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若旧友太尖酸》
1. 决意与他划清界线
\发布于2024.4.28\
第一章:
昏暗中,眼前的‘Thirteen’咖啡店如深渊洞穴,回忆里的画面一幕幕映在瞳孔,侧翻的餐车,尖锐的怒骂,好事的围观,高举的手机,无所遁形的镜头……走马观花。
下一秒,浑噩的记忆消褪,重新亮起的灯光把咖啡店照得通明,李曦纯在‘叮铃’的门铃声中回神,第二次踏进‘Thirteen’,总算看清它的全貌。
木纹地板,复古挂画,整体是摩登奢华的典雅色调,角落处棕铜色旋转小楼梯直通二楼,竟是复式设计。
果然实力雄厚,怪不得王煦初张口就四千八!
店门关上,门框上方的铜铃铛再度荡起余音,王煦初走到饮品料理台后,顺手拿起挂在墙上的围裙,“过来坐吧。”
李曦纯理不清眼下状况,他的态度如此自然,分明前一秒,他才因为一件四千八百元的鸦色皮质马甲刁难她,要求她赔偿。
分明前一天,两人才在街上大吵一场闹出矛盾。
分明整整十年间,彼此杳无音信从不联系。
“那什么,昨晚用蛋糕砸你是我不对,我这就把衣服钱赔给你,扫这个二维码你能收到钱吗?”
说着李曦纯拿出手机就要扫店里的收款码,王煦初却伸手一把撕下贴纸,细框眼镜遮掩住清澈的眉眼,镜片边缘闪过凉薄的幽光。
弹出的扫码页面因识别不到而黑屏,李曦纯看着他把收款码贴纸揉成团丢到一旁,不解他的举动。
“衣服钱等会儿再说,想喝什么?热巧克力牛奶可以吗,以前你常喝。”王煦初若无其事执意招待,“还是冷饮?柚子茶之类的。”
早已忘记过去喜好,可他态度强硬,李曦纯进退两难,只好应声,“都行。”
一米宽的大理石料理台相隔开彼此,石面微凉,李曦纯坐下来,看着王煦初熟练掰开巧克力块放进一个玻璃壶里,隔水融化巧克力。
浓郁的香气弥漫,王煦初低头搅动热饮,模样认真一丝不苟,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匀称分明,腕骨侧处突起,皮肤下隐隐可见青色细筋。
他戴了眼镜,身上浅蓝色条纹衬衫斯文闲雅,碎刘海随意撩起,露出光洁的额,清隽的侧脸犹与多年前重叠,不禁回想起高中时,王煦初也曾这样在她身旁认真做题。
蓦然恍惚,仿佛他昨天的尖酸冷嘲是假的,她没有拿蛋糕砸他,他也没有咄咄逼人让她赔偿衣服钱。
“巧克力高纯度,可能有点苦。”王煦初抬头看过来。
闻言不自觉坐直身,李曦纯双手放端正,像面对老师的提问‘哦’了声。
下一秒随即反应过来,这该死的条件反射!
王煦初嘴角含笑地看了她一眼,从玻璃柜里拿出马克杯。
热巧克力牛奶倒进杯中,雾气团缕,迷住了视线。这时她的手机‘叮’声响,屏幕亮起,一连弹出好几条微信消息。
提示音惹得王煦初抬头,见她面无表情呆坐着,轻唤,“李曦,不看手机?”
骤然怔忡,十年未闻的名字再一次钻进耳膜,遥远得陌生。
李曦是她。
曾经人人喊她李曦,然而她证件上的名字,由始至终都是李曦纯,只是甚少对旁人提起。
包括眼前的王煦初。
相隔十年,李曦纯对王煦初的样子早已模糊,但与王煦初的第一次见面,她记得很牢。
高二开学当天,她睡过头迟到且没有佩戴校牌,被新上任的校纪委员要求登记班级名字。
记名要扣分,李曦纯一如既往使出‘初犯求饶恕’的招数,高中时期她校内名声大,这招不管对付老师还是同学,几乎万试万灵。
可王煦初不吃这一套,严肃且不耐烦,“同学,请别浪费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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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李曦纯吃瘪,不得不留下自己的名字。只是她故意少写了一个字:李曦。
反正所有人都喊她李曦,王煦初也误以为这是她的名字,记名后便放行了。
自然是扣不成分,高二选科分班,而李曦纯登记的是高一的班级。
正为自己的小聪明沾沾自喜,谁料恶作剧仍有后续,她和王煦初分进同一个班级,王煦初还被选为副班长。
这下好了,谎言要藏不住了。
本以为他会追究,或是告诉值日老师重新记名扣分,但没有,他好像忘了这件事,也忘了‘李曦’这个人,什么也没做。
“李曦,在发什么呆?”
沉哑的声调将思绪拉回,李曦纯如梦初醒,低头点开手机,全是李昕和张小庭的讯息,一个劲打听她和王煦初的情况。
“这么晚还有人找?”王煦初把巧克力牛奶放到她跟前,“是家人还是朋友?”
“我妹妹。”李曦纯锁屏,马克杯的杯耳就在她的右手位置,非常顺手。摸一下杯壁,不算烫手。
“放凉些再喝吧。”王煦初注意着她的小动作,“你的猫舌头,肯定嫌烫。”
语气自然,李曦纯没由来蹙眉,不喜他故作熟稔的口吻。
莫说多年不见,即便高中旧友的情谊顺利走到今天,这样的寒暄也让她倍感不适,更何况往事横隔其中,难保对方哪天重翻旧账。
再次点开手机,李曦纯问,“你手机号码是多少?我给你转账。”
“一杯巧克力奶而已,不用付。”
“不是,我说的是衣服钱,四千八。”
她决意与他划清界线。
气氛陡然凝滞,王煦初不接她的话,指尖重重地往大理石台面一叩,敲击出清脆的音节。
他眼眸眯起,唇紧抿着,下颌绷成锋利的线。
目光附带的压迫感强烈,和昨天晚上一模一样。
2. 本人没有微信
昨天是她的二十八岁生日,也是楼下这家‘Thirteen’咖啡蛋糕店的开业日,她到店里买蛋糕,竟遇见熟人。
那个人说,“我是王煦初,附四中的王煦初。”
母校的名字如腐水泡烂的植物根须,猛一下从黑泥中抽出,臭味熏天,她在惊诧中否认自己的身份,快步离开‘Thirteen’。
不料王煦初追出店外,抓住她的手腕质问她为何又要跑。
“李曦,你跑什么!?”
一模一样,和十年前完全重叠。
十年前她慌不择路从医院逃离,害怕挨骂,害怕承担责任,逃逸的胆小鬼飞快搭上出租车,把王煦初远远甩在身后。
那是两人最后一次见面,王煦初发怒追赶的模样,最终成了后车窗的模糊剪影。
也成了她抛不掉的噩梦。
回忆锥心,十年过去,现实重新赶赴在昨日重逢的这一刻,他抓住她的手腕不放,力度极大,情绪失控间她尖叫着把蛋糕狠狠砸向他才得以逃脱。
然而怎么也逃不掉,王煦初满身狼狈,望着她往楼上跑。
她的家就在蛋糕店楼上,同一栋楼总会遇见,今晚王煦初故意在楼下堵她,要求她赔偿弄脏的衣服钱。
不知内情的李昕力求大事化小,“非常抱歉,我们愿意出洗衣费,你说多少钱,我这就转款。”
“四千八。”
“多少?”
李昕以为自己听错,李曦纯也难以置信,一件破马甲,顶了天就一百元的洗衣费,这人居然狮子开大口要求赔偿原价。
四千八并非小数目,李昕据理力争,王煦初却充耳不闻,始终紧盯着躲在李昕身后的她。
他说,“李曦,我只要你赔,做错事的人是你,你却推给别人处理。”
“李曦,你真是一点也没变。”
“不仅昨晚,当年你欠我的,我一直记着。”
刻意的尖酸冷讽把李昕彻底惹怒,她窝囊埋首不敢哼声,全是事实,如何反驳?
却不得不投降,受他刻薄的言语刺激,她胃部隐隐作痛,发根渗出细汗,原来岁月真的有翻旧帐的一天,报应等在前方,谁也无法幸免。
“王煦初,赔钱后我们再无瓜葛!”
她硬着声放狠话,他却怔愣在原地,让他出示收款码亦无动于衷,忽然嗫喃着换了口吻变了态度,认输般放轻声:
“太久没见了,李曦,我想和你说说话。”
如此善变,实在难以读懂他的意图,好比现在,她分明愿意赔钱了,他却不高兴了。
眼前的身影逼近,更深一层刺激旧日记忆,李曦纯排斥这种感觉,生怕对方泄愤,腰背不自觉往后退,脊椎紧绷神情仓惶。
静默良久,杯中的热饮慢慢散了热雾,王煦初慵薄的眼皮终于掠过她,只是开口的声音极冷,“昨晚给你的名片呢?”
什么名片,李曦纯茫然。
王煦初随手从一沓店名片中抽出一张,递到她的面前,“在你的蛋糕包装袋里。”
棕绿相间的名片印着店铺信息,李曦纯没有印象。昨夜混乱,她冲动之下砸了人,蛋糕掉落一地顾不上收拾飞快跑了,回家后胡思乱想甚至计划连夜搬家,压根没注意到王煦初的名片。
“那一张上面有我的私人微信号,你没有加。”
“你现在打开收款码让我直接付不是更方便吗?”
“不方便,我只用微信,你不愿意,我可以加你。”
呵,这下轮到李曦纯不方便了,“不好意思,本人没有微信。”
“我等你开通账号。”
“……”
吃瘪的表情毫不遮掩,王煦初脸色和缓了些,“你住在楼上?”
不是都知道了吗,刚才还看着李昕和张小庭开门上楼,李曦纯点头‘嗯’了声。
“搬来粤城多久了?”
“好几年了。”
“几年?”王煦初刨根问底。
卷翘的长睫垂下,李曦纯没由来蹙眉,“忘了。”
“在粤城念大学?还是工作后在这边定居?”
“结婚了吗,刚才那个男人是谁?朋友?男朋友?还是你的什么人?”
追问接二连三,李曦纯不愿回答,眉宇间的不耐烦更甚,早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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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王煦初会打听自己的事,然而真正面对,排斥情绪难控,她捧起杯子喝了一口热饮。
气氛冷滞,什么也问不出,王煦初见好就收,从柜里拿出一罐独立包装的曲奇推到她跟前,“尝尝,今天新做的。”
干坐着无聊,李曦纯拿起曲奇撕开一包吃了,是抹茶口味,很好吃,又开了一包,这次是提拉米苏口味。
“喜欢吃?”王煦初看她吃得欢,又拿了一罐新的出来。
口腹之欲就此打开,今天是国庆黄金周,她与李昕还有好友张小庭出门玩,一天下来吃了不少东西,肚子涨鼓,但她没说,一连撕开好几包饼干往嘴里塞。
慢慢地,王煦初隐约察觉到不对劲,李曦纯吃得又快又急,那架势像几天没吃东西一般,“干噎不难受吗?”
被猛一下打断,李曦纯从麻木中回神,木讷盯着面前十多个空包装袋,后背渗出一层薄汗。
嘴角满是饼干屑,不用照镜子她都能想到自己此刻有多狼狈。
“我要回去了。”生怕被他看出什么,李曦纯不敢再留,拎起包站起身。
“再坐会儿吧。”
“不了。”
“等等。”见她执意要走,王煦初拿出包装袋把剩下的曲奇全装进去,又抽出几张店名片,在上面一一写上手机号码,全放进袋子里。
“拿回去吃吧。”王煦初把袋子递给她,“吃完了跟我说。”
“强买强卖?”
“我不收你钱。”
“那就是盗窃。”李曦纯继续嘴硬,“你偷拿店里的东西,我收下就成小偷同伙了。”
王煦初没好气,“店是我开的,曲奇是我做的,都是我的东西,我拿自己的东西送人算什么偷窃。”
好吧,找不到借口了。
而且曲奇是真的好吃,免费的不要白不要,反正昨晚损失了一盒蛋糕,就当作补偿吧,李曦纯接过袋子。
转身要走,不料王煦初又把她喊住,“等会儿。”
又怎么了,李曦纯回头拧眉瞪他。
“你等我把杯子洗完了再走,我一个人怕黑。”
“???”
3. 真相只有一个
曲奇是被李昕和张小庭吃光的,国庆假期最后一天,李昕抢到了电影票折扣券,三人一起来看电影。
“我想起来了,就是这个人!”
等待开映期间,李昕盯着‘Thirteen’的包装袋,终于想起昨晚堵在家楼下的王煦初是何方神圣。
“他是‘Thirteen’的创办人之一,在网络平台上很红!”李昕翻出王煦初的账号,“‘Thirteen’的主店在临市很有名,尤其他家的蛋糕,之前我同学还特意去临市旅游打卡,没想到分店就在我们家楼下。”
“手机给我,让我见识一下楼下老王有多红。”张小庭拿过手机,看到每条动态上的收藏量和点赞数,才确信楼下老王是真的红,不服输哼了两声。
“不就是一个靠脸出圈的店博主,现在满街都是博主,小爷我只是低调,不然凭小爷的姿色,身后迷妹千千万。”
李曦纯被逗笑,李昕却嫌弃他,“人家开店前已经是有名的旅游博主了,后来才和另一位博主合伙开店。”
说着又问李曦纯,“姐,你俩真的只是普通同学?”
“嗯,这些年都没有联系过。”李曦纯避重就轻,没有透露更多。
电影很快开场,三人兴趣相仿,挑的是一部经典动画剧场电影,事隔多年的大电影问世,反响异常热烈。
灯光全熄,黑暗骤降,李曦纯撕开一包巧克力味的曲奇饼干,莫名想,王煦初会看这部电影吗?
高中时她很爱看动漫,中二病患者言行幼稚,时常把热血名台词挂在嘴边,王煦初受不了她天天‘真相只有一个’,威胁举报她上课偷看课外书。
面对背刺谁能忍,都是金钱与心血,李曦纯绝不让歹人得逞,既然你小子濯清涟而不妖,那别怪她心狠手辣,把你按在淤泥底下摩擦。
也不晓得自己怎么想出这缺德主意,李曦纯把印有动画人物的书封套在练习册上,然后装模作样拿着书向王煦初请教问题,趁他低头时偷拍。
鬼祟偷拍加精湛修图技术,最终展现出来的效果就是‘好学生王煦初明目张胆看漫画书’。
李大聪明为自己的绝顶才智鼓掌点赞。
谁料王煦初棋高一着,甚至自带副班长兼校纪委员的威严,“带手机回学校,情节严重,扣三分加五百字检讨。”
“哔——”
比赛哨声倏然打断回忆,电影进入最后的情节,比赛结束,一对冤家主角在震惊中击掌,回过神后又飞快背对分开,别提的傲娇。
李曦纯看着荧幕里激动人心的拥抱与欢呼,心中升起画上句号的感动与圆满。
等待了这么多年,终于让她亲眼见证小狐狸与小红毛的击掌,那是区别于漫画的震撼感受。
再看手里的‘Thirteen’纸袋,曲奇饼干不知何时吃完了,空空的。
三人在电影院附近吃晚饭,张小庭和李昕明天有课,今晚回校,张小庭把李曦纯送到村街口。
“叔叔大概什么时候回来?”下车后,李曦纯打听张父的归程。
“怎么了?是哪里不对劲?”张小庭神情变得严肃。
“没什么,只是这两天总是失眠,可能是药的副作用,打算去检查一下。”
张小庭不疑有他,“我爸妈去旅游了,估计还得过几天,到时候我给你发消息。”
李曦纯点头道谢。
国庆假期结束,热闹总算消停,回家路上游客明显减少,路边吃宵夜的小摊档也较往日安静。
晚上吃的是烤肉,身上一股孜然香,她养了猫,李十三的鼻子娇贵不喜闻油烟杂味,现在回去肯定遭嫌弃,只好绕去小公园散味。
才九点,小公园依然热闹,一群跳广场舞的街坊随着音乐节奏晃手甩脚,其中角落处两位老人跳得最随意,千篇一律的动作,还不及张嘴的幅度大,聊家常的声音快要掩盖伴奏声。
李曦纯站在不远处听得认真,听她们讨论酒楼升价的茶位,菜市场倒闭的熟食店,旧凉茶铺多送的陈皮干,还有邻街新开的面包店,开业期间满三十送半打蛋挞,办卡还能享受七折优惠……
寻常市井烟火气融进初秋的晚风中,无星的夜空,覆于万家灯火之上,琐碎动人。
李曦纯很爱听粤城街坊们闲话日常,这座小城有一种神奇的魔力,成功有多重定义,随心随意的务实松弛最为可贵。
可惜这种生活被世人划分为懦弱不负责任,难得的闲暇被母亲的电话打断,李母拒绝她搬家要求。
“那房子是你林叔托关系找的,地段好,临街路宽能进小车,才盖几年的新房干净安全,你有什么可挑剔的?”
李母不满她的贪心,“年初时你说住得舒服,我才续签了两年租约,交了整年的房租,现在你说要搬,这笔钱怎么办?”
李曦纯缄默。
“好了,不许再提搬家的事,这周日来林叔家吃饭。”
兴许察觉语气过重,李母放缓了声,“他大儿子这周出差回来,特意提起你,说是朋友的堂弟今年三十二岁,一直顾着工作没成家……”
“我不想去。”意识到什么后,李曦纯打断母亲的话。
李母一顿,音量陡然拔高,“这是你想不想的事吗,你都二十八了,这个年纪已经不好找了,先见一见,说不定合适呢。”
“小纯,认清现实,你不能再这样了,人要往前看,别人二十八岁结婚生子按部就班,你呢,一年到头干了什么?整天窝在家里守着一只猫,你真的,年龄白长日子白活了。”
“总之周日我去接你,好好收拾一下自己。”李母下达最后通牒,“还有你的红头发,周末前给我染回去,看着就不正经。”
李曦纯听得沮丧,连反驳也使不上力气,挂了电话。
心情如重石投湖,被搅得一团乱,九点三十分,公园音乐停了,邻居街坊们纷纷离场,李曦纯也跟着离开。
路过‘Thirteen’,客人仍旧不少,李曦纯往店里瞄了一眼,没看见王煦初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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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正在厨房忙碌,不晓得王煦初这些年经历了什么,好好一个理工男,莫名奇妙走上泡咖啡做蛋糕的路子。
李曦纯从包里翻找钥匙开门。
出租楼地段极好,独栋三层,大平层格局十分宽阔,楼侧铺建通用楼梯,每层安装独立大门,安全且私密性好,更适用作小型办公室或商铺作坊。
租金自然也相对较高,李曦纯的继父与房东相识,当初李家姐妹找房子,继父在中间牵线,给她们找到这么一处好地方。
李曦纯在包里一顿翻找,怎也找不到楼道门钥匙。
她拼命回想钥匙可能出现的地方,终于想起出门时是张小庭关的门,钥匙在张小庭那儿。
给张小庭发消息,迟迟等不到回复,无奈之下只能给房东打电话,让他送钥匙来。
“我在外地。”房东给她支招,“楼下不是开了家新店吗,你去找店老板,他有楼道钥匙,也能开。”
“……”
“害羞是吧,等会儿,叔帮你找找微信,你别怕麻烦,特殊情况嘛,他能理解的。”
很快,房东给她推来一个微信名片。
‘害羞’的李曦纯手抖心颤,这该不会是王煦初的微信吧?
点开微信头像,烂大街的对镜挡脸自拍,单凭身形轮廓便能猜出是哪位自恋狂,不正是楼下老王吗?
古有木兰对镜贴花黄,今有老王自拍辣人眼。
添加好友是不可能的,绝不可能,万万不可能!她拼命轰炸张小庭,电话不通她语音,语音不听她视频,视频不接她打字,手指疯狂按屏幕。
正炮轰得激烈,身后突然响起王煦初的声音,“李曦。”
闻声,李曦纯抬头瞟了他一眼,还是来了。
她收回目光,“有事?”
“刚才房东给我打电话,说你忘带钥匙让我帮你开门。”
既然这样,李曦纯把位置让出来,下巴挑起示意王煦初赶紧把楼道门打开。
王煦初无奈,“我也没带楼道钥匙。”
这不浪费表情嘛,李曦纯嘴角下撇小声嘀咕,“果然指望不上。”
“指望不上我能出来?”王煦初没好气,“下次忘带钥匙可以直接进店,店二楼的安全门能通往三楼,走吧。”
要进店里去?李曦纯犹豫,店里还有不少客人,人多她不自在。
“你能走一趟帮我开吗?我不想进去。”
“不消费也没关系,我领着你进。”
“还是算了。”李曦纯摇头,“我钥匙在朋友那儿,他晚点会送来。”
见她不愿意,王煦初只好让步,“你在这儿等着。”
说完转身走回店里。
很快,楼道内传来跑动的脚步声,随着不锈钢门锁咔嚓一声响,门开了。
冷白的灯光照在王煦初身上,隐约荡开一圈朦胧的光晕,因跑动,他身上灰色衬衣领口扬起一小角,露出内搭的黑色棉质短衫,门打开的瞬间,某段尘封的记忆迅速钻进脑海。
4. 只是一个微信号而已
记得高二某节体育课后,她帮同学搬体测器材,中途同学被班长喊走,只剩下她一个人搬。
跨栏架不算重,只是堆叠起来较为耗时,上课预备铃快响了她才摆放整齐。
整理好后准备离开,竟发现门在外面上锁了。
她慌了神,脑中全是电视剧里无辜女学生被囚|禁陷害的桥段,拼命拍门呼喊救命,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裤兜揣着手机。
顿时觉得自己又傻又好笑,她边笑边掏出手机求救,只是电话还没打出去,王煦初先一步打开了门,就这样看着她在器材室里咧嘴傻笑。
记得当时王煦初吐槽,那惊悚的场景,堪比遇见厉鬼。
如此久远的事,李曦纯都快忘记了。
大概王煦初也忘了。
走进楼道,李曦纯声如蚊呐向他道谢,也不知王煦初是否听见,他没有离开,而是顺势关门落锁,“还是这么丢三落四,家里的钥匙没忘吧?”
“家里是密码锁,也能按指纹,不用钥匙。”
说着李曦纯转身上楼,没走几步头上的声控灯熄了,黑暗骤降,她像往常那样大声朝空气‘嘻吼嘻吼’,灯亮了。
跟在身后的王煦初扑哧笑出声。
原地社死,才想起楼下老王也在,“笑什么!”
“没笑你。”王煦初笑得停不下来,“我笑这盏灯长得圆。”
李曦纯横眉瞪他。
王煦初努力抿唇止笑,但微颤的肩膀还是出卖了他。
“好吧。”装不下去了,王煦初乐不可支,“声控灯是长形的。”
“早知道不喊了,反正你怕黑,吓死你。”
王煦初微一定神,嘴角轻翘起,走到她身旁与她并肩上楼。
今天李曦纯穿了一身黑色连衣裙,荷叶袖的设计,衬得手臂修长匀称,裙子宽松刚过膝,后背是绑带的蝴蝶结,俏皮可爱。
她戴着一顶同色贝雷帽,帽子下,刚过肩的挑染红发梳成两条短辫子,黑色细丝带绑在末端,帽子侧边别了一枚红色小扣针点缀,王煦初认出那是某卡通角色的造型扣针。
还是那么喜欢动画片。
“今天去哪儿了?在店里看见你们出门。”
“看电影去了。”这人帮自己开了门,李曦纯不好无视他。
“你说送钥匙的朋友,是昨晚那个男生?”
知道他问的是张小庭,李曦纯点了点头。
“他有我们的楼道钥匙?”
“没有,我只是不小心把钥匙忘他那儿了,明天就拿回来,你不用担心。”
这楼就两户人,有一户还是商铺,要是遭贼可大可小,李曦纯以为王煦初顾虑安全问题。
“我不是这个意思。”王煦初语气平淡目视脚下,“你们看着关系很要好,同进同出,钥匙也放他那儿,是亲戚?”
“不是亲戚,我跟他没有血缘关系。”
这并不算好消息,王煦初眼帘垂下,李曦纯没注意他表情上的变化,走至二楼楼台,见安全门虚掩着,猜他是从这门进去,挥手道再见。
“等一下。”王煦初出声喊住她,“刚才房东推了你的微信给我。”
所以呢?李曦纯等待他的下文。
“昨晚你说没有账号,现在有了,可以通过好友申请吗?”
彼此相隔两步之距,王煦初双目紧锁着她的方向。
“李曦,只是一个微信号而已。”
不似其他男生浓眉深目,王煦初的瞳仁并非纯黑的颜色,而是暗棕的色调,读书时因轻度近视常戴眼镜,现在不戴了,淡而清澈的眉目尽数显露,低声说话时,显得眼神分外无辜。
读不懂他眼神里的复杂情绪,李曦纯别过脸不与他对视,却很想反问他,只是一个微信号而已,你王煦初又为何如此执着,到底想做什么。
难道十年过去,你早已忘记当年发生过的事,完全释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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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她这些年的耿耿于怀算什么?
悠扬的纯音乐从门缝传出,听在耳中只觉熟悉,可李曦纯怎也想不起是什么曲子。
抬头望向三楼的家门,良久后,李曦纯徐徐开口,“王煦初,你妈妈还好吗?”
王煦初面色沉了下来。
李曦纯并不意外。
伤口是她造成的,罪魁祸首不知悔改主动掀疤,罪该万死。
所以别轻易相信同窗情谊,窗纸沾水,只轻轻一戳便糜溶破烂。
“对了,我现在不叫李曦,我用回了本名,叫李曦纯。”
改名的原因昭然若揭,旧事难消,她分明舍了过往,偏偏王煦初出现,就像生锈的铁钥匙,自作主张硬要掀开那布满蛛网螨尘的木盒子,意图呛她一嗓子尘刺污浊。
甚至时时刻刻恶心她,逼她翻出十年前的悔愧,反复忏悔,不断自欺欺人哄骗自己,如果那天她没有逃跑,而是直面自己所犯的错,一切就会有所不同……
包里响起手机铃声,张小庭给她回电话。
话已至此,彼此心照不宣,李曦纯看了王煦初一眼,按下接通键,转身往楼上走去。
“张小庭你刚才干什么去了?”
“辅导员开会不能听电话,你回家了吗,钥匙在我这儿,我现在给你送去?”
“不用了,我已经上楼了,明天我要去一趟批发市场,你来找我吧,还是老地址……”
李曦纯边走边和张小庭聊电话,一直站原地的王煦初忽然插言,“她现在很好。”
音量不低,在楼道里荡起回响,掩盖了她的声音。
蓦然怔忡,李曦纯顾不上话筒那头的张小庭,停住脚步站在三楼的步阶俯首下望。
灯光下,两道一高一低的黑影拉得细长,重叠出交错的斜角线,王煦初始终仰着头看她,嗓音寂寂微哑:
“我妈现在很好。”
“李曦,那件事,我知道不是你的错。”
5. 我爷爷领养的孙子
王煦初还是喊她李曦。
企图不明目的模糊,李曦纯只当他脑神经错乱短路。
又不是投币会动的游戏机,轻飘飘抛下一枚金币,妄想人如机器,重新搭线欢歌载舞?
说得真好听,不是她的错,那是谁的错?让谁背锅?
李曦纯在家附近的小面店化荒谬为食欲。
昨晚她一夜没睡,睡不着索性起床打包发货,空腹忙碌了一早上,最后饿得厉害,未到饭点已出来觅食。
等会儿还要去批发市场,行程赶,她得尽快吃完,谁料刚坐下点完餐,楼下老王出现了。
巧合成这个鬼样子。
点餐了走不了,她埋头抠指甲装作不认识。
可惜彼此是最熟悉的陌生人,王煦初进店后直接在她对座坐下,“这个时间,你吃的是早餐还是午餐?”
早午餐!李曦纯睨了他一眼,店里多的是空桌,这人偏要坐她对面,害她消化不良怎么赔!
要不赔她四千八吧,就这样相互抵销也不是不可以。
“你嘀嘀咕咕说什么?”王煦初听不清她嘴上乱七八糟的吐槽,看了墙上的菜单一眼,“点单了吗?”
本想呛一句关你什么事,恰好店老板娘端着李曦纯点单的微辣抄手走过来,笑眯眯问,“小伙子,你要吃什么呀?”
李曦纯未曾见过如此春风满面的老板娘。
“和她一样。”
“好。”说着老板娘还特意回头朝李曦纯挑了挑眉,笑纹更深了。
这把李曦纯看得无比尴尬,出声赶他,“你到别桌去。”
“为什么?”王煦初摘下头上的鸭舌帽,随手拨顺额前的刘海。
“哪有为什么,店里这么多空位置,你就非得坐我对面?”李曦纯从筷筒里抽出一次性筷子,撕开包装用力交叉摩擦了几下,“我们很熟吗?”
王煦初看着她。
她穿着普通的圆领短袖衫,低头吃东西时微微俯身,右手一动,颈弯处露出一小片锁骨,显得脖子笔直纤细。
不熟吗?可他熟知她各种小表情,高兴的、生气的、不耐烦的……好比现在,腹诽时嘴角翕动,幅度小得几乎难以察觉。
以前他啼笑皆非从不表露,不同于她素来直白的情绪,他一向藏得很深。
“等会儿要出门?”昨晚听她聊电话提到批发市场,又见她背着帆布包,王煦初猜问。
“和你没关系。”
抽刀断水是愚行,但藕断丝连更可耻,李曦纯大刀阔斧,誓要跟他划清界线。
可王煦初多的是办法治她,“昨晚才帮你开了门,你一句感谢今天又变回这个态度,可见那声道谢多么虚情假意。”
“……”
一顿饭李曦纯吃得心不在焉,王煦初的存在感过于强烈,还不时跟她说话,哪怕故意不搭理,他也能找到新话题继续往下聊。
恐怕在外人眼中,两人与寻常好友无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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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底升起烦躁,记忆中的王煦初看似谦谦君子,实则寡言毒舌。少年自有一套待人接物的方式,客气之人最是苛刻,圆滑周到的背后是精湛的演技和深不可测的算计。
面面俱到挑不出一丝错处,李曦纯以前总说他活得真累。
后来才明白,礼貌的本质是冷漠与界限,真心交付不在他的社交范围内。
那此刻他表现出的亲善随和又代表了什么?
李曦纯不擅猜测,她远不及王煦初聪明,亦不比他擅伪装,并非狡猾狐狸的对手。
吃完饭,李曦纯准备付款结账,王煦初抢先一步付了,还买了两瓶水,把其中一瓶递给她,“中午晒,多喝水。”
李曦纯不接,他也不勉强,把水放在桌子上,戴上帽子离开。
高瘦的身影信步而去,衬得送水举动仅仅只是普通朋友的关怀,李曦纯检讨自己是否小题大做。
实在烦躁,她唰唰唰地抽桌子上的餐巾纸。
长达十分钟的犹豫,最后还是把水塞进包里。
丢掉浪费,这可是花了钱的。
“小妹。”见李曦纯背起包要走,老板娘兴奋凑上前来,那表情像磕了过期砂糖般魔幻,“那小伙是你男朋友吗,长得真俊啊。”
有这样的男朋友她满街嚎哭,李曦纯摇头说不是。
“他是我爷爷领养的孙子。”
老板娘一愣,努力捋顺当中的关系,“那他是你的?”
“契弟。”
6. 又给你介绍对象?
来到服装批发市场,各家商铺已上架秋季新款,款式琳琅满目,李曦纯有长期合作的工厂货源,今天是来选下周预售的当季款。
与常规走量的经营模式不同,她主卖工厂测版的样衣货。
这类走版服装供货线下大商场,面料针线细节尤为讲究,每个款只有寥寥数件,如果是错版大货会多一些,但由于价格低于市场,非常抢手。
她的女装店经营好几年了,货量少代表选品上款的频率高,盈利空间有限,幸好店铺回头客多,流量和转化率有保证,不必担心库存之余还能做到资金快速回流。
“来了批新货,你看看。”老板指了指角落几个大袋子,“商场刚退回来的新货,好像是拉链配色错了,我还没来得及看。”
李曦纯去翻了,版型面料非常好,包装吊牌齐全,数量足够报价也合适,看来这周新品有着落了,她坐在地上逐一仔细检查。
埋头忙碌到下午六点,她挑出合适的货品下单交预款,正要约小货车,张小庭开着四轮子来了。
在粤城,再名贵的车也是运货的命。
“我不管,今晚这顿你请客。”上上下下搬了几趟货,张小庭抚着娇弱的老腰呜呼哀哉。
李曦纯自然答应,带上小猫李十三出门了。
吃的是砂锅粥底火锅,店在邻街,很近,店老板是凤城人,粥底熬得绵软,食材也新鲜,每天光顾的客人多,李昕下午六点来排队也要等上两轮,坐的还是大圆桌。
坐下后,李曦纯本想把李十三抱出来,可矜贵的三花猫不喜吵闹,骄横又傲气,缩在猫包里嗷嗷叫,任由李曦纯怎么哄也不肯挪身子。
“十三哥就是懒。”李昕说着拿出平板递给李曦纯,“姐,这次我COS这个角色。”
李曦纯接过来看,是学院风的裙子,并不难,“急着穿吗?”
“不急,学院万圣节办晚会,我打算那时候穿。”
角色是粉色头发,业余学习美容美发的张小庭问是否需要染发,李昕说不用,可以戴假发。
聊起染发,李曦纯想到周日到继父家吃饭的事,“妈这几天有找你吗?”
“没有。”李昕不喜继父一家,平日极少来往,渐渐地和李母的交流也少了,微信里出现最多的三个字就是生活费。
“怎么了,她找你?”
“说是周末让我到林叔家吃饭。”
“又给你介绍对象?”李昕不满,“妈从哪里找来这么多牛鬼蛇神?这次又是谁组的局,林升还是林升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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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升,说是他朋友的堂弟。”
“你信他?我看是有生意要搭线,推你出去卖个免费人情。”
李昕早已摸清林升的为人,这位继兄表面衣冠楚楚实则内里自私自利,之前为了谈拢生意哄骗李曦纯去陪|酒,这件事她一辈子都忘不了。
“别去了。”张小庭也劝,“他那人不安好心。”
李曦纯叹气。
“你答应了?”
“没答应,可妈说周日来接我。”李曦纯把牛肉丸放进粥锅里,“逃不掉。”
李昕来气。
再气也没办法,只能兵来将挡,李昕给她出了一堆主意,总之就是打起精神擦亮眼睛,逮着机会尽早离场。
正讨论得激烈,李昕忽然停了声,眼睛盯着店门的方向,“那是楼下老王吗?”
张小庭抬头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李曦纯背对店门而坐,闻言也下意识回头,反应过来时硬是停住了动作。
好险好险,楼下老王有什么好看的。
可不好看的老王还是发现了她们,还领着两名员工走过来。
“不好意思,店里没位置了,我们能搭个桌吗?”
“不能!”
“坐吧。”
李曦纯怒瞪俩叛徒。
7. 十月的夜从不宁静
王煦初得逞,忍着笑意道谢,转身搬椅子去了。
李曦纯双眼直冒火花,无声质问李昕和张小庭意欲为何。
“让他们坐呗,反正桌子够大,我们也快吃完了。”
行,就她小心眼,就她是恶毒女巫黑心后妈,李曦纯不得不把椅子往张小庭边上挪了挪,又把猫包放在腿上腾出位置。
王煦初搬椅子回来了,无比自然地坐在她身旁,见她抱着猫包又起身搬来塑胶凳,“这是你的猫?要把它放这儿吗?”
“不用了。”李曦纯不领情。
王煦初没再说什么,坐的是双炉大圆桌,老板端来新粥底,又端来两小碟鲜虾,说是赠送的。
张小庭自夸好心有好报,先问李曦纯是否需要加菜,见她摇头,才把虾放进锅里。
两位员工选菜去了,张小庭翻搅着粥底问王煦初今天怎这么早关店。
“开业忙了好几天,今天客人不多,早点下班。”
“是吗?刚才下楼还看见你们店里有不少人。”张小庭说,“每次经过都感觉人特别多。”
王煦初笑笑,“说起来你们还没来过‘Thirteen’,有空可以随时来,新客有折扣价。”
“那谢了。”张小庭说着捞起熟透的虾子,给李昕剥虾。
李曦纯坐着也不动筷,手里仍抱着猫包。
王煦初见状,不动声色把另一盘鲜虾倒进粥锅,两名员工回来了,挑了不少海鲜,一并倒进锅里。
几人吃饭聊天,张小庭健谈从不冷场,那名叫启越的兼职大学生也是话痨,两人一见如故互相打听对方的学校,才发现都在大学城。
“咱们学校很近啊,反正顺路,等会儿我送你回校吧。”
“好啊,谢了哥们,以后多约球。”
张小庭正要答应,眼尖瞥见王煦初要把剥好的虾肉放李曦纯碗里,急得伸手制止,“别给她!”
一桌人的关注点就这样落在王煦初和李曦纯身上,王煦初的筷子悬在半空,夹着的虾肉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傻子都知道这举动代表什么,张小庭笑吟吟把自己的碗递过去,“哎哟,小哥哥有心了,你给我吧,蠢蠢不吃虾。”
“……”
殷勤讨不着好,徒留下尴尬,两名员工优雅吃瓜,李昕暗戳戳磕糖,李曦纯装聋扮哑置身事外。
气氛一度暧昧焦灼,李昕在手机上私聊张小庭:请发表你的高见。
张小庭回复:他看你姐的眼神绝对不清白。
李昕:本人需要强而有力的论证。
张小庭:和小爷觊觎你的眼神一模一样。
李昕:……退下吧。
这顿饭吃得久,李曦纯坐如针毡,好几次小声暗示张小庭离开。
“你今晚不是要打赛区排名吗?不如我们先走吧。”
“不急,赛区游戏而已,明天再打也行。”张小庭的笑容别有深意,“本人最大的兴趣是广结良缘。”
“……”
就这样东聊西扯,一桌人聊起来了,李曦纯全程安静地听着。
听王煦初聊创业的艰辛,旅游的奇闻,他的声音好听,语速平稳循循而谈,更像知心成熟学长与学弟学妹的谦虚交流,李昕关注了王煦初的社交账号,坦言羡慕他的优秀。
“你的账号有专业团队宣传推广吗?我混COS圈快两年了,粉丝数始终攒不起来。”
王煦初询问了李昕的账号,随即回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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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昕傻眼,“你一个大V跨域关注我这样的Coser小透明?”
“你的博文内容很有趣,值得被更多人看到。”
分不清恭维还是真心,但话语恰如其分,听者如沐春风。
他一向如此,人前谦逊有礼□□风,处事待人周到圆滑,这样的伎俩,李曦纯再熟悉不过。
没由来沮丧,她和他都成‘大人’了,可对比之下,她只有岁数是‘大人’,其余无一处沾边。
无法解决妹妹的困境,甚至连生活工作也离不开家人朋友的帮助,李曦纯情绪莫名低落。
她长成了无用的大人。
吃完饭,一行人离店,张小庭送李昕和启越回校,开车前他把李曦纯拉到一旁,“我爸下周才回来,你最近状况怎么样,如果实在难受,我让我爸早点回来。”
其实算不上难受,是她自己钻牛角尖缓不过来,“我好多了,别特意麻烦叔叔。”
张小庭只好随她。
道别离开,原以为王煦初送另一位员工回家,不料还站在原地。
路灯昏黄,王煦初在喧闹的餐馆前侧身而站,不知何时戴上的鸭舌帽刻意压低,遮挡住慵懒的眉眼,他单手插在牛仔裤侧边口袋,微仰着头,光影从鼻尖落到唇角,一寸一寸延至下颚喉结。
他个子高,双腿修长外形惹眼,偶尔引来路人窥探,却彷未察觉。
两人不同路,李曦纯犹豫该走过去,还是直接离开。
王煦初注意到她的视线,看了过来。
十月的夜从不宁静,晚风横冲直撞穿过路边的绿化带,沙沙叫嚣着闷热,李曦纯目光游移,抱着猫包有些不知所措。
刚才应该偷偷溜走的。
8. 扼住后颈的猫
“走吧,我送你回去。”
王煦初走到她跟前,与她并肩,姿态动作十分自然。
李曦纯知道拒绝不了,腿长在这人身上,难道自己说不用,他就乖乖走开?
“你现在不吃虾?我记得你以前买过虾蛋堡。”
她对虾蟹轻度过敏,少量食用并不严重,这些年就医服药,药物副作用导致过敏情况恶化,一碰就长红疹,李母生怕她留疤印,曾一度连海鲜贝类都不允许她吃。
“忘了。”不愿回答的问题,这两个字是万金油答案。
“还有什么忌口不吃?”
“没有。”
不热情的回应让话题难以开展,王煦初眺望前方虚糊的树影,眸色渐变淡漠。
离餐厅渐远,吵杂声减弱,李十三从猫包里冒出头,圆圆的猫脑袋左右转着,一双漆亮的葡萄大眼好奇四处张望。
“重吗?”王煦初朝小猫伸出手,“你背一晚上了,我来抱吧。”
“不用。”李曦纯拒绝,“它跟你不熟,会挠你的。”
“家猫也挠人?是捡的?”
“嗯,它认生。”
“你的猫,长得有点……奇妙。”
李十三鼻子上有一团显眼的黑毛,形状也奇特,王煦初斟酌着说辞,“它鼻子上的黑斑,好像长歪的感叹号。”
“???”
“这算是,丑萌?”
什么丑萌?什么黑斑感叹号?还是长歪的感叹号!老母亲当场炸毛,那是独特的毛色,是俊美的标志!
“哪里丑了?你会不会欣赏,我家十三最好看了!”
王煦初挑眉。
亲妈滤镜听不得猫儿子半句不好,李曦纯攻击力怒升,“你自己还不是大晚上戴帽子,痞里痞气的,我警告你不许再说,李十三听了会不高兴的。”
到底是谁不高兴,王煦初听着她凶巴巴的语气,恶作剧心理成倍繁殖,“它叫十三?”
