下。不跟你磨叽了,要赶回宿舍了。一个人在练功房怪阴森的。”唐依瞳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打开练功房的房门下了悠长的旋转楼梯。 “我电话陪你到宿舍吧。” “哟,怪绅士的。”唐依瞳锁上练功楼的大门,完全没注意到黑暗中一双发光的眼睛。 “那个人还缠着你吗?”李鹤然听唐一飞提起过读书时老是来找唐依瞳的郑怀朝前些天偷了唐依瞳手机,逼迫她见面。 “我哥报警后他就没来找我了。而且我跟他撕破脸了,告诉他我男朋友就是你,反正你也单身,帮忙打个掩护哈。” “啊!……”李鹤然吓到咳嗽了一声,“宋希清单身干嘛不找他?” “你更帅啊,说出去有面子。” “我……有对象。”李鹤然带着羞涩又兴奋的心情坦白道,“怕他生气。下次别再跟别人说我是你男朋友了。” “你谈恋爱了?!”唐依瞳八卦之心熊熊燃起,“谁啊?” “我要先问他的意见。以后有机会再带他来见你们吧,你们认识的。” “真好!那我先祝你们长长久久啊!” “谢谢。”李鹤然不自觉地笑了一下。 挂断电话后,李鹤然给唐依瞳发了剧本大纲,然后继续窝在沙发上看快要翻到烂的《他如雪》小说。每次看,他都特别心疼谢晏秋这个角色,代入自己是谢晏秋会忍不住落泪。但是看到谢晏秋以新的身份重新回到妻女身边,又会发自内心高兴。 书被翻到 第三十章《绮丽之吻》,李鹤然跟随着那些他几乎背到滚瓜烂熟的文字,再一次掉落《他如雪》的时空中…… 他看过《他如雪》的拍摄日程,第一场要拍的戏就是《绮丽之吻》,也就是说,一进组他就要跟女主角拍床戏。 他犯了难,不知道怎么跟池峋报备这件事。 饰演鄢玉禾的女演员叫徐山姗,比李鹤然大七岁,是他很尊敬的一位演员前辈,但也是媒体笔下人老珠黄的过气小花。七年前,年仅二十七岁的徐山姗凭借出色的演技、清丽的外貌从一众女演员中脱颖而出,却在最当红时嫁了一个圈外人,就此息影。《他如雪》是她婚后复出参演的 第一部作品。这么些年,没有作品的支撑,徐山姗的观众缘也消耗殆尽,她的加入并未让媒体对《他如雪》这一又小又穷的剧组多加关注。 “对啊,山姗姐她爱人也是圈外人,我可以问问她要怎么跟爱人沟通这种事。”李鹤然感觉找到了救星,向徐山姗发了信息。 谁知徐山姗发了个无奈摊双手的表情包,只回了四个字。 无法沟通。 李鹤然:山姗姐,那后来呢? 徐山姗:当然要一方妥协了。他接受不了我的职业,所以我就退圈了。 为了爱情,山姗姐牺牲好大啊! 李鹤然为徐山姗感到可惜。 李鹤然:那这次《他如雪》第一场就要拍床。戏,您爱人不闹意见吗? 徐山姗发了个笑哭的表情包。 徐山姗:半年前我俩就离婚了,他还闹什么意见。 李鹤然:对不起,我不了解情况。 徐山姗倒是表现得毫不在意,言辞之中反而透露着恢复单身的喜悦。 徐山姗:我算是看明白了,爱情靠不住的。如果他真的爱我,当初就不会让我放弃自己喜爱的演艺事业。 李鹤然:如果对方是支持的呢? 新消息发出去后,徐山姗一直没回复,李鹤然便放下了手机。 空气好像突然间变得有点闷。李鹤然把空调打开,身上还是热的。他不确定这种生理上的感受到底是升高的室温引起的,还是因为他刚刚看完《绮丽之吻》这种引人遐想的文字桥段。 这几天池峋总是加班到很晚回来,看不到他,李鹤然情绪有点不稳定。 他感觉自己这几天格外地需要被爱。 沙发毯盖在脸上,李鹤然的眼前一片漆黑,他却仿佛看到那天他穿着月夜蓝心的睡袍和池峋在衣帽间接吻的画面。 如果那天不是池峋帮他买的床到货了,如果快递员没有敲门,他们之间会发生什么呢?那会是一种怎样的感受呢? 李鹤然总是会忍不住臆想…… 他被自己的想法羞耻到了,便打开电视机试图转移注意力。 “为取得传销组织信任,深入传销窝点进行调查,我台记者江晓格式化手机,清除身份信息。江晓通过隐藏摄像头记录了传销组织的犯罪全过程,接下来由江晓进行现场报道。” “大家好,我是江晓。目前三十五位大学生已成功被解救……”画面上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年轻人,像是刚大学毕业。 “各位观众朋友们,本期的《现场直击》就到此结束了。守护正义家园是我台不变的追求与初心,欢迎各位市民朋友们积极举报身边的违法犯罪行为。下一期《家暴不是家务事》,我们将倾听一位朋友的亲身自述。明晚八点,我们不见不散。” 《现场直击》播完后,开始播放无聊的明星绯闻,标题是“上升期男模与昱华娱乐小少爷当街热吻”。 画面中男生的侧脸让李鹤然的心猛地收缩了一下。 是官锦! 他回国了? 李鹤然并不了解官锦,但他能感觉到这个人是池峋的阴影。他害怕官锦回国这件事会影响池峋的心情,因此心里的预感很不好。 正当他烦躁时,有人敲门。 李鹤然去开门,一个外卖员提着纸袋立在门口。 “李二牛请签收一下。” “李二牛?”李鹤然满头雾水,“我家没这个人。您是不是送错了?” 外卖员不自信地又看了一眼门牌号。 “是池峋先生家吧?手机尾号0327?” “是。谢谢!”李鹤然尴尬地接过袋子。 他给池峋发消息。 “敢问李二牛是哪位大哥啊?” 池峋:不觉得这个名字很孔武有力吗?任谁来家里也不敢造次。 李鹤然:你干脆叫李大牛得了,比李二牛有气势多了。 池峋望着屏幕发笑。 “是你最爱的草莓酥。还有半小时下班,等我回来。” “嗯。你专心工作吧。” 李鹤然蹦蹦跳跳地去拆外卖袋子,看到发票备注里打印着一行小字。 “池峋不在,特派草莓酥相伴。” 李鹤然心里暖洋洋的,把发票撕下来,裱在了相册本里。 吃过草莓酥后,李鹤然听到窗外响起雨声。 他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给窗户开了条小缝,雨水就被风吹着跑进来落在手臂皮肤上,凉凉的。 “降温了。”李鹤然把窗户关实。 透过玻璃,他能清晰地看到伸到窗前的树叶被打湿,在黑夜中发着亮光。楼下路面上有浅浅的积水,被昏黄的路灯照耀着。 李鹤然想起来池峋出门时没带雨具,穿得也单薄,于是带上伞和外套,打车去池峋公司,准备接他下班。 虽然打着伞,但雨势太大,从计程车上下来穿过阶梯抵达《My Beauty》杂志社大厅时,李鹤然的身上有些湿。 “先生,请问您找谁?需要帮忙吗?”前台看他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很久,便主动过去询问。 “谢谢,不用,我等人。”李鹤然抬起头对前台微笑了一下。 “您是木兮老师的朋友吧?”看清李鹤然的脸后,前台好奇地问道。 “嗯……”李鹤然很惊讶前台都知道他和池峋有关系。 “木兮老师工位上一直放着您的照片,我还以为他也是您的粉丝呢。”说着前台拿出一张卡片和一支签字笔,“可以帮我签个名吗?” “可以。”李鹤然接过卡片,是《吹动旧桃花》的剧照。 签过名后,李鹤然把卡片和签字笔递回给前台。 前台前脚刚走,池峋后脚就从电梯出来了,他一眼就看到了安坐在沙发上的李鹤然,很意外。 因为李鹤然是侧对着电梯门,因此完全没发现池峋。 第68章 第六十七章、良药是甜 “小家伙,和美女聊天开心吗?” 李鹤然侧过头,看到池峋就在眼前。 “开心啊,某人又没时间陪我聊。”李鹤然顺着池峋的酸话说下去。 池峋笑着伸手把李鹤然揽到身下,吻了他额头,小声威胁道: “阿然,你再刺激我,回家我可就要跟你刺激了。” “谁怕你啊?”李鹤然一脸傲气,说话的气势却弱下去。 说话间,一件外套已经披在了他肩上。 “池峋,这个是带给你的。”李鹤然想把外套从肩头扯下来,却被池峋扣住了手。 “下次下大雨别出来给我送伞了,都淋湿了。会着凉,而且……”池峋看着李鹤然的胸口,“白衬衫浸水了会变得透明。” “你……!”李鹤然吓得赶紧把外套捂紧了。 “好了。我们回家。”池峋的手指轻轻蹭上李鹤然的耳垂,李鹤然感受到他因为长久握照相机而生在指肚上的茧。 池峋牵着他的手去了车库。 “池峋,你今天工作了十一个小时,很累吧?”李鹤然抬头看着池峋疲惫的眼睛,“我来开车好吗?” “还好,中午有休息的。”池峋打开车门。 “逞强!哼!”李鹤然抢过车钥匙,他能感觉到池峋不仅仅是生理上的疲惫,心情似乎也很低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下雨天的缘故。 “让我也感受下开大奔的感觉,好不好?”李鹤然笑着晃了晃钥匙,把池峋强塞进车里,“乖乖享受私人司机李鹤然为您提供的服务。” 池峋笑了下,由着他去了。 汽车缓缓启动,驶入雨幕中。 池峋望着窗外发呆。 一片片的雨水顺着窗玻璃淌下来,偶尔会在中途分流了轨迹,形成各种形状的水渍。窗外黛黑的树影和红色的灯影映在窗玻璃上模糊得像一幅混乱的油画。 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人的身影从那幅油画里泛化出来,一片热的鲜血自女人的裙摆向上浸染,直至吞噬了女人全部的身影。 池峋闭上了眼睛,靠在倚背上,觉得很累。 “池峋,你午饭吃的什么?”李鹤然从后视镜察觉到池峋的异样,便跟他聊天转移他的注意力。 “蛋炒饭和排骨海带汤。阿然,你呢?” “我吃面。” “就只吃这个?”池峋觉得他吃得太简单,“营养能跟上吗?” “你别藐视我的面,我的面可是钙铁锌维生素样样有。” “什么面这么十全大补?”池峋被李鹤然这描述吊起了胃口。 “好想见你一面啊!”李鹤然一本正经。 池峋愣了一秒,反应过来时“噗”的一声笑出来,手扶着额头半个身子倒在靠背上鹅笑了大半天。 “有这么好笑吗?”一直到车开回小区,池峋还会时不时回味着笑出声来,李鹤然理解不了。 “不好笑,一点也不好笑。”池峋一边说还一边笑个不停。 一回到家,池峋就催促李鹤然去洗澡,怕他穿湿的衣服受凉生病。 “池峋,你先去洗吧,洗完可以早点休息。” “阿然,再跟我讨价还价,信不信我抱着你一起洗?” “我……我要去洗了……”李鹤然一溜烟跑回房间拿换洗睡衣进了浴室,还很不放心地朝浴室外的池峋大喊,“不许进来!” “脱好没?我进来了?”池峋故意往浴室走了几步逗他。 “你敢?!”紧接着就是浴室门反锁的声音。 李鹤然洗完出来后,池峋正抱着睡衣坐在沙发上。 “池峋,你去吧。”李鹤然在池峋身边坐下,“我在这等你。” “嗯。”池峋进了浴室。 李鹤然随手拿了本书看。 “阿然,过来。”不知过了多久,池峋在浴室喊他。 李鹤然放下书,走过去。浴室门打开的,池峋已经洗好穿着睡衣站在洗手台前,一手握着吹风机。 “头发还很湿,过来吹一下。”池峋把他拉到身前。 “毛巾擦过了。” “你头发密,不容易擦干。还是吹一下,别湿着感冒了。”池峋打开开关,温热的风覆上李鹤然的发顶。 吹到李鹤然发尾干透,池峋才停住手。 他微微俯下身,双手握着李鹤然的脸。 “小家伙,好晚了,早点休息吧。” “池峋……”李鹤然抓住池峋的手,“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看到李鹤然小心翼翼的表情,池峋总感觉不会是什么好问题。 “你……看过我的吻戏吗?” “怎么突然提这个?”池峋的脸色瞬间拉了下来。 “就……你不是说看过我所有的戏吗?” “那个,看不了一点。”池峋坦白,“快进,闭眼,捂耳朵,关掉电脑!” “马上就要进组了,我第一场就拍床。戏。你会介意吗?” “到……什么程度?”池峋很不想听,但不了解清楚他心里又没底。 “就……两个人脱了上衣抱在一起在床上……” “咳咳……”池峋故意咳嗽几声打断李鹤然的话。 池峋实在受不了。李鹤然跟别人的吻戏已经够让他发疯了,这会子还要去拍床。戏。 但是看过《他如雪》小说原著的他深知,这是一场很重要的戏,对于推动后续父女矛盾爆发的剧情起着重要作用。作为谢晏秋的饰演者,李鹤然有责任去完成这部分内容。 理智让池峋维持了表面稳定的情绪。 “我不会介意。这是你的工作。” “真的吗?”李鹤然还是担心自己的工作会给池峋带来不好的情绪。 “真的。”池峋口是心非道,不愿给李鹤然增添心理负担,“别想那么多,安心睡觉。” “嗯。” 互道晚安后,两人去到各自的房间睡觉。 一打开房门,李鹤然就看到书桌上放着的贝壳笔筒,被黏合得让人看不出来它曾经破碎过。 李鹤然没想到就他这一会儿洗澡的功夫,池峋就悄悄把答应他的事完成了。 睡前李鹤然打开手机查收信息,看到徐山姗回复了自己。 李鹤然:如果对方是支持的呢? 徐山姗:那千万要抓紧他的手哦! 睡到半夜,李鹤然被愈演愈烈的暴雨声吵醒,他听到巨大的雷鸣。 池峋会不会害怕呢? 抱着这样的担心,李鹤然出房门去到池峋卧室门口,轻轻敲门。 “池峋,你睡了吗?” 很快,门被打开。 “找我这么小声干嘛?” “怕你已经睡着了吵到你。”李鹤然能看出来池峋不像刚醒的样子,大概率失眠了,“打雷了,池峋,你怕吗?” 听到李鹤然这样问,池峋怔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想起来曾经跟李鹤然说过自己怕打雷,但当时完全是兴起骗李鹤然的,没想到李鹤然还记着。 “我好怕,吓得睡不着。”池峋蹭到李鹤然身边,开始了他的表演。 “那今晚我……陪你睡。” “谢谢阿然!”得逞的池峋立刻把李鹤然拉入房内,关上门。 他掀开被子,让李鹤然先躺上去,自己再上床。 自从池峋给李鹤然买的床到货后,两人就分房睡。这一晚又同床睡,李鹤然居然觉得有点害羞,因此一直背对着池峋。 池峋从背后抱着他睡,觉得很幸福。 “阿然,你知道吗?其实我今天不是很开心,谢谢你过来陪我。” 听到这话,李鹤然转过了身,主动抱住池峋。 “我十四岁生日那天,也是下着这样的大雨。当时我太喜欢篮球了,跟我妈哭着闹着让她给我买。为了让我过一个开心的生日,她冒雨出去给我买篮球,回来的路上却出了车祸。” “池峋……”李鹤然吻了他,将他抱得更紧些。 “阿然,我是不是很坏?如果不是我这么任性,我妈也不会变成植物人……”池峋哽咽落泪,“还有那次,如果你没有帮我去取照相机,你的腿也不会……” 未说完的话被一个主动又深入的献吻所吞没。口液交换的瞬间,池峋尝到草莓的甜味。 阿然,人人都说良药苦口,而你是例外的甜。 “池峋,你一点也不坏。你很好,很好。”李鹤然用鼻尖去触碰池峋的脸,“哪有小孩不跟妈妈闹的呢?我十五岁都还在跟我妈闹呢!那是一个意外,错的是肇事者,不是你。我想阿姨在沉睡前的最后一天是幸福快乐的,因为她给她最爱的小孩买了他喜欢的篮球。” “阿然……”池峋把脸抵在李鹤然温暖的颈窝,“你很会安慰人。” “池峋,睡吧,做个好梦。”李鹤然轻拍着池峋的后背。 “阿然,你十五岁的时候是怎么跟妈妈闹的?我好想知道。”池峋用手轻轻勾了勾李鹤然的小拇指,“就当给我讲睡前故事了。” “小朋友?”李鹤然嘲笑他,“就跟我妈逛街啊,逛到一件明星球衣特别喜欢,但是很贵,我妈不肯给我买。我就赖着不走,哭,哭了一个多小时呢!” “最后给你买了吗?” “买了啊,我可不能白哭。” “小朋友?”池峋反过来嘲笑他。 “哼,不理你。”李鹤然把被子拉到脸上。 在微微的困意中,李鹤然感觉到池峋在一旁翻来覆去。 “还睡不着?”李鹤然抱住他,“池峋,你在想什么?” “阿然,我撒谎了。” “什么?”李鹤然不知道池峋在说哪件事。 “我一想到你要跟别人拍床。戏,我就吃醋,就难受,就睡不着。”池峋忍不住向李鹤然敞开心扉。 “池峋,那只是拍戏,是假的。那个时候的我是谢晏秋,不是李鹤然。” “我知道,可是……”池峋觉得委屈,“你能不能多爱我一点?” 李鹤然心疼地吻了他的上嘴唇。 第69章 第六十八章、甘之如饴 “池峋,我答应你,这是最后一次。以后我都不拍亲密戏了,好不好?” “可我不希望我的阿然为我改变什么。我希望他能饰演自己喜爱的角色,尽情享受创作的过程。” “池峋,我不是在为你改变,我是心甘情愿地想让自己在任何时候只属于你一个人。因为……”李鹤然不知道怎样才能让池峋好受点,只能不断地亲吻他,“池峋,你让我觉得值得。” 他们断断续续接了很多次吻,以至于到了凌晨也没睡着。 **只是李鹤然拒绝过池峋很多次,他不敢轻易再提,李鹤然也羞于启齿。 两人的心思隔着一层薄薄的窗户纸,遥遥相望着。 “池峋,我可以跟别人说你是我爱人吗?” “当然。”池峋的双手轻轻摩挲着李鹤然的脸庞,“为什么是爱人,不是男朋友?” 池峋想知道这两个词在李鹤然心中有什么差别。 “男朋友是还在谈恋爱,男朋友也可能会分手。但是爱人是要一辈子在一起的。”李鹤然很认真地跟他解释。 “是结婚的意思吗?” “嗯。”李鹤然点点头,他就是这样理解的。 “可是……我们还没洞过房。” 李鹤然不说话了,只有脸颊透着淡淡的粉。 “阿然,你有没有听说过,红烛光,青纱帐,鸳鸯暖香炉……”池峋继续逗着李鹤然,因为很迷离他脸红的样子。 “我不懂,我语文不好。”李鹤然把脸塞进被子里。 “真不懂?”池峋飘忽地笑了一声,带着点天真又调皮的罪恶。 “烦。”李鹤然的语气难得带着点撒娇的感觉。 “阿然,听话。”池峋吻了他耳垂,“我们接吻好吗?” 窗外的暴雨越下越大,雨水击打在落地窗上发出的巨响淹没了房间内交织而混乱的呼吸声。 “阿然,叫我的名字……”池峋的唇在李鹤然的颈窝间挑逗着弄出微微的痒。 “池峋……” “说爱我。” “我爱你……” “阿然,我也爱你……” 池峋温和又试探,李鹤然的双眼氤氲了雾一般的泪水。 “阿然……”池峋轻柔地唤他。 ** 池峋吻向李鹤然的睫毛时,李鹤然眼睛里的泪还没干。 “阿然,冷不冷?”池峋用双臂完全环绕住他,分享体温。 李鹤然笑着摇了摇头。 “脸都蹭脏了,我想洗脸。” “好。” 昏昏沉沉之间,他被池峋抱去了浴室。 当池峋给他挤好洗面奶搓出绵密的泡沫时,李鹤然红着脸说“我自己来。” 池峋觉得李鹤然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可爱很引诱人。明明他们刚刚已经接吻了,李鹤然还是会因为一些亲密的行为害羞。 “阿然,你真的好容易害羞。”池峋点破他。 “我这是……自食其力。”李鹤然苍白地反驳着。 “阿然,你知不知道,你害羞起来很可爱。”池峋忍不住吻了他,“别害羞。我来弄吧。” “好吧……”李鹤然不再乱动,任由池峋抱着,把泡沫沾满他的额头和鼻尖。 给李鹤然换上干净衣服后,池峋抱着他回了房间。 “都怪我,小猫要睡眠不足了。”池峋伸手摸李鹤然的脸颊,“明早吃过早餐再睡会儿。” “嗯。”李鹤然有了困意,小声回应。 虽然池峋睡的时间很短,但是他睡得很好,一大早起来也很有精神,细心地准备了早餐。 “我的宝贝,起床吃早饭了。”池峋用指肚轻轻蹭着李鹤然的脸颊。 “我要睡觉……”李鹤然翻了个身没理他。 “吃完再睡啦。”池峋把他抱起来要给他穿衣服。 “滚……”李鹤然双手抵着池峋的肚子把他推走,又钻进了被窝里。 “乖,吃完早餐再睡了。”池峋去抽他的被子。 “你好坏!”李鹤然用力把池峋推开,“乱搞不让人睡觉,我一天要休息二十四小时的……” 李鹤然说着说着又睡着了。 池峋拿他没办法,只得由着他睡。 半小时后,池峋又进房间想叫李鹤然起床,怕他不吃早餐会伤胃。 李鹤然的脚丫子露在被子外头。 池峋在床尾坐下,手伸进被子里去挠李鹤然的脚底板,想把他挠醒。 “宝贝宝贝吃饭了。” “噗”的一声一脚飞过来把池峋直接踹到了地上。 池峋摸着快要裂掉的尾椎骨,龇着牙从地上站起来。 李鹤然睡着文文静静的,仿佛刚才那一脚不是他踢的。 “睡着了力气还这么大……”池峋不敢再惹他了,只好等他睡到自然醒。 一直到中午十二点,李鹤然才醒过来。 当他洗漱完从洗浴间出来,看到池峋向他走过来,走路的姿势有点不太对。 “池峋,你……屁股怎么了?” “地板滑,摔了一跤。”池峋强颜欢笑,“过会儿就自己好了。” “正好,这里有块垫子,你坐这吧,应该会舒服点。”李鹤然把垫在餐桌椅上的一块软垫放到池峋常坐的那个位置。 “不用。”池峋又把软垫拿回原处,“这是给你准备的,怕你……坐着疼,昨晚我……” “我要吃粥了!”一想到昨夜发生的事,李鹤然就觉得羞怯。 “刚用冷水凉过了,应该不烫嘴了。”池峋给李鹤然盛了一碗粥。 李鹤然沉默着低头喝粥,不去看池峋。池峋就坐在他身边托腮看着他吃,觉得人间烟火处,两人三餐足矣。 李鹤然用完餐后,突然上半身一倒,躺在池峋的双膝上,双眼饱含笑意看着池峋。 “这样看我,做什么?”看到李鹤然笑,池峋就忍不住傻笑。 “池峋,好幸福啊怎么办!”李鹤然抱住池峋的腰,脑袋直往池峋怀里钻。 “被我办。” “老不正经。”李鹤然假装往池峋脸上扇了一巴掌,池峋配合地脸一歪,“啊”地叫了一声疼。 “碰我瓷。”李鹤然笑。 “今晚杂志社有个颁奖晚宴,可以带家属,不知道我的爱人能否赏个光陪我去呢?”池峋牵起李鹤然的手,吻了他手背。 “好啊。”李鹤然顺势抱着池峋的手指玩,“池峋,你要去领奖吗?” “这次的颁奖典礼主要为了鼓励摄影新人,我是颁奖人,也是评委之一。” “哦……”李鹤然用掌心去贴池峋的掌心,“你最厉害了!” 玩够了池峋的手指,李鹤然起身去收拾碗筷。 “放着我来吧。” “男男平等,不许跟我抢。”李鹤然用手肘将池峋顶开,“你这几天工作都这么累了。家务活本来就是要共同分担。” 李鹤然抱着碗去厨房的洗手池里刷。 过了一会儿,他感觉池峋走到了他身后,在他左耳别了只耳环。 “喏。”池峋把另一只耳环拿给李鹤然看。 “蓝火之心……”再次看到这款耳环,李鹤然还是倾心不已,“上市第一天就售罄的。” “这是最后一对,之前品牌方拿给我们杂志社做拍摄道具,我买下来了。”池峋给李鹤然别上另一只,“很衬你,喜欢吗?” “喜欢,很喜欢……” “有奖励吗?”池峋用手指拨动着李鹤然耳环上的流苏细链,心神荡漾。 “你想要……什么奖励?” “阿然,你昨晚,真的很迷人……”池峋吻了上去。 李鹤然全身过了电一般发麻,手指泄了力,洗干净的筷子又掉在地板上发出脆响…… 颁奖典礼的现场很热闹,但是一拐进洗手间,主持人洪亮的声音和观众的掌声就完全听不到了。 李鹤然在洗手池旁洗完手,正要走出洗手间时,一个人堵在了门口。还没抬头,李鹤然就感觉到那人身高带来的压迫感。 “李鹤然?好久不见。”淡而轻的声音夹杂着令他作呕的烟味。 音色似曾相识,但他一时想不起来这个声音属于谁。 李鹤然抬起头,官锦近在咫尺的脸完全占据他的视线。 “你好像比大学的时候更漂亮了。”官锦脸上是惯有的友好的微笑。 他防御地向后退了一步,往旁边挪了挪,想从官锦的身侧绕出去。官锦却也随着李鹤然的步子挪动,挡在他前面。 “这么急着走啊?怎么说也是校友,还在我家借宿过,不叙叙旧?” “哟,还有旧可叙?你们之间是发生过什么我不知道的故事吗?说来听听。” 官锦回过头,看到陆暄走过来,眼神明显慌乱了一下。 “哪有什么故事?这不是正巧碰上了,打个招呼。”官锦一手握住了陆暄的腰。 “官锦,站在你面前的可是好几年没戏拍的十八线大明星,你也配高攀跟人家叙旧?” 官锦笑容僵硬,不知如何附和陆暄的话。 第70章 第六十九章、重获新生 “阿然!”池峋出现在洗手间门口,“原来你还在这。” 他疾步走进来,牵住李鹤然的手。 “阿然,我们走。”池峋低头对着李鹤然温柔耳语,然后怒剜了官锦和陆暄一眼,便领着李鹤然离开了。 陆暄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彼此握紧的手,心底生出一丝不甘,还有一种分辨不清是羡慕还是嫉妒的情绪。 “一个断过腿,身上还背着巨额债款,一个死了娘,从小寄人篱下,他们凭什么还可以这么幸福?”陆暄转过身,看定官锦,“我也想像他们那样。” “怎么样?”官锦没明白陆暄在向往什么。 “官锦,我不想要什么开放式关系了。和我一对一,你能做到吗?” “一对一?”面对陆暄的突发奇想,官锦一时不知如何应对,“我们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吗?你也还可以去找别的你喜欢的人。” “我能做到不找别人,你能做到吗?”陆暄看向官锦的眼神直白而坚定,不像一时冲动做的决定。 而官锦无法忍受腻在同一个人身上的感觉,他需要的是放纵的、新鲜的、丰富的感官体验。 “一对一多俗套啊!我们这种彼此自由又灵魂相依的爱情才是可遇不可求的。”官锦低头深吻了陆暄,“暄儿,乖,别闹了。” “哼……”陆暄的笑声透着失望的冷,“我爸说得没错,你就是个下三滥。” “可我的暄儿不就是喜欢下三滥吗?”官锦只当陆暄在说气话,从后背拥吻陆暄的脸颊。 “李鹤然挑男人的眼光比我好多了。”陆暄笑意很淡。 “你说什么?”官锦松开了陆暄,遏制心底的怒火。 “我说错了吗?池峋比你优秀多了!”陆暄的轻蔑自眼底溢出,“没有我,你算个什么东西?” “陆暄,你再说一遍。”官锦的声音很冷静,但眼眶已经因为失控的怒意而发红。 “我说,池峋比你优秀多了!”陆暄字正腔圆,加大音量又说了一遍。 突然,他整个身体悬空,被官锦单手抱起来。 “嘭”的一声隔间门被撞开,官锦把陆暄按在了马桶盖上。 “官锦,你混蛋!”陆暄拼命挣扎,也无法对抗官锦的力量。 “暄儿,这话官季霖说得,别人也说得,但你说不得。”官锦的手掌拂在陆暄的脸颊,像是轻轻的抽打,又像是抚摸。 “官锦,我在少管所失去自由的那两年,你是怎么做到心安理得跟新人卿卿我我的?你还有良心吗?你是不是快要忘了,当初你跪在地上哭着求我替你顶罪的样子?!” 一听到“顶罪”两个字,官锦的双瞳就惊惧着放大,一手捂住陆暄的嘴巴。 陆暄使出蛮力,把官锦咬了满手血。 “你!”官锦痛到把手松开。 “害怕了是吗?我替你受了这份罪,这罪就真的成了我的吗?!” “陆暄,我不想发火的,你为什么非要跟我闹?”官锦用手捏住陆暄的下巴,“这几天也不让我碰你,你在搞什么?装什么纯情?” “公交车,下三滥!官锦,你让我觉得恶心!” “连你也要看不起我了是吗?”官锦把陆暄翻了个身,“那我就让你看看,下三滥的厉害!” “官锦,你敢乱来,我爸饶不了你!”陆暄咬牙威胁道。 “一个糟老头子,我会怕?” “啊……”强烈的痛感让陆暄喊出声,每次用力的进攻都让他觉得自己的身体随时会被搅烂,濒临瓦解。 看着陆暄痛苦的表情,官锦心中有巨大的成就感。 “暄儿,你不就是喜欢自虐吗?你应该开心啊……” “你混蛋!” “腿都在发抖,你还有力气骂我呢?”官锦去咬陆暄的脖颈,留下一片鲜艳的血渍。 “暄儿,这血映着你白白的皮肤,可真是好看极了……” 陆暄在一片越来越深的痛楚中无望地睁着双眼,看到那个十三岁的自己…… 一个高年级男生靠在天台的栏杆上,点燃一支烟。 他就远远地看着。 等到男生吸完烟,把烟头扔在地上,转身离开天台时,他小跑着过去,捡起那个烟头,往自己手臂上烫。 烟头在手臂上熄灭那刻,难以承受的灼伤感还在继续。 他开心地幻想,父亲面对受伤的自己,会怎样的怜惜。 一双白球鞋出现在他面前。 “小孩,你长得这么漂亮,烫伤了哥哥可要心疼坏了。” 他抬起头,看到一张好看的脸。 “让哥哥亲亲你,就不会疼了,怎么样?”男生蹲下来,双手轻抚着他的脸。 “你会心疼我吗?” “我当然会疼你,只要你听我的话。” 不知是那天落在顶楼的夕阳太过美好,还是落在脸颊上的吻让他获得了被疼爱的感受,十三岁的他彻底迷失在盛夏的风里。 陆暄躺在官锦怀里,被折磨到无法完全睁开眼睛。 “暄儿,醒醒,别吓我。”官锦轻轻拍他的脸。 “你让我死了算了,还抱着干嘛?”陆暄声音虚弱。 “我怎么舍得让你死?你死了我怎么活?” 陆暄侧过头去,不想再看官锦的脸。 “刚才对不起,我是因为太爱你了。” 这副道歉的嘴脸陆暄看过太多次,已没办法在他心底激起一丝波澜。 “我答应你。” “你……说什么?”陆暄转过头,睁大眼睛看着官锦,不敢相信这是从官锦嘴里说出来的话。 “这辈子,我只找你。” 陆暄沉默了,心底五味杂陈。好像每次在他下定决心或者找到理由要跟官锦一拍两散的时候,官锦偶尔释放的疼爱与依顺又会将他牢牢套住。 “我抱你回车上。”官锦给了他一个鲜有的不那么暴烈的吻。 这一次,他又被俘获了…… 立冬后,李鹤然进组的日子也来临。 他和池峋在高铁站的地下停车库分别。 “这个……”李鹤然看到池峋脖子上围着那条墨绿色针织围巾,“天还没冷下来呢,你戴着这个不热吗?” “不热啊!我喜欢死了,迫不及待想用了,恨不得天天是冬天。” “织得有点丑……”李鹤然看着上面拙劣的针脚有点愧疚。 “可是你已经织得很努力了。”池峋用手轻轻揉李鹤然的脸颊。 “什么意思?”李鹤然不太高兴地扯掉池峋的手,“听你这意思你是真觉得丑,我就谦虚一下。我一大老爷们织成这样很了不起了,知足吧你……” 忽然,池峋把他抱紧在怀里,低头吻了下去。 “弟……弟……唔……”李鹤然想张开嘴说话,但都被池峋柔软的唇舌封紧了。 “啊……”微微的疼偶尔让李鹤然发出声音。 分开时,两人都大口喘着气,相对望着彼此通红的脸,两颗心脏隔着胸膛快要跳出来。 李鹤然还没完全呼吸好,池峋又把他摁住想要亲上来。 “别!”李鹤然推开他,“你想闷死我?” “阿然,后面好长一段时间都亲不到你了,让让我吧。” “不让!就让你独守空房时这样抓心挠肝地想着我,念着我。” “阿然,你好坏啊。”池峋屈起食指轻敲了下李鹤然的额头。 “这叫战术,懂不懂?学着点。”李鹤然有点小得意地打了个响指,“好了,别磨叽了,我要进站了。”李鹤然转过身要走。 “别着急跑,时间还早呢!”池峋把他拉回来,“衣领歪了,过来我给你整理下。” “噢。”李鹤然向前走了一步。 突然,李鹤然感觉一口温热咬在了脖颈上,带着薄荷味的湿。 “你……!” “战术。学到了。”池峋满足地笑了笑。 李鹤然无奈地鼓了鼓嘴。 “十二月六日,我去苏州找你,你陪我过生日,好吗?” “生日……” 因为池峋的生日和母亲的忌日是同一天,所以池峋从来不过生日。十二月六日并不是池峋的生日,难道是提前过避开母亲的忌日,还是说…… “池峋,十二月六日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阿然,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日子。”池峋抚平李鹤然的衣领,声音带着珍重又温柔的虔诚,“遇见你,我才重获新生。” “池峋……”李鹤然用力抱紧了池峋,“以后,我会陪你过每一个生日的,也会好好保护你。” “嗯。”池峋摸了摸李鹤然的乌发,“我也会好好照顾、保护我们阿然一辈子的。我们阿然那么好,我舍不得他受一点伤害。” “池峋,我真得走了。要赶不上车了。” “嗯。走吧。”池峋送李鹤然到进站口,把背包拿给他,“行李大概明天早上会寄到你的住处。” “好的。那,我走了!”李鹤然一边回头挥手,一边向进站口跑。 池峋笑着目送他消失不见,才收回目光。 “唉……”池峋下意识地叹了一口气,“好想你。” 他开始怀疑和李鹤然分开的那七年自己是怎么捱过来的。 走出嘈杂的人群,池峋才发现手机在响个不停。 “小莓,怎么了?”池峋接了电话。 “哥,我……”小莓的声音听起来又慌又急。 “又闯什么祸了?” “我刚刚去开保险箱取拍摄道具,里面放的饰品全都不见了。可是钥匙一直在我身上,没经过谁的手啊。”小莓懊恼不已,“我麻烦大了!” “你先别急。”池峋镇定地安抚道,“还记不记得你上次开保险箱是什么时候?” “是颁奖晚宴那天。”小莓回忆道。 “那天人多,安检力量也不足,免不了有浑水摸鱼进来的人。你先向部里汇报这件事,看是不是有其他人取过了,再去调下颁奖晚宴那天的监控,如果确实遗失了就报警。” “哦……”小莓语气沉重,“找不回会不会让我赔啊?家底要没了。” “别想那么多,未必就找不回了,我现在去社里。”池峋挂断电话,快步走向停车场。 此站一别,池峋没想到,再与李鹤然见面时,会让他看到自己最狼狈的样子。 第71章 第七十章、恼羞成怒 “有发现可疑人员吗?”池峋在监控室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下。 “还没。那天道具房边上楼道的监控正好停修。主编说再让我们查查会场的监控。”小莓紧挨着查监控的大哥,眼睛盯着监控画面。 “恐怕那人之前踩过点,不是那么好找。”池峋起身,走过去把小莓提开,留出空位自己站那边去,“你和李哥先去吃晚饭吧,看这么久也累了,换我看一会儿。” “那李哥,我们先去吃饭吧。”小莓摸着“咕咕”作响的肚皮,招呼李哥一起走。 “小莓,吃完你就回家去吧,这里交给我和李哥就好。” “是啊,你一小女生太晚回家不安全。”劝过小莓,李哥又回身拍了拍池峋的肩膀,“先辛苦一下帅哥了。” 等小莓和李哥离开后,池峋在电脑前坐下,反复看着屏幕上拥挤的人群,找到小莓的身影。看了快半个小时,他终于发现一个陌生的可疑男子在小莓身边游荡,与小莓擦肩而过后男子迅速离开了会场。 “估计是偷到了钥匙才离开的。”池峋把男子的脸截屏,可惜离得太远画面模糊。 如果入室行窃后就提前离场容易引起注意和怀疑,池峋猜测男子是在散场时间跟人群一起出走的。中间好几个小时,说不定他会去洗手间。 池峋又去调洗手间外面过道的监控,一眼就看到李鹤然,嘴角不自觉上翘。 “阿然连在监控里都那么帅。” 再后面就是陆暄进洗手间和池峋拉着李鹤然出洗手间的画面。 他又盯着空荡的画面看了一会儿,突然一个男子闪进画面里。 都是黑色外套,蓝色牛仔裤,应该是同一个人。 男子不经意间瞥了一眼监控摄像头,脸部正好清晰呈现。 池峋立马截屏,把查到的情况和男子的照片发给主编。 正当池峋准备关闭监控画面时,他听到监控画面里传来官锦和陆暄激烈的争吵声。 “官锦,我在少管所失去自由的那两年,你是怎么做到心安理得跟新人卿卿我我的?你还有良心吗?你是不是快要忘了,当初你跪在地上哭着求我替你顶罪的样子?!” “害怕了是吗?我替你受了这份罪,这罪就真的成了我的吗?!” 顶罪! 是官锦…… 是官锦! 池峋身体僵直站起来,手碰到了鼠标。鼠标从桌沿摔下去,被鼠标连接线吊在半空中摇摇摆摆…… 钟摆摆到夜里九点。 官锦跪坐在公寓的地毯上,上半身靠在沙发上,脚边倒着几瓶喝干的酒。 他打开微信,和一位有过一面之缘的金发男模视频聊天。 那天工作结束后,金发男孩主动过来加了他微信,俩人时不时会聊几句。 “你喝酒了?”金发男孩的瞳孔是通透的浅褐色,笑起来很迷人。 “嗯。喝过酒后,就格外想你。”官锦盯着金发男孩微露的胸口。 “想我什么?”金发男孩弯起眉眼,动了动上半身,睡衣滑落半个肩膀。 “当然是,想和你……”官锦吞咽了一下,“做。” “胆子大了?敢背着陆家小少爷偷情了?”金发男孩眼神慵懒。 “你胆子不也挺肥吗?敢勾引陆家小少爷的男人?” “哼……”金发男孩笑了笑,扬起一只手腕,手链上的铃铛响个不停,“想就来我家啊!” “我醉成这样你让我怎么来?你来我家吧,我今晚好好疼你。” “报销车费吗?” “报啊。” 咚咚咚!咚咚咚—— 门突然被敲个不停。 官锦以为是陆暄,吓得赶紧关掉了手机。 “来了!”他走到门边打开门,还没看清门外人是谁就被一记重拳击倒在地。 池峋关上门,膝盖顶在官锦的肋骨上,一手钳住官锦的脖颈。 “池峋?”因为喝酒的缘故,官锦的头昏昏沉沉的,也没力气,完全不想动,“你来发什么疯?” “我妈妈,是你撞的?”池峋加大手中的力道,官锦满脸赤红。 听到这句质问,官锦的酒瞬间醒了一半。但是看到池峋随时都要失控发疯的样子,他兴奋极了,震惊也变成了挑衅。 “没错,是我撞的。”官锦满不在乎地笑了笑,“她应该感谢我。像她这种卖身求荣的婊子,还有什么脸面……” “你说谁是婊子?!”池峋又挥了一拳下去,把官锦打出鼻血。 官锦醒了醒鼻子,没生气反而笑出声。 “她不是吗?你能想象一个病秧子为了给儿子要点生活费而躺在官季霖身下承欢的样子吗?你妈就是一个为我爸提供服务的臭婊子!” “你闭嘴!”池峋挥拳而去,却被官锦躲开,两人扭打在一起。 “池峋,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你敢让李鹤然知道吗?!” 一听到李鹤然的名字,池峋就下意识地松动了手,官锦趁机把池峋压制在身下。 “池峋,承认吧,你终究还是被我影响了。”官锦发出大笑声,“你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暴力狂!终有一天,李鹤然会发现你的真面目,弃你而去,到时候你又是一个没人要的下贱胚子!” 池峋用力反身占据了上风。 “官锦,你这张嘴不配提李鹤然的名字!” “李鹤然……”官锦满脸沉醉地回味一笑,“你知不知道他离家出走那天为了见你,乖乖跟我回家了。如果当初他喝了我倒给他的水,那……” 池峋一拳砸下去中断了官锦的话。 看着池峋越失控的样子,官锦挑衅他的欲。望就越强烈。 “他戒备心很强,没喝我给的水。但是没关系,他已经在梦里把我的裤子弄脏了。” “官锦!你变态!”池峋彻底红了眼,左右挥拳,两人打得不可开交。 “我还偷拍了……他睡觉的照片。”官锦一边喘气一边去抹鼻口上的血,“我就躲在被窝里,对着他的照片……” “官锦,我跟你拼了!”池峋再也听不下去了,官锦对李鹤然的肖想让池峋觉得李鹤然被亵渎,当年那杯未被李鹤然喝下去的水也让他后怕。 差一点,差一点二十岁的李鹤然就要被自己牵连堕入深渊。如果是那样,池峋一辈子也无法原谅自己,甚至会活不下去。 面对怒意爆发的池峋,官锦完全不是对手。他疼到受不了,感觉再这样下去会被打残,于是拼尽全力推开池峋,打开门逃了出去。 带着越来越浓的酒意和满脸红肿淤青,官锦看不清周围的环境,只能顺着地面一路乱跑。 池峋在后面追着他。 突然,官锦脚下一空,才发现自己跑到了楼梯口,但为时已晚,他整个人从楼梯上滚下去。因为身形长,一个脑袋在铁制楼梯扶手上撞了又撞,最后直直磕在楼梯转角的消防柜上。 “官锦!”池峋飞奔过去想要拽住他,却扑了空。 池峋僵立在楼梯口,看着躺在地面上满脸血的官锦,还有那个正巧上楼梯的年轻女孩。 女孩呆看着闭了眼的官锦,又缓缓抬头看向手上沾了血的池峋,吓到脸色发青。 “你别害怕。不是我推的他。”池峋向女孩走去。 “啊!”女孩大叫着冲下楼梯。 池峋闭眼长吐了一口气,拨打了120。 官锦被救护车拉去了ICU,池峋则被陆暄送去了警察局。 “这里有三百万。”陆暄把一张银行卡递给目睹官锦滚下楼梯的年轻女孩,“把你看到的告诉警察,就说是池峋推了官锦。” “其实我没有实际看到,只是怀疑……”女孩满脑混乱,没办法正常思考。 “人到底是不是他推的有那么重要吗?他故意伤人是事实,你的说辞不过是给他加点小料,对他产生不了大影响。但对你而言,就是改变命运。” “我……我不能收……”女孩连连摆手。 “我已经派人调查过了,你的弟弟现在生病急需用钱,而你的父母想把你嫁给一个离过婚的中年大叔换点彩礼凑手术费。同为人子,你难道甘心这样被不公平对待吗?” “我……”女孩动摇了。 “拿上这笔钱给你弟治病,带着剩下的钱远走他乡,将来找一个喜欢的人结婚,不好吗?”陆暄把手轻轻搭在女孩肩上,“还这么年轻,连爱情的滋味都没尝过,就要被送进婚姻的坟墓。” “你为什么要我这么做?” “实话跟你说,池峋是一个暴力狂,读书时曾霸凌我,所以,我想报复他。”陆暄又把银行卡向前递了一点,“帮帮我吧。你的行为是正义的。” “好。”女孩接下银行卡,“我知道怎么做。” 在女孩离开后,陆暄给助理打了电话。 “池峋当初在西门红墙角殴打我的视频收到了吧?发给媒体,再制造几个匿名爆料,总之要让舆论把他塑造成一个校园霸凌者,再安排水军评论带节奏。官锦敬业的红稿也要同步发。”陆暄垂下拿着手机的手,嘴角浮现一抹愤恨的笑,“李鹤然,你就等着慰问池峋牢饭好不好吃吧!” 随着陆暄走在医院长廊上的脚步声消失,窗外黄叶飘落,已是寒冬萧瑟。 彼时苏州寒潮骤至,湖面结着一层薄薄的冰。 工作人员抱着暖手扇和羽绒棉服在一旁做准备。 即将拍摄的一场戏是谢依衣戴着暗恋对象送的项链,项链却被霸凌者扯下扔进了冰湖里。在女儿离开后,谢晏秋跳入湖中帮女儿找回项链。 “李鹤然,你行不行啊?要不还是找个替身,我们拍个远景。”王导走过来拍了下他的肩。 “必须我上。”李鹤然很坚决,“这场戏对父女关系的发展起着重要作用,得拍近景。替身做不了那么多表情。导演,放心吧,我会游泳,淹不死的。” “你小子!”导演哈哈大笑起来,“我是怕你冻到感冒到时候影响后面的拍摄,我们剧组这点塞牙缝的经费可不经耗啊!” “不会的,我身体素质很好。” “辛苦了。” “拿钱办事,应该的。”李鹤然走到镜头前。 “现场安静!一!二!三!Action!” 李鹤然脸色一收,秒进状态。他急切地脱掉羽绒棉服掷在地上,身上只穿着一件修身衬衫。 “然哥看起来骨架细,肌肉还是不错的哈。”工作人员小声议论。 “哗”的一声响,随着水花溅起,李鹤然一个猛子扎进了湖里。 工作人员看着李鹤然一会儿完全没入湖水,一会儿又冒出一个头,十分揪心。 “然哥是不是呛水了?要不要找人捞他?”见李鹤然迟迟没从湖底浮出脑袋来,工作人员急了。 “别打扰他。李鹤然应该是设计谢晏秋这会儿看到项链了,去捞起来比前面单纯地找要多费一点时间。” “哦——”听完导演的话,工作人员茅塞顿开。 果然,李鹤然再次从湖里冒出来后,手上已经抓着一条项链。 他刚一游上岸,工作人员就冲过去用羽绒服裹住他。 “演得很好!”导演走过来表扬道,推着他去防风棚,“休息一下,你的下场戏在半小时后。” “好。谢谢导演。” 换完衣服后,李鹤然打开手机微信找池峋。 见池峋没回消息,李鹤然直接打了电话过去,听到的却是陌生的男声。 “……池峋涉嫌故意伤人,目前正在我局接受刑事问询……” 刑事问询?! 李鹤然几乎没听进去后面的话了,这四个字仿佛一枚锐利的弹片击中他眉心,他手撑着桌子也站不太稳,暖手宝脱了手…… 第72章 第七十一章、久旱甘霖 “欢迎大家来到《他如雪》剧组粉丝见面会!接下来,由请《他如雪》总导演王谨以及我们的三位主创徐山姗、李鹤然、唐依瞳!” 主持人话音还未落地,全场就响起热烈而持久的掌声和欢呼尖叫声。 “我们现场的雪人们都特别热情!王导和三位主创老师先跟我们的雪人打下招呼好吗?”话筒被递给王谨。 “各位雪人们好,我是《他如雪》总导演王谨。” “王导牛逼!” 台下突然有一个激动的男粉大喊了一声,引发全场哄笑。 徐山姗、李鹤然、唐依瞳依次介绍了自己的名字和在剧中饰演的角色。每次简简单单的介绍都引发全场冲破天际的嚎叫。 “《他如雪》已于上月底完播,但雪人们对《他如雪》的爱丝毫不减。《他如雪》可以说是靠着观众口碑杀出影视圈重围的一匹年度黑马,豆瓣评分稳居我国同类型题材电视剧榜首,完播日播放量更是断层打破在播网站的历史纪录。”主持人做了简短的开场白,“接下来,让我们走近《他如雪》主创团队,听听他们的创作故事。下载‘开心果’APP,搜索订阅‘《他如雪》主创团队空降粉丝群’频道,解锁更多精彩访问和花絮!” 一男一女主持人分坐两端。 “今天是《他如雪》剧组跟雪人们的第一次正式会面,刚开场我们聊点轻松的吧!大家能不能聊一下对彼此的印象或者对角色的印象,可以说一个人也可以一起说,主打一个自由随意!” “我想说下李鹤然。”王谨的目光越过中间的徐山姗和唐依瞳,在李鹤然身上停留了一会儿,“拍摄期间李鹤然家正好出了点事,当时能感觉到他情绪特别差,我就生怕会影响拍摄。但是等他拍完一场戏后,我就完全不担心了。他是一个很专业的演员,不会把情绪带到工作中来。” “王导的评价很高哦!”女主持人笑着回应道。 “我跟李鹤然合作最开心的点其实是他给了我很多很好的创作建议。就大家很喜欢的那场父女相认的戏,当时我们剧本上写的是谢依衣冲出酒吧去追谢晏秋,喊了一声‘爸’。然后李鹤然就跟我说他感觉不能直接这样。因为最开始谢依衣是接受不了父亲丢下她们母女失联这个事的,她心中有埋怨。李鹤然就说先喊一声谢晏秋的本名,谢晏秋给完反应后再喊一声‘爸’。我说试试吧,结果那声‘爸’一出来我眼泪就瞬间下来了。中间有推拉有情绪波动的过程,这个戏确实会变得更有层次、更生动。” “那王导有没有想过二次合作呢?” “有合适的角色和契机当然会想,就是《他如雪》播完后李鹤然都快涨了九百万粉吧,感觉后面会雇不起了。” 全场哈哈大笑起来。 轮到徐山姗时,她谈了对导演和其他两位主创的印象,并分享了对角色的感悟。 “直播间的弹幕有在问,剧里山姗姐和李鹤然有一场大尺度的戏,两位会不会尴尬?”女主持人临时加问。 “拍之前其实会蛮担心的,因为我跟李鹤然年龄差挺多的,他戏外又是相对比较沉默、腼腆的那种年轻演员,我就怕他尴尬。但就像导演说的,李鹤然很专业,一旦进入角色他就很松弛,很自然,我们也不会说笑场或者怯场。” 后面就是男主持人访问唐依瞳和李鹤然。 唐依瞳明显没有受访经验,跟主持人互动的过程中反应很慢,说得也少。 弹幕飘过一溜儿的“女鹅说话慢慢,好可爱”“请主持人识相点不要为难幼稚园小朋友”“唐唐,不怕不怕,等放学妈妈接你回家”“脸蛋肉嘟嘟感觉好好掐”“谁看了不说一句甜妹天花板”…… “依瞳,网上议论你的声音很大,比如不是科班出身,普女啊之类的,你有没有什么要回应的?” “啊……?”唐依瞳没想到主持人会问得这么直接,一时没想好怎么回答,气氛一度沉默冷场。 “作为依衣的老父亲,我觉得应该由我来替我女儿回应一下。”李鹤然一开口,屏幕就被弹幕占满了。 父女组上大分! 然哥好宠啊!大帅比VS笨蛋甜妹嗑起来! 大家别乱嗑真人啊,然哥说过他有对象的。 “关于不是科班这一点,我觉得英雄不问出处。没有系统学过表演,却能把角色演绎得让观众认可,这不是更能说明一个人的天分和努力吗?至于普女,依瞳长了一张很显年轻的脸,跳舞也特别好,跟角色很贴,从各方面来讲,她都不普通。” “对对对,我的老父亲说得对!”唐依瞳急忙附和道。 一直到吃晚饭的点,粉丝见面会活动才结束。主办方安排了晚餐,但李鹤然没吃就直接回家了。 他在沙发上一直躺到深夜,完全不想动。这一年多来,工作之外的时间,他总是会想很多,心脏隐隐作痛,像被蚂蚁咬了洞。 苏晴的电话把他从颓唐中唤醒。 “李鹤然,看到我给你发的消息没?找上来的合作都快把门挤爆了。你看看挑哪些?还有好几个综艺邀约去不去?”苏晴的语气里是止不住的兴奋。 “晴姐,我上礼拜不是跟你说过接下来两个月都不要给我安排工作了吗?”李鹤然点了外放,把手机丢在一旁听着。 “你好不容易红了,现在正是要抓住各种机会的时候。你有什么大事啊两个月不工作?真当自己是老师放暑假呢?” “晴姐……”李鹤然声音低沉下去,“明天池峋出狱。这两个月,我想好好陪陪他。” “啊……哦。”苏晴完全把这事忘了,语气也软下来,“你还好吧?明天需不需要我陪你去接他。” “不用。我妈还有池峋的妹妹会陪着我一起。” 挂断电话后,李鹤然觉得有点饿,点了份晚餐。 是他最爱的那家餐厅的招牌套餐,他却食之无味。 客厅的灯没有全部打开,灰色的影落在李鹤然的身上。 整座房子太空太寂寞了,李鹤然不喜欢在这待,但是一出门又会被认出来,被跟踪和偷拍,完全失掉了之前的自由。 第二天,开着车前往监狱的路上,李鹤然都很忐忑。 池峋一年前对他说的话还在他脑海盘旋。 “阿然,你看到了吗?你喜欢的我就是这么一个烂人,完全不值得你哭。” 那时的李鹤然伤心得说不出话,只能拼命地摇头。 他害怕看到池峋又瘦了一圈的身体,也害怕看到池峋自暴自弃的眼神。 周绮寒和小莓等在不远处的车边。李鹤然独自一人走向监狱的大门口。 当那扇冰冷的铁门被打开,池峋那张憔悴的脸出现在李鹤然面前时,李鹤然的心还是忍不住痛了一下。 池峋一身灰衣,站在风中被吹得很单薄的样子。 在望向李鹤然的那一刻,他失神的眼睛里有了亮光,脸上是浅淡而酸涩的笑容。 “池峋……”李鹤然走过去,双手捧着池峋的脸,“又瘦了,胡子也长了。” “阿然,你也瘦了,比我瘦得更厉害。是不是没好好吃饭和睡觉?” “有好好照顾自己,只不过在为了新戏瘦身。”李鹤然撒谎道。 “我听说了,《他如雪》播得很好。阿然,你被更多观众看见了,我为你开心。”池峋想要拥抱,但是看到不远处周绮寒也在,就没有动手。 李鹤然觉察到池峋的企图,先拥抱了他。 “池峋,别怕,我妈已经知道我们的事了。我跟身边的人都坦白了我们之间的关系。” “阿姨她……” “她不反对。”李鹤然明白池峋的顾虑,“别多想了,我带你回家。” “嗯。” 还没走到车边,小莓就一个熊抱抱住了池峋。 “哥!” “好了。”池峋把小莓拉开,看向后面的周绮寒笑着点了下头,“阿姨好。” “欸。”周绮寒微笑着应了,“孩子,外面风大,进车里吧。” “嗯。” 周绮寒早就烧好了饭菜在锅里热着。回去后,四人共进了晚餐。 餐后,周绮寒把池峋叫到身边,递给他一张银行卡。 “阿姨,您这是干嘛?” “孩子,这是小然参加工作后每个月打给我的生活费。我一直没花,帮他攒着,本来是想着给他娶媳妇用的。既然他选择了你,我就把这张卡当红包送给你。你不收就是不接受我祝福的心意。” “妈,我有吗?”李鹤然蹦跳着到池峋身边。 “没。”周绮寒一脸冷血无情。 “谢谢阿姨。”池峋接下了卡。 “还叫阿姨呢?”周绮寒暗示道。 李鹤然在一旁拱了拱池峋的肩。 “妈。”池峋笑着喊道,“谢谢您的祝福!” “欸!”周绮寒大声应了,笑意沿着眼角的细纹溢开来。 “阿然,给。”池峋转头就把卡给了李鹤然。 “略略略……”李鹤然拿着卡在周绮寒面前晃荡,一脸春风得意,“妈,你不给我,有人给。” “小兔崽子,惯的你!”周绮寒嗔笑道。 周绮寒和小莓离开后,李鹤然拉着池峋去洗手间帮他刮胡子。 “池峋,我现在能接到很多工作。官锦的赔偿费我们全部给清了,跟昱华娱乐的官司也上诉成功了,债务减到三成,我也快还清了。只要我努力工作,剩下的很快能还完。”李鹤然给池峋的胡子均匀涂抹泡沫,“现在你回到我身边了,我们以后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嗯。”因为害怕吃到泡沫,所以池峋不敢开口说话,只能闭嘴闷声回应了一声。 李鹤然觉得他这样可爱,忍不住笑了笑。 刮干净胡子洗完脸后,池峋那张风尘仆仆的脸又显露真正的年轻来。 “池峋,你长得真好看。”李鹤然伸出一只手掌,去接池峋脸颊上淌下来的晶莹的水珠。 “阿然,你好看。”池峋向李鹤然走近一步,“你最好看。” 李鹤然被逼到退步,腰靠在沾满水的洗手台上。 池峋摸上他的腰,手指沾了他衣料上洇透的水渍。 “阿然,都湿了。要不干脆把衣服脱了洗澡。” “呃……啊……”李鹤然的腰被用力捏了一把。 池峋把他抱到花洒下,手指沿着他的脊背向上,帮他脱掉了上衣。 “都把我掐青了。”李鹤然向池峋展示腰间的青块,小小地抱怨。 “下次我轻点。”池峋弯下腰,用指肚轻轻抚摸那块青色,“很疼吗?” 突然,花洒急速喷出来一片水。 “哈哈哈……” 在李鹤然恶作剧成功的笑声里,池峋被淋成落汤鸡,衣服湿哒哒地黏在身上,眼睛被水幕迷得睁不开眼。但他还是凭借敏锐的嗅觉一把抓住了李鹤然,撞落怀中。 “池峋……”李鹤然把头抵在池峋胸口,在水幕中闭着眼,湿润的唇时不时撞上池峋热的肌肤。 “阿然,帮我脱衣服。” “池峋……”李鹤然直接吻上池峋微露的胸膛,肌肤上滑落的水流顺着他唇角坠落。 他伸出手,攀上池峋的衬衣纽扣…… 第73章 第七十二章、抱抱我吧 “池峋,我好想你……”李鹤然踮起脚尖在池峋的唇际轻舔,水幕冲淡了本该沾染上的薄荷香。 “阿然,我也好想你……”池峋轻轻回吻,手指贴在李鹤然后背的蝴蝶骨上,穿透了沐浴露的泡沫,散开一团茉莉花的香气。 “池峋,我们在这**,好不好?”李鹤然难得没有害羞,“我太想你了。” “好。”池峋双手托着李鹤然的脸颊,眼睛因为蒙了水雾而变得温存而多情。 ** 水幕打在地板上的声音盖过了他们交错的呼吸。 李鹤然感觉池峋发梢上的水珠滴落在他后颈上,手指攥得愈发的紧。 池峋准备开始时,积极而渴求的情绪毫无预兆地坠入谷底。他感觉自己被一只无形的手猛然拽入极寒地带,对任何事物的欲望都被冻结。 接下来的事他都没能力掌控局面,而这种能力是如何消失的,他自己也说不清。 池峋松开了抱着李鹤然的手,往回退了一步。 “池峋……”李鹤然转过身,迷茫地看着他,“我们不继续吗?” “阿然,我有点累了。”池峋关掉花洒,去拿毛巾擦身上的水。 “是我做得不好吗?”李鹤然无措地问道。 “不是。”池峋脸上没什么表情,动作迟缓套上睡衣,“我先回卧室。” “你……”李鹤然话还没说完,池峋就打开浴室门出去了。 “你不等等我吗?”李鹤然望着已经合上的浴室门,还是把想说的话说完。 池峋莫名其妙的中断与离开让李鹤然觉得有点扫兴,但是一想到池峋这一年来受过的苦,他又舍不得向池峋闹脾气,只能独自消化。 李鹤然洗完回房间后,看到池峋躺在床上,双眼无神地望着天花板。 “池峋,你不开心吗?”李鹤然在他身边躺下。 “没。”即便在回答问题时池峋的眼睛也没有看向李鹤然。 “我收藏了新的冷笑话,讲给你听好不好?”李鹤然将额头抵在池峋脸颊上。 池峋翻了个身,背对着李鹤然。 “不想听。” 李鹤然又无奈又难过,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仅在一秒之间,池峋就像完全变了个人。以前,池峋从不会对自己这么冷淡。 “池峋……”李鹤然从后面抱住池峋,“我好喜欢你。” 池峋没有回应他,沉吟许久,才轻叹了一声。 “睡吧。” “哦。”没得到池峋的回应,李鹤然有点伤心。 池峋关掉床头灯,房间陷入黑暗。 空调的暖气开得很足,李鹤然却觉得周身冰冷。 他意外地失眠了,不知是心电感应还是他自己的幻想,他觉得池峋也在失眠。一直到凌晨,李鹤然才强迫自己睡着。 当他醒过来时,池峋不在身边。李鹤然摸了半天手机没摸到,也辨不清目前是一天中的哪段光景。 整宿的失眠让李鹤然头晕脑胀。 他摸索着下床,走到柜子边换了衣服,站着缓了一会儿,才打开房门。 刺眼的白光让他的双眼有些不适应。过了一小会儿,他才看到池峋站在客厅打电话。 “主编,我是木兮,我明天可以回社里上班吗?”话刚说出口,池峋就产生一种强烈的自我厌恶感,他甚至觉得他的声音里带着他最鄙视的试探性的讨好。 “木兮啊……”对方很客套地笑了笑,“你之前不是收到辞退书了吗?我本人当然是一百个欢迎你回来,但总部面临的舆论压力也很大,不给批的。” “主编,网上关于我的新闻都是扭曲事实。我在您手下干了这么多年,您应该了解我的啊……” “不好意思,我这边要开个会。”对方匆匆挂断了电话。 池峋无力地垂下手,一转身看到李鹤然正立在卧室门边看着他。 不知道为什么,李鹤然心疼地看着他的那个眼神让他产生了深深的挫败感。 “池峋,我们慢慢来。”李鹤然走过来抱住他,“我陪着你。” “还有谁会去欣赏一个校园霸凌者的作品吗?”池峋把李鹤然推开,“何况,我还坐过牢!” “池峋,你不是!”李鹤然握住池峋的手。 “是不是重要吗?反正在别人眼里我就是了。” “我们告名誉侵权胜诉了的,大家会知道你是清白的。” “胜诉?”池峋甩开李鹤然的手,“有用吗?不痛不痒的一点赔偿?舆论已经对我定性了,没人相信我了,也没人相信我的作品了!” “会有人支持和相信你的……”李鹤然忍住泪,但眼睛还是红了。 看到李鹤然快要哭的样子,池峋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在向李鹤然发脾气。明明李鹤然什么也没做错,还一直相信他,陪伴他。 可池峋感觉就从昨晚的某个时点开始,另一个人格趁虚而入住进了他的身体,让他变得敏感,易怒,消极,不断去伤害自己爱的人。 “阿然,刚刚……对不起。”池峋努力遏制住身体里那个不听大脑指挥的灵魂,“我不该那么大声对你说话,也不该推开你。” “池峋,没关系。”李鹤然眼角含泪地笑了,“你就是太累了。先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下午我带你出去玩,放松放松,好不好?” 池峋不愿意出门,也不想见人,但看到李鹤然的眼泪和笑容,他又于心不忍,于是点了点头。 李鹤然开车带他出门时,车窗外是久违的晴天。 远处快速掠过的白色建筑群像一块块牛奶方糖,镶嵌在青色的天幕里。 池峋沮丧地发现,他的眼睛已经不适应阳光了,只觉刺眼。 李鹤然时不时跟他说一些话,但他完全没精力回应哪怕一句。这看起来很像冷暴力,池峋一点也不想这样,但是他又没办法按照自己的意志去行动,于是陷入更深的自责当中。 一直没得到回应的李鹤然也渐渐沉默了,不再说话。 带给李鹤然坏的情绪,这对池峋而言无异于凌迟。 突然,他感觉胃部一阵隐痛,有点恶心想吐。 “池峋,你晕车了吗?”李鹤然发现了他的异常,将车速放缓。 “好像……有点。”池峋语速缓慢地说道,但他心里很清楚,这不是晕车,而是肠胃出了问题。 “池峋,你前面的储物盒里有晕车药,你吃一粒。” “噢……”池峋伸手去够药,就着矿泉水吞了一粒。 过了几分钟,李鹤然用余光去探看池峋的脸色。 “池峋,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需不需要去医院?” “我没事了。不用。”池峋的声音和表情都机械得像机器人,让人无法捕捉情绪。 目的地在郊区,是李鹤然的一个圈外朋友新开的一家地下温泉游泳馆,还没正式对亲戚朋友以外的人营业,因此人迹稀少。 等到了游泳馆,他们没看到其他顾客,只有一位热情的工作人员指引着他们到换泳装的更衣室。 李鹤然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正准备换上泳装时,看到池峋背对着他,额头抵在墙壁上,很难受的样子。 “池峋,你怎么了?”李鹤然走过去看到池峋发汗的脸有点被吓到了。 “你把泳装换上,出去!”池峋的声音里带着没来由的愤怒。 他就是一个禽兽! 他的摄影就跟他的人一样恶心! 他发起疯来好像一个怪物! 忽然之间,无数的声音向他涌来,仿佛万千刀片撞在他坚如巨石的心脏。巨石破碎坍塌的那一刻,他反而看到母亲年轻的脸庞,听到她温煦的笑语。 峋儿,妈妈把这个毽子抛出去,你就接住它好不好? 他看到母亲带着一个小男孩在种满修竹的院子里追逐嬉戏。 很快,他又看到那座被白玫瑰包围的房子,母亲手牵着男孩站在玄关处。 峋儿,这是我们的新家,以后要管官叔叔叫爸爸,知道了吗? 再然后,他听到了男孩被殴打时的喊叫声,还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池峋,承认吧,你终究还是被我影响了。你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暴力狂! 终有一天,李鹤然会发现你的真面目,弃你而去,到时候你又是一个没人要的下贱胚子! …… “池峋,抱抱我吧。”李鹤然的声音出现时,池峋的脑海突然安静。 李鹤然的纵容让池峋本就危如累卵的自控力彻底倾颓。 他从背后用力抱上李鹤然,力道大得李鹤然喘不过气。 “好点了吗?” 池峋吸了吸鼻子,居然像个小孩儿一样靠在他肩头哭起来。 “池峋……”李鹤然心痛得用手去摸池峋的脸,眼眶不由自主地就红了,“你这两天怎么了?跟我说好不好?我会听的。” “我不知道……”池峋崩溃地蹲在地上。 他无法预料,也无法忍受自己的反复无常。 李鹤然拽住池峋的手腕,把他拉起来,又亲了亲他的嘴唇。 “我们换好泳装,开开心心去游泳好吗?其他的都不要想。” 池峋只看着他,没回话。 李鹤然又吻了一次他的唇角,耐心地重复问道: “池峋,好不好吗?” “好。”池峋终于松了口。 李鹤然也松了一口气。如果池峋一直不回应他,他也不知道接下来要如何处理了。 他第一次在这段亲密关系中感受到了累。这种累来自于池峋经常不回应他的话、忽冷忽热的情绪,以及无法让池峋快乐起来的无能为力。 李鹤然换好泳装后,池峋还没穿好。 他动作笨拙,时而会停下来,双眼空洞地看着空气,像一个需要人帮忙的小朋友。 “我来。”李鹤然很轻声地对池峋说道,拿过池峋的泳装帮他换好。 “池峋,笑一个。”李鹤然笑着用大拇指和食指撑起池峋两边的嘴角,捏造了一个微笑。 “嗯。”李鹤然把手放下时,池峋露出来发自内心的笑容。 “真棒!”李鹤然牵起池峋的手,“哥哥带你去游泳玩。” 第74章 第七十三章、持久冷战 乳白色的雾气自泉水中升起,将池峋和李鹤然完全包裹起来。池峋重新进入到一种亢奋的状态。他很庆幸,此刻的他是快乐的,这样就不会给李鹤然带来麻烦。 “池峋,你别走远。” 池峋的泳技肉眼可见地退步了,李鹤然全程抓着他的手,生怕他溺水了。 池峋被牵制着,只能漂浮在原地,用手拍打着水面,溅得李鹤然一脸水。只是他拍打的力度越来越大,水珠砸在李鹤然的脸上有点疼。 “池峋,别闹了。”李鹤然扣紧池峋的手腕,摸了一把脸上的水,“你在这等我,我去给你拿个游泳圈,你慢慢游。” “好。”池峋扶着游泳池的池壁,“我在这等你。” “嗯。那我去了,很快回来。”李鹤然对他笑了一下,便出了游泳池。 看着李鹤然离开的背影,一种强烈的不安感笼罩着池峋。他很想立刻从泳池里出来,跟上李鹤然的脚步,但是他发现他完全动不了。他对身体的自我操控能力好像越来越弱了。 四下无人,宽阔的水面一直向前延伸,让池峋觉得自己很渺小。 他潜入水中,不断向前游着。透过清澈的池水,他能看到泳池壁上直线条的花纹。突然,那些横平竖直的花纹慢慢变形,成为一团扭曲。呼吸瞬间被暂停,池峋感觉自己的身体在飞速地下坠,却一直没着落在池底。 我要死了吗? 意识到这一点时,池峋居然不觉得悲伤,反而有一种解脱的快感。 在一片细碎的光芒中,他产生了幻觉,看到了李鹤然的笑脸。 求生的本能被激起。 阿然,救我…… 他张开嘴,想说话,水却趁机灌进他的肺里。他忘记自己是如何挣扎的,只记得挣扎过后,他双脚着地,上半身露出了水面。 他发了疯地向池岸上走,此时此刻,他最想见的人就是李鹤然。 方向感好像也变弱了。池峋在偌大的场馆转来转去,搜寻李鹤然的身影。终于,他听到了李鹤然的声音,还有…… 韩澄的声音。 池峋立在柱子旁,看到李鹤然一手挂着个游泳圈正在跟同样身穿泳装的韩澄聊天。因为距离太远,池峋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可是能看到李鹤然笑得很轻松。 而自己,好像没办法能让李鹤然这么轻松地笑了。 韩澄先注意到池峋,他扬起一只手,看样子很像要为李鹤然整理头发的样子。池峋再也沉不住气,冲了过去。 “你们在干什么?” “池峋……”李鹤然回身握紧池峋的手,“半路遇到韩师兄,就聊了几句。” “哟,出来了?”韩澄不太友善地问候道。 听到韩澄这样说,李鹤然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变成严肃的冷。 “韩澄,你以前对我的照顾我很感恩,我也一直把你当做我表演专业上的榜样。但是你不尊重池峋,就是不尊重我,恕我以后很难跟你做朋友了。” “小然,我……”韩澄想要道歉,但李鹤然已经气到不想听了。 “池峋,我们走。”李鹤然拉着池峋走掉了。 走到更衣室门口时,池峋甩开了李鹤然的手。 “池峋,你生气了吗?”李鹤然小心谨慎地看着池峋,“我不知道韩澄会那样对你说话。我保证以后都不跟他来往了。” “你明知道韩澄对你有意思,为什么还要去跟他说话?!”池峋眼底的怒意让李鹤然有些害怕。 “上次说开后韩澄就说过是误会,不喜欢我了,我们后面只是普通朋友。刚刚聊天也只是聊表演,没聊什么不正经的。” “我看你们聊得很开心啊!”池峋冷哼了一声,“这么有共同语言你当初怎么不跟他在一块呢?” “你!……”李鹤然气得眼睛发红,但还是忍住了泪,“我不想跟你吵!” 他返身进了更衣室,猛地关上门。 门一合上,他的眼泪就无声滑落。 紧接着他就听到池峋进隔壁更衣室的声音,关门的动静比他还大,仿佛专门叫嚣给他听的。 “早知道不来这了!气死我了!”李鹤然一边小声埋怨一边换上原本的衣服。 走出更衣室时,李鹤然发现池峋已经换好衣服走了。 “又不等我!”李鹤然嘟囔了一句,向停车场走。 池峋已经坐在了驾驶位,李鹤然只好坐到副驾驶位置。 他刚系紧安全带,车子就冲了出去。 “你开慢点!”李鹤然喊了好几次,但池峋一句也没回他。 一直到进了家门,池峋也没说一句话。捱到晚上,也没做晚饭。李鹤然只好点了两个人的外卖。 “你饿不饿?”李鹤然帮池峋拆开筷子的包装袋,递向他。 池峋没接,转身去了洗浴间洗漱,然后穿着睡衣回了房间。 李鹤然被池峋的冷漠气得也吃不下了,把外卖放进了冰箱。 等他洗漱完进去房间后,看到池峋躺在床的正中间,双臂张开着,霸了整张床。 “你这样我睡哪儿?” 这时池峋说了他从游泳馆出来后说的第一句话,但李鹤然觉得他说话比不说话更能让人生气。 “你不是有自己的房间吗?” “你!……”李鹤然的肺快要炸了,“谁稀罕跟你睡?” 李鹤然只好回自己房间。 他把枕头掷在了床边毯上。 “臭池峋,让你睡地上!”李鹤然把头埋进被子里,气到无法入眠。 过了一会儿,手机响了,是苏晴。 “李鹤然,新助理问他什么时候能上岗。你这两个月也不接工作,我是不是让他两个月之后过来?” “你让他明天就过来,我要去工作。” “啊……?”苏晴一脸懵。 这个家李鹤然是一刻也不想待了。 他接了一个公益短片的拍摄,需要外出十天左右。 拉着行李箱准备出门前,他先进房间找池峋。 池峋正背对着他侧身睡着。 “我要出远门去工作了,要十天半个月才能回来。” 本以为这样说,池峋会起床送自己下楼,到时候说点软话,也能缓和一下彼此的关系。谁知池峋反而拉起被子,完全盖住自己的脑袋,彻底不理睬李鹤然。 看到池峋这副样子,李鹤然难过地撇下了嘴角,但还是把手中的陪睡玩偶熊轻放在池峋枕边 在他外出的这十天,池峋居然一次也没联系过他。但他已经不生气了,还很想池峋。 李鹤然决定,这次出差回去后,他就跟池峋和好。 时隔十日,当他再次回到那个家时,李鹤然彻底震惊了。 池峋是一个很爱整洁的人,但大厅的混乱程度让人怀疑这里是不是刚刚遭过贼。 茶几上摆了一堆开了封没吃完的薯片饼干等零食,沙发罩布滑落在了地上,垃圾桶倒了,旁边是几团揉皱的卫生纸。脚下是被拆掉的照相机,零件散布在各个角落。 再走到厨房,沥水台上放着一桶表面凝了一层油的泡面汤水。 洗浴间的脏衣篓里堆满了衣服,被挤到变形的沐浴露和洗发露瓶子倒在置物架上,塑料盆里还泡着条内裤。 李鹤然打开房门,地上也是扔着衣服。池峋在床上睡得很熟。 李鹤然把地上的衣服收走,又退出了房间。 他花了整整两个小时,才把房子收拾干净,累到腰酸背痛。衣服也塞进了洗衣机,内裤帮池峋洗好,袜子也洗好。只是有一双袜子只剩下一只,另一只怎么找也没找到。等他把洗干净的衣服从洗衣机拿到阳台晾时,抖了抖一条裤子,另一只失踪的袜子才掉出来。 李鹤然抱着一束在昆明买的雏菊花去到房间,跪在床边毯上,用花瓣轻轻触碰池峋的睫毛。 池峋被他弄醒了,懒懒睁开眼。 一看到李鹤然,池峋就笑了,眼底有了神采。 “阿然,你回来了啊?”池峋叫得很亲昵,仿佛他们之前没有冷战过。 “嗯,我回来了。”李鹤然又把那束雏菊抵在池峋鼻尖,“我带给你的花,香不香?” “好香,也很好看。”池峋笑得很纯真,引诱得李鹤然吻了他。 “阿然,我好想你。”池峋用额头去碰李鹤然的鼻尖。 “想我为什么不给我发消息?” “怕你还生我的气,不理我了。” “我早就不生气了。我们和好,好不好?” “嗯。”池峋宽大的手掌包裹着李鹤然的后脑,张开嘴唇沿着李鹤然分明的唇线吻了过去,细密而充满粘性的勾缠、烫的呼吸让他们愉悦又忧伤。 “池峋,你这段时间都没好好吃饭,瘦了好多。”李鹤然用指腹摩挲着池峋的脸颊,“起来洗把脸。我煮了面,我们一起吃。” 一听到李鹤然下了厨,池峋就惊得瞪圆了眼睛。 “你放心,我尝过的,味道还不错。”李鹤然被池峋的表情逗笑了,“煮面还是很简单的,又不是做什么逢年过节吃的大菜。” “我去洗脸。”池峋双手撑在床上坐起身,看起来有气无力,但精神好很多。 等他洗完脸出来,李鹤然已经端好两大碗面条放在桌上。 微黄的清澈汤底,汤面上浮着几片青翠的小白菜叶,还卧着蛋。面条看着清淡,但香气浓郁。池峋这段时间胃口都不好,此刻看着眼前的面条,居然有了食欲。 “汤好鲜!”池峋啜了一口汤,咂出淡淡的蘑菇香,“这是用鸡汤做的汤底?” “嗯。”见池峋吃得满意,李鹤然就很开心,“鸡肉焯过水和香菇一起放高压锅炖的,一点也不油,待会我们还可以喝鸡汤。” “连焯水这样的专业名词都知道了,我们阿然真了不得了。” “那是。”李鹤然得意极了,“今天我总算沉冤得雪了,不然这炸厨房的标签我得贴一辈子。” 池峋扶额笑,然后突然想到什么,拿出手机拍了自己那碗面。 “这是我们阿然第一次为我做面,发个朋友圈纪念一下。” “池峋,你拍好发我一张。我要发微博。” “好,发过去了。” 李鹤然用这张照片发了微博,配字:被池峋同学肯定过的厨艺!看谁还敢说我炸厨房? 评论瞬间破万,一溜的“失踪人口回归了”、“奶奶,您喜欢的演员终于营业了”、“然哥在线反黑”…… 但是很快,也有一些负面的声音出现。 “他俩还没分啊?大明星VS暴力狂这组合有点野啊!” “这个叫池峋的到底是然哥的房东还是他男朋友,刚入坑的新粉冒昧问一下。” “网上的事情真真假假,大家别吵了。相信然哥的眼光。就凭之前池峋发烟花照帮我们然哥出头,应该也不是坏人。” “视频都有了还洗什么啊?!把人打进ICU的能是什么好种?” “害怕了,不会对我然哥家暴吧,呜呜X﹏X” “纯路人,想问下他俩谁是1?” “我口味重,想嗑,有超话吗?” “你说了什么啊?我去给你点个赞。”池峋打开了手机。 “没说什么,就嘚瑟一下你夸我了。”李鹤然怕池峋被这些负面声音影响,连忙夺走池峋的手机,“先吃面吧,凉了不好吃了。” “好。”其实看着李鹤然紧张又小心的表情,池峋大概能猜到一二,他也不想李鹤然担心自己,于是没有戳破。 李鹤然低头锁了评论区,并删除了前排的负面评论,才安心吃面。 池峋吃了几口面后,发现下面还卧着一个心形煎蛋。 “鸡蛋煎得很漂亮。”池峋称赞道,“不过,阿然,你不是说一个人一天只能吸收一个鸡蛋的营养吗?” “你块头大,你能吸收两个。” “噢,是吗?”池峋笑了笑,“对我这么好,是考虑到我晚上要干什么体力活比较辛苦吗?” “你滚!”李鹤然被这猝不及防的开车无语到。 “我说洗碗,你想什么呢?” “你最好是!” 第75章 第七十四章、我也累了 李鹤然在洗浴间淋浴,池峋在厨房刷碗。 正当李鹤然淋浴完,用毛巾擦身上的水时,他听到厨房发出“嘭”的一声响。 “池峋,怎么了?” “没事,不小心摔了一个碗。”池峋大声回应他。 “那你小心一点,别割到手!” “好!” 池峋拿了扫把和簸箕清理地上的碎片,扫到还剩最后一块碎片时,他忽然感觉呼吸困难,一阵心悸,浑身上下还有隐隐的刺痛。