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吃瓜纯路人》
3. 瓷瓶和玉牌
苏南的三月是真的多雨,刚晴朗了不到半天又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来。
临近晌午,一列身着孝服麻衣赶着三辆马车的送葬队伍行至城门口,被守卫拦下,旁边正有几名身着皂衣的捕快拿着画像一一查看进出之人。
领头的马车上跳下来一四十来岁穿麻戴孝的男子,朝着为首之人微微躬身行礼:“哎哟,严捕头,今儿怎么是您在这?小的主家老太太去了,主家扶灵归乡,还望严捕头行个方便。”
一边说着一边把路引递上。
说到方便二字,人已经凑到近处,左手虚掩,右手从衣袖中探出飞快的往严捕头手里塞了个荷包。
严捕头一手接过路引仔细看了看,一手捏了捏手中荷包,不动声色的收入怀中,路引递回给男子,抬眼打量了一下整个队伍。
打前头的马车是坐人的,掀开的车帘里能看到病恹恹歪坐着的五十来岁的老者,脸色苍白,面含悲痛,在他看过去的时候不忘抬手行礼,挤出一抹笑来。
前来交涉的男子赶忙道:“这是我主家曾老爷,因着老太太故去,悲伤过度,已不能起身。”
“曾老爷?城西槐树巷曾秀才?”严捕头想了想问道。
“哎哟喂,严捕头好记性,正是城西槐树巷曾家,人都说落叶归根,老太太临走前留下遗言来,说要魂归故里,这不,我家老爷就紧赶着扶柩回籍呢。”男子奉承了几句,带着恰到好处的笑。
队伍中间的车是板车,上面赫然一口黑色棺木。
最后面跟着的马车上的人早就下来了,站在车边有三人,并无女眷,最大的弱冠之年,最小的那个不过总角大小。
“你这人数好像也不对啊,就算扶柩回籍,四人扶灵怕是不太合规矩吧?”严捕头摸摸下巴,漫不经心的发问。
“嗨!谁说不是呢,这一般来讲送葬归乡最好是八人之数,可,可你看看这,我主家情况特殊,实在是凑不出这孝子贤孙来,您看这……”男子无奈的摊手。
“嗯,我倒是知晓一二,曾秀才中年丧妻一直未曾续弦,三子皆为妾室所出,记在嫡妻名下。曾老爷家有余财乐善好施,倒是个好人。”
严捕头话头一转:“不过,你也知晓我这也是听从上面的吩咐,有些检查必须要做,你我都各自理解一二。”
男子苦笑:“晓得晓得,也是不赶巧,偏赶上这么个大案,桃花镇那事传的沸沸扬扬,都说官府在追查幕后真凶,您负责我们老百姓更放心不是。”
“就是,这个棺木……”他期期艾艾的,眼睛在棺木和官兵之间来回了好几次。
“放心。”男子喜色刚起,又听到:“我们只看看,不动你家老太太,检查完立马放行绝不拖延,如何?”
“这……”他做不得主,只能往曾老爷看去,就见病歪歪的曾老爷叹息一声,无奈的微微点头同意。
“好,这样你我都方便,兄弟们,检查,注意不要惊扰逝者!”严捕头一挥手,等在一边的几名捕快齐齐上前。
拿着一张画像每个人都一一比对过去,画像上是名长相算得上清秀的普通农妇模样的女子,而这整个队伍里除了躺着的那位,并无第二名女眷存在。
故而,检查的很快,很快轮到棺木,守在棺木边上的几名家丁已经把棺木推开了一小部分。
严捕头亲自上前,一手扶着棺材盖,一手捂住口鼻往里看,确实是一名刚死不久的老媪。
在他看的时候,背后跟着的男子飞快的瞟了一眼他扶着棺材盖的手,目光好像不经意的从恭敬站在严捕头身旁等待的家丁身上划过,在严捕头看完回头之前恢复了低眉顺眼的模样。
严捕头看完慢悠悠的往后退了几步,盯着几名家丁再度合上棺木:“你这棺木没有封钉啊。”
一直跟着他的男子赶忙解释:“这不是知道必然要检查,便干脆没有封钉,等到检查完,出了城再封也不迟。”
“嗯,不错。”官兵满意的点头。
“放行!”他一挥手,就有人把路障移开,男子躬身行礼,拉着第一辆马车往前行进。
即将走出城门的当口,后方一声爆喝:“停下!”
男子僵立原地,急促的深呼吸两次换上惶恐之色转身,就见那为首官兵大步而来:“方才忘记检查马车底下,你们再等上一等。”
听到这话,男子被衣服挡住的紧握的拳头才缓缓松开。
“哎!是是是,您尽管检查。”男子额头沁出些微冷汗,他垂头掩饰过去。
这次更快,只有三辆马车而已,再度放行,车队顺利出了城门。
目送车队离开,严捕头拿出荷包抛了抛,“走,兄弟们,今儿可以吃点荤的了。”
一众手下齐声应和,留下看守的部分人手,跟着他往酒肆而去。
一直走到看不到城门的地方,牵马行走的男子四下张望一番,发现没有他人,转头上了马车放下车帘,车夫吆喝一声加快了速度。
“老爷,成功了。”他压低声音对曾老爷说。
“嗯,这一路,你稍微注意下,别人不知道他的身份,别让他委屈了去。”说完,曾老爷捂住嘴咳嗽了几声。
“小的明白。”他其实觉得那位根本不用他照顾,方才他都紧张的差点失态,那位站在严捕头身侧,那叫一个面不改色、气定神闲。
“你做事,我向来放心,李放,过了这一遭,你就自行离去吧。”曾老爷道。
“老爷!”李放霎时急了。
“你听我说。”曾老爷摆手阻止他继续言语:“当初我救你本不图报答,你说你无处可去,我…我便也留你住下,你非要以奴婢自称,你我并无身契之累,此次之事事关生死,你帮…帮我便算还了当初的救命之恩。”
“这…这些年,你助我良多,我待你也算不薄,我这身子骨怕…怕是不行了,我这三个儿子也是不成器的,到时候一人分一份财产做个土财主也算全了父子情谊。”
“至于你,我给你独留了一份银子,你行走江湖用得到。若…若是不想继续闯了,我还给你留了田产房屋,过过安生日子也…也成。”曾老爷说几句便要歇息片刻,断断续续说完这段已然喘着粗气说不出来话了。
李放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等着他缓缓恢复继续说:“我还从那位那里求了两个人情,一个给我不成器的孩子,求他将来照拂一二,一个…给你,若是将来你有何难处,可寻他帮忙,但是你记住,只有,一次。”
李放眼中逐渐蓄满泪水,他抬头,不想露出这般懦弱的样子来。可那泪水着实多了些,一抬头便从脸上滑落。他又手忙脚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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擦去。
“莫…莫哭,我曾如许这一生活了四十九载,也算精彩,我那发妻已然等我十余年了,我该去找她了。”曾如许笑着拍拍李放扶着自己的手臂:“正好,此次扶灵归乡,我也能落叶归根了。”
“说什么丧气话呢?你那三个儿子你自己照料,我年纪轻轻可不想当爹。”突兀的,第三个人的声音出现在车内,李放飞速挡在曾如许身前,戒备的神色待看到来人之后放松下来。
“您怎么来了?”
来人身着家丁服饰,长相平平,属于丢到人堆里找不出来那种平平,倒是笑起来一口整齐的白牙很是晃眼。
他摆摆手自顾自靠车门边坐下:“你且去赶赶车,我与你这主家说说话。”
李放稍稍犹豫,看了一眼曾如许,掀开车帘出去,低声吩咐车夫几句,车夫跳下车,他自己坐到了赶车位。
“你这管家不错。”家丁不论姿态还是语气都不像家丁。
“他本是江湖高手,自然是不错的。”曾如许对待他的态度和语气也不像对着家丁。
“手伸出来。”家丁吩咐,曾如许自然的伸出手。
“左手。”
他便又换了左手伸出来,家丁拇指在下食指和中指在上,扣住他脉门。
“嗯……不过是心神损伤加上风寒入体,倒被你说的像行将就木一般。”家丁一把扔开他的手,从怀中取出一支小瓷瓶来,拇指大小,莹白如玉。
“喏,养神丸,早晚各一颗,吃个七日便可,风寒你自己找郎中去看。”瓷瓶被他随手丢过去,也不管曾如许体虚动作慢,根本接不住,瓷瓶落到曾如许衣袍之上,被他手忙脚乱的兜住。
“待会儿我自行离开,答应你的两个要求仍然作数。”他又丢出两枚玉质小牌,若是细看便会发现指甲盖大小的圆形牌子上有着精美的复杂花纹,组成一个圭字。
“这两枚玉牌,一枚一次,你要给谁我不管,拿着玉牌找百晓楼任意堂口都可兑现,认牌不认人。”
做完这些,家丁理了理衣摆,普通的麻衣被他穿出了长衫的效果来,“我先行离开,你们继续按照原定路线走,我会找机会把人接走,你不用管。”
“我知道了,多谢!”曾如许拱手感谢的功夫,家丁已然消失在车内,他都没看清人怎么走的,只看到车帘掀开了一瞬,如同被风吹动一般。
“老爷,他走了。”李放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嗯,我知道,你来一下。”
李放探头进来,就见曾如许递过来一个小玉牌,“这是……”他自然听到了两人的对话,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我暂时死不了,你走不走也随你,但是这个必须收下,给你比给我更有用。”他不过一普通秀才,能求的也就是保后代平安,他那几个儿子只要不作奸犯科压根用不到这个。
“虽不知当初你为何伤成那样,也不知你为…为何宁愿于我家做个管家也不愿回去,想来,你有你的秘密,我也不会探究,至少,这个东西,你比我更有用。”
曾如许的目光平淡而坚定,李放张了张嘴,终是什么都没说,收下了玉牌。
“多谢。”
两个字落在合上的门帘后面,曾如许笑笑,打开瓷瓶,倒出一颗黑色小药丸,毫不犹豫一口吞下。
4. 战湖岭五匪
两个草棚,几张桌椅,一个灶台,这是位于官道旁的一个小茶摊。
四张桌椅,一张坐了五名五大三粗,彪悍威武的汉子,武器就大咧咧的放在手边,喝茶跟灌酒一般牛饮。
那武器有剑有刀有长枪,甚至还有一柄狰狞的狼牙棒和一把看上去就很重的乌铁锤。
吓得茶摊老板缩在灶台里时不时偷眼看一下,生怕这几人闹事。
旁边一张桌上独坐了一人,一身月白色银丝竹纹蓝领袍,外罩同色长纱衣,脚踩一双同色同纹长靴,头发倒是相对简单的用月白色发带绑了个高高的马尾。
这么一身明晃晃的坐在这灰扑扑的茶摊上,身形挺拔,气质卓绝,一举一动间满是潇洒肆意,活脱脱有钱人家的少爷。
“大哥,你看……”满脸络腮胡的汉子往背对自己等人坐着的男子努努嘴。
“莫恰闲饭(莫生事端),不要忘了我们干啥来的,古一瓢子搞麻定(这一票干好了),比楞个单麻竹(抢一个没多少油水的小子)要强得多。”五个人里最高大的男人凶眼一瞪,络腮胡立马老实。
“老三,你还是这么贪眼子(目光短浅)。”坐在老大左边的汉子不屑撇嘴。
“嘿!老二你几个意思?别以为你排行比俺高俺就怕了你!”络腮胡老三一听这话就炸了,一拍桌子就要起来干架。
“行了,都消停点,老三坐下。”老大不耐烦的制止,老三忿忿不平的坐了下去。
坐下去还是不太想放弃,又问道:“大哥,那要不要先清场?”眼神又往那边看。
“无把式(没有武器),憨瓢儿一个(小孩子一个),不妨事。”老大不在意。
“大哥,你说那闲话(消息)是真的吗?”老二插嘴问。
“管他真假,等等看就晓得了,按时间算,应该快到了。”老大一边有一口没一口的啜着碗里的茶水,一边盯着正对他这边的官道看。
“嘿嘿,说到这个,你们说武林盟主那事是不是真的?”满脸横肉的汉子露出八卦的表情就显得很是猥琐。
被他凑近说话的男人嫌弃的推开他的脸:“老四你说话就说话,别靠这么近,恶不恶心。”
“嘿!好你个老五,有这么跟哥哥说话的吗?”老四不服气的继续往老五肩膀靠,势必要恶心死对方的架势。
“你死远点,又不是姑娘家,作的一副什么死态。”
这边两人推推搡搡,那边老三被这话带起了兴趣:“你是说武林盟主养外室被夫人安玲珑知晓这事?”