成功打断了老母亲的护短。
“和我的店名一样。”
过往太遥远,回忆深埋于地窖,需掀起沉重的板砖才能重见天日,王煦初企图昭然,不吝啬出力当搬砖人。
“和你以前的外号也一样。”
李曦纯一愣。
十八岁前,别人不仅喊她李曦,还有外号‘十三’。
这个数字听似与李曦纯或李曦毫无关系,若非那名叫‘十三’的小说角色。
初升高的暑假,因家中变故,母亲每天为她和妹妹的学费发愁,邻居在摄影室工作,得知情况后邀请李曦纯当产品小模特。
李母带着李曦纯去了,拍的是某运动品牌的鞋子,当年网络店铺刚兴起,线上大多是商品平铺图,模特照是新尝试。
拍摄工作很顺利,短短一天李曦纯拍了几十双鞋子,赚到姐妹俩一学期的学费。
尝到甜头,李母每天都在摄影室蹲守机会,摄影室主拍模特杂志,不常接网店产品照,邻居建议李曦纯尝试当青少年杂志书模。
无名新人机会少,只能接拍不知名的杂志内页照,报酬极低,但李母从不拒绝,统统帮李曦纯接下来。
拍的照片多了,在圈内混了个熟脸,这天邻居推荐她参加小说配角书模面试。
“原定的女孩临时来不了,摄影导演重新安排了试镜,机会难得,你们去试试吧。”
李母自然不放过,带着李曦纯匆匆来到拍摄点。
一同试镜的还有两名女孩,三人中李曦纯的身高外形气质最为符合,当即敲定了人选。
化妆换衣,户外雨中取景,第一次的小说书模拍摄就这样糊里糊涂地开始了,李曦纯连自己的角色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只知道按照要求做表情,摆动作。
直到书籍出版上市,李曦纯才知晓那本小说如此有名。
更幸运的是,半年后作者围绕配角‘十三’写了新故事,在网上引起更大的反响,而她得到作者的特意指名,再次为‘十三’当角色书模。
从配角到主角,就这样,化名‘李曦’的她和‘十三’一样,拥有了新的知名度,正式成名于镜头前。
‘她就是十三!那个书模李曦。’
‘她是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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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
‘当然是明星,拍过广告代言,微博上也有不少粉丝……’
无数旁白从记忆中闪过,来自过往的慌惧翻涌不止,镜头的凝视,快门的怒嚎……牵扯旧事,她如同被扼住后颈的猫,软肋尽露,无计可施,不得不抱紧怀里的猫包。
李十三被勒得难受,小烟嗓弱弱地‘喵’了声。
偏这时,王煦初问她,“李曦纯,你在想以前的事吗?”
剜肉补疮的法子惹来反噬,李曦纯不作声,脚步飞快。
‘Thirteen’的店名与她无关,仅仅是忘记曾经的诋毁已让她耗尽心神,其余的,她顾不上。
“我到家了,再见。”
楼道近在眼前,李曦纯撒腿跑起来,王煦初在身后紧追不舍,急得大喊她的名字。
“李曦,你跑什么?”
王煦初又喊她李曦了。
一如十年前,他在医院怒斥她的懦弱。
没想到十年过去,她依旧毫无长进,只会一昧逃避。
李曦纯充耳不闻跑得更快,可终究慢了一步,王煦初追上她,整个人挡在楼道门前。
“你跑什么,我问你跑什么!你只知道逃吗?”
吼声刺耳,李曦纯肩膀猛然一颤,李十三胆小,钻回了猫包。
帽檐遮挡,李曦纯无法看清王煦初被逼急的表情,只是方才抬眸的短短一瞬间,仿佛窥见了对方紧抿的唇。
如冷沉锋利的霜,全无当年初春般的暖意。
她目露茫然,气什么,他有什么好气的。
两人本就毫无瓜葛,所谓的同桌情谊单薄又虚伪,他在外人面前佯装友好,自己不也配合了吗,宴散了,相安无事各自回家难道有错?凭什么要她装作感慨回忆往昔?
谁要重温如此丑陋不堪的过去?
如寒冰压熄火焰,涂炭的余灰苟延残喘,发出狼狈且痛苦的哀嚎,她漠视着王煦初的眼眸被灰黯一点一点占满。
终于,他投降般败下阵来,“李曦纯……”
“有时候,我真希望没有认识过你。”
9. 这是BE的意思?
这些天李曦纯忙着整理货品、量尺寸、拍图上架,她工作的地方就在家里,用长沙发在客厅隔出一个工作间,日常的忙碌都在这个小角落。
回复客人打单发货之余,她还要抽空处理照片、算价定费、上架新款,新品带动旧款,店内流量和转化数据有所提升,每天工作到凌晨。
张小庭父亲曾打来电话询问她最近的状况,她身心疲惫,敷衍说情况好多了,还计划到邻市散心。
张父高兴她的自我排解,嘱咐了好几句才挂线。
那天晚上后,她再也没有‘巧合’碰见过王煦初,偶尔李曦纯会想,或许那晚他说的并非赌气话。
而是真心实意的体会。
李曦纯也替他惋惜,怎么就遇到李曦纯这样的坏东西。
简直是人生污点。
一周辗转而过,周日到了。
下午两点李母果然来了,再婚的美丽妇人穿得贵气光鲜,代步车是仅落地数月的新豪车。
不得不说,林叔待她母亲是真的好。
“怎么没把头发染回去?”李母看到李曦纯乱糟糟的头发便来气,“我让你好好收拾自己,你究竟听没听?”
李曦纯没作声,这段日子她的失眠越发严重,昨晚整夜没睡,黑眼圈与松花皮蛋无异。
“先去一趟美容院。”要化妆换衣,头发的颜色也得遮住,李母风风火火拉着女儿下楼。
汽车引擎声吸引了启越的目光,小年轻隔着玻璃窗‘哇’了一声,“是哪位小富婆的座驾如此炫酷?”
闻言王煦初抬头往店外望去,可惜车子已驶远,只留下圆点大小的车尾影。
“是附近的住户吧。”坐在靠窗位置的客人搭话,“刚看到副驾上的女生一头红色头发。”
“红头发?难道是小纯姐?”
启越明目张胆偷瞄王煦初,说话的尾调故意拉得长长的。
王煦初面无表情,转身回了厨房内堂。
怎么回事?启越对整理杯具的同事小涵使眼色,单眼皮都快眨出新褶子了。
“你再问就会变成这样。”小涵举起手上的陶瓷杯晃了晃,“看到没有?杯具。”
“我的老娘亲啊,这是BE的意思?”
“我是说你悲剧。”
启越正要说什么,甜点助理从厨房窜出来,魏子战战兢兢,“煦哥这几天怎么回事,啃干冰了?体内自动生成无差别寒气攻击?”
吃瓜群众深有体会,启越下巴往蛋糕柜一挑,“你懂什么,这叫敬业,这不拼命做巧克力蛋糕吗?”
魏子没好气,“你是没看到他这几天做的曲奇,那黄油味都快淹死我了,你们惹他了?”
“我没有!”小涵急忙为自己撇清,“我爱岗敬业!”
启越犹豫了,“该不会是我吧,我把昨天卖剩的曲奇饼干全吃了。”
魏子惊悚,“原来是你小子害煦哥伤心欲断魂!”
“……”
听听这大逆不道的可怕厥词,还不如说他在煦哥头上拉屎。
从美容院出来,李曦纯都快不认识自己了。
镜子里的李曦纯,红发用一次性黑色染发膏遮盖,梳成微卷内扣,为了搭配月牙色的挂脖绸面长裙,造型师帮她画上得体的淡妆,配上珍珠耳夹,从发丝到脚尖都写满了温婉贵气。
有钱真不赖。
“到了你林叔家,不要再一副游魂的样子。”李母把她的帆布包扔到车后座,给她换上名牌挎包,“用这个,东西放里头,包里怎么塞了这么餐巾纸,都丢掉。”
李曦纯面无表情地接过来。
“记得多笑,说话要温柔。”李母苦口婆心,又把她散落的碎刘海拨到耳后,“这家美容院还可以,回头我给你办个卡,你自己平时勤些来。”
“不用了。”李曦纯坐上副驾,“我不常出门。”
“办卡就是为了让你多出门。”李母发动车子,“对方的照片看了吗?他家条件不错,家里环境也宽裕,你快看看。”
李曦纯听话地打开手机,点开李母发给她的照片。
西装革履,一副干练职场精英模样,李曦纯专心研究照片上的男人是不是在皮鞋里垫了内增高。
“长得不错吧。”李母似乎很满意,“人也精神,大你四岁正刚好,体贴人。”
“听说对方做外贸工作,经常深港两地跑,家里车房都备齐了,本地一套深圳一套,没车贷没房贷,还说如果不满意可以买新的,加上女方名字。”
“对了,那天我发了你的照片过去,对方也很满意……”
外贸工作,看来与林家公司的业务挂钩,怪不得林升这么积极撮合,李曦纯听得犯困,收起手机靠在座椅上,无神望向窗外。
街景不断后退,约二十分钟后,车子驶进某别墅区。
等待抬杠通行时,李曦纯呆看着挺身敬礼的安保人员,莫名恍惚。
好像通过这道护栏杠后,她就不再是李曦纯了。
车子驶入一栋四层小别墅楼里,天色未暗,别墅花园已灯火通明,锦鲤池上的假山流水汩汩,大半年没来,池里又添了新鱼。
李母从后尾箱拎出几盒茶叶保健品塞她手里,悄声,“记得说是你买的。”
李曦纯习以为常,接了过来。
两人进屋,保姆黄姨迎上前来,“太太,李小姐。”
李母点了点头,领着李曦纯走进主厅。
坐在主位的林父先看到她们,站起身,“小纯来了。”
沙发上的众人闻声抬头,也看了过来,纷纷跟着站起。
李母笑吟吟地朝众人打招呼,顺势把李曦纯推上前,眼神示意她问好。
把礼物放到茶几上,李曦纯扯出一个虚笑,向继父颔首,“林叔好。”
又朝一旁的林升夫妇道,“升哥、嫂子好。”
“坐吧。”林升抬手示意李曦纯回头,介绍道,“这是梁谦,是我的朋友,他今天可是特意从深圳赶回来,你们认识一下。”
李曦纯看向身后的男人,五官端正衣着得体,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黑衬衫外搭配碳灰色双排扣西装马甲,领口处的普口口三角抽绳小领结是点睛之笔,郑重正式之余不失潮流休闲。
李曦纯心想这人不热吗?今天粤城三十五度啊。
昂贵合身的套装剪裁显得梁谦气度矜贵儒雅,见李曦纯看着自己,主动点头打招呼,“李小姐你好。”
“你好。”
李曦纯语气平淡,只是微笑没有要握手的意思,梁谦便礼貌站定等待长辈们的安排,举止略显腼腆。
李母不悦李曦纯的冷淡,林父见状忙道,“都坐吧,来,小纯,林叔刚泡了茶,你尝尝。”
李曦纯道谢接过。
这顿饭出于什么目的人人心知肚明,李曦纯默默吃饭,偶尔点头,偶尔回笑,全程安静地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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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桌人的明示暗示,假装什么也听不懂。
眼见她态度疏离无一丝热情,李母焦急气闷,散席时,也不顾女儿是否愿意,硬是让梁谦送她回家。
李曦纯反感蹙眉,可对上李母面上暗藏的怒气,无法说不。
回家路上气氛局促,尤其梁谦车后座的花束,扎眼得很,李曦纯无意与梁谦发展关系,只当看不见,静默看窗外。
“听歌吗?”
梁谦也不提花的事,询问她是否听歌,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打开了车载音乐,“抱歉,曲库里只有纯音乐。”
“没关系,我不挑。”
悠然的曲调在车内回荡,梁谦目视路况与她搭话,“李小姐有喜欢的音乐或歌手吗?平时常听什么歌?”
“没有,很少听歌。”李曦纯淡言,态度客气疏离。
“这样啊。”梁谦似乎不觉尴尬,“我平时爱听粤语歌,你会说或会听粤语吗?”
“会听,也会说一点,但说得不流利。”
“我有几个同事也是会听,不太会说。”
梁谦声音随和,“一位同事还自夸特意学过,我以为他是报班学习,谁知他只是每日和公司的保洁大姐聊天。”
李曦纯被逗笑。
梁谦也笑了,气氛缓和了不少,很快到达城中村,李曦纯让他在村口停车。
显然还没到家楼下,梁谦看破不说破,停稳车子后,迟疑地看了看后座的花束,“花,你愿意带走吗?”
李曦纯摇头。
“预料之中的答案。”谦谦君子得体有礼,被拒绝了只是自嘲笑笑,“真的一点好感也没有?我就这么不合你眼缘?”
“不是。”
李曦纯看了一眼他手腕上价值不菲的名表,叹气,“谢谢你的喜欢,但我不是你最好的选择。”
坐在上百万的车子里,李曦纯为自己的矫情而脸红,“我身上穿的、戴的,都不属于我,我不姓林。”
“我知道你的情况,这不是问题。”梁谦说道。
“或许吧,可是……”李曦纯捻着皮包的肩带,“我没办法成为那种……能为你添面子的人。”
话不必说得太明白,李曦纯深知像林升、梁谦这样的富家子弟物色伴侣的条件与要求,脚上的高跟鞋,她能勉强自己穿一晚上,但无法勉强自己穿一辈子。
“你的条件真的很好,你涵养高,有礼貌,幽默健谈,没有任何一处不好的地方,只是,我太拧巴了。”
李曦纯苦笑自言,“我连自己的日子都活不明白。”
梁谦张了张口,终究没有打断,继续往下听。
“我以后可能再也遇不到像你这么好的人了,但现在,我没有信心步入婚姻。”
李曦纯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说得认真,“认识你真的很高兴,梁谦,真心希望你觅得好姻缘。”
“你这样,真是……”梁谦指腹紧攥着方向盘,语气微带不甘,“好吧,你能坦诚说这么多,我也很高兴。”
说着还故意摆出沮丧的表情打趣,“我能加你微信吗?我必须以朋友的身份留你朋友圈里,让你后悔错过我这样的优质股。”
李曦纯再次被逗笑,点头同意了。
梁谦风度大方,为她打开车门,刚下车互道再见,忽然听到不远处有人喊‘小纯姐’。
李曦纯回头望去,是启越,小年轻身旁还跟着两个人,其中一个,是王煦初。
10. 今夜的阳光太猛烈
营业结束关店下班,三楼仍是一片漆黑,王煦初收回视线,转身跟上启越和魏子。
不在家,去哪儿了。
自然是找不到人,微信好友的添加申请一直没有通过,李曦纯比谁都要狠心,软的硬的都无法打动她。
王煦初对着手机叹气。
“魏子,快看前面那辆车。”刚到街口,启越拼命摇晃魏子的肩膀,“黑色那辆!”
魏子望过去,“粤城真是卧虎藏龙。”
王煦初抬头看了一眼,不感兴趣,又点了一次申请好友的添加。
“我什么时候才能开百万豪车啊。”启越满眼羡慕,“别说豪车,我连自行车也没有,开学买的自行车被人偷了!啊啊,我恨!”
魏子无法感同身受,“幸好我的小电车健在。”
伤口撒盐的行为让启越咬牙切齿,郁闷间他注意到开门下车的梁谦。
正要感概富家公子的气宇不凡,他又看到了李曦纯。
震惊!错愕!小纯姐很美,他煦哥很绿,惶恐混乱的启越小可爱脱口大嚷,“小纯姐!”
这一声堪比‘捉|奸|在床’,不仅成功让李曦纯转身回头,也把王煦初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一袭过膝绸面白裙的李曦纯蓦然闯入眼中,是与往常不同的清丽动人,宛如月下仙,美极了。
再看到的,是站在她身旁的梁谦。
王煦初攥紧了手里的手机。
胸膛起伏,耳膜杂音交错,这一刻,他是真的慌了。
梁谦看着迎面而来的三人,问李曦纯,“是朋友?”
李曦纯摇头,“不是,只是邻居。”
界线划分过于刻意,梁谦没再多问,不料王煦初竟快步走上前来,还主动朝自己伸出手。
“你好,幸会,免贵姓王,王煦初,是曦纯的朋友,请问贵姓?”
梁谦只觉莫名其妙,再看李曦纯横眉瞪眼的模样,隐约猜到原因,礼貌回握,“梁谦,幸会。听小纯说你是她的邻居,这么晚了,是要出去吗?”
“是。”哪有反方向的邻居,从‘朋友’到‘邻居’身份一降再降,王煦初克制表情,笑意不达眼底。
虚伪的握手夹杂不友好的较量,松手后梁谦并没有与王煦初多聊,转身从车尾箱拿出两个包装精美的品牌首饰袋。
启越见状一下子傻眼,手肘碰了碰魏子,气音式交流,“亲爱的元芳,你怎么看。”
魏姓元芳神色迟疑,“你说有钱人会送水货吗?”
“……”
“小纯。”梁谦把首饰袋递给李曦纯,语气略显亲密,“这是送给阿姨的礼物,刚才顾着吃饭都忘记了,你帮我转交吧。”
李曦纯直觉这并不是送给李母的礼物,但梁谦这么说,她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伸手接过来,“我代她说谢谢。”
“不谢,应该的,下次我再亲手送给她,这次只能先麻烦你了。”
梁谦笑容得体,话语滴水不漏,李曦纯忙客气道‘不麻烦’。
“那我先走了,到家后给我发消息,不然阿姨该怪我偷懒不送你回家了。”
“好。”
得到李曦纯的回应,梁谦也不久留,朝她挥手道别开车离开。
车声渐远,启越紧张吃瓜,不小心瞄见他煦哥阴晴不定的面色,吓得歪倒在魏子身上,“哎呀,今夜的阳光太猛烈了,刺得我头晕眼花,魏啊,我难受。”
李曦纯满头问号,今夜的阳光……
魏子顺势扶住他配合演出,“越啊,坚持住!煦哥,启越不舒服,我俩先走了。”
“哎呀——”启越入戏过深兰花指捂住太阳穴,“魏啊,快,我娇弱的身躯快撑不住了。”
李曦纯:“……”
修罗场重地,魏子拖着娇弱的启越跑得飞快,跑远后才感慨,“煦哥输了不止一条街。”
“保守估计五条街,长得帅又不能当饭吃,人家豪车名表一身大牌,换作是你,你选谁?”
“网红博主博弈贵族公子,我感觉对方压根没把煦哥放在眼里。”
“太惨烈了,我只能向上天祈祷,期盼煦哥坚强!振作!”
王煦初定睛看着眼前的李曦纯。
那是他未曾见过的模样,淡雅素妆,眉目温柔如水,微卷的黑发覆至锁骨,细风轻吹,几缕发丝不经意掠过直而薄的肩背。
绸面白的窄腰伞裙下是纤细白皙的脚腕,她穿了绑带高跟鞋,衬得身形婷立,气质婉约。
怎么能,这么好看。
多的是夸赞的话,王煦初恍神间却只晓得说,“你打了耳洞?”
硬是错失加分的机会,话刚问出口他便后悔了。
李曦纯微一愣,随手摘下耳朵上的耳夹,“没有,是夹的。”
长时间佩戴耳夹让她耳垂泛红,乍一看像成熟嫣红的小莓果,顺着耳骨,能窥见黑发下的颈线肌肤,撩得王煦初心更痒了,急忙别过脸。
耳根炙热发烫,他喉结滚动,手握成拳掩唇咳了一声,视线凌乱得不知该往何处放,“你穿那么少,不冷吗?”
头顶再次冒出问号,哪里冷了,粤城三十五度啊,她身子又不虚,怎么会冷?
再看王煦初,短袖外还穿了一件宽松格子衬衫,看来虚的人是他。
“不冷。”
“哦。”
‘哦’之后便安静下来了,李曦纯想起他说的那句‘真希望没有认识过你’。
自嘲悻笑,行吧,她也别碍王老板的眼了,“我先走了,再见。”
“我送你。”王煦初连忙追上去,跟在她身侧。
“不用,我会路。”李曦纯目不斜视,真想怼他不认识是这样的不认识?
“这么晚了,你一个人走夜路,还穿这样的裙子,不安全。”
呵,什么叫‘这样的裙子’,难道她之前穿旧T恤黑长裤就安全了?果然男人都是以貌取人。
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被定义为不是好东西的王某人忙忙碌碌寻话题,“今晚去哪儿了?”
“吃饭。”话语赌气,李曦纯言简,意更简。
“和刚才那个人?”
也算吧,李曦纯点头嗯了声。
王煦初背脊骤然僵直,指尖狠磕在手机屏上。
重重的声,如脱钟的针,嘀嗒一下,砸得心尖发麻生痛。
还想问些什么,可反复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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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却发不出声,索性缄默。
已经晚上十点多,村口没多少人出入,二人安静无言,只有高跟鞋一下又一下踩落地面的声音。
李曦纯走得慢,她平常不穿高跟鞋,无法习惯脚下的细鞋跟,每步如踩针尖,脚背刮得生痛。
越走越痛,不得不停下脚步。
这时王煦初突然开口,“他没我高。”
“?”
转脚踝的动作顿住了,李曦纯有些懵,这人没头没脑说什么呢?
只见王煦初满脸严肃认真,仿佛严谨的深思熟虑,眉头的褶都快贴在一起了,再次强调,“我长得比他高。”
所以呢,李曦纯无语,你王煦初一路沉默,就为了和梁谦找不同?
幼稚。
“他不矮。”李曦纯个子高,脱鞋净高一米七二,今晚穿着高跟鞋,梁谦依旧比她高一些。
更何况身高又不是决定一个人好坏的必要条件。
“我一米九,今年年初体检时量的,说不定现在更高了。”
李曦纯没好气,执着一个破身高有何意义,怎么不比一比别人的风趣幽默风度翩翩?
“你到底想说什么?”
“胜负欲上来了。”王煦初义正言辞眼神坚定,“我在强调自己优势突出。”
“突出身高有什么意义,长那么高,裤子袜子鞋子全比别人用料多。”李曦纯脚后跟阵阵刺痛,没心情跟他掰扯,“浪费地球资源,其罪当诛。”
“……”
试着往前走一步,顿时痛得钻心,可能是流血了,李曦纯环顾四周,隐约记得前街拐角有一家杂货店,应该有卖拖鞋。
才几十米路,李曦纯索性脱鞋走。
“怎么了?”
王煦初注意到她的异样,看向她后脚跟,发现她的脚背不知何时刮伤了,正渗着血丝。
“你的脚流血了。”王煦初拦住她,“别走了,脱鞋走容易受伤。”
“没关系,前面那家杂货店有卖拖鞋。”
李曦纯说着又要走,王煦初实在是怕了她,只好让她站着别动,“我去吧,你在这儿等我。”
“你要帮我买吗?”
“总比你赤脚走过去要好。”
“那你等等。”李曦纯喊住他。
王煦初疑惑,回头见她打开皮包,从钱袋里掏出一张五十元,“钱给你。”
崭新的纸钞在眼前晃,王煦初恨不得掐死她,“你用得着跟我分这么清?”
“我穿三十九码鞋。”李曦纯丝毫不觉有何不妥,把钱塞到他手里,“不要买太贵,普通的就行,挑深色的,黑色最好,耐脏。”
“知!道!了!”王煦初郁闷,死心塌地当跑腿小弟。
杂货店货品少,没多少款式可挑,也找不到黑色,王煦初随意拿了一双深蓝色,又买了止血贴。
用的是手机支付。
他又不傻,借口店老板没零钱让她加微信转账的招数虽然成功率不高,但多一次尝试就多一分希望。
姓梁的都加上微信了,他仍在好友名单之外,凭什么?
谁要当邻居?他又不是隔壁老王。
王煦初越想越气。
11. 你喜欢刚才那个人吗?
从杂货店出来,王煦初生怕李曦纯等急了,也担心她一个人出事,跑得飞快,远远望见她站在路边,才松了一口气。
路灯下,李曦纯踮起脚尖安静地等着,她仰着脸,不知在看什么,洁白的脸庞覆上街灯的光,透染出一片清冷的虚影。
听见脚步声,目光转往王煦初的方向。
二人隔着长街对视互望,或许是跑动的原因,王煦初心跳渐变急促,他微喘着气,没由来想起高中时。
家里条件不算宽裕,他从小便学会察言观色,时间一长习惯成形,人前,他是八面玲珑拥有好人缘的副班长,实则内心凉薄,看同龄人如看马戏。
偏偏最擅伪装的他,面对迟钝心大对谁都不设防的李曦纯,总是破防被气。
因高中时的李曦纯不仅大咧咧无视他的阴阳怪气,还会用无关紧要的小事,或是特别无厘头的冷笑话呛回来。
说好听些是钝感,其实就是蠢笨。
高二班上曾试行‘优辅差’,班干部协助辅导吊尾车,而他被老师抽中,成为李曦纯的同桌,课余时间辅导李曦纯的作业。
他自然不愿意,但无法拒绝,辛苦营造的善良人设不能倒,不得已接下这项棘手任务。
可李曦纯比他想象中的要蠢。
蠢千倍万倍!
不是装出来的蠢,她是真的弄不懂题,怎么教也不会,王煦初无法理解自然界为何进化出如此愚笨的生物。
那时‘十三’的名号已传开,笨蛋美人在年级中极受欢迎,成绩差不妨碍她‘朋友’多,课间找她聊天的人不少,作业做不完,李曦纯央求他晚自习后留下来。
“我请你吃东西?”小公主卖力讨好。
时间被占用,王煦初心里烦躁,傻蛋没看出他的不满,空有一副好皮囊,内里是长满杂草的废墟,只晓得卖乖讨好。
他恶作剧心起,嘴上答应,说要先到老师办公室一趟,让她等着,转头骑自行车回家了。反正是她的原因,凭什么要求他牺牲自己的时间。
结果坏心不坚定,回家后母亲聊起最近出现的‘变|态|跟|踪|狂’。
“那畜|生可歹毒了,专挑女学生下手,听说之前也抓过一次,但不构成实际伤害只能放了,真是的,等出现实际伤害什么都晚了。”
王煦初顿时慌乱,恐惧侵蚀理智。
急匆匆赶回学校,一眼便望见李曦纯背着书包站在学校保安亭旁,正与校警卫聊聊笑笑。
闭校时间快到,学校清场留校学生,没想到李曦纯竟还等着。
“你回来了。”
那时的李曦和现在的李曦纯一样,站在路灯下等着他。
只是现在的李曦纯不是那时的李曦,不会再扬起笑容对他挥手。
她骂他了吗?
没有,都没有,似乎丝毫不在意他的戏弄,捧着一袋鸡蛋糕兴冲冲跑到他跟前,“我们太幸运了,卖鸡蛋糕的婆婆把剩下的全给了我,你看,两块钱这么多,赚了。”
王煦初喉间泛起苦涩。
她口中的幸运包括了他。
他记得清楚。
全是他的错。
李曦纯见王煦初呆站着不动,只好拎起鞋子迈步走过去。
“别过来。”王煦初吸了吸鼻子,哑着声,“站着别动。”
李曦纯郁闷,那你快点啊,装什么八十年代街系忧郁王子。
打又打不过,骂也骂不赢,这人手上还拿着她珍贵的新拖鞋,李曦纯忍辱负重选择一忍再忍。
“刚才风大,我眼睛进沙子了。”王煦初走过来,欲盖弥彰。
可李曦纯压根没看他,自顾拆开拖鞋的包装袋,把鞋子换下来。
她一直踮脚站着,小腿快抽筋了。
“没有黑色,给你买了深蓝色的,还有止血贴。”王煦初看了看她的脚腕,试探着出声,“你自己贴还是我帮你?”
“谢谢,不用了,我家里有。”李曦纯不接,转身便要走。
王煦初肩膀无力垂下。
对方态度明确,死缠烂打无法扭转局面,他兜里还揣着那张五十元,连拿出来的力气也没有。
不知还能坚持多久,过去十年都咬牙走过来了,如今人在眼前,他却倍感灰心。
生怕有一天彻底绝望。
怎么就这么难呢?
换了鞋,李曦纯脚步飞快,王煦初凝目注视她的背影,终于忍不住张口。
“你喜欢刚才那个人吗?”
哪个人?李曦纯一时没反应过来,回头看他,才知他问的是梁谦,莫名难为情,“多事。”
掌心酸潮,垂下的指尖泛着涩意,王煦初不说话了。
仿佛听到的不是女子的羞嗔,而是大片玻璃向四面八方慢慢龟裂的声音。
吱喀吱喀,吱喀吱喀,嘭!
四分五裂,满地碎片。
拐弯后便是宵夜街,王煦初注意到前方闹哄哄的连排摊档小店,脱下自己的衬衫,“穿上。”
“我不冷。”
“不是怕你冷,前面人多眼杂,还是穿上吧。”王煦初把衣服递给她。
“没关系。”李曦纯低头翻包,“我有口罩,带上没人看得见。”
耐心彻底磨光,王煦初没好气把衣服搭在她肩膀上,“是这个问题吗?社会新闻没看过?你自己一个人住,安全防范意识这么差。”
余温伴随衬衫布料触碰皮肤,李曦纯身子一颤,动作停住愣在原地。
铺天盖地是王煦初的气息。
似乎还夹杂着蛋糕的甜腻,咖啡的醇香,她理不清各种漫散出来的味道气泡,只觉得有什么庞大且混乱的东西包裹周身。
黑色的宽松棉质衬衫,衣面暗缝白色格纹线,低调舒适,李曦纯诧异自己竟没有想象中的抵触,但因不曾穿过男人的衣服,无法作出对比。
“干净的。”王煦初见她不动,无奈叹气,“你的戒备心是专防我的吗?”
不是的,她不防任何人,她防的是她自己。
李曦纯抿唇,不再纠结,拎着几个袋子略笨拙地把衣服穿起来,王煦初朝她伸手,“袋子给我吧,我帮你拿。”
“不用。”李曦纯把手里的东西往小腿间一夹,动作麻利地穿好衣服。
“……”
衬衫宽大,袖子偏长,李曦纯定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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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身上明显偏大的衣服。
才真切意识到,王煦初不再是过去那个十七岁的高中生了。
长大的人不止她。
她提起袋子,轻声道谢。
“谢什么,在你面前,我分明没用得像个废物。”
李曦纯狐惑,不解看向他,却对上了一张落寂的脸。
这话是什么意思?
王煦初没再往下说,继续往前走,路过热闹的宵夜街,喧哗声吵杂,不停纷扰大脑。
理智就这样在噪音中倏然脱轨,他问,“李曦纯,高二四班的黄少景,你还记得他吗?”
“谁?黄少景?”
还是隔壁班的,李曦纯绞尽脑汁,终于想起隔壁四班是有这么一位人物,点头,“记得,怎么了。”
“你喜欢他吗?”
“啊?”
发问过于直白,李曦纯愕然,又羞又惊顿觉尴尬,不明白王煦初为何突然提起旧人旧事,“你问这个做什么?”
“还有八班的周远和赵志恒,你喜欢他们吗?”
“???”
周远她有印象,高一时和自己同班,可赵志恒又是谁啊,她完全没有印象。
“不喜欢啊,都多久前的陈年旧事了,我都快忘记这些人了。”
“他们以前喜欢你。”
李曦纯更加震惊了。
“真的假的?”李曦纯第一次听说这些事,当年她不务正业醉心二次元,压根没发现三次元的精彩纷呈。
王煦初的目光始终停驻在她脸上,静静地看着。
“你骗我的吧,不对,你又是怎么知道的,他们告诉你的?我怎么一点也没看出来。”
李曦纯难以置信,更多的是羞,尤其从王煦初口中得知这些事,莫名别扭。
“你迟钝。”王煦初黯着声,嗓音沉得如含磨砂纸,“蠢得没救了。”
说谁蠢呢,李曦纯不服气,“这能怪我吗?如果他们喜欢我,为什么不跟我说呢?”
“说了你就喜欢他们?”
“……”李曦纯眼珠子转了转,“那不是。”
“男人可以是纸的、棉的、亚克力的、3D建模的,但绝不能是碳基三次元活生生杵在我面前的。”
“……”
试探的目的硬生生拐了弯,三次元某王姓男子语塞,一肚子的话哽在喉间,不知好笑还是好气。
敢情他王煦初在你李曦纯眼中成女人了?
宵夜档摊热闹,男男女女喧哗声不断,王煦初瞥了一眼,不动声色地和李曦纯交换了位置,站在外侧遮挡住她的身影。
李曦纯没有察觉,口中仍喃喃自语,“那时候不懂嘛,我努力学习天天向上,心思不在这方面。”
王煦初有些想笑,李曦纯学渣是努力学习了,可惜成绩从不向上,天天原地踏步自我怀疑,然后推责说辅导的冤种不够尽心。
明明他都鞠躬尽瘁了。
“而且喜欢一个人为什么不大胆一点呢,大大方方表白,无论结果是好是坏都坦然接受,遮遮掩掩算什么?”
“连说出口的勇气都没有,这样的喜欢是有多单薄啊。”
12. 长情的背面是痴汉
“喜欢一个人为什么不大胆一点,大大方方表白,无论结果是好是坏都坦然接受,遮遮掩掩算什么?连说出口的勇气都没有,这样的喜欢是有多单薄啊。”
王煦初失眠了,一整夜都在思考李曦纯的话。
谁不想大大方方告白,可谁都不是天真不谙世事的蠢蛋,结局几乎已知,隔着难平山海,遥不可及。
他确实没有勇气,是无用的胆小鬼。
胆小到甚至自欺欺人,梁谦没有送李曦纯到家楼下,说明两人的关系并不亲密,他仍有机会。
就这么不停地劝慰自己,别灰心别放弃,一步一步来,总能抵达彼岸。
想想都觉得丢脸可笑。
五点不到便醒了,王煦初困乏但毫无睡意,起床泡了杯咖啡。
其实他尝不出美式和意式的区别,这玩意浸到嘴舌只有苦涩,而且爱喝咖啡的人不是他,是他的前合伙人,从小一起长大的陈照。
喝粤式凉茶还能清热解毒,这玩意净是苦。
躺靠在沙发里,王煦初出神地望着窗外灰蒙的天。
也不知是哪个小崽子给陈照露了信,新婚燕尔的老铁子远在国外度蜜月也忧心‘Thirteen’的运营,说今天落地粤城。
“别来。”王煦初丢出逐客令。
“你不用跟我客气。”
陈照让发小无须害羞,“咱俩出生入死革命友谊,我还不懂你吗,肯定瞒着我大摆宴席,可别太奢侈了,九百九十九元的规格就行,超过一千的饭钱我都替你心疼。”
“……”
来粤城开新‘Thirteen’前,他与陈照在临市合伙创办的主店早已分了家,陈照不赞成他到粤城开店,规划出现分歧,两人干脆利落清算账面审结资产,最后王煦初拿着一大笔钱走了。
合伙人关系结束,可发小的关怀从不缺席,陈照性格洒脱不拘小节,钱赚多赚少无所谓,竹马的感情绝不能断。
“除了我老婆爹妈二舅三叔四伯五婶六姨七姑八侄孙以及我陈家列祖列宗还有邻居家的狗,我发誓我最关心的人就是你!”
老铁子的关心无比深沉,让人惶恐。
“不开玩笑,你记得来接机,你嫂子回临市了,她相信你能把我照顾好,啥也没给我留。”
“滚!”
第二天李曦纯收拾屋子,发现梁谦送的礼物里夹了卡片,好看的钢笔字写着‘TO李曦纯小姐’。
李曦纯小姐受宠若惊,这果然不是送给李母的礼物。
梁谦还主动联系她解释,“我是故意找的借口,不然在你邻居面前被拒绝多丢脸啊,看在我捧花回家的份上,你就收下吧,只是一份小礼物而已。”
李曦纯只好道谢。
处理完工作,李曦纯去了一趟布料市场,上周答应李昕做的衣服还没开始动工,她得尽快买齐布料配饰。
之前研究过衣服的版型,并不算难,只是衣领袖口和裙尾的位置相对复杂,她在心里选定大致的面料材质和颜色,来到平日光顾的布行档口。
档口出入的人不少,好几个客户开着小货车进货,店老板娘正忙碌,看见李曦纯来,招呼她自便。
“这台衣车卖不卖?要卖一起收了。”店老板走进店里大声问。
“不卖,那个人才出价两百,机器没坏没锈还能用,这个价格太低了。”
李曦纯闻言抬头,只见老板正站在一台平缝缝纫机前,又比划着旁边的锁边机,“二手谈不了高价,还有这台也不要了,一起卖了吧,太占地了。”
“再说吧。”老板娘不情愿,随手拿起干抹布擦拭机器。
李曦纯走过去看,是常见的缝纫机牌子,型号很旧了,对比现在市面上带数字屏的电动缝纫机,外观显得普通朴素。
机身倒是完好,只是成色旧了些,机针夹线轴等各部分零件都能正常使用,桌面干净无灰,可见主人十分爱惜。
不由心动,家里没有缝纫机,她做衣服只能到裁衣店缝制,费用高且耽误时间,非常麻烦,她一直想买一台工业用缝纫机。
但网上订货无法对照实物,担心机器出现问题退换麻烦,所以迟迟没有下单。
“老板娘,你这台缝纫机卖多少钱?”
“你想要?”老板娘看了一眼旁边的锁边机,“得带上这台锁边机,两台六百八,附送这些大剪刀,线轴长板尺子。”
六百八在她接受的范围内,送各种现成工具更是划算,李曦纯点头,“行。”
就这样爽快敲定了,老板娘教她用缝纫机,给她说明各种注意事项,又送了她一堆布料,老板还帮忙给两台机器清洁换机油。
等她忙碌完离开布店,已是晚上七点。
她打算明天再找小货车送货,毕竟自己独居,不好晚上让送货师傅上门,她问了张小庭明天空闲时间,网上预约小货车师傅。
家里的家具摆放也要重新规划,给两台机器腾位置。
“李曦纯!”
正想得入神,突然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
是王煦初。
身旁还站着一个男人。
这是什么狗屎霉运,好好走在路上也能遇见。
陈照见王煦初跑上前还没反应过来,可一听他喊出的名字,马上想到了什么,忍不住仔细打量李曦纯。
眼前的人戴着口罩,看不见脸容五官,但似曾相识的眉眼骗不了人,顿时明白是怎么回事。
“你小子!”
王煦初没理会陈照,快步走到李曦纯跟前,“去哪儿了,吃晚饭了吗?”
“回家去。”
李曦纯问非所答,她本想到小面店解决晚饭,生怕王煦初跟来,决定回家泡方便面。
这时陈照插话,“李曦,你是李曦吧?”
这人是谁啊?李曦纯拧眉,警惕地瞪着眼前莫名激动亢奋的男人。
“是我啊,陈照!你忘记了?”陈照指着自己,“王煦初的发小,以前我经常去你们班找阿煦,你还请我吃零食,说我大门牙啃西瓜肯定快,你忘了?”
这已经不是忘不忘的问题了,李曦纯汗颜,她以前这么口没遮拦的吗,居然会说这么不尊重人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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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可门牙兄好像一点也不介意,还特别骄傲,呲着两颗大门牙一个劲回忆高中旧事。
“行了,你别闹了。”王煦初没好气推开陈照,“不用理他,他这人话多。”
李曦纯对陈照毫无印象,也早忘了那些久远的小事,“很抱歉,我没什么印象了,我的记性不太好。”
是真的不好,用药副作用强,她记忆力衰减,无法长时间集中注意力,稍一分心或过度劳累便容易忘事。
更别提过去十年前的人和事了。
“伤心啊,老同学居然把我忘了。”陈照撅起一张大嘴哭唧唧。
“正经点。”王煦初撞了他一肘,又问李曦纯,“你吃饭了吗?我们准备去吃晚饭,一起吧。”
“对啊,一起去吧。”陈照也积极游说,“我刚从国外回来就遇见老校友,这可是大大的猿粪啊,必须要庆祝!”
“不去。”
陈照:“……”
老同学不仅记性不好,还特别有个性。
“你小子是不是早知道了?”
李曦纯走远后,陈照朝王煦初胳膊捶了一拳,“我可不相信有这么巧合的事。”
王煦初望着那道身影消失于拐角,许久才收回视线,“你想说什么?”
“再给我装。”陈照瞪他,“老实交代,你来粤城开店是不是为了李曦,你早知道她在粤城了?”
暮色黯寂,王煦初眯起轻度近视的眼,沿路的灯光霎时幻散出虚渺的影,如短暂的烟花,“不是,我也没料到这么巧。”
他一直在打听她的下落。
所有人都知道。
只是所有人都以为他怨极了她,怒极了她,誓要讨回一个公道,执拗着不肯放。
其实根本不是,他只想找到她而已。
打听到她可能在粤城也不过是碰碰运气,谁料命运慷慨,赠送超级幸运大礼包,一下刮出了特等奖。
“唉,我该说你什么才好。”
陈照自然知道他一直在找李曦纯,也曾打趣他计较小气,为了一件旧事记恨一个女生这么久,直到现在,才算彻底明白。
一层层剥刨,所有的蛛丝马迹全收归聚拢,真正的内情呼之欲出,浮于水面的是潜埋多年的固执。
这个世界真的是疯了。
“长情的背面是痴汉,你这样和痴汉有什么区别,我要报警!”
王煦初请他随意,“顺便把你自己抓了,罪名是吃霸王餐。”
“……”想到少得可怜的私房钱,陈照老铁忍辱负重主动折腰。
“真不容易啊。”
当年的事闹得大,学校担心高三年级受影响,明令禁止各班议论打听,王煦初想找人谈何容易。
早已深知王煦初是藏事不外言的性子,可谁能想到这一藏便是十年。
不免唏嘘,陈照喊来宵夜档老板上啤酒,“来吧兄弟,啥都别说了,一切尽在酒精中。”
王煦初与他碰杯,仰头喝了。
何止不容易,简直遭大罪了,冰酒入喉,寒冷彻骨。
王煦初红了眼圈。
13. 你异性缘不行
“你跟我讲讲现在是怎么回事,说不定我能帮上忙。”
王煦初苦笑,“帮不了,我连她的微信都没加上。”
陈照诧异,“你已经沦落到这个地步了吗,区区一个微信也拿不下?”
“她对我的戒备心很重。”王煦初死马当活马医,问老铁子良策,“我真的没办法了。”
作为已步入婚姻的过来人,陈照此刻表现出过去二十多年前所未有的靠谱,“我看也是,一般人邀请吃饭,哪怕不去也会找个理由婉拒,可李曦借口也懒得找,明显不屑跟你虚与委蛇。”
“兄弟,你异性缘不行啊。”
“……”
好吧,玩笑开过了,陈照又问,“你们有好好聊过吗?”
“她不愿意,只要提起以前的事,她要么不作声要么逃避,我找不到机会。”
答案显然而见,心结藏于回忆,强硬掀开注定出事,“但逃避也不是办法,迟早要面对的事,还不如快刀砍乱麻。”
说着,陈照长长叹气,“当年那件事其实就是个误会,要不是闹大了,道歉赔偿怎么也和解了,哪还有后面这么多事。”
时间残酷,许多旧人往事早已蹉磨于岁月长河,连痕迹也寻不到分毫,王煦初无力靠向后椅背,“带烟了吗?”
“没带,我跟我媳妇备孕要小孩呢,哪敢抽,你多少年没抽了,烟瘾犯了?”
他没烟瘾,刚工作那段日子压力大,公司不把员工当人看,经常从早八忙碌到凌晨,每天十多个小时拼命转,周末加班更是家常便饭。
那几年为了挣钱熬得厉害,没睡过一顿饱觉,没休过一天闲假,食不定时烟不离手,后来累得晕倒进医院,他便把烟戒了。
母亲不理解他为何如此拼,哭着说家里并不缺钱,让他好好照顾身体,可他根本停不下来,好像一旦停下来,就有什么东西从四面八方扎进血液神经。
叫嚣着要撕碎他空洞的躯壳。
“你什么时候回临市?”