他痛到松开了拿着扫把和簸箕的手,蹲了下来,大口呼吸。像中了魔似的,他伸出手腕,看着白皙皮肤下的青筋,想象着里面的鲜血是如何流淌的,又想象着那些青筋被割破后会是怎样的景象。 在与内心一番争斗后,他还是拾起了地上那块碎瓷片,把锋利的破碎口对准了自己的静脉血管。 “池峋,你有没有受伤啊?”背后李鹤然的声音唤醒了他。 呼吸困难、心悸、皮肤刺痛这样的症状通通都消失,还有刚刚那个可怕的想法也被骤然浇灭,连池峋都解释不了刚才的自己到底怎么了。 “没受伤。我正在打扫呢。”池峋拿着瓷片站起来,回身对李鹤然笑了一下。 “池峋,快放下!”李鹤然快步走过去,看向池峋手中的瓷片,“你怎么能直接用手拿?” “噢。”池峋把瓷片丢进簸箕。 “万一划到,感染发炎就麻烦了。”李鹤然捧起池峋拿过瓷片的那只手,翻来覆去地看,确保没伤口,才松了气。然后李鹤然发现池峋那只手的袖子撸得很高,又帮他拉下来盖住手腕,数落道: “袖子卷这么高干嘛?也不怕着凉。过几天都要下大雪了!” “噢。” “剩下的我来收拾吧。”李鹤然拿过扫把和簸箕,用手肘抵池峋的腰,“你去洗漱,好晚了我们早点休息。” “嗯。”池峋先走开了。 李鹤然收拾完后就回房间躺在了床上。 灯亮着。 李鹤然强撑着眼皮,本来想等池峋洗漱完回房一起睡的。但是他拍了十天的短片,每天的睡眠时间不到四小时,回程舟车劳顿,还干了两个小时家务,身体已经疲惫到接近临界点。他实在太困了,戴上眼罩钻进了被窝,一小会儿功夫就睡得昏天黑地。 半梦半醒之间,他感觉有副身体压在自己上方。因为戴着眼罩,李鹤然什么也看不到,但是他隐隐约约嗅到一丝薄荷清香。 耳畔的呼吸越来越重,湿润的舌像快要滴出雨的云完全包裹了他的耳朵。但李鹤然实在太困了,就没理。 可是对方却越来越得寸进尺。 他闭合的嘴巴被强制撑开,睡衣扣子也被快速打开,一只手在他身上轻柔探索,搅得他不得安宁根本没法好好睡觉。 “干嘛?”李鹤然忍住起床气,扯掉眼罩,在一片昏暗的灯光中看到池峋那双充满欲。望的眼睛。 “阿然,我想……”池峋伸手去扯李鹤然的裤腿。 “睡觉!”李鹤然把腿拿开,翻了个身,又陷入昏睡。 正当他快要重新入睡时,他听到耳边一个声音说: “睡觉……” 池峋从背后拥住他,用胸口去蹭李鹤然的背脊,手扒拉着李鹤然的睡衣。 “哎呀……”李鹤然不耐烦地推开池峋,闭着眼睛扣上了散掉的扣子,“池峋,我真的超困,你让我睡觉好不好,求求你了……” “好吧。”池峋失落地松开手,关了灯,平躺着。 被李鹤然拒绝后,一种对自我的恶感严密包围了他,让他透不过气。这种恶感慢慢被推导为:他好像没那么爱我了,是不是我太差劲了? 虽然失眠了一夜,但第二天池峋起床后却特别兴奋,昨夜的糟糕情绪好像被忘得一干二净。他突然很想去北山拍照,兴致勃勃地拿好了照相机,还备了两个人外出需要用的冲锋衣和防水靴。 “阿然,阿然!”他把还在熟睡中的李鹤然摇醒,“我们去北山拍梅花吗?” “啊……?”李鹤然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困到想打人,“改天去吧,今天我要补觉。” 李鹤然打了个哈欠,继续睡了。 “你陪我去嘛!回来再睡。”池峋继续晃他,“听说还开了绿梅,可好看了!” 但李鹤然光速睡过去了,完全没知觉。 直至下午,李鹤然才自然醒。 一走出房门,他还误以为是夜里。 窗帘全部紧闭,透不进一丝光线。 池峋盘腿坐在客厅的地毯上,专注地组装着照相机,勾着头,让人看不清表情。 “池峋,你怎么不把窗帘拉开?”李鹤然走到落地窗旁束起窗帘,随口一问。 池峋像双耳失聪似的,没回应他。 委屈的情绪像一颗芽在李鹤然心里冒尖,看似柔软无害,却实实在在留下一道刺痕。 “池峋,我有点饿,有没有吃的啊?”他走到池峋跟前,提高了声音。 池峋依旧没抬头看他,也没回应。 “池峋……”李鹤然用食指戳了戳池峋的肩。 池峋这才暂停了手中的动作,沉吟片刻,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李鹤然,语气敷衍: “不知道。你自己去冰箱看一下吧。” “你在生气上午我没陪你去北山拍梅花吗?” 池峋的回应依旧只有沉默。 “明天去好不好?我上午实在太困了,前段时间好忙……” “不用了。不想去了。”池峋撂下手里的活,“大明星,大忙人,何苦屈尊来陪我?” 一听到池峋这样阴阳怪气地说话,李鹤然心里就很不舒服。 “我们昨天不是说和好了吗?你为什么还要这样跟我说话?” “我怎样说话了?”池峋直视李鹤然的眼睛,声音冰冷,“那我们干脆不要说话好了。” 李鹤然咬住下唇,努力忍住泪水,扭头回了自己房间。他连跟池峋大吵一架的力气都没有,只有深深的无力感。心像一颗被冰霜冻上好几遭的西红柿,冷透了,早已失掉那充满生命力的鲜艳的色彩。 看着李鹤然紧闭的房门,回想着刚才自己对李鹤然说的话,池峋把手中刚组装好的照相机又砸在了地上。他瘫躺在地毯上,痛苦万分。 面对自己最爱的人,他不仅不能带给对方快乐,还把身上最尖的刺对准了对方。明明他很想好好回应李鹤然,明明那些话并非他真心,但他还是无力改变自己的冷暴力、语言中伤、变幻莫测的情绪。 他像一个精神病人,失去了遵从自己意志行事的能力。 甚至连道歉,他都做不到。 他没办法驱动自己的身体从地毯上坐起来。 他活得像一团乱线,绊倒自己的同时,也给至爱以窒息的危险。 等到繁星落满窗外的天幕,池峋还是没能成功改变自己躺在地毯上的姿势。李鹤然也一直躲在房间里,没有出来过。 想到李鹤然一整天都没吃饭,池峋才勉强支撑自己从地毯上站起来,用冰箱里剩下的食材给李鹤然做了份腊肠焖饭。 仿佛花了很长的时间,池峋才终于走到李鹤然的房门前。正当他准备敲门时,他听到了李鹤然的说话声,似乎在和什么人通电话。 “我警告过你们,不要再来骚扰我!不是看在池峋的面上,你们现在已经因为敲诈罪被逮捕了!” “有什么就冲我来!我不会让你们联系和找到池峋的!我劝你们少走歪门邪道,找个班上吧!” 伴随着门锁转动的声响,房门被推开。 李鹤然被突然的开门声吓了一跳,转身看到池峋后他立马挂断了电话。 “池峋……你怎么……不敲门啊?”李鹤然不自然地笑了一下。 “谁?”池峋表情严肃。 “没谁,就诈骗电话。”李鹤然走过去一手挽住池峋的胳臂,“好香啊!池峋,你是不是做晚饭了?” 正当李鹤然若无其事地走出房门时,池峋一把拽紧了他,抢过他的手机,划到通话记录。 愤怒的火焰瞬间从他胸腔蹿起。 “他们从什么时候开始烦你的,为什么不告诉我?!” “就今天打给我一次。真没什么,我会安排律师跟他们谈的。别理这些,我们先去吃饭吧。”李鹤然伸手去拉池峋却拉不动。 “你还在撒谎!”池峋直接点开李鹤然的微信,看到了自己的小叔叔池钦和李鹤然的聊天记录。 池钦对李鹤然骚扰已有两月之久。 刚开始,池钦添加李鹤然的微信假意关心池峋的近况,还询问过池峋的出狱时间及李鹤然的现住址,美其名曰想来探望侄子。李鹤然戒备而周旋,没有透露半点信息。池钦终于按耐不住,显露真正的意图。他给李鹤然发了小爷爷生了褥疮的照片,扬言要在网络捏造池峋虐待老人的新闻,以此要挟李鹤然持续为他们提供经济支持。 “在大众眼里,池峋就是一个暴力狂。如果这时候他的亲叔叔站出来指控他虐待老人,恐怕没人会不相信吧?” 池钦的言辞间透露着把控全局的傲慢。 先败坏一个人的人品,然后再给他安上你想给他的罪名,那么这个罪名就会很顺其自然地成立。如果你想诋毁一个人,就先诋毁他毒杀了一只小猫。 毕竟,没有人会去相信一个“坏人”。 “李鹤然,如果不是我今天发现,你是不是打算就自己把这事解决了?”池峋把手机拍在书桌上。 “池峋,我只是不想他们来烦你。我真的……不是故意瞒你的。” “你让他们去说啊!虐待老人……?”池峋的声音透着苦涩的干,“反正我现在这副样子,多一条还是少一条新闻都没什么区别。你凭什么挡在我前面,连你也觉得我脆弱到连这点事都解决不了吗?” 池峋气到很想把书桌上的贝壳笔筒摔了,但他知道贝壳笔筒第一次摔坏时就已经伤透了李鹤然的心,他不想李鹤然的心碎第二遍。于是池峋忍住了,一拳砸在墙壁上,鲜血自指骨渗出。 “池峋……”李鹤然落下泪,忍住哭声去翻棉签和创口贴。 他试图握住池峋那只受伤的手,却被池峋用力甩开。 “我没觉得你脆弱。”李鹤然知道池峋还在赌气,只能先为自己的行为做解释,安抚池峋的情绪,“两个人在一起,不就是要共进退吗?池峋,我喜欢你,我不想你再受到伤害,所以才没告诉你。” 李鹤然上前一步,强行摁住池峋的手,贴上创口贴。 “不要你管!”池峋把手抽走,“这是我的事!” “你现在非要跟我分你的我的吗?”李鹤然看向池峋的眼像干枯而死寂的泉,“池峋,我真的好累。我到底要怎么做,我们才能回到从前?” “看到真正的我了,就接受不了是吗?烦了腻了是吗?” “池峋,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李鹤然后悔把自己在这段关系里感受到的负面情绪向池峋坦白,他不希望池峋在这样的困境下还要承受多余的心理压力。 “李鹤然,那我告诉你,我也累了!”池峋摔门而出。 李鹤然怔在原地,心口像被开了一枪,血流不止。 第76章 第七十五章、酒吧对峙 这一夜漫长得仿佛没有尽头。 池峋反锁着房门,李鹤然根本没办法进去。他只能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辗转反侧,从未入眠。 子夜的月光亮得刺眼。 李鹤然下了床,去池峋房间,却看到池峋的房门虚掩着。 “池峋……”李鹤然轻轻喊了一声,“我进来了。” 推门而入,他只看到床头灯亮着,床上没人。 李鹤然走过去摸了一把被窝,已经凉透,看来池峋已经离开很久。 他想到九年前,池峋突然消失的那天。一种焦虑、害怕的感觉像猛兽一样向他扑过来,正当他准备大喊池峋的名字时,他看到池峋那只依旧放在顶柜上的行李箱。打开衣柜,里面的衣服也没被收走。 池峋没有走掉。 得出这个结论后,李鹤然慌乱的心才镇静下来。 他走去大厅,四处搜寻池峋的身影。透过大厅的苏绣屏风,李鹤然隐隐看到阳台亮着微弱的光。 他走过去,打开阳台门,一股浓重而令他作呕的烟味钻进他鼻腔。 阳台的窗关得很死,烟味无法散开。李鹤然把阳台窗全部打开,冷风灌进来,他才稍微好受点。 池峋背靠墙壁坐在地板上,单膝屈起,指间燃着明明灭灭的烟草,唇角吐出的烟圈缭绕着被风吹散。他的脚边是一个见空的烟盒,还有一堆烟蒂。 薄薄的丝绸睡衣搭在池峋日渐单薄的身体上。李鹤然担心他着凉,又反身把阳台窗关严实了。 李鹤然手捂着嘴巴,很想吐。 以前池峋从不抽烟的。 “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了?” 池峋没有回话,把手上的烟头摁灭在地板上,又打开一盒新的烟。 “池峋,你不能再抽了。”从池峋的健康考虑,李鹤然不希望池峋抽烟。 “这是我家,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池峋甚至没抬头看一眼李鹤然,“你不喜欢闻烟味,那就不要在家待着了。” “你……是在赶我走吗?”李鹤然只当池峋心情不好一时失言,“你知不知道现在外面零下几度?深更半夜,你让我不要在家待着了?那你让我去哪?” “随便你。”池峋抽出一根香烟,点燃。 “好。”李鹤然双眸蓄着泪,转身走出阳台,他一路隐忍着才没在走出这个房子关上大门那一刻,弄出巨大的声响。 门关闭后,他没听到池峋追过来的脚步声,只听到黑夜里自己低声的啜泣。 令他心寒的不是两人之间反复的争吵,而是池峋不再像以前那样在乎他了。 更令他痛苦的是,他找不到他们走到这一局面的原因,也无法扭转这种困境。每当他觉得这次争吵已经过去了吧,他和池峋和好了,下一次争吵又会重复出现。 就像摔坏又没裂开的盘子,两块瓷片彼此粘连无法分开,中间的裂缝却始终在提醒着,你们不够圆满。 小区里只有一家酒吧还在营业,李鹤然进门后,发现里面没有其他客人。 “你好,先给我上两杯长岛冰茶。”李鹤然戴着口罩,头上顶着一顶棒球帽,但店员还是听出了他的声音。 “先生,您的声音跟谢晏秋好像啊,您是不是李……” “我不是!”李鹤然打断了服务生的话,他没有精力再去应付陌生人。 “噢……”服务生耸了耸肩,不再追究,“您找个喜欢的座位,稍等一下。” 李鹤然找了个灰暗的角落坐下。等服务生上完酒,离开了,他才把口罩扯下。 服务生抱着手机靠在吧台上,偷拍了一张李鹤然的喝酒照,发到《他如雪》追剧群里。 “大明星深夜买醉!” “哇靠,好牛逼的仪态!喝酒都像在演电影!” “早就听说他住那块,没成想还真让你碰到了!” “签名签名!要了没?帮我们几个都要几张!” “他好高冷,不敢要。” “你好怂啊!是我当场扑过去!” “好猛的梦男,这画面我不敢想。” 几个人在群里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不知不觉就过了打烊时间。 李鹤然酒过三巡,有些神智不清。 他打开手机,没有最新的微信消息,也没有最新的来电显示。 “池峋,你都不来找我!”李鹤然委屈地伏在桌面上,“让我反思一下,我们第一次吵架是因为什么?因为……” 李鹤然滑动着手机屏幕,看到韩澄的名字。 “对,在游泳馆,就是因为我跟你说话,韩澄!”李鹤然点进韩澄的电话号码,“把你删了,不然池峋会不高兴的。” 他点击删除按钮,却不小心打了过去,还完全没意识到。 “先生,您醉了,需要我帮您叫家人来接一下您吗?”服务生见李鹤然整个人都倒在桌上,坐不稳的样子,赶紧上前询问。 “叫池峋来接我回家……”李鹤然喃喃。 “池峋?”服务生一脸惊愕。 不是塌房的那个天才时尚摄影师吗? “嗯……”李鹤然努力抬起眼皮,看了一眼服务生,“你知道吗,我家池峋可帅可帅了……” “喂,小然,你怎么了?”手机里传来韩澄的声音。 “池峋给我打电话了……”李鹤然对着手机屏幕笑起来,“你……你快叫他来接我呀。” “你喝醉了?”韩澄问道,“你在哪,我马上去接你。” “韩先生,您好。我是红霜酒吧的服务生。”自我介绍后,服务生告知了韩澄酒吧地址。 挂断电话后,服务生总觉得韩澄这个名字很耳熟。 “韩澄谁啊?”他在群里发问。 “影帝啊我靠!别告诉我你还看到韩澄了!” 十分钟后,韩澄赶到了酒吧。 “怎么醉成这副样子?”韩澄搂住李鹤然的后背,将他整个人从椅子上捞起来,“小然,回家了。” “嗯……”李鹤然疑惑地看了一眼韩澄,“你怎么走得这么慢啊?就几步路!” “路上等红灯耽搁了。” “骗人,哪来的红灯?” 李鹤然被韩澄扶着走了几步路,突然回过头,双手捧着韩澄的脸。 韩澄的脸立刻就烧红了。 “欸,池峋,你怎么……变矮了?” “我是韩澄。”韩澄这才发现自己被李鹤然错认成池峋了。 “也没以前帅了……”李鹤然像没听进去韩澄的话,仍自顾自说着。 “怎么就没以前帅了?”韩澄不服气。 “眼睛没以前大了,睫毛也没以前长了,还有……鼻子没以前挺了……” “好了,知道了。”韩澄听不下去了。 “池峋……你生气了?”李鹤然一把抱住韩澄,“你放心,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最最最喜欢你!” “就这么喜欢?”韩澄叹了一口气,心里很醋,虽然知道李鹤然是别人的男朋友。 “嗯。池峋,看在我这么喜欢你的份上,你以后能不能不跟我吵架了?” “他一点都不懂得珍惜你,你还跟着他做什么?” “池峋,我好困啊……”李鹤然缓缓闭上眼睛,倒在韩澄身上,韩澄只好把他打横抱起。 看着李鹤然熟睡的脸庞,韩澄在他耳边轻声道: “小然,只要你回头,就会发现我一直在原地等你。” 韩澄抱着李鹤然从酒吧出来,没走几步,就看到池峋迎面走来,冷峻着一张脸。 “把人给我。”池峋的声音跟周围的空气一样低温。 “你对小然做什么了?让他这么伤心大半夜在酒吧买醉!” “这是我和阿然之间的事,就不劳烦你这个外人操心了。”池峋抢过李鹤然抱在自己怀中,不再多言,转身就走。 “池峋!”韩澄喊住他。 池峋的脚步顿在原地,等着他说。 “你是否校园霸凌过别人,我不知全貌,也不予置评。但你把人打成重伤还因此做过牢是事实。堂堂大明星,跟一个服过刑的人在一起,说出去你也不怕别人笑话小然?你知道小然公布恋情、替你说话的那天遭受了多少攻击,掉了多少粉吗?你根本配不上小然!你只会是他追梦路上的绊脚石!” “说完了没?”池峋转过身,脸上的表情近乎于无动于衷,“影帝的觉悟也不过如此。我知道阿然当初为什么没选你了,因为你根本就不懂他。” “你……什么意思?” “你说的这些看似高贵的身份、诱人的名利都不是阿然在乎的东西。他追求的是能够真正欣赏他作品的人,而不是在他身上投射幻想的傀儡师。他的世界里,没有大明星、小明星,只有忠于角色的演员这一个身份而已。” “扯这么多,你不过在为自己的自私开脱。”韩澄嘴角牵出一个鄙夷的笑,“放过小然吧!你自己堕入深渊的时候,就不要拉上无辜的人。” “想让我跟阿然分手,方便你趁虚而入?”池峋笑容了然,“我答应过阿然,会永远陪在他身边。只有两件事会让我跟阿然分手,一件是阿然想跟我分手,还有一件,就是我死了。” “你!”韩澄气到脸色煞白。 池峋不再理会,抱着李鹤然回了家。 池峋帮李鹤然脱掉鞋袜,换上睡衣,安放在床上。打开房间的空调后,他就去厨房熬了醒酒汤。 “阿然,阿然……”池峋用指腹摩挲着李鹤然的耳廓,轻唤他名字。 “池峋……”李鹤然睁开眼看到是池峋,脸上露出淡淡的笑。 “小家伙乖一点,坐起来喝醒酒汤。”池峋搂住李鹤然的腰,扶他坐起身,给他喂下去半碗,“头还疼吗?” 李鹤然摇了摇头。 “好多了。” “手还这么凉。”池峋放下汤碗,去拿了一个暖手袋给李鹤然。 “谢谢。” “嗯。”池峋柔柔地对李鹤然笑了一下,然后爬上了床尾,脱掉自己的外衣,敞着肌肤。 “池峋,你……干嘛?”李鹤然莫名地害羞起来,明明这副身体他已经看过很多遍了。 “脚也还这么凉。”池峋抱起李鹤然的双脚,抵在自己胸口。双手不断抚摸着李鹤然的脚背,还时不时哈气。 李鹤然僵着身体,感受温暖钻入脚底,一寸寸包裹至他的脚踝。 池峋这样坚持做了十分钟,终于把李鹤然的脚捂热。 “暖和了。”池峋穿上里衣下了床,端走剩下的醒酒汤。 再回房时,他换上了睡衣。 池峋在李鹤然身边躺下,抱住他。 “阿然,今晚就让我抱着你睡,好吗?” “嗯。”李鹤然把额头靠在池峋的肩头。 “阿然,我总是惹你伤心,你会想……”池峋喉咙哽了片刻,“会想和我分手吗?” 忽然,一个带着酸酸甜甜酒味的吻封了他的唇,和他舌尖的烟草味渐渐相融,无法化开。 “这就是我的答案。”李鹤然的嘴唇靠在池峋的喉结上,呼出滚烫的气息。 “不是不喜欢烟味吗?还来吻我?” “我不喜欢烟味,可我喜欢你。”李鹤然趴在池峋身上,还想继续接吻,却被池峋一手握住腰,抱着压在了身下。 “阿然……” 池峋低头吻下去的时候很用力,姿势也很野蛮,仿佛这是他们的最后一吻。李鹤然在粉色的珍宝被爱人引诱着揉搓搅动时,感受到了痛快的忧伤。 “凉……”李鹤然别过脸,大口呼吸了一下,“池峋,你还吃了薄荷糖。” “是啊……”池峋伸出舌尖一下一下舔着李鹤然的上嘴唇,“因为我的阿然,不喜欢烟味……” 第77章 第七十六章、失于大雪 李鹤然被池峋欺身亲吻时几乎无法动弹。薄薄的丝缎滑落,李鹤然光滑而洁白的手臂露在被子外面,从床沿垂落下来。 池峋喜欢听李鹤然被亲吻时发出的各种声音,有微弱的,像风漾在他耳边,也有吃痛的喊声,像可怜的小猫叫。这些声音引诱着池峋无法停止亲吻。 “池峋,我……好热……” “阿然……”舔过李鹤然左耳的耳洞后,池峋掀开了被子,看着被灯光照耀的李鹤然。 李鹤然被看得羞了,脸颊通红。 “可以……关灯吗?” “可我想看着你。” 李鹤然用手臂去够床头柜。 “要……用这个吗?”李鹤然把东西拿出来的时候没好意思看池峋。 “不想打伞。”池峋的手指向下游弋,“我喜欢雨直接淋在身上的感觉。” “什么意思?”李鹤然没听懂。 “我的阿然好单纯。”池峋的双手顺着一条曲线下滑,一手握住李鹤然的脚踝。 就在那一瞬间,李鹤然的身体僵成了冻石块。 “阿然,你又紧张了?”池峋温温柔柔地嘲笑道,“小家伙,你还是没什么经验。” “什么叫我没经验?”被池峋嘲笑的李鹤然也毫不示弱,“明明是你不够……勤快……” “你说什么?”握住李鹤然脚踝的那只手加大了力道。 如果知道之后会被池峋报复得这么厉害,李鹤然绝不会再逞这样的口舌之快。 他置身于一场摧毁性质的风暴里,甚至能听到池峋骨骼发力的声音。 他像一朵枯萎的花,被催促着反复盛开,剥落所有艳丽,连最后的花蜜都无法保留一丝,献祭给春日里第一只栖息他身的蝴蝶。 求饶是没有用的,只会制造更深的风暴漩涡。 李鹤然感觉自己和池峋正坐在末日的一座危塔上,落日在他们身后,远处传来的钟声在为他们做倒计时。因为即将失去,所以倍感珍惜。 他们在暗色中汗水淋漓地相拥,愉悦又悲伤,彼此尝过对方眼底咸咸的湖泊。 “阿然,我爱你……”池峋的眼泪滴在李鹤然的脸颊上。 “池峋,你不要再说了……”李鹤然失声痛哭,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这样的场景像诀别。 “我的阿然,别怕……”池峋轻轻吻着他,“如果我死去的那天是死在你怀里,我会很幸福。” “不可以,不可以说死……”李鹤然把脸埋在池峋的胸膛,哭到发出抽气声。 “可是我舍不得死,我怕我一死,下辈子就忘记你了。我也很贪心,我想和我的阿然长长久久地在一起。”池峋用手拂去李鹤然脸上的泪,“不哭了,我不说死。我又害我的阿然流泪了……” “池峋,你抱紧我……” 池峋将李鹤然往怀里紧了紧。 “你不许松手。”李鹤然的语气很像威胁。 “我不松手。”池峋吻着李鹤然红红的眼睛。 窗外一片寒风的呜咽,听起来很凄凉,偶尔还会传来树枝刮过窗玻璃的声音。 “池峋,起风了。”李鹤然微微抬眼看向池峋,时间还来不及流逝两人又情不自禁地接吻。 听着李鹤然被亲吻时发出的闷哼声池峋竟感到心碎。 为每一个他们无法拥吻的晨昏朝暮而心碎,为异国两端的那七年,也为前途未卜的未来。 “听说这是这座城市有水文气候记载以来,最冷的一个冬天。”李鹤然神色恬淡。 “嗯。”池峋一边轻声回应一边吻他。 “池峋,你说会下雪吗?” “如果你喜欢雪的话,会下的。”池峋伸手整理李鹤然被汗水浸湿的碎发。 “我不喜欢下雪天。”李鹤然回想起母亲抱着他离开李雁回那天,路上大雪纷飞,“可是,雪很漂亮。” 李鹤然闭上眼,感受池峋的唇痕与鼻息在他颈窝处流连。他听到池峋对他说: “是啊,雪很漂亮。君……如雪。” “池峋,如果下雪的话,你陪我一起看初雪。这样,我就会喜欢下雪天了。” 池峋停止了亲吻,没有立刻回应。 李鹤然心里有小小的失落。 “阿然……”池峋双手轻握着李鹤然的脸,“毛绒手套在书桌左边从上往下数第三个抽屉,你总是忘记。” “知道了,反正有你帮我记着。”李鹤然不明白池峋为何突然跳转了话题。 “不工作的时候不可以因为赖床不吃早餐。” “知道了。”李鹤然笑着用手捏了捏池峋的脸颊。 池峋还想叮嘱些什么,但是忍住了。 “很乖。”池峋吻了李鹤然的脸,“小家伙,晚安。” “嗯。池峋,晚安。”李鹤然抱着池峋的胳膊,闭上眼睛,安然入睡。 不到半小时,池峋就听到李鹤然均匀的呼吸声。 他蜻蜓点水般吻了李鹤然的嘴唇,轻轻把胳膊抽走,为李鹤然掖好被子后,就下床出了卧室。 客厅的落地灯被打开。池峋被一片暖橘色的光晕笼罩。他伏在茶几上,写了一张又一张便利贴,都是他想对李鹤然说的话。 譬如早安,譬如几点该睡觉,几点要吃钙片,多吃蔬菜,又譬如天冷了要记得穿护膝不要嫌麻烦…… 他把便利贴贴在家里的各个角落。 池峋走进洗浴室,撕下其中一张便利贴贴在壁镜上。便利贴上画着一个露齿笑脸,池峋还特意点了两点画出虎牙。池峋看着这个简笔画笑脸,想象着李鹤然露出一排齐整的小牙冲自己笑的样子,便也忍不住笑了。 突然,他两眼一黑,脚心不稳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双眼才渐渐复明。前后不过一秒钟的时间,等池峋再次望向镜子时,他看到镜子里的那张脸沾满泪水。 他知道这一刻会到来,但没想到这一刻会来得这么早,让自己毫无准备。 唯一让他庆幸的是李鹤然已经睡着,看不到他这副样子。 池峋开始产生幻觉。周围的一切,不管是墙壁,还是洗漱台,或是悬晾在置物杆上的毛巾,甚至是壁镜上的笑脸便利贴都一点点溶解,变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灰色坍塌下来。头顶的灯光忽然遁走了,他的世界被无边的暗色包裹。脚下的地板也幻化成一片深深的泥沼。他拼尽全力地想跑,想逃,一踏出脚步却陷了下去,泥水慢慢涨过他的脖颈,他窒息到几乎丧失神智。 等他稍微清醒过来时,他发现自己躺在沐浴间里还残存着水渍的地板上,背部一片透凉,像光着身子睡在雪里,彻骨的冷。 池峋动了动了手指,手部的知觉渐渐恢复,触到一个坚硬的冷物。他艰难地坐起身,靠着墙壁勉强支撑,看到自己手中握着一枚修眉刀。 池峋举起那枚修眉刀,观察着上面细密如齿的锋利的切口。下一秒,刀口紧贴在他的颈动脉血管。 仿佛只要那一下,他就彻底解脱了。 不必被折磨,也不必折磨爱自己的人。 他握着刀柄的手添了力,耳边却传来李鹤然抽着气的哭声。 “不可以,不可以说死……” “哐当”一声,他的手松开,修眉刀掉在地板上。 池峋抱膝而泣,用牙齿在手臂上咬出血痕。他摸出口袋里的手机,颤抖着指尖拨出去一个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就在他快要绝望时,电话被接通了。 “王医生……”池峋压抑着哭声。 电话的另一端沉默许久,然后池峋听到了那个阔别十一年的声音。 “你是……池峋?” “我……我好像病了。”池峋哽咽着,“救救我……” 池峋十三岁那年,第一次见到王树清。那天,他陪着母亲去医院做复查。母亲进入CT房时,他独自一人坐在医院长廊的长椅上等候。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青年男医生经过他时停驻了脚步。因为感觉到被凝视,池峋也抬起头看向王树清。 “你是池听之的儿子?”王树清笑得很温柔,底色却很漠然,池峋很难解释这个人身上的矛盾感。 “叔叔,您……认识我爸爸?” 池峋是遗腹子,从未见过自己的亲生父亲。纵然对亲生父亲有诸多好奇,他也只能从母亲细碎的描述里知晓片羽。而母亲改嫁后,就再也不曾提过亲生父亲。 “嗯。我是你爸爸的……”王树清停顿片刻,脸上的笑意更冷了,“高中同学。” 池峋还来不及向王树清询问亲生父亲的往事,母亲赵筝语就做完检查出来了。 “峋儿,我们回家。”赵筝语牵住池峋的手,不满地看了王树清一眼,“不要跟陌生人说话。” “赵筝语。”就在他们母子俩准备离开时,王树清喊住了母亲,“虽然我这样做有点多管闲事,但是你作为一位母亲,对待自己的儿子是不是太没责任心了。” 王树清强硬地拉住池峋的手,撸起池峋的长袖,衣袖之下,是一条伤痕累累的手臂。 “不……”池峋惊惧地把手抽走,这些伤口他隐藏了很多天,王树清是第一个看出来他受伤的人。 “峋儿,你手上的伤怎么回事?”赵筝语焦急又疑惑。 “我……我在学校跟人打架了。”池峋不想母亲因为官锦殴打他的事而在官季霖面前为难,临时扯了个谎。 “这件事回家后你给妈妈说清楚。”赵筝语把池峋的长袖放下来。 “你先带他去上药吧。这伤口已经有发炎的迹象了。二楼左转第一间房。”王树清双手插兜,向前走了,一边走还在一边说,“池听之要是知道自己的儿子过得不好,他会舍不得的。” 池峋第二次见王树清是在母亲去世后不久。王树清以精神科专家的身份在池峋当时就读的初中开展科普讲座活动。池峋依稀记得那天的讲座风格很诙谐,虽然自己全程表情冷漠,但周围的同学都在捧腹大笑。讲座结束后,王树清叫住了随着人流散场的池峋。 等人群散尽,王树清对池峋说的第一句话是: “孩子,节哀。生活还是要继续下去。” 然后王树清还是从池峋有限的露肤面积里察觉到他的伤口。 “你继父家暴你吗?” “没。”王树清的关心让池峋感到温暖,但更多的是戒备,“跟人打架,没打过……” “多吃点饭,长高长壮点就打得过了。”王树清调侃似的笑了一声,而后转换成严肃的面容,“我感觉你有严重的抑郁倾向,如果需要帮助,可以随时来找我。” 王树清塞给他一张名片。 “我不需要。”池峋没把王树清的话放在心上,“合着你叫住我就是为了给自己打广告?” 自那一面后,池峋就再未见过王树清。 手机屏幕上忽然跳出一条新闻标题:凌晨四点,雪舞时分。 “已经开始下雪了吗?” 池峋强撑着身体走到阳台,隔着窗玻璃上凝结的水汽,隐约看到月色与雪色相互辉映的世界。 他打开窗,一大片一大片的雪扑簌簌地落满他脸颊,最终化成一摊水,消融在同样往下淌的眼泪里。 “阿然,对不起……”池峋抿了一口嘴里的咸,“我好像……不能陪你一起看初雪了……” 第78章 第七十七章、危险人物 李鹤然睡醒后,照例去抓床头柜的手机看时间,已经是上午十点。 他扭头看向身边,如他所料,池峋不在。毛衣,围巾,毛绒手套和护膝整齐地叠放着。 “池峋是怎么做到每次折腾到这么晚睡还能早起的……啊……”李鹤然用枕头盖住脸,虽然已经醒了,但他还是觉得腰酸背痛,充满困意。 为了让自己尽快去除睡意,李鹤然打开手机刷朋友圈,第一眼就看到程雪暖结婚的消息。 “从今天起,和我爱的他,周游世界。” 配图三张,第一张是一双戴着婚戒彼此握紧的手,第二张是程雪暖和一个青年的合照,第三张是结婚证。 “可以结婚,真好。”李鹤然没来由地羡慕他们,赶紧点赞送祝福,还在线发了份子钱。 “李鹤然,谢谢你当初跟我说清楚,让我走出来,重新遇到爱的人。也祝你和池峋幸福!”程雪暖收下了红包,“感谢大佬,蜜月经费又添一笔。” 之后程雪暖又断续跟他说了一些话,大意是她马上要和丈夫出国定居加拿大,今后可能没什么机会联系,欢迎他和池峋来加拿大找他们夫妇玩之类。 李鹤然返回朋友圈,看着照片上的婚戒和结婚证发呆。 “好想……结婚……”李鹤然坐起身,将左手随意搭在屈起的膝盖上,看到无名指上套着…… 一枚素戒! 这是…… “池峋什么时候定的戒指?”李鹤然惊喜地看着那枚戒指,没有额外的花纹,简单的纯银色,尺寸恰到好处。 他跑下床,想立刻吻池峋,在房子里转了一圈却没找到池峋的影子。 “出门了吗?”李鹤然又去阳台找,还是没看到人。 隔着阳台窗玻璃,他看到外面粉妆玉砌,白茫茫的一片。 “下雪了!”李鹤然开心地打开窗子,无数雪片停泊在他的睫毛上。 “好漂亮啊!”李鹤然伸出手,看着那一朵朵梨花在掌心凋落成晶亮的水。 为了跟雪更加亲密地接触,李鹤然又推开了第二扇窗。 这时,一个矗立在窗台上的小雪人闯进了他的视线。 “好可爱啊!”李鹤然轻轻触摸小雪人的脸蛋,心都要被暖化了,“手上还有小纸条。” 李鹤然抽出小雪人手中的纸条,打开,上面是池峋的字迹: 亲爱的主人,让我陪您一起看初雪吧!还请主人移步厨房先吃早餐。 “你长得这么可爱,那我就听你的吧。”李鹤然笑着用指节轻轻敲了敲小雪人的额头,然后去换衣服和洗漱。 在洗浴间,他看到那张笑脸便利贴笑出了声。 “画得还挺神似。池峋今天怎么格外的可爱啊!” 吃过厨房里保温的早餐后,还没等到池峋回家,李鹤然有点坐不住了,于是拨了电话过去。 对面的电话铃声响了一小会儿便停止。 “池峋,你什么时候回家啊?这个鲜榨的枸杞红枣牛奶好好喝,我明早还要喝……”李鹤然误以为对面接了电话,还像平常那样说个不停,直到他清晰听到机器人的提示音。 “怎么回事啊?刚刚没接通吗?”李鹤然挂断电话重新拨了过去,反复好多次也无人接听。 和池峋在一起后,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出现。 没听到?还是欠费? 不对不对,自己明明给池峋设置了电话费自动续充。 搞不清状况的李鹤然懊恼地抬起头,看到冰箱门上提醒他吃钙片的便利贴。 他继续在房子里走动,陆续发现很多便利贴留言。 “今天为什么突然贴这么多便利贴?”李鹤然感觉有点反常,以前这些小事池峋都是口头提醒,不会专门写个便利贴。 回想着昨夜池峋问自己会不会想分手以及那过度的叮嘱,一些不好的猜想在李鹤然脑海中越来越具象。 手中的手机也越来越沉,几乎让他快无法握住。 不安像九年前他和池峋分别的那个夏天的爬山虎,密密麻麻爬满他的心房。 李鹤然冲回房间,看到原本放着池峋行李箱的顶柜空空如也。拉开衣柜,池峋的衣服也全部收走了。只有那只硕大的陪睡玩偶熊栽倒在他脚边。 猜想被证实的那一刻,一颗心脏如临山崩,他的眼泪彻底决堤。 “池峋,池峋……你去哪了……”李鹤然缓缓蹲下身,抱紧地上那只玩偶熊,哭声像被一块石头闷住了,低低颤抖着,呼吸断裂,“为什么……为什么又要这样……” 腹部像是顶着一个什么东西。 李鹤然松开玩偶熊,在一片泪眼朦胧中看到玩偶熊衣兜里插着一封信。 他取下来,抽出信纸,打开。 “我的小家伙,早安。 当你打开这封信时,我应该已经离开这座城市了。很抱歉,我又再次地让我的小家伙面对这种匆忙突然的别离了。亲亲你的眼泪,亲爱的,我只是短暂地离开。 这段时间,冷漠的、无礼的、暴躁的我吓到我的小家伙了,也让我的小家伙伤心了。我想先说一句“对不起”。还记得跟我们一起玩木马的小男孩吗?当时他在你怀里笑得很开心,你管他叫“小家伙”。所以,我也管你叫小家伙。我希望我的阿然在我面前,可以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孩。 但我现在好像没能做到这点了。不可否认的是,入狱、网络的声音……这种种一切影响了我。我常在深夜反思,如果我当初没那么冲动,现在的我应该是一个可以守护你笑容的我。请原谅此时此刻破碎的、逃避的我,我想一个人待一段时间。我会努力,带着一个完整的、积极的、当初的我,重回到你的身边。小家伙,请给我一点时间。余生很长,我会好好爱我,也会慢慢爱你,直到时间尽头……” “池峋!你混蛋!”李鹤然扑倒在玩偶熊身上。 滚烫透明的花在信纸上徐徐绽放…… 摄影厅里挤满了人。洁白的布景下,扎着丸子头的唐依瞳手抱着一束粉玫瑰侧身坐在椅子上。李鹤然立在一旁,一手随意插兜,一手轻搭在唐依瞳左肩,净透的脸颊上画着一抹车厘子色的口红。 “谁出的主意啊?然哥脸上画着口红也太妖孽太纯欲了!”围观的工作人员激动地用手捂住嘴巴。 “然哥自己提的建议,想不到吧?” “然哥也太会了吧!他今天这个妆造跟《怀璧者赤行》的男主好贴脸啊!难怪梁导挑中他演寒山止,换上古装,妥妥的南楚殿下了。” “然哥的演技加上这样的大制作,明年超星奖影帝希望很大。” “其实我觉得谢晏秋这个角色就够格拿超星奖了,可惜超星奖的评选范畴不包括网剧。” 第一幕的广告拍摄结束,李鹤然和唐依瞳在候场区等候更换第二套造型。 一名化妆师拿出李鹤然的剧照照片和签字笔,请求李鹤然为自己签名。 “不好意思,我工作期间不签名,等拍摄全部结束再给您签。”李鹤然礼貌地微笑了一下,然后跟上服装师去更衣间换衣服。 第一单元的广告拍摄结束后,拍摄团队中场休息二十分钟。换回自己衣服的李鹤然找到之前请他签名的那位化妆师。 “钟姐,我现在给您签名吧。” “李鹤然老师,您还记得啊?”看到李鹤然找上来,化妆师有些惊喜地拿出照片和签字笔递过去。 “老师不敢当,您叫我李鹤然就可以。”李鹤然接过照片和签字笔,逐一签好名后把照片返还化妆师,“答应下来的事,当然记得。” “刚才找您签名,打扰您了。是我女儿太喜欢您了,拿不到签名估计她要不开心了,我也一时心急没看场合。”化妆师脸上挂着歉意。 “没事,是我个人的工作习惯,中途不做其他事。” 签完名后,李鹤然就回自己的座位坐着。 一个陌生女人向他走来,李鹤然预感对方找自己有什么事,便先站起身。 “李鹤然老师,您好!”女人加快脚步走到李鹤然面前,伸出一只手。 “您好。”李鹤然和她轻握了一下手。 女人回身看了一眼不远处同来拍摄的一位女艺人,又满脸笑容地看向李鹤然: “我是肖潇的经纪人。我们家艺人以前是爱豆,最近转型做演员,以后想跟您多交流。方便加个微信吗?” “没问题。” “真的吗?那太谢谢您了!”女人没想到李鹤然会这么爽快地答应。 “您稍等一下。”李鹤然招呼助理小何过来,“你帮我保管的戒指呢?” “然哥,在这呢。”小何从包里拿出一个首饰盒,取出里面那枚素戒。 李鹤然接过戒指,戴在了无名指上。 “冒昧问一下,您……结婚了吗?”女人一脸尴尬。 “嗯。跟您介绍下,这是我助理何适。”李鹤然拍了拍何适的肩膀,“这位是肖潇的经纪人。加一下工作微信。” “好嘞。”何适拿出手机,“姐,我扫你吧。” “噢……呃……好。”女人拿出手机,加完微信就走了。 “怎么样怎么样?要到了吗?”一看到女人回来,肖潇就抓紧了女人的手臂。 “没。”女人无奈叹气,“人家都结婚了。你就别惦记了。” “怎么会呢?我昨天还看到营销号说他分手了呢?” “营销号说你能登月,那你能吗?” “我……”肖潇隔着人群看了一眼李鹤然,“看到他戴的耳钉了没?” “茉莉花耳钉?” “没错。我搜遍全网都没找到同款,也不知道是哪个牌子的。不过,我找到一个很相似的茉莉花项链。”肖潇把脖子上的项链从衣服里拿出来,铂金细链上缀着颗茉莉花,“跟他的耳环像不像情侣款?” “还真挺像。”女人把那颗茉莉花托在掌心观察,“你想干嘛?” “反正他现在没官宣结婚,我可以做他的绯闻女友,不蹭白不蹭。” “死丫头。”女人指了下肖潇的额头,“变聪明了。” “姐,你给我安排。” “好。”女人打开手机,联系自家公司养的营销号。 拍摄全部结束后,李鹤然请拍摄团队喝了下午茶。 唐依瞳喝了半杯就放下了。 “不好喝吗?”李鹤然见状问道。 “好喝,就是胃太小装不了这么一大杯。”唐依瞳警惕地看了李鹤然一眼,“不许说我浪费。” “喝不了那么多就算了,把胃撑坏就得不偿失了。” 喝完下午茶后,李鹤然和唐依瞳就先离开了。快走出大门时,一群人相向而行,与他们擦肩而过。唐依瞳顿下脚步,扭头看向人群中的一个身影。 “怎么了?”李鹤然问道。 “没什么。”唐依瞳笑了一下,“可能是我看错了。” 心底的恐惧还是像野草一样疯长。 茶室里只剩一位工作人员在收拾垃圾。 “这里我来整理吧。”一个男人的声音在后面响起。 工作人员回过头,看到一张陌生的脸,但也没多想,以为对方是新来的。 “客户总监找你。” “噢。那我马上去。这里就交给你了。”工作人员匆匆离开。 男人走到茶几前,端起唐依瞳喝剩的那杯奶茶。杯口还残存着淡淡的口红。 男人初一的时候就跟唐依瞳同班了,但是他真正关注到唐依瞳是在初二的某天。 那天早上学校有一场公益捐款助学活动,教育局的局长会来校致辞。迎宾队的学生被安排站在校道两边,手上捧着花。 他被安排站在第一排,身上穿的衣服还打着补丁。 “笑死了,郑怀朝就穿这个来学校!”一个同班男生跑上前来,一把把他拽出队伍,“你站前面不是丢学校的脸吗?这位置我的。你去后面站着。” 他一句话也不敢说,默默捡起被碰落的花束,准备站到角落去。 “郑怀朝,你回来!”一旁的唐依瞳突然喊住他。 只见唐依瞳从队伍里站出来,用蛮力把占位置的男生生生拖出队伍。 “滚回你的最后一排去!对排位不满意自己找班主任说去!少欺负人!” “多管闲事的母老虎!”男生见校长走过来了,赶紧骂了一句就溜回原来的位置。 “还愣着干嘛?站回来啊!”唐依瞳向他使了个眼色。 “谢谢。”他下意识地对唐依瞳微笑了一下。 唐依瞳第二次帮他,是在初二的期末考试前。 开考前五分钟,他去了趟洗手间,回来后再打开文具盒,里面的两支2B铅笔都不见了。 “郑怀朝,铅笔不见了啊?”四个男生围住了他,脸上笑容欢跃,“我们哥几个有笔,你跪下来叫我们一声爹,爹就给你笔,哈哈哈……” “我看你们不是有笔,是有病!”一本书飞到了正在讲话的男生的头上。 “谁他妈的……”男生摸着快要起包的头转过身,看到是唐一飞的妹妹没敢再骂下去。 “郑怀朝,给。”唐依瞳借给了他一支铅笔,“你别老是这样不敢反抗,他们这些狗东西专挑软柿子捏。你看我跟我哥这么凶悍,就没人敢欺负我们兄妹俩。” “多谢。你不凶。你……很好。”他低下头,红了脸。 男人闭上眼,伸出舌头,一点一点舔干净了杯口的口红,脸上满足的表情像是在享受某种盛宴。 “唐依瞳,是你给脸不要脸……”男人喝掉了剩下的半杯奶茶,手指将奶茶杯捏瘪。 第79章 第七十八章、惜君如昨 褚卫把脚放在茶几上,上半身窝在沙发里,手上抱着一台游戏平板打得正酣。 “褚卫!”经纪人从工作室的自动玻璃门外走进来,把背包甩在褚卫脚上,“今天的表演课你怎么又没去?!非得让我二十四小时看着是吧?” “姐,我当初都说不想去了,你还给我请什么老师。”褚卫把脚缩回沙发上。 “你知不知道现在这个表演老师多少人预约?你还几次三番地缺课。” “我都毕业多少年了,还让我上课。”褚卫不满地翻了个白眼,“老师话多还事逼,不想去。” 经纪人单手扶额,一口气顶在胸口。 “我为什么给你请表演老师你不知道吗?别人播了新戏都在涨粉,只有你在掉粉!粉丝对你的演技有多失望心里有个数吧!” “那都是披皮黑,不是我粉丝。” “算了。你不去上表演课,那就跟我去见梁导,他那个《怀璧者赤行》的新电影男三还没定,去试试看。” “姐,要不要这么妄自菲薄?我有这么差劲吗?演男三?” “你别看不上。这可是大导演的作品,而且男女主还是当下最火的李鹤然和唐沁。” “你也知道唐沁是女主。当初我在《玉人歌》是唐沁的男主,现在跟她同框却是男三,够这些营销号编排笑话的了。” “现在心里觉得不得劲了。你和唐沁同一时期火起来的,为什么人家就能发展得越来越好,你却在走下坡路。就因为人家会挑剧本,肯磨炼演技,现在也算半个青衣,过几年拿影后都有可能。你当初要肯听我劝去演谢晏秋,现在爆火的就不是李鹤然,而是你!” “马后炮的烂事,还拿来说什么啊?谁能想到这个破剧组的剧能火啊?我又不是未卜先知的诸葛亮。”褚卫脸上看着毫不在意,心里其实很后悔当初没接谢晏秋这个角色。 平板上突然跳出一条新闻,标题是: 褚卫当红期疑似被李鹤然抢角。 一看到跟自己相关的内容,褚卫就忍不住点进去。 热门内容主要讲的是《他如雪》剧组曾多次接触褚卫团队,确定由褚卫出演谢晏秋,临开机时,褚卫却被背后有资本靠山的李鹤然抢了角。 评论里各种声音都有。 “我哥火了,就什么脏东西都贴上来了。只能说,酸着吧。” “我记得褚卫那时候很红啊,这么红都能被换角,李鹤然背后的资本到底是哪家啊?” “感觉跟李鹤然合作过的导演都挺喜欢他的。可能人家背后也没有资本,只是单纯很会爬导演的床。” “但人家李鹤然确实演得好啊!恕我直言,换褚卫演这剧大概率出不了圈。” “姐,公司是不是又给我买热搜了?”一看到嘲他的评论,褚卫的心态就炸了,“下次能不能不要拉着李鹤然给我买热搜,每次都要被他粉丝追着骂。” “被人骂总比被人忘了好。”经纪人脸上浮现笑容,“最近李鹤然的路人缘都不会很好。放心吧,路人盘还是会倾向你这边。” “他最近确实黑料不断。”褚卫点开新闻热搜,“这才早上就已经爆出一二三四五个负面新闻了,加上之前的,公关团队得累死吧。” 肖潇李鹤然疑似秘恋,戴情侣饰品好甜蜜。 李鹤然敬业人设崩塌,片场罢演耍大牌。 李鹤然私下拒绝给粉丝签名,宠粉都是假象。 李鹤然曾经发表职业歧视言论。 李鹤然疑似贿赂艺考主考官,学历造假大揭秘! 羽毛都在拼命为李鹤然做澄清。 老粉表示这个茉莉花耳钉我然哥刚出道时就戴着。肖潇的茉莉花项链今天才看到她戴!纯属巧合,请勿造谣! 我们然哥有腿伤,拍《他如雪》最后一场戏时因为动作强度大腿伤复发路都走不了,去医院简单处理后马上赶回来拍了。就离开了一小时,还跟男二对调了时间,没影响拍摄进度。什么罢演耍大牌都是扯淡! 那不是私下,那是工作场合所以不签名,工作结束后给签了,当事粉丝都发澄清了怎么还有人拿着一张动图就到处造谣啊? 别拿古早剧花絮断章取义了好吧!职业歧视言论只是人物台词!我然哥在里面演的就是高高在上的纨绔子弟啊! 什么贿赂艺考主考官?只是教我们然哥的老师退休前做过艺考官而已。逢年过节提点礼物去探望自己的恩师怎么了?无良营销号别再移花接木混淆视听了! …… “李鹤然粉丝不是挺能打的吗?怎么这几条热搜里都没怎么看到粉丝给他说话,就算有也是沉底上不了热门评论。” “他的粉丝再怎么能打,打得过机器人和水军吗?看看他现在的影视资源和广告资源,多少人眼红。他又不肯签公司,谁都独吞不了这块肉,倒不如把这块肉瓜分了。”经纪人端起茶几上的一杯速溶咖啡,神态悠然,“现在可不止我们一家公司想做空他。我只能祝福他万事小心。稍有不慎,万丈深渊!” “这么可怕吗?我之前广告拍摄接触过李鹤然,虽然没说几句话,但感觉他人还是不错的。你们要不要这么狠?” “这事你就不要理了,这些都是该上面人考虑的。你不懂,谁拿了上面人挣钱的机会,谁就是要了那些人的命。” 褚卫叹了口气。 真……人红是非多…… 李鹤然回到空荡荡的家中,双腿屈膝坐在沙发上,打开手机拨池峋的电话。 电话响起的那一刻,李鹤然把头深深埋进了双膝间。 提示对方已关机的机器人声不厌其烦地重复着,直到因为时间过长被手机强制关闭。 拨打这个电话号码,是李鹤然每次回到家后做的第一件事。他常常幻想着某一天这个电话会被接通,然后听到池峋说一句“我回来了”。 原来一个人只要想消失,就真的会消失得很彻底。没有人知道池峋去哪了。 他和池峋的联系单薄到只剩下这一个电话号码和一个每天发过去信息都得不到回复的微信。 杨期尘打来视频电话。 李鹤然调整好表情,笑着接了电话。 “小然,我和你嫂子回老家旅游了。给你看看老家的大好河山。”杨期尘移动着手机展示了身后的全景,“你也别一天到晚就知道工作,偶尔出来旅旅游,放松放松。” “小然,你好呀!”镜头扫到颜胭时,她向李鹤然挥了下手。 “嫂子好。”李鹤然也对着镜头挥了挥手,然后他注意到颜胭身后的景致很眼熟,犹疑地问道,“你们在的这个地方……是三塔湖村吗?” “在三塔湖村村口呢。你这么快就认出这,来过?” “嗯。”李鹤然点了下头,“哥,村口有棵大榕树你们看到了吗?” “你是说这棵吗?”杨期尘往前跑了几步,镜头里框着一棵老树,“挂了好多祈福牌啊!” “哥,嫂子,这棵树很灵,你们可以也挂一个。” “不了。麻烦。”杨期尘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拉住颜胭继续往前走。 “哥,等一下!别走那么快。” “怎么了?走快了也不耽误我们聊天啊。”杨期尘放慢脚步,笑了笑。 “哥,你帮我挂一个祈福牌呗。”李鹤然请求道。 “你?”杨期尘觉得这实在不像李鹤然会做的事,“小然你信这个啊?” 虽然不能理解李鹤然的想法,但是杨期尘还是很快去到老榕树旁的小商铺里买了祈福牌。 “弟,说吧,你想写什么?”杨期尘拿起笔。 “嗯……就写……”李鹤然想了一会儿,最后说出那八个字,“惜君如昨,惟愿君安。” “写好了。那我拿去挂了。”杨期尘跑到榕树底下,就近找了根树枝挂上去。挂完后,他发现一个旧祈福牌紧挨着刚挂上去的那个祈福牌,挡了半句话。于是,杨期尘把前人挂的旧祈福牌往旁边拨了拨,却惊讶地发现旧祈福牌上有李鹤然的名字。 “弟,你说神不神奇,我发现这树上还有别人为你写的祈福牌欸。” “别人写给我的?是粉丝吗?” “不是。”杨期尘看了一眼落款时间,“哟,这都快十年前了!不会是你以前的同学写的吧?你看看,字都快糊掉了。”杨期尘把旧祈福牌取下来,展示给李鹤然看。 祈福牌斑驳不堪,但李鹤然还是辨认出了上面的字。 用我一切,抵李鹤然一生自由,顺遂,平安。 这字迹分明是…… 池峋的。 “哥,我……我还要看剧本,先挂了。”李鹤然感觉喉咙好像被堵住了。 “小然,你眼睛怎么红了?” “沙子眯眼睛了。”李鹤然压制住声音里的颤抖,“好了哥,真的不说了。” 李鹤然挂断电话,哭声哽塞,停不下来的雨把他淹没到快要失掉呼吸。 “池峋……”李鹤然仰起润湿的脸,看见明月满窗。 池峋,我真的……好想你…… 池峋穿着病服坐在床沿上,双眼直直地看向窗外那轮明月。 “阿然……”池峋走到窗边,伸手想去触摸那枚月亮,手指却穿不过细密的铁丝窗格。 身后的开门声让池峋的心猛地痉挛了一下。 “池峋先生,您今天感觉怎么样?”两个护士拉着护理推车进来。 “我没病,我不需要打针!”池峋一脚踢开护理推车,竭尽全力向门外跑,一个人却堵住了他的去路。 “1101房病人情绪不稳定,请求加派人手协助控制病人完成注射。”护士小声地对着对讲机讲。 官季霖单手钳制住池峋的后颈,把他拖到床上。 “看看你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还想跑回去找李鹤然是吗?我早就劝过你不要做不正常的事,不然你现在也不会变成一个不正常的人。” “我可以接受治疗。你把手机还给我,我要给王树清打电话,我要王树清给我治!” “王树清早就被遣送回国了。池峋,你记住,你现在是一个限制民事能力的精神病患者。不管你有多不愿意认我这个爸,从法律层面上来说,我是你唯一的监护人。” “请完成信息确认。1101房42号床位,患者姓名池峋,年龄28周岁,血压测试正常。本次注射药物盐酸阿米替林注射液。”其中一位护士将注射器活塞拨到最外端,将药液瓶口对准针头。 池峋看着针筒渐渐被澄明的液体注满,下意识地想逃,却被官季霖和另一位赶过来的男护士紧紧压制住。 “不,不要……” 池峋闭上眼睛,针头刺进他的血管…… 池峋觉得自己这段时间体力和记忆力衰退得很严重,他常常感到四肢无力,也常常会忘记上一秒发生过的事。他的生活像被剪碎的胶片,如何努力拼凑都拼不出完整的轨迹图。 就譬如此刻,他忘记自己是怎样像一个木偶一样被人栓在床上的,也忘记电极片是怎样贴紧他头骨。机器运行的那一刻,护齿器几乎要被咬碎。 电流的经过引发着身体短暂的抽搐。 一遍又一遍。 把他的尊严碾碎。 第80章 第七十九章、纵身一跃 完成剧组的舞蹈指导工作后,唐依瞳和助理终于走出了这座她们待了整整两个月的摄影城。 “下次再也不接这种工作了,跟坐牢似的。”一踏出影视城的大门,唐依瞳就伸了个懒腰。 “姐,你上回……也这样说的,说完就又接了现在这份工作。”助理想笑又不敢笑。 “那能怪我吗?他们给的工资实在是太高了!我房贷还没还完呢。”唐依瞳拍了拍助理的肩,“这段时间你也辛苦了,姐带你去大吃大喝,好好犒劳一下我们自己。” 她们在小吃街吃遍一整圈,最后肚子撑到几乎走不动路。 “姐,我胃撑得好难受啊。我们打车回去吧。” “啊……你这就不行了。”唐依瞳好不容易出了影视城,还想多逛会儿,“要不你先回去吧,我还想再四处散散步,消化一下。” “好吧。姐,那我先走了。你也别玩到太晚。”助理拦了辆出租车就先离开了。 唐依瞳记得附近有个森林公园,晚上的森林星星灯很漂亮,想去看一下,于是按照记忆中的路线走过去。 可是她走了很久都没走到,反而去到一个路灯晦暗、没有行人的陌生地带。 “这是哪儿呀……算了,还是开导航吧。”唐依瞳伸手去包里拿手机,没找到,才突然想起来自己的手机还在助理那里。 “啧……倒霉!”唐依瞳用力拍了下脑门,没有手机在身上她很没安全感,“算了,不去看了,还是赶紧原路返回吧。” 唐依瞳快步往回走,走了一圈发现自己又绕回了原地。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啊?”唐依瞳踢开眼前的石子,再次按原路返回。 走着走着她隐隐听到背后有脚步声。 “终于有人可以问路了。”唐依瞳立即转过身,却没看到半个人影。 她开始害怕起来。 不会遇到什么跟踪狂变态吧! 唐依瞳加快脚步向前走,背后的脚步声也加快了。她屏着呼吸,心脏一下一下撞着胸口,吓到不敢回头看。 走了一段路后,身后的脚步声依旧紧追不舍。 唐依瞳看到前面有一个拐弯,想着利用这个拐角把身后人甩掉,于是用力跑了起来。身后的脚步也跑了起来。 她撞进一片光影中,一个人抓紧了她的手臂。 “大哥,求求你放过我,我上有老下没小,你要钱十万以下都可以给你……”唐依瞳吓到眼泪哗哗跪在了地上。 “依瞳,你这是怎么了?” 唐依瞳顿了一下。 这声音怎么这么像…… 唐依瞳抬起头,看清了眼前人的脸。 “李鹤然!宴秋爹!”唐依瞳声泪俱下,一把抱紧了李鹤然。 “依瞳,你到底怎么了?”李鹤然安慰地拍了拍唐依瞳的背,把她从自己身上隔开来。 “有个变态跟踪我。” “在哪?” “好像已经跑了。”唐依瞳回过头,只看到一条空空的巷道,“手机借一下我。” 李鹤然把手机递过去。 唐依瞳给助理拨了电话,吩咐助理先把手机寄放到小区保卫处。 “李鹤然,你能不能送我回家啊?我一个人要被吓破胆了。” “那走吧。”李鹤然带着唐依瞳走到马路边,叫了个车送她回去。 车在小区门口停下。 一下车,唐依瞳就抱紧了李鹤然的胳膊。 “哥,我的亲哥,送佛送到西,你把我送到家门口吧。我那层就我一户入住了,有点吓人。” 李鹤然看了一眼唐依瞳那张被吓到不轻的脸,又想起家里长辈和唐一飞叮嘱他多照顾唐依瞳,一时心软,点了头。 “说好了,就送到家门口。” 李鹤然跟着唐依瞳上了电梯。 “李鹤然,你有没有听过一个电梯分尸案……” “好了。”李鹤然打断唐依瞳,“待会回到家好好睡一觉,别自己吓自己。”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唐依瞳先走出电梯,李鹤然在后面跟着。 唐依瞳按门上的密码锁,李鹤然主动背过身去。 “你怎么换密码锁了?”唐依瞳刚入住新家的时候,他和唐一飞、宋希清都来帮忙搬过家具,那时还是带锁孔的那种传统锁。 “我出门老忘带钥匙,被关在外面好几次,干脆就换密码锁了。” “你输密码的时候手好歹挡着点,万一被别人看到不是可以随随便便进你家。” “这层就住了我一个,谁能看到我密码啊?”唐依瞳推开门,前脚踏过门槛,然后回过头对李鹤然笑。 “你别笑,我害怕。”一看到唐依瞳这个笑容,李鹤然就觉得接下来准没好事。 “你先进来!”唐依瞳生拉硬拽把李鹤然拖进屋。 “你都那么大人了,能不能别像小时候那样拉拉扯扯。”李鹤然把手臂从唐依瞳手中抽走。 “哥,亲哥,我突然想起来我洗手间的水龙头坏了,我晚上还要用呢,你帮我修修。” 李鹤然叹了一口气,走到洗手间。唐依瞳毕恭毕敬递过去扳手螺丝刀等工具。 李鹤然弯腰倒腾了好一阵。修好之后,他抬头,额头碰到了眼前摆放的一盆绿植。 “依瞳,你这绿植放洗手台的正中间不嫌碍事啊?一抬头就撞到脸上。” “不知道。这不是你们帮我搬家的时候放的吗?” 李鹤然想起来这盆绿植是宋希清放的,他记得当时这绿植是放在洗手台最左边。 “你后面没挪过位置?”李鹤然觉得有点奇怪。 “那我哪记得?” 唐依瞳忘性这么大,许是自己挪了位置没记得。 李鹤然没想太多。 “修好了,我先回去了。”李鹤然把工具收好在工具箱。 “今天多谢你了。” 把李鹤然送出门后,唐依瞳瘫倒在沙发上。 “今天晚上真是被吓得屁滚尿流,还好碰到了熟人。”唐依瞳起身倒了杯热水喝压惊,然后去洗手间洗浴,完全没注意到柜子门缝里那只盯着她的眼睛。 换上睡衣后,唐依瞳一边用干发巾擦头发,一边打着哈欠进了卧室。 身后发出“嘭”的一下关门声。 “哪来的妖风?”唐依瞳还以为是穿堂风把门带上了,转过身看到房里有另一个人时吓到全身僵硬。 正当她吓得要喊出声时,郑怀朝捂住了她的嘴,将她一把掷在床上。 “呜……呜……”唐依瞳瞪大眼睛挣扎着,却不能影响身上人半分。 “他们都欺负我,只有你肯帮我。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还对我这么好?玩弄我的感情吗?凭什么!”郑怀朝岔开双腿压制住唐依瞳的手臂,单手抓起她的头发,“你以前多善良啊。你现在也变成跟他们一样!你他妈的看我就像在看个变态看一团垃圾,还去报警?你可真厉害啊!” 唐依瞳无法发出声音,只能流泪。 “你觉得哭会让我放过你吗?你错了,我只会更兴奋。”郑怀朝掐住唐依瞳的下巴,用力亲她的嘴巴还有脖颈。 唐依瞳绝望地偏过头反抗着。 门铃突然响了。 “唐女士,有你的快递。” “呜……呜……” 郑怀朝更使劲地压制住唐依瞳。 睡衣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唐依瞳拼命地想挣脱手指去够手机求救,却以失败告终。 过了一会儿,手机铃声停止了。 “唐依瞳,李鹤然走了,快递员也走了。没人救你了!”郑怀朝仰头大笑,“今晚过后,你也是一团垃圾,一团被我玩剩的垃圾!你最好是跪下来舔我,我可以考虑留你一具全尸。” 郑怀朝腾出双手去扯唐依瞳的睡衣,唐依瞳趁他松力的片刻奋力一推,奔到推开的落地窗前。 纵身一跃。 一朵花在黑夜中坠落,尘泥般轻盈…… 早上七点,C市中心人民医院。 唐一飞、宋希清、葫芦娃立在ICU门口。 李鹤然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依瞳她到底怎么样了?她……”李鹤然话还没说完宋希清的拳头就打在了他脸上。 “宋希清你他妈的敢打我兄弟!”葫芦娃忍不住爆了句粗口,挥起拳头替李鹤然打了回去。 “到底怎么了?”李鹤然顾不得脸上的疼,拉开葫芦娃,看向宋希清,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李鹤然,你顶着这张脸把男男女女都玩遍了是不是很爽很有成就感?!你考虑过别人的感受吗!”宋希清失声大吼道,“亏我大学的时候还答应池峋给你画人像我呸!” “宋希清,你……”李鹤然听着这些话心如刀绞。从小到大,在外人眼里他是一个很受朋友欢迎的人。后来他才发现,他真正的朋友根本没有几个。假面之下,只有一颗摇摇欲坠的真心。 “宋希清,你还是人吗?你高一军训的时候中暑晕倒是谁跑着把你背到医务室的?你语文烂到不及格又是谁每天牺牲自己的午休时间帮你辅导?你在画室被人摁着吃颜料的时候又是谁帮你出的头?是李鹤然!”葫芦娃揪住宋希清的衣领,“姓宋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喜欢唐依瞳又他妈的不敢表白,你看唐依瞳跟我们家李鹤然走得近就看我们李鹤然不顺眼。” “你胡说!”被点破的宋希清脸上很没面,一把推开了葫芦娃。 唐一飞双手抱头坐在椅子上,隔绝那大段大段的争吵声。等长廊归于平静后,他抬起头看向李鹤然。 “李鹤然,你走吧。我爸妈很快要从老家赶过来了,他们应该暂时还不想看到你。” “唐一飞,好啊,连你也不相信李鹤然!”葫芦娃心如血泣。 “我没有不相信。只是,一切等依瞳醒过来再说。” “只有发生奇迹她才会醒过来!她要是永远醒不过来李鹤然是不是要受你们一辈子的怀疑!” 唐一飞沉默着,不再说话。 “唐一飞,宋希清,你们给我听好了,从今天起,我和李鹤然跟你们不再是朋友!”葫芦娃抓住李鹤然的手臂,把他拖走。 “葫芦娃,依瞳的情况医生怎么说的?” “幸运点偏瘫,但大概率会……”小鱼抿了一口气,“植物人。” “什么……”深深的愧疚感席卷着李鹤然,如果昨晚自己再细心点,也许不会发生这样的悲剧。 “看到新闻了吗?”葫芦娃偏过头问李鹤然。 “看过了。昨晚我跟依瞳在一起的时候她看起来没什么异常,为什么会突然跳楼?” “我不是指这条新闻。这个……”葫芦娃把打开新闻界面的手机递给李鹤然,“今早六点五十五分新发的这条新闻。” 新闻所述内容大概是捏造李鹤然与唐依瞳是秘恋情侣关系,并指控李鹤然私生活不检点,与唐依瞳恋爱期间多次劈腿。当晚,两人在唐依瞳住处幽会,并因李鹤然不忠及不愿公开情侣关系等问题发生激烈争吵。李鹤然一走了之,唐依瞳冲动伤心之下跳楼自杀。 文字之间插着李鹤然与程雪暖在餐厅拥抱、与池峋在餐厅接吻以及醉酒夜靠在韩澄身上的照片,不过这些照片给对方都打了码,只保留了李鹤然的影像,并称这些人均为李鹤然的劈腿对象。 新闻最下面则是当晚唐依瞳抱李鹤然以及李鹤然、唐依瞳共同前往唐依瞳住处的照片和视频。 “这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如果不认识你我都要被骗了!唉!”葫芦娃使劲摁关了手机。 80-90 第81章 第八十章、众口铄金 “滥交恶臭男能不能滚出娱乐圈!” “第一眼在《他如雪》看到他的时候觉得他眼神好干净,现在再看到这张脸隔夜饭要吐出来了!” “之前看剧组花絮他还教过我爱豆怎么演戏,给他脸了?” “不觉得他最近瘦得离谱吗?建议查查有没有吸毒!” “这种道德败坏的人到底是谁在捧啊?我们应该坚决抵制,带坏青少年!” “也有可能唐依瞳根本没跳楼自杀,是被他推下去的!细思极恐!” “早就觉得他装,终于让大众看到他的真面目了!” “大家有没有看过他早期在《绿香车》里演的一个渣男少爷,当时觉得这小伙子演技挺灵气,现在想想原来是本色出演。” “好炸裂的一对多,小然子你的肾还好吗?” “谢晏秋这辈子唯一的污点可能就是被李鹤然演过。” …… 无尽谩骂之下,还有P遗照和鬼图的,令人触目惊心! “小何,李鹤然社交账号被禁言的事跟平台那边沟通得怎么样了?”苏晴问话时眼睛还紧盯着网络动态。 “姐,平台那边都在打马虎眼,说是什么平台算法网友投诉造成的,根本没有诚意要帮我们解决这个问题。而且,帮我们然哥说话的韩澄和一个影响力还挺大的自媒体都被冲了,韩澄甚至因此掉了一部合作,没人再敢给然哥站队了。” “李鹤然的澄清视频呢?” “粉丝帮忙发了,但限流非常严重,根本破不了圈。” 何适看着平板上一条又一条蹦出来的新闻,焦躁地揉了一把头发。 “现在都快二十条谣言了,连然哥被C市表演学院除名这种新闻都有了!还这么多无脑信的,去学校官网查一下不就知道是假的吗?” 一向淡定的苏晴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这一切都策划得太精密了。 最近“男友家暴女友致死藏尸冰柜”的社会新闻在网络掀起轩然大波,公众情绪已被激到极点。偏偏在这样的敏感时刻,爆出“当红男演员滥交逼死女友”的丑闻。 最令苏晴头疼的不是缺少渠道澄清,而是一个非常老牌的杂志号评论了该事件,虽然隐去当事人姓名,但其实就是直指李鹤然德不配位。该杂志号报道后,一分钟不到就评论过十万,话术模板十分相似。 苏晴还来不及捋清解决这一危急情况的思路,合作品牌的电话就一个接一个地打过来要和李鹤然解约,都拍好定妆造的《怀璧者赤行》电影也通知停工。 李鹤然社交账号被禁言。 各品牌纷纷与李鹤然解约。 《怀璧者赤行》男主正在接洽褚卫。 李鹤然影视作品被锁。 …… 诸如此类的新闻标题充斥着苏晴的眼球。 她仿佛看到一枚从天而降的落叶撞毁了一棵在春天开花的树。满树喧闹的繁花寂静飘落,化作一整个世界的雪,将李鹤然那些灿烂的痕迹一一掩盖,只留下万人踩过雪地后留下的一道道黑色脏污。 整个团队都没预料到,这件事情在舆论的推波助澜下会惊人地严重到这种地步。 正当苏晴焦头烂额时,一个陌生电话打了过来。 “我不管你是哪个合作方,要解约就解约!不要再问真的还是假的!如此没有独立思考能力的品牌,我们不稀罕合作!”一按下接听按钮,苏晴就一通大发泄。 “我是陆暄。” 对方一句话就把苏晴的连珠炮哽在喉咙里。 “李鹤然这下算是倒了,连主流杂志都给他下了定义。他再也翻不了身了,还欠着一屁股债。晴姐,你有功夫在这替他卖命地工作,不如花点时间关心关心你女儿。” “什么意思?你把我女儿怎么样了?” “这么激动做什么?”陆暄语气悠然,“现在可是法治社会,我能把你女儿怎么样?你该去问问你那长在赌桌上的前夫今天怎么有空亲自去学校接女儿放学啊?” “你说什么?!他把我女儿带哪去了?!”苏晴急到捏响了指骨。 “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告诉你。而且,我还能帮你们母女彻底摆脱掉这个人渣。” “你……想让我做什么?” “炒了李鹤然的鱿鱼。这不难吧?” “不可能!” “晴姐,你是聪明人,能看清形势吧。照这样下去,李鹤然只能退圈。一个素人,还要什么经纪人?你可不要为了没有意义的事情牵连了自己的宝贝女儿。” “你!” “想清楚了再给我打电话。” 陆暄挂断电话,苏晴只能听到一阵忙音。 一夜之间,关于李鹤然那些阅读量过百亿的新闻话题突然消失,网络一片平静,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当然,消失的还有“李鹤然”这个名字,仿佛这个人也不曾存在过。 李鹤然几乎没有时间去感受糟糕的情绪,工作室被解散,身边没有一个助手。他一个人东奔西跑,处理数不清的合同纠纷和违约债务。像是有一条鞭子在他后面追着赶,逼着他学会了跑部门办各种材料,走各种程序。每天晚上,一闭上眼睛,他脑海里想的都是今天处理完了哪些事情,明天需要处理和跟进哪些事项。 当他配合警方提供关于唐依瞳案件的陈述和辨认材料后,一位老民警突然笑着对他说了一句话。 “小伙子,你的指甲剪得很干净。” “嗯?”李鹤然一时没明白老民警说这话是何含义。 “我高祖父出身贵胄,后来家道中落,只能卖字谋生。衣着素朴,却总是一尘不染。有一次,我高祖父回到家,看到我爷爷指甲留得很长,还很脏,就把我爷爷骂了一顿。”老民警说起这个故事时,脸上带着笑。 “那您爷爷,为什么不剪指甲呢?”李鹤然听得好奇了。 “以前都是下人帮我爷爷剪,没人服侍,自然也就不注意了。我高祖父教导他说,人即便是在最低谷,也要保持作为人的体面和尊严,衣要净,行要端。一个人或许无法对抗命运,但他一定不能自己先放弃自己。所以,小伙子,你第一次来我们局里时,我看到你指甲剪得整整齐齐,我就知道,你没有被命运打倒。快年底了,好好回家过个元旦吧。人呐,活着开心,健康,就是最重要的!” “叔叔,谢谢您。”李鹤然不禁哽咽。习惯了网络上铺天盖地的谩骂,偶然听到陌生人对自己的鼓励,他都会有一种不真实感。 走出警察局大门时,李鹤然接到了周绮寒的电话。 “孩子,回家吧,妈给你做你最爱吃的菜。”周绮寒的声音很平静,也很苍老。 “好。”李鹤然红了眼睛。 回到眠湖花园后,有个快递送上门,寄件人是杨期尘。 李鹤然拆开快递,防撞袋下放着一个小玻璃罐。他揭开盖子,一股浓浓的草莓果酱香,挟裹着童年的记忆。 “好不好吃?”记忆中杨诀双手揉着他的脸颊,“我的小宝宝呀……” “好香……好甜啊!”李鹤然嘴角沾着粉色的果酱,咯咯地笑着。 “哎呀,我的小宝宝终于笑了!”杨诀摸摸他的头,“喜欢吃爸爸再给你做。吃点甜的就会没烦恼了。” 孩提时,每当他难过时,杨诀都会给他做草莓果酱。 李鹤然拿起调羹舀了一匙草莓果酱吃,舌尖浓郁甜蜜,还是旧时的味道。 一阵酸味过了鼻尖。 “爸……”李鹤然再也克制不住,嘶哑着哭腔叫了一声,无止息的泪水淌满脸颊…… 老家没有高铁,李鹤然从高铁转火车历经十小时才回到那块他久未踏过的土地。 县城的火车站地处荒僻的郊区,又脏又小。当李鹤然背着双肩包挤过人群出站时,外面是阴天。可能是刚下过雨的缘故,空气中还弥漫着薄薄的水雾,故乡袅袅的柳在乳白的雾色中洇出好看的冷绿。 李鹤然打了很久的车,都没被接单。一辆公交车正好驶过来,李鹤然便快步登上去。 车门关闭,公交车飞驰向前。 路面的水洼里,孤单地躺着一个金灿灿的篮球挂件。 车开过一站,李鹤然才发现手机上的篮球挂件不见了。 “不好意思,请让一让。”李鹤然艰难地穿过人群巡了两遍过道,都没发现丢失的篮球挂件。 不会掉在火车站了吧? 车在第二个站台停下时,李鹤然冲了下去,奋力地向火车站的方向跑。 天色越来越黑,路面的风越来越大。 窄窄的柏油马路上车马人都很少,只有路两旁大片大片的芦苇花在疾风中摇晃,荡漾出无边的寂寞。 乌云在远处的山岗上低垂,豆大的雨点开始掉落,一颗接着一颗,越来越密集,打在脸上生疼。 等李鹤然终于跑回火车站时,这个一天只有一趟列车经过的小站已经关门。他浑身湿透,在雨中一圈又一圈地走寻着。 突然,他看到了水洼中的篮球挂件。 雨水大到糊住了他的睫毛,使他看不清路,向前跑时,也跌跌撞撞。 “池峋……”李鹤然跪在水洼旁,顾不得泥水的浑浊,伸手捞起那枚篮球挂件,痛哭起来,“没丢,没丢……” 一把雨伞撑过他头顶。 他抬起头,看到一个小男孩。 “哥哥,你为什么不打伞啊?我把我的伞分一半给你。” “谢谢……”李鹤然的热泪混着冷雨从脸颊滚下去。 “哥哥,你为什么这么伤心啊?是大坏蛋欺负你了吗?” “我……我找不到他了。”李鹤然垂下头,双手撑地,“我好像也……不能做自己喜欢的事了……” “哥哥,你要找谁,让警察叔叔帮你找。”男孩轻轻拍掉李鹤然头发上的水渍。 “言言,你怎么乱跑啊?”一个大人走过来,抱走了小男孩。 “哥哥没伞,我给他打伞。”男孩在男人的怀里挣扎着,想要下去。 “别人没伞关你屁事啊?”男人大步流星地走远了。 当李鹤然走回到家门口时,大雨已住,明月高悬,衬着老房子旁横斜的黑色枝丫,如墨如画。 他抬起手,却始终没有勇气敲下门。 “吱”的一声轻响,门开了,门后是母亲的笑脸。 “我的小然回家了。”周绮寒拉他进屋,“提前一天回来,怎么不告诉妈妈?” “我……”李鹤然鼻尖泛酸,“妈,我都没敲门,你怎么知道是我回来了?” “傻孩子,妈是老了,耳朵不好使了,但儿子的脚步声还是听得出的。”周绮寒帮李鹤然褪下双肩背包,“一身淋成这样,快去洗个热水澡。” “妈,你在做什么好吃的,好香啊!” “麻辣鸭头。你舅妈和年年正好也是今天回老家,晚上上我们家吃饭,我就想着做点小孩爱吃的。” “年年回来了?”听到这个消息,李鹤然很惊喜。 这些亲戚的孩子里,就数年年和他最亲。每回家族团聚,年年都只黏着他一个人,“哥哥”长“哥哥”短的,连晚上睡觉都要跟李鹤然一起。俩人年龄差大,出门在外,总被认错成亲父子。 李鹤然刚洗完澡吹干头发出来,就听到敲门声。 “应该是你舅妈到了。”周绮寒来不及解下围裙,就去开门。 “大姑姐。”门外的女子向周绮寒问候了一声。 “姑妈好。”女子领着的小男孩也叫了周绮寒。 “欸!”周绮寒笑着应了,“我们年年被妈妈教得好乖好有礼貌。” “舅妈好。”李鹤然从客厅走到门边。 “哟,小然回来了!真好!”女子把男孩提到李鹤然面前,“年年前段时间一直念叨着要鹤然哥哥呢!有你在,我就不担心他调皮捣蛋了。” “年年。”李鹤然蹲下身,伸出手想要捏小男孩的脸颊,小男孩却躲到女子身后,双手捂着脸,不敢看他。 “这孩子今天怎么这么害羞?”女子把小男孩从身后拽出来,“年年,快叫哥哥呀!” “哥哥变坏了。”