“嘿嘿嘿,俺就说嘛,哪有男人有权有钱了还能忍住不偷腥?那安玲珑跟个母老虎一样,把个堂堂武林盟主管的死死的,连个妾都不许纳,啧啧啧。”老三摇头:“也不怪人家王盟主养外室不是。”
“这消息据说是百晓楼放出来的,那应该是真的。”老五好不容易把老四推开,接了一句。
“据说,那安玲珑去找王老儿,俩人为了那个外室打起来,安玲珑急火攻心,走火入魔被王老儿一剑……”老四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那老三砸吧了几下,小眼一眯:“既然王老儿有这本事,怎么能让安玲珑杀了那么多人?桃花镇惨案那可不是据说而是事实,一整条街的人几乎死了个干净。连娃儿都没留,比俺们还狠辣三分。”
“你管他真假,我们又不是衙门探案的,情报无误的话,抓了人换银子才是正事。”大哥刚说完,眼神一凝:“来了。”
南边官道从小树林那边拐过来一支车队,与平常的商贾不同,这一队披麻戴孝中间车上还拉着棺材,竟是送葬的队伍。
许是知晓自己等人招人忌讳,车队停在官道边上并不过来,派了两名家丁来跟老板买了一桶茶水,桶还是车队自带的。
多给了些银钱予老板,老板略带的嫌弃犹豫瞬间烟消云散,眉开眼笑的给人把桶装满,还连声说若是不够再来添便是。
俩家丁抬着桶往回走,这边桌上五个人已然悄悄握住了武器,手握乌铁锤的老三低声道:“大哥,看俺先给他一锤子把人砸出来。”
说着就要起身往车队那边走,却听得一把清朗嗓音道:“我劝你莫要妄动。”
“嗯?”五人皆是一惊,顺音望去,却是那背对他们坐着的月白衣袍的男子,他手持筷子慢悠悠的夹了一颗桌上的花生,放入嘴中,好像方才出声的并不是他一般。
“是你小子在和洒家说话?”老三皱眉站直身体盯着男子的后脑勺,“鬼鬼祟祟的小子,转过身来!”
“呵……”男子并未转身,而是劝道:“最好还是不要自寻死路吧,我的脸可不是你们能看的。”
这话没吓到身后五个壮汉,倒是把已经缩在灶台下面只看得到头顶布巾的老板吓得又往下缩了缩,这下,连布巾都看不到了。
“嘿,你这憨瓢儿,尽说大话,俺们湖岭五侠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还没被这般威胁过。俺倒要看看你是哪条道上的主儿!”
话音未落,手中乌铁锤带着猎猎风声往对方脑壳子砸去,这次那大哥并未阻止,反而往后退了半步给自家兄弟留出发挥空间来。
看戏的四人神色轻松,相当相信自家兄弟这一锤的威力,所以在这一锤被一双脆弱的竹制筷子挡住的时候,他们的表情都来不及变化。
‘噹’
明明是竹制的筷子,和乌铁锤相撞发出的却是金石之声,显然是筷子的主人注入内力所致。
大哥这才脸色凝重起开:“好强的内力。”他家三弟天生巨力,好使重武,这乌铁锤重六十四斤,光是砸出去本身的力道都够常人死一遭的。
以往也有人能挡下这一锤,无不是用相当的武器摆好了架势才成,眼前之人还是那个坐姿没有变化,只右手抬起用一双一折就断的竹制筷子挡下了一锤。
“尊下何人?!”大哥说着拉住了还要继续抡锤子的老三,把人往后拉了拉,老三不忿的把铁锤往脚边一砸,轰然一声,砸出一个窝来,荡起一小片尘土。
“我是何人你们最好也别知道,速速离去,这趟活你们接不了。”男子还是好言相劝着,刚和铁锤亲密接触的筷子被他看了看,嫌弃的丢至一边,往灶台那边看了看,还是没有喊老板给他换筷子来,直接用手捏了花生吃起来。
“老大,点子扎手。”老五谨慎的靠近大哥耳边低语:“要不,先撤?”
“撤什么撤?俺们要是被个毛头小子吓走,还怎么混?”老三提起铁锤再度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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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地面:“凭俺们五人联手,一流高手也杀得!就这憨瓢儿打娘胎里练也不可能是超一流高手。”
“老三,收收脾气!听大哥的!”老二把老三挡在身后,阻止他继续闹脾气。
“老大,那边要跑。”老四一直关注车队那边,那边已然发现茶摊不对劲,收拾东西准备动身离开了。
“老大,他就一人,我们列阵…”老二献策。
领头的汉子明显意动,正要下令,一直坐着的人突然站起来:“唉,我就知道这一架非打不可,湖岭五匪,分则二流,合则一流,擅五种不同兵器,以五方阵联合御敌方能发挥最大武力。”
“曾合力斩杀江湖一流高手银火流星剑风度,被其好友准超一流高手斩元刀张立缺追杀,拼着重伤反杀之。”他转过身来,一张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脸微带笑意,剑眉星目,鼻梁高挺,端的是英姿勃发的翩翩少年郎。
“这小子长得还挺俊。”老四冷笑:“老子最讨厌长得比老子好看的男人!”
“他算哪门子男人,顶多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老三阴狠地提起乌铁锤:“跟他废什么话,宰了他咱还要去追那车队去。”
到了这份上,大哥也不再犹豫,低喝一声:“列阵!”
五人瞬间散开以五角之势把少年围在正中,缓缓盘旋移步。
少年拍了拍手,无奈摇头:“唉,我真的不喜欢打架,特别是杀人。”
人字尚未说完,他眼神一厉,右手往腰间一摸,唰的寒光闪过,一把银光湛湛的武器赫然出现。
‘铮!’
银光激荡猛然绷直,赫然是一把银色软剑。
带头大哥还在思索江湖上擅使软剑的高手有哪些,少年猛然一蹬身后木桌,木桌应声碎了一地。那把刚见天日的软剑已然带着铮铮嗡鸣往前刺出,随着他们的转动,此刻处于少年正前方的恰好便是同样使剑的老四。
“来得好!”老四横剑便挡,与此同时位于他左右的老三老五手中锤和刀同时袭来,锤子往少年脑袋砸,刀直直的削向少年双腿。
这一下最好的躲避方式便是放弃攻击往后退去,然而后方还有两人虎视眈眈。
却见那少年不退反进,一个扭身整个人腾空而起从锤子和刀光之间纵身而过,合身冲向老四。
老四却不硬拼,脚下步伐未停,一个转身人已经离开原来的位置,老三趁着转身挪位的姿势强行把砸出去的锤子抡了一圈重新砸了回来,正面迎向少年的剑。
老二的狼牙棒则正好赶到,从左侧砸向尚且横于空中的少年腰身。“给我死!”
本来十拿九稳能砸中的一击猛然落空,狼牙棒砸在地面,且老二因为过于用力,重心不稳往前一个踉跄,没有跟上阵法移动,紧跟他之后的老大被他这么一挡,手中长枪不好刺出,恐伤了自家兄弟,遂伸手想把老二拉起来恢复阵型。他的停顿让另外三人也乱了几分。
“不过如此。”少年鬼魅般在半空再度扭身躲过一击,轻笑嘲讽,身形如风中柳絮飘然落于老大身侧,手中软剑闪电般从领头大哥颈间划过。
大哥身形僵直在当场,几息之后,一条血线出现在他脖颈,鲜血涌出。
“大哥!!”
5. 五匪尽伏诛
“我本不想杀人。”少年精致的眉眼里充斥着无奈和悲伤,杀人的人看上去比被杀的人还难过:“你是我杀的第一个人,你该荣幸的。”
少年压低的声音只有在场几个人听得到,还站着没倒下去的领头大哥徒劳地捂住自己涌血的伤口,目眦欲裂,双目中除了恐惧更多的是悔恨。
老二接住了他倒下的身体,那双眼始终没有合上,死不幂目。
“忒N的!老子宰了你!”老三彻底暴走,不管不顾的往少年背后攻击,少年也不还手,只轻挪脚步,看似小小的踏步,精确无比的躲过了老三所有的攻击。
“抱歉,你们都得留下了。”少年一边轻松躲避一边说道:“湖岭五匪本非善类,崇明十三年春因强抢民女屠杀李家村五十余口,鸡犬不留。”
“崇明十五年秋,因与人当街打斗,伤及无辜百姓,死一人,伤五人,残疾一人。”
“崇明十六年除夕……”
“崇明十八年夏……”
少年的声音不疾不徐,娓娓道来,把湖岭五匪过往所犯杀孽一一道来。
除了致力于攻击他的老三,其余三人越听脸色越难看,老二缓缓放下已然死透的老大,站起身来:“你究竟是何人?”
对他们的事了如指掌,好像提前调查过一样,很多事甚至都没有目击者,所有看到的人都死了。
“我是何人不重要啊。”少年轻飘飘的一脚腾空踏上老三挥舞的锤子,锤子像是被什么重物击中,轰然砸向地面,老三累的气喘吁吁再也提不起半分。
少年落于地面,面对几人露出灿烂的笑容,爽朗明媚:“知道了我的名字你们准备去阎王殿告我一状吗?”