陈照没好气,“你良心哪儿去了,我落地才多久就赶我走?而且我走了谁帮你追人,老铁搞不定的事,我能袖手旁观吗?”
“感谢但不必。”王煦初对陈照的破坏力达到敬畏的程度,让这人耍耍嘴皮子可以,一旦行动,恐怕落得生灵涂炭的下场,“我这就给你订机票。”
“……”
发小的出现毫无建树,只给他带来十一月初同学聚会的通知。
那是附四中的年级聚会,他们这一届课余活动多,各班关系熟络密切,毕业后,王煦初主动牵头创建一个几百人的年级群,群里几乎每年聚一次,很是热闹。
以往王煦初积极筹办从不缺席,但今年他并不想去。
笑脸迎人很累,更何况,他已经不需要在年级群里找人了。
“要通知李曦吗?”
陈照突发奇想,“她跟咱们一个年级,同窗情谊犹在,还是得通知一下,阿煦,小甜魔女就交给你了。”
王煦初听着陈照自问自答,没应声。
他知道李曦纯不可能答应,逃避可耻,李曦纯会毫不犹豫选择最可耻的路。
第二天下午,李曦纯到布店把缝纫机运回家。
送货师傅早早到了,正忙着铺缓冲隔垫以免磕碰到机器,很快张小庭也来了,小货车浩浩荡荡往出租楼驶去。
搬抬到三楼可不是轻松活,一台工业用缝纫机体积大,过道楼梯窄,不好施力,张小庭和师傅搬搬停停,发出的动静不时在楼道回响。
启越在‘Thirteen’店二楼清洁,疑惑楼上传来重物拖动的声音,“小纯姐怎么回事,装修施工吗?”
一楼也听到了响声,好几桌客人纷纷抬头往楼上看。
“不行,我得去……”启越走下楼,见王煦初从内堂走出来,话音转得飞快,“煦哥,你赶紧去瞧瞧怎么回事,楼上住户太影响营业了。”
王煦初脱掉围裙便走出去。
“我也去。”启越说着也要跟上,结果被小涵逮住了,“你给我回来!十多张外卖单等着你,赶紧给我做单子去。”
吃瓜群众痛失吃瓜资格。
打开店门,一辆小货车停在楼道前,张小庭和送货师傅刚把锁边机卸下来,因楼道宽度有限,两人无法顺利进门,张小庭一见王煦初如获救星,“煦哥,快来搭把手,扶住桌子脚。”
王煦初急忙上前帮忙了。
“这样好搬多了,这桌面也太大了,拆不了只能硬抬。”
张小庭毫不客气使唤王煦初,三人把机器搬到二楼,王煦初注意到李曦纯匆匆下楼的动静。
没料到王煦初竟也在,李曦纯快步上前,“我来吧。”
“别过来。”王煦初制止道,“小心夹到手。”
李曦纯帮不上忙只好退到一边,她刚忙着给锁边机腾空位,就这么慢了一步,王煦初居然来帮忙了。
抬到三楼后便轻松多了,李曦纯让师傅把机器搬到缝纫机旁。
“车里还有两卷布,我和师傅去搬。”张小庭说着和师傅下楼了。
“好,辛苦了。”李曦纯应着声,嫌两台机器摆放的位置拥挤,双手抬起缝纫机就要往边上挪。
正要使劲,身后的王煦初见状快步跑过来,说了句‘我来’,占了李曦纯的位置,把缝纫桌一角轻抬起慢慢移动,又利落地将另一侧搬到墙边的位置。
二人靠得近,王煦初捋至手肘的衣袖不经意擦过她的背,附带强烈的气息隐隐钻进鼻间,李曦纯垂头,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
“还什么要搬?”
“没有了。”
不习惯与王煦初单独呆一屋,李曦纯四处走动给自己找活儿干,这里擦擦那里抹抹,手忙脚乱地开始撕缝纫机上的包装保护膜。
王煦初懒得拆穿她假装忙碌的小举动,站在原地环视屋内布局。
一室一厅一卫的设计,客厅很大,米色长型沙发放置中央,背面紧挨着一张两米多的大书桌,电脑、账本、布料、色板、图册堆得满桌面都是。
书桌右侧是一个与天花板同高的大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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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上面整齐摆放着不同货号的衣服,缝纫机和锁边机贴墙而放,角落处用布帘遮隔了一个小空间,看不见里面放了什么。
屋内开了空调,阳台落地窗关上了,一个半人高的猫架立在窗边,屋内没有厨房,只有一个实木茶台柜,比起住宅,整体更像工作室。
“刚才谢谢了。”
正打量着,李曦纯忽然开口。
酝酿了这么久才说出一句谢,王煦初盯着她不停忙碌的动作,故意揶揄,“师傅搬家有酬劳,我只有一句谢谢?”
显然没料到对方如此不客气,李曦纯一愣,“给你五十块够吗?”
又是五十块,王煦初被气着了正要呛她,张小庭和搬货师傅抬着两匹长绒布回来了。
李曦纯趁机溜了,“都放玄关,不用进屋。”
“……”
结账送走搬货师傅,张小庭向王煦初道谢,“谢了煦哥,晚上蠢蠢请客吃酬劳饭,你也一起来吧。”
谁要请他,李曦纯疯狂给张小庭使眼色,可王煦初已爽快答应,“好啊。”
好什么好,你好她不好!李曦纯拧着眉不情愿,谁料王煦初又开口了。
“总比拿五十块好。”
“……”
才六点不到,还得等李昕放学,李曦纯收拾新布料,张小庭无事可做跟着王煦初来到‘Thirteen’。
启越问他李曦纯在忙什么。
“搬两台缝纫机而已。”
“动静这么大,还以为拆房子呢。”瞟见王煦初走进内堂,启越又八卦打听道,“我问你个事,小纯姐有男朋友了吗?”
“蠢蠢什么时候有男朋友了?”张小庭惊讶反问,“我怎么不知道?”
“你不知道?难道不是男朋友?可前天晚上,我们看见她和一个有钱男人待在一块。”
启越压低声,“那个男人虽没咱们煦哥帅,但财富实力显然不容小觑,我替煦哥紧张。”
比起替王煦初紧张,张小庭更在意启越的表述,“你这番话,很容易让别人误会蠢蠢贪慕虚荣,不是正经女人。”
“她是成年人,能对自己负责,无论她选择跟谁在一起,那个人有钱还是没钱,帅或是不帅,都是她自己决定的事。反倒是你,为什么要把蠢蠢和你们店长绑在一起?”
“可这不是明眼人都能看出的猫腻吗?”
“没有确定的事,别乱说。”
张小庭神情严肃,“整栋楼只有蠢蠢和这家店,你们店长还是一个人气博主,每天图他名而来的粉丝那么多,有些话传着传着,指不定就变味了。”
“如果有人借机攻击蠢蠢,谁来负责?”
启越傻眼,“我……我就随口一说,有这么严重吗?”
“不要少看网络和谣言。”张小庭沉着脸,“那玩意吃人不吐骨头。”
说完张小庭头也不回地走了,启越彻底懵在原地,求助身后的小涵,“我说了什么十恶不赦的话吗?”
结果得到对方毫不留情的无声口型,“活该!”
14. 又不是路人甲乙丙
晚上这顿饭吃得莫名诡异,平日健谈爱聊天的张小庭罕见话少,反倒李曦纯和李昕一直讨论服装造型。
“还是把假两件套的样式换掉吧。”李昕研究李曦纯画的图样,“我可以穿自己的白衬当内搭,这样能省下一道工序。”
“也好。”李曦纯记在小本上。
这些不在王煦初的专业范围里,他全程负责烤肉,默默地烤,拼命地烤,比做甜品还认真。
吃饱喝足,李昕和张小庭赶地铁先走了,李曦纯顾虑身上的烤肉味,打算到小公园散步消味。
“你去哪儿?”王煦初见她拐了方向,“不回家吗?”
“衣服一股烤肉味,李十三不喜欢闻,我待会儿再回去,你先走吧。”
他哪可能先走,连忙跟上,“我陪你。”
李曦纯随他,公园不是她的,大家都能去,而且她还在思考服装袖子的花纹材质。
官方图设是刺绣浮纹,但立体绣纹成本太高,制作耗时也长,李曦纯不擅针绣,没办法全幅沿用绣样,若退而求其次选用金色蕾丝,效果显然并不好。
一时半刻决定不下来,李曦纯计划明天再去一趟配料市场。
王煦初看她专心思考的模样,心想这脑瓜真是忙,一整晚抱着图样看,现在也不放。
李曦纯不算聪明,也不懂灵活变通,高中时也是,遇到不明白的题只知埋头琢磨很少主动问,表情木木的,解不出来便一直盯着练习册看。
那阵子换了位置,两人已不是同桌,王煦初只能等晚自习后辅导她,课间休息时注意到她的蠢样,让她翻书找例题。
李学渣没别的好,唯独对学霸格外尊敬,愿意听他的话,书翻了例题也找了,仍不懂举一反三,继续盯着,气得王煦初批评她,“弄不明白先做下一题,一直盯着看能盯出答案来?”
结果这人嘴硬扯出一堆烂借口,“看着看着就熟了,我在跟它们培养感情!”
你说哪有这么气人的混蛋。
后来才知道,原来不止下一题,这混蛋是什么题目都不会。
“好好看路,再急也不差这一阵。”王煦初忍不住出声提醒。
李曦纯‘哦’了声,把本子图样全收进包里。
小公园里有不少散步跳广场舞的邻居街坊,两人走过,身高外形惹眼,好几位阿姨朝他们打量。
王煦初随她们看,大大方方。
“你以前也很喜欢自己做衣服。”
“是吗?”李曦纯没注意到周围的目光,疑惑自己什么时候做过衣服,她只记得高中学习很累,科目很难,尤其数学和物理,跟粤城入冬一样,完全捉摸不透。
“你忘了?你总是给你的娃娃做衣服,还给它们织围巾。”
这么一说李曦纯想起来了,是她的棉花娃娃。
学业平平的李学渣最喜欢给人偶娃娃做小娃衣,那时的娃衣款式不像现在齐全多样,她只能根据娃体结构画图纸自己做。
后来那些小衣服去哪儿了呢,李曦纯想不起来了,大概全被李母扔掉了吧。
“我记得你以前总是拿这事教训我。”李曦纯极不服气地撇了撇嘴,故意叉着腰模仿他不耐烦的语气,“李曦,你要是把做娃衣的心思放在做题上,肯定能多考几分。”
“当时我很想呛你,不知是哪个臭屁王说过,假命题再怎么叠加假设条件,也没办法变成真命题。”
一个着急上心,一个逞强嘴硬,过去他俩的对话永远相似,他被李学渣气倒,她被副班长嫌弃,‘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刷题背单词’、‘你懂什么,这叫通过爱好兴趣激发潜在动力’……
王煦初眺望天边月,嘴角轻轻扬起,“该记的不记,净是记住无关紧要的。”
李曦纯也跟着笑。
两人来到公园后的小坡,李曦纯摸出提前准备的猫条,隔着铁围栏朝坡道‘喵喵喵’喊了几声。
很快一只黑白双色的小猫冒出头来,李曦纯蹲下身,撕开猫条朝小猫晃了晃,“咪咪,来,过来我这儿,有好吃的。”
王煦初安静地看着她。
李曦纯爱猫狗,她似乎很喜欢毛茸茸的小东西,不管是以前的棉花娃娃,还是现在的李十三。
一只小白猫从他的脚边走过,长尾巴缠着他的双脚绕了一圈,软声软气地叫唤着,小猫头还蹭了蹭他的裤脚。
小猫可爱,王煦初蹲下身轻抚它圆圆的脑袋,他认得这只白猫,与李曦纯重遇的第一天晚上,李曦纯喂的就是这只小野猫。
重遇的第一天,是李曦纯的生日,也是‘Thirteen’的开业日,忙碌了一天他到店外休息,意外看到在‘Thirteen’不远处逗野猫的李曦纯。
以为累坏了出现幻觉,他站在原地不敢上前相认,直到她站起身,直到她走进‘Thirteen’,终于确信,那是她,那是李曦。
可她不承认,她说他认错人,她说自己不是叫李曦,跑得飞快。
分明是谎言,他气急败坏拆穿她拙劣的伪装,她避他如蛇蝎,还用蛋糕盒子砸他。
那晚可把他折腾得够呛,蛋糕盒子没扣紧,他被奶油砸得满身都是,十分狼狈,蛋糕也掉在地上烂成一团。
偏那天他从店里追出来走得匆忙,身上除了手机什么也没带,面对一地狼藉,不得不脱下马甲擦地。
小白猫似乎瘦了些,王煦初把小猫抱到李曦纯面前,“还记得这只猫吗?”
李曦纯看了过来,显然没印象,从包里掏出猫条递给了王煦初,“你喂吧。”
王煦初心里忿然。
可恶的李曦纯,那时候把猫吓成那样,事|后竟然全忘了,不负责不说,还只用一根猫条把事情打发过去。
他冷着脸替猫抱打不平,“这小猫真可怜。”
可惜李曦纯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疑惑端详小白猫,“哪里可怜?小咪咪,你是肚子不舒服吗?还是受伤了?”
“我说的可怜不是这种可怜,咪咪、咪咪,你只会取这个名字?”
抱打不平的性质一下变了味,王煦初堵着一道气,不知是替小猫申冤,还是替自己申冤,“又不是路人甲乙丙丁,野猫就活该通配一样的名字?”
他语气怨重,连面上的表情也忿怨不平,李曦纯只觉莫名其妙,不懂他为何无缘无故闹脾气。
蠢蛋听不懂题外话,模样无措茫然,王煦初把自己整郁闷了,翻旧帐的行为过于幼稚,翻完后对方不买账更显他计较小气,索性闭嘴低头喂猫。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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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这只猫?”李曦纯见他闷闷不乐,试探着问道。
“不喜欢。”
瞧这人一副踩了狗屎的臭样,李曦纯越发不理解了,“你要是介意名字,可以自己给它取,反正住在附近的人都会给这些流浪猫取名字,咪咪,小咪都行,你可以定一个。”
李蠢蛋还在说猫呢。
站起身,王煦初把手里的猫条小袋扔进垃圾桶,又拍了拍裤腿上沾到的猫毛。
李曦纯跟着起身,挑着脚尖逗小猫们玩。
两只小猫‘喵喵喵’叫唤,小奶音软萌可爱,还左扑右跳用爪子抓挠李曦纯的鞋带,玩得正欢,王煦初忽然出声:
“你也把我忘了吗?”
“嗯?”李曦纯顾着逗弄小猫,一时没听清,“什么?”
“五号那天,看到我的时候,你还认得我吗?”
王煦初语调寂寂,“在你心里,不重要的人是不是和这些流浪猫一样,也有统一的名字,统一叫‘附四中的旧同学’?”
“你记不起陈照,记不起黄少景,记不起周远和赵志恒,那我呢?”
“重新遇见的那一天,是不是也记不起王煦初这个人?”
所以才不肯承认,所以才说认错了人。
十月下旬秋意渐浓,夜里起了风,王煦初凝视着李曦纯柔润的侧脸,掌心泛起潮意。
幼稚鬼越想越气,执意翻旧帐要为四千八的马甲讨回公道,天王老子来了也拦不住。
小斜坡位置稍偏,不算明亮的街灯光洒过来,把二人的脸映照得黯寂,李曦纯逗猫的动作停了下来。
两只小猫没了玩头,蜷缩成一团互相舔毛,她抬起头,眸中迷惘,掩埋了最深处的惶然。
王煦初长得高,肩膀也宽,一米九的高个子,说出来的话却隐含孩童般的委屈,李曦纯不明白他为何揪住大半个月前的事不放。
但同样在这个小公园,她终于不再抵触逃避,哪怕旧事仍横亘其中,可明面上,她和他都伪装得很好。
王煦初说他的母亲过得很好,说当年那件事不是她的错,说如果可以,希望没有认识过她。
矛盾又复杂。
她不懂他的想法,只是,偶尔会遗憾。
如果没有那件事,她一定能好好毕业,也能和他好好道别,感谢他两年来的辅导和帮助,或许日后再以朋友的身份重聚,也能互相怀念高中这段又好笑又好气的时光。
而不是像现在,两人都只剩下怨。
不对,她不怨,她从未怨过,她对那段回不去的岁月,只有愧疚亏欠。
所以王煦初说希望没认识过她的时候,她也这么想了。
真希望他没有认识过她。
真希望两个人从不交集。
静默了半晌,李曦纯缓缓张口,“陈照,我已经想起来了。”
刻意不去看王煦初的脸,她眉睫垂下,视线落在玩耍打闹的小猫身上。
“你的发小死党,八班的体育委员,高三校运会,我们班男子接力赛赢了八班,陈照不服气来示威,被我们班起哄喷彩带。”
往昔掀起,李曦纯强迫自己坦然,与他聊聊曾经。
“而你,王煦初,我没有忘记过你。”
“忘不了。”
15. 顽强且低等的本能
这天晚上,陈照严格遵守早睡早起健康养生的家规按时入睡,睡得正香,冷不丁被王煦初的电话吵醒。
“你小子最好说出比老子睡觉更重要的事!”凌晨十二点,陈照半梦半醒冲话筒大吼,恨不得梦游到粤城把人揍一顿狠的。
王煦初心情好,被骂了也不生气,“下周日是万圣夜,我打算在新店办个COS活动,主店爱办不办。”
说完便挂线了。
精准隔绝了陈照接下来的万字吐槽。
一意孤行的决定险些让兄弟情谊破裂,陈照再气也要配合,两家店虽在资金上毫无关联,但店名、品类全都一样,在外人眼中,粤城的‘Thirteen’就是临市的分店。
筹备工作如火如荼,一周后,‘Thirteen’公布优惠内容,只要Coser在官网预订蛋糕券,就能在活动当晚享用店内新出的套餐,且三人同行一人免费。
“好划算啊,蛋糕券才十三块,我们三人一起去,就是二十六元享三份套餐,人均九块钱不到。”
李昕无比激动,“姐,你必须去!我要薅羊毛!”
“……”
价格低这种事,有人欢喜有人愁,陈照把王煦初骂得狗血淋头,没差点将他剥筋剔骨,看看王老板流的是什么黑心魔鬼血,这妥妥的亏本买卖,哪个冤大头愿意折腾?
“当作宣传了。”王老板理直气壮。
“‘Thirteen’需要亏本宣传吗!?”
电话那头的陈照嗷嗷叫,“你还不如出卖色相拍几张搔首弄姿的照片,我保证奔你腹肌去的人比吃你蛋糕的人多!”
“有道理。”王煦初煞有其事点头,“我等会儿就发,感谢提醒。”
“你小子!你敢发我就把你小时候掉泥坑的黑历史传出去!”
陈照一时嘴快自己搬砖砸自己的脚,气得歪眼咧嘴在办公室狂躁来回走。
“传吧。”王煦初不在意,“别忘了我手上有你玩鞭炮炸□□的照片。”
“……”
好兄弟互相攻击双双输出伤害,就看谁的杀伤力更胜一筹。
最后输得连□□都保不住的陈照彻底认栽。
只是阵亡前陈照为自己争取到战败条款,“下个月初的同学聚会,你回来主持。”
“往年都出席参加,今年不出现是怎么回事,别忘了同学群和聚会都由你牵头组织,做事要有始有终。”
王煦初自然不会说当初建群的目的,略一思付,答应了。
正好可以回家看望父母。
万圣夜到了,天气舒爽,粤城的秋季带着羞意,让留恋人间的仲夏夜有机可乘,迟迟不愿离去。
‘Thirteen’到处透着节日气氛,温馨的灯光,悦耳的音乐,传统的南瓜灯、魔法帽、小蝙蝠等装饰挂满橱窗,店门前还停着一架南瓜马车,路过的李昕驻足拍下不少照片。
“楼下的氛围感太赞了。”
期待值增加,张小庭帮李昕化妆,李曦纯为猫儿子穿上小黑衣。
李昕的造型服剩下不少布料,李曦纯给自己做了一套琪琪裙装,还给李十三做了吉吉的小黑猫装和斜跨大猫包。
打扮后的猫儿子帅气俊朗,李曦纯满意地给它录像拍照,一顿臭美后,张小庭唤她化妆了。
清透的妆面重点放在眼睛和红唇上,今日热闹,张小庭选了深棕的小烟熏,还在眼睛四周粘上小闪钻。
为贴合角色琪琪的蝴蝶结头饰,张小庭给她卷了蓬松的羊毛卷,在发顶位置戴上大大的红色蝴蝶结,显出几分平日少见的活泼灵动。
“姐,这条choker项圈链是我们送给你的节日礼物。”
李昕拿出一条黑丝绒材质的项圈链戴在她脖子上,链条中间点缀彩色小爱心,精致又怪诞。
“好漂亮啊,谢谢。”
造型完成,三人出门,李昕是过家家小女主的装扮,粉色的假发格外亮眼,头上两个小角被她换成铃铛发夹,一动便传出铃铛声响。
而张小庭主打一个省事,他从头到脚裹了一块大黑布,戴上特制的面具,摇身一变无面男,吓得李十三不敢正眼瞧他。
“我看你不是COS无面男,你只是单纯想扮阿飘。”李昕被逗得哈哈笑。
无面男不会说话,庭哥真实还原,拱着一个面具左右晃,一个劲唔唔唔。
下楼后,看到‘Thirteen’热闹的场景,更不会说话了。
“好多人啊。”李昕被围着店门前的‘妖魔鬼怪’惊得差点飙出一句,‘俺晕人’。
李曦纯更晕了,抱着猫儿子一度思索转身回家的可行性。
“怂什么,跟我来。”张小庭领着两怂货在各式各样的Coser中穿行,打开‘Thirteen’门,把两人推了进去。
好家伙,店内店外同款‘魔疯’。
店里的客人更多,比蹦迪场还热闹,座位已坐满了,不少人站着聊天。
“我看到无字天书。”李昕盯着一个COS书本的客人,“她身上的书页就写了三个字,‘无字天’。”
“你们快看那边,那是什么玩意,油条吗?”张小庭也被其它奇奇怪怪吸引了目光,“豆浆呢,他居然不配豆浆,不能忍!”
李曦纯则是注意到角落处一根行走的西瓜条,果然,这个世界只有足够疯癫才叫精彩。
“小纯姐你们来了。”启越正忙着给客人送餐,注意到她们,大声招呼让她们到咖啡台去。
张小庭领着两位女生走过去,李曦纯生怕被人群挤到猫,一直弯身护着。
“李曦纯。”
还没走到咖啡台,戴着黑色口罩的王煦初已从料理台后走出来,快步站在她身旁,“怎么这么晚才来?”
说着又从料理台里推出三张高脚吧椅,硬是在饮品料理台前腾出三个位置,让他们靠着料理台坐。
“这皇亲国戚的待遇,本姑奶奶表示很惶恐。”李昕受宠若惊。
皇亲国戚的待遇源源持续,王煦初问李曦纯,“你不爱喝咖啡,能喝红酒吗,我特意煮了水果热红酒,尝尝?”
李曦纯眼周的闪粉碎钻晶亮,细长的棕色眼影延至眼尾,衬着密而卷翘的长睫毛,如覆上一层幽暗褶子。
如此好看的一双眼睛,听到他建议时抬起眸,里面装满了犹豫。
“不喜欢?”
她摇头,应话的语调拉长,不经意拖出慵懒的音,“红酒呀,喝了不会醉吗?”
明明是喧嚣的环境,周遭的吵杂声却像被耳膜过滤隔断,一刹间,王煦初分明感觉到胸膛被什么东西猛磕了一下。
骤然怦动的心跳声。
连回响也尤为清晰。
清晰得仿佛全世界定格,看得见微尘浮游,闻得到草木暗香,还有灵魂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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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血液沸腾的炙热滚烫。
寸寸侵蚀理智。
“你们喝吗?”李曦纯没注意到他的眼神,转头问李昕和张小庭,“我跟你们喝一样的。”
李昕和张小庭哪敢说不喝,瞧王煦初的眼睛,都快钉在李曦纯身上了。
点餐后王煦初给他们盛了水果红酒,又端来蛋糕和各式小吃,张小庭嚼着巧克力饼干条左右张望,“今天真热闹。”
店内一楼二楼早已满座,不少客人在店里拍照打卡,也有奔着王煦初来的小粉丝,可王老板明确表示不接受合照,便没人上前打扰。
为了筹办这次活动,‘Thirteen’全体员工不分班次齐齐上阵,忙得脚不沾地,偏偏老板摸鱼偷懒,一直站在料理台前当吉祥物。
还是话说个不停的吉祥物。
“是《魔女宅急便》的小魔女琪琪?”
李曦纯的裙子和大红蝴蝶结很惹眼,王煦初记得她以前很喜欢这个工作室的动画片。
“对,很容易认吧。”李曦纯喝了热红酒,身体暖和,酒精让她脸颊泛起浅浅的红,“你也看了那部动画?”
王煦初‘嗯’了声,黑色口罩遮挡住他的表情,却遮不住弯翘的眼尾,那极深的弧度,能明显感觉到他的心情很好。
“老爷子的角色里,琪琪这套最简单了。”李曦纯说着侧歪头,伸手碰了碰头上的蝴蝶结。
不经意的小动作分外可爱,王煦初没由来跟着她侧了一下头,“最简单的是张小庭身上那一套。”
“他罩上一块布就能出门了。”
确实如此,李曦纯被逗笑,抚着李十三的小猫头,“得亏布行送了不少布。”
“李十三身上这件也是你做的?”
“嗯,它COS小黑猫吉吉,好看吗?”
身穿毛茸茸黑衣的三花猫软萌乖巧,李曦纯抱起李十三显摆,“帽子上的小眼睛还会动,是我特意上网买的装饰贴。”
自然是好看的,王煦初眼睛看着李曦纯,说得真挚,“好看,很好看,很可爱。”
老母亲无知无觉,骄傲地亲了亲猫儿子的大圆脑袋,惹得李十三‘喵’声叫唤。
店内热闹,小懒猫的声音几乎被掩埋,或许嫌吵杂,圆圆的小脑瓜又蹭了蹭主人的下巴。
王煦初的视线随着小猫的动作落在李曦纯脖子上。
羊毛卷蓬松,半遮半掩地贴着肌肤,她今天戴了choker项圈链,黑丝绒材质显得脖子无暇白皙。
他不懂这是什么风格,只是莫名地,牙痒得很。
心也痒。
罪恶的女巫上了身,失衡、出格,他生了邪念。
“早知你COS小魔女,我今晚就戴圆框眼镜,穿条纹短袖衫。”
“圆框眼镜?COS蜻蜓?”
雨水多的季节,蜻蜓低飞是常见事,透薄的翅膀振动,莽撞地迎上夏风,拼命对抗空气中的低气压,笨拙灰扑。
王煦初意外地从这两个音调中读出顽强且低等的本能。
连昆虫也知道,为了自保,可放低身段。
天经地义。
那他也可以。
为达目的,莫说矫揉造作,装傻扮蠢他都愿意试一试。
“嗯。”
双掌撑着大理石台面,不动声色往前倾身,王煦初凝目,注视着她的眼睛,“你说我那样穿,会好看吗?”
16. 不给糖就捣乱
突然靠近的身影让李曦纯一霎慌乱,下意识往后躲,“你别靠我这么近。”
她遍身尖刺,习惯性防御,随时准备对抗伤害。
假装游刃有余的人往往最是破绽百出,王煦初借故伸手摸了摸李十三的小猫头,装作听不懂,“为什么?”
碰壁不等于要转身,他撞了南墙,不甘心质问南墙为何如此坚硬不留余地。
李曦纯在他的注视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并非故意,亦非逃避,她只是不敢赌,生怕自己对王煦初仍存排斥,当众出丑。
心理学上有一种治恐疗法,分级暴|露内心所恐惧的事,逐步接近恐惧源头,最后达到深层系统脱敏,摆脱恐惧。
越是害怕的事,更需要勇敢面对,书中早已表明正确之道,可过往数年间,她始终躲缩在恐惧源头的对角,不面对不解决,用最消极的法子逃避现实,拖延着让万能的时间冲淡一切。
直到王煦初出现。
她不知王煦初的出现是好事还是坏事,这个无形强逼她正视过去的人,一次又一次让她被迫适应置身恐惧的压抑与沉重,让她不得不直面回避多年的可怕阴影。
让步再让步,她已无初见时的抵触,但并不代表敞开心扉,若无其事地遗忘与接纳。
偷偷抱紧怀里的李十三,这是她缺乏安全感,身体下意识寻求庇护的小动作。
这一刻,她只想缩回自己的壳里。
“李曦纯。”
我进敌退,连议和都显得被动,王煦初手中的筹码毫无胜算,眸中渐渐黯寂,“你好像没有问过我,这些年我过得好不好。”
台阶给得不自然,王煦初自知没有梁谦的从容自如,只能小心翼翼步步试探,生怕对岸人不回头。
李十三被勒得难受,‘喵’叫一声抖动耳朵,猫毛柔软的触感扫过皮肤,沾惹一阵酥痒,李曦纯怔忡,良久后才开口,“你过得好吗?”
寒暄生硬,刻意又别扭,王煦初苦笑摇头,“不好,挺苦的,和咖啡一样苦。”
她哑了言,不敢再往下问。
生怕是自己的原因。
那件事,不仅是她,他也必定深受其害。
“幸好现在还不赖。”
短暂缄默,王煦初再度出声,如干涸大地浇上雨水,“我找到了小甜魔女。”
不知是谁先开玩笑,高二年级莫名传起李曦纯是小甜魔女。
受港|台|地区影响,那时在同学间互相打标签尤为常见,‘可爱魔女’、‘甜心教|主’……各式各样的魔女教|主,五花八门。
李曦纯不追星,自然不知道年级里传起模仿明星标签的称号,所谓的‘小甜魔女’,还是班长告诉她的。
她觉得别扭,无缘无故怎么给她改这种女巫外号?
“证明那些男生喜欢你啊。”班长掩嘴笑,转身走开了。
李曦纯更郁闷了,自己压根不需要他们的喜欢。
于是她质问王煦初,“你知道这件事吗?为什么你们男生要擅自给女生起外号呢,你们私底下也会议论我们吗?”
忙着算物理题的的副班长从题海中抬头,展开核|弹|式微笑,“李同学,第五题又选错了。”
……
往事搞怪,若非王煦初提起,李曦纯根本记不起曾出现过这么一个称号。
“你还记得呢。”
李曦纯听不懂他的话中话,往暗送的秋波里狂砸石头,“你记性真好,我都忘记了。”
暧昧涟漪荡不起来,王煦初折服她的迟钝,连叹气都透着寂寞与无奈,本想加重注码说只要关于你的事他都记得,但实在夸张托大,于是改了口,“多吃坚果。”
“嗯?”
“花生、核桃之类的。”
李曦纯睨他,感觉他下一句不会是什么好话,果然。
“补脑。”
这一夜众人玩得尽兴,主要是李昕尽兴,她疯狂拍照,店里每个地方都一一打卡,还得到今晚唯一的殊荣,和王老板拍合照。
“我再一次深刻地感受到皇亲国戚的待遇。”李昕看着手机里的照片,愈发惶恐。
张小庭亦是一整夜提心吊胆。
准备离开,王煦初却拉着李曦纯背的大黑包不放。
“干什么?”李曦纯郁闷,“放手,要扯坏了。”
王煦初脱下口罩,“你等会儿。”
说着从料理台下拿出提前准备的袋子,示意李曦纯打开大黑包。
李曦纯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照办了,下一秒,王煦初把袋子里的糖果饼干全倒进黑包里。
“不给糖就捣乱。”王煦初冲她笑,“小魔女要乖乖听话。”
哄人的话带着几分腼腆与别扭,尤其出自他口中,更奇怪了,李曦纯嫌弃地‘咦’了声,“你好像那种专骗小孩的油腻怪大叔。”
又在胡说八道,王煦初曲起手指作势要弹她脑门,吓得李曦纯连忙往后躲,凶巴巴瞪他。
不服气的模样逗人发笑,王煦初嘴角弯翘,“好了,不闹你了。”
楼下老王笑起来很好看,露出的牙齿洁白整齐,右边脸颊荡起浅得几乎不可见的小酒窝,少年气不减。
以前李曦纯就幻想过,要是有弟弟,她弟肯定像王煦初这么帅。
包里堆满糖果饼干,李曦纯低头看了一眼,轻声道谢。
诚意似乎不足够,毕竟自己两手空空什么也没有准备,于是抱起李十三,举着猫儿子的小粉掌挥了挥,“王老板再见。”
小魔女和小魔女的猫施展魔法,把王老板撩得心窝酥软,不禁迈腿跨前半步。
距离拉近,小魔女的脸在眼前放大,王煦初掌心贴上小猫肉嘟嘟的爪子,眼睛锁定她的黑瞳。
“李曦纯,我今晚夸的可爱,不止是猫。”
李曦纯迎上他的目光。
他的眸仿佛有裂缝,淌流出她看不懂的内容。
脸庞骤热。
浑身似被火网笼罩,网内密不透风,耳畔全是他的回音。
不止是猫,那还有谁?
这时张小庭唤她,李曦纯回过神来,抱紧李十三转身离开。
“李曦纯,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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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煦初的声音追了上来,隔着数步远的距离,极不真切,李曦纯闻声回头,发现王煦初仍站在原地看着自己。
可中间穿行的顾客太多,不时挡隔二人的视线,她只当自己听错,快步跟上李昕和张小庭。
这天晚上,张小庭回学校去,李昕留宿三楼。
李昕兴奋得睡不着,忙着修图发社交平台。
“姐!你快看。”李曦纯正处理店铺订单,李昕突然蹦过来把手机递给她跟前,“楼下老王居然发了合照”
“什么合照?”
“‘Thirteen’的店铺宣传,他发了和我拍的合照,还@我,我的粉丝增加了。”
李曦纯看过去,王煦初发的照片不少,与李昕的合照,店里的装饰,顾客们的照片,好像还发了一张料理台前的单人照。
“不行,我也要发,这泼天的富贵我得接住!姐,他不是送了糖果吗?我能拍照吗?”
“拍吧,在包里。”
“谢谢姐!”李昕隔空‘啵’了李曦纯一口,打开李曦纯的大黑包。
“楼下老王真大方。”李昕把糖果饼干全倒在沙发上,随手一拨,翻到一个形状较大的礼品袋,“咦?这是什么?”
点心都是独立密封塑料包装,唯独这份礼品是绸布材质包装,李昕拿起来,隐约摸到里头的方形小盒子。
“姐,你快来。”意识到这不是普通的小点心,李昕险些蹦起来尖叫了,“这里藏了礼物!”
“什么礼物?”
“就是这个,应该是楼下老王送给你的礼物,快拆开看看。”
王煦初给她送礼物?李曦纯难以置信,太阳要从西边出来了吗?
拆开袋子,露出一个用彩纸包装的小盒,撕下表面的彩纸,某品牌特有的饰品盒映入眼帘,李昕凑前看,“是A.D.P的发夹,好漂亮啊。”
李曦纯受宠若惊地看着盒子里的边夹,杏色的丝带造型,中间镶嵌了一颗小珍珠,典雅大方。
“姐,这个公主结边夹,妈不是给你买了黑色款吗?正好凑一对呢。”
李母给她买过不少首饰饰品,其中有几样就是这个品牌的发夹,而这款公主结复古边夹,她恰巧有一只黑色的。
李曦纯有些想笑,楼下老王买重了。
“快戴上看看,你弄了发型,这样戴也好看。”李昕一个劲怂恿,李曦纯也不扫兴,把发夹别在侧边头发上。
“真好看,姐,我给你拍照吧,只拍发夹不拍脸,发到平台上,也好告诉楼下老王你收到了,免得他以为这份礼物一直呆在糖果堆里。”
拍照……李曦纯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答应了。
这天晚上,李昕发了九张‘Thirteen’的现场照,最后一张是李曦纯模糊的侧脸,照片唯一的清晰点聚焦在微卷黑发下的公主结边夹上,衬着红色的发尾,亮眼又张扬。
李昕配文,“今晚,姐姐收到了糖果的甜,曲奇的脆,还有万圣夜的小惊喜,她对某人说谢谢哦。”
动态内容发出去不到五分钟,某人点了赞。
17. 一语双关损人利己
万圣节后,王煦初回了临市。
离开前他给李曦纯准备了许多耐放的零食点心,他没有李曦纯的联系方式,耍小聪明,把东西全放在三楼楼道,还给李曦纯留字条。
李曦纯哭笑不得,字条上没留名字,只注明了保质期,若非李曦纯认出他的字,还以为是小偷爬门进来给她投喂危险食品。
附四中的同学聚会定在明天晚上,王煦初回家放下行李,先去了‘Thirteen’主店。
辞职后他各地旅行,兼顾在大热平台运营账号,因外形出色,分享的博文内容正能量,很快以旅游博主的名号出圈。
后来陈照拉着他商议宏伟大计,说别给资本家打工了,自己当资本家吧,就这样合作开办了‘Thirteen’。
开店不易,尤其零经验的新手,为了创立‘Thirteen’,两人做了不少准备,他到专业技校学习烘培,陈照专门研究咖啡和饮品。
他的账号仍运营着,学习烘培、成为西点师、到粤城开办新‘Thirteen’,他坚持记录,意外的是事业方向改变,竟吸引到更多关注。
陈照在平台上也有名气,且比他更懂营销,经营宣传‘Thirteen’之余,积极与其它博主线下合作、制造热点话题、推出各式限定联名等,主店热度极高,每天光顾的人络绎不绝。
王煦初特意从后门进店,陈照见他来,委屈地嚷着要跟他对账。
没有零回报的营销,铁公鸡多的是办法化悲愤为金钱,王煦初心不在焉看他演心酸太平洋,盘算如何把主店研制的奶冻配方带走,李曦纯说不定爱吃。
“你听没听我说话?”
“没听。”王煦初面无表情,“你让我来干做什么,有事说事,我等会儿还要接人。”
“还不是聚会的事。”陈照拿出一张图纸,“有个老同学打算在聚餐会上求婚,问我们能不能做特殊安排,还让‘Thirteen’准备蛋糕。”
刚准备接图纸的手顿住了,王煦初睨了他一眼,心想这小子还晓得问他,分明都接单了。
“我都行,反正今年我不管事。”心知肚明这货准备把累活丢给他办,王煦初收回手,明确拒接烂摊子,“谁接的单谁负责。”
“你个小没良心!”忽悠不成,陈照又嗷嗷叫唤了,“煦啊,你忍心让你最爱的老朋友单打独斗做死做活吗?”
“何止忍心,简直开心坏了。”好友吃瘪最让人心情愉悦,王煦初站起身头也不回跑了。
“真走啊!”
离开前王煦初先去了厨房,不少同事上前关心新店的经营状态。
“还不错。”王煦初实话实说。
甚至超出预期。
来到以前住的旧社区,毕业后他拼命工作,不到三年存下一大笔钱,他把旧房子卖了,加上工资奖金,给父母换了新房子。
只是母亲爱热闹,时常回旧家附近的公园和老姐妹聊天说话。
“小煦来了。”王母望见儿子下车,眉开眼笑,故意不上前,招手让王煦初到自己身边来。
眼前吓人的阵势昭示了王母的企图,王煦初心里一咯噔,硬着头皮走过去。
“妈,各位阿姨好。”
一旁的老姐妹们盯着王煦初上下左右瞧,“好久没见小煦了,长得真周正,高高大大模样也好,这得迷死多少小姑娘啊?”
“可不就是,都到粤城挣大钱去了,妹儿,你当妈的也该享福了。”
王母满脸骄傲,“糊口的工作,哪里攀得上大钱。”
说着又拍了拍王煦初的手臂,“享福更说不上了,欠了个儿媳妇,哪享得了福?这心里总归不踏实。”
来了来了,王煦初装聋子瞭望远方的信号塔。
“各位好姐妹,你们多多帮眼,看哪家哪户有好的姑娘闺女,给我们小煦介绍介绍,他都快二十八了,我着急。”
“妈!”王煦初窘着脸咳了声,“我们该走了,车子停在路边不能留太久。”
“喔,好。”王母点头,又跟老姐妹们再一叮嘱,“大家伙可帮帮忙哈。”
“行行行,保证给你掌着好的。”老姐妹们信誓旦旦其利断金,誓要为王家独苗的姻缘添砖盖瓦。
王家独苗惶恐。
“妈,你别老是做这种事,我不需要别人给我介绍对象。”
王母可听不得这些,“你以为我愿意,你要是自己能找着,还省了我麻烦呢,再不给你找媳妇,你都快成庙里的老和尚了。”
“……”
“我听小照说,明天晚上你们高中同学聚会。”
王母凑前打听,“小煦啊,念书时你有喜欢的女同学吗,或是喜欢你的?”
“没有。”王煦初直视路况目不斜视。
“不应该啊,我儿子长得也不差啊。”
王母忧愁,“肯定是以前忙着学习没顾上,现在机会难得,你可不许再傻愣愣的,得认真物色,别看漏眼了。”
“……”
回到家,王父与王煦初准备晚饭,王父边切肉边问,“小煦,粤城的店怎么样了,还顺利吗?”
王煦初把微黄的菜叶子摘掉,“顺利,店挺好的,每天都有不少客人。”
“那就好,你去了这么久,你妈每天都念叨你,以前再不济也有小照那孩子在,现在只有你一个人,担心你撑不下去。”
王煦初没敢说,有陈照那孩子在,他更害怕。
“遇着事要跟家里说,不够钱爸这里有。”
“我不缺钱,店里也不缺。”王煦初看他爸半抬着刀,“爸,还是我来切吧。”
“不用,我来就行。”王父曲着三指利索切好肉片,放调料腌肉备菜。
“对了,前两天遇见小照,我问他你在粤城的情况。”
正疑惑王父略显支吾的语调,可下一句,随即让他停住动作。
“小照说你的同学,就是那个转学的姑娘,也在粤城。”
水流声哇哇,冰凉的自来水从指缝流过,落在菜叶上。
“这事我没跟你妈说。”见他滞愣,王父忙道,“她不知道。”
“嗯。”王煦初继续洗菜。
“那小姑娘,现在还好吗?”
王煦初也答不上来,苦笑,“不知道呢。”
第二天是同学会,陈照已提前预订酒店,因临时增加求婚环节,场地布置需重新规划,他帮忙去盯进度。
看在到手的奶冻配方份上。
预定的包间很大,陈照在包间正中央划出一个小舞台,鲜花气球、纱幔灯饰,工作人员正布置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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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煦初站定在那句‘Marry me’前,不知想着什么。
“十三,你在看什么?”