小男孩把双手放下来,脸上全是泪,“我不要跟哥哥玩了!” 第82章 第八十一章、恐怖威胁 周绮寒立在紧闭的房门前,抬起手正准备敲门,却隐隐听到李鹤然压抑着的痛哭声。 她的心痛到揪了一下,无能为力地垂下了手。 “大姑姐,小然他……”女人脸上充满自责。 “让他自己待一会儿吧。哭出来他心底也会好受些。”周绮寒招待母子俩在客厅沙发上坐,“我去烧菜,你带着年年看会儿动画片。” 一走回厨房,周绮寒就再也忍不住了,伸出手背擦了擦眼角的泪。作为一个母亲,她常常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在李鹤然小时候,她没能给他一个完整的家,也没能多陪伴他。等李鹤然长大后,她也没有什么人脉关系可以多助力李鹤然的事业。可李鹤然每次见面都会拥抱她,说她是全世界最好最漂亮的妈妈。 身后传来脚步声,周绮寒加快了擦泪的速度,撑起笑脸。 “姐,我进来拿点东西。”女人对着周绮寒笑了笑,拿了只碗,接满水,又抽了根筷子返回大厅。 “周稚年,可以告诉妈妈,你为什么说鹤然哥哥变坏了吗?”女人把碗和筷子放到茶几上,蹲下身,捧起小男孩的脸。 “同学们都说哥哥是大坏蛋。他们说家里的大人、新闻上、报纸上都是这么说的。” “年年,你告诉妈妈,你看到了什么?”女人把筷子斜插进注满水的碗里。 “筷子变弯了。” “但是它实际上呢?”女人把筷子从水中抽出来。 “很直。” “不错。”女人面带微笑,“年年,你说得很对。我们的眼睛看到的都不一定是真的,更何况是耳朵听来的呢?” “可大家都这么说。”小男孩低下头。 “妈妈问你,每次回老家,是谁教你数学题?是谁给你讲故事?是谁让你骑在他肩膀上玩?还有你手里的奥特曼玩具,是谁买给你的?” “都是……哥哥。”小男孩的声音小了下去。 “那你自己觉得鹤然哥哥是大坏蛋吗?” “哥哥很好。可是……”小男孩流下了眼泪。 “可是在学校里,其他人都觉得鹤然哥哥是大坏蛋,你不敢反驳他们,不敢跟他们不一样。对不对?”女人拭去小男孩的泪。 “嗯。”男孩吸了吸红红的鼻尖,“妈妈,我知道错了。我要跟哥哥道歉。他……他会原谅我吗?” “妈妈不知道。”女人站起身,看着小男孩的反应。 “妈妈,我明白了。不管怎么样,我都要去做自己应该做的事。” 小男孩跑到李鹤然的房门前,轻轻敲了敲门。 过了好一会儿,门才被打开。 李鹤然早就处理干净脸上的泪痕,苍冷的脸上透着温煦的笑意。 “年年,怎么不去看动画片?”李鹤然蹲下身,习惯性地抬起手想捏周稚年的脸蛋,耳边却响起那句“哥哥变坏了”。 像仙人掌的刺,把李鹤然的手扎了回去。 “哥哥……”周稚年两只小手抱住李鹤然的手腕,“对不起。我不该跟着别人一起说你是大坏蛋。在我心里,哥哥是很好、很好的人。” “谢谢……”李鹤然垂下头,心中某个地方像是松动了一般,泪水滴在木地板上化作凸面的水晶,“谢谢年年,愿意相信我。” “那哥哥……”周稚年在李鹤然脸上亲了一口,“能不能像以前那样,陪我一起看动画片?” “好。”李鹤然笑着用指节撇去眼尾的泪,抱起周稚年往客厅走。 “……是生是死,我们都在一起!” 不一会儿,CD机里传来《虹猫蓝兔七侠传》的声音。 “心中想的就是他,任凭梦里三千落花……”李鹤然把周稚年抱在腿上,跟唱着片尾曲。 “七剑合璧!”周稚年笑着做舞剑的动作。 “姐,你看他们兄弟俩多亲。说起来,周稚年这名字还是小然帮忙取的呢。” “是啊。”周绮寒望向李鹤然,心下隐忧,“我多希望小然也能有个自己的孩子。他一定会是个好爸爸。” “姐,您有想过给小然说一门亲事吗?” “我又何尝不希望有个人能陪在他身边?但是……”周绮寒叹了一口气,“小然这孩子我是清楚的。别看他对谁都笑脸相迎,其实他心里有杆尺,谁真心,谁假意他心里门清。真要是遇到掏心掏肺对他好的人,他就能把自己一辈子都给出去。” “您是说小然放不下他之前那个男朋友?”女人皱了皱眉,“可小然出了这么大的事,那个人都没出现。为这么个人,真的值得吗?” “值不值,我也插不上嘴,小然自己说了算。”周绮寒返身打开冰箱门,去取食材,“我现在就愁,怎么让他开心一点。” “姐,您最近不是重开了花店吗?明天不如让小然跟你去店里帮忙,转移一下注意力,多接触现实生活中的人,总不比网上恶意这么大。” 周绮寒对着女人的提议,陷入思考。 第二天一大早,李鹤然就被周绮寒拉去了花店。 上午九点,花店迎来第一位客人——一位中年女人,烫着复古的卷发,戴着珍珠耳环。 “老板娘,上午好啊!”那人亲切地与周绮寒打着招呼,看样子是店里的熟客。 “欢迎欢迎!”周绮寒面带笑容,快步走过去,“今天还是要满天星吗?” “不了。我女儿昨天放假回来,她喜欢蓝碎冰玫瑰,给我包一束吧。”中年女人瞥见在周绮寒身后剪枝的李鹤然,一双眼睛泛起光芒,“哟,这小伙子是你儿子吧?” “对。昨天刚从C市赶回来。” 听客人提到自己,李鹤然主动上前问候了一句“阿姨好”。 “想不到我们小县城还有长得这么标致的小伙!”中年女人满意地打量着李鹤然,“老板娘,看过前段时间很火的那个电视剧《他如雪》没?你儿子跟里面的男主角长得真像啊!” “啊……噢,是吗?没看过。”周绮寒与李鹤然面面相觑。 “那电视剧可好看了,可惜被锁了。不过我女儿网盘里有资源,你要是感兴趣我分享给你。” “噢……好。” 李鹤然立在一旁提着一口气,生怕被人认出来。 “你儿子什么学历,在哪工作啊?” “他大学本科。自由职业。”周绮寒一边包花一边小心应对。 “我女儿也是本科毕业,现在在市医院行政岗上班。要不让两个孩子认识认识?”中年女人立刻拿出手机,向周绮寒展示一张女孩照片,“这是我女儿,长得也算小美女了。” “这……”周绮寒看向一旁的李鹤然,不知如何接话。 “阿姨,我已经结婚了。”李鹤然笑着抬起手,露出无名指上的素戒。 “小伙子这么年轻就结婚了。”中年女人满脸可惜。 等客人拿花离开店里后,周绮寒拉着李鹤然在茶桌旁坐下。 “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单一辈子吗?” “我有池峋。”李鹤然脸上有悲伤的倔强,“他说过,等他回来。” “等不到呢?孤独终老吗?” “他答应过我的事,都会做到。他一定……有他的苦衷。” “其实……”周绮寒灌下半杯茶,“小池这孩子很好。但从我的私心讲,妈妈希望你能找个爱的女孩结婚,有自己的孩子。说得难听点,小池虽然无父无母,但好歹有个同岁的亲妹妹,将来老了也有人照应。你呢?你是独生子。等我老了,死了,万一一方的感情散了,淡了,谁来照应你?你这样,太孤注一掷了。妈妈不会逼你,但希望你能好好考虑我的话。” “不用考虑了。妈,以后别再跟我说这些话。不管将来发生什么,都是我自己选的,我心甘情愿。”李鹤然站起身,想出去透透气。 手机响了一下。 他摁亮屏幕,看到合作方发来的赔偿款明细。 “妈,我有点事,出去一趟。”李鹤然走到店外,扶额捏了捏太阳穴。 他去到最近的一个ATM机,把几乎没用过的一张旧银行卡翻出来查询余额。 虽然里面的钱没动过,但余额跟赔偿款相比,简直杯水车薪。 当他失望地把卡插回钱夹时,他突然发现钱夹里一共有三张卡。 明明只有两张的啊? 李鹤然把多的那张银行卡抽出来,上面是完全陌生的卡号。 他把那张银行卡插入ATM机,尝试着输入自己银行卡的密码,居然成功进去了。里面的余额足够缓解燃眉之急。 这张卡…… 李鹤然回想起来,之前池峋专门给他办过一张储蓄卡。但他不喜欢有太多卡在身上,就一直没收。 难道是池峋?! 李鹤然赶紧跑到马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往银行营业厅赶。 哪怕能够从这张银行卡找到一丝一毫关于池峋的消息呢? 他打了流水账单,发现最近一笔款是十个月前打进来的,也就是池峋离开不久后。而打款账户,是在挪威的一家银行。 挪威…… 李鹤然蓦然回首,怪自己怎么没想过池峋会回挪威。 虽然他知道池峋以前在挪威待过哪些城市,但是他不知道具体地址,想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即便如此,他还是带着渺茫的希望去办理签证,迫切地等待签证下来。 傍晚时分,花店结束营业。李鹤然和周绮寒在晚霞里慢慢散步回家。经过一家小卖部时,那里有几个高中生模样的女孩站在店门口吃冰淇淋,聊着某位知名国际巨星抑郁自杀的新闻。 “听说是长期遭受网络暴力,得了抑郁症。” “在自家浴缸割腕自杀,一缸子的红水,第二天被人发现的时候一股子血腥味,身体都硬的。” “好恐怖啊!他平常在舞台上笑得好阳光,根本不像得抑郁症的样子。” “你们听说过微笑抑郁症没?” …… 周绮寒听得提心吊胆,不由得抓紧了李鹤然的手臂。 “妈,别担心。我真的没事。”李鹤然知道周绮寒在忧虑什么,忙握住她的手安慰道,“我会振作起来,找回工作,让您安享晚年的。别多想。” “嗯。别着急。我们一步一步来。”周绮寒从不敢问李鹤然对于未来的规划,害怕这样会给李鹤然带来压力。 快走到家门口时,天已经完全黑了,看不清路。李鹤然用脚探索着石阶先走上去,打开门口的灯。 灯一亮,他就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小然,这……这……”周绮寒跑上台阶,一双颤颤巍巍的手把李鹤然往后拉,“不能在这住下去了。我怕真的有疯子对你……” “妈,别怕。”李鹤然拿起手机报警。 挂断电话后,李鹤然抬眼看向门口。 那里摆着两个花圈。门上还用红漆刷了字。 去死吧! 第83章 第八十二章、我来迟了 一大清早,李鹤然就被震个不停的敲门声吵醒。 本来收拾这一烂摊子事他就已经心力交瘁,彻夜难眠,凌晨好不容易睡着,这会子被弄醒了脾气大得很。 “谁啊?!”他闭着眼打开门,不耐烦地问道。 李鹤然感觉有一双手搂紧了自己的脖颈,勒得他喘不过气。耳边是一阵刺耳的、缭绕不绝的哭声。 “李鹤然!生活很美好啊!你还有兄弟我,别想不开啊!没了你我生活质量会下降的知不知道!你不能死啊!……” 李鹤然懵逼地睁开眼,看到葫芦娃那张快要哭出鼻涕泡的脸。 “别哭了,我耳朵疼。”李鹤然从口袋拿出一张卫生纸,揩掉葫芦娃鼻腔里快要掉下来的鼻涕,一把扔进垃圾桶,“哭起来真丑!” 葫芦娃立刻屏住呼吸,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把脸上的泪都扑干净,再看向李鹤然。 “没哭了。帅点没?” “还行。”李鹤然转身进客厅坐在沙发上,手撑着脑袋,还有点昏昏欲睡。 “李鹤然,你看这个了没?”葫芦娃在李鹤然身边坐下,强行摁着李鹤然的脖子看向自己手机,“当红国际巨星抑郁割腕自杀!” “听说了。”李鹤然双眼流露出同情,但很快被睡意淹没。 因为这条爆炸级新闻,新闻榜上还出现了相关科普类词条。 “你再看这个,什么是抑郁症。”葫芦娃点进词条,一字一句读出新闻内容,“这些都是身体向你发出的抑郁症警告,你中招了吗?第一,入睡困难。第二,食欲减退。第三,身体出现皮肤刺痛、呕吐等症状。第四,有自杀倾向。李鹤然,这些是不是跟你很像!你最近失眠很严重啊!” “葫芦娃,我真的没事。之前看过心理医生,也吃了药。是有焦虑情绪,但没到得抑郁症的地步。我很困要去补觉,你自己坐一会儿吧,冰箱厨房的吃的随便你吃。”李鹤然站起来,向卧室走,一头栽倒在床上。 “我还没说完呢。”葫芦娃跟进来,靠着床堤坐在地板的坐垫上,嘴里还在唠叨个不停,“你再看看这个词条,双相情感障碍。患者循环经历抑郁期和狂躁期。抑郁期愉快感丧失,思维动作迟钝,狂躁期轻率夸大,精力充沛。还会出现幻觉呢!李鹤然,你有没有这些症状啊?” 李鹤然没回话。 葫芦娃扭过头看李鹤然,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睡着的时候,还是跟小时候一样乖。” 床头柜上还放着他小时候送给李鹤然的小火车,已经旧得不成样子。 “破成这样还不扔,应该已经坏掉了吧。”葫芦娃一边自语一边把小火车拿下来放在地板上,擦了擦轮子,火车居然跑起来了,直往房门外冲。 “靠,好顽强的火车!”葫芦娃跟随着小火车前进的轨迹追了出去。 李鹤然在睡梦中隐约听到小火车的“嘟嘟”声,还有葫芦娃时有时无的说话声。 抑郁期愉快感丧失,思维动作迟钝,狂躁期轻率夸大…… 这些声音很真实,真实到让李鹤然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 他挣扎着想要醒来,却无法睁开双眼。 忽然,他感觉有一双腿站在了自己床边,那人俯下身,在他唇上留下一片湿热。 触感真实到令他害怕。 尽管他心里深知这只是一个梦。 还有耳边的呼吸声,被不断地放大。 过了一会儿,他能感觉到那双腿在向门外走。 “池峋,池峋……池峋!”李鹤然惊醒,房门紧闭着,房内空荡,根本没有人来过。 “又‘鬼压床’了。”李鹤然坐起身,揉了揉泛疼的脑袋。 他去厨房拿玻璃杯想接杯热水喝,手却没拿稳。杯子在地上炸开,玻璃碎片飞得哪里都是。 李鹤然赶紧拿了扫把和簸箕来处理。当他把玻璃片倒进垃圾桶时,他脑海中忽然浮现池峋手拿着碎瓷片呆立在厨房的场景,还有他挽起的衣袖,露着青筋的手腕。 当红国际巨星抑郁割腕自杀。 患者循环经历抑郁期和狂躁期…… 那晚在浴室池峋突然对他冷淡,白天又异常兴奋要去拍梅花…… 阴晴不定的脾气…… 一些声音和一幕幕往事在李鹤然脑海中倒带。 他吸了一口气,觉得肺很冷。 池峋他……生病了吗…… “啪”的一声,扫帚倒在地板上。 当他背着旅行包在机场中迷路时,他的眼睛还是湿的。 周围的人群在手扶电梯上来来往往,李鹤然望着他们,有些目眩,感觉整个世界都在他身边不停地旋转。 “池峋,你在哪儿……”李鹤然看向手中去挪威的机票,迷茫又无望。 Good afternon,passengers,flight… 在机场的语音播报声中,他接到葫芦娃的电话。 “李鹤然,你那边什么声音啊?你不会在机场吧?挪威那么大,你打算怎么找人?” “我不知道。但我必须去找他。我怕他有危险。” “李鹤然,你听我说,先别急,也别冲动。” “不说了,我的航班到了。”李鹤然往检票口跑。 “你别上飞机!池峋现在很有可能就在国内!” “你……说什么?”李鹤然怔在原地。 “说来也巧,我姐不是刚生产完吗,情绪不稳定,很像产后抑郁症。我今天就陪她去挂了一个精神科专家的号,那医生好像叫王什么树的,他在电脑上操作时,我好像看到池峋的名字,就一翻页的功夫我也没看清楚。” “你说的都是真的?”李鹤然把手中的机票攥皱。 “我不确定我有没有看错,或者是不是正好同名同姓。但我觉得,你先别着急去挪威。我有个亲戚也在那医院上班,我托他仔细问问。明天上午,明天上午我肯定给你一个明确的答案,行不行?你别一股脑瞎跑,人生地不熟语言又不通,被人卖了怎么办?” “哪个医院?”李鹤然抓住最后的理智,眼睑发红。 “就A市中心医院。” 李鹤然快速挂掉电话,逆着汹涌人潮,飞跑出机场大厅,空气擦着人群发出的巨大流动声,灌入他的耳朵。就在那一刻,“嗡”的一声响,在他脑海中炸开,他居然耳鸣了。 电流声、血管搏动声在他耳中交织不断。 高度紧绷的焦躁火焰燎满原野。 “A市中心医院!”李鹤然勾头坐在计程车后座上,拳头狠力抵在座位的皮革料上。 到了A市中心医院,他几乎混乱到像一个失智的溺水孩子,逢人便抓着问。 “请问精神科在哪?!” “请问精神科的王医生在哪?!” “有没有一个叫池峋的患者。” …… “一大堆姓王的,你找哪个王医生啊?”对方迷惑地看着他。 最后,他找到精神科住院部。 李鹤然口干舌燥地重复着那些问话。 “不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王树清医生?他今天不值班喔。你明天早上来吧。” “池峋?这个帅哥我倒是有印象。他恢复得很好,就前脚刚出院。” “有他的病历资料吗?我可以看看吗?”李鹤然的身体越过护士站的隔离板。 “不好意思,这是病人的隐私,我们不能透露。” “那您知道他去哪了吗?” “这个啊……直接回家了吧。” 回家!池峋回去了吗?! “谢谢。”李鹤然抓起背包反身跑出护士站。 他跑过所有他能想到的池峋可能会回的地方,包括三塔湖村小爷爷家的那座老瓦屋,但都一无所获。 偌大的城市升起月亮和烟火。 天空寂寞又热闹。 李鹤然回到家时,已近午夜。 空空的房间,像一口冰冷的井。 浅蓝色的碎花窗帘关着,上面映着安静的树影,窗外有不知名的鸟的夜啼。 薄薄一片月光透进来,在李鹤然床上洒了一层银霜。李鹤然就借着微弱的月光,看着手中池峋的照片。 如果我死去的那天是死在你怀里,我会很幸福…… 可是我舍不得死,我怕我一死,下辈子就忘记你了…… 我不松手…… 如果你喜欢雪的话,会下的…… 毛绒手套在书桌左边从上往下数第三个抽屉,你总是忘记…… 那天雪夜里池峋对他说过的话又在耳畔响起。 李鹤然终于明白,那夜池峋是以怎样无望又无助的心情跟他说着这些话,也终于听懂那些话的含义。 如果我死去的那天是死在你怀里,我会很幸福。 如果我死去,请不要为我悲伤。遇见你,我这一生已足够幸运和幸福。 可是我舍不得死,我怕我一死,下辈子就忘记你了。 我会永远记住你。 我不松手。 我想永远跟你在一起。 如果你喜欢雪的话,会下的。 我希望你的愿望都能实现。 毛绒手套在书桌左边从上往下数第三个抽屉,你总是忘记。 假如有一天我不在你身边了,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李鹤然额头抵在池峋的照片上,睫毛湿润。 “池峋,你不可以有事……” 夜晚的寂静将李鹤然的啜泣声衬托得很清晰。 突然,窗边传来一颗石子擦过玻璃的声音。 李鹤然被惊吓到睁大了眼睛,泪水从睫毛颤落。 当他意识到窗外发生了什么事时,他甚至不愿浪费时间去穿鞋,赤着足,发了疯一般跑出房间,跑过客厅,用力打开门。 门外冷冽的月光里,立着池峋颀长的身影。 李鹤然还来不及唤一声“池峋”,就被池峋紧紧摁进了怀中。 “阿然,对不起……我来迟了……”池峋一只手轻轻包裹住李鹤然的后脑勺,嗓音混杂着幽咽,“我的阿然,受委屈了……” 李鹤然把脸贴在池峋脖颈上,闷着哭声,直摇头。 “池峋,是我不好,我都没有发现……你生病了……”李鹤然心痛到抽气,“你生病,还一个人……” 池峋没想到,自己的病情还是没能瞒住李鹤然。 “阿然……”池峋双手扶起李鹤然的脸,看他哭到脸颊发红,心像被锐物敲碎,“我的病治好了,一切都过去了。真的,阿然……” “池峋,你的病真的……没事了吗……”李鹤然的双手牢牢锁住池峋的腰,生怕他像一个梦境突然就消散了。 “真的没事了。”池峋轻揉了揉李鹤然柔软的发。 “可你一个人是怎么捱过来的……”李鹤然只要想到池峋独自面对病情的折磨,身边连一个亲近的人都没有,他就觉得万箭攒心,“你怎么可以一个人扛,怎么可以不告诉我!你还当我是你的爱人和家人吗?!” “我……”池峋早料到自己擅作主张的隐瞒会惹李鹤然生气,却一时找不到解释的说辞。 “你是觉得向我坦白你的病情会让我担心,还是觉得我们的感情经受不了考验?” “我……”池峋再次语塞,李鹤然的两个猜想都命中他当时的心思。 让李鹤然知道自己的病情,不仅会使李鹤然伤心,还势必会分散李鹤然在工作上的精力。李鹤然努力了那么多年的演员梦终于开花结果,池峋决不忍心如此。他也深知这种疾病会给身边人带来多大的压力,害怕曾经的美好最终零落成一地鸡毛。 “你以为这是为我好,可你想过没,我有多害怕你突然消失,多心疼你独自承受这一切……” “我知道错了。”池峋拉住李鹤然的手,“我也后悔了,中间想联系你,但被官季霖送到一家私人医院做封闭治疗。幸好有之前为我主治的王医生帮忙,我才能顺利出院回国。” 池峋把李鹤然抵在门框上,中指和食指轻轻托住李鹤然的下巴。 “阿然,别生我的气,好吗?我很想你。” 李鹤然抬起头,清明的眼睛看向池峋。 思念在爱人眼眸的注视下深深流动。 只要一个对望,理智就会坍塌。 池峋低下头,吻落李鹤然唇上的月光。 他的吻从浅啄到深入,从轻柔到暴烈。李鹤然感觉自己就像凉冬一地雪,而池峋的吻像炽白的太阳,从泪痕中滚过,把他曝晒成薄脆的盐。 咸味在池峋的舌尖漾开,自成一片可以溺毙所有的海。 海潮从李鹤然的颈窝上退去,又淹没了他的睫毛。 “池峋,不管是快乐还是痛苦,都是生活的常态,就像时间有春夏秋冬,食物有酸甜苦辣。痛苦总是不期而至,拥有快乐的能力比快乐本身更重要。所以,痛苦来临时,不要把我推开。我是你的爱人,能够一直陪在你身边,就是我的快乐。这段日子,我也反思了,我不该瞒着你小叔叔勒索我们的事。以后,我们要更加信任彼此,不管发生什么,都一起面对,好吗?” “嗯。申请跟小猫拉勾。”池峋伸出小指。 “幼稚小狗。”李鹤然笑着把小指勾上去。 “怎么不穿鞋?会着凉。”发现李鹤然光着脚,池峋立刻把他抱去房间。 “暖和吗?”池峋跪在床上,用大腿夹住李鹤然那双赤足。 “暖和。”李鹤然笑着用脚底板隔着裤子衣料蹭池峋大腿上的体温,“好舒服啊。” “脚安分点,怕你踹到我命根子。” “就不!”李鹤然故意加大脚动起来的幅度。 “你怎么这么调皮啊!还治不了你了?”池峋用虎口锁住李鹤然的脚腕,朝李鹤然的脚底板挠痒痒。 “啊啊……哈哈……”李鹤然笑到在床上翻滚,“痒!错了错了!” “哼。”池峋满意地看着笑趴在床上的李鹤然,住了手。 李鹤然笑出了眼泪。他抬起左手去擦泪,将睡衣带得往上提了些,露出一段细腰。 池峋眼波流转,看着李鹤然腰部流畅的 第84章 第八十三章、张机设陷 “阿然,阿然……”池峋轻唤他姓名,安抚地吻他侧颈,舔舐他的眼泪。 当白色的蜜沫淌到池峋身上时,他想到春日里雨水将停未停的清晨,露水一滴又一滴,慢慢注满一块瓦片。 时间漫长到好像过了好几个晨昏。 雨停时,汗水濡湿了被褥。 李鹤然呼吸时微张着唇,池峋出神地看着他唇瓣间粉色的舌头,心像被挠了一下。 很痒。 *** 不一小会儿,水泽顺着池峋手指的缝隙流下来,晶亮的,潮湿的一大片…… 明月沉落山岗,朝阳跃出茂密的丛林。 三下敲门声惊醒了清晨。 池峋睁开惺忪睡眼,看了一下身边李鹤然静谧的睡脸,立马起身去开门。 门一打开,他就看到周绮寒充满诧异的脸。 “妈。”池峋唤了一声,从门后走出去,把门轻轻带上,避免吵到李鹤然。 “小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半夜。因为太晚了怕打扰您,就没过来问候您。”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周绮寒慈爱地看着他,“我是过来问早餐想吃什么,我给你们做。” “阿然他还在睡觉,就让他多睡会儿吧。他昨天也挺累的。” “嗯。”周绮寒点点头,然后看到池峋脖颈上的咬痕,一脸尬笑,“妈去做你们都爱吃的番茄牛肉汤面。小池啊,待会小然醒了把床单换下来,妈拿去洗洗晒。” “昨天换过……旧的已经放洗衣机洗了。我现在去晾!” 池峋跑到洗浴间,看到壁镜里自己脖颈上红红的印子,害羞得用掌心扣住眉头。 “家里有长辈还真得注意点。”他挠了挠后脑勺,打开洗衣机门取床单。 等他晾完床单返回房间后,李鹤然还在熟睡中。 池峋在他身边躺下,单手撑脸看着他。 忽然,一滴泪沁过李鹤然的睫毛沿着脸颊滑落。池峋伸出手,接住已经流到下巴尖上的泪。 “小家伙,又做了什么伤心的梦?”池峋心疼地把手轻轻覆上李鹤然的发顶。 床头柜上李鹤然的手机微微震动了好几下。池峋的手臂越过李鹤然去拿了手机,输入密码打开。APP上显示收到三封新邮件。池峋点进去看,全部都是赔偿款明细的邮件。他继续往前翻,看到了李鹤然与律师邮件往来的记录。 池峋无法想象,李鹤然是怎样在事业毁于一旦的情况下还要独自一人去处理这么多繁杂的事务的。 手机浏览器接着又蹦出一个关于双相情感障碍的新闻推荐,池峋点进去,发现浏览记录里全是关于这个病症的内容,最新一条记录的时间是在凌晨四点。原来,李鹤然昨晚压根没睡好。 他将手机放回原位,静心思考接下来要如何做,才能让两个人的生活回归正轨。 令他自己都感到奇怪的是,面对眼前的困境,他居然一点也不害怕,反而很有信心和动力去解决问题。 后来他才明白,那是因为李鹤然是他最大的底气。 荆棘将十指刺出血水,而热爱与相爱让他们把血水也能点染成殷红的梅。 池峋坐在电脑桌前,搜索当前A市已有的几家摄影工作室,关注了他们工作室的公众号,甚至伪装成客户加了几个工作室的微信询问不同摄影项目的价格。 做了大致了解后,他背上包,带上相机走出房门。 “小池,你去哪呀?早饭马上就做好了。”周绮寒立在厨房门口喊住他。 “妈,我出去做市场调查,就不吃了。”池峋换好鞋,急匆匆地跑出门。 “唉,这孩子……”周绮寒摇了摇头,又去做了三明治放在冰箱冷藏,方便池峋回来热了吃。 当她盛好面端到餐桌上时,她看到李鹤然一手举着手机在耳边,从洗漱间里跑出来。 “小然,你起来得正好,过来吃早餐。”周绮寒招呼道。 “妈,我有急事出趟门,晚点回来吃。”话音刚落,李鹤然就跑得没影了。 “大清早的这一个两个,也不吃早餐!”周绮寒叹了一口气,只好自己坐下来吃。 上午九点,A市人民医院斜对面的咖啡馆里,李鹤然和王树清相对而坐。 “池峋现在的状况也许看起来很稳定,但还是有复发的可能性。所以,你一定要提醒他保护好自己的情绪,并定期复查。” “我会的。谢谢王医生。”李鹤然用拳头顶住隐隐作痛的胸口,“请问医生,池峋这次生病是因为网络暴力吗?” “网络暴力只是一个导火索。从整个心理咨询记录来看,病根恐怕是他不太愉快的童年经历。”王树清用玫瑰金调羹撇去咖啡上的浮沫,直视着李鹤然的眼睛,“他有跟你提起过官锦这个人吗?” “池峋他……很少跟我讲官锦的事。”李鹤然略微回忆了一下,“但我大概能猜到,官锦似乎对池峋使用过暴力。” 那年在青空篮球场发现池峋手臂上的伤痕时,他就猜测过池峋遭受了家庭暴力。因为不放心这个给他创口贴的陌生男孩,他才偷偷尾随池峋到那个白玫瑰花园前。李鹤然很希望是自己猜测错了,但池峋进门没多久后,他就听到房子里传来打人的声音。为了阻止暴力发生,李鹤然才敲门,用约球的幌子把池峋带出去。 “使用过?”王树清笑得意味不明,“池峋跟我说,你救过他。如果那天你没有敲门,他就是一个被官锦侵犯过的人。在此之前,他长期遭受官锦的行为暴力、言语侮辱以及性骚扰。” “侵犯……”李鹤然心下一紧,感觉心脏正在被一把钢刀凿洞。 池峋从未向他提起过这些事,他也远没有想到,池峋之前的经历糟糕到这种程度。 “你这么惊讶,看来池峋没有告诉你这些。”王树清一口喝干杯中的咖啡,“还有件事要告诉你,是池峋都不知道的。池峋的父亲池听之,在高中时就患有精神病。后来,他彻底疯了,卧轨自杀,死的时候找不到一块好肉。” 李鹤然顿住,手指冰冷。 也就是说,池峋生病,也有遗传的因素。 “我得回去值班了。李先生,谢谢你的咖啡。” 李鹤然连忙起身送他。 快走出咖啡店时,王树清停住了脚步。 “忘记跟你说了,池峋刚出院那天,复发过一次。就是在听到你的坏消息后,出现了严重的呕吐、肌肉疼痛现象。你对他影响很大。我很同情你的遭遇,但是为了病人,我希望你能表现得开心、积极一点。” “医生,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只要池峋能彻底好起来,我做什么都愿意。” “嗯。”王树清笑着点了点头,轻拍他肩膀,“被迫成长,你也很辛苦吧。” 李鹤然望着王树清走远的背影,很苦恼自己不能为池峋承担半分痛苦。 既然官锦曾对池峋做过那些事,那池峋很有可能不是唯一的受害者。 如果能证明官锦的罪恶,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池峋的心结会不会稍微解开一点。 也许可以先从官锦学生时代的同学身上找线索。但是直接去打听也太打草惊蛇了。 李鹤然在脑海里过着一个又一个想法,沿着一条小巷慢慢走回去。 小巷两边的墙壁上贴满了牛皮癣,还有各色油漆刷的电话号码,“管道疏通”“会计培训”等广告充斥着李鹤然的眼睛。 忽然,他注意到一个私家侦探的广告。 这个……是违法的吧? 虽然很心动,但作为一名遵纪守法的中国好公民,李鹤然还是忍住没有记下私家侦探的号码。 还是静观其变,伺机而动吧。 等李鹤然一番纠结回过神来后,他才发现自己走过了头。 眼前是一条他从未走过也完全陌生的巷子。路中间的青苔长得很深,看来平时也鲜有人至。 李鹤然正准备转身往回走时,看到前面的老屋里走出来两个年轻人。一个高高瘦瘦,皮肤白皙,一头银发之下的瞳色很浅。另一个中等身材,下巴上有个烫疤。” “帅哥,借个火呗。”银发男子眯起眼睛笑着,牙齿咬住一根烟凑到李鹤然跟前。 “不好意思。我不抽烟。”过近的距离让李鹤然很不自在,他后退一步,转身就走。 “不抽烟,那让哥哥们嘴对嘴教你抽啊!”烫疤男追上去,一手摸上李鹤然的手臂。 李鹤然瞬间心头火起,一个凌空旋踢,就把烫疤男打倒在地。 “请你自重!”李鹤然又上前一步,做出假动作威胁道。 “哥,救我!”烫疤男吓得双手抱头,望向银发男子。 “以我的力气,你们两个加起来也不是我的对手。我劝你们别白费功夫了。” 银发男子仍旧一脸微笑,用脚踢了踢瘫在地上的烫疤男,给自己腾了站立的位置。 “你小子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李鹤然也是你敢冒犯的?”银发男子向李鹤然作揖,“小弟无礼,还请您海涵。” “哼……”李鹤然瞪了他们两眼,便要往回走,却被银发男子拦住。 “怎么,你也想跟我单挑一把?” “帅哥,别误会。我可是最懂怜香惜玉的,怎么舍得动手呢?” “成语不会用可以不用。”李鹤然眼眸幽冷。 “强扭的瓜不甜,我比较喜欢……瓜熟,蒂落。”银发男子似笑非笑,塞给李鹤然一张卡片,“有空就来我这玩。你们娱乐圈的官锦,不也是我这的常客。玩过了,你就会喜欢上的。” “官锦?”李鹤然来了兴趣。 “他可是我们这的红人。怎么,你也想跟他玩?”银发男子从口袋掏出一把打火机,点燃香烟,深吸了一口,脸上略有不悦,“我这张脸自然是比不上官锦,但我会的花样,可比他多多了。要不,你先跟我玩玩?” “我想知道,你那边是什么个玩法?” “我这可是正经经营的场所。无非是一群帅哥美女聚在一起聊聊天,喝喝酒。” “那多没意思!”李鹤然勾着眼波看了一眼银发男子,故意把卡片丢回给他,佯装要走。 “欸!”银发男子快步走到李鹤然面前挡住去路,“我们每个月有一次聚会,只要是会员都能参加。你过来参加一次,就知道多有意思了。” “哥,你怎么什么都跟他说啊,他都不是会员!”烫疤男急得从地上爬起来,满脸惧色地斜着眼看李鹤然,“你来也行,先把会员费交了。规矩不能破!” “他长了这么张脸,能来那是蓬荜生辉。收什么会员费?!”银发男子一脚把烫疤男撂到身后。 “官锦来不来?” “有合他眼缘的新人,他自然会来。”银发男子将未抽完的香烟扔在脚下,踩灭,唇上带笑,“你如果来,他就没有不来的道理。” “是吗?”李鹤然把银发男子手中的卡片又抽走,“那……后会有期。” 回去的路上,李鹤然又被私家侦探的小广告吸引了注意。 要怎样调查清楚官锦的事呢? 直接报警,证据不足。 自己上,力量不足,而且不是专业的,可能还会弄巧成拙。 找外援? 李鹤然想起了一个人。 他拨打了《现场直击》节目的专线。 “你好,我想找一下江晓记者。” 第85章 第八十四章、命运仁慈 李鹤然回到家后,发现周绮寒和池峋都不在,于是拿出手机准备打给他们,却看到他们发来的信息。 池峋说自己在三塔湖村采风,周绮寒则去了朋友的老家玩。 “那现在就我一个人了?”李鹤然难得有了私人空间,居然有点兴奋。 他很久没拍戏,早就犯了戏瘾。但一个人在家演戏,看上去多多少少有点精神病。 他在大厅东奔西跑,把所有门窗都关上。 “应该隔音吧?” 李鹤然回想着《怀璧者赤行》剧本里的台词,很想演寒山止在误以为爱人死去后找反派景渊对峙的那段戏。 道具需要用到长剑。 李鹤然想找个趁手的工具,左看右看都没找到合适的。紧接着他盯上了以前他和杨期尘一起组装的那个木椅子。椅子的靠背很高,靠背正中间的一根细木棍用来做长剑正合适。 他毫不迟疑地将椅子拆了,将那根细木棍掂在手里。 一,二,三!开机! 李鹤然在心里给自己打了板,瞬间进入角色。 他对着空气幻想着景渊就站在他面前,还有景渊对他说的话。 他捂着还有箭伤的胸口,一步一趔趄走向景渊。他的胸脯随着不均匀的喘气起伏,双目发红,颤抖着发紫的唇说道: “就因为她秉持事实撰写南楚正史,触动了你的利益,你就要这样构陷她?!我所爱之人一生行善却不得福报,身死乱剑,甚至留不住一个虚浮的清白之名……而你们这群恶人,凭什么能够换一张面孔,就站在这朗朗乾坤下?!” “堂堂的南楚殿下,居然为了一介至卑至劣的布衣,沦为这个田步。寒山止,你该醒醒了!只要你承认内史沈如亭的罪状并昭告天下,我即刻退兵,辅你登天子之位!” “没错,你们得逞了。于世人而言,她不过俗尘一粒灰,史册一败笔,无人关心她姓名。而她……她是我最珍爱的光啊!我的光源坠落了,从此我心甘情愿困在这永夜之中,直到太阳升起的那天。尔等乱臣贼子,通敌国,贪赈款,其行当诛!”李鹤然嘶吼着流出愤怒的眼泪,捏起剑诀,利落地举起手中长剑,直指前方,细木棍的前端却正好怼到池峋的面前。 “池……峋……”出了戏的李鹤然莫名尴尬起来,他急忙抹掉脸上的泪,用细长棍一下一下戳池峋的胸口,“臭池峋,走路为什么不发出声音?” “我声音很大啊。是你太投入了没听到。” “还敢顶嘴!”李鹤然加大手劲继续用棍子一下一下捅池峋的胸口。 “啊!”池峋忽的眉头一皱,表情痛苦地勾下头,一只手紧捂胸口。 李鹤然吓得把手中的木棍丢了,跑过去抱住池峋,用手轻轻摸池峋被木棍捅过的地方。 “这吗?好点没?对不起,我下手太没轻重了……” 然后,他那只手被池峋握住,被带着在池峋结实的胸肌上流连。 “手感怎么样?喜欢吗?” 听到头顶飘来池峋得意的笑声,李鹤然才意识到自己又被骗了。 “又骗我!我跟你拼了!”李鹤然一把把池峋摁倒在沙发上,在他身上打,引发一阵“啪啪”声。 “说!还敢不敢骗我!”李鹤然双手轻掐住池峋的脖子。 “敢啊,就想被你打,好爽。”池峋心安理得说这话时的表情实在欠揍。 李鹤然急得“哎”了一声,快要哭出来。 “不行,你要说不敢,说不敢!向我求饶。” “好好好,我不敢,不敢了。求求李大人饶小的一命。”池峋立马装出可怜兮兮的样子。 “算你小的识相。”李鹤然松开手,心满意足地笑了,正要起身,却被池峋扣住手腕,往下一拉。 他整个人都扑倒在池峋身上,两副身体隔着衣料磨出细响。 “干嘛……”突然这么近距离地看池峋的脸,李鹤然又不争气地害羞起来,一片粉色从双颊蔓延到耳根。 池峋无声地注视着他,大拇指放在李鹤然的下巴窝上摩挲。 “阿然,你好可爱。”温柔的笑意自池峋眼眸中波荡,他仰起脸,吻了两下李鹤然的下巴,又伸出一点点舌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蹭李鹤然的唇角。 “阿然,喜欢你,好喜欢你。”池峋把李鹤然抱在怀里,轻轻拍他的后背,“我的阿然不要怕。我会好好活着,陪我们阿然到老。