“你杀我们是为了那个车队吧?你也不能短时间把我们全杀了,你就不怕你在这边杀人,那边全死了?”老二咬牙问。
少年似是被这句话逗乐了:“呵…你猜——”拖长的尾音,闪烁的寒光,飘逸的月白纱衣。
“——从繁花城到此处,三个时辰了,有多少人拦截?”截字落下,之前追着少年锤的老三几招之下被寒光划过咽喉,与地上老大一般无二的下场。
“老三!”老二悲愤嘶吼,提起狼牙棒就往这边冲来。
“老二!回来!”老五想喊住他,可惜已经迟了,少年杀完老三身形未停本就在往这边而来,老二等于是直接送上门来。
“住手!我们认输!”老五急中生智冲少年喊道。
“当年你们也是这么骗风度的。”少年的声音温和有礼,根本不像是刚杀完第三个人的样子:“其实,你们五个加起来也就勉强挤进一流,还是个伪一流,车轮战加彼此极度的信任和配合。”
“五方阵没了,只剩下你们俩,我们速战速决?毕竟我还要去追车队。”他好像在跟人说下一顿吃点什么一般轻松自如。
“所以,这一路之所以只有我们五个在这,是因为其他人都被你解决了?”老五把老四拦在身后,举刀防御。
“你想拖延时间?”少年不解的歪了歪头,眼神澄澈带着纯粹的好奇:“可是你明知这并不会改变你们必死的结局,我刚才说了,他。”少年对着地上躺着的老大努努嘴:“是我杀的第一个人。”
所以,他既然是第一次杀人,其他拦截的人自然不是他解决的,可是解决拦截的人也并非只有把人杀了这一个方法,端看听的人怎么理解。
“你还有帮手。”老五心生绝望,他本来想,哪怕搭上自己,让老四活着离开也好,毕竟五兄弟里,唯有老四,有家室。
“你可以杀了我,能不能求阁下,放过我四哥。”老五只能用最后一个方法试一试了。
“老五!你说的什么屁话?!当年我们结拜的时候怎么说的!要么一起活要么一起死!”本来躲在老五身后一直没出声的老四不能接受这个活命的法子,一把攥住老五的胳膊怒吼。
少年摇头:“你明知不可能的。”他对着老四抬抬下巴:“你的暗器准备好了吗?”
对面两人脸色都是一变,老四更是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四哥!!”老五阻止已然不及,也没什么阻止的必要,少年笃定的神色显然不是能被他忽悠的主。
“张立缺不傻,明知你们用了什么卑鄙的方式杀了他兄弟还敢一人前往寻仇,自然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只不过他过于自信,以为失去抵抗能力的人必然不能还有后手。”
少年微微踮起脚尖往老五背后瞧:“我很好奇,是什么暗器能让斩元刀都躲不过,你要不要用用看?”
老四和老五对视一眼,老五猛然移步让位,老四右手抬起手中黑乎乎的管口‘噗’的一声喷射出一大片密密麻麻牛毛细针。
“漫天雨?!”少年的声音不见惊怒慌张,反而带着惊喜:“居然在你们手里?”
嘴上说着话,手上也没停,软剑被他于掌心舞动,化作一个光圈,把密密麻麻的暗器尽数拦下。
地上霎时多了几百根细针,“走!”老五一掌把老四拍飞出去,他自己却不退反进,一个纵身提刀就砍。
‘铮——!’
软剑迎上长刀,游蛇般从刀身滑过,于刀柄处灵巧的转了个削向执刀的那只手,老五眼神一厉,右手顺势往下,左手成爪抓向少年右边太阳穴。
少年脑袋未偏,整个身子如柳絮摇摆往后晃去,仿佛是老五攻击所带劲风把他吹出去了一般。
老五一击落空,去势未减,鹰爪手落向少年执剑的右手臂,少年身形往后一退,方才下削的软剑赫然抬起,以比老五更快的速度迎向他的左爪,剑尖顺势划过老五来不及躲避的右手腕。
“啊!!!”
一声惨叫伴随血雾,一只断掌飞出落在不远处的草丛里。
老五举着断掌的手臂,另一只手腕也是流血不止,一时之间两只手尽数废去,只剩惨呼。
“老五!”本已被他一掌推出去的老四赫然赶回,还是来不及了,只能看着两只手尽数废掉的老五,悲愤交加。
“一刻钟了。”少年低低自语,右手微微一抖,血珠落下,软剑恢复如新,“我该走了,交出漫天雨,我给你留个全尸?”
“你!”老四怒目。
“不交啊,那我杀了你自取便是。”几招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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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多了两具尸体,少年施施然走过去用剑把那根绑在老四手腕的黑管挑出,取出一块月白色手帕包住捡起来收好。
想了想,他又折下一根树枝把方才漫天雨落下的地方扫了一遍,“要是还有倒霉的家伙踩到就不关我事了哦。”
丢下树枝,拍拍手脚步一转走到灶台那边,刚才他们打着打着离茶摊远了些,倒是让茶摊剩余的部分幸免于难,只破了最开始那张桌子和几张凳子。
“你居然没跑,就不怕我杀人灭口吗?”少年趴在茶摊横栏上往下看着还躲在那处的人,从这方向只能看到一个包着布巾的灰扑扑的脑袋顶。
那人明显一抖,往里缩了缩,不敢出声。
“不说话,我动手了哦。”说归说,少年保持这个姿势一点没动。
“好汉饶命!好……好汉饶命!”茶摊老板抖如筛糠,颤颤巍巍的站起来,半弓着身子不敢看少年。
“现在不看已经迟了啊,你之前看到我的脸了呢。”少年一只手撑起托着下巴,歪着脑袋看他:“怎么办?看到我脸的那几个已经躺下了。”
“好……好汉,小的…只,只是混口饭吃,一定…一定不会乱说话,求…求好汉饶过小的,小的尚有家小,若是…若是小的没了,家中妻儿无人照料…求求好汉……”说着,人已经跪了下去,紧紧趴伏于地。
“既然怕死,为何不跑?”少年追问。
“这个茶摊,是小的全副身家了,不怕好汉笑话,丢了这茶摊,小的一家子都要喝西北风去。”许是认命了,抱着能活活不能活就死的心态,茶摊老板反而冷静了不少。
在距离繁花城半日路程的位置开茶摊,确实是个不错的营生,来往客商乡亲都不少。
“这样吧,我杀了你之后再给你家一笔银子,如何?”如何二字出口,银光已经刺到老板头顶,布巾已破,再往前几分就能要了性命。
趴伏于地的老板全然未觉,只一味求饶:“求好汉,饶小的一命,小的必然守口如瓶什么都不会说出去!”
良久,没有回应,也无动静,趴了半天的老板期期艾艾的喊:“好汉?好汉你还在吗?”
附近树上传来鸟雀的叫声,除此之外别无其他,老板抬头看去,方才还在面前的人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了。老板喘着粗气跌坐在地,惊魂未定的四处查看,连不远处的五具尸体都不见了。
“我……我莫不是见鬼了?”想了想,茶摊老板摸了摸荷包,整理好东西挑着担子快速离开了,东西明显是整理了一半的,显然在方才打斗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整理了。
最后一个人都离开了茶摊,这一处只剩下地上的血迹和破坏的桌椅才能看出发生了什么。
官道上,月白衣袍的少年牵着一匹白马慢悠悠的往前走着,迎面过来一名挑着担子的货郎,看到少年货郎露出一口白牙,笑着招呼:“后生,买东西不?”
少年礼貌摇头拒绝,货郎也不纠缠,两人擦肩而过之际,一句低语飘入少年耳中:“齐镇外五里,义庄。茶摊无忧。”
一人往南,一人往北,货郎挑担走远,少年走了一段,上马疾驰而去。
6. 带走安玲珑
废弃的义庄一般和荒芜、残破挂钩,今日齐镇外荒废多年的义庄迎来了难得的人烟。
阳春三月,在多雨的苏南正是草木疯长的时候。少有人打理的房屋反而成了绿意盎然的天然植物园,屋顶的茅草少许缺漏都被爬满房顶的藤蔓遮盖,成了天然的房顶。
简陋的篱笆也被爬满,这一块地儿简直成了藤蔓的领地,期间各色小花青草铺满,倒是那篱笆只能从中窥探一二分。
院门不知是早就损坏还是压根没有,大喇喇的敞开着。橙红的夕阳照耀下,院内一众家丁已然清理出放置杂物的空地来,三辆马车分两边停好。
曾如许下车来时,中间空地火堆已经架起,烧上了水。
“老爷,你怎么下来了?可好些了?”李放赶忙迎上前来搀扶,方才就是他在指挥一切事宜。
三个孩子齐声唤:“父亲。”
“嗯,这一路多跟你们李叔学学。”从大到小三个儿子,这一路上曾如许都让他们跟着李放多看多听多想,三个人都很听话,有不懂的还会开口询问。
“是,父亲。”
“该做什么做什么去,我与李叔说说话。”曾如许被扶着坐到清理出来的凳子上,摆摆手。
三人应声退开,照着方才李放教导的,开始查看各项事宜有无疏漏。
“三位少爷都很不错。”李放坐在了他旁边的凳子上,递给他一碗热水。
“什么少爷不少爷。”曾如许轻啜一口,叹息一声:“我自己也就是个秀才,他们三个还比不上我的天赋,待到我去后,顶天了也就是个地主富户。”
“若是守不住家业,成了那地里刨食得也未尝不可能,再混点,地都留不住给人做了长工去。”曾如许苦笑,他曾寄希望于三个孩子里能再出个读书人,哪怕是个童生也成。
可惜,他曾家或许所有余荫都被他挥霍一空了,不管如何教导延请名师,三个儿子都不是那块料,及至此次老母亲去世,他身子骨一朝垮败,他也看开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啊,想我这一世,于妻,少年夫妻两人相伴,在世之时未曾辜负。于家,蓉娘亡故三年后,听从母亲之言,纳妾生子,记在蓉娘名下,即便我死后,蓉娘也有了香火供奉。”
“于子,我尽力培养教导,也为他们留下了余生尽够的财物傍身。”曾如许笑笑:“也不知怎的,最近过多感慨,啰嗦了些。”
李放安静的听他说完,才笑着回道:“老爷确实做的比很多人都好了。”说到很多人他似乎回忆起某些不开心的人或事,眼神落寞了些。
“所以,你其实并不需要担心我,待我回到老家安定下来,你便去解决你自己的事罢,拖了这么些年,莫要拖成遗憾。”
从拿到圭字牌起,这半日里,曾如许能看出来李放心里有事,十二年前他初见李放,这人半死不活倒在他车前,出气多进气少,他都以为救不回来了。
哪想这人生命力之顽强,愣是撑到了他把人送到医馆,大大小小的伤口缝合便用了一个时辰,这人咬紧牙关一声未吭。
之后的恢复力也是惊人的好,从此,曾如许才知世上尚有一种人,叫武林人士,有内力有功夫,生命力强恢复力好都与那内力有关。
“当初我还想说让你教我学学那武功心法,哪知我吃得了读书的苦,却是吃不了学武的苦。”曾如许自嘲,无奈摇头。
被他这么一打岔,本被勾起往事回忆的李放也笑出声来,两人笑了一会儿,李放终是下定决心:“也好,有些事再不去做,有些债再不去讨,怕是真要去阎王殿找了。”
“尚有两日路程,把你们送回去之后,我便离开,若是能活着回来,我还回来找你们,这次你可不能拦着我收三小子为徒了,这小家伙读书不行,学武是真的不错。学我这掌法,八岁开始打基础有些晚了,倒也不算太迟。”
“行,我等你回来,让他拜师!咱摆个流水席,三天三夜的那种,哈哈哈哈哈……”
李放被他感染,也哈哈笑起来。
屋顶后方被屋脊挡住的半块,躺着看天边晚霞的少年嗤笑一声低语:“能活着回来…啧。”按老头子的说法,一般这样说的人都会达成最坏结局。
轻叹一口气,想到那老头,也不知这老头子到哪了?偌大年纪一天天尽往外跑,除了教导自己那十几年把自己带在身边,三个月前刚过完年说自己已然能独立,丢下自己就跑了。
前院里曾家家丁已经开始做夕食,香味一阵阵飘来,圭期摸摸肚子,瘪瘪嘴从怀里摸出一块烧饼,冷了,有点过于劲道。
撕下一块慢慢嚼,“说妻说子说家族义务,一句也未提起为他生子的妾室,这次回乡还把人都打发了,男人啊…也不知该说专情还是薄情。”等等,他自己好像也是男人?不管,他还未娶妻生子,尚是少年郎呢。
前院火堆旁,李放突兀笑出声来,曾如许诧异以眼神询问,李放以眼神示意屋顶方向,微微点头。
曾如许疑惑了稍许,遂恍然无声问:“他在屋顶?”