说话的是李曦纯邻班好友,两人从小认识关系极好,王煦初忘了女生的名字,只记得那位短发圆脸,戴着无框眼镜的女生时常和李曦纯分享小说。
至于那本小说的名字和内容,王煦初更记不起来了,唯独李曦纯激动的神情让他印象极深。
“男主太深情了,苦等女主五年,每年都给她写情书,后来他们破镜重圆,男主在求婚仪式上把情书全念了出来。”
五年,五年便是深情的证明,便能得到完满的结局,可自己等了五年又五年,怎也等不来一个破镜重圆。
谁也感动不了。
陈照走过来,“怎么了大兄弟,你也心动婚姻围墙内的狼藉了?”
他可没有这个胆量,王煦初摇头,“敬谢不敏。”
陈照高深莫测,一副看破不说破的表情,“我懂你,等不到对的人,哪有勇气踩进一地鸡毛的破笼子。”
老铁的点评刻薄尖酸,临了还撒上一把咸盐巴,“李曦不来,证明你小子不行!”
去他的一语双关损人利己。
同学聚会来了七十多人,大包间摆了八桌,开场的求婚小惊喜让气氛比往时更热闹。
四周吵杂,王煦初懒得应酬,一直盯着手机看,昨天他问房东拿到李曦纯的手机号,想着加不上微信,总能发短信吧,何曾想这条短信也迟迟发不出去。
一晚上吃喝交际,王煦初有些乏累,夜深散场,不少同学又转场去了KTV。
陈照和王煦初留下来善后,求婚成功的老同学叫大杰,一脸喜气地领着未婚妻上前道谢,“陈照,副班,太谢谢你们了。”
陈照摆手说不客气,王煦初看着今晚的女主角,总觉得很眼熟。
“你不记得我,可我记得你,你是坐在十三旁边的王煦初。”
“以前我去你们班找十三,你也不晓得挪窝,老是坐在座位上听我们说话。”汪琴喝了不少酒,带着醉意抱怨,“你太没眼力见了,女生讲话也要听。”
“……”王煦初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抱歉。”
“没关系,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汪琴摆了摆手,“反正十三也不在。”
语言直白扎心,陈照正要打圆场,不料汪琴又开口,“听说她去了粤城,是真的吗?”
喝得半醉的女主角情绪莫名失控,眼圈都红了,“我一直给她发消息,她都没回复,那时说好当我的伴娘,现在我对象找着了,要结婚了,她怎么还不回来……。”
“不好意思,她喝醉了,让大家见笑,我们先回去了。”
大杰将人扶住,可被汪琴一把挣脱,“回什么回,不回!老娘憋了这么多年,今晚必须问个清楚。”
“王煦初,都说十三对不起你,说她害了你妈,她哪里对不起你,哪里害你妈了?分明是你们对不起她!她被网暴,被迫退学,难道你们一点责任也没有?”
王煦初怔愣。
“你妈在媒体面前胡说八道的时候,谁站出来为她说话了,你站出来了吗?王煦初,你们一家真会装无辜啊。”
“现在你出名了,事业有成,什么都有了,可十三呢?
“她去哪儿了?”
18. 我喜欢你,你不喜欢我
离开酒店后,王煦初对陈照说要散心走走。
陈照本想陪他,但被拒绝了。
“阿煦,你还好吧,能撑得住吗?”
谈什么撑不撑得住,又不是第一天这样,王煦初送他到车库,叮嘱一句‘小心开车’,转身便走了。
十一月初的夜起了凉风,临市不似粤城,四季相对更加分明,席间帮陈照挡酒,此刻酒劲上来了,胸膛处涌动热流,熏得难受。
风从牛仔外套的领口钻进,扑着寒意,脑子也似乎变得不清明,不知道在想什么,一时是汪琴说的话,一时是过去曾发生的事。
嘈杂混乱,如棉絮般撕扯交织,扭成一团。
星级酒店外灯火通明,奢华的金色门柱耸立正门两端,黯寂的身影被月光无情拖长,与四周的热闹欢腾格格不入。
汪琴的话犹在耳边,他灰头土脸,肩上仿佛伏负千斤巨石,压得抬不起头来。
他知道,他当然知道,是他的错,是他对不起她,他该骂。
寒风如刀,刀刀刮脸,鼻尖酸得连喉咙也扯着刺痛,心脏一抽一抽的痛,像被剜走了一角,浑身都不得劲。
“王煦初。”
恍惚间,身后有人喊他的名字。
深呼吸努力压抑泪意,他转过身,是班长。
“你还好吗?”
班长声音温柔,一身素白的长裙显得她文静淡雅,往年同学聚会班长都会参加,王煦初记得她有未婚夫,看来在等对象接送。
“这么晚了,班长还没走?”王煦初应声,不动声色避开她的问。
“刚才我不小心听到汪琴的话。”班长微仰起头,“你还好吗?”
好与不好之间并无明确的界限,但人与人的关系有,王煦初轻皱起眉,不喜她的越界追问,尤其事关李曦纯。
“抱歉,我还有事,先走了。”早已攒够丢弃面面俱到的资本,王煦初不再是八面玲珑的副班长,人际交往全凭心情喜恶。
然而。
“你心里还有李曦对吗?”
凌空一击刺中要害,王煦初顿住脚步,脸上涌起被冒犯的怒意,毫不掩饰。
谁都有秘密,但不是谁都有容忍旁人知晓秘密的大度。
王煦初眼神郁沉,他自认能对女性做到基本的友好与礼貌,可此刻除外。
只因站在他面前的人,对他扬起讥讽又不屑的笑。
“被说中了?”
“我真想不明白,李曦有什么好的?好到让你们这些男生全围绕着她转。”班长面露鄙夷,“除了那张脸,她还有其它优点吗?”
“与你无关。”王煦初漠言,“看在一场同学的份上,你今晚说的这些话,我当作没听到,但……”
“谁稀罕跟你当同学!”
话未说完,班长已大声叫吼着打断他的警告。
酒店门口有不少客人来往出入,这一声喊惹来不少探究打量的目光,王煦初反感拧眉,只后悔没有戴上口罩。
看着眼前毫无理智的女人,他再笨也能明白其中意图,留下一句‘再见’转身离开。
“王煦初!王煦初你别走!”班长急了,追上来攀住他的手臂,“我有话对你说。”
王煦初马上避开她的纠缠。
“抱歉,我不想听。”
“都是成年人,还是给大家留条后路吧。”
王煦初就差把‘自重’两个字甩她脸上,“更何况你有未婚夫,别把自己弄得太难堪了。”
“我没有未婚夫,我已经和他分手了,我为了你和他分手了!”
班长眼眶涌上泪,“王煦初,我从高一就喜欢你,直到现在。”
一口大锅从天而降,王煦初简直开了眼,他发誓这辈子都没背过这么大的锅。
“我不对你的一厢情愿和自我感动负责。”王煦初面无表情甚至避嫌地后退了两步,“还有,请别加上‘为了我’的前缀,我们不熟。”
言语无情,后退的动作更是伤人,班长激得瞪圆了眼,“是因为李曦?她就这么好!?”
“你妈妈被她害得受伤住院,你还是喜欢她?王煦初,你不当舔狗会死吗!”
懒得再跟班长废话,王煦初转身就走。
“王煦初!当年把你喊出去的人是我!”
王煦初难以置信回过头。
电视剧里脱口而出的挽留演绎得浪漫动人,但此刻王煦初只有恶心。
“那封匿名信是我写的,不是李曦。”班长沙哑着声,“你看不出来吗,那根本不是她的字迹。”
“你生日那天,我本来想对你告白,要不是李曦弄出那件事,要不是她搅黄了……”
“够了!”
震惊过后随即恍然,原来如此。
旧事历历在目,将一切捋顺,王煦初终于理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妈|的,都把他当傻子耍!
无视他的气怒,班长继续展露残酷的真相,“王煦初,李曦不喜欢你,是她亲口跟我说的,她不喜欢你,她根本不在意你!”
哦?所以呢,王煦初不怒反笑,对他有何影响?
更何况,他早就知道了。
到教导处领寒假补课通知,回教室的路上,王煦初发现李曦纯和班长正站在楼道的角落处,两人不知道聊着什么,神情很不自然。
都高三了,这蠢蛋不抓紧复习在干什么。
王煦初走过去正要喊她回教室,却先一步听到她气怒的质问。
“这是你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呢?你喜欢副班,就大大方方跟他表白啊。”
“可你喜欢他。”是班长的声音。
“我为什么非得喜欢副班不可?”说话人的语气透着无奈,“你硬把我掺进这种事里,就因为你觉得我喜欢他?别那么好笑行吗?”
她觉得好笑。
喜欢王煦初,对李曦纯来说,是一件好笑的事。
那时候王煦初理不清自己的感情,伤心与愤怒交织,长成了扭曲的苗,深深扎根在心里,根本无法扼制。
直到生日的前一天,看到了那封写满欢喜的匿名信。
他开心疯了,以为她对自己有所改观。
重逢初遇时,他还说她亏欠了他……
原来全都是误会。
细枝末节全是尖锐的钢丝,日复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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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风滚草过境,根根缠绕,难以收场。
过往种种譬如死灰,早已分不清谁傻谁蠢,少不经事的年纪,风吹草动的屁事都仿佛比天大,虚张声势地裂山崩,实则不过是幼稚的‘我喜欢你,你不喜欢我’戏码。
有什么要紧的,感情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多的是求而不得的遗憾。
“以前没看懂,现在我总算明白了。”
回忆满布苦意,王煦初炮口朝外咄咄逼人,标榜爱得久有何意义,他又何尝不是执拗不放的受害者?
爱情从来不是以时间长度定输赢的比赛。
更不是满足一己私欲的糖衣。
都活多少年了,王煦初轻易看穿班长的虚伪,实在见不得这般无耻的好演技,他如审厉的判官,神情严肃措辞犀利,毫不留情展开反击。
“你嫉妒李曦?”
班长竖起警惕的尖刺。
果然。
预判的筹码起了效,撕开佯装体面的皮囊,他比任何人都要恶劣坏心。
李曦纯早早戳穿他,说他是腹黑的变脸侠。
可惜不是侠义的侠。
“其实你也没多喜欢我,同学聚会都办多少回了,你现在才告诉我这些事,是被甩了找我接盘?”
“还是说你看李曦不顺眼,就喜欢抢她的东西?”
“我不是……”
“以前你借她的漫画书或小说,总是‘不小心’弄脏,嘴上说赔新的给她,可一次也没有赔过。”
“你还常常未经她的允许,擅自把书转借给别人,如果她表现出不情愿,你就恶人先告状,阴阳怪气她小气。”
“对了。”王煦初不给班长说话的机会,“那次体育课,你是故意的吧,支走和李曦一起搬器材的同学,趁她落单,反锁体育室的门。”
“我没有!”班长大声狡辩。
“那时候我居然以为你们在闹着玩。”王煦初检讨自己智商不在线,“我当时就该拍下你锁门的照片,让李曦好好看清楚你是个什么玩意。”
“你又比我好多少!?”
恶行被揭穿,班长恼羞成怒,“别装清高了,你也不过是见色起意图她的脸,整天说她笨说她蠢,嫌弃她脑子不开窍,如果不是那张脸,你真的会喜欢一个蠢货?”
会不会呢?
王煦初也反问自己。
市中心的星级酒店,出入的客人们衣着华丽得体,这里不是粤城的城中村,没有跳广场舞的老人,没有在路边小摊吃宵夜的年轻人,更没有穿短衫短裤人字拖的街坊,就连夜色,也透着无趣。
大概,是因为李曦纯不在。
“我在粤城遇到她了。”
良久后,王煦初淡淡出声,“她瘦了很多,没有高中时漂亮,头发剪短了,还挑染了红色,说实话有点不伦不类。”
“你不知道吧,她还用回了本名,现在叫李曦纯。”
“但李曦始终是李曦。”
不管是李曦,还是李曦纯,那个人依然是当初的模样。
为何始终执着?他解不出答案,但是。
“或许是我滤镜过重,但在我心里,没人比得上她。”
19. 种子长在深渊
夜静,王煦初打车来到附四中。
大晚上不回家睡觉瞎转悠的神经病,大概只有他一个了。
附四中没什么变化,校外路边的香樟树长高了,底部的树杆涂了白色,整齐地站成一排,枝叶遮挡街灯,偶有晚风吹过,晕晃出影影绰绰的光。
校铃响起,王煦初看了一眼腕表,正好是十点半,这是校内高三住宿生关灯的提示铃。
他和李曦纯都是走读生,他家远一些,上下学骑自行车,每天晚自习补课结束,他先载李曦纯回家,再回家去。
那时李曦纯总背一个大书包,里面塞满她自认为珍贵的漫画小说。李母不许她看,她不敢放家里,也不愿放在教室任人随意翻阅,每天背着沉重的书包上学。
这可苦了他。
两家地址方向相反,上学不必载人倒是轻松,放学可不一样了,她的包重还占地,他也背一个,双重碍事。有一回经过减速带,李曦纯没坐稳,连人带包颠跌在地。
最无语是都摔倒了,这人还抱着那该死的书包不放!
“好痛啊。”记得那时李曦纯表情狰狞,坐在地上苦巴巴哭诉。
能不痛吗,手肘都擦伤流血了。
王煦初没好气,送她到学医务室,校医忙着帮她止血,结果这人受伤了仍不安分,把包里的书一本本拿出来检查,确认没磕没坏才松一口气。
当时他恨不得把书全扔了。
最后还是没扔,他在车头加装车筐,李曦纯不愿把书包放到车筐里,他便放自己的书包,总算没那么碍事。
偏偏这么爱惜书的人,班长把她的小说弄脏了,硬是不敢哼一声。
“班长不是故意的。”就这么安慰自己,然后自掏腰包再买一本新的,用封皮包好,小心翼翼珍藏起来。
王煦初不懂女生之间的相处模式,不解她为何不追究,她说有什么好追究的,学习要紧。
这时候知道学习要紧了,看课外书的时候怎么不知道?
说到底就是怂,王煦初懒得拆穿她,她不愿闹到明面上,自己只能继续配合,每天接送。
幸好这人只是心大不追究,不是傻子任人欺,这种事多了,她不乐意再借了,躲起来偷偷看。
偶尔班长或别的同学来借,他也会出面,说自己先借了,想看就排队,等不及就花钱买。
他可不是在帮她,要是再借出去再弄脏,又要多载一本新的书,最终苦的还是他。
对,他帮的是自己。
沿路往前走,是校门旁的黑板公告栏。
天色昏暗,看不清黑板上写了什么,王煦初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照亮了上面的期中考试排名。
他是校学生会纪律委员,偶尔帮忙管理校公告栏,这本是宣传委员的工作,老师们看他写得一手好字,总让他协助出校报。
节假日类板报倒是省事,多半是宣传委员画图,他写几行字,可像这种成绩排名公告,基本都由他负责。
李曦纯的字也很漂亮,不仅如此,她还会写各式各样的花样字,搭配符号和小图案,能把笔记整理得工整有序。
所以他经常偷懒,劝诱李曦纯帮他写黑板报。
还美名其曰这是互相帮助,“我帮你补习,你帮我写板字,互惠互助。”
李曦纯特别好骗,从不在意周六回学校忙活,手脚麻利地协助他完成任务。
粉笔字写写画画,她的手指也染上五颜六色的粉笔屑,忙到中午十二点仍不觉累,还擦着手笑问午饭吃麻辣烫还是沙县。
这人是真的笨。
帮她补习是老师的要求,根本没花多少时间,更重要是能给老师留下好印象,获得优秀学生的评定资格,可出一次板报,不仅需要提前定好初稿,还得花费数小时来完成。
这笔‘交易’,并不公平。
后来奢侈地吃了新开的自助火锅,新店有优惠,并非他良心不安想弥补。
李曦纯吃得欢,感谢他的请客,转头买了两杯冻饮料,把料多量大的那杯给了他,“我喝不完大杯的。”
王煦初接过来,心想蠢蛋果然是蠢蛋。
关了手电筒,王煦初站在校门前,隔着出入栏眺望不远处的教学楼。
教室关灯了,连栋的教学楼一片漆黑。以前他和李曦纯常常踩着最后一通校铃离校,李蠢蛋脑子不好,光是解决一道难题就要花上比旁人更多的时间。
刚开始王煦初是真的烦躁,一度怀疑这人的脑构造是否被改造过,不然怎么能笨到这个程度,甚至好几次劝她换科转班。
李曦纯自然察觉到他的不耐烦,嘴上抗议着,回家却偷偷做练习题,背诵难不倒她,可理科科目靠的不是死记硬背,她只能拼命补拙。
当然,她也有优势项,她的语文和英语分数很高,埋头苦学后,这两科成绩基本能远超他。
进步后李曦纯没有趁机炫耀,她依旧是那副模样,学习之余只关注自己感兴趣的事。后来王煦初才明白,每个人都有拔尖优势,若非李曦纯执意选择理科,她未必比他差。
她眼里的世界很简单,成绩不好,就努力学习,喜欢的东西,爱护珍惜,大概从小到大被保护得很好,每天都乐呵呵的,好像天生没有烦恼,仅仅是风吹进教室,撩起窗边白纱帘这么一件小事,都会高兴半天。
对了,她还特别喜欢分享,早上的朝阳,黄昏的余晖,落在地上像笑脸的光影……她总是随手拍下这种日常照片传给他。
偶尔还会给他捡来秋天的黄叶,夏天的花瓣,会给他带好喝好吃的零食,她爱睡懒觉,是学校有名的迟到大户,可为了不给他添麻烦,每轮到他值日的周五,都会提前调好几个闹钟……
过去的点滴,拥挤得望不到尽头。
原来他们曾经历过这么多事。
王煦初怅然。
但其实,他俩不过相处了短短一年半。
一年半,高三的第二个学期,她退学了。
毫无征兆,彻底离开。
他们甚至,还没来得及拍毕业照。
不仅没有合影,连毕业照也没有。
这些年,他虚空地惦记着一个见不着的人,不止一次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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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两人有机会拍毕业照,会是怎样的场景。
她个子高,可能会被安排到班级中间的位置,如果是这样,他一定争取站在她身后,在她头上偷偷摆出各种搞怪的小动作。
拍完班级集体照,她肯定会拉着他再单独拍照,或是在班级牌旁,或是在校门前,又或是在郁葱的香樟树下,反正只有他和她,两人对着镜头笑得灿烂。
他甚至都想好了,毕业那天给她准备一份礼物,送她喜欢的棉花娃娃或是漫画周边,陶瓷手办也可以,威胁她,不许忘记附四中的王煦初……
可这些,统统都是幻想。
王煦初眼眶酸涩,难受得要命。
不知什么东西灌了水发了疯,从深埋的泥地里挣扎着破土而出,以为朝天而去,殊不知种子长在深渊,难有重见光亮的一天。
他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夜深孤独这种事怎么想都觉得矫情,他只是,突然想知道‘Thirteen’有没有关好灯锁好门。
他是个尽职的店长,怎么可能为了听她的声音而故意打电话去问?
“嘟……嘟……嘟……”
良久,电话终于接通。
话筒无声,呼吸轻得几可不闻。
“是我。”声音有些哑,王煦初忙咳了一声,“你睡了吗?”
李曦纯没有问他为什么会有自己的号机号码,好几秒后才应,“没。”
声音很低,夹带着蝉鸣,王煦初以为她站在家里的阳台,又问,“你在做什么?”
这一回,李曦纯没作声了,只是一直通着电话,也不挂线。
彼此的呼吸声起伏,王煦初等不到回应,无奈苦笑,“是困了?”
自然也是安安静静的,王煦初对着话筒黯声自语,“给你做的饼干吃完了吗?”
“我过几天就回来了,到时再给你做新的。”
“……”
“我在‘Thirteen’主店拿到了新奶冻的配方,你说不定会喜欢。”
“还记得那天我让你问我,这些年过得好不好吗?”
“我说和咖啡一样苦,是骗你的。”
“比咖啡还苦,苦一百倍一千倍一万倍……”
“李曦纯,我回了四中。”
话筒那头的李曦纯终于有了反应,发出一声短促的气音。
“以前我常常回来。”
王煦初望着天空呢喃,“回来找你,猜你在哪里,在做什么,跟谁在一起。”
“李曦纯,如果,我说如果。”
“如果当年没有网上那些报道,你还会走吗?”
也不知道是谁发明了这么一个词,让人生出掩饰懦弱的空洞奢望。如果没有那件事,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
王煦初拿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他的得体、周到、理性全是出自过往经验的产物,唯独这个问题的答案,始终找不到参照物。
不得已,只能暂退到现实的对角,遥问当事人。
可惜,那张薄情的底牌,并没有共情他漫长孤寂的苦守。
“会。”
20. 这一切都是为她好
今天,李曦纯敲响了精神心理科张医生的诊疗室门。
两天前,李母来找她了。
在电话里骂得大声,斥责她放弃梁谦,错过这个金龟婿,李母好像痛失大半辈子的快乐,言语上根本不顾李曦纯的承受能力。
“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笨的女儿!别人都知道攀富找贵,你倒好,送也不要!”
“你知道林升怎么说吗,说你挑剔太过,说你贪得无厌,说我养出的女儿清高,不知该找怎样的金龟婿才高攀得上你李曦纯!”
“我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李母气急败坏,埋怨的音量一波比一波高,“你以为自己有什么了不得,你现在住的用的,哪样不是靠你林叔出钱搭线?没他帮你说好话,以你的条件谁乐意搭理你?”
李曦纯紧咬下唇,红着眼一言不发。
梁谦体贴,延迟至今日才与两家人道明彼此不合适,可表面的客套话说得再好,也架不住李母与林升一听便知何因。
刀子始终不停下,直往心窝剜,“这些年我为你花多少钱,挨多少骂,费多少心血,你是我生的,生了你这么个麻烦精,我当自己倒霉,认了。”
“可你就是来讨债的,我生你养你,义务责任样样做足,你呢?只知道趴在我身上吸血,李曦纯,我欠你的吗?”
她又失眠了。
第二天在小面店,暴食状况严重加剧,吃得快吐了,面店老板娘看不下去,硬生生掰开她手里攥着的茶叶蛋不让她吃。
她知道,她又不正常了。
张医生对上她憔悴无神的面容,急忙让她坐下。
“张叔,好久不见了。”李曦纯眼下乌青极重,牵强地扯起嘴角。
这些年,她几乎在药罐里度过。
刚开始是焦虑失眠、思维迟缓、无意识发呆、可控性暴食,到中期,渐渐出现反噬性厌食消瘦、恶心呕吐、长期出现幻觉、掉发、手抖、胸口后背疼痛、身体局部发麻。最后发展成近似癫痫的全身不受控抽搐。
记得第一次抽搐是在临市的家。
那时她被迫辍学,李母为处理她的事焦头烂额,经常不在家,而李昕上课外班去了,她每天独自一人呆在房间里。
无人对她普及心理疾病的严重性,哪怕反复梦见某段可怕的场景,也只当作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就这样,等她开始意识到自己不对劲时,已经晚了。
不知何时起,她浑身肌肉酸涨疼痛,身子各处难受不适,尤其是胃部,因反胃恶心,时常在半夜痛醒过来。
可上次在医院遇见王煦初后,她变得害怕去医院,更害怕给李母添麻烦,于是隐瞒家人,硬生生熬着。
直到某一天傍晚,她突然四肢发软倒在客厅,紧接着全身僵硬,身体不受控地剧烈抽搐,牙关乱颤口吐脏物,连眼球也不受控制往上翻。
这个状况是她始料不及的,她的意识愈发迷糊,秽物堵嘴呼吸艰难,根本无法出声自救,痉挛间还撞到茶几和沙发,全身痛得要命。
她以为自己要死了,那映入客厅的大片夕影,如披在她身上的悲怆丧布。
幸好李昕从课外班回来了,打开家门发现地上的李曦纯,吓得连连尖叫,扑上来用力按住她,十二岁的小女孩又慌又乱,不懂姐姐发生了什么,只能凭直觉抱紧她,扯着嗓子大喊救命。
很快邻居帮忙叫了救护车,李曦纯被送到医院,也开始了漫长的治疗生涯。
“张叔,我最近,好像又不好了。”
这几年,生活日渐趋于稳定,心态也慢慢得到放松,以为自己已经痊愈,原来并不然。
过不去的坎,一个接一个。
张医生劝慰她,“小纯,你看你的病历,上次你来我这儿已经是大半年前了,太棒了,我们又创下了一个新记录。”
是这样吗?
李曦纯迷茫。
离开时,张医生给她重新配药,并建议她尝试喝中药调理失眠症状。
“这是我夫人调理身子常去的中医馆,口碑很好,你可以去试一试。”
李曦纯收藏了那家中医馆。
离开医院,她依旧浑浑噩噩,在村里漫无目的绕了几圈,最后来到小公园。
从下午呆坐到深夜,直到挂掉王煦初的电话,才惊觉已是凌晨。
包里塞满了新开的药,她看着不远处的垃圾桶,恨不得把药全都扔了。
可她不敢,这是她的救命稻草。
星月寂寥,李曦纯抬头望着天空。
她果然是个废物。
日子照常,李母再气再怒也只能嘴上骂几句,无法真正逼她,来三楼找过她几次,见她不言不语,无力感涌上,生怕她胡思乱想,带她到处吃饭散心。
中途极力表现出讨好的姿态,解释自己只是一时言语冲动,并非故意责骂。
李曦纯无神点头,示意理解。
李母素来如此,愤怒冲动时,脱口而出的话语往往刻薄尖利,她早已习惯。
更何况,这一切都是为了她好。
适应新药的日子难熬,药物副作用大,她的皮肤变得干燥,身材也日益浮肿,晚上难以入眠,伴随掉发、四肢无力的症状,整个人显得憔悴苍白。
周末李昕和张小庭来找她,惊诧她的变化,发现她藏起来的药,知道她又复诊了,不敢在明面提,只能尽量陪着,李昕也不住校了,借口考试复习累,回来偷懒。
李曦纯顾不上这些,月初需要上新款,可她情绪不稳定,注意力难以集中,只能拖着,连同发货等急需处理的事务也耽误了。
李昕偶尔来帮忙,始终杯水车薪,工作进度落下,焦虑更甚,于是恶性循环,心情低落难以恢复。
无奈之下只能更改发货时间,全是预售制。
店铺权重流量因此大减,工作近乎停滞,她极少出门,吃喝全靠李昕照顾,每天抱着李十三在阳台晒太阳发呆。
楼下依旧热闹,那通电话后,王煦初再也没有找过她。
本该如此。
李曦纯自顾不暇,没有放在心上。
又过了大半个月,逐渐适应新药后,她的状态总算好了些,但失眠症状依旧严重,连续几天几夜无法入睡,李昕陪她去看中医。
老医师把脉,皱眉叹气摇着头说‘唉啊’,也不知症状是好是坏,最后她被扎了一后背的针,还熏了艾灸。
熏着熏着在中医馆里睡着了。
睡得前所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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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沉,醒来后精神好了许多,李昕耐心陪着她,帮她领药听医嘱。
“先喝一周药看看成效,喝完后复诊,药包五碗水熬成一碗,早晚各喝一次。平时要多晒太阳多散心,后生,谨记少思虑勤走动,千万别把自己憋坏了。”
李曦纯记住了。
李昕也记住了,行动力十足,马上预订下周末的邻市温泉度假,少思虑勤走动。
从中医馆出来,心情无比舒畅,十一月下旬冷空气来袭,寒流多日在粤城辗转停留,她只穿了薄卫衣,李昕生怕她冷,帮她披上外套,说扎针出了虚汗,可不能着凉。
她看着始终陪伴在自己身边的妹妹,心里感动烫帖。
才下午五点,两人打包了不少好吃的回三楼追剧,李昕明天有早课,晚上不能留宿,呆到十点便离开了。
结果净顾着吃喝,两人都忘了熬药喝药的事。
“姐,你赶紧熬药。”李昕打电话叮嘱,李曦纯本想偷懒明天再弄,李昕可不依她,一个劲催她熬药。
家里没有紫砂药煲,只能用煮花茶的玻璃壶顶替,她把药材全丢进水壶里,然后往里倒了五碗水,调到煮药模式。
还挺方便的嘛。
就是中药味大了些。
不是一般的大,越熬味道越浓,家里没有厨房,她的花茶壶放在工作的桌子上,热水沸腾,满屋蒸出中药味。
味道怪异,李曦纯被熏得脑子痛,好像在闻一股浓郁的动物粪便味,李十三扛不住,早早溜到阳台去了。
记得老医师叮嘱这药起码要熬四十五分钟,可这才过了半小时啊。
最后实在臭得受不了,也顾不上户外的蚊虫了,李曦纯匆匆打开阳台落地窗通风。
乖儿子,有难同当,有臭同闻。
通风后总算好受了些,正抱着李十三在阳台上等待,突然眼前一黑,阳台灯熄了。
怎么回事?灯坏了?
惊诧回头,屋内的灯也全熄了,伸手不见五指。
可街道灯火通明供电正常,李曦纯紧张地抱着猫儿子进屋,借着月光摸到桌子上的手机,打开手机筒照明。
是楼里跳闸停电,还是被人摸空门了?
总电闸在二楼,李曦纯不敢乱开门,她记得‘Thirteen’是十点关店,也就是说现在整栋楼只剩她一人,必须保持警惕。
从阳台往楼下张望,发现‘Thirteen’也是一片漆黑。往常‘Thirteen’营业结束仍会整夜亮着路灯,现在灯全熄了,看来是跳闸停电了。
不会吧,她熬个药也能停电?臭到连线路也罢工了?
李曦纯把李十三关进阳台,踢着新买的卡通鸭棉拖鞋下楼去。
楼道阴暗漆黑,她亮着手机电筒往二楼走去,刚拐弯,竟看到王煦初举着手电筒站在总电闸开关前。
他怎么也在?
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她站在三楼的步阶上进退两难,王煦初听见脚步声,转身望了过来。
黑暗里,唯余两道光柱直直洒落地面,冷白的光圈映照着二人的脸,遮掩了彼此的表情。
尴尬的气氛无形流窜,李曦纯有些局促,大半个月不见,好像,又生疏了些。
21. 我以前牵过你的手
王煦初抬头望了三楼一眼,“你家停电了?”
随即回过神,李曦纯站在原地应,“跳闸了。”
“是我的疏忽。”王煦初语气淡淡的,“店里来了新机器,我在调试,好几台一起开,没注意电压。”
李曦纯能感受到他态度的转变,并非介意,反倒是预料之中。王煦初看似和善,实则骨子里藏着傲气,她的实话实说,必然惹他不快。
以前她会尽量照顾他的情绪,不仅他的,她总是努力察言观色,优先周围人的心情。
与王煦初相反,她不擅长辨识他人的厌恶与喜好,于是格外关注别人说话的口吻以及微小的动作表情,一旦察觉异常,便下意识判问自己哪里做错。
然后强逼自己刻意迎合。
李昕总说她是讨好型人格。
她倒不觉得自己到那种程度,起码现在面对王煦初不是。他问了如果,她回答否定,诚心实意。
若答案称心,皆大欢喜,若不如意,只能表示遗憾。
李曦纯‘哦’了一声,指尖捏着绒毛马甲的小毛球,“那你站在那儿干什么?”
“等房东的电话。”王煦初随手拨了拨电闸上带密码的挂锁,“这锁设了密码,他自己也忘了,说是记在家里的日历上,正赶回家找。”
原来是这样,大楼总电闸箱常年落锁,之前打雷跳闸,她也向房东问过密码。
“密码我知道,你等会儿。”说着李曦纯翻看手机备忘录,“3210。”
“真这么简单?”王煦初半信半疑转过身去试密码,咔嚓,挂锁开了。
“……”
听见开锁声,李曦纯迈开步子走过去,却忘了自己正站在楼梯步阶上,四周昏暗,她新买的棉毛拖鞋笨拙偏大,下踩时没找准落脚点,整个人踏空下坠,不受控地往前倒。
“啊——”
惊呼声伴随摔倒的动静响彻楼道,王煦初闻声回头想冲过来扶已来不及,眼睁睁看着她从楼梯中央跌至平地。
亮着光的手机被甩出好几级步阶才停下,王煦初飞扑过来时刹不住脚,就这样踩到手机上,碎屏的吱嚓声格外清脆。
可顾不上这些,他双手把李曦纯扶起。
“没事吧,有没有摔着?”
王煦初手上的电筒随着他的动作乱晃,倒是李曦纯的手机安静地躺在地上,苟延残喘地发光发热。
“没事。”
只是磕到膝盖,不算痛,李曦纯坐在步阶上拍净掌心,脚上的棉拖鞋不见了,脚底一片冰冷,刚才隐约听到落地的啪嗒声,怕是滚到楼下去。
伸长脖子朝楼下张望,可楼道太黑无法找,“你快去拉电闸,我鞋子掉了。”
王煦初依言照办,‘啪’的一声,楼道恢复亮光,他再次走上前检查李曦纯的情况。
“真的没事?有没有伤到哪里?”
表面看着和往常没两样,只是头发乱了,身上的绒毛马甲也歪了,李曦纯把马甲外套穿好,到处找自己的棉拖鞋,只找到其中一只。
“我的鞋子好像掉一楼去了。”她站起身,想到一楼看看。
“你别动,我帮你找。”赤脚不便,王煦初主动跑到一楼帮她捡鞋。
回来时,发现她正踮着脚尖撩起长裤,弯身对着膝盖吹气。
还说没事,“受伤了?我看看。”
“没伤。”李曦纯放下裤腿,“只是擦破皮而已。”
“我看到你膝盖流血了。”
“你眼花。”
王煦初瞪她。
李曦纯撇开视线装作看不见。
确实不严重,就一点小血珠,回家贴个止血贴不比你的‘看看’有用?李曦纯道谢穿上鞋,正要起身去捡手机,猝不及防被他攥住手臂。
力度拉扯,她下意识要躲,缩着肩膀挣他的手,王煦初却不放开,“李曦纯,我刚才也扶你了。”
声音透着冷意,李曦纯微愣,动作顿住了。
“你没有像上次那样尖叫,现在我碰你,你也没有大声喊。”
重遇的第一天,王煦初不理解李曦纯的抵触,原以为是太久没见所致,后来观察发现,张小庭也从不碰她。
也就是说,与讨厌无关。
“李曦纯。”王煦初仍不放手,他往前逼近一步,俯凝着她轻颤的眼睫,“我以前牵过你的手。”
高三第一学期,十二月份,附四中将要举办隆重的成人礼。
王煦初对例行公事的活动并不上心,李曦纯却很兴奋,她已正式踏入十八岁,尽管生日早过了,但热情依然不减。
“今年真幸运,能在学校过生日和成人礼。”
国庆黄金周出生的她,每年生日都是在家里度过,今年因高三补课可以留在学校庆祝吃蛋糕,小寿星激动了许久。
蛋糕是很小的四寸蛋糕,没有蜡烛也没有许愿,晚自习后,李曦纯和邻班好友汪琴一起庆祝。
自然也有王煦初一份,只是王煦初不喜甜食,没她俩的份量大,三人在教室边聊天边吃甜腻腻的水果蛋糕。
生日寿星最大,李曦纯软磨硬泡恳求副班长网开一面,“今晚别复习了,生日耶,是人生中很重要的日子。”
每年都有生日,能有多重要,王煦初不理解,但还是随她了。
离校后,王煦初先送两位女生回家,李曦纯与汪琴的家方向相同,只是汪琴的家更近一些,汪琴回家后,李曦纯聊起两个月后的成人礼。
成人礼初定在校外举办,地址还没公布,王煦初是校学生会干部,早已知晓选址安排。
李曦纯向他打听,王煦初不说,惹得寿星连声哼他。
“真拽。”李曦纯不服气地撇了撇嘴角,“我问别人去。”
王煦初只觉得好笑,“你能问谁?除了我,你在学生会还有认识的人吗?”
“唔……我问柏哥!”
柏哥是他们班的数学老师兼班主任,随和亲切,班里人人喊他柏哥。
“你好意思去问?上次月考,你数学考了八十七分。”
“……”
成绩打压最让人来气,李曦纯跨着大步子往前走,王煦初被她气昂昂的背影逗笑。
可没走几步,李曦纯突然折返回来,一手指着不远处昏暗影绰的树梢,一手抓住他的自行车把手不停地晃,“王煦初你快看,树上有东西!”
月黑风高,坚定唯物主义观的王煦初险些动摇了信仰。
“那是猫吗?”李曦纯视力五点零,问轻度近视的王煦初,“你赶紧戴上眼镜看看。”
眼镜又不是望远镜,王煦初没好气,“你可以出声喊它。”
“高端的生物往往采取直接的辨认方式!”
李大聪明被自己逗笑,大声喊‘咪咪’,黄色的狸花猫转过身来,一双反光镭射眼盯着他们。
“真的是猫。”李曦纯捡起树枝朝小猫挥了挥,“咪咪,你怎么不下来,是卡腚了吗?”
卡腚……
“不行,我圣母心泛滥,我要救它!”
说着李曦纯一把扔掉手里的树枝,放下书包作势就要爬树,王煦初无奈,“猫会爬树,它能爬上去,也能自己爬下来。”
“万一它真的卡住了呢?”李曦纯死心不息攀着树杆,“放心,我小时候在外公家经常爬树,身手一等一敏捷。”
王煦初不劝了,主打一个‘放下助人情结,任由他人摔死’。
反正树不高,真摔了也不断腿。
可刚爬上一半,还没等李曦纯碰到猫,小猫忽然‘喵’的一声跳到旁边的树杆上,又顺着枝桠往下爬,纵身一跃稳稳落地。
落地后甚至回头看了树杆上的李曦纯一眼,那鄙夷的眼神,充满了对愚蠢人类的质问与不屑。
“噗!哈哈哈……”
王煦初笑得大声,他也说不清楚被什么戳中了笑点,只觉好笑,连李曦纯翻白眼的表情也莫名觉得逗。
十月的风,伴随乌鸦悠扬的长鸣显得格外调皮,王煦初的笑声真情实感不掺杂一丝友谊,堪比雪上加霜的BGM,李曦纯羞窘,恨不得一辈子挂在树上当树濑。
“有什么好笑,本人见义勇为女中豪杰,岂容愚等无心之人耻笑。”
女中豪杰嘴上喋喋不休,气闷地顺着树杆往下爬,王煦初笑归笑,见状还是朝她伸出手,“来吧豪杰,可别摔了,不然我笑得更大声。”
“哼!”李曦纯本要扶上他的手,被这么一说,忍不住拍他掌心。
“谁稀罕你帮,就这点高度还摔不死我。”
说着赌气收回手,可王煦初飞快抓住她的手,顺势托住她的手臂,半举半抱把人拖了下来。
少女的手不及他的手掌大,又软又暖,她的个子高,手指却长得短小,掌心肉软嫩,像白乎乎的馒头。
放开时,掌心残留暖意,王煦初看了一眼她剪得短圆的指甲,“都脏了。”
李曦纯却道,“你的手好凉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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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习惯了。”
两个月后的成人礼,李曦纯送给他一双针织手套。
原以为是特意为他准备的礼物,谁料不是,这人没良心,敷衍得连借口也懒得编。
“是我自己织的,本来打算送给汪琴,可第一次织有点难看,尺寸也偏大,我重新织了一双给她,这双给你吧,丢了怪可惜的,你骑车可以戴。”
王煦初郁闷,他又不是专收垃圾的回收站,怎么丑的漏针的才给他,还是粉色,他拒绝收下。
后来手套去哪儿了,王煦初记得牢,送给同班另一位女生了。
那名女生见王煦初不收,问李曦纯能不能送给她,说自己也是骑自行车上下学,双手被风刮得生疼,李曦纯大方送了。
徒留下王煦初在成人礼仪式上生闷气。
然而这些,她全忘了。
“我什么时候跟你牵手了!?”
作为当事人李曦纯表示绝不可能,“我洁身自好可没有碰过你。”
像被踩尾的炸毛猫,李曦纯咋咋呼呼,“你说话不可信净爱忽悠人,说什么怕黑,刚停电怎没见你害怕,还不是一脸淡定到二楼来。”
“……”
“赶紧放开。”李曦纯甩手,“别靠我这么近,男女授受不亲懂不懂,小心我喊非礼!”
辩驳有理有据,完全没有插话的机会,王煦初早晚要被气死。
与其说她心大,倒不如说她的心思根本不在自己身上,暗示的言语举动无比明显,可她始终没往别的方向想。
都说钢铁直男不解风情很气人,可钢铁直女直起来,更气人。
“李!曦!纯!”王煦初咬牙切齿。
李曦纯肩膀一颤,不服输呛声,“干什么!”
或许是天生与王煦初八字犯冲,只要这人语气重一点,她的叛逆心便控制不住冒出来,果然冤家聚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二人双双瞪眼,自然是他败下阵来。
满腹怨气无处可发,王煦初千怨万怨只能怨自己放不下,刻意冷淡了大半个月,见她受伤马上弃械破功,忍不住关心的是他,止不住心痛的也是他。
活脱脱的输家。
强逼自己深呼吸冷静,王煦初放软了声,“是我不对,是我胡说八道,你膝盖受伤了,先处理伤口吧。”
“都说了只是擦破皮,大惊小怪。”李曦纯挣开他的手。
王煦初张口正要说什么,隐约闻到一股又臭又糊的焦味,拧眉抬头望向三楼,“是什么味道?”
“啊!我的药!”
这一提醒李曦纯也闻到了,要命!她忘了自己还在熬中药!
忍着痛直往楼上跑,王煦初怕出事也连忙跟上,走了几步才想起李曦纯的手机还躺在地上。
转身把手机捡起来,一看屏幕,全碎了。
“……”
来到三楼,味道更重了,呛鼻得很,进屋后看到李曦纯从玻璃壶里倒出一碗浓黑的中药,王煦初再也忍不住捂紧鼻子。
“你在煮什么?凉茶?”
李曦纯回头瞪了他一眼,“怎么,大郎,你也想喝药?”
王大郎敬谢不敏,“你身体不舒服吗?”
“养生。”碗里的药烫手,李曦纯放在桌子上晾凉,幸好没有糊,只是这味道着实不好闻。
她打开落地窗通风,被关在阳台上的李十三趁机走进来,起初李曦纯没在意,下一秒才想起没关户门,急得大嚷,“快!关门关门,猫要溜出去了!”