我还会和我们阿然一起克服眼前的困难。我还会拍出很多好的作品,我们阿然也会重新返回荧幕。我们都不要放弃,好吗?” “嗯。”李鹤然终于卸掉多日的伪装,把脸抵在池峋胸口,红了眼眶。 他从未想过放弃。 但是从剧本接到手软直接坠入无人问津无人敢用的境地,这个落差搁谁身上都不好受。 失业,债务,流言……这种种不堪李鹤然都能承受,但他唯一不能承受的就是池峋随时可能会复发的病。 因为无法掌控,所以战战兢兢。 他从未问过池峋生病和治疗的事,总想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可他无时无刻不在害怕,池峋会再次被病痛折磨,甚至因此丢掉性命。 李鹤然以前总觉得,他们还年轻,他们来日方长。后来他才发现,生命和岁月是一片太容易融化的雪花,稍有不慎,就能从指隙溜走。 所以和池峋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只想带给池峋轻盈的、纯粹的快乐。 尽管这些快乐,始终是立在一根悬空的细小钢丝上。 而池峋轻易看穿了他战栗的心,一点点,让这些快乐落地,站稳。 “阿然,我有个想法。我们去开间摄影工作室,你觉得怎么样?”池峋吻掉李鹤然的眼泪,等他回答。 “池峋,你有想法是好事。我当然支持了。”李鹤然清楚池峋一定是深思熟虑后才会把这个想法说出口,“你打算怎么做?我能做点什么吗?” “还真有件事需要你出马。”池峋卖着关子没具体说什么事,而是将开摄影工作室的事细讲开来,也好让李鹤然不那么担心。 “我想把工作室的业务重点放在旅行写真约拍上。原因嘛,一是前景好。我看了近几年的地方工作报告,我们A市以三塔湖村为中心的旅游业发展得很好,这块的GDP增速和体量是最大的。地方未来的规划也是把A市打造成旅游型城市。交通便利,一年内会开通高铁,蓝玉镇的高速公路也会通,外地人过来旅游会很方便。节假日期间景点还有门票减半优惠政策。旅行写真约拍需求量可观。二是目前做这块业务的工作室很少,竞争也小,不用费力争客源。三是我有绝对的成本优势。” “嗯。”李鹤然一边认真倾听一边思考,“前两点我听懂了,第三点的成本优势……是指什么?” “你想啊,我们进入景点给客户拍照时首先需要干什么?” “买门票?”李鹤然不太确定地说道。 “对。我是三塔湖村的人我可不用买门票。现在门票涨到一百五了,我这可是省了一大笔呢。” “哦——”李鹤然恍然大悟,旋即手指就攀上池峋的鬓发,勾人地挑弄,“池老板,苟富贵,勿相忘。我给你做小助理怎么样?” “做我助理?那可不轻松,很多工作内容的。”池峋顺着李鹤然的玩笑话说道,手指沿着李鹤然的腰线上移,尾音放到很轻,“阿然,你倒是说说看,你能做到什么程度?” “你能想到的程度,我都能做到。”李鹤然故意用指尖点着池峋的喉结。 “阿然……”池峋翻身把李鹤然困在身下。被池峋刚才那番又搂又抱后,李鹤然的衬衣已微微起了褶,门襟两颗纽扣之间的衬衣料隆起,形成缝隙,透出自然下陷、延展的阴影。 *** “阿然,你喜欢这样吗?” 李鹤然别过脸去,不说话,薄薄的汗水从额头淌下来。 “阿然,你不喜欢吗……”池峋冷嗖嗖地轻笑一声,不怀好意地加大了手中的力道。 *** “我……喜欢……我好喜欢……”李鹤然败下阵来,伸出双手,紧拥住池峋。 池峋在他耳边私语。 光影从客厅一点点撤走时,沙发巾滑落堆积在地板上…… 一直到了中午,池峋才从沙发上坐起来。 “我……先把这个拿去洗了。”池峋心虚地拿起脚下的沙发巾,“中午想吃什么,我去做。” “都可以。”李鹤然不敢抬眼看池峋,“看冰箱里还剩什么吧。” “好。” 池峋刚起身离开,李鹤然就羞得把脸埋进靠枕里。 刚刚对彼此都说了什么不能播的话啊?! 拍戏都没见过这么烧的台词。 “阿然,过来吃饭了。”一小时后,池峋解下围裙,端着饭菜从厨房走出来。 “哦……”李鹤然坐到桌边。 “吃这个猪蹄补补。”池峋盛了一碗炖猪蹄放到李鹤然面前,“最近太瘦了,要好好吃饭。” “谢谢。”李鹤然用勺子舀了一小块猪蹄吃,香味浓郁,入口即化。 “对了池峋,你之前说有件事需要我出马,是什么事?” “我想给工作室做一些宣传小卡。初步设想是做成书签样式,正面可以印一些摄影作品,背面印工作室的信息。缺个模特。” “拍广告啊,那你找对人了。”李鹤然很开心自己能派上用场,“我们什么时候去拍?” “你下午有空吗?”池峋计算着场地租赁、营业执照这一系列琐事办下来的时间,觉得做宣传卡这事越提前越好。 “有空。那我们吃完饭准备一下就出发。” “嗯。”池峋帮李鹤然把餐巾纸备好放一旁,“正好带你去三塔湖村好好逛逛。” 下午两点,二人抵达三塔湖村。 眼前是一段废旧的火车铁轨。轨道旁种着一大片银杏树。正值秋寒,银杏叶都被冻黄了,随风飘舞,在草坪上落满厚厚一层金黄色。 李鹤然跑到树下,蹦蹦跳跳的,用脚踩在叶子上发出“沙沙”声。 “池峋,好多好多叶子啊,鞋子都陷进去了。”李鹤然大笑着,拾起一片银杏叶,对着阳光照落的方向举起来,叶子的边缘散发出柔美的光。 池峋立在李鹤然身后,看着眼前人的背影一半被树荫笼罩,一半披落明亮。 他忽然感觉到命运对自己的仁慈。 “池峋,你傻笑什么呢?”李鹤然跑过来拉住池峋的手,“陪我一起踩叶子。” 第86章 第八十五章、玫瑰之吻 “我小时候经常来这块放牛。”池峋指着前面一块杂草丛生的荒地说道,“就把牛扔那,然后我就靠在这个铁轨的枕木上睡觉。” “哈?”李鹤然好奇起来,“牛这么乖吗?都不用看着。” “大部分时候是乖的。不过有一次,我睡得太死了,牛走远了,把人家的禾苗吃了一大圈,搞得我被那家人追着骂。” “哈哈哈……”李鹤然笑得前俯后仰,“池峋,没想到你还有这么狼狈的时候呢。” “以前这个时候,我小爷爷还会砍个又细又长的竹竿,带我来这打白果。”池峋用下巴指了指银杏树上结的一串串小果子,“用背篓装着,拿到蓝玉巷去卖。卖了钱,小爷爷就给我买武大郎烧饼。” “蓝玉巷我每次回家都要路过的,那里还有一个卖炸麻花的,对不对?”李鹤然努力回忆道。 “对!那个炸麻花也好吃。可惜没开多久。” “池峋,你说我们小时候会不会已经在蓝玉巷打过照面了?” “应该没有。你长得这么好看,我如果小时候就见过你,一定会记得。” “池峋,你对我的滤镜太厚了,该磨磨了。”李鹤然笑着跳上一旁的轨道,展开双臂,摇摇晃晃地向前走着。 池峋始终跟在他身边,生怕他摔倒。 “池峋,你玩过平衡木吗?” “就玩过一次,这个对我来说太简单了,没有挑战性。” “啊……”李鹤然羡慕地撇撇嘴,“我一次也没成功走到底过。今天我一定要……”flag还没来得及立,李鹤然就猛地一斜,快要摔下去。 “欸!小心!”池峋伸手扶住他。 李鹤然站在铁轨上,正好与池峋差不多高,一抬头后,四目相对。 池峋这眼神…… 跟上午在沙发上看他的眼神很相似。 阿然,我快要喜欢死你了…… 哪个地方都喜欢,喜欢得要命…… 要漱口吗…… 李鹤然好像又听到池峋烫耳的私语,感受到热的指骨紧贴着他颈上的肌肤上移…… “好了!干正事了!”李鹤然跳下铁轨,咳嗽了几声缓解尴尬,“不是要拍宣传照吗?” “噢……对。”池峋把双手从李鹤然腰间放下来,去背包拿相机。 “阿然,我们先试着拍一张逆光的吧?”池峋牵着李鹤然走到一株银杏树下,“靠着树干,用你觉得舒服的姿势。” “嗯。”李鹤然自然倚靠着树干,右脚向前掂,伸出一只手,出神地看着光线从指间落下。 “哇……”池峋在心底无声感叹,“好像一幅画啊。” 灿烂温暖的光斑随着微风在李鹤然身上荡漾,像轻盈的水波。 池峋把感光度调到一百,按下了快门。 “池峋,怎么样?”拍摄结束后,李鹤然跑过来看成片。 池峋把照相机倾向他,一张一张翻给他看。 “池峋,你好厉害啊!这个光晕的边缘,好像还拍出一点点彩虹的感觉,看着就让人觉得岁月静好。” “是模特表现得好。”被李鹤然一夸,池峋倒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在银杏林拍完后,他们又选了几处经典的风景接着拍了六组。全部拍完后,已是夕阳西斜。 “阿然,我想回小爷爷家看看。” “嗯,我陪你一起。”李鹤然握紧了池峋的手,知道他又想小爷爷了。 老瓦屋的木门被推开时发出喑哑的声音,像是被人卸下来过又临时装上去。屋子里的家具都落了灰,夕阳透过雕花窗在雪白墙壁上投下一片金色。 李鹤然走到那片光里,侧影绘在墙面很漂亮。 “池峋,你玩过这个吗?”李鹤然交叉着两只手轻轻摆动,一只水墨小鸟在墙壁上飞翔起来。 “我还会做小狗。”李鹤然用手模拟出一只正在吐着舌头的小狗,还配出热到哈气的声音。 池峋静静地望着李鹤然,脸上是安稳静谧的笑容。 李鹤然玩上瘾了,不断变幻手上的姿势,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一双手环上他的腰。 “阿然,你会得真多。”池峋把脸低下来,贴着李鹤然的耳廓。 “池峋,你会做这些吗?不会我教你。”李鹤然转过身看他,手指还在摆出各种形状。 “我会这个。”池峋双手握着李鹤然的脸。 墙壁上一双唯美的影子交颈而吻,直到暮色降临。 离开时,李鹤然被篱笆墙边一株淡粉色的野生山茶花吸引,就着月光看了老半天。 “阿然,你要是喜欢我们摘几朵回去,插在花瓶里看。” “可是那样会枯萎得很快,还是让这个美丽的生命继续延续下去吧!。”李鹤然依依不舍地站起身,随着池峋走出院子。 李鹤然回到家后,难得地没有像往常那样看晚间新闻,也没有急着洗漱,而是闷头扎进房间里,一直没出来。池峋沐浴完后喊他的名字,李鹤然也没应。 李鹤然一旦专注于某种事物,就容易“失聪”,池峋领教过很多次了。 “在干什么呢?”池峋带着好奇走到房门前,轻推开一条缝隙,看到李鹤然坐在书桌前,在纸上写着什么东西。 “阿然,写什么呢?不会在给我写情书吧?”池峋把门完全推开走进去,看到李鹤然慌慌张张把手中的纸藏起来。 “没……没什么。练……字。” “那我看看练得怎么样?”池峋知道李鹤然在撒谎,装作随意地拿起桌面上的一个纸团打开。 “别看了。”李鹤然想要伸手夺回来,池峋侧身躲开。 “爱的你/请于我灵魂栖息/洇开了绚丽/便别夺走那彩虹。”池峋读出上面的字,“这是谁的诗啊?” “不是诗,是……歌词。”李鹤然坐回座位上,把脸埋在臂弯里,“算了,不瞒着你了。我最近在学作词作曲。” “所以,阿然,这句是你写的?” “嗯。”李鹤然把脸埋得愈发深了,“你会不会觉得我在异想天开?” “阿然,你好有才华。”池峋俯身将李鹤然的脸扶起来面对自己,“不要不自信,也不要害羞,只要是你想做的事,我都支持你,陪着你。” “可我……好像做得不好。” “阿然,你这是凡尔赛还是自我要求太高了。就这句歌词,写得很棒啊。” “可我憋了好几天就只憋出这一句。” “灵感这种东西很玄妙的。说不准过几天你就能写出来了。不着急,我们慢慢来。”池峋抱住他安慰道。 “现在公众都不能接受我的脸出现在荧幕上,没办法拍戏。我就想着去做配音演员,可是找了好多制作组,都被拒了。但我不想就这样耗着,等着,我想继续创作,来回馈支持我的人,也充实自己的人生。” “我的阿然好棒!”池峋心疼地抱住他,又有点担忧地问道,“写歌唱歌的话,有渠道可以发行吗?” “晴姐会帮我去谈,但还没成功谈下来,平台也有很多顾虑。不过我先准备着。” “嗯。”池峋轻拍着李鹤然的背,“我的阿然,一定能够重返荧幕的。” “池峋,晴姐给我找了一个音乐老师。从下周开始我要去老师家上课。” “哦。”池峋警觉起来,“男老师还是女老师啊?” 问完他又觉得自己问了一个无效问题,毕竟李鹤然男生女生都喜欢过。 “不清楚。看微信名应该是男老师。” “帅吗?” “都没见过我哪知道?”听池峋打听音乐老师李鹤然也警惕起来,“你都有我了你还关心别人帅不帅?帅你也不能惦记!” “我……!”池峋有苦说不出,“我就惦记你一个,别人算个空气!” “那你还打听别人那么……” 李鹤然话还没说完,池峋就单手抓住椅背俯下身,用舌头堵住了李鹤然的嘴。 “小傻瓜,我就稀罕你一个。我是怕你惦记别人,就不要我了。” “好了。知道了。” 李鹤然红着脸背过身偷笑,却被池峋一把抱起,放到了床上。 “这才几点,我还没洗澡呢?” “完事再抱你去洗。” “不行,今天出了点汗,不洗会有味道的。”李鹤然把池峋推开却又很快被压制。 “阿然,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词……香汗淋漓……” 池峋将指骨嵌入一片白玉中,沉迷在李鹤然变快的呼吸声里…… 李鹤然在昏沉中睁开了眼睛,竟看到床头柜上放着一个盆栽。 素白的陶瓷花盆,带着浓绿青苔的细土,花盆里种着的,分明是…… 小爷爷家院子里的那株粉色山茶花。 花瓣上还有露珠。 一定是一大清早从小爷爷家院子里移栽过来的。 李鹤然慵懒地靠着枕头,手指轻触花瓣,心像微颤的花瓣似的被拨弄了一下。 房门被打开。 池峋抱着一支包好的花走进来,蹲在床边看李鹤然。 “阿然,路上有人卖野玫瑰,我就买了一支给你。”池峋把外包装拆掉,将那朵野玫瑰放在李鹤然脸侧,“喜欢吗?” “喜欢。”李鹤然笑着侧了下头,用嘴唇咬下一片花瓣。 鲜艳的红衬着雪白的肌肤,晶莹露珠在柔软滑腻的唇边流转,看得人实在是…… 春心荡漾。 “阿然,你故意的吧?”池峋双膝跪在床上,握着李鹤然的脸吻了上去。 他的一只手从李鹤然的睡衣下摆里探进去,摸到了李鹤然匀称的腹肌。 身下人的腰很窄,窄到只有他的一只手宽。 他的手逐渐滑落到李鹤然的后腰,一寸寸摸索着上移。 “昨晚还没摸够呢?”李鹤然将嘴唇退开来,笑意懒倦。 “没。” “不要脸。”李鹤然嗔笑了下。 “怎么,后悔了?想退货了?” “傻瓜才退货。”李鹤然揪着池峋的衣领,一把把人拽到身上。 呼吸碰撞,花香散落。 野玫瑰滚落到枕边…… 接下来的日子,池峋忙着找摄影工作室的店面,李鹤然则忙于修习音乐知识。 “今天下完课,我来接你。” “啊……不用了。” “为什么不要我接,你是不是不爱我了?”池峋觉得李鹤然这段时间有点异常,下完课后总是躲着他。 “讲什么屁话呢?!就是……”在池峋面前,演技好像会失灵,“就是今天要学习的内容有点多,音乐老师说可能会延长课时。我怕你等太久。” “这有什么。那是不是都不能及时吃晚饭了?我做好饭带过去。” “谢谢。”李鹤然半个身子歪在池峋身上,“到时候我提前发消息给你,你看到消息再过来。” “说什么‘谢谢’啊?你晚上好好报答我就完事了。” “滚!一天三顿都喂不饱你!你脑子里能装点别的事吗?” “我脑子里装什么事了?”池峋睁着一双可怜狗狗眼,“我说的报答是让你晚上给我捏捏肩,你以为是什么?” “滚!”李鹤然起身暴走。 又被这个臭池峋贼喊捉贼了! 准点下课后,李鹤然没有先给池峋发消息,而是去到附近一家酒店的包厢里。 “李先生,你来了。”李鹤然一进去,一个年轻人就起身跟他握手。 “江记者,你好。”打过招呼后,李鹤然从双肩包里拿出一个密封文件袋,“上次您跟我说调查到一个叫奚亦轩的受害者,这几天我托高中的教导主任帮忙去学校档案馆查了一下资料,证实了这起侵犯未成年事件。不过,当时校方怕影响不好,而且受害者的父母愿意和解,所以将此事压了下来,针对官锦的处分决定也被撤销。” “李先生,这份资料来得很及时。接下来,我和同事会继续追踪受害者的工作单位和住址,争取能够采访到受害者。”江晓将翻阅过的资料重新塞回文件袋,“上周我去了您说的那家酒吧探情况,从在那进行过特殊消费的会员口中得知,那家酒吧极大可能存在大型非法活动。而且,我们在会员随身携带的饮料中检测到氯硝西泮等镇定药物。我们已经报了警,不过目前没有确凿证据,具体犯罪地点和时间还不清楚,警方也不敢贸然行动。” “这家酒吧的老板还算信任我。套取犯罪地点和时间的任务就交给我吧。” “那真是太好了!我们一起加油!”江晓伸出一只手,脸上有他这个年龄段少见的天真。 李鹤然反应了一会儿,才看出来江晓是要和他击掌。 “加油!”李鹤然笑着迎掌而上。 “江记者,你之前说看过我的新闻。既然如此,为什么还愿意相信我的举报?” “直觉告诉我,你不是报道上说的那种人。”江晓说完自己先笑了,“作为一个应从客观实际出发的记者来说,用直觉判断人也许不够理性。但我的直觉也是建立在跟你接触的事实上的。我认为,记者需要理性,也需要感性。理性让我们看到事实,感性让我们守住良心。” 听着这些话,李鹤然感慨万分。 “我替为博眼球发布倾向性报道的同行,向受此伤害的您和池先生道歉。”江晓突然板正身体,正式地向李鹤然鞠躬,“请你继续相信这个世界!” “江记者,谢谢你。”李鹤然的眼底泛起笑意和泪光,“我一直都相信,因为遇到了很多美好的你们。” 第87章 第八十六章、无奈之命 “我们找过两次奚亦轩,他承认了当年官锦侵犯过他的事。不过,他明确表示,不接受采访,也不会起诉官锦,让我们别再找他了。”江晓叹了一口气,“我能感觉他并没有放下这件事。不过,对方都已经这样说了,我们也不好再找他。” “江记者,可以把奚亦轩的居住地址告诉我,让我去试试吗?” “可以。不过,您也要做好心理准备,奚亦轩不是一个很容易被说服的人。” “嗯。我会的。”李鹤然挂断电话,对着江晓发过来的地址搜地图。 当天下完课后,李鹤然就直奔南鼓巷。 一直到太阳快下山了,李鹤然还没找到奚亦轩的住址,反而被困在七拐八弯的巷子里。 “出发前做了这么久的攻略,怎么没什么用啊?”李鹤然对眼前的路况摸不着头脑,只能顺着巷子瞎走。 前方的暮色里隐约透出几个人影。 待走近了,李鹤然才发现那是三个高中生围成了半个圈,一个小男孩跪在他们面前。 “小杂种,换条路走就以为哥哥们找不到你了是吧?”领头的高中生伸出一只脚抵在小男孩的膝盖上,“拿出来。” 小男孩低着头,从口袋掏出一张十元的纸币。 “你他妈的打发叫花子呢?这点钱够谁分!是不是还藏了?!”另一个高中生直接拎起小男孩背着的书包,把小男孩整个人掀翻在地上。 书包拉链被撕开,几双手在书包里翻来搅去,里面的书本文具盒通通被扔在地上。 突然,另一只手抓紧了书包拉链的口子,一把将书包夺走。 “你他妈的……”领头的高中生暴跳如雷,抬头看到李鹤然不禁踮了踮脚,但还是没能与李鹤然平视,声音也虚下去,“你……你谁啊?” 李鹤然没说话,只飞过去一刀凌厉的目光。 “哥,还要上晚自习呢。”另外两个同伙架起领头的高中生一路跑了。 “小朋友,你怎么样?”李鹤然把小男孩扶起来,又把地上散落的书本拍拍灰放回书包里。 “我没事。谢谢大哥哥。”小男孩话音刚落,肚子就叫起来。 “饿了?”李鹤然笑着摸了摸小男孩的头,从口袋摸出两颗草莓软糖,“先吃这个吧。” “好好吃啊!谢谢大哥哥!”小男孩咂了咂舌尖的奶糖,“爸爸给的午饭钱也是被他们抢走的。” “这些人欺负你,有没有告诉爸爸妈妈和老师啊?” 小男孩摇了摇头。 “爸爸说让我不要惹事。” “你妈妈呢?” “我没有妈妈。隔壁的娟子婶说我是爸爸从火车站捡回来的。” “小朋友,被欺负了不叫惹事。跟爸爸说,他也不会怪你的。”李鹤然拿出纸巾帮小男孩擦干净脸上沾的泥土。 “真的吗?” “当然啦。爸爸很爱你,就不会怪你的。”李鹤然牵起小男孩的手,“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嗯。谢谢大哥哥!”小男孩跟随着李鹤然的脚步。 “小朋友,你读几年级啦?” “一年级。大哥哥,你呢,你读几年级?” “我早就毕业了。”李鹤然大笑起来。 “大哥哥,毕业是什么意思?” “毕业的意思呢,就是再也不用去上学了。” “噢……”小男孩似懂非懂,“那我也想毕业,九九乘法表太难背了。” “小家伙,你还远着呢。” 走到一个小平房前时,小男孩停了下来。 “大哥哥,这就是我家。”小男孩推开院门,大喊道,“爸爸,我回家了。” “小北回家了。”一个穿着围裙的年轻男人从屋子里走出来,“今天怎么这么晚啊?” “……”小男孩支支吾吾没回答上,看了李鹤然一眼,“刚刚饿了,遇到这个好心的大哥哥给我糖吃,还送我回家。这糖可好吃了,爸爸,我给你留了一颗呢。” “小北,以后不要吃陌生人给的东西。” “爸爸,为什么啊?”小男孩不解地瞪大眼睛。 “小朋友,你爸爸说得对。”李鹤然走到小男孩跟前,蹲下身,“有一种人贩子,专门给小孩吃了会睡着的饼干糖果啊,等小孩子醒过来,就被卖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再也见不到爸爸妈妈了。” 小男孩吓到躲在男人身后。 “不过你放心,我不是人贩子。” “你是……李鹤然?”等门口的路灯亮了,男人认出了李鹤然的脸。 “我……嗯。”李鹤然只好承认。 “你球打得这么好,当时为什么拒绝去C市队?!”男人问这话时情绪异常激动,“你知道有多少人热爱篮球却错失了机会吗?” 李鹤然瞬间被问懵了。 即便表演填补了他热爱里的空缺,但是篮球一直是他内心不愿触及的伤痛。出道以来,他也从未在公开活动中提到过篮球。 眼前这个男人又是如何知道他的事呢? 原因恐怕只有一个—— 对方也曾是A市一中的学生。 “能够做自己喜欢的事,是一种幸运,但不是每个人都有这种幸运。”李鹤然心痛到无力去解释。 篮球和表演,他一样也没抓住。 “小朋友,我要走了。再见。”李鹤然向小男孩挥手。 “大哥哥再见。”小男孩冲他笑。 男人拉着小男孩往里屋走。 李鹤然正准备离开时,看到门口的门牌号,与江晓给的住址信息一致。 “你是奚亦轩吗?”李鹤然对着男人的背影大喊道。 闻言,男人与小男孩都回了头。 “大哥哥,你怎么知道我爸爸的名字啊?” “小北乖,先进屋吃饭。爸爸和这位大哥哥说点事。”奚亦轩支走小男孩后,朝李鹤然走了过来,脸上带着不耐烦的轻笑,“你是替江晓他们来当说客的?” “准确地说,是我求江记者帮我调查官锦的。我来这的目的,就是想说服你起诉官锦。”李鹤然开门见山。 “我再说一遍,我不会起诉官锦。不送。”奚亦轩脸色冷淡,转身走回院子。 “你难道就不想让官锦为他的恶行付出代价吗?!”李鹤然不甘心地追上去大声反问道。 “你以为我不想吗?!”奚亦轩停下脚步,眼底的愤怒涨红了眼眶,“可那时候谁来帮过我?!连我最亲的家人都跟我说算了!我恐惧,我害怕,我三十多岁了但连一场正常的恋爱都不敢谈!因为我没办法跟别人袒露心扉!错的不是我,凭什么我就该被钉在耻辱柱上?我是恨官锦,我比任何人都恨!可那有什么用?!我过的是什么日子?而那个人渣呢,包装包装就成百万人追捧的新星模特了!你们这些有权有势有钱有长相的人,我根本斗不过!起诉?说得好听,我能请得起更好的律师吗?我能玩得过他的公关吗?我能对抗他那群粉丝的口诛笔伐吗?” “对不起……”看着奚亦轩眼底溢出的泪,李鹤然不可遏制地共情流泪了,“我不是来逼你的。如果你真的不愿意起诉官锦,我之后绝不会再过来打扰你。不过,我想告诉你,官锦应该很快会受到惩罚,虽然不至于坐牢,但是工作肯定会没了。我希望你好好地生活下去。” 看到李鹤然竟为自己的遭遇流泪,奚亦轩的心有些动摇。 “你为什么过来劝说我起诉官锦?” “因为我爱的人也曾长期遭受官锦的暴力和骚扰,所以,我想让他付出代价,也不想别人再受到伤害。” “那你爱人她……还好吗?” “他很坚强,有什么痛苦,总是想着自己一个人扛。可我舍不得他一个人扛,我想帮他分担,也想让他像个孩子一样轻松地活着。” “她能遇见你,真好。”奚亦轩显露出羡慕的神色,还夹杂着一丝遗憾,“曾经,我以为自己遇到了可以携手一生的人,终于鼓起勇气向她坦白我的过往时,她却逃走了。” “总有一天,你会遇上那个对的人的。” 面对李鹤然的祝福,奚亦轩只悲观地扯了扯嘴角的弧线。 “还有一件事,我想告诉你。小北他经常被高中生拦截抢钱,连午饭钱都被抢走。但他不敢告诉你,怕你说他惹事。我觉得,你要好好教他怎么处理这种情况,不然他会一直受欺负的。” “抢钱?”奚亦轩的眸色低下去,“这孩子一整天笑嘻嘻的,从没跟我提过这回事。谢谢你告诉我。” “爸爸爸爸,有老鼠,我怕!”小北从屋子里飞蹿出来。 “小北别怕,爸爸这就来抓老鼠。”跟李鹤然点头告别后,奚亦轩跑进了屋。 第二天上午,李鹤然还在做着和弦练习时,就接到一个陌生电话。 “是我。我找江记者要的你的电话。我想和你谈谈,可以吗?” “好。” 李鹤然跟音乐老师请了假,他有预感,奚亦轩改变主意了。 到了约定地点,李鹤然才发现这是一家篮球主题的咖啡店。 两个人都只点了热红茶。 “你知道吗,我的父母就是那种什么事都不敢惹的老实人。他们最常对我说的话,就是要循规蹈矩。篮球,大概是我唯一的叛逆了。”奚亦轩用对老朋友倾诉的口吻说道,“他们觉得打篮球是不务正业,反对我打,我因为坚持篮球梦,跟他们撕破脸。最后,他们妥协了,说我只要赢了联赛,进到孙泽研的队,他们就同意我走职业篮球运动员这条路。可就在比赛开始前,官锦在我的水杯里下了药,他在训练场的换衣间里……” 奚亦轩没继续说下去,把指关节攥出声响。 “所以,你错过了那场重要的比赛。”李鹤然唏嘘,为奚亦轩尘封的篮球梦。 “从那以后,我就很颓废,甚至会想,这是不是就是我的命?我命中注定不会踏上篮球这条路。之后我父母不想我离开他们去外地,就劝我放弃篮球,安心高考,在老家找份工作。我听劝了。你呢?为什么放弃篮球?因为娱乐圈更好挣钱?” “我的半月板切除了,所以……”李鹤然低下了头,“就像你说的,是命吧。可我不甘心,一条命堵了,我就去找另一条命。我就不信,老天有这么多闲工夫来堵我的命!” 奚亦轩不禁为自己对李鹤然的误解感到愧疚。 “其实,我挺羡慕你的,拥有在一件事上死磕的勇气。小时候,我就希望成为你这种按照自己的想法活的人,可我最后还是变成了像我父母那样,永远过着安全生活的老实人,也是我最讨厌的人。我不希望小北也变成我这种人,所以我决定,不再维持表面的平静。我要起诉官锦。” “你真的……想好了吗?”李鹤然为奚亦轩的改变感到振奋,但也担心对方是一时冲动。 “其实,在你昨天跟我说,小北瞒着我别人欺负他的事时,我就想好了。我想用行动告诉小北,遇到伤害自己的人,就要反击。” “你是一个好爸爸。”李鹤然为小北感到开心,“请律师的事我来,我有经验。” “这倒是。我怎么感觉你从出道起,就一直官司不断呢?”奚亦轩打趣道。 “命吧。”李鹤然喝了口茶,脸上云淡风轻。 第88章 第八十七章、为民除害 缤纷柔和的灯影在欧式地板上投出各种花纹,舞池区随机播放着一些小众的英式抒情歌曲。 酒吧的人不多也不少,大部分在隔桌对酌,说话也是轻声细语,安静而舒缓的氛围很容易让人放松神经。 “真没想到,这么僻静的地方还开着一家酒吧。”池峋摇晃着手中的酒杯,想喝,被李鹤然按住了手。 池峋才想起来出门的时候李鹤然就吩咐过他不要吃酒吧里的任何东西。 “阿然,你带我来这做什么?” 又不让消费。 “带你看热闹啊,顺便给我打个掩护。”李鹤然正说着就看到银发男子从一个包厢走出来,隔着人群对他笑。 “看到熟人了,我去打个招呼。”李鹤然拍了拍池峋的肩,“别跟过来。” 池峋猜不准李鹤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听指示待在原地。 “你能来,我真的很高兴。”银发男子从一旁服务员的托盘里拿了两杯葡萄酒,把其中一杯递给李鹤然。 “没想到你这么有品味。酒吧装修得不错。”李鹤然的唇靠近酒杯口,欲碰未碰。 “待会人齐了,我带你去我们玩的地方,那才是别有洞天。” “还要多久?” “十几分钟吧。官锦那些等不及的已经在里面玩过一轮了,等新人呢。”银发男子招呼一名服务员过来,把喝空的酒杯放回托盘,微醺的眼波在李鹤然脸上流转,“有没有兴趣先去我那边坐坐?我花样多不是说说而已。” “我看不必了吧。”李鹤然勾眼看了一眼人群之外的池峋,“看到那个帅哥没,是我的菜,新认识的。我跟他玩得挺开心的,都快要对你这失去兴趣了。” “别啊!”银发男子觑了池峋一眼,“我可跟官锦说了你会去,你不去我这不得被他掀翻?” “行吧。你们在哪儿玩?” “就这下面。”银发男子用脚尖点了点地板。 “下地府的架势,晦不晦气啊?” “隔音好。”银发男子解释道。 “从哪进?” “楼梯下面有个门。”银发男子递给李鹤然一张会员卡,“拿着这个,那边的安保会放你进去。” “那我十分钟后再去吧。先跟我的菜打声招呼。” 池峋看着李鹤然跟银发男子有说有笑的,心下火大,正烦躁着。一个陌生女人把手搭在了他肩上。 “帅哥,新来的?我们去包厢唱唱歌怎么样?” 池峋一脸“你谁啊”的表情,无语凝噎。 “不好意思,这位帅哥被我预定了。”李鹤然走过来对陌生女人礼貌一笑,牵着池峋的手坐到用餐区。 “阿然,刚那人谁啊?你别什么朋友都交,看着就心怀不轨。” “果汁可以喝。”李鹤然给自己和池峋分别倒了杯果汁,就着吸管喝了大半杯。 “你还没告诉我,刚刚那人谁呢?” “不认识,他的名字我都不知道。” “不认识你还跟他聊这么多?是心疼我低血压吗?” 池峋单手捏着玻璃杯。 突然,紧闭的酒吧大门被撞开,一群身着制服的民警冲了进来。 “都在原地不要动!” 几个民警两两一组快速分散到酒吧的四个角落,严守着各自负责的区域。一拨人进了包厢巡查,还有一拨人直奔楼梯口下面的小门。 糟了! 池峋心底一阵发紧。 这一看就是来抓不法分子的。 李鹤然本就得了个“风流”的名头,万一再被曝出出入风月场所的新闻可就真的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不一会儿,民警押着几个衣衫不整或是袒胸露背的年轻男人陆续从楼梯下的小门出来。 这场面实在少儿不宜。 池峋下意识地伸出手,蒙住了李鹤然的眼睛。 鱼贯而出的人群中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赤着上半身,低着头。 是官锦! “两位先生,请跟我们走一趟。”一个老民警挡住了池峋的视线。 “我们是真情侣,不是来这……” 池峋还没解释完就强行被老民警拖走了。李鹤然跟在后面,倒是一脸淡定。 老民警把他们带进一个空包厢。 门一关上,老民警就向李鹤然伸出手,李鹤然握了上去。 “李先生,感谢您的实名举报。”说完老民警转头看向眼睛瞪成灯泡的池峋,“这位小哥别害怕。把你们带进来审问只是掩人耳目,保护好举报人的信息。等我们清理完现场,你们就可以走了。” 等走出酒吧大门,池峋脑海中还一直浮现着官锦被铐着手的场景。 “那些人里,有官锦。他……会怎么样?” “肯定会被拘留一阵子吧。这事曝出来他也没法在模特圈混饭吃了。我从他以前的同学圈了解到,他高中复读时期强迫过未成年,受害者也准备起诉他,警方会介入调查。如果证据链完整,他会坐牢。” “阿然,你为什么会去查官锦的事?” “李大侠为民除害,不行吗?”李鹤然脚步落拓不羁,走在了前面,“这次也主要是《现场直击》的江晓记者帮忙调查。” “我们阿然还会调用社会资源了?看到官锦这个下场,我挺解气的。”池峋追上去,牵住李鹤然的手,“是不是你劝说的受害者起诉他?阿然,谢谢你。” “别自作多情啊,我可不是为你。我这是受正义之光照耀,帮助铲除社会毒瘤罢了。” “好啦,我们李大侠最威武了!”池峋整个人笑倒在李鹤然肩上,“可是,阿然,万一今天官锦正好没来,不是没办法揭露他的罪恶了吗?” “古人云,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就算这次没逮到他,下次他也逃不掉。从来不是别人毁了他,而是他自己毁掉了自己。” 当天凌晨,当红模特官某参加大型不法活动的新闻就爆掉了热搜。第二天上午,多名男性实名指控官锦性骚扰、强迫未成年人的新闻霸榜各个新闻平台。 “暄儿,你一定要救我!只有你能救我了!”官锦紧握住陆暄的手,冰冷的手铐在桌面撞出声响,“给我找公关!我的事业不能就这么毁了!” “哼!”陆暄将手从官锦手中抽开,“官锦,我给过你机会。只要你一心一意对我,过往种种,都可以一笔勾销。但你是怎么履行你的承诺的!狗改不了吃屎!” 陆暄一站起身,官锦就抓住了他的手腕,急到脸红脖子粗。 “暄儿,我错了!都是他们勾引我的!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保证改。我们十几年的感情,你不会说放下就放下吧!我……我是真心只爱你一个人!” “是吗?你若真心爱我,当初就不会舍得让我给你去顶罪!”陆暄流下热泪,为自己十几年的青春不值。 “那是因为你那时未满十六岁啊,如果是你就不用坐牢!而我要承担刑事责任的,我怎么可以去认罪!” “精准地权衡利益,这就是你给我的真心?”陆暄用力推开官锦,“你别当我是傻子。当初你求我给你顶罪的音频我都留着,我会把这段音频公开,还我自己清白。” “暄儿,你这是落井下石,你不能这么做啊!”官锦激动地站起身。 “陆暄,跟这个疯子说完没?再说下去我可要吃醋了。”一个满身名牌的男人走了进来,揽住陆暄的肩。 “你他妈谁!拿开你的脏手!暄儿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 眼看着官锦要冲上前,一位警察按住了他。 “我知道了,你是陆老狗给暄儿介绍的相亲对象。一个臭富二代你他妈也配!” “亲爱的,你这个疯疯癫癫的前男友还真是怪有趣的。”男人脸上是淡定的微笑,“他一个买学历靠色相上位的小模特不会还妄想着入你家豪门吧?” “官锦,跟你介绍下,这是我的男朋友陈暮云。从今往后,你都不要来纠缠我了!” “暄儿!你不能这样啊!暄儿,我们才是天生一对!” “嗓子忒好,真聒噪啊!”男人一手勾住陆暄的腰向门外走,“今晚的会我推了,给你准备了海岛烛光晚餐。吃完我们再去看电影怎么样?” “嗯。听你安排。” 看着男人手捏着陆暄的腰,嘴唇靠在陆暄耳边说话,官锦就感觉胸口被大火烧出了一个洞。 “你放开他!你他妈放开他!” 男人和陆暄的背影在官锦的一声声嘶吼中消失…… 隔日,陆暄官宣与官锦分手,澄清了当年未成年交通肇事案和池峋校园暴力新闻背后的事实真相,并发表公开道歉信。 一夕之间,池峋在网络上的风评逆转。 各大杂志社纷纷向池峋投来橄榄枝,但都被他婉拒。 经历这些事情后,他更加明白了自己真正想要追求的是什么。他不想再迎合市场的拍摄风格,周旋于一群俊男靓女之间。他希望可以创建自己的摄影品牌,回归自然,为每一个努力生活的平凡人记录他们生命中最璀璨的时刻。 他开始户外摄影,在个人社交账号上分享自己最新的摄影作品以及一些基础摄影知识,吸引了大批粉丝关注。 那个名为“山有木兮”的摄影工作室在他和李鹤然的讨论下装修成原木风格,并在新年前顺利开业。 “池老板,摄影设备我都按照您的要求调试好了。您看看满不满意?”李鹤然把照相机递给池峋,等着他检查。 “小助理上班第一天表现不错哦!”池峋对着镜头看眼前那几个拍毕业旅行照的大学生,画面很清晰。 “池老师,你的小助理这么帅,让他过来跟我们一块拍呗!”一个男生起哄道,其他人都在大笑着吹口哨。 “这我的人,你们想得美。”池峋毫不客气地拒绝了他们。 一整天池峋都在跟拍他们,因为聊得来,早和那些学生打成一片。虽然他和李鹤然没主动说过两人的关系,但学生们早看出来他们是情侣,总是逮着机会逗。 “小助理,你呢?你想不想跟我们一起拍?” “谁发工资谁是老大。我当然听老板的。” 底下人“嘁”了一声。 “什么工资不工资的,家里的钱你管吧?”