李放点头。还在背后蛐蛐你,这话就不必告诉曾如许了。那位应当是没想隐藏,不然也不会明知他能听见还要出声了。
他也未曾想对方关注点如此奇特,在当世之人看来,曾如许的行为挑不出任何错处,偏这人却站在了无人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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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妾室立场来看待此事,听完,李放都觉得好像确实有点道理。
李放压低声音:“今晚你们尽管睡,我来守夜,过了今晚一切都好了。”
那位今晚便会取走寄放在他们这的人,曾如许点头表示明白。
是夜,万籁俱寂,所有人都熟睡,李放一人坐在院中火堆旁。
傍晚还有夕阳,入夜时分就下起了雨来,所有人都被迫进入屋内休憩,索性此处荒废多年,除了稻草尘土,连棺材板都没剩下一块。
收拾收拾也能住人,李放独自守夜,半夜,雨停了,月儿从云中钻出,他干脆就坐到了院中守着门和三辆马车。
他背对装着棺材的马车坐着,手里摩挲着那枚圭字玉牌,眼神有些许放空,思绪不知飞到了何处。
‘咚咚’
棺材板被敲响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在寂静的夜里能格外清晰,也格外惊悚。紧接着又传来棺材盖被推开的声音,更添几分诡谲。
李放一瞬间紧绷了神经,他没有察觉到有人来到他身后,要么此人轻功卓绝让他敏锐的五感都无法察觉,要么…呸呸呸,子不语怪力乱神!
许是多了重量,来时无声去时倒让李放听到了声响,还有一声短促的鸟鸣,李放放松下来,是他们说好的暗号。
等待了一会儿,身后没了动静,李放试探的往后转身,缓慢而克制,一直没等到制止的声音,他才彻底转过身去。
棺材盖的好好的,什么都没改变,李放走过去,右手附于其上,暗中运劲推开了沉重的棺材盖。
先对着里面躺着的老太太道了一声得罪,才低下头去看棺材盖内侧,那里挂着的人已然不见,只剩用来固定的机关。
把棺材合上,他重新回到火堆边,阖眼小憩,夜,还很长。
圭期把人从棺材里弄出来,扛着个人飞速在林中树木之上腾挪跳跃,转瞬便来到白日藏马的隐蔽之处。
把人放上黑马马背,趴伏其上,用布带固定住,黑马不耐烦的喷鼻息,圭期赶紧拍了拍马背安抚:“玄夜乖,就一次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对不对,指不定下辈子你就能当人了呢,虽然当人也没什么好的。”
“你也知道幻雪比你脾气还差,我要敢让她驮别人,她能连我一起踩了,乖哈,拜托拜托。”玄夜逐渐平静下来。
圭期一边安抚一边检查了下安玲珑的状态,再次塞给她一颗药,翻身上了一边等待的幻雪的背,也不见他牵玄夜的缰绳,只低喝一声:“幻雪,我们走。”一提幻雪缰绳,幻雪一马当先,后面玄夜立刻跟上。
一白一黑两匹马跑起来都极快也很稳,踢踏之声飞速远去。
7. 上山找鬼医
佛陀岭佛陀山,以崎岖的山道闻名方圆百里。
传闻很久以前,有那云游的僧人途径此处,梦里领悟佛法,言:此山有佛焉。遂爬上顶峰,立地成佛。
据说是那僧人经住了佛祖考验,如此艰险之地都能克服重重困难爬上去,向佛之心这般坚定,最终成佛。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这山一座接一座,这岭没有路可走。
人都要用爬的,何况马乎?
一白一黑两匹马站在山道入口死活不愿意往前,被主人扯得不耐烦了,玄夜一个响鼻就准备给人来个高抬腿警告。也不看看前面是什么道,没点功夫的人上去得手脚并用,马上去?当他飞马呢?
“等等!你给我安分点!不上就不上!别把人给我摔了,摔死了就麻烦了。”圭期不爽撇嘴,抱怨:“你不帮我把人送上去,要我自己背上去吗?”
玄夜很人性化的给了他一个白眼,“好好好,你们都是大爷!我自己背!”
很不爽的把人从马背上解下来,玄夜马身一抖,迈起了小碎步,凑到幻雪身侧,幻雪探头给了他一个贴贴。
“喂喂喂!我还在这呢!尊重一下我这个单身人士好吗?”检查了一下安玲珑的状态,脸色灰败,唇色还是紫黑,呼吸微弱。
赶路这两天除了喂了点水,基本都靠入口即化的药丸续命,圭期掏出药袋数了数:“正好让毒老头给我补充下存货。”为了维持安玲珑的生命,他可费了不少药丸了。
“走着!”把人往背上一甩,丢下一句:“你俩随意,别被人抓了去就行。”人就冲出去老远,身如柳絮,随风而行。
此处是佛陀岭深处最高的一座山的半山腰,再往上走路都没了,怪石嶙峋,崎岖难行。一般是没人来这里的,倒也不怕马丢了。再说这俩对这里也熟悉,从未出过意外,圭期放心的很。
背着人的圭期熟门熟路连落脚点都不用找,几个腾挪就消失在两匹马的视野里。
一阵微风拂过,原地多出一人来,黑蓝收腰劲装,显然不是因为赶路两天都没时间换衣服还穿着那身月白色衣服的圭期。
两马原地不安的踢踏,来人观察了一会儿,惊讶:“照夜雪,乌骓。千金难求的宝马居然被他凑齐了一对。”
他往前凑了凑,言语含笑:“不如,跟我走如何?我一定比你们现在的主人对你们更好。”
玄夜往前走了几步挡在幻雪前面,做出攻击姿态。
“呵……”来人往后退了半步,表示他并无恶意:“既然不愿意,那就算了。”
仰头看向山顶,从此处到山顶一路都无树木,只石缝里冒出小片小片的绿来,而山顶处则被茂密高大的树木掩盖,看不到上面有什么。
这地方,若是没人带路没人会找到这里来,这座山是佛陀岭最险峻的,林木最少的,相应的,山珍野味也是最少的。
不论是采药人还是猎人都默契的避开这里,那么,是什么地方能让这人带着个半死不活急需救治的人来此?
答案不言而喻,医者,能救活安玲珑的医者。
最初他以为这人要带人去天医阁求治,以安玲珑此时的状态只有天医阁才有可能一试。
“若不是天医阁,那么天下有这本事救人的只有一个了。”男子举步往上走:“鬼医圭逸。”
“越来越有趣了呢。”声音逐渐压低,最后一个字出口,人已经闪上去老远。
真的是用闪的,如幻影移形一般的身影闪烁,忽而在这块石头上出现一瞬,下一瞬又出现在几百步之外的另一处。
‘咴~~~’玄夜嘶鸣,真可怕,还好走了,走走走,媳妇,我们去那边吃草,我看到那边有好吃的。
幻雪看了眼山顶,安静的跟在玄夜身后走开。
半山腰发生的事圭期自然不知,他此时已经离半山腰很远了,虽无树木遮盖,也有怪石阻挡,自然是看不到下面的情况的。
赶在晌午之前到达山顶,圭期长吁一口气:“终于到了。”
高大的树木,茂密的灌木丛,毫无人烟的痕迹,圭期吸了一口气,抬头高声大喊:“死老头!快开门!小爷找你玩来了!”
声如洪钟,惊雷般撕裂此处平静的表象,林中鸟雀四散扑腾,灌木丛中有不下十数的长条形生物滑过。
茂密的草丛中有淅淅索索爬虫逃窜的声响,与此同时,树林深处回应圭期的是一道童声:“小期哥哥!小期哥哥你来了!”
一道绿色的身影随着声音从林中几个腾挪蹿出来,所过之处飞鸟虫蛇尽皆避让,有那躲避不及的长虫被身影带出的风拂到,往上爬的动作一僵,直接从树干掉了下去,不知死活。
那绿色的一团窜出来就直直的往圭期怀里撞来,吓得他赶忙避让,忙不迭地喊:“小药药!别别别!我这还背着个人呢!”这小家伙一撞之力,他都得做好准备才能接住,目前的状态要是被撞上,非得连人带货回到山下不可。
绿团子一撞不中,紧急刹车停在圭期面前,从头到脚一身绿,比圭期腰部高那么一点,粉嫩嫩的小脸气鼓鼓的,仰头瞪着圭期的样子不像生气更像撒娇。
“等我卸了货再抱好吧。”圭期颠了颠背上的人,“喏,你师父呢?找他救命。”
“小期哥哥都没有背过我!”小团子更气了。
圭期无奈:“讲道理,我每次来都抱你进去的。”抱抱不是背背是吧?