说着便要去抓猫儿子,可李十三早已从她脚边钻走,王煦初眼疾手快,弯身追上前一把将猫逮住。
李曦纯松了一口气。
“这小家伙养得真好。”王煦初抱起李十三,毛发柔软,猫身肉嘟嘟的,像抱着一坨沉甸甸的棉花糖,毛茸茸的长尾巴扫过皮肤,和鸡毛掸子没两样。
就是鼻子上的感叹号花纹过分抢眼。
“也不看看是谁养的。”李曦纯嘟嚷着去关门,门锁发出咔嚓声才猛地反应过来,等等!她为什么关门,她要把楼下老王‘请’出去才对啊。
重新把门打开,李曦纯把李十三抢回来,“你跟着我上来做什么,快走吧。”
眼尖注意到他手里的手机,伸手拿过来,“这是我的手机吧,谢……”
然而‘谢’音未落,便对上支离破碎的手机屏幕。
李曦纯傻眼,控诉脱口而出,“你残暴不仁!”
“……”
22. 难道没人值得你留下?
话刚出口便后悔了,她想起手机是自己甩出去的。
追责欠缺理由,注定手机命中有此劫,李曦纯脸容微讪,“呃……”
“抱歉,刚才不小心踩了一脚。”王煦初抢先开口,“我明天买一台新的赔你。”
对比之下更显自己无礼任性,李曦纯良心受到千吨谴责,要多痛有多痛,“算了,也不全是你的原因……”
锁键和主板没坏,李曦纯点了几下,手机亮了,勉强能用,只是屏幕几乎全碎了,坑坑洼洼的,必须换新的手机屏。
“换个新屏幕还能用,手机是我自己摔出去的,不用你赔。”
说着李曦纯眼珠子转了转,心虚却大胆,“之前我弄脏了你的衣服,一件抵一件,咱们算扯平了。”
这笔买卖还真是划算,王煦初佩服她东绕西绕居然能扯到自己的马甲上。
“抵不平,手机换屏幕不便宜,洗衣费没多少钱。”
“什么洗衣费?”这话一出惹得李曦纯瞪他,“你那会儿不是死活要我赔吗,还说什么折旧四千八。”
最可恶的是她上纪口口的官网查了,那破玩意原价居然要一万多。
“忽悠你的。”王煦初忍住嘴边的笑意,“你也说了,我说话不可信。”
果然是狼来了。
“反正手机不用你赔了。”李曦纯坚决与隔壁老狼划清界线,“你赶紧走吧。”
主人家毫不留情,他再厚颜也做不出强留下来的事,但不留下不代表他乖乖离开,王煦初人站在屋外,右手却抵住门框不让她关门。
“喂!”
“嗯?”
“你的手跟我家大门过于暧昧了。”李曦纯瞪着他的魔掌。
王煦初被逗笑,嘴角高高扬起。
笑笑笑,有什么好笑的!李曦纯没好气,“电来了你还站在这儿做什么,不是要调试机器吗,赶紧下去呀,店里亮着灯开着机器,浪费电,可耻!”
“长得高也是浪费可耻。”王煦初煞有其事点头,“反正在你眼里,我活着就是浪费氧气,给地球增加负担。”
“那你赶紧捅自己几刀。”李曦纯语气凶巴巴的,嘴上敷衍‘夸’他的自知之明并认真批评他的知行不一,没差点亲自动手掰他的手了。
王煦初也不恼,看了看她怀里昏昏沉沉的李十三,嗓音轻柔,唤了一声,“十三。”
“干什么!?”
应声的是李曦纯。
严格来说,是过去的李曦。
王煦初定睛看着她,眸光微凝。
屋内的灯光在背后漫散,洇开一片飘忽的影,她的五官朦胧,半张脸如陷虚光,偏偏那双黑色圆瞳亮而有神,显得尤为不真实。
这无疑是一处值得定格的‘好景’。
没由来想起曾无数次按下的快门。
在各地游历的日子里,王煦初模仿别的博主购置了单反照相机。
其实他根本分不清尼康和佳能的性能,也不会光线明暗、对焦分格以及各项模式的调节,更别说弄懂曝光色调白平衡等复杂的参数。
他班门弄斧,最终手里的相机成了道具摆设,佯装出文艺的岁月静好。
短暂的‘艺术’没有标准,好坏全靠站队与热度,他深谙人设之道,每一步都走在固定路线之中,扮演好自己的角色,以人设换取最大的流量与话题。
羡煞旁人的赛道,起点往往不磊落。
指尖叩在户门上,轻得几乎荡不起回音,连同这声‘十三’一并钻进彼此的耳膜。
李曦纯终于反应过来。
神情浮现惊诧,头一偏,垂在肩颈上的红发微微翘起,她个子高挑,肩背直而薄,身形与体态极好,当之无愧‘十三’的书模。
回避的小动作带着自欺欺人的意味,王煦初视线下移两寸,最终落在她微启的唇上。
良久后,才出声问道,“汪琴,你还记得她吗?”
久违且熟悉的名字,李曦纯诧异王煦初仍记得汪琴。
半个月前,她的旧友汪琴通过旧手机号给她发来讯息,说准备结婚了。
她和汪琴自小关系好,两家也住得近,从幼儿园到高中,总是一起上学放学,形影不离。
多久没见汪琴了?十年了吧。
这些年,汪琴坚持给她的旧手机号发短信,聊高中毕业的事,念的大学,谈的恋爱,实习的工作,生活的琐碎……很多很多。
她的旧手机是当年的诺|基|亚,长期关机,只有偶尔深夜,才会开机看一看旧友发来的消息。
只是,她从不回复。
不知道怎么回,汪琴的日子循步前行,她却好像永远困囿在原地。
而汪琴在讯息上说,婚期在明年一月中旬,希望到时能见一面。
小时候,她俩说好了当对方的伴娘。
懵懂的小女孩对着蓝天幻想未来的白马王子,白色的婚纱,美丽的捧花,亲朋好友的祝福……一切纯粹天真,可李曦纯很苦恼,因为小李昕也憧憬当姐姐的伴娘。
“好吧,我让给小昕妹妹。”幼时的汪琴很大方,还甩了甩胸前的红领巾,“但你一定要当我的伴娘,我是独生女,没有姐妹,小纯,你就是我的姐妹。”
李曦纯眼圈泛红。
怎么会不记得,那是她最好的朋友。
“同学聚会那天,她也来了。”
王煦初聊起半个月前的附四中聚会,“她的未婚夫是我们班的大杰,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谈的恋爱,在同学会上办了一场求婚仪式。”
那是她缺席的见证,李曦纯垂下眼睑安静听着,双手紧紧搂住怀里的李十三。
“汪琴喝醉了。”碎刘海遮住了眉眼,王煦初无法看清她此刻的表情,“她说找不到你,说你不回去。”
思绪伴随遗憾慢了半拍,李曦纯抿拢着唇一言不发。
王煦初并不奢望她会应声,李曦纯就是这样,不愿回答的问题,不愿面对的旧事,一概逃避沉默。
这个人,心是狠的,是坏的。
“她还骂我。”
酸涩在鼻尖漫开,王煦初的声音隐含无奈,“骂我害了你。”
情绪终于有了波动,李曦纯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王煦初捕捉到她眸中溢出的水雾。
不知有什么东西在胸膛乱撞,压抑太久的痛顷刻坍塌,在围墙那头高声呐喊着冤,一寸一寸击退理智。
留在原地的人何其无辜,不辞而别最是可恶。
“李曦纯。”
王煦初如鲠在喉,嗓子如含粗砂纸,辗转而出的话语不知是怨是怒,带着尖刺,犀利且刻薄,“为什么要走?”
“那时候,难道没有人值得你留下?”
为什么非离开不可?
为什么一声不哼走了?
诘问下,李曦纯愣怔,神情变得委顿,眸光如熄灭的烛,她手指蜷曲,指甲无意识紧捻指尖上的嫩肉。
尖锐的痛意上涌,她却似乎不懂收力,全身越发紧绷,怀里的李十三被勒得紧,‘喵喵’叫唤着不停挣扎。
小猫体胖,用力挣动时难以抱稳,李曦纯被猫叫声吓得一惊,肩膀耷拉下来,仿似四面受敌的败兵,惊惧不安。
眼见李十三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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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挣脱李曦纯的怀抱,王煦初眼疾手快把猫接了过来。
掌心不小心触碰到她的手背,竟凉得生寒。
而李曦纯无知无觉,头始终低垂着,视线盯着地面不放,拳头紧攥,浑身颤栗。
“李曦纯?”王煦初凑前去唤她,隐隐察觉她反应奇怪,伸手碰她的手,却被她一把甩开了。
“你喊什么!”
抽泣声与吼叫声猝然迸发,她的眼圈通红,像躲避致命的病毒般慌不择路连连后退,隔着两三步的距离,恶狠狠地瞪着王煦初。
情绪难控,她的暴怒与窒闷极端拉扯。
若是别人,她必定把梦魇匿于人后,然后像往常那样选择沉默独自消化,可眼前的人是王煦初!是可恶又毒舌的王煦初,是不管她的感受,残酷无情掀开她伤疤的王煦初!
当年会不会离开?
当然会!她只恨自己没有马上逃出临市!恨自己又再次去了那家该死的医院!
“我走不走跟你有什么关系?你问什么啊,当年赔你家的钱不都给了吗!你到底还想怎么样!”
李曦纯哭得狼狈,泪水模糊了视线,她只想把人赶走,只想拿回自己的猫,可步子刚迈出,不小心被毛拖鞋绊倒了脚,整个人不受控扑跪在地。
原本受伤的膝盖猛一下狠磕到地板,痛得她牙关直打颤,手掌也擦伤了,火辣辣的痛,一连摔了两回狗啃屎,又痛又丢脸,于是哭得更大声了。
她就不应图九块九包邮买这双该死的黄毛鸭棉拖!
“呜呜啊……痛死了!”
王煦初傻眼,见她哭哭啼啼急忙关上门把猫放下,“撞到哪儿了,我看看。”
“滚开!”李曦纯一屁股坐在地上,拿脚踹他。
黑色长裤落下一个鞋印子,王煦初懒得跟她计较,起身找药箱,“家里有纱布吗,不是说有止血贴吗,放在哪儿?”
李曦纯却不搭理他,抹掉眼泪把猫儿子抱进怀里,“你赶紧走。”
王煦初只当没听见,屋内就一个大收纳柜,很快便找到药箱,东西倒是齐全,他快步走过来,“我先帮你处理伤口,裤子都染血了,自己感觉不到痛吗?”
闻言李曦纯弯身去看,果然染血了,灰色的运动长裤在膝盖位置晕开一大片暗红,看着都痛。
李曦纯马上想到相克论,并无脑笃定王煦初就是她的天煞克星。
他俩就该老死不相往来。
“用不着你管,我自己会处理。”李曦纯声音冷硬,扶着玄关柜站起身来,她宁可流血忍痛,宁可废一条裤子,也不愿让王煦初看轻自己。
已经够丢脸了,二十八岁的人,不管不顾耍泼,莫名其妙疯闹,她只恨不得一棍子把目击者敲晕,让他永久失去这段记忆。
王煦初正要说什么,手机响了,铃声打断了二人的僵持。
是房东打来的电话,告诉他电闸锁的密码。
挂线后,王煦初也恢复了理智,裤子上的鞋印还在,他多的是理由让她服软,只是殷红的血迹过分刺眼,心里很不是滋味。
尤其是她刚才冲动喊出口的话。
钱是赔了,他还想怎么样?
她不知道,他想要的可其多,如何敢说。
放下药箱,王煦初闷着声劝,“伤口太大,要用医药纱布包扎。”
言多碍耳,自然得不到回应,王煦初舌尖顶了顶上颚,满腔的话被眼前人低垂的眼睑迫咽回去。
离开前,王煦初站在门外踌躇,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讨好,“中药很苦吧,我给你送点糖来?”
李曦纯崴着脚把门关上。
23. 亲爱的姐姐
这一夜,她终于不再失眠。
只是睡得不安稳,飘忽的梦境断断续续,她看到小时候父亲为自己置办的公主城堡床,粉色的蕾丝大蝴蝶结钉在床头,父亲哄她小曦是最可爱的公主。
下一秒,蝴蝶结化成真正的蝶飞走了,她想把蝴蝶捉回来,可小蝴蝶越飞越高,振翅而去,又莫名幻化成闪烁的灯泡串。
未等李曦纯看清这如星星般的光串,灯熄了。
黑暗中,有人强迫她喝药。
很臭很苦的中药,和塘泥水一样黑,她不愿意喝,那个人强行把药灌进她口中。
未等她尝到药水苦涩的味道,敲门声先惊醒了她的梦。
愕然睁眼,映入眼帘的是地上的枕头,她睡姿不好,枕头和被子各自占地为王。
原以为是李十三在外头扒拉房门,刚要抱怨猫儿子不消停,可察觉动静似乎不对,她竖起耳朵认真听,确认有人在敲家门。
抓起床头的手机看时间,可手机不知何时关机了,怎么按也没反应。
摔过后不仅屏幕不灵,连电池也坏了。
天已大亮,阳光从窗帘缝隙透进,不知时间,估计是李昕打不通她的电话,回来找她。
“等会儿。”
李曦纯打着哈欠朝外喊,黄毛鸭棉拖鞋被她赌气扔进垃圾桶了,懒得翻出旧拖鞋,披上外套赤脚走出房间。
今天的气温又降了些,为防止碰到膝盖上的伤,她特意换上运动短裤睡觉,离开了被窝,双腿哆嗦着冷。
“来了来了。”李曦纯边喊边打开户门。
竟是王煦初。
呆滞了半秒,她反手就把门关上。
可王煦初比她动作更快,手臂用力抵住门框,“你有必要这样吗?”
“你烦不烦,你又要干什么?”李曦纯没洗脸没刷牙,顶着一头黑红相间的鸡窝毛瞪他。
王煦初看她上身披着厚外套,下身露出两条长腿,光脚不穿鞋踩在地上,膝盖的伤口也不处理,就这样乱七八糟地贴了一堆止血贴,不知该如何吐槽了。
“不冷吗,长裤袜子也不穿,今天只有六度。”
“你管我!”
当然冷,还不是你敲门她才被迫离开被窝,李曦纯凶巴巴蹙眉,头一动,头发像鸡冠子似的晃了晃,“你上来做什么?”
王煦初被她冲天的鸡窝头逗笑,硬是强忍着,“你的手机关机了,打不通。”
“然后呢?”
“我给你买了新的。”
说着,王煦初从袋里拿出新手机包装盒给她看,又拎起一个食盒,“还给你装了点饼干和雪花酥,都是甜的,喝完药可以吃,这盒是雪媚娘,是你以前喜欢的口味。”
李曦纯满目警惕,并不领情。
见她不接,王煦初又扬了扬袋子。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李曦纯深谙‘陌生人给我糖不接不接’的生存之道,“不好意思王先生,咱俩不熟。”
左一句‘不熟’右一句‘王先生’,王先生被‘此地无银’的不熟关系折服,“我只是来赔你手机。”
“都说了手机不用你赔。”
可冤大头执意送钱上门,拦也拦不住,王煦初刻故意拖长语调,“那我该夸你善良体贴,还是该夸你懂事为我着想?”
“???”李曦纯犯恶心,“谁体贴你为你着想?又不是黄金圣斗士,别往自己脸上贴金。”
“如果不是,赔你的手机为什么不收?”
王煦初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说得平静又无耻,“怎么,你心疼我赚钱辛苦?”
“!”不过短短一夜光阴,这人的脸皮更厚了,李曦纯头皮发麻,要不是脚伤了肯定踹他两脚大骂他厚颜无耻。
“我自己都不心疼,你心疼什么?”
厚颜无耻之徒还要继续说,被李曦纯一句‘闭嘴’打断了。
也不知是天气太冷还是王煦初太疯,李曦纯全身鸡皮疙瘩集体起立抗议,定神数秒后一把夺走他手上的袋子,趁他没反应过来,飞快将人推出门外,‘啪’的一下把门关了。
世界清静。
她把袋子丢在玄关柜旁,火速钻回被窝。
反正是王煦初上赶着赔她手机,她又不是傻子,不要白不要。
而且旧手机是真的坏了,她长按开机键,没反应,试着充电,依旧黑屏。
李曦纯沮丧,她的爱机不会就此寿终正寝了吧?
一番折腾后,她放弃了,怎么按也没反应,最后不得不裹紧被子把玄关的新手机拿过来。
插卡开机,各种页面点击,终于看到时间,什么玩意,现在才十点十五分?
减去她捣腾手机的时间,王煦初十点不到就来找她了?
扰人清梦!
手机提示音几乎不断,运营商发来十数条未接来电的短信,全是王煦初一个小时前的来电提示。
李曦纯没理会,忙着下载常用的软件APP,正忙碌,一条短信弹出界面。
‘还没吃早餐吧,我给你买了抄手,放在你家门口了,记得拿,不然泡糊了。’
这人殷勤过头了吧,未等她按删除键,下一条短信又来了:‘对了,为什么面店老板娘说我是你的弟弟?解释一下,亲爱的姐姐。’
???
屏幕里的‘姐姐’二字仿佛结了印,再加上‘亲爱的’威力,吓得李曦纯手指打颤,作贼心虚把短信删了。
接下来开启一天的工作,李曦纯本着浪费可耻的伟大精神,把王煦初送来的抄手和零食全吃了,吃饱喝足后着手处理之前落下的订单。
自然还要继续熬中药。
怪不得古人总说煎药熬药,闻着这味道,可不就是煎熬吗?
味道酸臭刺鼻,李曦纯用夹子夹住鼻子,喝完药又继续忙碌,李昕给她发来消息,说班里临时组织聚餐,今晚九点后才回来,没办法陪她吃晚饭。
李曦纯让她在学校留宿,免去来回奔波的麻烦。
可李昕坚持,李曦纯只好随她了。
晚饭在小面店解决,她先用小推车把积压的订单包裹拉到驿站去,寄出后又取了退件,补充寄收面单和快递袋,把东西全装进小推车里拉走了。
等她忙完到小面店已是晚上八点,她照例点了清汤抄手。
“今天你弟弟来买,也跟我说不放辣。”老板娘笑眯眯的,“他还特意问我,你平时爱吃什么么,说是给你买的,你弟对你真不错。”
“……”
怎么了老板娘,你也想上契认个弟?
晚饭连着宵夜一起吃,李曦纯点多了,吃饱后还有剩,正准备把剩下的蒸饺打包带走,冷不丁看到某弟弟走进店里来。
这是什么狗屎运,她都特意挑‘Thirteen’最忙的时候来吃了,居然还能碰见楼下老王。
王煦初走到她身旁,拉下黑色冲锋衣领口的拉链,说话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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吻熟稔自然,“吃完了?”
“对,吃完了,再见。”李曦纯不打包了,拉起小推车就要走。
王煦初却是一把按住她的推车,“不是还有半笼蒸饺没吃吗?浪费粮食可耻。”
“……”
“比耗布料耗电的人更可耻。”
“我打包。”李曦纯转身问老板娘拿打包盒。
“用一次性塑料盒也可耻。”
“你今天也用了!”李曦纯没好气瞪他。
王煦初扬起嘴角笑笑,“手机还有钱吗?”
话题转得突然,李曦纯一愣,老实交巴点头,“有啊。”
“我手机没电了,身上也没带现金。”王煦初拿出自己黑屏的手机晃了晃,“肚子饿了想吃碗面,你能先借我吗?”
李曦纯郁闷,可又不好拒绝,“那你赶紧点餐,我帮你扫码结账。”
谁料王煦初一把将她按坐在卡座上,硬是挤着她坐进内头,“坐下来吧姐姐,等我吃完了再付。”
一声‘姐姐’喊得李曦纯浑身鸡皮疙瘩直竖,“我为什么要等你吃完?你点了,我直接付款就可以走了。”
“要是吃完老板说我没结账怎么办?”王煦初大条道理,“到时候你走了,我手机没电找不到你,没人给我作证,你去警察局捞我?”
“弟弟,你想象力真丰富。”
“这是防范于未然。”王煦初失笑,点了一碗云吞面,“而且胡扯有益身心。”
李曦纯懒得理他。
“手机用得习惯吗?”王煦初问道。
“用不惯。”李曦纯摇头,她的旧手机用五六年了,王煦初赔给她的是最新款。
她去维修店咨询过,旧手机问题严重,得换屏幕和主板,不仅维修费贵,还要等屏幕配货。
大写的心累。
“我的手机型号和你的一样,不懂设置可以问我。”
“谢了,任督二脉突然开窍,无师自通不必求人。”
言语冷酷,王煦初并不放在心上,云吞面端上来了,他问李曦纯要不要再吃,可以分一些给她。
“不要,我自己的饺子都吃不完。”李曦纯说着把剩下半笼蒸饺推到他面前,“这个也给你吃吧。”
王煦初接过来,“这是你的晚饭还是宵夜?”
有区别吗?李曦纯反问他,“你今天怎这么早下班,平常‘Thirteen’不都是十点才关门吗?”
“天冷了,生意不好,早点关店节约电费。”
“?”
“钱没挣上,我现在借面消愁。”
“……”
胡话说完了,王煦初语调一转,毫不留情拆穿她,“少见你主动问我的事,打听‘Thirteen’的关店时间,是为了以后避开我?”
确实如此,企图被识穿,李曦纯的表情心虚且微妙,装作听不懂别过脸,无意看到墙上的菜单写着云吞面十二元。
才发现不知何时涨价了。
等王煦初吃完,李曦纯起身结账,刚付完钱,李昕的消息弹出来了,说正在等地铁,问李曦纯饿不饿,她可以顺道买宵夜。
李曦纯低头打字回复,瞥见结账台上放着一包餐巾纸,随手抽走五六张揣进口袋。
“你说你一个小姑娘,这种小便宜也要贪!”
身后一位客人也上前结账,见状出声唾骂,“我见着你好几回了,每回结账你都抽走一沓纸巾。”
24. 所以我是垃圾桶?
记得两年前刚搬新居,李家姐妹收拾屋子忙碌了一天,又饿又渴,两人挑中这家面店吃了搬家后的第一顿饭。
食材新鲜味道极好,店家热情亲切,新开的小店为了留住熟客,还额外赠送一笼蒸饺。
李曦纯对小面店印象极好,经常来吃,可那时的她病情不及现在稳定,复发时无法控制暴食等应激行为。
第一次在店里出现抽纸举动,是因为她的女装店被客人刁难了,顾客到相关部门投诉某款裙子不符质检标准,要求巨额赔偿。
李曦纯为此事焦头烂额,她出售的是错版尾货,通常会在详情页标注说明,恰逢活动大促,她一个人忙不过来,忘记上传服装质检报告,顾客利用这个漏洞讹诈她。
那段日子她又忙又慌,不仅要配合相关部门的检查,还要联系供应档口、厂家重新上传服装材质合格证明,与客户协商沟通,生怕苦苦经营的小网店落下坏口碑,每天提心吊胆。
事件最终得以解决,但积攒的压力倾泻,她在小面店出现无意识暴食。
吃了三大碗面,两笼蒸饺一份炒米粉,还喝了好几瓶冻饮料,那时李曦纯和店老板夫妇并不熟络,夫妻俩诧异李曦纯胡塞狂吃的架势,却不好出声制止。
直到她吃得恶心干呕,两人再也忍不住上前阻止。
老板娘抽出纸巾给她擦嘴,那抽纸的咔嚓声像猝然绷断的神经,猛地在脑中炸开,她顶着胃胀的痛苦不停抽取纸张。
一张又一张,等到李曦纯回过神,白花花的餐纸已铺满桌。
下午三点多,店里没有其他客人,李曦纯双手颤抖,不敢去看老板夫妇震惊的眼神,未等二人出声,丢下两百块现金匆匆跑了。
如今突如其来的指责像劈开宁静夜空的一道响雷,尖锐刺耳,思绪被打断,李曦纯面上烧得火辣。
“这些纸巾能值多少钱,要是再多几个像你这样的客人,老板还做不做生意了?”
唾责声在店里响起,惹来其它客人或探究或唾夷的目光,李曦纯无地自容,被她塞进里兜的纸成了紧锢她脉搏的粗绳,勒得生痛。
心底慌惶,她缩着肩膀,头埋得极低,正要离开,偏这时王煦初走到她跟前,“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李曦纯只恨不得原地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她咬紧唇什么话也没说,手忙脚乱拉起小推车走了。
身后仍不断传来那位客人的声音,“不止一次了,光是我见过的都有十几回,真是一点也看不出来,一包纸巾才多少钱,要是我闺女像她那样图小便宜,我都嫌丢脸……”
小推车的轮子哐哐作响,李曦纯来到小公园。
跳广场舞的街坊们还没散场,她坐在角落的石凳上,口袋里的纸巾已揉成乱糟糟的一团,她指尖紧捏,一点一点撕扯成碎。
脑子像混杂的线轴,抽不出头尾,她无比难堪,胸膛窒闷如堵了棉花,怨自己控制不住抽纸的冲动。
她该骂!
“李曦纯。”王煦初追了过来,终于找到人,喘着气走上前来。
始料不及王煦初会跟来,李曦纯狼狈羞窘,没抬头也没应声,本想装作听不见,可滚烫发红的耳根出卖了她。
二十八岁的人,一事无成还被人当面骂贪图小便宜,简直是废物界中的翘楚,失败圈里的前茅。
如此不光彩,她都要夸自己未来可期了。
“走那么快?”王煦初坐在她身旁。
自然是得不到回应,李曦纯垂眸盯着自己的脚尖,手仍揣在口袋里,一下又一下地撕着兜里的纸。
王煦初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见她不作声,也静默下来。
刚才店里的动静引来在厨房忙碌的老板娘,问清事由后反帮李曦纯说话,“抽几张纸算什么,那囡仔每回吃完都多付两块钱,别说几张纸了,她整包拿走我也不亏啊。”
“她弟啊,你姐不是故意的。”
老板娘特意跟他解释,“她在我这儿光顾两年了,早跟我提过自己有这毛病,控制不住的,一听这抽纸声就停不下来,现在好多了,偶尔抽几张而已,你别嫌她。”
他不嫌,只是奇怪李曦纯以前并没有这毛病,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形成?
工作后?还是从附四中退学以后?
心陡然下沉。
“今晚还熬中药吗?”
口袋里的动作一顿,李曦纯以为王煦初会追问。
可并没有,夜凉风静,哪怕李曦纯不作声,王煦初仍若无其事般一搭没一搭闲聊着。
“给你做的雪媚娘吃了吗,味道怎么样,是香芋馅的,我记得以前你最爱吃这个口味。”
“雪花酥我放了夏威夷果和开心果,尝出来了吗?”
“我用的全是新鲜果仁,一颗一颗剥的,看我的手,这里都划伤了。”
“你买的东西真多,快递都装一车了。”
“那是客户的退件!”
忍无可忍他的废话,李曦纯没好气瞪他。
“这样啊。”终于有回应,王煦初暗松了一口气,“最近网店的生意怎么样?”
“和王老板的店一样,天冷了,生意不好,早点关店节约电费。”
王老板被逗笑。
跳广场舞的街坊们散场了,李曦纯静静看着几位阿姨收拾场地,藏在口袋里的手不知何时停下了动作。
满衣兜的碎纸。
想不明白王煦初为何还跟过来,不嫌丢脸吗?还是想看她笑话?
但转念一想,这些都不可能。
王煦初不是这样的人。
当年的退学确实匆忙,但两人一年半的相处并非虚假,更何况学业沉重的高中时期,王煦初是待在她身边时间最长的人。
她始终把他放在好朋友的位置。
“王煦初。”
“嗯?”
“你说中药苦,还是咖啡苦?”
莫名其妙的问题没头没脑,王煦初缄默了数秒,“大概,一分的苦和十分的苦,并无多大差别。”
是这样吗,李曦纯垂眸,听着他又道,“我能接受苦,但不能接受臭。”
还真是,咖啡苦但香,中药是又苦又臭,呛鼻难闻得很。
“你把手伸出来。”
“?”虽疑惑,王煦初还是乖乖照做了,朝她伸出左手。
李曦纯从口袋里抓出一把撕得细碎的餐巾纸,放在他掌心。
“……”
再看李曦纯,眼神幽深,不知道在想什么。
纸巾碎轻,风一来,险些被吹走,王煦初手握成拳紧紧攥住。
“抱歉。”李曦纯移开视线,一双空洞无神的眼地看着前方,“这是垃圾。”
完全猜不透其中的意思,王煦初盯着自己紧握的拳越发觉得傻气,“所以我是垃圾桶?”
这下轮到李曦纯被逗笑了。
嘴角弯弧的幅度很小,几乎难以察觉,可王煦初依旧能敏锐地捕捉到其中式微的变化。
他把那团碎纸塞进外套口袋。
无聊的玩笑话遮不住那句‘抱歉’,不管是刻意还是随口一说,王煦初清楚知道李曦纯暗指刚才在面店发生的事。
谜团层叠,他按捺住追问的冲动,不敢轻易再提。
过去的李曦纯像覆盖了一层薄薄的银灰色涂层,刮下来容易,却免不了沾上满手的屑。
更何况李曦纯有意隐瞒,若是反复提起,只怕比猫更容易炸毛。
但意料不到,猫也有温顺的一天。
“王煦初,你不觉得丢脸吗?”
絮语轻慢,王煦初搓揉着口袋里的碎纸,喉结像被白羽毛拂过,痒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丢脸?
过去他为她做的丢脸事还少吗?
不知过了多久,他徐徐开口,“我记得李同学以前说过,如果觉得丢脸,就回想一下比这更丢脸的事。”
说着王煦初仰头望天,神情认真,“你第一次坐我自行车后座,就把我的后车轮坐爆胎。”
“……”
“对了,有一次开班会,柏哥骂我们上课不认真,全班严肃安静,唯独你开小差把抽屉里零食盒弄倒在地,那个还是铁盒子,铁盖掉到地上后哐啷哐啷转了好几个圈,整个班都听见……”
“够了!”
丢脸在社死面前一文不值,李曦纯涨红了脸,“这种陈年旧事你居然还记住,赶紧忘了!”
陈年旧事未必全记得,但社死的陈年旧事值得永久封存,王煦初看她窘羞着脸朝自己呲牙咧齿,乐得嘴角绽起。
所以,几张餐纸算得了什么,当年他补自行车胎可是花了十元钱。
李曦纯口中嘟嘟囔囔碎碎念,似乎很不服气,脚尖一下下踢向小推车,黑色的运动长裤遮住了伤口,王煦初一想到她贴得乱七八糟的止血贴就头疼。
“李曦纯,你膝盖的伤怎么样了?”
“已经好了。”
鬼才信。
“回去还是重新包扎一下吧。”王煦初无奈她满不在乎的态度,“免得伤口感染,也容易留疤。”
叮嘱的语气像六十岁的新手老爹,啰嗦且烦人,李曦纯本不打算理会,可他话语不停,“我忘了,有伤口好像不能吃鸡蛋。”
“早上给你的曲奇还是先别吃了……”
见他还要继续说,李曦纯嫌烦打断他,“王煦初,新手机的发票呢?”
“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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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里,怎么了,你要自己保存?”
“我想知道手机多少钱,把钱转给你。”
又谈钱,王煦初早已摸清她的死穴,“可以,只接受微信转账。”
“好。”
说着李曦纯拿出手机点开微信,通过了长达一个多月的好友申请。
错愕、难以置信,也不知是哪条轨道偏移了路线,这人轻飘飘一个‘好’字就让他通关了?
捏着兜里的手机,王煦初只恨不得捶自己两拳,那么多的借口怎偏说手机没电关机,满大街的租借充电宝是摆设吗?
“我忘了你手机没电,回去再给我拍个照片吧。”
说着李曦纯站起身,李昕刚发来消息说快到家楼下,她得赶紧回去,“我先走了,再见。”
“我送你吧。”王煦初连忙跟着站起。
“不用了。”李曦纯拉着小推车离开,临走前还不忘叮嘱,“记得丢垃圾。”
可王煦初正懵神中,听是听了,没进脑子里去,就这样晚上洗衣服时,残留在口袋里的纸屑沾满了洗衣机和衣服。
果然是祸害。
跟李某人一个德行。
到家后李曦纯等着王煦初给她发手机发票,可对面迟迟没有动静,对话框里只有系统提示的‘你已通过对方好友申请’。
她懒得问,随手改了备注名并设置好友分组,她的分组很简单,A和B。
A表示常联系,B则相反,李曦纯想也没想直接把王煦初丢进B组。
同时设置朋友圈不可见。
她不知道王煦初早已开机狂刷她的朋友圈,正放大看着李十三的照片,忙不迭显示图片无法加载。
以为是网络问题,重新点击进去,谁料朋友圈只剩下一条细横线。
“……”
临睡前,李曦纯翻出自己高中的旧手机。
两天前汪琴给她发来新短信,诉说筹备婚礼的繁琐以及即将为人妻子的紧张。
‘他对我很好,可一想到自己将要成为某某某的妻子,谁谁谁的妈妈,就特别迷茫,是不是每个经历婚姻的人都会这样胡思乱想?’
‘十三,你结婚了吗,这些年有遇到过喜欢的人吗?’
没有,都没有。
忙着治疗自己,哪顾得上别人?
看着已读的提示小标,李曦纯长按关机键。
其实两人都能看到讯息已读的提示,她看到,汪琴也必然看到,只是汪琴从不打扰她。
小心翼翼发送从不回复的短信,遥远的好友如枯死的树洞,汪琴往里头一点一点灌溉,期盼老树根再度生芽。
夜很安静,床边昏暗的小灯荡开浅浅的光圈,李昕在隔壁床睡着了,李十三躺在小窗台上舔毛,李曦纯摩挲着旧手机缺角的外壳,不知在想什么。
最后,她打开了购物平台,在搜索栏上输入‘新婚礼物’。
正找着,楼下老王发来了消息。
王煦初:你朋友圈屏蔽了我?
李曦纯随手划走弹窗继续选礼物,谁料老王的消息接二连三,提示音叮叮叮响。
一旁的李昕翻了个身,生怕吵醒妹妹,李曦纯急忙调至静音,点进去一看,好家伙,这人居然连发了好几个表情包来。
李曦纯:大晚上能不能别发神经?
王煦初:那我换个时间,明天早上六点?
李曦纯:发票呢?
王煦初:朋友圈先把我放出来。
李曦纯:你爱发不发。
原以为骂他一顿知晓收敛,谁料这人不依不饶,传来一篇无聊透顶的公众号文章——《朋友对你设置三天可见的原因》。
李曦纯翻了个白眼,双手啪啪打字:我设置的不是三天可见。
王煦初秒回:幸好,你没有否认我们是朋友。
李曦纯:……
这人绝对属狐狸!
二人的对话最终以李曦纯暴怒的表情包收尾,王煦初看着嗷嗷喷火的蟹老板,莫名觉好笑。
李曦纯的头像是穿着黑猫COS服的李十三,小猫懵懂,脖子上绑着一个大红色蝴蝶结,衬得鼻子上的感叹号花纹更显眼了。
王煦初认得那个蝴蝶结,万圣夜,李曦纯戴的就是这只大红蝴蝶结。
点开头像长按保存,李曦纯的朋友圈已经看不到了,只能偷偷摸摸做这种无聊傻事,他把照片下载到一个名为‘十三’的手机文件夹里。
文件夹里还有一张照片,是李曦纯戴着他送的发夹拍下的侧脸照。
照片模糊,对焦点全在发夹上,流量平台无法保存原图,他只能截图后重调清晰度参数。
才想到,他送的丝带发夹,还未见她真正戴过。
25. 敌军不讲武德
喝了一周中药,李曦纯快腌入味了,就连李十三身上也有一股纯粹原生态的‘清香’。
混杂楼下的咖啡香,提神得很。
复诊时老中医满意她的状况,重调了药方,疗程半个月。
兴许是药效的作用,李曦纯总算恢复了精神气,失眠症状也有所减轻。李母得知李昕预订了温泉游,也跟着一起来,母女三人在邻城郊外度过了休闲的周末。
大雪节气,泡温泉最是适宜,李曦纯浸在氤氲的温泉池里,雾气染湿发尾,脖子微微发凉。
昨天晚上,汪琴给她发来婚礼邀请函的链接。
上面详细标注了婚礼举行的时间和地点,李曦纯粗略算过,剩下五十六天,距粤城约一千三百公里。
真的要去吗?
邻城温泉区近,当天来回,晚饭后先送李昕回学校,回城中村的路上,李母道,“这个月十七号是你林叔的生日,可别忘了。”
李曦纯恍神,才后知后觉已经踏进十二月了,今年也快过完了。
“知道了。”
车停在楼下,李母的新豪车招摇亮眼,‘Thirteen’仍是营业时间,不少顾客透过窗户往外张望,李曦纯半低着头匆匆下车。
“哎,小纯,等一下。”
似乎才想起什么,李母按了一下喇叭冲李曦纯喊道,“我这一整天居然没记起来,早上我备了水果放后尾箱,原本打算在路上吃,现在没办法了,你拿回去吃吧。”
说着按下后尾箱的开关键,示意李曦纯赶紧去拿。
以为只有一袋子,冷不丁见到满满当当两大箱车厘子,李曦纯傻眼,这么多她怎么吃得完。
“妈,太多了,我一个人吃不完,你拿回去给林叔吧。”
“这就是别人送你林叔的,家里不缺。”
见她动作慢,李母下车拎出礼盒箱子塞她手中,“这玩意能放,你一天吃一盒,两天就吃完了。”
“……”
一天一盒,一盒吃两百颗?
正要说什么,一道高大的身影喊着她名字走了过来,“李曦纯。”
不用看,楼下老王。
未等她应声,李母先回过头来,一见王煦初,目光变得锐利,问李曦纯这人是谁。
“阿姨您好。”王煦初温和礼貌,指着身后的‘Thirteen’微笑道,“我是这家‘Thirteen’的店长,小店上两个月开业,欢迎您随时光临。”
说着双手递给李母一张店名片,态度谦顺举止得体,活脱脱别人家的孩子,李曦纯暗哼这小子真会装。
鄙夷地瞥了他一眼,嘴角一撇,用口型无声暗哼,‘装’。
王煦初回视她的眼神笑而不语,眉头轻快扬了扬。
李母低头看名片没注意到两人‘互斗’的小动作,“原来租这栋楼一二层的人是你。”
又问道,“你认识我们小纯?”
“认识,她和我是……”
“王煦初!”不等王煦初把话说完,李曦纯忽然大声打断他的话,“你吃不吃车厘子?我妈买了很多。”
说着把手里的礼盒箱子一个劲往他怀里塞,暗示的意思无比明显,就是‘闭上你的小嘴巴’。
她刻意仰起下巴,背对着李母夸张地挤眉弄眼,王煦初似笑非笑接过礼盒,“谢谢。”
又转朝李母礼貌道,“谢谢阿姨。”
李曦纯松了一口气,肩膀都耷拉下来了,还斜睨了王煦初一眼,一副‘算你小子识相’的模样。
王煦初忍住了嘴角的笑意。
“不客气,一点水果而已,不算什么,远亲不如近邻嘛。”
李母笑吟吟,盯着王煦初上下左右打量,瞧得分外认真,李曦纯哪能不懂她眼神里的意思,“妈,车子停在这里阻碍别人出入,快走吧。”
李母嘴上应好,却拖拉着不愿走,硬是和王煦初一顿客套才离开。
车尾灯终于远去,李曦纯转身瞪着他,“营业时间你出来干什么?还让我妈看见。”
不痛不痒的‘警告’在王煦初眼中就是傲娇猫咪的龇牙抗议,他装模作样反问,“店门被车堵住了,我是店长,不得出来看看怎么回事。”
“要是来了个故意闹事的,我缩在店里任他堵门?”
“……”行吧,是她理亏。
“今天去哪儿了?”王煦初注意她背上的双肩包。
“你管我。”李曦纯拿出钥匙开门,谁料王煦初也跟着走进楼道,“你不回店进来做什么?”
“我也是租户,本就可以进来,还有,你的车厘子不要了吗?”
说着拎起箱子晃了晃,李曦纯没好气,“都说了送你。”
这下轮到王煦初惊喜,“真的给我?”
本想调侃就一箱车厘子,激动什么,反正她一个人也吃不完,可看到他飞扬的嘴角,话到嘴边又改了口。
“我这箱份量也多,你上来,我再分一半给你,你分给启越他们吃吧。”
王煦初求之不得。
但送人是不可能的,他自私小气,一口气啃三四百颗简直小儿科。
“我来拎吧,等会儿你开门,李十三跑出来可追不上。”
“哦,好。”
手刚得空,李母在微信上找她了,弹窗提示音叮的一声响。
打开手机,还没点开李母的消息,先收到退回来的转款讯息。
那是她转给王煦初的手机钱,这人磨磨蹭蹭不是说忘记了,就是说发票找不到,好几天也没给她拍发票的照片,她索性付了官网上的金额,谁料这人不收。
“给你转的钱怎么不收?”
“什么钱?”王煦初装无知。
“手机的钱。”李曦纯瞥他,“再给我装!”
“好的。”
“……”
就没见过有钱不收的,“你不收,亏了我可不管。”
王煦初不接话,还故意催促,“快点开门,箱子太重了。”
“……”
才两个礼盒箱子能有多重,这人就是虚。
打开屋门,李曦纯一把逮住要往外溜的李十三,顺手把猫儿子关进阳台。
“东西放哪儿?”
王煦初捧着两箱水果礼盒,看着屋内唯一且凌乱的工作桌,无奈开口。
“放桌上。”李曦纯跑过来双手一扫,把桌上的样品、单据、文件统统堆到一旁,硬是挤出一角空位置,“放这儿吧,放地上李十三会挠箱纸皮。”
还是那么丢三落四乱放东西,王煦初已经懒得吐槽了。
屋内没有厨房也没有洗水台,只有一个靠墙置物高柜,最上方的柜子放了碗盘杯子等的餐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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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曦纯翻出一个玻璃沙拉碗,从饮水机接了些水,潦草擦几下准备拿来装盘。
“我来。”王煦初看不过眼,接过她手里的盘子,“你家没有厨房?”
“没有,我不会做饭。”李曦纯随他折腾,自己换鞋子去,“你要洗盘子吗?水龙头在阳台。”
谁家水龙头装阳台?王煦初彻底无语,把碗洗干净后进厅,注意到她用湿纸巾擦了擦车厘子就往嘴里送。
“别吃,脏。”王煦初比八十岁的老妈子还操心,抢过她手里的车厘子,“洗了才能吃。”
“没事,擦干净了,眼不见为净嘛,反正我也不是什么干净东西。”
怎么想出来的冷笑话,王煦初不知好气还是好笑,“你等会儿。”
说着双手抓起一大捧车厘子进玻璃碗里,又从餐柜里翻出一个盘子,全拿到阳台上洗。
这一幕,和谐中透着诡异,李曦纯盯着他的背影,也不知是王煦初中了邪还是她中了邪,他俩竟还有和平共处的一天?
李曦纯吓得抖了抖肩,飞快清醒过来。
要命,都多大的人了,居然妄想忘却过去成就未来,共创辉煌美好纯真友谊?