学生们继续嚷笑道。 “好了好了,别插科打诨了,站好!”池峋蹲下身做拍照准备,“再敢打趣我的人给你们拍丑照。” “等一下!” 正当池峋准备按下快门时,李鹤然叫停了他。 李鹤然向其中一个男学生跑过去,理了理他的衣领。 “领子歪了,拍起来要不好看了。” “阿然,你提醒他们让他们自己整理就行了。”池峋走过去轻轻把李鹤然拉开,用眼睛在那些学生身上巡了一遍,“头发都自己顺平整了。” “池老师吃醋喽——” 在一片浪到飞起的笑声中,池峋抓拍了他们在二十岁出头的年纪里最纯真的笑脸。 镜头中,还有李鹤然那张笑得天真浓烈的脸。 原来,少年总是相似的。 第89章 第八十八章、旅行邀请 “我宣布,第55届‘超焦距’影像奖最佳创意奖得奖的是——恭喜自由摄影师木兮《夏星不坠》!” 观礼席瞬间爆发出快要震碎宴厅玻璃的欢呼声和掌声,甚至有人喜极而泣。 “《夏星不坠》以生活中惯见的倒影作为灵感起点,以新颖的视角、独特的构图、震撼的明暗对比、故事性手法,诠释人性百态,传达生命真谛,一举唱响新世代青年群体敢于打破世俗樊篱、乐观积极勇敢、坚持自我的青春之歌。木兮以其细腻的观察力、自然灵巧的拍摄手法、触动人心的情感表达征服了‘超焦距’影像奖全体评委与亿万网友。我们坚信木兮将以其卓越的天赋、不懈的努力在摄影领域取得更大突破!” 李鹤然抱着平板,手指在屏幕上来回拉着进度条。 “阿然,这个颁奖视频你都看多少遍了?还没看够。” “人家看你得奖开心,多看几遍不行啊?”李鹤然点击退出,“这进度条拉来拉去好麻烦,我去找个你领奖的cut,慢慢欣赏。” “阿然。”池峋坐下来抱住他,“音乐课程昨天全部结束了吗?” “嗯。老师说我学得快,课程都往前推了。” “我家阿然真聪明,学什么都很快。”池峋骄傲地亲了亲他的脸颊,“跟音乐平台那边沟通得怎么样了?近期有没有录歌计划?” “有一家音乐公司松口了,说如果作品质量好,可以考虑在他们家首发。可是……我歌还没写出来呢。”一想到这个,李鹤然懊恼地低下头,“没有输出,我只能先输入,不断地去看书。”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找寻灵感不只有读书一种方法。阿然,我们约会吧!”池峋柔和地注视着李鹤然的眼睛,“陪我去特罗姆瑟,我们一起看冰川吧。” 去挪威旅行的这个邀请实在是太突然了。 李鹤然面对这个邀请时,又无措,又惊喜,又期盼,又犹豫…… 他才发现,他和池峋相识十五年,真正好好在一起的年岁却屈指可数。他们还来不及享受爱情的甜蜜,就疲于周转于人生的各种困境。 或许,陪伴彼此走过艰难岁月也是一种浪漫。但这种浪漫,底色却是疼痛的疤,相互舔舐的温暖背后,是他们无法安稳的青春。 他们相爱至此,却甚至没有过一次长途的旅行。 李鹤然脸上总是无关痛痒的笑,但是池峋知道他只是给自己的伤口化了妆,不想让身边的人担心。池峋看到李鹤然被迫从荧幕上退出后,是怎样一点一点封闭自己的内心的。那些午夜梦回带泪的梦境、躲在房间里没有观众的独角戏都是明证。 “‘超焦距’影像奖的奖金收到了,就用这笔钱去旅行,当做对我的鼓励,好吗?”池峋小心地化解李鹤然对于出去走走这件事的迟疑和胆怯。 “嗯。”李鹤然终于笑着点点头,“就是挪威语太难懂了,出门在外你不能丢下我一个人。” “小傻瓜,我会一直牵着你的手的。”池峋握紧他的手,“忘掉所有,尽情地享受这趟旅行,好吗?” “嗯。” 旅行的第一站并不是特罗姆瑟。池峋打算先带李鹤然去他的母校转转。 走到大学入口时,李鹤然才发现这是他研学时来过的那座城市。 “原来你当时是这的学生。”李鹤然只粗略记得这个小镇的英文名,还总是说不完整,“我跟你说过的出国研学,就是来的这。” “这么巧!”池峋的遗憾大过惊讶,“老天爷也太坏了,都安排我们在同一座城市了,都不让我们遇见。” “也不算太坏。起码之后让我们重逢了。”李鹤然挽着池峋的手,穿过一片杉树,“不先去拜访你的朋友吗?” 来这之前,池峋联系过一位本地朋友,朋友热情地邀请他们来家里住宿。 “他在这所大学当老师,今天就在学校里。” “哦哦。” 话音刚落,他们就看到一个华裔青年用力朝他们挥手。 “池峋,我在这!”青年大步向池峋跑过来,给了热情的拥抱礼,并转头想去抱李鹤然。 “握手就行了。哪那么多繁文缛节?”池峋挡在了青年和李鹤然中间。 “嗨,大帅哥,还记得我吗?”青年推开池峋。 “阿然,你们之前见过?” 李鹤然看着青年那张有点熟悉但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的脸,不知如何作答。 他不仅路痴,还有点脸盲。 “咔嚓——咔嚓——”青年举起手做拍照的手势,随后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扇绿漆木门,“在那边给您拍过照的?” “哦!想起来了!原来您是池峋的朋友。”李鹤然与青年握手,“幸会幸会。” “我是池峋的大学同学,你可以叫我艾斯。”艾斯笑容热烈,旋即看向池峋,想要嘲笑池峋的心刹不住,“某人之前可是心心念念着前男友,冷铁一块,别的帅哥是看都不看一眼。如今打脸了吧?不过遇到李先生这种级别的帅哥,再厉害的前任确实也得让步了!” 池峋先是愣了一会儿,后来才想明白过来艾斯是误以为自己跟他说的初恋和李鹤然是两个人。 “什么!你在挪威还谈过!还念念不忘!”李鹤然当场就急了,揪紧池峋的衣领,“第一次那么熟练,你是不是已经跟那个人……那个过!” “李先生,冷静冷静,先冷静。”看到李鹤然反应那么大,艾斯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就他大一的时候谈过一个,两个月都没谈到呢!都是小孩子时候的事了。谁读书的时候没喜欢过几个人呢是吧?” “……是我啊……”李鹤然自知理亏,慢慢把手放下来。 “刚见面就挑拨我和阿然的关系够能耐啊你!”池峋对着艾斯白眼翻上了天。 “误会误会,纯属误会。”艾斯卑微赔笑,突然想起来什么,猛的一拍大腿,激动地晃着池峋,“靠,你亏大发了啊!你记不记得有次我跟你说遇到了超级大帅哥,好多美女围着要number那个,我还劝你出去看看,你说你只看你初恋。那个大帅哥就是李先生啊!” “……你说什么……?”池峋和李鹤然都呆住了,看着彼此,眼泪渐渐溢出来。 好像就差那么一点,就差那么一点就不会有那么多遗憾了。 “阿然,以后我们都不会错过了。”池峋轻轻擦掉李鹤然的泪。 “咦……”池峋这温柔如水的样子实在让艾斯瘆得慌,“好了,两位别哭哭啼啼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待客不周。我家就在学校后面,带你们去参观参观。” 艾斯挤到两人中间,一手拽一个向前走。 “你边上待着。”池峋插进艾斯和李鹤然之间的缝隙。 “啧啧啧……”艾斯不好吐槽什么。 “阿然。”池峋一只手臂从李鹤然的肩膀上绕过去,轻轻捏他的下巴,“好多美女要number呢,你当时给了没?” “我都听不懂她们挪威人讲话。”李鹤然把池峋的手打下去,“少兴师问罪。” 艾斯是独居,但房子很大,参观还花了不少时间。 暗红色的木地板引着他们走进厨房。 “你一个厨艺几乎为零的人搞这么大的厨房?”池峋觉得实在有些暴殄天物。 “这个厨房存在的最大作用就是激励我不断提高自己的厨艺!” “So,提高了吗?”池峋致命一问。 “Never!”艾斯双手一摊,坦然接受池峋的拆台,“不过你们放心,我已经精选了一家米其林餐厅,晚上带你们尝尝当地特色美食。” “艾斯,多谢你的款待了。”李鹤然向他微微鞠身。 “李先生,您太客气了。我这人没什么朋友,一个人在挪威挺孤独的,你们能过来有点人气,我很开心。” “你的家人都不在挪威吗?”李鹤然有点同情他。 “我爸妈都在中国。他们离婚后各自组建了新家庭,就很少联系了。”艾斯耸了耸肩,看起来没太在意这件事。 “对不起。”李鹤然为无意间揭开别人的伤疤感到愧疚,“我和池峋都是你的朋友,叫我然哥就行。觉得孤独的时候,可以找我们聊聊天啊,有空回国也可以找我们玩。” “真的吗?你太温暖了!”艾斯笑得很晴朗,拿出手机问道,“我可以加你好友吗?” “当然。”李鹤然也拿出了手机。 “咳咳咳!咳咳咳……”池峋屈拳抵在人中处。 艾斯和李鹤然闻声都将目光投向格外显眼的他。 “我觉得……”池峋飞快地向艾斯使眼色,“我们三个人拉个群一起聊是不是更方便。” “哦……”艾斯太明白池峋这个死德行了,真要加了李鹤然好友还不知道要被他酸言酸语问候多少顿,“说得对,拉群热闹。池峋,你拉个群吧。” “拉好了。” 艾斯和李鹤然点开手机一看,群名叫“爱迪生的思考”。 “池峋,干嘛取这么个名字?”李鹤然觉得群名很奇怪,“有什么出处吗?” “没。随便取的。”池峋打哈哈过去。 只有艾斯在心里对池峋狠狠吐槽。 至于吗你? 点我是电灯泡呢? “我下午有课,要先回学校备课了。房子里的东西你们随便动,就当自己家。”艾斯告诉了他们门锁密码,“六点再一起去吃晚餐。” “嗯。你先去忙吧。这带我熟,我们自己逛逛就行了。”池峋和李鹤然陪艾斯走到电梯口。 回到房子后,池峋看李鹤然精神不济。 “要睡会儿吗?”他怕李鹤然没倒好时差。 “还不困。在飞机上睡太久了。” “是不是中午没吃好?”池峋想起来李鹤然午餐没点多少。 “不太习惯生冷的食物。”李鹤然笑了笑。 “小祖宗,我给你开小灶如何呀?”他双手捏住李鹤然的腰,“你亲我一口,算支付给我的劳动报酬,怎么样?” “万一你做得不好吃怎么办,我要先消费,再支付。” “阿然,你惯会吊着人的。”池峋含着李鹤然的上嘴唇舔了一下,“这是定金。” 池峋大学期间在导师家参加过圣诞派对,里面有一道鸡肉派的食物很好吃,他打算复刻一下。 他起锅开火,在煎锅里放了一块黄油,用锅铲推着化开,再加入切好的洋葱、口蘑和腌制好的鸡肉丁炒香,装在瓷碗里。 “池峋,这张酥皮用来干嘛的?” “盖在鸡肉上面,到时候烤出来会很脆。” “哦。那我来放。”李鹤然很乐意参与到美食的制作过程中,展开酥皮完整包裹住鸡肉的表面。 “再在上面扎个小口,以免不透气,酥皮爆掉。”池峋用厨房剪在酥皮中间划了个小口子,又在上面点缀了一段香菜。 成品从烤箱里端出来时散发着焦香味。 “哇,看起来很不错。”李鹤然瞬间打起了精神,“池峋,我可以在上面挤点酱吗?” “你想挤什么酱?” “嗯……”李鹤然一手拿着番茄酱,一手拿着芝士酱,“这两个都好吃。对了池峋,艾斯喜欢哪种酱?” “他好咸香口,估计芝士酱吧。” “那就它了!”李鹤然挤着芝士酱在酥皮上画笑脸。 忽然,他感觉肩膀有些痒。 池峋用嘴叼着李鹤然的T恤领口往下推,对着露出的那块白皮肤咬,留下薄粉的红。 李鹤然的身体麻得颤了一下,芝士酱乱了方向。 “阿然,你画歪了。”热的鼻息在他肩上厮磨,一只手包裹住李鹤然握着酱料软瓶的手,“我帮你……” 第90章 第八十九章、花很漂亮 “都怪池峋的鸡肉派做得太好吃,晚餐都要吃不下了。”艾斯在前面带路,走进一家餐厅。 “简单吃点吧,肚子没太大空了。”李鹤然笑着跟上去,小拇指被池峋勾着。 艾斯推荐他们点了驯鹿香肠、蜂蜜烤肉和雪魔鱼汤。 艾斯向他们介绍本地的风土人情、值得逛的夜市,还分享了在学校的趣事。 三人一边轻声交谈,一边享受美食,兴致正高。 这时,走进来一对中国情侣,在他们斜前方的餐桌落座。 那对情侣时不时看向李鹤然,手遮在嘴唇上方低声谈论着什么。 李鹤然坐在靠窗一侧,耳朵被窗外的人声、车声所覆盖,所以听不清那对情侣的谈话内容,只能感受到他们望过来的目光。 池峋和艾斯坐在餐厅靠里侧,把谈话内容听得分明。 男:那个是李鹤然吗? 女:天呐,好像真的是他! 男:网上好久没他的消息了,没想到是出国玩了。 女:他把唐依瞳害这么惨,人家还在医院里昏迷不醒,他却在这吃香喝辣。 男:那两个男的是他的新情人吗?你说,同时那个的话,会怎样? 女:会死人啊!他就不得好死。 池峋指节攥到尖锐,正要起身发作时,李鹤然的手搭上他手背。 李鹤然的笑容纯得像一片没有任何杂质的白色。 “池峋,我怎么感觉那两个人一直在看我?他们是在说我吗?” 池峋突然明白他现在要做的不是对着那对情侣发作,而是要守护李鹤然的快乐、对这个世界纯净而美好的向往。 “他们在说你身后的花,很漂亮。”池峋笑着说。 李鹤然扭过头,看到身后窗台上盛开的一朵朵蝴蝶兰,在晚风中起舞。 “嗯,是很漂亮。”李鹤然侧身欣赏了很久。 艾斯对李鹤然的事也有所了解。听到有人对自己的朋友恶言相向,他愤恨不平,但更在意李鹤然知道事实后情绪会被破坏。 “我先去结账。”见池峋和李鹤然都吃得差不多,艾斯想第一时间离开这个不愉快的地方。 “艾斯,先等等,我跟你一起去。”池峋叫住他,并动了动眉毛。 “哦……”艾斯心中了然,马上找个理由支开李鹤然,“然哥,能帮我先把车挪出来吗?” “没问题。”李鹤然接过车钥匙先走出餐厅。 艾斯和池峋起身往结账台的方向走。路过说李鹤然坏话的那对情侣时,池峋头一歪,重重地倒在艾斯肩上。 嘴里还在嘟嘟囔囔说着醉话。 我靠,这戏让我怎么搭啊? “服务员!”艾斯把服务员叫来,递给他钱包,“麻烦结下账。” “好的。”收取餐费和小费后,服务生看向池峋,“请问您的朋友是喝醉了吗?需要帮助吗?” “哦哦,不用,谢谢。” 等服务生离开,池峋突然冲到那对情侣的餐桌前,拿起男生面前的酒杯。 “今儿高兴,喝!”他抓着酒杯摇摇晃晃扑到那男生身上,半杯酒都洒在了男生的衣服上。 “哪里的癫子!”男生站起来,紧急后退,愤怒地盯着艾斯和池峋。 女生抽出纸巾连忙去擦男生身上的酒渍。 “你们有病吧?”女生眼光像刀子飞给他们一眼。 “她说我有病……”池峋皱着张脸委屈巴巴。 “不好意思,我朋友醉了。”艾斯一边道歉一边去抢池峋手中的酒杯,“别喝了!” 推搡之间池峋顺势把剩下的半杯酒洒女生鞋子上。 “你!”女生低头看了一眼鞋子,立马大叫,“服务员!” “别别别,二位大人有大量,我朋友真醉了,不是故意的。”艾斯把钱怼到男生胸口,“这是洗衣费,对不住了。我还有急事先走了!” 艾斯架上池峋飞速逃窜,留下那对情侣脸红耳赤,跺脚大叫。 “看不出来,你这是被摄影事业耽误的池大演员?”艾斯回想着刚才那对情侣的狼狈样就笑个不停。 “得了点家属真传罢了。” 两人快走到车库时,李鹤然正好把车挪了出来。 艾斯载着他们去近年新建的一个唐人街逛。 那些或古朴或画着唐式彩绘的中式建筑让他们感到亲切。长街迤逦,灯火通明,各种叫卖古玩、字画、手工艺品的店铺向街敞开着。 “帅哥,姓氏平安福看一看呐!” 三人经过一个卖刺绣工艺品的小店面时,店主叫了他们。 “阿姨,我们这三个人,您是喊谁帅哥呢?我这颜值想买都不敢回头。”艾斯停下脚步,故意逗店主的趣。 “小伙子太谦虚了!当然是喊你们三个,三个都是帅哥!”店主把装满平安福的竹筐端到三人面前。 “这个刺绣真精致。”李鹤然随手拿了一个掂在手上看,一面绣着小篆书的姓氏,另一面绣着祈福语和山水祥云的图案。 “这位帅哥有品味!”店主打量着李鹤然的脸看了好一会儿,“这是祖上传下来的手艺,当年可是给皇宫里干过活的。” “有艾姓吗?艾草的艾。” “有有有!我找给你!”店主翻出好几个样式的艾氏平安福,“挂车上挂房间都好看的,看看喜欢哪个颜色,都喜欢可以多买点送家人,也马上过年了。” 艾斯想不到可以送的家人,最后只买了一个。 “这两位帅哥,你们姓什么啊?我找出来给你们看看,喜欢就买,不喜欢也没关系。”店主的目光在李鹤然和池峋的脸上来回跳跃。 “李和池,池塘的池。”李鹤然回答道。 “李是大姓,我这绣了很多。就是池这个姓比较少见,绣得少,上午就卖完了。” “那我也不看了吧。”见没有池峋的姓,李鹤然便不想单独买,“有唐姓吗?” “有!”店主翻出差不多十个,“您这是送男生还是女生?” “送我妹妹。” “这个粉色好,最受女生喜欢了。” “她喜欢素雅的颜色。”李鹤然选了个青灰色的,“就这个吧。” “好嘞!这个颜色高级,也好看的。”店主将平安符放入包装盒里,递给李鹤然。 “阿然,这个……是买给唐依瞳的?” “嗯。” “可是……唐一飞他们愿意让你去医院看她吗?”池峋替李鹤然感到难过。 “毕竟我是依瞳出事前最后一个跟她待在一起的人,他们对我心存芥蒂,也很正常。” 其实,李鹤然很害怕看到唐依瞳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管子的样子。他无法接受那个爬树摘野果、在家门口玩泥巴活蹦乱跳的女孩变成这副样子。 “你买给她的平安符会很灵的。”池峋更紧地握住李鹤然的手,想多给他一点安慰。 “嗯。”李鹤然笑容很轻。 “好了好了,别想伤心事了。我带你们去前面吃那个酸汤水饺。”艾斯很会活跃气氛,总能将他们的情绪带动起来,“那汤里都是红油,飘着辣椒粉、芝麻,那叫一个又香又辣!那饺子皮薄得哟,馅鲜得哟,一咬都是麻油香,雪菜丝掺在猪肉馅里别提多酸爽了!” “你不去干美食宣传,真是屈才了!”池峋重重拍了下他的肩。 “艾斯,你很会品鉴美食嘛!刚刚推荐的那几个菜品也很不错。”李鹤然夸赞道。 “那是!能交到我这个朋友,你们有口福喽!” 艾斯拉着他们在一家面食馆铺子外的餐桌旁坐下,点了三碗酸汤水饺。 面食馆的生意很火,来来往往很多人。 候餐的时候,艾斯一手托腮,专注地看着点餐区方向。 池峋和李鹤然被艾斯引得也向那个方向看去,只见那里站着一个衣着朴素的女孩,几乎素颜,但皮肤很干净,耳边的碎发自然垂落,描摹着她安静的侧脸。 池峋和李鹤然相视一笑,看出了几分状况。 “盯人家姑娘盯得眼睛都直了?怎么?春心萌动了?”池峋言笑晏晏。 “我们系新来的老师。”艾斯闻言没有否认,“不瞒你们说,我跟她表白过被拒了。现在每天去学校都尴尬死了。” “没想到你也有脸皮薄的时候。”池峋大笑起来。 “欸,你们俩当时是谁先表的白啊?”艾斯开始挖起池峋和李鹤然的恋爱史来,想从中取取经。 “是……”李鹤然的嘴唇动了动,还没说完。 “当然我了!”池峋马上打断了他,“我家阿然这么好,只有被人表白的分。” “也是。然哥一看就是那种收情书收到手软的人。不过……”艾斯看向池峋,“追然哥的人那么多,怎么就被你追上了。” “他没追我。我们就是在相处的过程中自然而然地喜欢上对方的。” ??? “怎么没追?带你去吃淮南牛肉汤,还有在英国的时候约你出去吃烧烤、拍照,送你礼物,这都是我在追你啊!”池峋大为震撼,“阿然,你那时不会没意识到我在追你吧?” “啊……?”李鹤然迟钝地发出反问词。 “然哥,你也太可爱了吧!”艾斯笑到拍桌,“别人追你你都看不出来?” 被艾斯这么一笑,李鹤然倒不好意思起来,总害怕是不是暴露了自己有点笨的一面。 幸好这时面食馆老板端来三碗酸汤水饺。 李鹤然低头吃水饺缓解羞涩。 酸爽抓人的味道麻着舌尖,令人回味。 在唐人街逛了一会儿后,艾斯就回到大学参加一个论文指导会,池峋则带着李鹤然在大学校园漫步。 月光疏疏漏漏地穿过松针落了满地,映着草地上的残雪有一种圣洁的美。 “前面那栋尖顶红房子就是我上课的地方,每次去上课我都要经过这片林子。”池峋挽着李鹤然的手,看着树影下亲密的人影,继续说道,“一到晚上这里就会有很多情侣。” 二十岁的池峋每晚经过这条路时都会想,如果官季霖的工作没有调动,如果他们能一直隐秘地谈着恋爱,那他和李鹤然也会如这些情侣般,手拉手漫步于月光下。 池峋感受着李鹤然掌心的温度,觉得十九岁的愿景好像在此时此刻实现了。 “阿然,跟你说一件特傻的事。很多年前也是这样一个有月亮的晚上……”池峋指着前面一个石凳,“我前后左右都是幽会的情侣,我就一个人坐在那里看书,还在白纸条上写诗。” “不傻。很浪漫啊……”李鹤然始终微笑着。 池峋没告诉李鹤然他是边流泪边写的诗,哭声大到让周围的情侣都退避三舍。 “池峋,你那时写的什么,我想知道。”李鹤然攀着池峋的小臂轻晃。 “记不清了。当时书是借的艾斯的,写完就随手夹书里了。” “这样嘛……”李鹤然用鞋尖踢着路上的小石子,有些遗憾,“不能在那时候跟你谈恋爱,现在想看你那时写的诗都不能够了。” “我又不是李白,写的傻诗有什么值得看的。”池峋摸了摸李鹤然的头安慰他。 “怎么不值得?我就是想看看……”李鹤然还是很执着。 就是想看看那个二十岁的不在我身边的爱人,想看看彼此错过的那些流年里的你。 第九十章、热血未凉 第91章 第九十章、热血未凉 快要走到石子路尽头时,李鹤然停了下来。 池峋便也停下来等他。 “池峋,我走得脚底板都酸了。”李鹤然不知怎么就撒起了娇,“你背我走嘛。” “好。”池峋笑着蹲下身。 李鹤然麻利地趴上去,手搂着池峋的脖子,嘴唇贴着池峋的耳朵,发出银铃样很轻的笑声,像是得逞的喜悦。 “这么开心?”李鹤然的笑声感染着池峋牵起嘴角的弧线。 “嗯。”李鹤然用脸蹭着池峋的肩膀,“现在我二十一,你二十。小学弟,你好呀……” 池峋不禁笑出声。 “让我来猜猜学长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是不是迷路了呀?” “才没迷路呢。”李鹤然轻吻了一下池峋的颈窝,“是迷上你了……” 很快李鹤然就感觉到胸膛紧贴着的那副背脊在以微小的幅度震动。 “你……你又偷笑!不许笑!”李鹤然双手掰着池峋的肩使劲晃,“再笑摇断你的骨头。” “我只是太开心了,听到你说迷上我了。”池峋坦白。 “好吧……”李鹤然暂时放过他,“反正不许笑我的情话土。” 走完石子路后,旁边就是一个自动贩卖机。 “池峋,我要下来。”李鹤然拍了拍池峋的肩,从他身上下来,指着贩卖机说,“池峋池峋,我要吃冰淇淋,你给我买!” “好。”池峋牵着李鹤然走到贩卖机前,“小家伙,你要什么口味的?” “没有草莓味的了……”李鹤然扫了一眼货架,嘟了嘟嘴,但很快又满血复活地问道,“池峋,你喜欢什么口味的呀?都没见你吃冰淇淋。” 池峋对甜食不太感冒,因此很少吃。 “巧克力味的吧。” “池峋,那你买这支给我吧。”李鹤然指着其中一支黑松露巧克力的冰淇淋说道。 “好。”支付完成拿到冰淇淋后,池峋撕开包装纸。 李鹤然微张着唇看他,就等着池峋喂,谁料池峋自己先来了一口。 “坏池峋,吃我的冰淇淋!”李鹤然用拳头砸着池峋的手臂。 “这么大一支呢,都不肯让我吃一口。阿然,你真小气。还爱不爱我了?” “我也要吃……”李鹤然用掌心托着池峋的手掌,上上下下掂着玩。 “好了,给你吃了。”池峋笑着把冰淇淋喂到李鹤然嘴边,“用舌头暖一会儿,别凉到肚子又要生病了。” “嗯。”李鹤然咬了一口,奶油还残留着池峋的舌温,没想象中那么冰牙齿。 两人就这样你一口我一口地吃着冰淇淋往前走。 好像这里只有冬日的良夜与星辰,永远听不到悲伤的奏曲。 面前是一块平整的草坪,很多学生坐在那边休闲娱乐。有一群华裔学生围坐成一个圈,喝着可乐。他们当中时不时有人走到那个圆圈中心表演节目,嚷笑声和掌声不断。 “嗨,两位帅哥,你们哪个系的呀?一起来玩啊!”经过那群人时,一个女学生喊住了他们。 “我们……”李鹤然本来想解释他们只是游客。 “我们是电影摄影系的。”池峋抢先他一步回答道。 “那离我们音乐系很近啊!”另一个男学生站起身热情地邀请他们加入,给他们让出两个空位,还送了可乐。 池峋单手开了可乐,递给李鹤然。 “谢谢。”李鹤然喝了一大口,气泡水带来的快乐在心间升腾。 “两位帅哥有女朋友吗?我们这可有好多单身姑娘呢,可以认识一下。”最先喊住他们的女学生用手肘掖了掖身旁羞红了脸的小学妹。 “你眼拙啊,看不出来人俩是一对啊?”音乐系的男生狠狠嘲笑道,“一天天的笑话我直男癌,关键时刻眼神还没我好呢。” “啊……你们……真是一对啊?”女学生还是第一次这么直面同性情侣,感到新奇。 池峋什么也没说,侧头吻了李鹤然的脸。 李鹤然完全没料到池峋会这么大胆,惊得眼睛都瞪圆了,凝玉的皮肤上沾染了桃花。 周围瞬间响起一片嗡嗡的笑声,撺哄鸟乱。 “你干嘛呢……这么多人。”李鹤然羞得踢了下池峋的鞋尖。 “直观地告诉她们答案啊。”池峋表情很无辜,“惦记我的人,想都别想!” “你俩不上去表演个节目安慰下我们这群单身狗,就真的说不过去了啊!” “对啊对啊,可乐不能白喝哈……哈哈哈……” “我没什么才艺,但我家属会弹吉他。” “池峋!”李鹤然低声呵斥着,拧了一把池峋的手臂肉,“自己躲了,把我摘出去是吧?!” “我这是给你创造舞台机会。”池峋疼到五官下移,心下想李鹤然这手劲也忒大了,“阿然,你轻点……我疼……” “我才学了一个月你就送我上去丢脸?!”看着池峋疼到嗷嗷叫的样子,李鹤然心软松开了手。 “吉他我有啊!”音乐系的男学生打开身旁的吉他背包,拿出一把吉他强塞给李鹤然,“帅哥,唱一个呗!” “唱一个!” “唱一个!” “唱一个!” …… 周围的人齐声大喊起来,有节奏地拍着手掌,可恶的是池峋也加入了起哄行列。 甚至有人帮他把高脚凳搬到圈子中间。 李鹤然盛情难却,只好抱着吉他坐在高脚凳上。 像是一种无声的默契,李鹤然坐上高脚凳那一刻,所有的声音都湮灭了。每个人都全神贯注地看着他,仿佛他们就是来赴约看李鹤然表演的观众。 月光把李鹤然的脸照得雪白。李鹤然低头调弦,睫毛的影子垂落下来。他手脚修长,神态安静,仿佛神圣而不可侵犯的神祇。 李鹤然屈起指节在吉他面板上有节奏地敲打着,周围的人不禁跟着节奏轻轻晃动身体。在一片干净的击打尾声中,李鹤然捏着拨片嗑弦,舒缓的弦音在月夜中娓娓而来。 像春日里融化的一条冰河,灿烂的、温暖的、清澈的,经过每一颗倾听的心脏。 甚至没有半句歌词,只有这淡淡的弦音,只有李鹤然轻轻的哼唱,但每一个人都不可避免地被抓住,沉醉其中。 表演结束后,万籁俱寂,听众们仿佛回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鼓掌。 在热烈而长久的掌声中,李鹤然看到池峋一只手背在身后,向他走来。 “阿然,你唱得真好听!你看,大家都很喜欢听你弹吉他!你真的很棒!”池峋把背在身后那只手拿出来,那里握着一小束野花,淡蓝色的,星星点点,“太仓促了,但还是想献花给你。” “谢谢。”李鹤然接过花,低头闻了闻,花瓣中露出一张绯红的笑脸。 “吉他我来拿吧。”池峋怕李鹤然累着手,自己把吉他拿过来了。 “是纯音乐吗?”李鹤然全程没有唱歌词,旁人这样猜测道,“叫什么名字啊,真好听,我要去音乐软件收藏。” “对啊,什么歌啊?”音乐系的男生也表现出极大的好奇,“这世界上居然还有我没听过的歌!让我这个宇宙级曲库的颜面何存?” “阿然,这是五月天的歌吗?”池峋对李鹤然唱的哪首歌也一无所知。 “是我自己作曲的歌,还没发行。第一次尝试作曲,大家多多包涵。”李鹤然舔着齿尖笑了笑。 “好厉害!你是歌手吗?难怪唱歌那么好听!” “还不是……”李鹤然被夸得脸泛粉,“我还没入行呢,需要学习的地方很多。” “歌取好名字了吗?等发行了我们肯定去支持!” “是啊是啊!你有入驻音乐平台吗?我们去关注一下。” “能帮我签个名吗?” 那群学生你一言我一语地围上来,还有被李鹤然的歌声留下来的路人举起手机拍照。李鹤然觉得不自在,扯了扯池峋的袖角低声道: “池峋,我们快走吧!” “不好意思,我们要赶回去写论文了。谢谢你们的可乐哈!”池峋拉着李鹤然的手匆匆离开。 “别走啊,多唱几首!”那群学生还在挽留。 “改天,有缘的话。”李鹤然一边婉拒一边加快了脚步。 快走到艾斯家门口时,李鹤然放慢脚步,望了眼手中蔫得不成形的小野花,自责地说道: “花都被我弄乱了。” “扔掉吧,还会有更好的花。” “不,我不要。”李鹤然立刻背过身去护着花,仿佛怕池峋会抢走扔掉似的,“晒干了还能做标本。” “小傻子。”池峋摸着李鹤然的头发笑了笑,“那等天晴了,我们拿出去晒。” “嗯。”李鹤然又开心起来,脚步也变得轻快,“池峋,你知道这是什么花吗?” “这个……”池峋把手指放在后脑勺蹭了蹭,其实他也不知道这是什么花,但是李鹤然问的问题他怎么能不知道呢,于是他决定给这花赐个名,“这个呀……叫未凉花……嗯。” “未凉花,好特别的名字。这名字有什么含义吗?”大概是因为池峋的回答太正经,或者因为池峋这张脸本就具有迷惑性,李鹤然居然信了他的鬼话。 这让池峋有了负罪感,却也激发了他继续逗逗李鹤然的欲望。 “当然有含义了。传说在远古的极寒之地,住着一群花神。众花神的真身遇春开花,遇冬而眠,只有未凉花四季不败,而且越是遇到暴风雪天气,越是开得娇艳欲滴。这引来众花神的嫉妒,于是其他花神联手散布了未凉花是毒花的谣言。从此,所有生灵不愿亲近未凉花,连人类也斩断他的腰茎,可他总能开出新的花,不死不灭。有一天,一个年轻人被野兽追赶,误闯了极寒之地,身上还被野兽抓伤,生命垂危……”池峋实在编不下去了。 “然后呢……”没想到李鹤然听得津津有味,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然后啊……”池峋只好硬着头皮继续编,“然后他就遇到了未凉花。原来未凉花是一种药,以其汁液敷伤口可立即治愈。未凉花化成人形,摘了自己真身上的一片叶子,挤出汁液敷在年轻人伤口上,年轻人就活过来了。年轻人惊叹于未凉花长于极寒之地,汁液却异常温暖,于是谓之未凉花,这也是未凉花四季不败的原因。年轻人回到人间后,以自身经历游说各地,最终破除了未凉花是毒花的谣言。” “哦……这样看,未凉花与我们中国的梅花倒有异曲同工之妙。雪虐风号愈凛然,花中气节最高坚。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你知道吗,我妈以前跟我说,她的名字就源自梅花。来日绮窗前,寒梅著花未。” “难怪名字这么诗意,原来是取自唐诗。”见李鹤然对未凉花兴趣这么浓,池峋便想着多显摆一下,“阿然,你还想知道未凉花的花语吗?” “花语你都知道?是什么?” “人间来一趟,热血未敢凉。” “哇……池峋,你懂得可真多!”李鹤然向他投来崇拜的目光。 池峋这才觉察到玩笑开得有点大,为了避免李鹤然日后发现他是在招摇撞骗,他决定当下就坦白从宽。 “阿然,你知道那个给未凉花取名的年轻人叫什么吗?” “叫什么?” “他叫……池峋。” “哈……?”李鹤然呆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关于未凉花的一切都是池峋的杜撰,他一把掐住池峋的脖子,“又骗我!又骗我!脖子给你拧断!” “阿然,我错了,错了!”池峋笑着躲开,为逼李鹤然住手,他一手控制住李鹤然的腰,吻了过去。 这招果然很管用。 李鹤然闭上了眼,双手渐渐滑落到池峋的后背…… 第九十一章、望断明月 第92章 第九十一章、望断明月 在一片黑暗中,李鹤然能感觉到池峋的指尖顶在他下巴尖上,指腹缓缓攀上他的下唇瓣,轻柔的挑逗像春风吹起湖上涟漪。 开门声突然响起,李鹤然被吓得一把推开了池峋。 池峋看着手抓着门把手固定在门框里的艾斯,满脸写着“烦躁”两个字。 这个人还真是把“电灯泡”三个字贯彻到底啊。 “啊……”艾斯结巴了一小会儿,才慢声慢气地解释道,“论文指导会结束得早我就先回家了。听到你们在门口的声音就想着过来给你们开下门。” “谢谢……”第一次被人撞见自己和池峋亲热的场面,李鹤然羞到只想逃,“我……我先去洗澡了。” 李鹤然跑进屋子里,只留下艾斯和池峋四目相对。 “兄弟,我没坏你好事吧?”艾斯笑嘻嘻地打趣池峋,“我是真不知道你和然哥在外面那个,别说啊,感觉你小子挺会亲的啊……” “我警告你啊,我家阿然脸皮薄,你开我玩笑没所谓,别当着阿然的面说。”池峋白了艾斯一眼,往屋里走。 “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暖男。”艾斯关上门,不怀好意地压低声音道,“我家墙厚,隔音好,晚上随便你们怎么倒腾,不用在我这条单身狗面前客气。” “你!……”池峋简直无大语,庆幸艾斯没在李鹤然面前这么口无遮拦。 李鹤然洗完澡后,就回房间在床沿上坐着。等池峋洗漱完两人再一起入睡已经成为李鹤然的习惯。 他打开手机,看着备忘录里一堆乱七八糟的文字,果断点击了删除。 “半个月了,我还是一句像样的歌词都没憋出来。”李鹤然懊恼地把手机丢一边,“灵感灵感,你什么时候才能来啊?” 李鹤然站起身,无聊地在房间转悠,忽然发现床下面还有隐藏式书柜。 他蹲下身,拉出书柜,里面塞满了各式各样的书,大部分都被翻旧了。 “我说怎么没在艾斯家看到书,原来都是放在床底下了呀。”李鹤然如获至宝,按照喜好选了一本张晓风的散文集。 他捧着书,随意地靠在一旁的书桌沿上,手指在目录上滑动。 “不朽的失眠……就看这篇了。”李鹤然刚翻到对应页码,就听到池峋开门进来了。 “你怎么……不穿睡衣?”见池峋上半身光着,李鹤然有点不自在,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害羞个什么劲,都老夫老夫了。 池峋没说话,反手把门锁了,径直向李鹤然走过来。 “池峋,你……” 李鹤然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就发现自己的整个上半身被压在书桌上了。池峋的手指沿着他的手臂一路滑到掌心,与他十指相交,发梢上的水落在他锁骨上还有些温热。 “池峋,你干嘛?” “阿然,我想你了。” “就几分钟没见……” 池峋的舌尖沿着他细长的脖颈撩拨着舔上去,像积雪在山脉上化开。 李鹤然侧过头,挣扎了一下,指节泛出白色。 “这是艾斯家……”李鹤然提醒道。 “墙厚,隔音好,别担心。”池峋安抚地摸了摸李鹤然的额发。 “但还是……有种被人偷窥的不安感……”李鹤然晃了晃被池峋锁牢的手腕,还是无法完全放下心来。 “下一站就订酒店了。”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待会别叫。”池峋微笑着盯着他。 李鹤然还来不及辨别池峋脸上的这个微笑是嘲笑还是坏笑,就被池峋强势进入了。 他的嘴巴憋着气不能呼吸,也无法说话,只能用抓着书本的手不断去拍池峋的背,但这也没能让池峋住嘴。 一张泛黄的纸条从书页间飘落,上面写着一个二十岁少年的心事。 望断十万明月,仍不够望断相思…… 抵达特罗姆瑟的那个清晨刚刚下过小雨,天还是灰白的。 这个季节的特罗姆瑟白昼不到八小时,为在天黑之前赶回旅店,李鹤然和池峋很早就出发了。 同行的还有旅店里其他要出海观鲸的客人。其中一位叫米洛的年轻留学生人很开朗,跟旅店的客人都很熟悉。他见大家的目的地一致,便组织了这次集中出游,并主动包揽了租车工作。 路上还结着冰雪,因此车开得很慢。车窗外是一眼望不到头的云杉,树梢上堆着白色的积雪,时而在风的吹拂下颤落下薄薄的雪屑。麋鹿在雪地留下轻巧的脚印,一双骨碌碌转动的眼睛像这包容宁静的白色信笺上一个生动的邮戳。 景色很美,可是天气太严寒了。 自李鹤然从机舱走出来踏上特罗姆瑟那一刻起,“好冷啊”三个字就没从他嘴上下来过。 此刻车内暖气开得很足,李鹤然安静地享受这份温暖。 “小家伙,还冷吗?”池峋握着李鹤然的手哈气,“早知道夏天来了。” “不冷了。”李鹤然把头靠在池峋肩膀上,“我很喜欢这。只要是和你,什么时候来都是最好的。” “膝盖会疼吗?”池峋又伸手去摸李鹤然的双膝。 “不会。你买的护膝很保暖。”