被这句话安抚的小团子扬手往圭期身上撒了一捧药粉,重点照顾他背上背着的人。
“走吧,进去,我喊他起床。”说完一马当先往里走。
圭期背着人跟在后面,这次他享受了和团子一样的待遇,所有活物都离他远远地。
“你说老头要是给我药粉多好,我就能自己进去,根本不用麻烦你来接我。”因为不爽,所以每次他都故意喊老头开门。
“小期哥哥你就别想了,第一次给你药粉,你偷摸进来霍霍了他找了好久的灵芝花,第二次信了你不会再犯的鬼话,你趁他不在把他养了十几年的毒虫烤吃了大半。”团子小大人一般叹气摊手:“你觉得他还会给你第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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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霍霍的机会吗?有句话怎么说的?事不过三~~~”
那尾音拖长的调调像极了家中教训后辈的长辈无奈的样子。
圭期一点都不心虚:“那谁能知道他那花就那么大大方方放在茶叶盒子边上,我以为是花茶来着,还有那虫子长得那么肥,不吃岂不是可惜了。”
砸吧了下嘴,好像在回味一般:“再说了,我不是还因此中毒,半个月下不来地,我还没怪他呢!”
“怎么?怪我咯?”旁边阴恻恻的响起一个声音。
圭期下意识回答:“当然怪你,难不成怪我?”说完觉得不对,侧头看去,正正对上一张过于靠近的老脸。吓得他往后一跳离开老远。
“死老头你吓人!”
老头满是褶皱蓄着灰白长须的脸上怒意汹涌,撸起袖子就要打人:“你个死小子还敢来!吃了我的虫子还要我费力吧啦用药救你!完了趁我不注意直接跑路!今儿老头子我不打死你我跟你姓!”
圭期往前蹿出林子,豁然开朗,偌大一片空间里几座房屋出现在眼前。
“小药药!救我!我这还背着病人呢!”
身后,团子奶呼呼的声音响起:“师父,你不要欺负小期哥哥。”
老头委屈:“到底谁欺负谁啊,乖徒儿你怎么不帮我帮他啊?!”
“人都在你的地盘了,你急什么?”团子淡定抓住重点。
瞬间就安抚了暴跳的人:“也对,嘿嘿嘿,走走走,去看看那死小子闹得什么幺蛾子。”
两人进来的时候,圭期已经把人放到正中大屋堂中软榻上,这位于山顶的房屋外面看着粗糙,都是用现有的木材搭建,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里面却别有洞天,摆设用具无一不雅致舒适,可见居住于此的人很有品味,也懂得享受。
“老头你快来瞧瞧,人还有救不。”圭期如入自家,自在的拿出茶具,从内室架子上摸出一罐茶叶来,给自己泡上了茶。
“我可是好不容易把人带回来的,这要是死了我就亏大了。”一边把烧水壶从炉子上提起一边说着,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
“你拿的不会是我的游龙春吧?!”老头赶紧去看茶罐,好家伙,还真是,“你还真敢拿啊!这茶我就剩这么点了!”
“茶就是用来喝的嘛,这么小气做什么?!”抢过茶罐,躲开老头来抢茶罐的手,那边手上烫壶的动作还行云流水的进行。
“不给你小子喝!拿来!”
“就不!”
“给不给?!”
“不给!”
“不给?那个人我不救了!”
“你能不能救还两说呢!说什么大话!”
“狗屁!这世上还有我圭逸救不了的人!?”
“那不一定,也许现在就有了。”
两人围着茶桌炉子动起手来,那边小团子跑到软榻边,伸出小胖手搭脉,又观察了半晌躺着的人,喊了一嗓子:“师父!快来,这个人中的毒很有趣!”
一句话成功让那边两个人安静。
8. 跟上来的人
顾不得抢自己宝贵的茶叶,圭逸一个箭步冲到软榻边,探手抓住了安玲珑手腕,另一只手也没闲着,把人眼皮子翻开看了看,又捏着人下巴看了看嘴里,嫌恶的往后躲了躲:“咦——”
圭期笑出声来:“这都昏迷五天了,加上中毒,那味道……啧啧。”
见不得他这幅模样,圭逸眼珠子一转,嘿嘿笑:“你呢?为了吊住她的一口气,应该是赶路来的吧?而且你刚还背了她那么久,啧啧…”
圭期脸色唰的就变了,确实,为了不让安玲珑死掉,他是本着能赶就赶的心思,身上衣服都两天没换了,上一次沐浴清洗还是离开曾家车队换了这身衣服的时候,之后两天赶路途中也就漱漱口洗洗脸吃东西都在马上。
“唉,初次吃瓜就亏大了。”茶也顾不上喝了,丢下一句:“我去洗漱更衣!”人眨眼就没了。
“哼,臭小子,跟我斗。”圭逸洋洋得意的继续查看安玲珑的情况,须臾,鼻尖嗅到一股清香,“嗯?这味道怎么这么熟悉?”
顺着香味来源望去,霎时暴跳如雷:“死小子!你都更衣去了还把茶叶丢进去!你要死啊啊啊啊!!!”
“唉……”圭药无奈又熟练的开始安抚炸毛的师父,每次小期哥哥来都要惹师父跳脚,到最后哄人的还是自己,他都不知道该不该期待小期哥哥来了。
听着主楼那边传来的怒吼,圭期不厚道的笑出声来,这老头比家里那个老老头好玩多了,从衣柜中取出一整套搭配妥当的衣物鞋袜,往屋后走。
老老头现在也不知道在哪,十八岁生日当天宣布自己已经出师,他不带了,人第二天就没影了。
屋后以竹为板铺满了整个后院,最中心留了个圆形桶状空间,大小足以容纳四五个成年人一起进去泡澡。
围绕圆形浴池放置有躺椅,圆桌,甚至还有一张榻,皆由竹子所制,最外围不是篱笆而是一圈半人高长势喜人的花草灌木,把这处浴场围了个严严实实。
开着不起眼白色小花的灌木是这山顶最多的植物,不止是此处,每一栋小楼都被它围绕,且明显有人时常打理修整。
整齐干净,再外面就是围绕山顶的那一圈养满毒物的树林,浴场内外都无蛇虫鼠蚁的痕迹,可见看似普通的灌木并不简单。
把衣物鞋袜随手丢到躺椅上,从因为主人不在收走了被褥垫子的竹榻下面的暗格中取出洗浴用品。
“嗯?好像忘了一样东西。”正要转身去拿,就见一道高大的身影走入后院,递给他一个篮子,篮子里是满满一篮蓝紫色花瓣。
“哈,丑叔你在啊?刚没看到你我还以为你下山买东西去了。”圭期接过篮子:“谢了!还是丑叔最懂我。”
男人很沉默,脸上有着蔓延到衣领深处的狰狞疤痕,看上去像是烧伤所制,五官都变了形。头上包着布巾,从疤痕延伸的长度看,应该是到了头顶的。
他沉默的点点头,扯了扯嘴角似乎在笑,脸上伤疤痕牵扯着他的面部肌肉,这个笑始终只能停留在嘴角,且无声。
他比划了几下,圭期点头:“水都烧好了吗?哇!丑叔你最好了,我都准备自己烧水了。”
被夸的很开心丑叔再度扯动嘴角,双眼晶亮,摇了摇手示意,转身离开。
少年目送男人离开,提着篮子蹦跶着到了浴池边上,看了一眼:“很干净啊,丑叔怕不是每天都清洗吧?”
伸手在边沿往下一寸的地方摸了一下,打开了某个机关,冒着热气的水流就源源不断的从中涌出落入池中,篮子和毛巾等物放在一起。
走到一边,往地板一按,平坦的地板翘起来一截细竹,有清水从中不断涌出,圭期就着这水先刷牙漱口洗脸。
此时,那边浴池的水也放了一多半了,抓起花瓣一点点撒下去,嘴角带笑,随着水位增高,一股清新怡人的花香弥漫在空气中。
蹲在水池边上,圭期皱眉,好像有点不对。他猛然回头往林中看去,茂密的树林安安静静,也不是完全没动静,一条黑色带金环的蛇从一棵树顶倒吊下来,一口咬住了下面树枝上的一只鸟雀。
嘶…莫不是他这几天躲避追兵躲出心理阴影了?方才有一种很强烈的被人注视的感觉,圭期站起来,他从不信所谓的错觉,虽然这里是老头的地盘,外面都是毒物。
那谁说这种地方就不能有人闯入了?每年总有那么几个不怕死的来老头这里求医,不过一般求医的会走正门,让圭药接进去,不走正门的死在外面的林子里也算给毒物们加食材了。
歪了歪脑袋,圭期装作不经意的走到院子边缘,低头好像要找东西的瞬间抬手一挥。
‘笃笃笃’
三片花瓣钉在方才他察觉有异的树上,人也随着花瓣先后脚落于树干之上。
没人?倒是花瓣落处,几只花里胡哨看上去就不太好相与的虫子飞速逃走。那条就在旁边准备化食的金环蛇不敢从树干走了,干脆尾巴一松直接掉下树去。
“难不成真是错觉?”圭期摸摸下巴,抖了一下,算了算了,不被提醒的时候没事,现在却是越发无法忍受了,还是先洗澡要紧。
“呼……舒坦。”圭期靠坐在浴池边,整个人泡在水里。
散落的湿发飘在水面遮盖了小部分的池面,其余部分被花瓣铺满,还有那花瓣沾在了少年的发间。
久违的舒适让他缓缓闭上了眼睛,仰头小憩起来。
身后,他方才查看过的大树相隔三丈多远的另外一棵树上,男人通过一面小镜子观看了整个入浴过程,差一点,就被发现了呢。
“真的是,很有趣啊……”无声的说出这几个字,男人嘴角上扬,很久没遇到这么有趣的人了。
他收起镜子,背靠树干低头浅笑,正好看到一条眼熟的金环蛇从树下游过,要不是这家伙顶包,那人可能没那么快打消戒备呢。
院子里,圭期昏昏欲睡,一个不小心滑下去一段,口鼻入水让他瞬间惊醒,“咳咳……该死……”抹了把脸,圭期也泡不下去了,出水,擦干,穿上放置躺椅上的衣物,一整套浅蓝云纹袍,浅蓝登云靴,浅蓝云纹玉腰带。
同色纱衣外罩衫一穿,“嗯,翩翩俗世佳公子。”头发直接运功烘干,快捷方便,“梳头这事还真麻烦。”嘟囔着随意用与衣服同款的发带系上绑成一个高马尾。
“总有一天我要找个会梳头还不拖后腿的瓜友。”
院子里的人一边说一边走远,树上的人睁开眼,摇摇头,他居然会有耐心陪人沐浴,真是个新奇的体验,枝叶微晃,人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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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怎么样了?能救活吗?”人未至声先到。
正在调配药草的圭逸翻了个白眼:“你小子是刮皮去了吗?洗这么久?”
“好久没泡药浴了,这不是正好泡泡。”圭期凑过去,捏起药草闻了闻。
“又霍霍我的紫霄花!你余毒早清干净了,简直浪费东西!”圭逸没好气的拍开他不安分的手:“别乱碰,等会儿把药弄乱了,治死了我不包。”
“哦。”圭期无所谓的拍拍手,往软榻那边走,那边多了个屏风,要转过去才能看到躺着的人:“人呢?咋样了?”