别天真了好吗。
生怕再胡思乱想,李曦纯给猫儿子喂水喂猫粮,蹲在地上看李十三大快朵颐。
但无法否认,她好像不再排斥王煦初了。
那是不是代表,自己能正常出席汪琴的婚礼,也能坦然面对以前的同学们?
再度犹豫。
“来吃吧,都洗干净了。”
洗净了手,李曦纯抓起一颗丢嘴里,果肉多汁酸甜,很好吃,“我留这碗就够了,剩余的你拿走吧。”
“你现在懒成这样了,不洗好的不吃?”
“不是,太多我吃不完,放着也是塞冰箱,这一大碗够我吃了。”
说着又吃了一个,“行了,别啰嗦了,你赶紧拿东西走吧。”
好一个用完就丢。
工具人捧着两个箱子怨气满格,临走前李曦纯忽然出声喊住了他,“王煦初,等一下。”
关门的手顿住了,王煦初心底一颤,回头看向她。
原以为她会对自己说什么,谁料敌军不讲武德,“你能顺便帮我丢垃圾吗?”
“???”
“太晚了,我懒得再下楼一趟。”
一汪暖流骤变冰泉,王煦初恨不得咬死她,这臭姓李的,真把他当垃圾桶了!
“你没手没脚不会自己丢?”
他发誓这辈子都没受过如此大的‘屈辱’,“盘洗了,车厘子也洗了,还要我帮你扔垃圾,你怎么不让我待在你家当保姆?”
吐槽接二连三,李曦纯尴尬嘟囔,“不帮就算了,凶什么。”
说着就要关门。
“等等!”
手肘顶住门,王煦初的脸色依旧难看,硬着脖子嚷得大声,“我有说不扔吗,垃圾在哪儿,赶紧的。”
‘屈辱’的话铁骨铮铮,差点感动天地。
就是感动不了冷酷无情的李某人。
蹭到方便,冷酷无情的李某人麻利绑上垃圾袋口子,笑嘻嘻冲他道谢,“辛苦了好邻居。”
王煦初没作声伸手接过来,心里哼,只是看在车厘子的份上。
和她难得对自己露出的笑颜份上。
26. 好家伙鸿门宴
这天李曦纯照常到档口进新货。
忙碌了一天才确定好货单,冬装占地且包装大,她预约送货车上门。
等待期间,店里一套深紫色套装吸引了她的注意。
绸面的布料,前襟是四排兰花造型的玲珑盘扣,喇叭袖口加缀了黑色蕾丝边,版型质感上乘,很适合出席婚礼穿。
见李曦纯一直盯着看,老板道,“喜欢就试试,这是厂家新设计的款,挺好看的,只是紫色色挑人,没有主推的蓝色卖得好。”
被劝得心动,李曦纯试了上衣外套,尺码正好合适,颜色柔和显白。
可配套的半身裙她穿不进去。
李曦纯沮丧极了,她有小肚子,裙子拉链卡着腰下盘骨位置,死活拉不上。
“裙子太小了,我穿不进。”李曦纯无奈把套装脱下来。
“减减肥。”老板笑道,“这衣服好看,过年穿最好,里头还加了一层薄羽绒,防寒保暖,外搭也不冷。”
李曦纯犹豫,最后还是把衣服还给老板,“我再看看吧,这裙子太小了。”
“行吧,反正只剩两套了,你要就给我发微信,我给你留。”
晚上李昕回三楼,帮她把货物搬回家,期间聊起继父林叔生日的事。
“妈跟我说了。”李昕语气很不情愿,“说今年只在林宅跟家里人吃饭,我也得去。”
“真郁闷,谁要和这些姓林的成一家人,好像我多稀罕似的。”
李昕不喜林家。李母是土生土长的粤城人,婚后随夫搬至省外,李曦纯十五岁时,李父因事故离世,留下母女三人和一间房子。
生活变得艰难,无业的李母拿着微薄的赔偿金,深知坐食空山不是办法,开始带着李曦纯到处赚钱,利用名气增加收入。
然而好生活没过上几年,因某事件发酵,李曦纯被迫辍学,高额的赔付和大女儿日渐加重的病情,让李母不得已卖掉临市的房子,携女搬回粤城。
林叔就是这时候出现的,他与李母是同窗旧识,得知李家人的情况主动帮忙,离异的中年男人殷勤讨好,明显带着目的,不到一年,两人领证结婚了。
证领得仓促,大红印章一盖便成了合法夫妻,完全没有和子女们商量。
李母的举动惹得李昕非常不满,林叔两个儿子也特意从国外回来再三劝说。
这事闹得人尽皆知,李母身无分文,带着两个女儿一夜间攀上富贵人家,林家内部不和,邻里私下指点,青春期的李昕听不得嘲讽,与母亲大吵一架,从此留校住宿不回家。
李曦纯夹在中间无法劝,病中的她情绪起伏不稳定,林家儿子得知她的病况,无形施压让她搬出林家大宅,就这样,李曦纯被迫与李母分居。
但这些年,她受林叔恩惠是事实,不管是现在住的房子、合作的服装工厂商铺、乃至她这些年的治疗费、大学学费等,几乎都是林叔牵头搭线从中帮忙。
“算了,一顿饭而已,林叔待我们不薄,当作看在他的份上。”
“只有林叔我无所谓,可林叔的小儿子也会回来。”李昕气闷,“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无解的难题只能放任它自生自灭,李曦纯转了话题,“周末你去澳门?”
“嗯,和同学一起过去,顺便代购些护肤品和零食,怎么了,你有想买的东西?”
确实是有,只是……李曦纯犹豫了一会才道,“你帮我到香水专柜看看,有一款香水我很想要。”
“行。”
林叔生日当天,李母来接她。
她化妆换衣耽误了些时间,下楼发现李母的车子停在‘Thirteen’店外的停车位,人却不见踪影。
李曦纯绕车子转了一圈没见着人,刚要给李母打电话,冷不丁看到李母正坐在‘Thirteen’里和王煦初聊天。
顿时慌乱,李曦纯盯着玻璃那头的两道身影,大步冲进‘Thirteen’。
门铃‘叮铛’一声响,唤醒了李曦纯的理智,踏进店内的一刻,暖意扑面,她站在店门前停住脚步,迎上王煦初回头的目光。
戴着墨绿色围裙的男人远远朝她翘起嘴角,俊逸的面容在和煦的阳光下满布温柔。
围裙下一身灰色卫衣套装,他戴了细框眼镜,头发不似往日刻意打理,碎刘海松松地垂在额前,整个人更显年轻。
进店的一霎,李曦纯以为自己看到了十七岁的王煦初。
呼吸微微凝滞,恍惚间,王煦初已走到她跟前,侧身绕过她,伸手关上店门。
叮当声再度响起,二人靠得近,清新好闻的味道顷刻钻进鼻尖,李曦纯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兴许是看见李母和王煦初聊天,心里紧张,胸口处怦怦跳个不停。
“过去吧,别站着了。”
见她仍在发呆,王煦初低头小声调侃,“还是说你要化身望夫石镇守本店?”
无端被揶揄,李曦纯没好气瞪他,注意到李母朝自己招手,连忙走过去。
“妈,你怎么进来了?我们快走吧,还要去接李昕呢。”
店内还有两桌客人,李曦纯生怕打扰其它人,挽住李母的胳膊就要走,却被李母一把按下,“急什么,再坐一会儿,我咖啡还没喝完。”
李曦纯无语,李母平日里只喝茶,最不待见咖啡饮料,没想到今天居然主动点单。
王煦初跟在她身后,“你有想喝的吗?我给你调。”
“不用了,我不喝。”生怕李母认出王煦初,李曦纯再次催促,“妈你也别喝了,赶紧走吧,不然等会儿晚高峰塞车,今天可不能迟到。”
闻言李母只好起身结账,王煦初没收,说是朋友请客招待,欢迎李母下次再来。
李母被哄得高兴,夸了王煦初几句,出店前李曦纯对王煦初悄声说晚点给他转咖啡钱。
王煦初帮她扶着门,也不知是否听见,关注点落在她淡绿色的毛衣上,见她毛衣下只穿了短裙和靴子,“穿这么单薄不冷吗?厚外套也不备一件。”
“不冷,我又不像你,人高马大还怕冷。”
说完不等他回话,李曦纯缩着肩膀一溜烟钻上车。
王煦初无奈盯着她的背影,还说不冷。
“那人看着挺不错呀,相貌周正,长得高,也有自己的事业。”
路上李母一直聊王煦初的事,“他跟我说你俩以前是同学,你还说不认识,他是你什么同学,大学吗?”
之前李母也问过关于楼下老王的事,李曦纯一概说不知,没想到王煦初这小子直接掀了她老底,“忘了,我跟他不熟。”
“现在不熟,多聊聊就熟了。”
李母道,“店就在自己家楼下,你俩也认识,说不定有机会发展关系,即便最后真成不了,当朋友也不亏,你着急跟人家划清界线做什么?”
李曦纯气闷,不理解为何在李母眼中,她必须跟身边的男人发展关系,必须明确对方与自己没有结婚的可能,才能退而成为朋友。
荒谬。
李母还要继续说,李曦纯不爱听唠叨,塞耳机听歌。
接上李昕,母女三人一同来到林宅。
所谓的自家人吃饭只有‘吃饭’二字是真的,李家姐妹刚进屋,发现林叔的前妻温凡清竟也在,双双顿住脚步。
再看林叔的小儿子林琅,坐在沙发上一副高高在上的示威姿态,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好家伙,鸿门宴。
走在前头的李母显然也没料到温凡清在,面色骤然阴沉,李曦纯赶紧上前扯了扯她的袖子,示意她进厅。
这时林叔从楼梯下来,见李母回来,急忙把她拉到一旁,两人交头接耳不知道说什么。
情况未明,李家姐妹是外人中的外人,自然没有身先士卒冲锋陷阵的理由,李昕朝林琅翻了个白眼,嘴型无声吐槽,‘幼稚’。
林琅比李昕大两岁,中学起便跟着温母在国外定居,平日很少回家。
李曦纯对这种‘争宠’戏码无感,在她看来林琅就是乳臭未干的小子,成不了大气,反倒林琅的大哥林升,如藏潜水中的鳄,今天温凡清不请自来,未必不是林升授意。
至于背后是什么意思,便见仁见智了。
很快林升夫妇回来了,一副喜气洋洋的模样,林升祝福林叔生辰之余,还宣布妻子已有喜四个月的好消息。
看似皆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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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喜的场面,李曦纯只觉讽刺,原来是争利益来了。
无法理解林家兄弟的忌惮,尽管林叔曾许诺每年赠予公司分红,可这么多年过去,姐妹二人根本没拿过林家公司半毛钱,且公司的决策权始终在林升手里,有什么好防的?
单凭她和李昕的智商与实力,插手林家资产不是痴人说梦话吗?传出去阿猫阿狗都不信。
无人相信李母与李家姐妹甘心岁月静好。
杞人要忧天,拦也拦不住。
最后各人摆出虚伪的嘴脸上桌吃饭,利益关系紧扣,远不到撕破脸的程度,只能装糊涂忍耐,眼不见为净。
呷了一口温凡清带来的红酒,味道冲呛,李曦纯撇嘴,比她熬的中药更涩口。
果然喝不来。
放下酒杯,温凡清忽然看着她问道,“听说小纯还没有对象,我这儿有个人选推荐,小纯有兴趣见一见吗?”
话音刚落,李家母女不由蹙眉,李昕更是毫不掩饰地瞪了温凡清一眼。
“妈,是谁啊?”未等李曦纯应声,林升的夫人先接了话,“您介绍的肯定不差。”
温凡清得意地摆了摆手,“不差可不敢说,就是你们堂小舅。”
李母闻言,脸色更难看了,温凡清装作看不见继续往下说,“为了这事我愁啊,他跟你们堂舅母离婚后,小许那孩子闹翻天了,孩子奶奶没办法,说要给他找个人管管家,快四十岁了身边没个伴,家不成家的。”
说着又看向李母,“不过小纯的事更急吧,当父母的,多多少少要为这种事发愁。”
话说得刻意,带着挑衅的意味,李家母女面色大变,李昕更是越听越气,温家堂小舅今年才离的婚,居然敢介绍给李曦纯!
筷子重重一放,李昕道,“不好意思,就你们温家小舅,还真配不上我姐。”
“离婚不到一年就找第二春,听上去着实没多少良心,更别说四十离异还带个熊孩子,建议让孩子奶奶亲自照顾,毕竟血缘在,更容易管家。”
李昕素来对这群姓温姓林的没有好脸色,温凡清摆明给李曦纯和李母难堪,她哪能视而不见,顾不上家教礼仪硬是怼了回去。
林升夫妇面都黑了,温凡清被一个黄毛小丫头拂了颜面,还凶不得,皮笑肉不笑,“阿姨就是随口问问,没别的意思,不答应也没关系。”
“我们肯定不答应。”李昕斜睨了她一眼,“阿姨您也别介意,但我可不是随口说说。”
若是以往,李曦纯会出面打圆场,可此刻她恨不得给妹妹鼓掌立威,大声夸一句尖酸刻薄人见人爱。
饭桌气氛一度尴尬,李母始终没有出声表态,温凡清的到来让她心情极差,林叔刚想说什么打圆场,被李母冷冷瞪眼,不得已静默而对。
原以为话题就此揭过去,林琅却轻蔑开口,“牙尖嘴利,我倒觉得我舅很好,是曦纯姐高攀了,曦纯姐快三十了吧,还挑挑拣拣,再过几年说不定二婚都轮不上。”
“林琅!”林叔骂,“没大没小,你的规矩呢,怎么对你姐说话?”
饭桌气氛一下子换了味,林升和温凡清的脸色阴沉得厉害,林琅不满地‘啧’了声,林家小公子在国外长大,最不服气框条规矩,当众被骂,跋扈的眼神藏也藏不住。
李母适时插言,“温大姐,谢你的好意了,可我们小纯已经有男朋友,不劳你操心。”
正在喝水的李曦纯没差点被一口水呛死。
她什么时候交男朋友了?
李昕同样惊讶,对上李曦纯茫然的目光,只当作李母嘴硬为自己争几分颜面,可越听越不对劲,李母口中说的‘住得近’、‘开咖啡甜品店’、‘高高瘦瘦相貌好’,不就是王煦初吗?
她才几天没回去,她姐瞒着她跟楼下老王勾搭上了?
姐控无法忍!
李曦纯更是越听越尴尬,连忙制止李母往下胡扯,“妈,别说了。”
李母神情自若,还掩嘴笑了笑,淡定得仿佛真有这么一回事,“女孩子家容易害羞,那不聊这个了,等小两口处久一些,再让她带回来给你们‘把把关’。”
“???”
屁的小两口!
27. 不劳光逸天天放松
晚饭后林琅送温母回家,他从跑车驾驶位探出头,“曦纯姐,我顺路,我送你吧。”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李母说不必麻烦,李曦纯也第一时间拒绝,林琅趁机暗讽,“李姨也太生分了吧,一家人怎就麻烦了,况且我还顺路,更加方便不是吗?”
李曦纯不信他所谓的好心,冷下脸不愿意,林琅没再坚持,开车送温母离开了。
“真不晓得林琅那狗崽子打什么臭主意。”李昕气炸了,在车里忿忿不平,“今晚这两兄弟肯定是故意的!”
“我就奇怪了,温凡清跟林叔离婚多少年了,往年生日从未出现过,怎么今年就来了?原来是快有孙子了,风光了吐气扬眉了,以为自己还是皇后娘娘,能在这个家说上话。”
晚辈不好多论长辈的事,眼见李母一言不发,李曦纯轻碰了碰李昕的手臂,示意她别说了。
今夜三人受尽了窝囊气,重组家庭隔阂无数,前妻搀和、子女使绊都是意料中事,更何况林家为李家母女付出金钱人脉是事实,语气再硬腰杆子也硬不起来。
李昕自然懂得这个道理,嘴角恹恹垂下,望向车窗外。
先送李昕回学校,再送李曦纯回家,李曦纯让李母把车停在街巷口,这样车子更方便掉头。
李母心不在焉,只‘嗯’了声。
目送李母离开,李曦纯往家里走,李母一整晚心事重重,显然对林家兄弟的先斩后奏十分介怀,恐怕也气怒林叔的纵容。
请神容易送神难,这种事一旦开了头,后面再提反对意见就困难多了。
夜里天冷,李曦纯捏着口袋里的暖手宝走回家,远远望见‘Thirteen’仍灯火通明。
快十一点了,没料到王煦初还在工作,李曦纯想起下午的咖啡钱忘了付,掏出手机转账,才看到王煦初一个小时前发来的消息。
王煦初:「回来了吗,有事跟你说,我在店里等你。」
什么事不能在微信说,算了,反正她也要付咖啡钱,李曦纯站在‘结束营业’的店门前,刚要联系王煦初,身后突然亮起两道车灯,正正朝她的方向照来。
灯光刺眼,李曦纯举手半遮住眼睛,未等她看清是谁的车子,尖锐的喇叭声猛地扎进耳膜。
树上的鸟儿扑翅惊飞,李曦纯更是吓得肩膀一颤,小喇叭!哪里来的狗混混!
正要开口骂人,竟见林琅从黄色跑车下来,双手插在衣兜里,一副吊儿郎当的作派。
“曦纯姐,你在干嘛?”林琅从口袋里拿出烟盒,抽出一根叼进嘴里,瞥了一眼李曦纯身后的‘Thirteen’,“大晚上不回家,会情郎?”
李曦纯沉声质问,“你跟踪我?”
林琅却无视她的问,抬头望向三楼阳台,“大哥说你租了周叔的房子,没想到是真的,是我爸帮你找的?”
高高在上的语气带着鄙夷,李曦纯心里有气,索性无视他转身往楼道走。
恰好这时,‘Thirteen’的店门开了。
店门上的小铃铛‘叮’声响,王煦初撑着门框先看到李曦纯,笑意爬上嘴角,“回来了?”
下一秒才注意到痞里痞气的林琅。
通亮的车灯跋扈刺眼,明显在挑衅,王煦初没见过林琅,戒备地挡在李曦纯跟前,“这位客人,请问有什么事吗?”
“别乱喊,我不是你的客人。”
林琅不紧不慢翻出打火机,点燃了口中的烟,呼出一团雾气后上下打量王煦初,“曦纯姐,这就是你的男朋友?”
王煦初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不得不承认小小的三个字威力无穷,击得他头晕。
疑惑看向李曦纯,只见她满脸不耐烦,“关你什么事,你不是要送你妈回家吗,来这儿做什么?”
指间猩红明明灭灭,林琅弹了弹烟灰,“已经送回去了,我跟你说过了,顺路,自然也顺路来你这儿。”
二人说话口吻熟稔,王煦初按捺住心里的不快问李曦纯,“他是谁?”
“一个妈宝男!”
“……”
反倒林琅被逗笑了,似乎并不在意被嘲笑,模样越发轻佻,还竖起大拇指夸了句‘真精准’。
李曦纯不喜与林琅相处,懒得跟他虚以委蛇,“你赶紧走吧,车子停在大马路,让别人怎么做生意?”
说着转身将王煦初推回‘Thirteen’,自己也跟着钻进去。
“这门能在里面反锁吗?别让那臭小子进来。”
见她牙痒痒地捣鼓门锁,王煦初无奈,“我来吧。”
李曦纯赶紧把位置让开。
“那人是谁,你跟他很熟?”
咔嚓一声落了锁,门外的车灯还没关,甚至亮起了双闪,扎眼的灯光从门缝透进来,霸道嚣张。
映得他的面色忽明忽暗。
“我后爹的小儿子。”李曦纯没注意到他的神色,店内较室外暖和,温差大,话音刚落她便打了个喷嚏。
后爹?小儿子?名副其实的弟弟?
王煦初在复杂的家庭关系中回过神,见她吸鼻子,拿出纸巾递给她,“最近降温了,晚上冷,下次记得带上厚外套,小心感冒。”
李曦纯摆摆手示意没关系,点开手机扫桌上的店铺付款码,“今天我妈的咖啡多少钱,我现在付。”
“不用付,说了我请客。”
“随便来个人你都请客。”李曦纯‘多管闲事’批评王老板的经商之道,“要是人人都像你这样开店,不得亏死。”
他可不会亏,王煦初笑,“那你转十块吧。”
知道他故意少收,李曦纯也懒得跟他较真,索性多付二十元。
“付过去了。”看未读信息,才发现李昕发起了表情包轰炸,气嗷嗷让她解释李母今晚说的‘男朋友’是怎么回事,还一个劲问那个人是不是王煦初。
肯定是假的啊,李曦纯连忙回复,嘴上问王煦初让她来做什么。
店外的车灯终于关了,随着一声发动机轰鸣,黄色跑车驶离,李曦纯的注意力不在林琅身上,低头打字手指翻飞。
王煦初看了店外一眼,“我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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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厘子酱。”
“哦。”李曦纯随口应了声,仔细一想听出了其中的不对劲,“用我给你的车厘子?”
王煦初点头。
“都过去多少天了,怎么还有剩呢?你没分给启越他们吃吗?”
王煦初耸了耸肩。
看样子是真没有,这人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你这么喜欢吃车厘子?”
“倒也不是,是我不乐意分给他们。”
“……”
李曦纯本想说送她也吃不上,可王煦初已转身去了内堂,无奈坐下来等。
店内播放着慢音乐,节奏悠然,‘人活着赖着一口氧气,氧气是你……’
歌词很熟悉,可一时之间想不起是什么歌,李曦纯掏出手机放台面上,一手支着下巴,一手点开歌曲搜索。
‘如果你爱我,你会来找我,你会知道我,快不能活……’
王煦初走出内堂,先听见李曦纯小声哼歌的声音。
她的嗓音较高中时似乎变了些,不再生涩清脆,她左手曲指撑着下巴,头微微侧歪,眼睫低垂声音慵懒,与第一次进‘Thirteen’的局促拘谨全然不同。
听见脚步声,李曦纯抬起头,微卷的红发发尾随着动作牵引,散滑于白皙的颈间。
像过去无数个晚自习,她坐在座位上偷看漫画,安静地等待着他校值日结束,回来给她辅导习题。
每每这时,王煦初都会拿笔或试卷轻敲她的脑门,骂她偷懒不自觉。
“我这是放松,劳逸结合!”
胡扯的劳逸结合,面对她的抱怨,他从来不惯着,继续骂她天天坐着不离座,不劳光逸还好意思放松。
于是得到李某人气鼓鼓的抗议。
挪开视线,王煦初把两罐车厘子酱放在桌上。
玻璃罐装满了通红的浓果酱,李曦纯一看份量随即退缩,“你该不会两罐都给我吧。”
“嗯,你怕酸,我特意多放了糖,你可以蘸面包片吃或者泡水喝。”
“这么多我吃不完。”李曦纯不收,“我很少吃面包,只泡水喝得喝多久?”
“不喜欢吃面包?”
“不是不喜欢,只是附近好吃的那家面包店离这儿远,特意绕去买我嫌麻烦。你还是送给别人吧,我吃不完该浪费了。”
也不知王煦初听没听,只见他把两罐果酱都装进袋子里,“你平时在哪儿吃早饭,你家没厨房没灶台,自己做不了早餐吧。”
“我不吃早餐,早上起得晚,我都是早午饭一顿解决。”
好一个当代年轻人的苟活习惯。
“店里偶尔会做面包三文治,以后我备一份送上去,你起床后可以吃,不用等到中午。”
怎么聊着果酱又谈到早餐去?她推拒说不必麻烦,可王煦初已经顺势把袋子放到她跟前,嘴上又说起另一件事,“对了,今天陈照给我寄来一份请柬。”
“陈照要结婚?”李曦纯纳闷,陈照结婚告诉她做什么,别以为能骗她份子钱。
“不是,是汪琴。”
28. 王老板副业送外卖
两天前王煦初收到请柬,问陈照是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老同学新婚宴客。”陈照道,“汪琴在同学会上对你一通骂,大概是觉得不好意思,主动示好。”
说着未等王煦初开口,陈照又问道,“对了,同学会那天你和你们班长说了什么?汪琴向我打听你是不是在粤城见过李曦。”
王煦初心头一紧,“那你怎么回?”
“我肯定装傻说自己不知道啊,问她是从哪里听说的,她说是你们班长。”
意料中的事并不算难接受,王煦初一时猜不出班长的意图,语调极冷,“知道了,到时候我回去一趟。”
“光你回来?两份请柬呢,汪琴的意思是如果你能联系上李曦,帮忙把请柬交给她。”
王煦初不敢打包票,缄默。
“我知道自己不该多管闲事,可她俩的关系不是很好吗?朋友结婚,无论是否到场,起码通知要到位,反正你和李曦离得近,不如帮了汪琴这个忙。”
说得轻巧,离得近又不等于交了心,王煦初没有马上答应,又聊了些无关重要的事,便挂线了。
并非他不愿意帮,而是他摸不清李曦纯对旧友汪琴的态度,无法帮。
记得停电那天,自己不过是提了一句,李曦纯就像断尾的困兽,张牙舞爪情绪激动,根本无法正常沟通。
那是李曦纯的逆鳞,碰不得,提不得。
眼前人双眸低垂,王煦初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发出的声音如嘶吼过的鸦鸣,缠了层层的厚沙砾,“我收到了两份,这一份,写的是你的名字。”
短指甲在手掌心划过一道浅痕,不痛,留下短暂的印,李曦纯怔怔地看着递到自己跟前的红色请柬,眸光发虚,瞳仁变成氤氲的圈。
当年那个傻女孩,憧憬的分明是蕾丝边点缀的米色请柬。
她拆开了信封,简约的中式设计,请柬中央是烫金的印刷字体,规矩大众,只有手写的‘李曦’二字,醒目扎眼。
相隔多年,李曦纯早已忘了旧友的字迹,却无比笃定,这是汪琴亲手落笔。
汪琴写‘曦’字时,习惯把最后的笔画,绕成一个翘起的小勾。
“十三你看,这样钩着写,这一点是不是很像半边的小爱心。”
像,最像了。
店内音响依旧播放着那首歌:‘如果你爱你,你会来救我,空气很稀薄,因为寂寞……’
莫名地,李曦纯脑海里浮现出那套紫色套装。
或许一个月后,她能穿下那条裙子。
最后,李曦纯把请柬收进包里,也把车厘子果酱带走了。
那天晚上,王煦初的神情很奇怪,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眸中透着浓重且苍凉的哀色。
李曦纯读不懂他青春疼痛文学男主角的忧伤,在他问出‘你会去吗’时,选择如实回答。
“不确定。”她对上王煦初的目光,说得真诚,“请柬,谢谢了。”
请柬是收下了,至于是否出席,仍是未知数。
她无法给出明确答案。
只是那天后,她家都会准时出现一份早餐。
之前王煦初偶尔会给她准备,或是三文治或是牛角包,也有自制的饼干小零食,放在家门旁提醒她记得吃。
但也只是偶尔,可现在,每天都有不同的早点放在门边,中式豆浆蒸包肠粉,西点牛奶面包甜糕,品种丰富美味,王煦初甚至嫌地上不干净,自费购买置物架和小型保温箱。
这人中邪了?
殷勤献得莫名其妙,李曦纯惊惧,鼓起勇气问他是不是遭遇了灵异事件,作为热心的楼上邻居,她可以帮忙打听驱魔除妖的道士出山费,只希望他保留良知切勿牵连无辜。
于是喜获‘感谢姐姐关心’、‘姐姐这么担心,难道心里有我’的油腻发言。
吃人的嘴短,李曦纯只当王煦初有事需要自己帮忙,只是羞于说出口,不得不采用迂回的长久战。
就这样,李曦纯一边欢喜地吃着免费早饭,一边惶恐地猜测楼下老王经营不善,并等待他道出借钱周转的请求。
诡异的情况持续了一周,周末晚上李昕从澳门回来,她代购了不少护肤品,还买了李曦纯想要的香水。
“这款快断货了,有市无价,我眼疾手快抢回来的。”李昕献宝般让李曦纯试香。
“我打算送人。”李曦纯不拆,珍重地放好。
“送人?”李昕一再追问,才知晓汪琴结婚的事。
儿时曾同住在一个小区,李昕自然认识汪琴,同时惊喜李曦纯愿意回临市。
“其实还不确定。”李曦纯踌躇忐忑。
裙子买了,礼物准备了,可她硬拖着迟迟不敢联系汪琴,好像往前踏出的第一步,隔着遥遥山海。
李昕仍然高兴,只要李曦纯有踏出去的念头,她都支持,“不管怎么样,先把自己全身心准备好。”
这个准备从头到脚,自然包括她的红头发。
李昕让张小庭给李曦纯设计新发型。
张小庭学美发之初,李曦纯是他任劳任怨的小白鼠,托尼张本想染出时髦迷人的高贵樱桃红,只是技术欠佳且缺乏实践性,一番操作猛如虎,最后沦为村口大婶的耀眼红。
这一次,张小庭誓要让李曦纯脱胎换骨,把属于他与她的荣耀夺回来!
结果染出了一头酣畅淋漓的紫,高调且辣眼。
“这是什么颜色?”
这个状况和当初染红色时一模一样,李曦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欲哭无泪,离汪琴的婚礼只剩半个月了,难道她要顶着一头紫毛出席好友的婚礼?
“这是树莓紫。”李昕到楼下买热饮去了,张小庭争分夺秒给李曦纯洗脑,“多好看啊,衬得你皮肤特别白。”
这套说辞,也和当初染红色时一模一样。
“颜色太深了。”李曦纯苦着脸,这挑染的紫色,衬得精神小妹的气质日月同辉。
客户不满意,张小庭再度调色,他混了个粉色,又加了点橙黄,搅成一坨,均匀涂抹在李曦纯的紫色头发上。
又是如此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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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大胆的举动,李曦纯倒吸一口凉气,眼见张小庭哼着歌调调信心十足,她连质疑的勇气都削减了,只能任由宰割。
而这次,张小庭染出了一头嚣张跋扈的橘粉色。
果然谁都不能逃脱托尼老师的手与剪刀。
这下轮到李昕嗷嗷叫了,“这个颜色怎么……它怎么能这么……突兀?”
为了亲姐的自尊,她特意换上委婉的修饰词。
橘粉是好看的,阳光下还能透出淡淡的紫,可搭配头顶的黑发实在不伦不类,李昕咬着饮料吸管左右端详,“不如全染了吧。”
李曦纯吓得大声反对,只是挂耳挑染已如此精神小妹了,不敢想象全染后会变成什么样子,最后还是张小庭折中,弄了个渐变。
长达六个小时的折腾,李曦纯脖子酸得厉害,大冬天她洗了好几次头,风筒的呼呼声成了夺魂的魔音。
头发未全干,她人累心累,懒得下楼吃晚饭,揉着脖子让李昕帮忙打包。
明早第一节有课,李昕今晚得回学校去,“到时我放楼道门那儿,你自己下楼拿。”
李曦纯朝妹妹比了个心。
两人离开后,李曦纯收拾家里的残局,折腾了一天,她肚子饿得咕咕叫,撕开王煦初给她做的曲奇狂啃。
原以为要等很久,可十五分钟不到,屋门被敲响了。
不是说打包放楼道吗?李曦纯赶紧看手机,才发现李昕十分钟前发来消息,说楼下老王帮她买饭。
怎么回事?
而敲门的人也在屋外喊了,“李曦纯,是我。”
她赶紧去开门,果然是王煦初。
无声对视的数秒间,二人都读懂了彼此的欲言又止。
“你怎么来了?”
李曦纯盯着他手上的外卖袋子,生怕他揶揄自己的新发色,先开口调侃,“咖啡店已经落魄成这样了吗,王老板副业送外卖?”
王老板闻言失笑,收回落在她头发上的目光,“路上遇到李昕,她说你还没吃晚饭,刚好我去买晚饭,顺道把你那份也买了。”
说着扬了扬手里的包装袋,“快让我进去吧,订的煲仔饭,我拎着两个瓦煲走了一路,很重。”
好个亲妹,转手把姐姐给‘卖’了,李曦纯闻言只好让开,关上门后才隐约察觉不对劲,等等,为什么是两个瓦煲,她一个人哪吃得下两份饭?
“有一份是我的,我还没吃晚饭。”
王煦初一副自来熟的模样,摘下围巾,又在长桌上收拾出空位置,“今天店里忙,中午我只吃了一份三文治,好不容易能歇会儿。”
“那你怎么不回‘Thirteen’吃?”李曦纯走过去,看他自顾到阳台洗手、搬椅子,无奈,这人还真是一点也不客气。
“二楼满座,店里休息室也冷,大冬天在冰柜旁吃饭太遭罪了。”
说着还故意摆出一张‘世道艰难,勤勤恳恳只求一碗热汤饭’的委屈可怜脸,“李老板,就借你一点地方,吃完我就走,别赶我了。”
“……”
29. 循步渐进最是煎熬
最后还是让人留下来了,她不是恶毒女巫,一顿饭而已,更何况这是王老板打包来的晚饭。
“我用家里的筷勺,这样才能挖锅巴。”李曦纯到柜子拿餐具,也递给他一套新筷勺。
“这是新的,以后你用这套吃吧,李昕和张小庭都是用他们自己的。”
两人的餐具是配套的,对方无知无觉道出‘以后’,可见戒心已消,王煦初偷乐着道谢。
一份排骨拼鸡腿,一份叉烧拼烧鹅腿,王煦初让李曦纯先选。
“我只想吃排骨,鸡腿你吃吧。”两人并排坐,李曦纯把鸡腿肉夹到王煦初的瓦煲里。
一如既往的挑食,以前在学校饭堂吃饭,也是经常把不喜欢吃的挑出来。
“吃不吃叉烧?烧鹅呢,喜欢吗?”
看她没有挑走煎蛋,知道她愿意吃,王煦初顺手把自己那份煎蛋给了她。
“那要两片叉烧吧。”今天的叉烧肥瘦适宜焦香扑鼻,李曦纯闻着嘴馋。
王煦初分给她一大半。
一顿饭吃得和谐,李十三从阳台溜到李曦纯脚边,‘喵喵’叫了几声,跳到主人腿上。
“你不能吃。”李曦纯点了点猫儿子的感叹号鼻子,“仅供远观。”
王煦初看着身旁的一人一猫,注意力又落到李曦纯的发尾上,颜色变了,从新春大吉红换成美少女战士粉。
“你的头发。”王煦初斟酌用词,“是新的流行风尚?”
楼下老王连试探都格外隐晦,李曦纯以为他在阴阳怪气,“怎么,你也想染?染发膏还有剩呢,我马上让张小庭回来为你操刀。”
“盛情可以有,但不必浓烈。”王煦初敬谢不敏,注意到她微湿的发尾,“头发还没吹干,不冷吗?”
李曦纯摇头,挖了一口锅巴塞嘴里,“吃饱再说,今天折腾了一天,我肚子都饿遍了。”
看出来了,桌上放着撕开的零食包装袋,明显是他做的曲奇。
看来今晚要再备一些了。
“王煦初,你诚实说。”
刚收回视线,李曦纯突然半倾着身向他靠近,“我头发的颜色是不是很奇怪?”
距离陡然缩短,四目对视猝不及防,一霎的眸光似通了万伏电流,激得浑身颤栗,王煦初喉结滚动,险些被一条绿菜心咽死。
“咳咳咳……”
“你的反应……真有那么难看吗?”李曦纯愁眉苦脸拨弄自己的发尾,“不就是颜色鲜亮了点嘛。”
鲜不鲜亮不好说,王煦初只知道自己快‘先凉’了。
“你还好吗?”
眼见王煦初咳得眼圈和耳朵都红了,李曦纯慌乱,连忙给他倒水,“很难受?”
摆手示意自己没事,王煦初把杯里的水全喝了,李曦纯见状又给他倒了一杯,“别吃这么急了,我又不是真的赶你,你慢慢吃吧。”
容易心软的人就这点不好,不必设陷阱,已自觉落了套。
总算缓过气来,他扯了扯毛衣的高领子,硬是强忍住下嘴角的笑意。
“好看的。”
对方要求城实,他自然不违心。
冷不丁被夸,李曦纯先是诧异,似乎不敢相信,“真的?”
“嗯。”对上她的眼睛,王煦初说得真诚,“如果你要求我说出几百字有多好看,那得再给点时间,你知道的,我作文不太好。”
“嘻嘻不用,你的眼光和审美都不怎么样,我就单纯想听一句夸,没当真。”
“……”
真诚喂了狗。
“怎么突然改发色?”王煦初猜测是汪琴结婚的原因,没由来想求证。
“想换就换了。”李曦纯用筷子戳了戳瓦煲里的饭锅巴,“快过年了嘛,新发色新气象,原来的红色也看厌了。”
明显不是,明年农历春节来得晚,还有两个月才过年。
若是往常,王煦初可能会拆穿她蹩脚的借口,但现在,他的心态早已磨平,一如懒洋洋的李十三。
不愿说,那就不多问,若逼得太紧,对方必然张牙舞爪化身脱缰的凶兽,刻薄尖利的举动与言语对彼此而言都不是好事。
“我吃饱了。”李曦纯放下筷子。
王煦初看了一眼她跟前剩了大半的饭菜,“减肥?”
被踩尾的猫最容易炸毛,脱口而出的‘才没有’,很明显是心虚。
王煦初心如明镜也不反驳,自顾自说,“下两周我要回临市。”
‘喵!’的一声猛然刺入耳中,李十三被搂紧,胖嘟嘟的身子挣扎着扭成粗麻花。
知道她在不安,王煦初伸出手抚小猫毛茸茸的耳朵,“李曦纯,我诚实说了,你也诚实说。”
沉稳好听的嗓音如拉长的弦调,李曦纯迎上他的眸,深棕色的瞳孔里印拓着她的脸轮廓,浅浅的,如抓不住的虚影。
心胸倏忽一滞,不知是彼此靠得太近的原因,还是不小心察觉到王煦初眼神中刻意掩藏的躁动。
如陷入光怪陆离的万花筒世界,四周是头晕目眩的斑斓。
蓦然发现,王煦初的眉目,较高中时,添了几分若有若无的温柔。
不知何时改变了。
“要和我一起回去吗?”
回去?回去哪儿?
“你的请柬,和我的是一起的。”
刻意降慢语调,王煦初认真看着她,“我跟汪琴不熟,她的婚礼,你能陪我去吗?”
所谓的‘诚实’毫无价值,更何况,他深知李曦纯仍举棋不定。
摇摆、懦弱,连同跨出去的第一步,都迟迟寻不到落脚点。
王煦初时常想,到底要迁就到何种地步,要妥协到何种程度,才能解开她自困的枷锁。
怀里的李十三被搂成团,若非王煦初一下又一下顺着猫毛轻抚,只怕小猫又要嗷嗷叫唤。
循步渐进最是煎熬,他小心翼翼,生怕对方探出的触须再次缩回硬壳。
“李曦纯,如果你嫌这个理由蹩脚,我可以换一个。”
小猫被抚摸得舒服,肚子发出‘咕咕咕咕’的闷哼,李曦纯听着王煦初的话,怔忡无措。
以往不愿意说的话,不愿意回答的问,都能选择逃避,可这里是她的家,她退无可退。
难以读懂王煦初如履薄冰的试探,多管闲事的背面是恶意,但王煦初的言语间,并没有这一要素。
就这么站定在界限内,不冒犯不唐突,一点一点撬动那把锈烂的锁。
他图什么?
这般谨慎小心,到底出于何因?
疑惑渐深,再细细审视这段日子以来的相处,仿佛过去的事情不曾发生,彼此之间的芥蒂亦掩埋泥地。
若再忸怩,似乎太不近人情。
她勉力让自己冷静,试图直面这场对话。
“不用,我明白你的意思。”
平复情绪是难事,李曦纯暗暗深呼吸,揉着李十三的脚丫子分散注意力,总算不掉链子。
“别吃我儿子豆腐。”
她借故生气拍开猫儿子头上的魔掌,短暂的触碰,皮肤斥出温差,王煦初不由笑了笑。
弯起的眼角含着暖意,一扫无形沉窒的气氛,李曦纯低头挪开视线,“其实我还没想好……”
“太久没联系了,好像有什么东西隔在中间,很别扭。”
话语断续,声音越来越小,语速也越来越慢,王煦初静静地听着,不催也不追问,等她继续往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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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我不是指和汪琴的关系,而是别的东西,至于是什么,我也说不上来……”
呢喃碎念,比乘风的蒲公英轻千倍万倍。
或许欠一个契机,又或许差一把推手,王煦初庆幸李曦纯终于敞开心扉。
顾虑无法马上抵销,但不抗拒聊旧人旧事,便是好的开端。
拨开浓雾仅见缺月,王煦初思索半晌,接话道,“你以前的手机号,把我拉黑了。”
“……”
楼下老王是懂得把话聊死并让人尴尬得抠脚丫子。
“兴师问罪?你管我拉不拉黑,这是我的自由。”
意料中的炸毛反应,他一直都知道那个号码没有注销,也知道它长期处于关机状态。
始终留着这么一个联系方式,大概是有放下不的人,又或许是在等谁来联系。
王煦初眼神幽幽的,执着一个拨不通的手机号确实傻气,但无法割舍某段关系更显可悲,那个旧手机号,等的人不是他。
而让李曦纯无法放下的人,更不是他。
不动声色藏下这点怨,王煦初没有坦言为何知晓她的旧手机号仍留着,“这些年你和汪琴还有联系吗?又或是和别的同学。”
他只想知道,没有联系他的日子里,那个旧号码联系过谁,除了汪琴,是否还有别人?
内心抵触答案,却又忍不住追问真相。
害怕李曦纯口中说出别的名字。
害怕缺席的空白中,有谁占据了那十一个数字。
没注意到他黯哑声音下的隐抑,李曦纯摇了摇头,“都没有,我没有联系过任何人,但汪琴会联系我。”
“偶尔会给我发短信,收到请柬前,汪琴已经提过结婚的事。”
“等下!”李曦纯说着疑惑抬头,“奇怪了,汪琴结婚为什么邀请你呢,你和汪琴又不熟。”
王煦初被她的迟钝折服,这人是真的笨,原因分明如此一目了然。
“你的记忆力就像一块光吸水的海绵,我跟你提过,十一月高中同学聚会,汪琴也来了,她的丈夫和我们同一个班,请柬上写了新人的名字。”
好像是有这回事,李曦纯一愣,无法说出自己健忘,时常记不住事。
“你说的话,我通常左耳进右耳出。”她逞强。
“那真是委屈你的耳朵了,还得辛苦过滤一遍。”王煦初不知好气还是好笑,三言两语一通弯绕,又偏离了正题中心。
“可不是嘛。”李曦纯不再插科打诨,低喃,“我们班的同学……新人邀请了很多高中同学吗?”
“嗯,陈照也被邀请了。”
李曦纯抿拢着唇。
顾虑又多了。
王煦初凝目,视线守在她低垂的眉睫上,“聚会那天,汪琴喝醉了,说了很多话。”
“她说了什么?”