李鹤然觉得池峋太操心了,要求他坐好看窗外,“那只鹿好漂亮。” 一个小时后,车在服务区停下了。车上的旅客纷纷下车去便利店买食物补给能量。还有一些“穷游”选手自备了酒精炉和烤架,选了块草地烤香肠,摊手抓饼。 “阿然,下车吃碗热汤面吗?” “池峋,好冷啊,不想出去。可是……想吃。” “那我买过来给你。”池峋用手碰了碰李鹤然的脸颊,“小馋猫。” “辛苦了。”李鹤然抱住池峋的腰,仰头吻了吻池峋的下巴,“等你给我带好吃的回来。” “嗯。很快回来。”池峋帮李鹤然把腿上的毛巾毯盖好便下车了。 车上只剩下李鹤然和司机。 司机是一位华裔中年大叔,正在用保温杯里的开水冲泡面。 “小伙子,你要不要也来一桶?”司机见李鹤然没下车吃东西,便想喊他一起吃泡面。 “谢谢。我男朋友帮我下车去买吃的了。” “哦哦……”司机笑得很慈祥,“小伙子是第一次来这吧?多来几次就不怕冷了。” “嗯。这里很美,我以后肯定还会再来的。” “下次来这玩还可以再找我租车。”司机正对着李鹤然坐,低头吸了一口泡面。 “您做这行多久了?” “十几年了。就这条路我闭着眼睛都能走到尾。”司机开玩笑道。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李鹤然从聊天中得知司机的妻子因一次意外瘫痪了,无法工作。为维持生计和挣取女儿的学费,他才利用休息日干起了租车的兼职。 “阿然,服务区的热汤面卖完了。我买了灌汤小笼包,可以吗?”池峋打开车门走了进来。 “小笼包也很好吃啊。”李鹤然小跑着迎上去,接过那盒小笼包放在座位的小桌板上,“池峋,你吃过了吗?” “还没。想和你一起吃。”池峋在李鹤然身边坐下,眉眼带笑地看着他。 “这个沾点香醋,咬一口满嘴鲜香的汤汁,可好吃了。”李鹤然用筷子夹起一个小笼包,在配的醋盒里滚了一遍,喂到池峋嘴里,“怎么样?” “嗯。这个馅好嫩。阿然,你也趁热吃。” “嗯。” 窗外是光明的雪景。 窗内两个人吃得面红耳赤,笑做一团。 “我去扔下垃圾。”吃完后池峋收拾好快餐盒、湿纸巾等下了车。 池峋刚下车,那个叫米洛的留学生就捧着一个纸袋上车了。 “李鹤然,你弟弟出去了吗?”米洛向李鹤然走过来,坐在池峋的座位上,“你弟弟看起来好冷酷,有他在我都不敢过来跟你说话。” 李鹤然有次和池峋互相打趣叫哥哥弟弟被米洛撞见,米洛便一直误会他们是亲兄弟。 “有吗?”李鹤然被“冷酷”这样的形容词逗笑了,“他很温柔的。” “话说在同一个家庭长大,气质应该很相像。可你看起来就很让人有亲近感。” 听到这话李鹤然哭笑不得,合着米洛错把他和池峋看做亲兄弟了。“弟弟”这样的昵称确实太容易造成误会了。 “其实,我们是……”李鹤然想解释一番。 “我给你也做了一份手抓饼,味道很好的。”米洛打断李鹤然的话,将纸袋递给李鹤然,“我挺喜欢你的,可以经常找你聊天吗?” “这……”李鹤然没伸手接纸袋。 “不可以。”池峋忽然推开车门走了进来,不满地盯着米洛,“这是我的座位。” “哦……哦哦。”米洛尴尬地起身。 “想我没?”池峋坐下来,一把揽过李鹤然的腰,用鼻尖碰了下李鹤然的脸颊。 看着眼前这一幕,米洛的瞳孔登时就圆了。 这氛围怎么看都像是恋人。 难道真的在搞……骨*科? “我……我想起来我炉子没关,先走了!”米洛三观尽碎,落荒而逃。 “我可没随便收什么人的东西。”李鹤然把头枕在池峋的大腿上小憩。 “表现不错。”池峋用指尖抚弄着李鹤然的下巴,“现在连小毛孩都跑来跟我抢了,我可得好好看着你。” “他的手抓饼太香了,搞得我又饿了。”李鹤然坐起身,去翻旅行包,“艾斯不是给我们塞好吃的了吗?” “对哦。”经李鹤然提醒池峋才想起来这回事,“酱香鲍鱼。保质期只有一星期,要赶紧吃了。” 李鹤然一共翻出五个独立包装的酱香鲍鱼。 “池峋,我想给司机两个鲍鱼。他开车挺辛苦的。” “嗯,我去吧。”池峋坐在靠走廊一侧,拿起两个鲍鱼走向驾驶位。 “师傅,这个给您。开车辛苦了。” “谢谢!”司机站起身双手接过,回赠了池峋景区纪念品——一对小雪人钥匙扣,然后把鲍鱼塞进自己包里。 “师傅,您怎么不现在吃?这个保质期很短,最好五天之内食用。” “这是好东西,我想留着晚上给我老婆和女儿吃。” 李鹤然闻言跟了上来,又多塞给司机一个。 “再给您一个。这样你们一家人可以一起吃。” “小伙子,谢谢你。不用了,你们自己吃吧。”司机推辞道。 “您就拿着吧。好吃的就是要一起吃才好吃啊!”李鹤然从池峋手中拿过其中一个小雪人钥匙扣摇了摇,“我们也收了您的钥匙扣啊。” “那……多谢你们了。”司机和蔼地笑笑。 池峋把拿着小雪人钥匙扣的手放下来时,听见“叭”的一声响,定睛一看,原来是两个小雪人嘴对嘴吸在了一起。 “欸,亲上了。”李鹤然觉得有趣,拿起那对小雪人仔细观摩。 “里面有吸铁石。”司机解释道,“也祝你们跟这对小雪人一样,长长久久,永不分离。” 第九十二章、冰川坠落 第93章 第九十二章、冰川坠落 在呼啸的冷风中,缓慢前行的轮船在广袤的黑色海面犁出一道道笔直的雪白浪花,像连着甲板搭了条玉琢的桥。 甲板的栏杆边上站了很多人。李鹤然和池峋混在其中。 灰蓝色的冷寂天幕垂落海平线,岸上的雪山像覆上了一层盐粒,在海面之上延绵。 “池峋,我还从来没看过鲸鱼呢!好激动啊!”李鹤然眺望远方,等待鲸群的出现。 一群海鸟点着海浪掠过。 “嗯。”池峋只看着李鹤然笑。 “池峋,你都不兴奋吗?鲸鱼欸!”李鹤然对池峋的冷静表示不解。 “我看过一次了。” “这样啊……”李鹤然点了点头,“你来过这?什么时候?” “嗯。很多年前……”池峋说得很笼统,似乎不太想说出具体的时间,李鹤然便也没深究。 池峋第一次来到特罗姆瑟时,就在想李鹤然一定会喜欢这里。 他想,李鹤然如果不在身边,眼中的千万般美景,皆是浪费。 看着李鹤然在这趟旅途中一点点忘记眼前的烦恼,一点点变得柔软和快乐,池峋就觉得这场旅行很有意义。 “池峋,这里好美啊!就是太冷了!”李鹤然战栗着一排雪白的小牙,在甲板上跺着脚取暖。 “这样呢?”池峋走到李鹤然身后,敞开外套,把李鹤然完全包裹在羽绒服里,只露着颗脑袋。 温暖在周身轻盈围绕。 “还冷不冷,小袋鼠?”池峋吻了吻李鹤然的发梢。 “不冷了……”在公共场合做亲密动作让李鹤然有点不习惯,他抬眼看着池峋道,“池峋,这里好多人。我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又不妨碍别人。”池峋努嘴示意李鹤然看左边。 那边一串的情侣都在互相抱着。 “别人都可以,我们怎么就不行了?”池峋挨近了些,把李鹤然整个人都蒙进了羽绒服里,“阿然,你害羞呀?那我把你藏起来……” 在视线被羽绒服遮挡的漆黑中,李鹤然听到池峋憋不住的笑。 “臭池峋,你又欺负我!”李鹤然抓住拉链条,扯开眼前的羽绒服,正准备教训池峋一番,却在看到眼前的景象时说不出话。 此刻的海域是沉静的、坚硬的靛蓝色,快要浸染同样沉淀着蓝色的天空,只不过被一座雪亮的冰川隔断。海浪涌动着勾勒出波峰的弧线,沿着洋流方向铺向更远的海域。 他们瞬间跌落一幅蓝调的画卷里。 群鲸从他们面前游动,尖锐的背鳍划破海面顶向天空,无数水汽柱喷潮而出。在尾鳍优雅没入海水时,他们听到汽笛一样空阔辽远的鲸啼。 塞壬的歌声穿透心脏…… 李鹤然认真观鲸仿佛定格住的表情很迷人,池峋忍不住低头吻了他的脸。 微冷的触感。 被池峋一吻,李鹤然又像突然惊醒似的,懵懵的样子很可爱,很像小孩。池峋没把持住又吻了他。 “干嘛一直亲我……” “因为小猫太可爱了。”池峋摸了摸李鹤然的脸颊,“小脸冻坏了吧。我带你去个暖和的地方。” 李鹤然被池峋牵着手,往船舱的后面走。 人声逐渐隐没了。 船舱尾部有一小块凹进舱体的部分,恰好围出一块安静的天地,刚好塞进一张长椅。 池峋领着李鹤然坐在那张长椅上。 “这里吹不到风。”李鹤然高兴坏了,他感觉背后有一股热气,“这墙怎么感觉有点暖?” “里面是壁炉,能把墙捂热一点。” “哦……”李鹤然伸了个懒腰,望向前方的冰川和鲸群,“这里真好,暖和,视野又开阔。池峋,你怎么发现这地方的?” “上次来这跟船长聊天偶然知道的。”池峋把头偏向李鹤然的耳侧,轻声细语,“听说对着鲸鱼许愿会很容易实现。阿然,你要不要许一个?” “真的吗?”李鹤然双掌合十,“那我要许一个。” “要闭上眼睛,把愿望在心里重复五遍才会灵哦。” “这样嘛……那好吧。”李鹤然闭上眼睛,正在想愿望时明显感觉到池峋起身离开了,他忽然感到不安。 大概是因为母亲抱着他离开李雁回那天下着雪。 池峋第二次离开他那夜下着雪。 脚下的这块疆土,也落着雪,是否预示着离分。 他好像总是很难抓住一些东西,譬如稳固的关系,譬如篮球,譬如表演…… 他在这种惴惴不安的状态下把愿望说了五遍。 我希望,能和池峋永远在一起。 身旁的空白感很强烈,强烈到李鹤然不敢马上睁开眼睛。 “池峋……”李鹤然的声音开始发颤,“我许完愿了。你……还在吗?” 当他鼓足勇气睁开眼睛的那一刻,两行清泪砸在了甲板上。 只见池峋单膝跪地,双手举着一个半开的浅蓝色丝绒盒子,里面嵌着一对蓝钻戒指。 “阿然,我爱你,爱你的全部。”像是有海水倒灌进心脏,池峋的内心无法平静,“我知道,对你来说,未来的路会很难。但我想告诉你,不要害怕,因为我会一直在这。我会陪着你,慢慢把你的梦想实现,就像你一直陪着我追梦那样。阿然,我爱你,所以我需要你。你愿意……和我共度余生吗?” “我……”李鹤然因为哽咽说不下去,哭过一小会儿才继续说道,“我们不是有戒指了吗?” 说完李鹤然就后悔了。 明明是这么浪漫的时刻,为什么会说这么破坏氛围的话。 “我,我……”这样一想李鹤然就急了,越急就越语无伦次,“我的意思是,你已经送给我一枚戒指了,今天又费心准备了一枚,我很开心。” “我知道。”池峋轻轻摸着李鹤然的手安慰他混乱的心,“一枚素戒,怎么配得上我的阿然呢?而且,那次准备得很匆忙,不算。” “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喜欢。” “阿然,我们在这一来一回说多少句了。你还没回应我的问题呢。” “啊……”李鹤然急得敲了下自己的脑袋,怎么把这茬忘了,“池峋,我愿意!” 池峋看着李鹤然慌慌张张手脚忙乱的样子不由得翘起了嘴角。 “那我为你戴上戒指吧。” “嗯。”李鹤然将手套脱了。 池峋起身坐回李鹤然身边,握起李鹤然的手,将戒指套在李鹤然的无名指上。钻石是通透澄净的淡蓝色,被切割成冰川形状,衬着李鹤然白皙的指节很好看。 “池峋,我也为你戴上。”李鹤然的眼泪干了,抿着唇笑,取出剩下的那枚戒指戴在池峋的无名指上。 “还有礼物给你。”池峋从口袋拿出一个桃心木小方盒,打开,里面是一条白金吊坠。吊坠的主石是透明的月白色琥珀,琥珀里凝着一朵微小的蓝色妖姬。 “这个蓝色,好像上次去拍戏时看到的青海湖,很纯净。”李鹤然被这罕见的琥珀颜色惊喜到了,“池峋,这朵玫瑰,是真的吗?” “嗯。是会在琥珀里永生的玫瑰。”池峋取出吊坠,戴在李鹤然的脖颈上。 李鹤然伸手轻触着胸前的玫瑰琥珀,感觉他和池峋仿佛真的已经走到终老。 “阿然,你知道吗,在我十九岁飞去挪威那天的凌晨,我做了个梦。” “梦见什么?”李鹤然很好奇。 “梦见你要跟我分手。” 李鹤然不禁眉头一蹙,握紧了池峋的手。 “池峋,对不起。” 即便是在梦里,他也无法忍受自己说伤害池峋的话。 “梦里的你对我说,我浇灌不了这朵残破的玫瑰。醒来我脸上都是泪……”池峋的声音里泛起了哭腔,“我……我现在想告诉你,这朵玫瑰会永远开在我的心脏上,不会有凋落的那天。” “我知道。”李鹤然珍重地将吊坠捂在胸口,明白了池峋送他玫瑰琥珀的含义。 “小手都冻红了,戴上手套。”池峋拿起搁在椅子上的手套要给李鹤然戴,李鹤然不肯。 “我还没看够我的戒指呢。你不许给我戴。” “好,小家伙——”池峋把尾音拉得很长,用食指点了下李鹤然的鼻尖,“那我给你捂着。” 他将李鹤然半抱在怀中,双手包裹住李鹤然的手。 “阿然,我上次……是生病的时候来得这。” “池峋……”李鹤然把头抵在池峋肩上,小声又温柔地说,“我在这……” 仿佛这样就能穿越时空,给那时的池峋一点力量。 “嗯。”池峋微笑着吻了李鹤然的额头,“我在生病的时候会出现幻觉。当时我坐在这,幻想自己是海上浮着的一座冰川,在一点一点沉没海底。海底又黑又冷,我真的很害怕,可我也无法阻止自己坠落。可是,后来我又幻想着你是海,我就好像看到湛蓝的天空倒映在海水中,灿烂的光束照进海底,那里有红色的珊瑚。那一刻,我忽然就不害怕了,因为我知道,即使我坠落了,你也会接住我。” “池峋,我会接住你,我会接住你的……”李鹤然双手捧起池峋的脸,心疼到泪水涟涟。 此时,低伏于海面的云忽然裂开罅隙,太阳闪出半张淡橘色的脸,云层被染上深浅不一的粉,像春日里初开的蔷薇花瓣的颜色。冰川也凝结成一块巨大的粉水晶。 光落在李鹤然的半边脸上,勾勒出深深的鼻影。 李鹤然的指腹在池峋的脸颊上轻柔地抚蹭着,一双眼睛脉脉如水,注视着池峋好一会儿。最后,他闭上眼,吻了上去。 似乎有海水的咸味在舌尖流过。 一座冰川融化了…… 返回旅店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简单吃过旅店老板准备的牛排冷面后,池峋和李鹤然就上楼回了房间。 池峋先进门。他把房卡插进取电口,按了开关灯却没亮。 “咦,这灯是不是坏了?”池峋只好把开关又关掉。 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按理说窗帘打开着,外面的路灯也会透进来点光。现在伸手不见五指,准是老板搞保洁时帮忙关了窗帘。 “不能吧,早上出门还好好的呢。”李鹤然漫不经心地说道,“是不是跳闸了,我去看看。” 说完李鹤然就放开池峋,跟鱼滑手似的溜走了。 “欸,阿然,等等我啊……”池峋返身跟上去,走廊上却已不见李鹤然的影踪。 等他走到下一楼的楼梯口时,正巧碰上李鹤然喘着气上楼,明显是跑了一路。 “起个闸跑那么急?”池峋笑着伸手拉他上来。 “池峋……”李鹤然满脸通红,“你怎么跟过来了?” “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哦……”李鹤然抹了一把额头上的细汗,“是跳闸了。” “嗯。”池峋重新开门进去,摁了下开关,灯亮了。 房间里忽然传来温馨的《生日快乐歌》钢琴乐,像月下泉水,轻轻漾开了去。 今天是……我的生日? 母亲遭遇车祸后,他就没过过生日,以至于他压根没记得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他回头看向李鹤然。 “池峋!”李鹤然冲过来把他抱得紧紧的,大喊道,“生日快乐!” 第九十三章、灵感之夜 第94章 第九十三章、灵感之夜 房间地毯上多了一张矮脚小圆桌。 桌凳上绑着一大束气球直顶着天花板。桌面上有一个小蛋糕,一束红玫瑰,一张生日贺卡,还有一个天蓝色礼盒。 “阿然,谢谢你!这是我过过的最幸福的生日。”池峋把李鹤然揉进怀里,“答应我,以后陪我过每一个生日。” “嗯。”李鹤然推着池峋的腰往房间更里面走。 “阿然……”池峋走过进门的那个通道,才发现床上用玫瑰花瓣摆了个心形,“这个……也是你准备的?” “啊……”李鹤然也看到了满床的玫瑰花,着急地解释道,“不,不是我弄的!你别多想!” “我想什么了?” “谁知道你想什么了?”李鹤然嘟了下嘴,“我就跟老板说想给你一个生日惊喜,让他帮帮忙,没想到他……这么热情。” “快看看礼物喜不喜欢?”李鹤然赶紧转移话题,拉着池峋在矮桌旁坐下。 池峋把礼盒拆开,里面是他梦寐以求的冰川蓝限量纪念版照相机。一团暖意在他心间滋长。 “阿然,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的?”池峋记得从未跟李鹤然提起过这件事。 虽然他很喜欢这个照相机,但是价格高昂,考虑到两人当前经济状况还不适宜这么挥霍,他就想着迟点买,时不时只能翻翻杂志的产品宣传页过过眼瘾。 “上回收拾你的杂志,发现有一页快被你翻烂了。那上面就是宣传这款照相机的。” “阿然……”池峋搂住李鹤然的脖子,“我觉得你还可以去做侦探。” “所以我警告你,别去外面沾花惹草,不然分分钟被我发现。” “外面的野花我哪看得上?”池峋像只赖皮小狗,半躺在李鹤然身上,“今天我是寿星,你得伺候我。” “说吧,怎么伺候你?”李鹤然双手团着池峋的下巴,“小狗——狗——” “给我切蛋糕。” “好——”李鹤然笑着拆开蛋糕盒,点上蜡烛。 “池峋,先许愿吧。” “好吧。”池峋双手合十许完愿,吹灭蜡烛,用指尖轻挠着李鹤然的掌心,“哥哥喂我蛋糕。” “行——”李鹤然切好蛋糕,用叉子叉了一大块,“准备好你的血盆大口。” “啊——”池峋张开嘴,就着递过来的蛋糕咬下半块,“这蛋糕口感真绵软啊!” “哇,真好吃。”李鹤然吃掉了池峋咬剩下的那半块蛋糕,“蛋糕做小了,要不够吃了。” “这蛋糕你做的?”池峋惊得直起身。 “我哪会啊?旅店老板做的,我早上就打下手揉了下面。” “原来,你今天起得比我还早,是因为这个……”池峋感动地把李鹤然抱在自己怀里,“阿然,你闭上眼睛。” “干嘛?”李鹤然这样问着,但还是照做了。 下一秒,李鹤然就翻了个白眼。 池峋把奶油涂了他满脸,还一边大笑一边对着他拍照。 “给老子过来你!”李鹤然一把揪住池峋的后衣领,一手端起桌上的蛋糕,看架势像是要把蛋糕扣池峋脸上,“别逼我动手,自己糊脸上去。” “好好好,我涂,我涂还不行吗?”池峋笑够了,突然双手握住李鹤然的脸,用额头去贴李鹤然的额头,然后是贴鼻尖,脸颊,下巴…… 彼此泄露的呼吸快要把奶油融化,李鹤然不禁定住了身体。 “涂好了。”池峋轻轻拉开距离,李鹤然脸上大半的奶油被擦到池峋脸上。 看着池峋弄花脸的样子,李鹤然正想笑,池峋却又突然凑近来。 “阿然,我嘴上……还没涂到……” 湿润温暖的舌尖舔掉了李鹤然嘴角的奶油,又直直打开他的牙齿,奶油味混在口腔里,纠缠不清。 窗外下起了雪,把两人的脸庞打得像月光一样白…… 奶油沾得外套上到处都是。 李鹤然先去了洗漱。 他站到花洒下,刚脱掉脏外套,就听到浴室门被打开的声音。 池峋走进来,从背后抱住他。 “一起洗啊……” “别闹……”李鹤然伸手抓住池峋的手腕,想把他的手挪开,但最终失败。 池峋把上唇顶在李鹤然的后颈上,渴求的花枝从李鹤然半解开的衬衣领口探进去。 李鹤然感到一阵凉意。 衣料褪到脚腕处。 池峋抱着他,让他跪在了一旁的橡胶垫上。 “膝盖会疼吗?” “不会……”李鹤然有点害怕地问道,“这是要怎样弄?” 池峋没再说话了,而是直接吻他。 在一片薄荷味的热吻中,他感受到池峋手掌的温度在他肌肤上一点点下沉,直到钻进他的身体。 “池峋……池峋……”李鹤然抓着地垫角的手臂绷成一条直线。 “膝盖会青。”池峋悬空把李鹤然抱起,让他完全靠在自己身上。 “池峋……”李鹤然的哭声越来越小,鼓着胸膛微喘,回吻着池峋,“池峋,我爱你……” “阿然,你好漂亮。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人……”池峋压下身去。 李鹤然痛到闭上眼睛,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消融在池峋的舌尖…… 一直到凌晨,浴室里才响起水淋声。 池峋来不及扫掉床上的玫瑰花瓣,就抱着李鹤然上床睡了。 一觉到天明。 池峋睁开眼,发现李鹤然不在床上。 他坐起身,正准备叫李鹤然,就看到李鹤然坐在地毯的软垫上,上半身伏在床头柜上睡着了。床头灯还开着,微黄的光打在他脸上很美,头发上还沾着一片玫瑰花瓣。 池峋蹑手蹑脚地下床,拿了一条毛毯轻轻盖在李鹤然身上。 他发现李鹤然手臂下压着一支笔和一张酒店的专用纸,上面写了字。 池峋把那张纸轻轻抽出来,略微惊了下。 李鹤然把那首歌写完了,名字叫——《冰川坠落》。 我想念仲夏繁星坠落水洼 我想念秋日茶花装饰篱笆 你的季节 发生于我的枝桠 人间最好天气 不过是相视笑意 我想念拥抱时刻缱绻气息 我想念初雪月夜温暖相依 冰川消失 往水下天空下坠 就像我融化又温柔拥抱你 深爱的你 请于我灵魂地栖息 洇开了绚丽 便别夺走那彩虹 宇宙中最契合粒子 擦破火焰甘心献祭 唇上折落野玫瑰 被吻过便烧毁 我一定诞生于爱的灰烬 等到冰川融化那天 劈开黑暗之海 打捞灿烂 你名姓 像信笺 停泊余生 曾分离 便忘却 忘却那疼 深爱的你 请于我灵魂地栖息 洇开了绚丽 便别夺走那彩虹 宇宙中最契合粒子 擦破火焰甘心献祭 唇上折落野玫瑰 被吻过便烧毁 我一定诞生于爱的灰烬 深爱的你倾听没于我身栖息 别害怕去触碰赐你融化的勇气 我将拥抱每次下坠再亲吻烧毁 再回到二十岁仲夏 回到 日出那天 再说一句: 我也喜欢你(独白) …… 回国后,为方便李鹤然去录音棚工作,池峋和李鹤然搬回了C市的那座房子。 池峋考研深造,继续拓宽电影摄像方面的知识,以期能为李鹤然的工作提供帮助。 立春第一天,李鹤然就要开始歌曲《冰川坠落》MV的拍摄,池峋担任摄影指导。 “池峋,好了吗?”李鹤然收拾好东西准备出发去拍摄地。 “等一下,我去冰箱拿点冰块。”池峋蹲下身,去开冰箱的冷冻柜,“待会拍摄的时候你要跑步,千万小心别扭到脚。这些冰块最好用不上。” “池峋,别拿了,拿过去都化了。” “车里有冷气,没那么快化。”池峋还是很固执,等他把冷冻抽屉拉出来时却怔住了。 那里放着一个小雪人。 是池峋在离开李鹤然的那个初雪夜捏的,没想到李鹤然连这个雪人也一直保存着。 “池峋,别麻烦了,那边有便利店卖冰棍的。”李鹤然跑过来关上冷冻柜,把池峋拉起来出门。 池峋能感受到李鹤然的迫不及待和兴奋。 他喜欢这个状态的李鹤然,快乐的,自由的,热烈的,灵动的,在梦想面前毫无保留的赤诚。 拍摄地是一片山野草坡,绿茵茵的春草一直蔓延到山坡下的河流。 李鹤然这次的妆造染了玄青色的发,身上穿着深灰色风衣。 池峋看着镜头里的李鹤然,忽而觉得—— 在这样万物生长的春天,就该遇见这样一个人,他一头衰冷的青发,脸庞年轻,懵懂纯真混杂厌世的冷漠,鼻翼的痣是一粒黑月光,无关风月,这个春天却着实被蛊惑了。风车在远处无声转动,他脚步轻盈,回眸笑着向前奔跑,你便会想,这个春天太值得我去爱了。 “师傅,拍完了。怎么还愣着?”小莓拍了拍他的后背。 “噢……噢噢!”池峋如梦初醒,“你……收拾下设备。我给阿然送水。” “我哥咋回事?以前工作时也没见他这么呆愣。”小莓不解地摇了摇头。 回程的半路上,李鹤然吩咐司机送完小莓和苏晴后,开往C市中心人民医院。 “这次来没提前和唐一飞说,待会碰到,你准备怎么办?”池峋很担心李鹤然会再次被朋友中伤。 “就算他是依瞳的亲哥,也没有权利阻止我去看朋友。”李鹤然倒是坦荡得毫无顾虑。 在护士站问到唐依瞳的病房号后,李鹤然和池峋就直往那走。 令他们意外的是,病房里没有其他人。 只有唐依瞳躺在病床上,正输着液。 “为什么她这样看着只像是睡着了?”池峋把一袋水果放在床头柜上,扭头看到唐依瞳面颊带粉,气色很好的样子。 “能把病人照顾得这么好,阿飞肯定下了苦心。听说为了照顾依瞳,他把工作也辞了。”李鹤然忽然记起小时候的事,“阿飞是最疼依瞳的,上幼儿园的时候宋希清老去拽依瞳的辫子,他操起宋希清的书包就扔湖里了,吓得宋希清第二天早上都没敢来上学。” “没想到唐一飞还有脾气这么暴的时候。” “是啊……”李鹤然笑容苦涩,“可依瞳现在这样,阿飞该有多难过。” “她……会一直这样吗?” 李鹤然望着唐依瞳的侧脸凝视许久,说了一句很没信心的话。 “她会醒过来的。” 李鹤然从口袋拿出在挪威买的唐姓平安符,轻拨开唐依瞳的手指,放在她手中。 “妹妹,哥交完医药费了,带你去楼下晒太阳……”唐一飞推开病房门看到李鹤然和池峋在,僵滞了一会儿。 “你们……来了啊。” “阿飞,我们过来看看依瞳。现在就走,不打扰你们。”李鹤然不确定唐一飞是否愿意让自己过来,只好先带着池峋回去。 “李鹤然。”在李鹤然与唐一飞擦肩而过时,唐一飞叫住了他,“我……对不起。” 李鹤然愣在原地,甚至花了几秒钟思考唐一飞话里的含义。 “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我当时只是……没办法接受依瞳的事。如果我有哪怕一刻怀疑过你是新闻里说的那种人,那我唐一飞就真的白跟你相处这么多年了。” “谢谢……阿飞,谢谢你……相信我。”李鹤然眼底泛出薄薄的泪光。 池峋看着李鹤然,自己的眼圈也红了。 有一次和艾斯聊天,他问艾斯: 如果一个人被全世界误解了,身败名裂,但是他身边的人都相信他,爱护他,他这辈子,有可能会真正过得幸福吗? 艾斯回他: 看当事人的心态吧。不过我觉得不可能,人心又不是铁打的。万箭穿心,搁谁谁能幸福? 池峋痛苦着沉默。 见池峋没再回消息,艾斯才反应过来池峋说的这个人就是李鹤然,急忙安慰: 你说然哥啊?然哥肯定会幸福的,你别瞎操心了! 两人走出住院部大门时,看到苏晴等在车门边上,神情很发愁。 “晴姐,你不是回家了吗?怎么跟过来了?” “你今天去拍MV的时候被人偷拍了。”苏晴把手机递给李鹤然,划到新闻页面。 新闻标题是:惊!李鹤然现身拍摄新戏疑似复出! 新闻内容很简单,也很中立,就是对着李鹤然拍MV的路透图发表一些猜想。 但评论区全是反对和辱骂声。 几家知名主流杂志相继发布了评论文章,又以不点名但就差报李鹤然身份证的方式呼吁抵制有不良行为记录的艺人重返公众视野。 “之前平息的那几十条谣言又被拿出来炒冷饭了,现在抵制你的声音很多,已经有相当一部分力量在冲击跟我们合作的音乐公司。”苏晴缓了一口气,才沉重地说道,“那边来电话了,说你的歌……他们不准备发了。” “什么?!”池峋攥紧拳头,下意识先看了一眼李鹤然。 李鹤然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眼角已经泛红。 “我就知道……不会这么顺利。”李鹤然像在自言自语地自我安慰,低着头,“没事的,慢慢来……” “阿然……”池峋握紧了他的手。 李鹤然忽然转身用力抱紧了池峋,额头抵着池峋的肩膀,虚弱得像一只生病的猫。 “池峋……我该怎么办?我这辈子就这样了吗?” “不会的!”池峋轻轻拍着他的背,感受到李鹤然的情绪像日复一日堆积的沙塔,轰然倒塌。 “晴姐,还有其他可以合作的音乐平台,对的吧?”池峋向苏晴投去求救的眼神。 苏晴无奈地摇了摇头。 “就这家,都是磨了很久才答应下来的。现在……” 苏晴的叹息声落在空气里。 “我……我没事了。”李鹤然松开池 【全文完结】 95章 (完结)第九十四章、唯心主义 两年后,A市。 礼堂的大门外,夏花绚烂攀爬着上了白玉石雕,礼堂内也同样炽烈。 当主持人宣布“超星奖”最佳男主角属于《怀璧者赤行》寒山止饰演者李鹤然时,全场的应援灯都被高举,李鹤然的名字一遍又一遍被呼喊。 池峋藏在观礼席的暗影里,掩面痛哭。 他清楚地知道,这一次,李鹤然的名字,堂堂正正出现在了阳光下。 “这应该是您沉寂三年后第一次参加这种大型公开活动。经历了这么多波折,有什么体悟能和大家分享下吗?”经验老道的主持人深知如何让这场颁奖直播吸引人眼球,并不着急让李鹤然发表获奖感言。 “我觉得,还是那句老话,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李鹤然保留了精简的语言风格。 获奖感言除了常规的感谢之外,李鹤然用了更多的篇幅说了自己对角色的理解,连主持人听了都连连点头称赞。 “近期有什么新的拍摄计划可以透露给大家吗?” “近期不会拍摄新戏,因为我正在尝试剧本创作和电影导演工作,目前进入做后期的阶段。事项很繁琐,需要反复地去过每个流程,做好把关。所以挺忙的,没什么机会出来跟大家见面。” “主题曲打算自己做吗?” “对的。”李鹤然眉眼透着笑,“买歌太贵了,还是自己写节约预算。” “说实在的我很期待。上周发行的那首原创歌曲《冰川坠落》的确有惊艳到大家。因为对你的印象就是演员嘛,没想到在音乐方面也很有造诣。”主持人目光一转看向观礼席,脸上挑事的意味尽显,“听说这首歌是写给某人的。接下来的最佳电影摄影新人奖就跟某人有关哦!” 李鹤然脸一红,与主持人告别后抱着奖杯跑回观礼席。 “获得最佳电影摄影新人奖的就是《怀璧者赤行》电影摄影师池峋!” “池峋!你好棒!”李鹤然忍不住跳起来搂着池峋的脖子,吻了他唇角,“快去吧。” “嗯。”池峋莞尔,走向领奖台。 “有什么获奖感言?”VCR里的颁奖台词结束后,主持人把话筒递给池峋。 “我有几句话想先反驳一下我们这届的影帝。” 台下一片哄笑声还有哑着喉咙破口大喊的说话声。 “我好像听到有观众叮嘱你,小心回家跪键盘。”主持人笑得甜丝丝,“一定要跟影帝对着干吗?” “嗯。”池峋自信满满,“不用担心我回家跪键盘。他舍不得。” “山有木兮”CP粉举灯区域一片兴奋的惨叫。 “我想对李影帝说,有时并非所谓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而是在任何安排下,你都选择了做最好的你!” 掌声雷鸣,人潮汹涌,池峋和李鹤然只看向了彼此。 礼堂外,唐一飞用轮椅推着唐依瞳在石阶下等候。 “出来了出来了!”唐依瞳用力向池峋和李鹤然挥手,把手中的花束递给他们,“恭喜啊!” “怎么,轮椅坐上瘾了?”李鹤然调侃道。 “那不是走路累嘛。”唐依瞳笑着站起身,“跟你们讲我这叫医学奇迹,昨天医院的人还联系我呢,打算研究我做医学科研呢!” 其他三人都被逗得笑声不止。 “说好了啊,晚上来我家吃饺子。” “知道了。我和池峋回家放下奖杯就去。” “那行,不打扰你们黏糊了。”唐依瞳又一屁股窝进轮椅里,抬头看唐一飞,“哥,我们去前面超市买饺子皮去。” “阿然,我来拿吧。”池峋很顺手地帮李鹤然把沉甸甸的奖杯拿着。 “我一个大男人,还不至于连个奖杯都拿不动。”李鹤然觉得自己被过度保护了,“再这样下去我都要被你训练得生活不能自理了。” “那人家没有把你当大男人,是当我的小宝贝嘛。”池峋用脸蹭着李鹤然的肩膀撒娇,“人家怕你手累着嘛。” “嘴贫。”李鹤然只能由着他粘在自己身上。 他觉得这几年池峋越来越像爱撒娇的小孩了。 眼前道路通达,高楼林立。曾经破旧无名的小城市俨然发展成旅游名城。只不过一切事物发展之前,总要抹去一些陈旧的记忆。 他们路过青空篮球场,不由得感慨停驻了一会儿。 青空篮球场是这片区域唯一有幸保留下来的旧址,像是时光不忍心剥夺那篮球少年的青春记忆。 青空篮球场跟以前比没有太大变化,依旧是两个简陋的篮筐,只不过有些斑驳生锈,场地上的边线也磨损得模糊不清。 跟这座城市日新月异的繁华相比,这里显得格外凋敝空荡。偌大的篮球场只有一个初中生模样的男孩在练习投篮。 “以前这里好热闹的,算是A市最抢手的篮球场了。现在却没什么人。”李鹤然唏嘘着。 “很正常。现在新建了更多更大的篮球场,自然没什么人来这打球了。”池峋轻揽着李鹤然的肩安慰,“不过这永远是我最喜欢的篮球场。” “也是我最喜欢的。”李鹤然扭过头对池峋温柔一笑,“因为在这遇到了你。” 李鹤然说这话的表情太迷人,眼睛像是蒙着一层水泽又清澈又漂亮,池峋忍不住吻了他的眉睫。 李鹤然定定地看着打球的男孩出神。 男孩看起来像是刚接触篮球的新手,投篮的姿势动作漏洞百出,很不专业,一个球都没投进,大部分时间都在追着球跑。 李鹤然想起了小时候刚学打球的自己。 他看得手痒痒了,偎进池峋怀里,小声说: “池峋,我也好想去打一下篮球哦!” 池峋眉眼笑得漂亮: “那我去问问小孩哥,能不能借给你打一下?” “嗯嗯。”李鹤然开心得用力点点头。 “在这等我。”池峋轻摸了摸李鹤然的发尾,把奖杯撂在草坪上,向小孩哥跑去。 李鹤然站在远处,听不清池峋说了什么,但男孩很快把球给了池峋。 李鹤然乐呵呵地跑过去抢球,池峋手一躲让李鹤然扑空。 李鹤然噘着嘴,瞪着池峋。 “没不让你玩。”池峋捏捏他的胳膊肉哄他,“不过不能做太激烈的运动,要护着腿。” “给我嘛,我有分寸的。” “嗯。”池峋把球给到李鹤然,李鹤然撅着的嘴很快弯起来变成一抹好看的笑。 “小孩,谢谢你。”李鹤然抱着球向男孩晃了晃,“那我不客气了。” 盛夏的风吹起白杨树叶,翻起一片片涌动的绿色波浪,风声像海浪声一样拍进池峋的耳朵。 李鹤然刚把球打在地上时动作略有迟缓,但他的手感很快就上来了,动作协调,在胯下交叉运球,甚至还来了一个背后换手运球,漂亮伶俐的花式动作让旁观的小男孩投来崇拜的目光。 夏天的暑气渐渐升腾起来,金色的阳光从叶隙间斜穿进来,那灿烂通透的光束不偏不倚打在李鹤然身上。 一套又一套动作下来,李鹤然皮肤上浮起一层热汗,汗水在阳光的映衬下晶亮得像罕世珍宝。 李鹤然向前奔跑,起跳,一个行云流水的空中转体后,“啪”的一声响,世界安静了。 李鹤然单手把篮球扣进篮筐,飘飞的衣摆下,是充满力量感和生命力的腰腹。 池峋眼睛直愣,篮球落地声响起的那一刻,他听到了自己强烈的心跳。 千遍万遍,这颗心还是会为你跳动。 李鹤然扬起手臂擦了把汗,把球还给男孩。 “哥哥,你好帅啊!这个……”男孩比划了几下胯下交叉运球的动作,“这个动作好酷,可以教教我吗?” “你想学?”李鹤然眼睛弯弯,“当然可以了。” “你把左右脚分开,与肩等宽。”李鹤然上手指导,轻拍男孩的肩,“膝盖稍微弯一点,降低你整个人的重心,到时候运球才能稳。” “哥哥,是这样吗?”男孩懵懵懂懂地跟着李鹤然的指示做动作。 “没错,就是这样!你做得很棒!”李鹤然拉了拉男孩的右臂,“你先用单手在身侧练球,培养一下手感和自己的节奏……” 李鹤然越教越投入,全然忘了池峋还在旁边干晾着。等他反应过来时,发现池峋不见了。 “不会是生气走了吧?”李鹤然焦急地四处环顾,发现篮球场上早就磨损的中线、禁区线、三分线、罚球线被勾勒得清清楚楚。池峋拿着一支油漆喷枪向他走过来。 “你画的?”李鹤然双手攀上池峋的肩,笑着看向池峋手中的工具,“你在哪搞到这个?” “喏。”池峋看向附近的道路施工工人,“跟他们借的。” “你还真是什么东西都能借到。”李鹤然一眼望过去,整个青空篮球场变得焕然一新,“被你这么一画,感觉自己好像回到十几年前,那时候青空篮球场也这么新。” “是啊,时间过得真快。”池峋抱住李鹤然,“不过只要是在你身边,哪个时间对我来说都是幸福的存在。” 把喷枪还给施工工人后,池峋牵着李鹤然的手往家走。 长风吹过长街,绿荫在肩上错落。池峋侧身看着李鹤然发梢上缀着的一颗晶亮的汗珠,仿佛回到了十五岁的那个盛夏。 他没有奢求地、小心翼翼地跟着李鹤然走了一路,掌心的汗把粉色猪猪创口贴都浸湿。 蝉鸣织落一片青春的网,笼罩着相似的流年。 那滴汗珠随着李鹤然的步伐在发梢轻晃了下,坠入颈上,在白皙的肌肤上化开。 “阿然……”池峋从背后拥住李鹤然,舌尖舔上他的后颈,沉迷地吮吸着那片咸涩。 “池峋……”李鹤然的皮肤粉透了。 “你是一种唯心主义。”池峋忽然在他耳边说。 “为什么?” “因为……岁月不能把你怎么样。”池峋的指腹印在李鹤然鲜奶般光滑的肌肤上。 “连命运也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