“别过去。”圭逸提醒。
“嗯?怎么了?”圭期人已经走到屏风边上,转个角度就能看到里面。
“没穿衣服。”圭逸的声音凉凉的。
“额……”紧急转身,圭期又走了回来:“你莫不是……”他故意歪着头吸着气,一副你怎么是这种人的表情。
“滚!给她针灸呢,还要用药敷,穿着衣服怎么弄?再说,也没全脱!”小老头吹胡子瞪眼。
“我也没说什么,你这么急着解释作甚?”计谋得逞,圭期想起刚才走之前的茶来,一看,别说茶了,炉子都被药罐占领,茶具一个不剩。
“我茶呢?”
“还茶呢!你要泡这么久你把茶丢进去作甚?怎么?新鲜的不喝你要喝过夜的?”说起这个圭逸更气了,他好好的茶叶被这混小子一下子祸害掉一小层,人还泡澡去了。想想,更气了。
“也不至于过夜吧……”就泡澡的功夫,也就差点口感,药效还是有的吧……看老头要气爆炸的样子,好不容易感觉到一丢丢心虚的圭期摸摸鼻子不再说话。
“行了,你别搁这膈应老头我,吃点东西休息去,明儿睡醒了,你再来和我说说这人是怎么一次中了幻平生和梦生死的,还有胸口那一剑,若不是此女心脏偏右,非得死在当场。”
“你要听?那我现在说也可以的,反正我不太困。”圭期无所谓的摆手:“把吃的送到这里就行。”
“滚!没见老头子忙的很?走走走,今天不想看到你了,心烦!小药儿,把他给我轰出去!”圭逸喊。
圭药从内室出来,推着圭期往外走:“小期哥哥你先去休息,明天见明天见。”
直到把人推到属于圭期的那栋小楼外,小团子晃了晃小胖爪:“明天见,小期哥哥,丑叔应该已经给你准备好吃食了,吃完好好休息哦!”
“行吧。”捏了捏小团子胖乎乎的脸,圭期打了个哈欠,挥着手往屋里走,他确实,有点累了。
“消停了?”见小团子进来,圭逸问。
“嗯,哥哥吃完东西睡下了。”圭药帮他把配好的药装好:“师父你明明就是心疼小期哥哥,还嘴硬不说。”
圭逸瞪眼:“胡说!你,去把这副药煮上,待会儿给那丫头泡。”
“哦。”小团子听话的提着药回了内室。
大堂只剩下躺着的安玲珑和坐在桌案后收拾配药工具的圭逸。
“出来吧,能进来这里,倒是有点手段。”老头一边收拾一边冷着脸说话。
“见过鬼医前辈。”大门处走入一名身着黑蓝两色的劲装男子,长身玉立,气质卓绝,却长着一张平平无奇的脸。
9. 小刀为信物
“说吧,跟着我家那个混小子来老头子这里,有何贵干?”嘴里说着贵,眼神表情动作却都显示了主人对这个不速之客的不欢迎。
男子走近前来,直到离桌案三步远的位置停下,再次抱拳微微躬身:“前辈,晚辈来此,乃是为了求医。”
圭逸眼睛往上斜眼看他:“哟呵,求医?江湖谁不知道我鬼医的名头,怎么你是嫌自己死的慢,来我这加加速?”
“前辈说笑了,鬼医的名头晚辈自然是如雷贯耳,但那种人云亦云的流言从来不可尽信,世人皆说鬼医救人先杀后救,虽则先杀,但,还有个后救不是。”男人施施然站在那里,闲适如同自家,一点看不出不被主人欢迎的窘态。
“那老夫还有三不救呢,你恰好属于其中一种。”圭逸又给了他一个白眼:“不顺眼不救。”
男人似乎没想到对方会这么说,愣了一下,然后失笑:“晚辈何处惹前辈不快,还请前辈直言,晚辈或可挽救一下。”
“跟踪我家崽子,私闯我的地盘,还拿张假脸对我假笑,若不是打杀了你老夫估摸也要受点伤,你猜你还能好端端站在这说话?”圭逸站起身,把收拾好的工具箱放到身后架子上。
三个罪名砸下来,男人一下子沉默了,良久,对着重新坐下的圭逸深深施礼:“前辈教训的是,前面两桩既已做了无法挽救,倒是最后这个晚辈可以解释。”
圭逸抬手示意:“你编。”
“……”这话不太好接,男人也不纠结,询问:“能否容晚辈卸下面具?”
“你随意,那边有水。”圭逸给他指了指。
“多谢,水便是不用了。”他取出一支瓷瓶来,倒出其中液体涂抹于脸部,重点照料了边缘部分。然后等了十数息,从额头开始往下揭了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下来。
如果说面具之上的脸平平无奇,丢人堆里都找不出来,面具之下的脸那就是雌雄莫辨,丹凤眼,眼波含情,略带棕色的瞳仁深处透着凉薄冷情。剑眉压目,唇红齿白,挺拔的鼻梁,透亮如玉的肌肤足以让保养得宜的贵族小姐嫉妒。
在这张脸的衬托下,这身普通的劲装都显得贵气了不少。属于穿上男装英气十足,换了女装也能毫不违和的存在。
“您看,顶着这么张脸,出门多不方便。”男人轻笑解释,又在手上和脖子上轻轻揭下来一层伪装来,脖颈修长肤色如玉,十指纤长骨节分明,除却右手稍微有一点薄茧,明显属于练武之人的手,这双手美的堪称艺术品。
圭逸一言难尽:“你究竟是男是女?”
这话一出,男人的眉梢微挑,敛了敛眸子没有回答。
圭逸也不需要他回答,摆摆手:“你走吧,我治不了你,你要是想要换张脸我倒是可以试试。”比如直接一瓶药下去毁了便是。
男人抬眼,似笑非笑:“前辈,看了我的脸,却不应我的请求。”他也不站着了,自顾自在圭逸对面的蒲团上盘坐:“前辈是准备让我走不出佛陀岭,还是赌我不会报复?”
“你待如何报复?”圭逸从下往上白眼看他:“你要敢对那臭小子下手,都不用我,就有人给你拍死。”
“您知道的。”男人右手撑在桌案,托住脸颊,左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击着桌面:“人要死的时候,做什么都不奇怪的。”我都要死了,我还管别人拍不拍我,拖一个不亏,拖两个赚一个不是吗?
“你是真的不想离开了。”圭逸隐隐散发杀意,手上擦拭的柳叶小刀闪着寒光,这是他方才放好工具箱之后随意拿起来擦拭的专门切割药材的小刀。
“前辈息怒,此事也不是没有转圜余地的,毕竟若是我出不去这佛陀岭,一个月后我那些下属接不到我报平安的消息,会做出什么事来,我可不能保证。”
“你威胁老夫?”圭逸眯眼。
“那,前辈受不受这威胁呢?”男人问。
“杀了你,再把那臭小子关起来不让出去……”圭逸举起小刀,蓄势待发。
“谁说我的目标是那位小公子?圭家,圭字牌,百晓楼,晓、百、生。”最后三个字,男人一字一顿,声音不大,笑容依旧。
圭逸却是彻底变了脸色:“你敢!”
“还是那句话,前辈,将死之人,无所畏惧。”
圭逸定定地看他,半晌收起手中小刀,终于第一次正眼看他:“有底气拿百晓楼威胁,还能说出晓百生的人,你是朝廷的人还是天煞阁的人?”
虽是问句,透着笃定,似乎是除了这两个答案不可能有第三个答案。
“重要吗?”男人也正色问。
“重要,我不救朝廷中人。”老头盯着他等待一个答案。
“……我不是朝廷中人。”男人回答。
等了一会儿没有下文,他只说不是朝廷的人,也没说自己到底是不是天煞阁的。
“行,你要我帮你治什么你说,治好之后……”
“治好之后,晚辈自然不会做任何对前辈不利之事。”
“只是如此?那我岂不是白救了?从未有人敢拖欠老夫的医药费。”圭逸不满:“治好之后我要你答应老夫一个要求。”
“……”男人沉吟片刻,爽快应道:“当然可以,只要不是让晚辈去死。”
“你当老夫闲的?先把人救了再让他自杀?放心,对你来说很简单。”圭逸道:“你先说你要我帮你治什么病。”
“不是病,是毒。”本来他跟着那少年只是因为他似乎笃定安玲珑还能救,中了忘尘道人的幻平生和长期服用已然入骨的慢性毒药梦生死的情况下,他还是不惜以珍贵药材吊着安玲珑的一口气日夜赶路。
说没有把握救人,他是不信的。所以他一路跟着少年,小心翼翼不被发现的同时还帮忙解决了几波追兵。
能解决这两种混合在一起的毒,那就有可能解决他身上的毒,天医阁解不了的毒,毒医不一定不行。
圭逸提起少许兴趣来,“手。”
男人伸出右手,圭逸切脉,半晌后:“换手。”
男人乖乖换了左手伸过来,圭逸再次切脉,这次比之前更久一些。
圭逸收回探脉的手,长长的吁出一口气:“白骨缠,你果然是天煞阁的人。”
男人没有反驳,反问道:“那前辈,这毒可能解?”
圭逸的神色很复杂,眼眸低垂,从男人的方向看去,只能看到对方因为年纪松弛褶皱的眼皮。
他很有耐心,静静的等一个答案。
“能,但是……”圭逸抬眼看他,“不能根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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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沉默。
“放心,虽则不能根治,但是让你脱离天煞阁的掌控还是可以的。而且只需两年,我就能让你即便不定时服用解药也能压制毒性,这是不是等于解了毒?”圭逸不走心的安抚。
“脱离天煞阁的掌控,再被您掌控吗?”男人轻勾嘴角,淡然反问。
“不不不,老夫没那爱好,这就要说老夫要你答应的条件了。”圭逸道:“老夫要你保护我家那小子,直到他找到他想找的人为止。”
“所以,自然的,你需要的解药从那小子那里取,他活,你活,他死,你死。”
男人挑眉,这不就是换了个掌控的人吗?虽然有个两年的果子吊着,也让人不爽的很。
“数月前,天煞阁前任阁主被手下天煞挑战身死,杀了他的天煞自动升任新任阁主,十大护法一场血洗只剩五人。”圭逸突然转换话题。
男人神色未变,似乎此事与自己毫不相干,若是真不相关,他也没有听到新鲜事的好奇心。就是单纯的平静,诡异的平静。
他甚至开始缓慢的查看自己的双手,像是上面长出了花来。
圭逸顿了顿,接着道:“只要他能找到那个人,整个天煞阁完全属于你也不是不可能。而且,你的经脉因为功法之故已然受损严重,解毒过程中还能重塑经脉让你功力更进一层。”
“呵……”男人轻笑:“不愧是圭家,不愧是百晓楼,真的,什么都知道啊……”
圭逸回笑:“呵呵,你都知道晓百生的秘密了,百晓楼知道天煞阁的秘密有什么奇怪的吗?”