“你自己问她不就知道了?”王煦初应得敷衍,调侃中故意透着怨,“反正小曦姐姐的旧手机号只拉黑了我。”
“???”
“而且我说什么,你都是左耳进右耳出。”
“……”
眼前这张脸吃瘪时最好玩,若非时机不对,他真想拿出手机拍下她咬牙切齿的模样。
偷乐够了,王煦初敛住笑意,“好吧,不逗你了。”
“我不稀罕知道了。”李曦纯抱起猫站起身,“你赶紧吃,吃完快走。”
饭菜早凉了,口感不如伊始时,王煦初没有理会她的逐客令,只是看着她,淡声道:
“其实你心里清楚,无论别人怎么说,当年那件事,只与我和我的家人有关。”
脚步一顿,李曦纯如石化的像。
“跟其他人没有任何关系。”
30. 目的地本就相同
又踌躇了好几天,李曦纯终于解锁过去的旧手机,给汪琴发去一条讯息。
那日王煦初说的话她都明白,围绕台风眼中心,漩涡仅此一个。
楼下老王故作高深,意思不过是,‘既然你都能昧心昧眼和事件当事人相处,又何须在意无关紧要的甲乙丙丁’。
一如既往的欠揍气人。
更气的是这人说得在理,彻底打消她的动摇。
收到回信的汪琴马上添加了她的新微信号,当夜两人聊了许多话,汪琴聊着聊着还哭了,哽咽着几乎说不出声。
没有责怪没有抱怨,只是担忧她这些年过得如何。
过得如何嘛,不都这样。
李曦纯回答‘还好’。
真的还好,按部就班,治疗、复读、上学、工作。
只是,时间沙漏中的砾石与周遭一切格格不入,垂直奔流的涌动中,她被遗留原地,耿耿于怀着旧事,卡在关口不上不下。
长年自困在那个迫促的位置,殊不知,很多东西早已随流沙堆叠,埋得深深的。
最后,李曦纯答应参加汪琴的婚礼,以普通宾客的身份。
王煦初旁敲侧击打听了好几次,李曦纯都没有搭理他,也拒绝他一起回临市的建议。
“咱俩还没好到能一起出门吧。”李曦纯佩服他锲而不舍的精神,“还是说机票买一送一,让你天天来烦我。”
“真的不去吗?”
王煦初不知李曦纯的决定,离春节假期仅剩半月,一想到她的房子是租的便提心吊胆,每日早晚准时到三楼求证,生怕李曦纯趁他不在悄无声色搬家失踪。
这种事又不是第一次。
“你管我去不去。”李曦纯抱着猫儿子嗷呜他,“大冬天的,你总挑我补眠的时间来敲门,你故意的吧。”
打听不出行程还遭一顿数落,王煦初很是沮丧,他一拖再拖,临近婚礼前一天才不情不愿踏上回临市的航班。
而李曦纯,拖延至婚礼当日早上才出发。
她有意与王煦初错开时间,王煦初在‘Thirteen’蹲她,她在家阳台蹲楼下老王。
真够糟心。
张小庭开车送她到机场,这趟出门,李曦纯瞒住了李母,只告诉李昕和张小庭。
期末考试快到,李昕无法陪李曦纯同去,只能在车上各种叮嘱,检查李曦纯的行李和药,并再三确认回程的航班与时间。
“放心,后天中午就回来了。”李曦纯笑李昕过分紧张,“最近我情况挺好的,状态也好,吃好喝好不失眠。”
状态确实好,连带体重也增加了,套装裙彻底穿不上了。
遭心再加一。
机程将近两小时,中午时分落地临市。
走出机场打车,她一手捧着送给汪琴的新婚礼物,一手去掏包里响个不停的手机。
机场进出口人流大,生怕被推搡,她走到角落处,嘴里骂骂咧咧到底是哪个王八羔子给她打连环电话。
拿出手机一看,原来是楼下老王。
“干嘛啊?”
冬日风劲,夹杂冰冷的雾气直往皮肤里钻,李曦纯蜷缩着身子接通电话。
“汪琴说你会来。”王煦初似乎没察觉李曦纯不耐烦的语气,声音雀跃,“你在哪儿?到了吗?男家准备出发接亲了。”
“你管我。”就为了这点事,李曦纯更烦躁了,胡乱拨开被风吹进嘴巴的发丝。
“最近降温了,昨天还下了雨,不好打车,你在哪儿,我去接你,你不会还在粤城吧?”
刺骨的寒风刮得脸颊生痛,头发不时扎到眼睛,又刺又痒,李曦纯不得不用外套捂住脸。
牙关打颤,实在冷得厉害,她顶着大风转身走回机场大厅,一冷一热温差大,再也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你到临市了吗?”机场大厅响着航班广播,王煦初又道,“我好像听到机场的广播提示音,你在机场?”
“不用接。”李曦纯吸了吸鼻子,依稀听到一道女声在喊他的名字,“你别管我了,不是有人喊你吗,赶紧去吧,我先挂线了。”
说罢也不理会王煦初后面说了什么,直接挂掉电话。
‘嘟嘟嘟’的提示音让王煦初添了躁意,看向不知何时凑过来的女生,“有事?”
小姑娘捧着小礼盒和红包,羞着脸,“煦初哥哥,姑妈说接亲的车队司机每人一份,这份是你的。”
王煦初道谢接过,随手丢给身旁的陈照。
“什么玩意?”陈照正在游戏里厮杀,头也没抬。
“接亲红包。”王煦初又拨打李曦纯的电话,却提示占线,“我出去一趟。”
“啊?都快接亲了你去哪儿?”
“接人。”
“接什么人?接新娘子的车队不是还没出发吗?”
见他头也不回跑得飞快,陈照懵,回头注意到新郎官的表妹一脸不高兴,更懵了,连忙把礼盒红包还给她,“不好意思小妹妹,车和司机都走了,东西还你。”
小姑娘翻了个白眼,“真当自己是明星,有什么了不起!”然后气鼓鼓跑了。
“……”冤种陈照低头看了看手里输掉的游戏,哀叹,只怪自己长得太帅太有明星相,让人家小姑娘误会了。
十年的城市建设,临市变化很大,冬季冷空气席卷,气温接近零度,李曦纯拢紧身上的厚棉衣,打车来到预订的酒店。
办理好入住手续,李曦纯翻出手机给李昕报平安。
“我正要给你打电话。”李昕语气急切,“刚才煦哥找我。”
“?”
“他问我你人在哪儿,把我吓得够呛,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话筒那头风声呼呼,李曦纯问李昕是否在室外。
“我还有课,正赶去教室呢。”李昕道,“原来煦哥也到临市去了,太巧了,我跟他说你也在临市,你俩联系吧,好有个照应。”
“……”
哪里巧了,目的地本就相同。
又聊了几句,刚挂线放下手机没多久,王煦初的电话来了。
李曦纯彻底服气,认命地按下接通键。
“李曦纯,你还在机场吗?”
“不在了,我刚到酒店。”李曦纯舒服躺在床上,“你怎么给我妹妹打电话,她还以为我出事了。”
话筒那头的人笑了笑,笑声短促却舒朗,如浮动的水波纹,说了声抱歉。
倒也没到道歉的程度,刚要说些什么,冷不丁听到话筒那头的广播声。
没由来屏住呼吸,以为是自己听错,可认真细听,那确实是机场的航班广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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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意识到什么,李曦纯坐直身,“你现在在哪儿?”
不敢相信王煦初竟去了机场,他没有去接亲吗?
“我?我在外面。”王煦初语调随意,并没有多说其它,又问她住哪家酒店,吃过午饭没有。
李曦纯抿唇,开始反思自己在机场时对他的态度。
对比之下,似乎有一丝过分。
好吧,她亡羊补牢,“吃了,吃的飞机餐。”
“飞机餐填不饱肚子,我给你点外卖吧,想吃什么?”
“饿了我自己会点。”李曦纯躺回床上懒洋洋打哈欠,“今天起了个大早,赶机又累,我现在只想睡觉补眠。”
“那你睡吧,汪琴说你晚宴才过来,到时我去接你?”
“大哥,现在网约车满街都是,方便得很。”李曦纯不领情,她的计划是悄悄出现,悄悄送礼,悄悄吃席,最后悄悄离开,压根没预留王煦初的戏份。
当天晚上,李曦纯捧着送给汪琴的新婚礼物,来到宴客的酒店。
长大后她唯一参加过的婚席就是自己妈妈的二婚宴,现在她站在酒店对面的马路,硬是迈不开步子。
好像有什么东西横隔其中,李曦纯遥望车水马龙的酒店正门,听着过路人独有的本地口音,紧张得手心冒汗。
车很多,人更多,联婚宴客,会场必然有不少附四中的同学,相隔多年,或许他们早已忘了李曦这个人,又或许没忘,但谁能保证?
谁能保证没人记得李曦,没人记得李曦做过的事?
过去无数天的自我心理疏导在这一刻显得空荡无力,胡思乱想中,她头晕目眩唇颤得厉害,在寒风中越发不安。
天冷,身上的外套单薄,抵御不了临市的低温,眼见入席的时间快到,可她怎么也跨不出第一步。
终于察觉到自己不对劲,只是她不明白,为何偏在这时出了差错,明明下午化妆换衣时,心里仍怀揣激动。
果然幻想与现实相距太大,高估了不堪一击的承受力。
包里的手机响个不停。
如夺命的催音符。
她没接,手机的震动却提醒了她包里装着药,对,她带药了,出门前忘记吃了,吃药,吃药就没事了……念头一闪而过,李曦纯顾不上怀里的礼物袋,手忙脚乱去翻药片。
可天太冷了,她十指僵硬,怎么也拧不开塑料瓶盖。
暴躁骤降,她将药瓶狠狠扔到地上,眼见药瓶子滚远,急得蹲下身把药瓶捡回来,她在地上又砸又敲,用指甲抠,用牙齿咬,把自己折腾得像个疯婆子。
行人被她的举动吓到,纷纷避让,她没理会,大脑不受控地逐渐空白,连同眼前的景物也团团模糊。
濒临崩溃边缘,她猛一声大喊,硬生生用指甲在瓶盖边沿扯出一个口子,塑料边角翘起坚硬的尖,刺穿指腹,划拉出一道伤口。
血流了下来,滴落在瓶盖上,大片红色映入眼帘,终于恢复了几分理智,迟钝地感应到冻僵的指尖传来痛意。
眼泪一下子糊住了视线。
“李曦纯!”
是王煦初的声音。
从远处而来,沉重急促,李曦纯惶然抬头,隔着泪帘注视他奔跑的身影。
路过的行人都躲避她而行,唯独王煦初奔朝她的方向。
31. 真想夸你一句好人
“李曦纯,你的手流血了。”
眼前人蹲在地上一副受惊戒备的模样,一如当初重逢时,王煦初急忙脱下自己的大衣披在她身上,“怎么抖得这么厉害,是冷了?手也流血,刚摔跤了吗?”
暖意笼罩,李曦纯肩膀蓦然一颤,呆滞地看着王煦初从衣兜里掏出纸巾。
“来,先捂住伤口。”
说着便要伸出手。
可李曦纯像被雷电一刹击中的恶兽,猝声尖叫,“别碰我!”
叫喊声惊动路旁树梢上的鸟儿,嘶鸣着纷纷扑翅,一对年轻情侣恰从她身边经过,吓得加快脚步,不时回头探究打量。
“好,我不碰你。”
强抑住狂跳的心腔,王煦初语气放缓,“那你自己处理可以吗?用纸巾捂住,不然伤口更严重。”
李曦纯没作声,依旧紧紧地攥住手里的药瓶,泛红的双眼盯着他,似乎在消化王煦初的话。
“像我这样。”见她不抗拒,王煦初循循善诱,拿出纸巾给她做示范,“捂住伤口。”
安静将近一分钟,李曦纯终于接过他手里的纸巾,捂住了指尖的血口。
知道她冷静下来,王煦初松了一口气,“能站起来吗?”
李曦纯点头,可蹲得太久,她双脚发麻,抬脚时身子一晃没站稳,直直往前摔。
王煦初眼疾手快将人抱住,生怕她反感,又飞快收回手,改扶住她的手臂。
“别急,先缓一缓。”
二人靠得极近,王煦初站在李曦纯身侧,搀托着她的手臂,对方颈脖上若有若无的香水味,贴着他的鼻尖刁钻萦绕。
气息撩人,王煦初别过脸,分不清这句‘缓一缓’,是对李曦纯说的,还是对自己说的。
最后王煦初把李曦纯带到酒店附近的便利店。
室外寒风呼呼,王煦初递给李曦纯一杯温水暖手,又拿出刚买的创可贴,“来,先处理伤口。”
李曦纯垂眸,盯着他手上的创可贴,如按下暂停键般毫无反应,神情木讷不发一言。
“我帮你贴?”
她眨了一下眼睛,神情恍惚,过了许久,伤口的血快凝住了,她才幽幽出声,“谢谢,不用了,只是小伤口。”
嗓音微哑,缠磨在耳畔,彷如潮湿的沙。
脑内随即蹿上乱撞的火花,王煦初低下头,“还是要贴上,手伸出来。”
说着轻轻揭开她指腹上染血的纸碎,又用棉支沾上矿泉水弄净伤口,“附近没有药店,只能先这样处理了。”
她的手很凉,温热的茶水起不到御寒的作用,指骨染上霜,冻得通红,触碰时,惹得他轻颤。
“好了,还痛吗?”
李曦纯摇头,她画了妆,因哭过,眼睫上的深棕眼影晕染成浅淡的一团,连鼻尖也是殷红的颜色。
王煦初静静地看着她。
看她动人的五官,看她精致的妆容,看她微卷的橘粉色发尾,以及暗灰色大衣下的深紫套裙。
他的大衣遮挡了她的短外套,却遮不住短外套下的黑色连身鱼尾裙,坐着时,裙尾垂落,露出小腿至脚踝的皮肤,光洁莹白。
平日里李曦纯极少穿连衣裙,印象中王煦初只见过两次。
或白或黑,都好看动人。
没忍住伸出手裹紧她身上的大衣,王煦初低黯着声,“又穿这么少了。”
李曦纯任他摆弄,缩起脖子,下巴轻轻蹭了蹭大衣领口。
小小的动作像琴键被猛烈捶压,便利店内播放着劲音乐,节奏急而快,不时有顾客进来,店门开合,那一声声‘欢迎光临’的电子音,响了又响。
隆冬的夜,王煦初热得快要出汗。
李曦纯没注意到他的异样,眼皮掀起,视线落在一旁的礼物袋子。
王煦初随她的目光看过去,礼物袋很大,包装严实。
大概是送给汪琴的新婚礼物,李曦纯把袋子抱过来,解开缠绑的丝带,拿出里面的两个公仔娃娃。
是当下流行的玩具娃娃,有一人手臂高,穿着特别缝制的小婚纱和小西服,幼稚又笨拙。
只见她把一对娃娃搂进怀里,出神眺望店外街景。
落地玻璃映出二人的身影轮廓,如过度曝光的镜头,朦胧发虚,格外不真切。窗外有风略过,扫散一地的枯叶,李曦纯忽而道,“下雪了。”
余音荡在耳际,王煦初朝窗外望去,零碎的雪雾,是冬日里最柔软的纱。
“很多年没看到雪了。”
粤城难见雪,搬离临市后,李曦纯再也没有看过白絮的雪花。
心尖一跳,王煦初双手十指蜷曲,想要说什么,终是止住了言语。
李曦纯倒是愿意开口了,应激反应过去,她恢复了理智,只是四肢软浮无力,身体像被强电流穿行过的虚壳,空荡荡的,“你不去吗?”
眸光遥顾的,是酒店的方向。
知晓她问的是婚宴,“你想去吗?想去我陪你过去。”
一阵嘶啦声,娃娃的包装纸随着李曦纯收紧的动作传来声响,王煦初叹气,“你不想去我们就不去了,我跟陈照打声招呼。”
户外的风依旧凌乱,李曦纯像做错事的孩童,抱着礼物缩进他的大衣里,企图藏起满身的怯懦。
“对不起。”
王煦初从手机屏幕抬头,想起她收起来的药瓶,尽管看得不真切,但瓶子上的字他记得清楚,不动声色锁上手机。
“一顿饭而已,不去就不去了,还省了应酬。你饿吗?我们去吃点东西吧,附近有不少餐馆。”
李曦纯恍若未闻,只摇了摇头。
便利店的广播曲换了一首又一首,不知过了多久,李曦纯转过身来。
他的肩膀宽,身形高瘦却不单薄,黑色高领毛衣衬得他面容温润素净,他的头发显然精心打理过,刘海下的眉眼沉谧自持,很好看。
这么好看,想必花了不少心思和时间,可偏偏,她又害他丢了脸,害他在大马路上被迫承受异样的目光。
狼狈不堪的人只她一个便够了。
李曦纯把肩上的大衣取下来。
“怎么了?”王煦初按住她的动作,“别乱动,衣服要掉了。”
“你还是去吧,别管我了。”
低呐的声音听得他心底酸涩,一把攥住她的领口把大衣拢紧,“我又不是新郎,缺我一个小人物这婚宴办不下去了?”
说完也不放手,就这样单手箍着两边衣领口,李曦纯被他不知轻重的动作蹭得痒,头不得不往后仰,乍一看,像拎起了一个大布偶。
王煦初被她的模样逗笑。
“你勒到我脖子了。”李曦纯难受拧眉,左右晃动脑袋想要挣脱他的魔掌。
“李曦纯,你也是无关紧要的小人物。”
李曦纯顿住了动作。
“我们都不是今晚的主角,可有可无,不出现也无伤大雅。”
王煦初低头看了一眼她怀里的娃娃,“你知道吗,今天汪琴对我说谢谢,说能联系上你,是我的功劳。”
“无功不受禄,我可不敢领这顶高帽。”
松开手,王煦初手指不由顺着她的发鬓往上举起,快抚上那圆润的耳珠时,猛然意识到什么,又悄然收回。
“但我想,她会理解的,包括你的临时不出现。”
李曦纯不接话,安静地看着他。
白炽灯下,一双黑眸残留细细水雾,眼帘半阖,浓睫掩住了流转的眼波。
对视间,二人的呼吸变得清浅,仿似有一团白乎乎的烟云荡漾其中,模糊了彼此的视线。
店内开着暖气,四周的空气干燥微热,王煦初被她的瞳眸凝视着,心神迷离,浑身血液一泵接一泵输送至大脑,剧烈冲击着薄弱的理智。
“李曦纯……”
他沉哑着声。
颤栗间,方才垂下的手又不自觉举起。
“王煦初。”
“嗯?”
“有时候,我真想夸你一句好人。”
半举的手再一次顿住,轮到王煦初目露迷茫。
涌动的浪潮瞬顷刻尽散,李曦纯的神态写满了认真。
以及对王煦初遐想的来回鞭打。
可怜的当事人嘴角抽了抽,哀叹这一句‘好人’到底该划分到褒义还是贬义。
于是咬字多了幽怨,“所以小曦姐姐你到底饿不饿,约你吃顿饭比登天还难!”
然而再饿,吃的还是外卖。
李曦纯不愿到外面的餐馆,王煦初索性把人送回酒店,顺道点上一堆外卖。
烧烤炸鸡披萨可乐奶茶咸的甜的乱七八糟,光是开门拿外卖他都跑了好几趟。
为了庆祝‘歹人’变‘好人’,不得狂吃狂喝?
而李曦纯,看到桌上堆满吃的,才后知后觉自己把一个成年男人放进房间。
“不如,你打包带走回家吃?”李曦纯企图为自己的安全提出保障方案。
“你敢赶我走!”王煦初瞪她,威胁无力但气势十足,“我回去告诉你妹!”
“???”
楼下老王是有点神经质在身上的。
最后还是让他留下了,大概是曾朝夕相处过,李曦纯莫名对副班长的人品有着根深蒂固的滤镜。
房间开着暖气,她脱下大衣想物归原主,可转头见原主气鼓鼓地埋头啃烧烤,只好先把大衣挂起来。
出门前她化妆打扮,化妆品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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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服铺了一床没有收拾,便动手整理。
一个在忙一个在吃,两人各干各的,竟莫名和谐,李曦纯刚把化妆刷装进化妆包里,王煦初递来一串烤牛肉,“先吃吧,不然该凉了。”
李曦纯伸手要接,王煦初却不让她拿,“就这样吃,你没带手套,容易把手弄脏。”
她只好顺着竹签,咬下一口牛肉粒。
“好吃吗?”
“好吃。”牛肉肉质嫩滑,汁水也多,味道正好。
说着又朝他‘啊’了声,示意要再吃。
王煦初喂到她嘴边,看着她边低头整理边嚼烤肉,腮帮子一鼓一鼓的。
“你要喝什么,奶茶还是可乐?”
“奶茶吧。”李曦纯说着站起身,接过他递来的热奶茶。
温热少糖,红豆糯软茶香浓郁,入口香甜醇甘。
“真好喝。”李曦纯又喝了一大口,“这是哪家饮料店?”
“你喜欢?”王煦初翻出外卖小票,“离这儿挺远的。”
闻言李曦纯略感可惜地‘哦’了声,转身继续收拾去了,没注意到王煦初把外卖小票偷偷揣进衣兜里。
化妆包整理好了,她把身上的手镯项链摘下来,一一放进饰品盒里。
王煦初眼尖,注意到她饰品盒里的发夹。
那是他送给她的万圣节礼物。
“怎么不戴那支发夹?”
“哪支?”
“我送你的发夹。”王煦初指了指那枚杏色的丝带造型边夹。
李曦纯低头看了一眼,冷酷无情地道出真相:“不搭。”
“……”
楼下老王失落的模样格外好笑,李曦纯弯起嘴角轻笑,又从饰品盒里拿出另一枚同款黑色发夹递给他,“你看。”
“这个是?”明显与自己送的同款不同色,“是你自己买的?”
“不是,这是我妈给我买的。”李曦纯说着随手把黑色的边夹戴在头发上,“原来你和我妈的眼光差不多。”
“……”
打击沉重,接二连三,楼下老王快要哭了,李曦纯见状笑得更欢,把发夹摘了下来,“我今天穿的是深色衣服,搭配浅色发夹会很奇怪。”
确实如此,王煦初不纠结了,正默默劝慰自己下次要紧跟潮流的步伐,李曦纯忽然站起身。
她拖出衣柜旁的行李箱,嘴上说着‘我记得我带了一件颜色差不多的毛衣’,然后翻出一件深V领的宽松针织毛衣。
王煦初有些摸不着头脑,听见她说,“这件应该能搭得上,你等会儿。”
等会儿?等什么?她让他等什么?
开可乐的手顿住了,王煦初呆若木鸡地看着她走进浴室换衣。
酒店浴室的玻璃朦胧透影,李曦纯的身姿在磨砂玻璃后若隐若现,甚至能隐约窥见黑色吊带长裙下露出的一截手臂,王煦初耳根通红,急忙别过脸。
出来时,李曦纯已脱了身上的中式外套,换上慵懒宽松的米色针织衫。
毛衣领口宽松,她还用鲨鱼夹随意挽起了发,单薄白皙的肩颈尽露。
喉结不自觉滚动,王煦初心乱意迷连连吞咽口水,手中的可乐罐仍半举着,脑海仿有无数弹幕循环,始终活跃着那一句‘你等会儿’。
所以到底让他等什么!?
李曦纯不知他脑中翻江倒海,她随手解开头上的鲨鱼夹,刚齐肩的发堪堪散落,随意拨弄几下后,从饰品盒拿出那枚杏色的丝带形状边夹。
王煦初攥紧了椅子扶手。
没有镜子,李曦纯又跑到卫生间捣鼓去,好半晌才走出来,扶了一下头发上的边夹,问王煦初怎么样。
自然是好看的。
尤其那件V领毛衣被她刻意弄成斜一字肩,露出的黑色细吊带十足缠魂勾魄的锁链。
房间温度过高,鼻腔咽喉越发干涩,王煦初从发顶到脚尖烧得滚烫,视线所及是李曦纯莹白的锁骨。
撒旦高呼邪恶,此刻他好比刚换牙的巨鲨,从齿到心都叫嚣着饥馋。
‘咔啪’一声,铝罐易拉环突然被他单手打开,指腹勾起环圈,弹勒间带着微痛,总算扯回半分清醒,急忙仰头猛灌了一大口冰可乐。
无数蒸腾的气泡从喉间滋滋穿淌,才勉强压住血液里涌动的躁意。
“还行。”
他口不对心。
李曦纯以为他评价一般,把发夹摘下来,“你是不是也觉得这颜色太深了,还显旧,我有点后悔买它了,四百多块呢。”
王煦初张了张口很想说不是,他觉得很好看,好看极了,搭配她身上的鱼尾裙堪比完美,可李曦纯已经翻出长棉外套穿上了。
王煦初恨不得捶自己两拳!
32. 彻头彻尾的畏高者
整理到最后,李曦纯把礼袋里的两个公仔娃娃拿出来。
王煦初注意到袋子里还有一份小礼盒。
“好看吗?”李曦纯抱起一对公仔在王煦初跟前晃了晃。
王煦初点头,“你自己做的?”
“不全是。”李曦纯掀起公主娃娃的头纱,“只有小婚纱和小西装是自己做,棉花公仔是在外面买的。”
说着语气轻了几分,“很幼稚吧?这么大的人还送这种不切实际的礼物。”
酒店灯光馨黄,洒在脸上,遮出深深浅浅的影,王煦初与她对视良久,半晌才道,“我给了六百块礼金。”
李曦纯疑惑地看向他。
“很规矩吧?”王煦初模仿她说话的口吻语气,“中规中矩挑不出错,优秀模范生。”
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李曦纯露出茫然的神情,“你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尽管仅限人前。
确实如此,王煦初勾起一抹哂笑,“我记得你以前说过,我是披人皮说人话的臭狐狸。”
她说过吗?李曦纯眼珠子溜溜地转了转,那她也太有洞察力了吧,果然聪颖该夸。
被她心虚又嘚瑟的小表情逗乐,王煦初道,“记得大二那年暑假,有天晚上我在家附近的公园散步,忽然有个人走上前递给我一支烟。”
“我拒绝,那人硬是塞过来,还说了不少场面话,我才认出那是我的小学同学。”
说话间,王煦初停滞了片刻,似乎不知该如何往下描述,“当时我的心情很复杂,不明白为何一起长大的同学,突然就像大人一样给我递烟。”
“直到后来大学毕业,我代表父母出席亲戚的婚宴,在礼金册上写自己的名字,也像个大人那样说场面话,我就知道,从此以后我只与‘实际’打交道。”
李曦纯似懂非懂,“你也讨厌当‘大人’?”
“没有什么讨厌不讨厌。”王煦初说出自己的真实感受,“我本就是这样的人,面面俱到,只做对自己有好处的事情。”
好一套庸俗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道理逻辑近乎歹毒。
“只是……”王煦初与她对视,“偶尔会羡慕不切实际的幼稚。”
从自私之徒到正人君子,洗白只需深情款款的姿态。
李曦纯不中他的套,仰望高楼的疯子,是彻头彻尾的畏高者。
奢盼着顶端,鄙夷着底谷。
不理解他的弯弯绕绕,一时世俗一时清高,自虐般把自己踩进泥泞,到底图什么?
于是她评价,“你真矛盾。”
“那你呢?难道你不是吗?”
王煦初只等她这一句,“李曦纯,你比我更矛盾,还胆小,你连自己都看不清楚。”
“甚至不敢认同自己,我能接受自己的现实市侩,可你,只会一昧怀疑否定。”
刹时怔愣,猝不及防地,最后的救生衣被尽数撕烂。
不仅是现在的踌躇,还有之前的犹豫。
果然是臭狐狸,不仅言语恶毒,还会读人心。
指腹的伤口早已止住,只剩隐隐的痛,李曦纯终于明白他的意思,抿紧唇,低下头不去看他。
肢体动作表露出的逃避意图过于明显,王煦初见好就收,欲速则不达,对她,他多的是耐心。
“奶茶要凉了。”王煦初把奶茶塞她手里,“别浪费。”
对方避重就轻的招数烂熟于心,李曦纯掀起眼皮睨了他一眼,反感他刚才的试探,故意不接,“不喝。”
这会儿晓得跟他硬气了,王煦初索性放下奶茶不管她,“你爱喝不喝,反正又不是我饿,回头你妹妹问起,我就跟她说你更乐意吃飞机餐。”
这人居然跟李昕有联系,“你加了李昕好友?什么时候的事?”
“在你朋友圈屏蔽我的时候。”
楼下老王不动声色翻旧账,还趁机揶揄,“我专业投票转发点赞,工具人气质拉满,欢迎客官解除屏蔽,莅临品鉴。”
“厚颜无耻废话连篇。”
“比不上你,表里不一,加了好友,背地里设置仅聊天。”
“我表里不一?你还阴阳怪气小肚鸡肠呢!”
“感谢夸奖,你也半斤八两不相伯仲。”
呸!居然跟她杠上了,李曦纯蹙眉不服气,“我自己的微信,你管我设置什么,我以前怎没发现你嘴皮子这么利索?”
结果对方攻击力只增不减,“说得你以前对我多上心似的。”
“……”
李曦纯瞪他,王煦初迎上她的怒目。
“噗!”双双瞪眼中,是李曦纯先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
气氛一秒转换,王煦初的嘴角也险些压不住,故意板起一张臭脸。
冤家斗嘴一刻不能停,最终李曦纯败下阵来宣告臭狐狸的胜利,她拿过桌上的奶茶,吸溜喝了一大口,咬着吸管嘟嚷骂他小气。
小气有小气的好处,王煦初尽职尽责贯彻新人设,“承让了。”
“把你放出来总行了吧。”
“然后分组可见?”
李曦纯没好气,掏出手机把权限都开了,再把他从B组拉到A组来,身份地位妥妥升了一级。
“这样行了吧。”李曦纯朝他扬了扬手机屏幕,“哼,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屏幕画面一闪而过,王煦初靠着椅背,静静地看着她,眸光渐变黯寂。
“所以,我还要做多少才够得着终点?”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惹得李曦纯茫然疑惑,“什么终点?你指的是什么?”
“算了,我胡说八道。”
他苦笑着投降,“真希望所有事都能预设进度条,不至于像现在这般灰心无力。”
李曦纯越听越懵,正要问清楚他话里的意思,手机响了。
是汪琴。
联系人备注写的是‘小琴’,李曦纯一下子坐直身,紧张地盯着手机屏幕。
动静太大,王煦初留意着她的反应,铃声响个不停,眼见李曦纯手抖得厉害,终于忍不住出声,“怕什么,又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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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诈||骗|电话。”
李曦纯微窘,斜瞥了他一眼,按下接听键。
“十三!”汪琴激动的声音从话筒传来,连同刺耳的嘈杂声扎扎实实钻进耳膜,“你还好吗?陈照说你撞到石墩子崴脚了!”
“???”她什么时候撞到石墩子了?
再看王煦初,谁料对方挪开视线,明显是心虚。
好家伙,什么变大人、场面话,结果用的全是烂借口,啥话都扯出来了。
不好拆穿一群‘同流合污’的傻子,李曦纯忙应,“我没事。”
“你现在在哪儿,是在医院吗?陈照说你和你们副班长在一起,他还在吧?”
“在,他在呢,他挺好的,就是眼瞎,也被石墩子绊倒了,磕掉了两颗牙。”
“?”眼瞎掉牙的副班长挑眉看过来,随后掩嘴偷笑。
“啊?”汪琴愣了愣,随即明白自己被忽悠了,在话筒里哈哈大笑,“你们真是。”
胡说八道的友谊又傻又憨,汪琴没有追问李曦纯为何不出现,也没有计较被陈照和王煦初糊弄,而是和李曦纯约定明天相见。
“十三,见一面吧,我好想你。”
没有宾客没有宴席,脱去新娘的身份,昔日好友道出愿望。
“好。”
李曦纯坚定回应,眼睛亮亮的。
只是挂掉电话后,她攥住了王煦初的袖子,“你也要去。”
王煦初双手交叉叠于胸前,让她说出十万个理由。
哪有什么理由,李曦纯生怕自己在关键时候掉链子,要是像今晚那样走不动路,有楼下老王陪着,多少安心一些。
“咱俩是互看朋友圈的交情!”
王煦初嗤笑,“你好意思说这话?你的朋友圈三天可见。”
“再说互看朋友圈算什么交情,我手机里还有房东小侄子的微信,我骄傲了吗?”
“……”好家伙,房东的小侄子才六岁,就成了老王的‘阶下囚’。
威迫不行只能利诱,“明天我请你吃饭?”
结果对方嫌弃好处不够,“这不是应该的吗,今晚的外卖全是我出钱。”
可恶,李曦纯再加筹码,“明天早午晚三餐!”
“才三餐?”
“回粤城再加三餐!”
“廉价。”
“……”
“那你提个条件,我尽量答应。”
“真的?”
臭狐狸的诡计五彩缤纷,李曦纯分明注意到他眼睛一亮,心底警铃大响几乎脱口而出,“假的!”
开玩笑,楼下老王八百个心眼子,自己遵纪守法善良淳朴,哪是臭狐狸的对手?
“算了,不稀罕你陪了。”李曦纯把大衣丢他身上,毫不留情把人往房外推,“没用的东西,回头把你拉黑。”
瞧小曦姐姐这暴脾气,王煦初无奈,拿过大衣正要说自己开玩笑,结果‘啪’的一声,房门关上了,没差点把门边的花瓶震落在地。
要命,玩脱了。
33. 自掏腰包倒贴上门
第二天,王煦初还是早早出现在酒店房门前。
楼下老王主打一个厚颜无耻,被赶了也泰然自得,把李曦纯气得够呛。
睡梦中被敲门声吵醒,李曦纯睡眼惺忪打开门,她的头发高高竖起,睡得跟案发现场似的。
“昨晚又没吹头发睡觉?”
在粤城送了大半个月的早餐,王煦初对她这幅素面朝天的模样见怪不怪,硬是挤进房间。
“你来干嘛?”李曦纯起床气螺旋升天,头一动,一坨睡乱了的头发堪比随波逐流的水草,“你一个男的来我房间算怎么回事,咱俩还能不能有点边界感了?”
“算我自掏腰包倒贴上门?”王煦初举起手里的早餐,语气谄媚,“任姐姐予取予求。”
“油腻!”李曦纯摆出嫌弃脸,懒得搭理他,踢掉拖鞋又一头扎进被窝。
“还不起?今天不是约了汪琴吗?”
“大哥,约的是下午,你自己看看现在几点,打鸣的公鸡都没你起得早!”
李曦纯抱怨,毫不客气把他与鸡相提并论,抓过被子捂住脸,整个人包得严严实实。
才早上九点不到,确实是来早了。
可不能怪他。
放下早餐,王煦初坐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一夜没睡,他眼下乌青,眼白干涩泛着红血丝,连隐形眼镜也无法戴。
昨晚回家后,他查了药名,确认了李曦纯昨晚拿的是精神类药物。
网络的资料参差不齐,他却越看越心惊,无从得知李曦纯接触此类药物的时间,只记得重遇后,她的情绪很不稳定,想必在此之前已经在吃药控制。
难以想象李曦纯这些年经历了什么,高中时她一副没心没肺大咧咧的模样,根本无法把这类病症联系到她身上。
床上隆起的一团安安静静,似乎睡着了,王煦初摘下眼镜,侧手撑头,盯着李曦纯的方向发呆。
昨夜下了雪,来的路上漫漫白霜,他的鞋底染了雪水,晕湿了脚下的地毯,房间暖气充足,与外面的低温大相径庭。
一月了,又是一年的隆冬。
寒意咄咄逼人,彷若十年前。
正想得出神,床上人突然翻了个身,猛地一下从被窝里坐起。
动静极大猝不及防,她裹着被子,连头都包住了,只露出一张惊醒的脸,王煦初吓了一跳,听见她问得急切,“现在几点了!?”
王煦初懵,抬腕看表,“快十点了。”
“这么晚了!”李曦纯蹦了几步跳下床,“快,我订的套房团购含双人自助早餐,十点三十停止供餐,你先下去拿吃的。”
还以为是什么大事,王煦初道,“不急,我买早饭了,不用特意下去吃。”
“就说你装腔败家。”李曦纯冲进卫生间火速刷牙洗脸,她嘴里含着牙膏沫,口齿不清叫嚷,“那是我团购价里的赠送项目,不吃多亏啊,单买四十八一位呢。”
“……”
为了能赶上这趟早饭,李曦纯衣服不换头发不梳,直接在睡衣外套上厚棉衣,戴上帽子火急火燎地拉着老王直奔二楼用餐区。
全程不到五分钟。
王煦初叹为观止。
酒店赠送的早餐自助并没有多吸引,多半是包子、烧饼、粥粉面鸡蛋之类的常规食物,王煦初加热了自己带来的烧卖和小笼包,配着酒店的油条豆浆吃了。
“我们来得太晚了,煮的小云吞都没了。”李曦纯略感可惜,拿了些水果和坚果碎,开了一瓶酸奶搅拌着吃。
王煦初睨了她一眼,“某人还嫌我来得早。”
李某人嘻嘻笑,把盘里的圣女果放他碗里,“快吃吧,早午晚三餐,完美解决第一顿。”
“就这样打发我?”
“怎么能叫打发呢,多难听啊。”李曦纯能屈能伸,马上狗腿子地给他剥橘子,“来,煦哥,这是孝敬您老人家的。”
表情调皮生动,煦哥一秒破功,偏过脸掩嘴笑。
两人悠游自在吃完早餐,又慢悠悠晃荡回房间。
搭电梯时,李曦纯顾着处理售后订单,没注意电梯层数,听到‘叮’的一声,以为电梯到了,迈腿就要往外走。
“还没到。”王煦初伸手把她拉回自己身边。
惯性驱使,李曦纯往后退了两步,手机差点没拿稳,半边身子一偏,几乎整个人贴在王煦初身前,还险些踩到他的鞋。
“小心。”王煦初急忙把人扶稳。
“吓死了,以为要摔。”李曦纯心有余悸捉紧手机。
未等她缓过神,手机再一次响起消息提示音,售后的客户质疑货品尺寸,李曦纯焦头烂额,一遍又一遍解释。
她的注意力全在手机上,丝毫没察觉彼此间不正常的距离。
以及王煦初搀扶她肩臂的手。
手掌隔着衣料触碰皮肤,彼此挨得近,呼吸起伏,无形交缠。
尤其是,他的掌心,不小心擦过她的肩背,似乎触碰到棉衣下细细的肩带。
气息骤乱,王煦初缩回手,指腹连同心尖燃起一团火,把他烧得滚烫。
酒店服务员推着清洁工具车走进来,客梯小,工具车占地,已无了多余空间,李曦纯侧身而站,手肘不时碰到他的胳膊。
考验有增无减,偏偏李曦纯心大,对他从不设防,站定后只顾着处理店铺的问题,低着头一个劲打字。
电梯运行的声音沉闷,王煦初喉咙干涸,浑身都不对劲,如踩云端,脚下莫名变得虚浮,视线乱窜游移,最后落到她净白的颈脖。
头顶灯光好像一下子晕开,荡出氤氲的圈,他神思恍惚,隔着镜片,目光寸寸细抚她针织渔夫帽下的侧脸线条。
再往下,窥见了她皮肤上的绒毛。
一清二楚。
逼仄窄小的电梯,霎时成了试练的修罗场。
走出电梯后,王煦初借口打电话,没有跟着进房间。
李曦纯头也不抬挥了挥手,她在这些方面毫无眼力见,一心只想搞钱。
搭下行电梯下楼,王煦初到酒店旁的商铺买烟。
只是扫码付款后,摸着透明薄膜下的烟盒,没由来怔愣。
他真的是疯了,以前再难熬的时候都忍住了,这会儿居然动了歪念。
“怎么了哥们?”店老板看他不动,以前他要打火机,在商品柜里抽出一个递给他,“两元。”
“不了。”王煦初把烟盒推回去,“戒烟了,我拿点别的。”
说着随手从冰柜拿了两瓶饮料。
“这是冷的,我换薯片吧。”想到李曦纯不喝冷的,又把饮料放回原处,拿上几包零食。
老板正要帮他装起来,王煦初又道,“等一下,还是换个口味,吃不了麻辣。”
“哥们你真够婆妈的。”一来二去店老板也烦了,“想好再买啊,犹犹豫豫浪费时间。”
王煦初没反驳,反而苦笑了一下,“可不是,有时候连我自己都看不过眼。”
与汪琴约的时间是下午两点,李曦纯在酒店坐不住,王煦初便提前带她出门。
昨夜下过雪,到处一片白皑皑,李曦纯把送给汪琴的礼物塞王煦初怀里,转身捏雪团去。
“好久没玩过雪了。”
她摆出扔铅球的姿势,用力朝远方扔雪球,室外气温低,说话时口中冒出白雾,烟蒙蒙的一团,她戴了红棕相间的格子围巾,在雪地中笑得欢快,面容俏皮生动。
“小心踩到水。”王煦初站在一旁看她闹腾,见她扔完雪球,又开始蹲下身堆雪人,提醒道。
闻言,李曦纯奸诈兮兮朝他眯起了眼,王煦初瞧她一副‘诡计多端’的模样便知准备来活儿,果然,这人双手捧起一团大雪球,咧嘴大笑着朝他扑来。
“你别——”
不料话音未落,李曦纯自己先绊倒了,地上的路坑被雪堆遮挡,李曦纯跑得急没发现,硬生生摔了个狗吃屎,脸也刚好砸在‘作恶’的大雪球上,沾了满身雪粒。
地上有厚雪垫着,摔不痛,王煦初忍着笑来扶她,不忘刺两句,“这叫什么,恶有恶……”
可话没说完,就被李曦纯正面偷袭,毫无防备挨了一兜子的雪。
“哈哈哈。”
李曦纯笑得大声,趴在地上也不忘初心,她穿得厚,人笨重,棉衣的大帽子罩下来遮住了脸,不得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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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仰起头,露出的小半张脸笑容高扬,乐得忘了痛。
“这叫什么?战术!”
她嬉笑着,趁王煦初抹脸的空隙飞快站起身,后退几步抓上一团雪,准备第二回的偷袭。
结果王煦初动作比她更快,迅速转过身,雪球只扔到他后背的卫衣帽子上。
黑色的冲锋衣防水,只有露出的帽子遭了殃,李曦纯玩得正兴头,见他要躲,又抓起一把雪,跑上前拽住他的衣摆不让他走。
“手下败将哪里逃!速速就范!”