男人不再翻看手指,转而十指交叉,右手拇指有一下没一下的轻点左手手背:“前辈怎生觉得晚辈会在乎那些人的死活?”
就在圭逸皱眉以为他要拒绝的时候,他话头一转:“不过,晚辈可以答应前辈的要求,毕竟,人生无趣,有时候找找事做,人不容易疯掉。”那少年很有趣,再说,只说保护他,又没说如何保护,保证他不死也算保护。
圭逸抚掌:“好,那就一言九鼎,你可以走了。”
“嗯?”男人这次的神情是真的没控制住,出现了一瞬间的茫然。说好条件之后不应该给他解毒吗?就算不能彻底解毒,那也要压制不是吗?什么都不做就让他走是什么意思?
“你上一次服用解药应当不超过一月,白骨缠百日发作一次,急什么?等那小子的事办完,下山之后你自去找他要解药便是。这个给你,就当信物了。”圭逸递过去一把小刀,赫然便是方才他一直在擦拭的那把。
男人接过小刀,黑色的刀柄上一个金光闪闪的圭字,他想了想,爽快的答应了,起身告辞,出门离开,半点不拖泥带水的。
大堂剩圭逸一人的时候,内室探出一个小脑袋来:“师父,那人走了?”
“嗯,走了。”圭逸还坐在那,若有所思。
“丑叔说婶子已经做好晚膳了,问你什么时候开饭?”
“嗯?开饭?现在!走走走,吃饭去,饿死老头子我了。”老头弹跳起步,拉着小团子就走。
逐渐加深的夜色中传来老头中期十足的声音:“吃完饭让你安婶给那女娃洗个澡,别浪费了我的药。就那么丢下去,到底是药浴还是洗澡?”
“嗯嗯,知道了。”
10. 离开佛陀山
翌日上午,阳光普照,连绵十数日的雨丝终于停止。因着地势快三月底了都还尚有冬日余冻的佛陀山顶峰在阳光下都温暖了几分。
整整睡了八个时辰的圭期终于重新出现在主楼大堂,他伸着懒腰,喊小团子:“药药!我饿了!有没有吃的!”
内室门口探出一个小脑袋瓜,两个小揪揪上绑着绿色的绒球球,随着脑袋的晃动一颤一颤的。
“小期哥哥你醒了?那边桌上有点心,你先吃着,安婶已经开始准备午食了,待会儿就能吃。”说完,那小脑袋嗖一下又缩了回去。里面传来隐约的duangduang声。
“臭小子,没看到我在这?招呼都不打一个,你规矩学到狗肚子去了?”圭逸没好气的白眼翻他。
“嘿,教我规矩的是老老头,你要不要找他理论去?”捏起一枚蓝紫色的桃花状糕点丢入嘴中,圭期满意的点头:“还是安婶的手艺好,这紫霄花糕就是好吃。”
“老爷子想躲,谁能找到?还有你小子,都十八岁出师了,还老老头老老头的喊,有没有点当重孙的自觉?那是你祖爷爷!”圭逸吹胡子瞪眼:“等事儿解决你赶紧走,一个个都惯着你,老的紫霄花都要被他们薅秃了!”
“嘿!这话说的,是我不愿意叫祖爷爷吗?明显是他自己不乐意我这么喊他啊,每年我生日你们都要我改口,你看他本人乐意吗?再说了,我喊你老头你都不说什么,怎么就这么在意我喊他老老头?”
圭逸沉默,放弃:“得了,不聊这个,睡够了吗?”
“嗯,怎么?”圭期端起老头递来的茶喝了一口:“唔!”往杯中一瞅,挑眉:“不是说不给我喝?”
“哼!省的你小子背后说我小气,来,和我说说都发生了什么?你怎么把她带回来了?圭家祖训你是忘得一干二净了?”
“你这一连串问题是想我回答还是不想我回答?我们一个个慢慢说,别急……”
茶过三巡,日当中天。
“所以,你救她是因为对方想对你也赶尽杀绝,你就想给人添点堵?!”圭逸一言难尽看他。
“嗯。”圭期完全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我就一个吃瓜路人,他们居然要我的命,太过分了,敌人的敌人那就是朋友嘛。”
“他们想要安玲珑死,我偏不让,谁让我不痛快,那他要比我更不痛快才行!”圭期满不在乎:“真当我好脾气啊。”
突然,额头一痛,被敲了个脑瓜崩:“你确实不是好脾气!你为了个安玲珑差点把整个苏南分部搭进去!刚出山就闹这么大幺蛾子,你要死啊!”
眼见着圭逸还要继续打,圭期跳起来就跑:“哇!老头你真的动手啊!痛痛痛!”
哪怕动作快还是挨了好几下,痛的圭期龇牙咧嘴,不服气道:“我也没动多少人手啊,出繁花城我还用的编外人员,正好他家老太太去世,我就借着棺材把人运出来了!”
“……这人真好,居然没把你轰出去。”用人家老母亲的棺材运人,也就这混小子能想出来。
“我给了他两块玉牌。”最后一块紫霄花糕丢进嘴里,嚼嚼嚼,圭期摸摸肚子,还是饿。
圭逸气笑了:“两块玉牌?一个安玲珑,动用那么多人手不说,你还送出去两块玉牌!?”
圭期嘿嘿笑:“这不是不能浪费我的救命丹啊!我都给她喂了救命丹了,要是人死了我就亏了。”
“……你药袋子还好吗?”
圭期心虚地摸摸腰间藏着的药袋,眼神飘忽:“这叫沉没成本……我得收回成本不是……”
“你祖爷爷还教过你什么叫及时止损呢!你听了吗?你听了吗?!”又是三个脑瓜崩,听声音是个好瓜。
圭期委屈摸头,来真的啊!他估摸着这块都被敲红了。
“一整个过程看下来,你唯一做对的就是没有当场跳出来救人。”圭逸敲完人,心平气和了,坐下了。
“……”圭期揉揉发疼的额头,顺势跟着坐下:“那些人……我救不了,当时只有货郎和我在,他的武功尚且不如我,对上忘尘魔道有死无生,加上那些金银骷髅……”
“我也是没想到,他们会赶尽杀绝,还把屎盆子扣到了安玲珑身上。”
圭逸抚着额头,头疼的很:“等人醒来,你就赶紧的,带人走,离开,远远地,看到你我就头疼。”
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举起一把柳叶小刀示意:“喏,我给你找了个保镖,他会拿着这个找你,到时候有什么危险的事就让他去做,你只需要每过一段时间给他一点你的血就行。”
“???”圭期指着自己的鼻子:“我?给他血?凭什么?”
“凭你小子自己在外混迟早把自己玩死!你才出去多久?有一个月吗?差点死外面!”圭逸大吼。
圭期抹了把脸:“你小点声,口水都要喷我脸上了。”
“我……!”
“师父!小期哥哥!吃饭了!今天中午有小期哥哥最喜欢的猪头肉哦!”小团子噔噔噔从后面跑来,无视了大堂里剑拔弩张的两人,拉着圭期就往饭堂跑。“走走走,安婶说了,昨儿专门为了小期哥哥卤的。”
一场干戈化于无形,把圭期拉到门边,回头看到小老头还坐在原处生闷气,又噔噔噔跑回去拉老头儿:“师父师父,走,吃饭,小药儿饿了。”
“哼!”老头儿顺势站起来,跟着往外走:“你就拉偏架吧,这小子就是被你们这么宠坏的!”
小团子悄摸摸躲在老头儿后面对着圭期吐舌头,骗人,这里最宠小期哥哥的明明就是他这个口嫌体正直的师父。
一顿午饭,圭期吃了个肚儿圆,都能看到小腹微凸了,安婶还想让他多吃点,实在吃不下的他在丑叔的掩护下,顶着老头儿嘲笑的眼神逃跑了。
时间是个奇怪的东西,当你放松下来享受生活,时间就会过得异常的快,转眼就无了。
圭期混吃躺平的日子过了不到五天,骨头都松散了的时候。圭逸让小团子来喊人:“小期哥哥,那个姐姐醒了,师父让你过去!”
屋顶上晒太阳的少年猛然坐起,嘴里叼着的草叶子掉到瓦片上:“醒了?”一个鹞子翻身人已经到了院子里,再几个纵身,就进了主楼。
“真醒了?”少年探头往屏风后看,正好安婶端着一盆水走出来,看到他就问:“期哥儿饿不饿?我那还有刚做好的紫霄花糕,待会儿给你送来。”
“哎!好的,安婶。安婶最好了~”圭期双眼亮晶晶,把安婶哄得眉开眼笑的离开了。
榻上昏迷了将近八天的安玲珑确实醒了,靠在迎枕上坐着,穿着的是安婶的衣服,有点不合身也不合年龄气质。脸色还是苍白的,倒是没有那种死白了,嘴唇也白惨惨的看不出多少血色,好歹不是最开始的那种黑紫色。
她看着少年古灵精怪的样子虚弱地笑:“多谢小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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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相救,大恩不言谢,若以后……”
“那还是要言一下谢的。”圭期打断她的话,他从来不是那等施恩不图报的人:“首先你得好起来,然后……”他走近几步,站到安玲珑面前,低头看她:“回、去、报、仇。”
安玲珑愣了下,倒不全是因为少年的话,还因为少年的容貌,长得实在过于优秀,她二十八年的人生里所见最钟灵毓秀的少年郎。
很快回神,她问道:“小公子与那王大力也有仇怨?”
圭期退后两步:“本来没有的,可是那天他要杀我灭口,那就有了,我这人吧,为数不多的优点里就有记仇这项。”
“总之,你先养好身子,等你好了,我们再出发。”说完转身就走,他本来就只是来看看人怎么样,本就不熟哪来的话聊。
安玲珑再次愣神,她真没想到救自己的人是这样性子的少年,她醒来其实有一会儿了,方才的婶子一直在照顾她,跟她说救她的人是这个山上最俊的那个,把人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她脑海里勾勒的形象是那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少年侠士。
虽则少年还是少年,侠士倒是有些出入,看着不像侠士,倒像玩世不恭的富家公子。
“老头,她要恢复的话要多久?”圭期溜达回大堂,就见圭逸坐在那边调配药物。
“要想恢复到往日的功力,起码要两个月吧。”圭逸把一个药袋子递给他:“喏,你的药袋子,给你补好货了,省着点用,救命丹的原材料我没剩多少了。”
“没了去谷里拔呗,多大点事。”接过药袋子藏好,圭期不满的嘟囔:“两个月啊,太久了,我感觉我快发霉了。”
圭逸没好气道:“你以为我是你?我要敢去拔你祖爷爷的药草,他能给我佛陀山削平了!”
“你就说是为了给我配药呗,他铁定不打你。”圭期整个人都趴到了桌面,没个正形。
圭逸简直没眼看,“嫌太久,你就自己先走,人好了让她自己回去。”
“那要是半路折了,我上哪说理去。”人趴下了,手指还不安分的在桌面点点点。
圭逸给他出主意:“你可以两个月后再来这边接她。”
趴着的人腾的坐直:“好主意!那我先走了,你加油让她早点恢复。”
“臭小子你等等!”
人已经在门外的圭期回头:“还有何事?该交代的你这几天不是都交代清楚了?”下山之后来找他的保镖是谁,该怎么控制对方,给药的时候避着点不要让人知晓是何物等等都事无巨细的说了个遍,还有什么要说的?
“你安婶给你做的紫霄花糕,带走带走,省的待会儿又说我不给你吃。”圭逸指着那边茶桌上的一小包打包好的点心说。
圭期狐疑:“这都给我打包好了?你莫不是早就计划让我走了吧?”
圭逸不接茬:“你要不要?不要留给我自己吃。”
“要!给我的为什么不要?”蹿进来,抄起小包就跑,这次没人拦着他了。
过了一会儿,小团子端着药从外面进来:“师父,小期哥哥走了吗?”
“嗯,走了,他也就能安分这么几天了,再待下去非得拆我房子不可。”
圭药小大人一样的摇头叹息:“唉,你就宠他吧。”说完不给圭逸反应的机会,端着药进去给安玲珑。
徒留仿佛被雷劈了一般的圭逸瞪眼:“你说的什么鬼话!谁宠他了!”
11. 虽不算年少
“卖糖葫芦喽!~”
“烧饼!八文钱一个的烧饼喽!”
“哎哟,你小心点,踩我脚了!”
“大妮?大妮?!莫要乱跑,当心拍花子抓了你去!”
“哎,这香囊好生别致,她一定喜欢,老板,香囊怎么卖?”
街市上人声鼎沸,有人加入有人观望,圭期便是那喜欢观望之人。独坐窗台浅品茗,笑看众生贪嗔痴。
“哟,他三婶子这是买了啥?”
“嗨!抓了副药,这不是二娃贪凉,晚上踢被子,好嘛,风寒了。”
“那可得注意点,这白日日头晒着还行,晚上还是得盖好被子,来,这个拿回去给孩子甜甜嘴。”
“这可不能要你的,你家三个娃儿呢,拿回去自己吃去。”
“哎呀,拿着!不值当什么!我待会儿再买就是,平日里你家大哥儿在学堂里可不少照顾我家那皮猴子,拿着啊,我先家去了,做饭呢,走了走了。”
“哎!哎……!”
窗户下方说话的两位妇人相继离开,圭期收回观望的目光,脸上是闲适的笑容,他还是喜欢看这人生百态,格外有意思。
三月底从佛陀山出来,这次没有追兵没有急需赶路的理由,他自己的这张脸也从未出现在江湖过,心安理得光明正大的溜溜达达到繁花城,已然是四月上旬快过完的时候。
作为苏南最繁华的城镇之一,繁花城圭期其实来了不止一次了,他最喜欢这家茶楼二楼靠窗的位置,外面就是繁花城最热闹的街道,这扇窗正对着的就是繁花城中心来往人数最多的桥梁。
苏南特色,稍微繁盛的城镇里必然有一条或大或小穿城而过的河流,河流之上必然有各色各样的石桥木板桥,沟通了两岸街道的桥梁是最能看到这个城镇百姓生态的地方。
圭期喜欢这样的地方,所以,刚进繁花城他就来了这品茗楼。
手中茶杯在灵活修长的三指间有一搭没一搭的旋转着,杯中茶水已然凉透,他也不准备继续喝,就这么转着看着,也能看上大半天。
一阵清风拂过窗棂,撩起少年的发丝轻扬,又落于窗棂之上。圭期理了理发丝:“饿了,吃饭去。”
正要起身,却见形形色色来去匆匆的衣着朴素的人群里迎面走来一位身着玄色锦袍头戴同色幕篱身形修长气质卓绝的男子。
圭期本欲起身的动作顿住,重又坐下,饶有兴致的盯着对方从桥对面缓步走至近前,抬头,两人隔着黑纱对视。
圭期举了举手中茶杯,微笑示意,对方看了他一会儿,径自迈步往右边街道缓步离去。
“这气质,这身材,绝对是个美人。”圭期摇头叹息:“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注1)
“好像地点不对,那,桥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啧,被老老头知道我乱改诗词怕要揍我。”
摸摸肚子,确实饿了,丢了一小块碎银于桌上,利索的从二楼一跃而下,水纹天水碧衣袍风中翩飞,引起一阵惊呼,少年往人群里一钻,隔绝了窗下一群惊奇指点的人们。
茶楼斜对面便有一家酒楼,这里的葱油鸡圭期很喜欢,来此必要吃上一回的。
“客官里面请!”店小二还是那么热情。“您要用点什么?这边有我们店的招牌菜,您瞅瞅,喜欢什么跟小的说。”
圭期一边往里面走,一边问:“楼上雅间还有空不?”说着人已经上了楼梯。
店小二弯腰跟在后面抱歉道:“实在对不住您,雅间坐满了,您看这,要不二楼靠里也是不错的,能俯瞰整个大堂呢,热闹。”
酒楼不大,也就三个雅间,也只有这三间有他喜欢的临街窗户。
走过中间的雅间门,圭期正想着为了葱油鸡,也不是不能将就一下的时候,从里面传来一把好听的男声:“若是小友不嫌弃,或可与在下同室用膳。”
圭期停住脚步,眼神噌的一下就亮了,这声音,不错啊。
小二还没反应过来,他就推开了中间的门,笑道:“多谢多谢,兄台愿与在下分享雅间,在下又何来嫌弃一说。”
进来一眼望去,临窗坐着的男子一身玄色锦袍,头戴幕篱,相当眼熟的装扮。
“是你。”圭期噌一下坐过去:“好巧,兄台你这……“他指了指对方的幕篱:“怎么吃饭还戴着?”
男子并未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你不点菜?”
“喔,对,我要葱油鸡,花开富贵,笋尖肉,再来个时令花糕,上一壶黄酒,兄台你要吃点什么?”圭期点完自己的不忘问对面坐着的人。
“不用,我已然点过。”男子礼貌拒绝。
“也对,你比我先来,那就这样,快点上菜,小爷饿了。”圭期吩咐着扔给小二数枚铜钱,店小二眉开眼笑的连声应是,退了出去。
屋内只剩两人对坐,街上热闹的人声伴随着花香被风从打开的窗户送入。
“兄台这幕篱很别致啊。”粗看普通的黑纱幕篱,细看才能看出端倪,特别是被阳光照射到的部分,称得上暗光流动。
薄纱之上,以暗红色的丝线绣着精美的纹路,仿佛这纱自带的一般。
“这光泽,这颜色,莫不是云丝?”圭期很识货,只是没想到居然有人会以云丝做幕篱。
云丝,云雾蚕吐丝所制,天然韧性十足的蚕丝,一根便可为线,若以云丝织甲,可挡利刃攻击。
云雾蚕,相传来自仙山云雾之中,是唯一一种能在极寒之地生存的蚕类,因此多生长于高山之巅风雪之地。养殖此物,需得一种同样生长在极寒之地的植物,雪桑树,此种桑叶搭配定量金属粉末喂养,云雾蚕所出蚕丝方能被称为云丝,若不然皆属普通蚕丝罢了。
“你很有眼光。”男子微微颔首。
“哈哈哈哈,我好东西拥有的不多,但是见识过不少,这点眼光还是有的。”圭期自夸的毫不心虚,毕竟,真正能如他这般一眼瞧出云丝的至少得见过且知晓此物。能做到这点的必然不是普通人,云丝好歹也是皇家贡品,连皇帝老儿每年也只能得那么点不足以织就一寸布的云丝。
男子微微倾身,为圭期倒了一杯茶,新茶出壶,香气扑鼻,顿时让圭期注意到这壶小小的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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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
“清寒絮?”圭期举杯至鼻尖:“嗯,冷香,色淡偏棕。”浅啜一口,品味,“甘中微苦,冷香绕齿,果然是清寒絮,还是顶尖的清寒絮。”
他拿过男子放下的茶壶,揭开壶盖往里一看,三团浅棕色絮状物在水中浮动。
放下茶壶,圭期可惜道:“这壶配不上了,若以宜城紫砂壶配之,方为恰当。”
男子点头赞同:“的确,可惜,我此番出门未带茶具。”
圭期笑:“谁出门自带茶具的,多累赘。不过,兄台你这又是云丝又是清寒絮,你莫不是来自寒北之地?”
清寒絮,同样产自极寒之地,叶子长条形有锯齿,色泽深绿,花,絮状,多为浅粉色,植株高一尺左右,种子有剧毒,但花乃清热解毒良药,且制成茶后呈细针状散落,一入沸水便重新聚合成一团絮状物。香味清冷含蓄,味道清甜微苦。与云丝一般同为贡品。
这要不是家中本就产这东西,得多大的身家地位才能把这云丝和清寒絮这样使?
还不等男子回答,有脚步踏梯而来,随后敲门声响起:“客官,小的为您二位上菜。”
门被推开,方才的小二带着两人把酒菜一一端入放置于桌面。最后在一旁小几上放置了一个自带炭火保温的饭盆。
“您二位慢用,有事唤小的,小的就在外面候着。”说完又带人退了出去,贴心的把门带上,听脚步声,应是停在了楼梯口,能听到传唤又不至于听到内间声响的位置。
桌面够宽,两人的菜色分为两份摆放在各自面前,圭期看了一眼,居然都有葱油鸡,便玩笑道:“早知兄台也点了,在下便不点了。”
男子不见气恼,反倒轻笑道:“一人一只不需抢食。”
这话就纯玩笑了,不论是圭期,还是这男人,看着都不是为了一口吃的跟人抢的那种人,圭期指了指他的幕篱:“兄台准备戴着这玩意吃饭?”
男子这次很爽快的抬手摘掉了幕篱,露出一张堪称绝色的脸来。那莹润的肌肤,连他发间的白玉发冠都要逊色三分。
“嘶……”圭期满目欣赏,他喜欢美人,不论男女,好看的都喜欢:“难怪兄台要遮面,这要出门不得被围观?”
他的眼神和语气都不带半分不敬与调笑,纯粹而大方的欣赏感慨并不让人反感,男子漂亮的丹凤眼笑意盈然:“可惜,算不得年少。”
“啊?”圭期被这突来的一句整的有些茫然,男人确实算不得年少,看上去二十五六的年岁。
男子低语:“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这不是方才自己看到这人第一眼的时候在茶楼上说的吗?那么远的距离,他说话声音虽未压低也没特意提高,加之街市上嘈杂的很,这人耳力可见一斑。
背后说人被当事人听见,还拿到面前来说,虽说的不算坏话,若是旁人许会觉得尴尬,圭期不会。
“虽不算年少,但绝对足风流。”圭期举杯:“来,兄台,共饮一杯,待我吃饱后,再聊过。”
男人也没为难的意思,举杯共饮,随后各自用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