说着又从背后偷袭扔雪球,得逞后随即溜得飞快。
“你真是。”王煦初原本见她动作笨拙像只老海龟似的,打算放她一马,谁料连挨攻击,这下也不甘示弱了,弯身挖起一团雪扔了过去。
“噗——”扔来的雪分散,李曦纯嘴里碰到雪,一个劲‘呸呸呸’,反手就要还击。
可惜战斗力后继不足,敌人气势如虹,她节节败退,最后连城池也失守了,险些又要摔个屁股蹲。
“别闹了。”见她满头雪花,王煦初没好气,走过来帮她清理干净,谁料这人手里还藏着雪球,举起就要往他身上砸。
王煦初哪能让她得逞,大掌紧紧握住她的手,硬是掰开她的拳头。
“可恶!”李曦纯咬牙切齿,眼睁睁看着最后的筹码被没收,救城无望。
摊开的手心通红,连指骨也冻得僵硬,王煦初轻托着,忍不住按捏了一下,“不冷吗?瞧你手冻的。”
“冻不坏。”李曦纯收回手,掌心来回搓了搓,又放到嘴边哈气,“我不怕冷。”
“不怕冷也耐不住你这样闹。”李曦纯这趟远行没有带羽绒服,出门也只穿了棉衣,王煦初担心她着凉,掸走她身上的雪花,又脱了自己的外套要给她穿。
“我不冷。”李曦纯见状拒绝,“你里头只穿了卫衣,还不如我穿得厚呢,你身子虚,还是自己穿吧。”
脱衣服的手一顿,王煦初瞥她,“谁跟你说我身子虚?”
李曦纯一副体贴的大家长模样,“粤城大暑天你穿长衫。”
“那是因为厨房温度低。”王煦初懒得理会她的胡说八道,“衣服不穿,手套得戴上吧。”
说着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手套给她,“大是大了点,你将就一下。”
“这颜色好丑。”李曦纯嫌弃直男审美,不接。
王煦初被气笑,脱口而出,“哪有你以前织的丑?”
“嗯?”李曦纯微愣抬头,对上一双怨眸,才想起自己以前织过的手套。
一双粉色的淘汰品。
顿时失笑,“你还记得?”
“终生难忘。”王煦初低着头帮她戴上手套,“还以为你忘了。”
“要不是你提起,我还真记不住。”李曦纯哼声调侃他,“小气,一双手套记这么久,成人礼那天也是,一整天板着脸不高兴。”
“反正你说我小鸡肠肚。”王煦初挑唇,勾起的嘴角似笑非笑,“不得努力维护本人在你心中的形象。”
“不不不,你在我心里高大威武。”
鉴于今天特殊情况,李曦纯狗腿子拍马屁,王煦初却是拆穿她,“高大威猛的垃圾桶?”
“狗咬吕洞宾,我是好心才给你织手套。”
“哪是给我织的吗,你是怕浪费才塞给我,你问过我愿意吗?”
曾做过的蠢事带着无礼,李曦纯听着他的揶揄也开始反思,想不明白自己怎就把那双手套送了出去,还理所当然地认为王煦初会收下。
可能是仗着二人熟稔,高估了这段关系,便自以为是全为了对方好。
如此自大,从不顾及对方是否接受。
李曦纯低头看着偏大的墨绿色手套,松松垮垮的,手背位置还是迷彩的图案,终于理解王煦初收到那双粉色漏针手套的心情。
是真的丑。
“对不起。”
她小声说道。
呢喃着,“我没有故意把不好的东西给你,只是想着天这么冷,你骑车上下学,晚自习后还要送我回家,戴上手套会暖和些……”
“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成垃圾桶。”
34. 不如当年新时
王煦初从来都知道李曦纯的狡猾。
他确实计较,只是计较的方向与李曦纯的猜想有所不同,他的小气起因嫉妒,不满被摆在次要位置。
可有可无的感觉,并不好受。
耿耿于怀这么一件小事,其实更多的是懊悔,悔自己矫情,悔没有收下,若那时早早理清心底的感情,或许不会痛苦这么多年。
偏偏那时她不懂,他也不懂。
情不自禁地,王煦初伸出了手。
只是快要搂住她的肩时,乍然对上一双诧异的眼,动作硬生生止在半空,环圈的手臂收不回来,王煦初慌乱,一把抓起李曦纯棉衣后的大帽子,反手往她头上一盖,覆罩住她的脸。
完了还不停手,揪住两边的帽沿往中间用力拢挤,把她严严实实裹藏在帽子里。
帽子边缘围了一圈毛茸茸的白色短毛,抓着痒手,王煦初缓过神来,惶然方才无意识的动作,险些乱了分寸。
“唔……”
冷不丁被‘盖帽’,李曦纯在黑暗中晃着脑袋掰他的手,“你干什么!你个小气巴拉的小气鬼,快放手!要憋死我了!”
嘴上还不饶人呢,王煦初隔着帽子偷偷捏她的脸。
好不容易挣脱魔掌,李曦纯郁闷整理乱发,“幼稚!小心眼!跟你解释还不接受。”
“没有不接受。”王煦初借着扶正她的帽子掩饰自己鬼迷心窍的心思,“我就是小心眼,总觉得不能这么放过你。”
“你还有理了,恶棍!”
王恶棍笑。
正是午饭时间,早饭吃得晚,两人并不饿,打车来到约定的地点时才中午十二点。
汪琴娘家位处附四中邻街,步程约五分钟,非常便利。正逢放学时间,小区附近有不少高中生出入,身穿附四中的校服,三五成群在路上嬉笑打闹。
熟悉的街景就在眼前,李曦纯抱紧怀里的礼品袋,站在高大的香樟树下看着不时从身边路过的学生们。
“他们的校服,和我们那时候穿的不一样。”
相隔十年,改变自然不少,王煦初低‘嗯’了声,“前些年为了方便管理,市里统一规定了初高中的校服要求,现在全换成蓝白色。”
“这样啊……”
回应的音调拖长,听不出内里情绪,王煦初看向她,只看到平静无波的侧脸。
“是不允许摆小摊了吗?”李曦纯左右张望,又问,“现在还是放学时间,怎么没人摆卖了,是换地方了吗?”
“不是,明令禁止了,听说出过事。”
“出事?出什么事了?”
“不知道,我没打听。”
“哦。”
对话戛然而至。
仍旧听不出她的情绪。
反倒是他,心头极乱,怅然若失。
二人静默着往前走,脚下的路也不如当年新铺时,灰黑的路面,偶有缺角的砖石,李曦纯指着前头一家麻辣烫店,“王煦初你看,那家麻辣烫还在呢。”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那是他俩以前常吃的小店,但原来的店老板回老家去了,店铺早已出售转让。
刚想说店换了新老板,味道普通且价格不便宜,身边的李曦纯已兴奋地跑上前。
“王煦初,你饿不饿?”
问话的意图明显,王煦初迎上她期待的眼神,和她一起走进店里。
店内布局彻底改变,黄色的旧塑料长条桌凳全换了,摆上了四四方方的小桌,选菜的冰柜放在最里头,和以前没有半分相似。
李曦纯的脚步停在店门,显然有些局促,她压低声,“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了。”
王煦初拉着她坐下,淡淡道,“可不是。”
选好菜品坐下等待,店里还有另一桌客人,几个身穿高中校服的大男孩围着小桌打游戏,嘴上嘀咕着李曦纯听不懂的话。
游戏音不时传出,可见战况激烈,李曦纯好奇看着,“我记得你以前从不打游戏,不愧是副班长。”
王煦初正下单奶茶外卖,把拼单发给她,“学校严禁携带手机,而且那时候哪有好玩的手游,微信也才刚普及没多久。”
“是么?”李曦纯早忘记了,低头选饮品。
“不然我能让你销声匿迹那么多年?”
指尖骤顿,李曦纯抬起头来。
堪堪对上王煦初的眸光。
视线交织间,才忆起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
手机号拉黑,微博号注销,企鹅号无回复,一切联系方式作废。
怯懦的胆小鬼只知道逃避。
愈发心虚,李曦纯抿唇垂下眼帘。
麻辣烫端上来了。
满满当当两大碗,李曦纯选菜没轻重,除了不爱吃不能吃的,几乎都拿了。
“小姑娘,你点的不辣,味道没那么好,这辣椒酱是自家做的,你可以尝尝。”服务员指了指桌上的辣酱,示意李曦纯自己添。
李曦纯回过神,道了谢。
不光是校服、小摊档和麻辣烫店变了,李曦纯自己也变了,以前嗜辣,无辣不欢,后来胃不好几乎没怎么碰,尤其这种店自制的辣酱,从来不会蘸。
粤城本土的辣度倒是可以接受,家附近的小面店,她偶尔会点微辣口味。
可也就情绪不稳定的时候吃上那么一两次。
咬了一口海带结,眉头不由皱起。
有沙子,硌牙。
王煦初注意到她嫌弃的表情,“不好吃?别吃了。”
李曦纯摇了摇头,硬是吞了,王煦初刚想说什么,恰好一个外卖员走进店,拎着两杯奶茶喊‘王先生收外卖’。
王煦初起身接过,把其中一杯放到李曦纯跟前。
奶茶温热,李曦纯喝了一口,入口有些腻,太甜了,甜得齁喉,心情更加苦闷,“这家的奶茶没有昨晚那家好喝。”
“要喝我的吗?”王煦初把自己的柠檬水递过去,“特意点了不加冰。”
“算了,你不爱喝甜的,我这杯九分糖呢。”
难为她记得,王煦初看了她一眼,没再坚持。
吃完结账离开,李曦纯仰头盯着店招牌,“奇怪,是我的错觉吗,总觉得没以前好吃了,汤底也淡。”
“是没以前好吃,换老板了。”
李曦纯诧异,“你知道?”
“嗯。”
“那你怎么不早说?”
“以为你尝不出来。”
“怎么可能尝不出来,不好吃又贵。”李曦纯郁闷,“以前老说我嘴挑,你该不会故意考验我的实力吧?”
王煦初失笑,他哪敢。
“对了,你怎么知道换了老板,原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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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去哪儿了?”
王煦初静默,总不能说他每年都会回来一趟,会循着他俩曾一起走过的路,吃过的店,看过的树,一个人再走一遍,吃一遍,看一遍。
“忘了。”面上表情如常,王煦初淡淡道,“大概是听别人说的。”
“这样呀。”
李曦纯啜完最后一口奶茶,低头捣鼓杯里剩下的红豆。
与汪琴约定的时间快到了,两人来到咖啡厅。
特意挑了角落的位置,李曦纯喝了一肚子奶茶,现在什么也喝不下,不光如此,她还坐不住,来来回回去了好几趟洗手间。
王煦初知道她在焦虑。
若是往时,他或许会让她乖乖坐好,可一想到昨晚的情况以及李曦纯随身携带的药,说不出口了。
只能向服务员要来温开水,尽量聊些无关紧要的话分散她的注意力。
不多时,汪琴和丈夫来了。
咖啡店的门打开,旧扇页发出‘吱呀’的响声,李曦纯从座位站起,怀里一对布偶娃娃被她抱得极紧。
“十三!”
阔别十年,只远远相望眼圈已泛出泪,汪琴飞扑过来拥住她。
力度过大,李曦纯险些站不稳,被搂紧,有些喘不过气来,厚外套摩擦发出窸窣声,她眨了眨眼,鼻尖一下子酸了。
身体传来的温度真真切切,不是做梦不是幻想,是苦守而来的真正重聚,“小琴……”
“你个混账东西!”汪琴头埋在她肩前低泣,“你没良心没人性你就是歹毒后妈!”
旧友语无伦次,李曦纯也哑了声,“对不起。”
店内没旁人,王煦初不合时宜地瞪着那双紧抱在一起的身影,眉心高蹙。
犹记得当初相认,李曦纯避他如瘟神碰也不许碰,如今能心无芥蒂上演友谊永存了?
双标!
“副班,李曦。”汪琴的丈夫大杰走过来打招呼,“好久不见了。”
注意到李曦纯的紧张,王煦初站起身跟大杰客套了几句,汪琴吸着鼻子,“行了,你俩可以走了。”
过河拆桥?
见王煦初不动身,汪琴吐槽,“副班长还真是十年如一日,以前不晓得挪窝,现在也没眼力见,咱女的聊天你也要听?”
王煦初正要反驳,却瞥见李曦纯抿着唇偷笑,话顿时止住。
那表情动作一如当年,狡猾的李某人偷懒不愿写卷子,于是躲在汪琴身后,让好友为自己出面。
没良心没人性的混蛋玩意,看见他吃瘪就开心。
最后也没离开,王煦初和大杰换了新桌,隔着三四张桌子坐着。
“副班,你怎么会和李曦一起来,你俩一直有联系?”
“没有。”王煦初避重就轻,“只是碰巧遇到。”
“那也太巧了。”大杰抬头望向正在聊天的两个人,“都多少年没见到李曦了,往年同学聚会也见不着人。”
“等等,不对啊,你俩以前不是闹掰了吗,我记得李曦转学就是因为那件事吧,当时吵得那么厉害,你爸妈知道她回来吗?”
大杰说个不停,王煦初只安静地听着。
“没有闹掰。”
不知多久后,王煦初垂眸,掩住了瞳中的虚寂,轻声道,“我俩没有吵架,那件事,和她没关系,是我的问题。”
35. 一切都不对劲
另一头,汪琴欢喜地抱着一对新人娃娃,嘴上连连说着‘好看’、‘喜欢’。
“我喜欢这套小婚纱。”汪琴研究个不停,发现娃娃衣服能拆下来更惊喜了,“好可爱啊。”
“你喜欢就好。”李曦纯也高兴,她担忧了大半个月,生怕汪琴嫌弃自己准备的礼物幼稚不实用,这下总算安心了。
“这是什么,香水?”汪琴拆开另一份礼物,欣喜,“你居然买到手,这款在国内不是没货了吗?”
“在澳|门买的,我提前一个月让李昕帮忙抢。”
“李昕?”久违听到好友小妹的名字,汪琴的眼泪又要落下来了,“谢谢,我也给你准备了伴手礼。”
李曦纯受宠若惊,“可我昨晚没有出席你的婚宴……”
“咱俩是什么关系,不讲究这些,我这是喜事,你收下也能图个吉利。”
说着汪琴拿出一个大袋子,“我包得严实,你回去再拆吧,我妈在里头塞了不少腌肉和香肠,都是她自己做的,你回去记得放冰箱。”
“阿姨还念着我呢。”李曦纯红了鼻子。
“可不是,知道我联系上你,天天在我耳边唠叨,要不是忙着筹备婚礼,她这会儿指不定要跟着我来,对了,我把我的结婚照也带来了。”
“结婚照?”
“嗯,我找了两家相馆拍了六组照片,花了不少钱呢,不得跟你炫耀。”
汪琴兴冲冲拿出几本相册,“要不是我老公个子矮不上镜,我肯定跟风拍旅游婚纱照。”
正在看照片的李曦纯顿了顿,瞄向不远处的大杰,压低声,“你和大杰怎么在一起了?以前你来我们班也没听说你喜欢他啊。”
“说来话长,都是孽缘。”熟悉的八卦之魂一秒点燃,汪琴也凑近了点,“我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跟他是同一家公司,就这样勾搭上了。”
勾搭……
“我俩的部门上下隔了两层,他总是趁午休时间来找我,说自己也是附四中的,以前见过我,可我一点印象也没有。”
“起初我嫌他矮,没答应,后来你们副班长组织年级同学聚会,我也去了,中途嫌无聊提前先走,他追出来,说希望我给他一个机会。”
“我心软同意了。”忆起恋爱史,汪琴愁眉苦脸,“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占有欲强,先不论喜不喜欢,这狗东西栽我手里了,我能放他走吗?就这样结婚了。”
李曦纯叹为观止。
“现在后悔自己太冲动了,帅哥千千万,怎么就挑了个矮冬瓜。”汪琴郁闷瞥向丈夫的方向,“跟你们副班站在一块,对比更强烈了,妥妥的碾压。”
“大杰也不矮呀。”李曦纯努力挽救好友的婚姻,“看着不止一米七五。”
“屁咧,才一七四,他在鞋里塞增高垫!”
“……”
“也没有你们副班长帅。”汪琴啧啧了两声,“你们副班长真是神奇,怎么看着还像个大学生,当博主就是会保养,也不知道平时用什么护肤品。”
说着又捧着李曦纯的脸仔细瞧,满意赞叹,“但还是咱们十三最好,瞧这小脸蛋,这粉头发,还是那么漂亮,我爱,让姑奶奶亲一个。”
李曦纯羞红了脸,躲开她撅起来的大红唇,“又不是十九二十岁的时候,能好看到哪里去。”
“嘿,这话就消极了,咱俩哪怕到了九十九岁都明艳动人。”汪琴打听好友的恋爱情感史,“这些年有谈过对象吗?”
李曦纯摇头,“你知道的,我一直走不出来。”
“我可怜的十三。”汪琴心疼,伸手搂住她的肩膀蹭了又蹭,半晌后语出惊人,“你们副班长是不是喜欢你?”
李曦纯身子一抖,要命,她听到什么荒唐话?
“当然不是啊。”
“不是吗?”汪琴不相信,“那你怎么老跟他待一块,要不是听说你俩都在粤城,我才不会把请柬给他,高中那件事我到现在还有气。”
“他是,他只是……”李曦纯支支吾吾,辗转无数个理由后,搬出最让自己心安理得的答案,“他闲。”
汪琴噗哧一声笑了。
“对,他闲,他活该,就得使唤他。”汪琴不再多说,转而询问她的身体状况。
“已经好多了,不再像以前那样了。”
“那就好,那会儿你吓死我了。”
退学后李曦纯因情绪不稳定住院,汪琴曾到医院探望,恰巧撞见李曦纯抽搐发病的模样,又惊又忧。后来李家搬离临市,李曦纯害怕好友介怀,手机常年关机,两人就这么断了联系。
“对不起小琴,都是我不好。”
“对不起什么,不是你的问题。”汪琴头埋在她肩窝,讷讷道,“是他们的错。”
李曦纯苦笑,没有应声。
多年不见的好友有说不完的话,学业、工作、生活,聊了将近三小时,大杰催汪琴该走了。
晚上的家宴答谢两家父母,作为晚辈不能迟到,汪琴依依不舍牵着李曦纯的手,“改天我去粤城看你。”
李曦纯点头,“好,到时候我带你去玩。”
“老婆,我也想去。”大杰在旁边笑吟吟。
“想得美,没你的份。”汪琴给了他一肘,又斜睨了王煦初一眼,“那位也不要肖想。”
王煦初表情无比淡定,“没必要,她就住在我的店楼上,见面的次数比你多。”
“???”
汪琴睁圆了眼,李曦纯也一脸错愕,这楼下老王玩什么引人误会的文字游戏?
“回去再审你。”汪琴在李曦纯耳边呲牙咧嘴,一副牙痒痒的模样。
李曦纯也牙痒痒,等汪琴夫妇离店后马上兴师问罪,“你在汪琴面前胡说八道什么,就不能好好说话,她都误会了。”
她气急败坏的模样,一句‘误会’断了他所有后路。
王煦初故意反问,“我说错了?”
李曦纯给了他一个‘你说呢’的眼神。
“那你教我,该怎么说。”
整个下午,胸口堵闷着一道无解的气怎么也散不去,咖啡店的纯音乐再清悠,依旧无法洗刷心头的烦躁。
早已知晓‘王煦初’这三个字在李曦纯心中的份量,只是再一次有了对比,便不得不再一次承受现实的残酷。
其次、不重要、可有可无,全是专属副班长的标签。
他的在意与计较格外幼稚,根本无法宣之于众,可当年并不止汪琴寻找等待,苦觅无果的滋味,他也尝了个遍。
他一个小心眼的人,如何善罢甘休?
别扭的话语带着控诉,李曦纯忐忑,“你生气了?”
生气?他有何来生气的资格?
“没有。”回避她的揣测,王煦初捧起跟前的咖啡杯。
杯壁是凉的,杯里的咖啡放置太久,酸涩发苦。
怪谁,隔在二人之间的屏障又高又厚,他眼糊心糊,视而不见选择逃避。
气氛凝滞,李曦纯捻着礼袋不知如何打破沉默,她好像惹王煦初生气了,可生气的原因她参悟不出来,只能呆坐着等他消气。
这人真是喜怒无常,脾气本就古怪,现在无缘无故生闷气,好像全世界欠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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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百亿似的。
手机传来‘叮’的一声响,是汪琴找她。
-汪琴:你和你们副班长怎么回事?刚才我都听懵了,你俩合租?
-李曦纯:不是合租,他的新店碰巧开在我家楼下。
-汪琴:碰巧?十三小可爱,你猜我信不信。
李曦纯发去一个无奈的表情包。
“在跟谁聊天?”
“汪琴。”李曦纯锁上手机屏幕,“要走了吗?坐一下午了。”
王煦初看了她一眼,站起身,“那走吧。”
下午五点多的天,阴沉沉的,满地雪霜映得街道寡冷萧瑟,快到晚饭时间,李曦纯问他晚上想吃什么。
“明天几点的航班?”王煦初没回答,转问道。
“十一点三十分。”李曦纯还在搜索附近的美食推荐,“晚上你想吃什么,火锅怎么样,天这么冷,火锅暖身。”
没有听到回应,李曦纯疑惑抬头,对上王煦初无神的脸,与此刻的阴天堪堪相呼应。
正觉奇怪,忽见王煦初紧绷的眉目恹恹松开。
“晚上我有事,不陪你了,你自己能回去吗?”
“啊?”一时语滞,李曦纯花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不小心划走了手机屏幕上的火锅店,“可以的,你去忙吧,我自己打车。”
“嗯,我先走了。”无端的沮丧与疲惫如泄洪般,止也止不住,王煦初转身离开。
雪地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李曦纯无措地站在原地,目送他渐行渐远的背影。
好像有哪里不对劲,之前分明还好好的,情绪突然就变了,难道是自己多心?或许王煦初是真的有事,而且他没有义务一直陪她……
阴冷的风呼呼刮刺着皮肤,李曦纯把手机揣进棉衣口袋,摸到王煦初给她的手套。
果然很不对劲。
临市的气温不对劲,临市的阴天不对劲,临市的一切都不对劲。
连同临市里的王煦初也格外不对劲。
风撩起她的发尾,一缕缕头发钻进围巾里,挠痒难耐。
现在,好像连她也不对劲了。
不知从何处涌上的冲动,李曦纯突然撒腿跑动,地上的雪很厚、很深,她穿着雪地靴,手上还提着一个大礼袋,格外笨重。
朝着王煦初的方向,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伸手抓住他的袖子一把将人拽过来,“王煦初,你到底在生什么气?”
话一出口又后悔了,她的问题带着歧义,天地良心,她并非质问,只是跑得太急语气重了些,她发誓自己只想弄明白王煦初生闷气的原因。
希望不是因为汪琴,也不是因为自己。
“你……”
被无端拉扯的王煦初面上徒留惊讶,正要说话,却见李曦纯捂住肚子半弯下身,又咳又喘,一副缓不过气来的难受模样。
“李曦纯你怎么样,没事吧,还好吗?”王煦初手忙脚乱帮她顺背。
李曦纯难受地摆了摆手,口腔内弥漫着一股铁锈的腥气,她一个常年不运动的宅家星人,这么一跑真是要老命。
附近没休息的椅子,王煦初焦急,“我去给你买水,你等着。”
“不用……”李曦纯咽了咽口水,抚着胸口勉强站直身,“我没事,已经好多了,先让我缓一缓。”
手始终抓住他的袖子不放。
左臂传来重力,衣袖被揪出皱痕,王煦初心底五味杂陈,尤其李曦纯攥着他的衣袖作支撑,半挨半倚地靠在他身侧,嘴里嗫嚅着,“你走得真快,差点追不上。”
他就知道,李曦纯最是狡猾。
36. 对你,就是这种意思
直到附四中的放学铃声响起,李曦纯才缓过气来。
学校就在邻街,微弱的校铃声在长街回响,李曦纯站直身,往声源望去,“王煦初,你听见吗?我好像听到学校下课铃响。”
自然是听到,王煦初顺着她的视线仰起头,淡淡地‘嗯’了声。
“都放学时间了。”李曦纯呢喃,转看向王煦初。
手松开了,方才涌起的冲动一并尽散,此刻徒剩下尴尬。
“是因为我吗?”
李曦纯踌躇,对上他捉摸不透的神情,“是我说错了话?”
王煦初眼睑垂下,虚虚的眸光掠过她,又收回,“不是,你别多想。”
端着这么一张丧气的脸,能让她不多想吗,李曦纯耐性褪去大半,“要是真惹你生气就直说嘛,你憋在心里什么都不说,我不懂的。”
路边的香樟树挂满了白霜,枝桠下是雪水凝结的冰状条,寒风吹过,偶有细长的冰条摇摇坠落,砸在地上,溅碎成大小形状不一的冰粒。
好几颗碎冰粒滚至王煦初的脚边,他低头定睛看着,终是抬起脚踩了上去,略一使力,脚底下的冰粒碾成了冰碴子。
分不清她口中的‘不懂’,是假装的不懂,还是委婉推托的借口,他时刻揣测,心底疲累。
直说?坦白直说就能保证得偿所愿了吗?
你李曦纯敢不敢打包票。
“还记得我问过你,有没有人值得你留下。”
无阳的傍晚到处一片灰蒙蒙,王煦初的脸庞也覆上一层黯寂,他自嘲苦笑,“是我高估了自己。”
李曦纯怔愣。
“我确实多此一问,明明心里最清楚,无论有没有那些报道,你都会离开。”
“连汪琴都留不住你,我凭什么?”
“挺不自量力的对吗,你会不会也觉得很可笑?”
言语弥漫酸涩,从末梢神经溢出,险些灼烧胸膛,王煦初重重叹气,高举尖刺自虐般戳向自己的心窝,“你该生气的,刁妇的儿子,不知好歹,还敢扯着旧同学的名目,恬不知耻硬留在你身边……”
“王煦初!”
再也听不下去了,李曦纯打断他的话,“你到底怎么了?”
他怎么了,他哪里知道自己怎么了,他疯了,对,他就是疯了,疯得彻头彻尾,疯得自怨自艾,疯癫成魔反过来质问受害者!
可是,他真的嫉妒,嫉妒得发狂,汪琴终于寻回了她的十三,那王煦初呢,还能等到李曦吗?
“你身体不舒服吗?”李曦纯盯着他的脸瞧,“你的脸好红啊,你该不会着凉了吧。”
说着,伸手就要探他手背的温度。
可还没碰上,手却被王煦初反握住,抓得牢牢的,滚烫的掌心贴着她的手背,手指松开,又随即紧紧牵住,十指交缠。
李曦纯错愕,没来得及作出反应,猝不及防被王煦初猛地往前一拽。
脚下踉跄,拉扯间就这样扑进宽厚温暖的怀抱。
心跳隔着黑色的冲锋衣外套传了过来,李曦纯茫然,呆滞地盯着他胸前的卫衣绳结。
说话的声音无措,“你怎么……”
王煦初不应,臂弯揽了上来,把她整个人圈进怀里,头也低埋在她的肩膀上,隔着棉衣,沉甸甸的。
凌乱的气息萦绕鼻尖,他的外套面料微凉,贴上时一阵冰刺扎进皮肤,晃神懵懂间,李曦纯满脑子只剩下今天汪琴问的,‘你们副班是不是喜欢你’。
惊颤,她是怎么回答的。
当然不是。
可现在,王煦初是什么意思。
他,他怎么……怎么会……
二人紧贴,拥抱姿势极亲密,李曦纯的额抵着他的肩头,一动也不敢动,呼出的冷雾氤氲眉睫,迷了视线,她眨了眨眼,四周的街景像拉远的镜头,渐渐失焦。
心跳乱了。
大脑也有些糊涂,完全理不清当下的情况。
偏偏王煦初搂她搂得越发紧,彼此纠连的气息燃着高温,快要把她烧熟。
放学时间,路过的学生不少,周围全是打量议论声,李曦纯越听越臊得慌,压根不敢抬头,缩起肩膀躲在他的胸膛前,最后实在忍不住,小小声,“你还要抱多久,很多人盯着我们看,好丢脸啊。”
话音刚落,王煦初突然抓过她棉衣的大帽子,一把覆罩在她的头上,黑暗骤降,几乎遮盖住她半张脸。
“走吧。”
王煦初仍牵着她的手。
掀起帽子一角,李曦纯窥见他挺直的背,长衣袖遮挡下,看不见彼此相握的手,只知道掌心潮热,出汗了。
是他的汗。
黏腻得像要拉出熔断的糖丝。
“王煦初……”
他走得急,步子却始终迁就着她,李曦纯落于他小半步之距,踌躇不安。
她是真的不懂,不管是在这个怀抱之前,还是之后。
不知走了多久,王煦初终于停住脚步,转过身时故意拢低她头上的帽子,硬是不让她摘,“别看,李曦纯,先别看我……”
掀帽子的手顿住了,李曦纯在宽大的帽兜里眨了眨眼,察觉到他离自己很近。
近得连那一下又一下急促的心跳也无比清晰。
耳尖不由红了。
李曦纯抿着唇,暗暗想,都怪这顶厚帽子太热。
“我没看……”她不知所措,斟酌着开口,手仍被牵着,衣帽遮挡视线,看不见他的脸,李曦纯猜他是不是在害羞。
可转念又觉不可能,那两个字无论怎么想,都无法与王煦初沾上边。
胡思乱想之际,手掌心忽然被轻挠一下。
有点痒,李曦纯低下头去看,帽子一动,与头发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在耳边无限放大。
“李曦纯。”
王煦初唤她,嗓音含在喉间,很轻很浅,像无墨的笔尖划过纸张,沙沙的微哑。
闻声抬头,王煦初不让她拿开帽子,她只能仰着头,透过帽沿的毛边缝隙去看他。
“嗯?”她回应。
看不清王煦初的脸,只隐约看到他滚动的喉结,未等她看清,王煦初又拢了一下她的帽子,还用手按着,生怕她重见天日似的。
“我现在……有点乱。”他的话说得断续,支吾着,“我就是,刚才我是……”
平日互相斗嘴说损话的利索全没了,李曦纯紧张又忐忑,心跳也跟着乱了,不敢打断他的话。
谁料这人磨蹭了大半天,最后只问出一句‘你饿不饿’。
莫名觉得有些逗,李曦纯弯起了嘴角,发出好笑的气音。
最近的弧度又深又长,王煦初似感到羞窘,隔着帽子捏她的脸。
这个动作近乎于无,她只觉得痒,往后躲了一下,“你先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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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不松。”王煦初以为她说的是两人牵着的手,交握的双手牵得更牢了,恨不得就这么把人锢在身上。
力度传来,李曦纯没好气拍开他压在自己帽子上的手,“你不知道自己的手劲有多大,压得我头痛。”
动作夹杂抱怨,李曦纯一把撩起帽子,光亮入眼,她动了动脖子。
就这样对上王煦初通红的脸。
是真的红。
不知是被风吹的,还是这人面皮薄,哪怕刻意偏过脸,也能看清那慌张的神色。
连同镜片下骤收的暗棕色瞳孔,一并在雪天里摇曳。
“你……”
呼出的白雾沁着凉意,她蹭了蹭围巾,颈脖霎时涌起一阵酥麻,像误触水蜜桃的绒皮,痒得钻心。
甚至越来越痒,浑身的皮肤如黏在丝绒毛上,连带末梢神经都激起团团颤栗。
一时之间口干舌燥,料不到王煦初露出这样的表情,李曦纯没由来跟着紧张,后知后觉原来情绪有传染性。
“你不是说晚上有事要忙吗?”
王煦初视线一刹闪躲,抿唇发了个短促的鼻音,才把目光挪回她脸上,“没有,我骗你的。”
这下轮到李曦纯不知如何接话了,这人无端坦诚,着实有些招架不住。
“那……火锅还吃吗?”
“吃,走吧,对街有一家新开的,味道不错。”
是王煦初先迈出步子,他依旧牵着李曦纯的手,还顺道拎过李曦纯提着的礼品袋子。
一连串的动作熟悉自然,却无端夹带暧昧,李曦纯脑子昏昏沉沉,猜不透他,也摸不透自己。
试着挣动手指,反而惹得他停下脚步。
“刚才或许是我冲动了。”王煦初认真捋顺她头顶的乱发,“但我不是一时兴起的。”
李曦纯一直在思考这句话。
直至吃完晚饭,她都没真正弄懂其中的意思。
王煦初喜欢她?
为什么?如果是真的,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契机是什么,他看中自己什么了?她还比他大一岁。
他们之间,分明横亘了那么多隔阂。
越想越觉不真实。
回到酒店楼下,王煦初没有跟上去的理由,就这么站在原地看着她。
李曦纯被他看得头皮发麻,走也不对,不走也不对。谁能想到副班长竟然是羞涩纯情的人设,一整晚他俩不是涮肉吃肉,就是涮菜吃菜,连对视也极少,哪怕目光撞上了,又不约而同双双挪开,默契得可怕。
都是成年人了,表露心迹比小年轻还扭捏。
棉衣的口袋都抓皱了,李曦纯低着头,脚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地上的雪,“那个……我的袋子。”
王煦初会意,把手里的礼品袋递给她。
正要伸手接过来,不料王煦初趁机勾住了她的尾指。
指尖一颤,李曦纯下意识要收回手,偏偏王煦初执意缠上来,交握着不放。
干燥的掌心,包裹着流窜的温度,李曦纯挣脱不开,抬头看他。
“你怎么又……”
“刚才我想了很多。”
酒店前的路灯明亮,光荡在二人身上,掺杂了若有若无的暧昧,李曦纯的心跳更急了,隔着半步的距离,仿佛听到他的呼吸声。
王煦初终于抬起头,凝目注视着她,“李曦纯,我对你,就是这种意思。”
37. 再跟你说话我就是狗
李曦纯并不相信。
或许说,无论是十八岁的李曦还是二十八岁的李曦纯,都不相信王煦初会喜欢自己。
为什么呢?怎么会呢?
不管是十年前的相处,还是十年后的重逢,他和她擦出过火花吗?
“其实……”
“你会反感吗?”王煦初先一步打断她的话,问得直白,“我对你说这样的话,牵你的手,抱你,你会不会抵触?”
“还是你有别的想法?拒绝、接受或者别的都行,你坦城说,我都听。”
李曦纯为难,比起抗拒或接受,更多的是不解和怀疑,毕竟他俩总是斗嘴互损,实在无法想象谈恋爱会是什么鬼样子。
“我……不是,你为什么突然就对我……那什么了。”李曦纯莫名不敢与他对视,偷瞄了他一眼,见他盯着自己,又飞快垂下眼睑。
“不是突然的事。”王煦初看着她长睫下闪烁不安的眼,“李曦纯,我说了,我不是一时兴起的。”
手心的热度不减,李曦纯有些无所适从,她从不知甜点师的手竟如此有力。
可若非一时兴起,那又是从何时开始?
在粤城相处的这些天,她完全看不出端倪。
“从什么时候开始?契机是什么?”
“我好像,没有给你输出过奇怪的信号吧?你可别告诉我是因为一箱车厘子让你鬼迷心窍泥足深陷。”
她说得认真,好奇的表情真真切切,王煦初被逗笑,嘴角止不住向上扬。
好不容易抑压嘴边的笑意,他手背握拳捂了一下唇,“契机是什么,我也不知道,也想不明白。”
“至于开始的时间……”
坦诚表明心迹后,一直悬着的心总算安稳落下,王煦初整个人放松了不少,他素来稳妥,从不孤注一掷无端冒险,今天冲动做出的举动远超掌控,自然不求完美结局。
只要李曦纯不抗拒,他就还有机会。
“可能是在高三的时候,也可能是高二,说不准具体在哪一天,是上午还是下午,但可以肯定,比你想象中要早。”
高中,竟然是高中的时候。
高中到现在,整整十年?
“你……”
这句‘你是不是傻’,哽在了李曦纯喉间,怎么也说不出口。
怎么会有人喜欢一个人喜欢那么久呢?而且高中转学后,她音讯全断,如果她在别的城市定居,又如果他的蛋糕店选了别的店址,他和她根本不会再相遇。
茫茫人海啊。
如此漫长的岁月,这份喜欢打算延续多少个十年?
她就知道,王煦初是个神经病。
李曦纯沉默了下来,无形的压力沉坠在肩头,她自知负荷不起王煦初的执着。
“我还是想不明白。”李曦纯问得认真,“我们以前一直吵吵闹闹,你也经常说我气你,怎么就……”
王煦初凝目看着她。
“你不信?”
李曦纯点头,她确实不信。
她不信缘分,不信爱情,不信这些虚幻无依的东西,以前无知懵懂,向往书中唯美浪漫的故事,如今成年,爱情与缘分已然落到利弊权衡的一方。
她活得不出彩,于是排斥缤纷甜腻的糖衣。
瞬息万变的玩意比纱还单薄,不必切身尝试,便已知晓内里苦涩。
都是骗人的。
“我从不觉得你对我凶,你对我很好。”回忆过往,王煦初眉梢尽是温柔,他轻晃了一下李曦纯的手,“你忘了吗?你总会备很多零食分给我。”
李曦纯懵住了,她有吗?
哦,有,高中时她兼职接拍杂志照,家里条件宽裕了些,李母为奖励她,从不吝啬给她的零花钱,所以她总是买许多零食回学校吃,也经常分给王煦初。
可那时不光王煦初,她还分给了其他人啊。
而且王煦初免费帮她补课,晚自习后送她回家,于情于理都要先讨好他不是吗?
“还记得每周五我在校门值日吗?”
王煦初没注意李曦纯尴尬的神色,继续说道,“你早上总是起不来,经常迟到,可每当我值日,你都会调好几个闹钟早起,不给我添麻烦。”
还有这事!?李曦纯绞尽脑汁并深刻反省自己为何做出如此暧昧且大逆不道的举动,很快捋顺了前因后果,要命,她调闹钟早起根本不是为了他。
周五的值日考勤,校纪委值日生是王煦初没错,但值日老师是班主任柏哥啊!
她又不是傻子,哪敢在班主任眼皮子底下迟到?
“还有……”
“等等!”见他还要往下说,李曦纯连忙出声打断,“我现在有点混乱,先让我缓一缓。”
可歌可泣的过往带着误会与滑稽,李曦纯一时无法面对内里真相,甚至有点想逃避。
这是什么让人焦躁的狗血青春玛丽苏情节?把她衬托得像诚恳清澈的骗子。
怪她吗?不,只能怪当年的副班长自我攻略能力超前卓越。
“王煦初,你有没有想过,或许这当中……”
有误会……李曦纯偷瞄王煦初的脸,见对方表情三分羞涩七分期待,话哽在喉咙说不出口了。
这该死的纯情深情加长情,刺得她良心有点痛。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
王煦初无奈中更多的是坦然,“高三的时候就知道了。”
李曦纯疑惑。
“你和班长说的话,我听到了。”
真相比误会更残酷,王煦初口吻淡淡的,像是说着与自己无关的事,“你对她说,你不喜欢我,让她跟我表白。”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李曦纯抿了抿唇,事隔太久,有些记不清了。
“我那时候可难受了。”
王煦初自嘲苦笑,开口的嗓音隐含悲凉,“好歹朋友一场,你就这么把我推给别人。”
“你看你多笨,肥水不流外人田没学过吗?不喜欢也自己留着啊,万一以后喜欢了呢?”
“要是真让她追上了,我哪还能帮你补习?”
脸皮真厚,李曦纯没好气睨他,却对上一双哀怨不甘的眸。
胸口顿时像堵了棉花,阵阵酸涩,李曦纯别过脸,“我又不知道你喜欢我,不然我肯定不那么说。”
“是吗?”王煦初笑了笑,眼底的落寞始终不散,“那你会怎么说?”
“大概,会委婉一点吧。”
委婉,仍代表着不喜欢。
结局没有改变,走向全然相同。
你说哪有这么可恶的人,连骗一骗他都不愿意。
“而且我以前根本没有这种心思。”李曦纯说道,“我忙着学习呢,每天光是完成你布置的习题都够焦头烂额的了,哪还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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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别的。”
“按你说的,全是我的错?”
“你知错就好,看你态度诚恳,也不是不能原谅你。”
嘴贫,王煦初弯起了嘴角,忍不住揉了一下她的掌心。
“那班长跟你表白了吗?”李曦纯八卦的小心思萌发,“以前班里的人都说你们是一对。”
“谁说的?”王煦初拧眉。
“别扯开话题,你就说有没有。”
“没有。”虽说也算知情,但王煦初抵死不认,“我和她清清白白没有任何关系。”
李曦纯半信半疑,“其实她找我的时候,我觉得很莫名其妙,不明白她喜欢你什么,经常板着一张臭脸,我那会儿压根没往这方面想过。”
“……”
“换作是我,真要喜欢,也得喜欢柏哥那样的,成熟斯文又稳重……嘶,你掐我手干什么!”
“我不成熟不懂事,想掐就掐了。”王煦初故意哼声,“我还板着一张臭脸呢,怪不得小曦姐姐不喜欢。”
“幼稚。”李曦纯动了动想挣脱他的手,可挣不脱,王煦初攥得紧,硬是不放。
“你这种行为我能报警。”李曦纯没好气瞪他。
王煦初不说话了。
就这样安静了下来,缓缓地松开力度,虚虚地握着,不敢再用力。
“你喜欢的类型,和王煦初这个人正相反。”
刚要抽回手,倏然听到他这句话,李曦纯停住了动作。
“斯文、成熟、稳重,年纪比你大。”王煦初语气沮丧带着不甘,“这是变相拒绝吗?你明知道年龄这种事,我永远没办法走在你前面。”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
“梁谦,他很符合你的要求吧。”王煦初视线紧锁她的脸,问得小声,“你们还有联系吗?”
不明白他为何忽然提起梁谦,“没有,我跟梁谦本来就没怎么说过话。”
“为什么?你不是喜欢他那样的吗?你喜欢成熟稳重的,这么一对比,觉得他比我好?”
“跟他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有,我比不上他,只会和你吵闹斗嘴,还比你小,幼稚、坏心眼,全是缺点。”
听这人说话真累,比深闺怨妇还怨,李曦纯无奈,“我不就提了一嘴,你至于拿梁谦出来说事吗?更何况高中那会儿,像你这种十多岁的黄毛小子有什么值得喜欢的。”
“谁规定你喜欢我,我就得喜欢你?你说我对你好,其实都是误会,我买零食,分的可不止你,坐我旁边的同学也分了。”
“我每周五早到回学校,是因为柏哥是值班老师,你值校门,他值教学楼,要是被记名了还得挨骂……”
李曦纯一个劲地说,等反应过来时,才察觉自己口不择言吐了多少荒唐话。
“呃,副班长,你的表情有点吓人……”
“为了不挨骂?”
李曦纯肩膀抖得一缩,眼珠子幽幽转溜。
“都是误会?”
“嗯?全是我自作多情?”
“那什么……”李曦纯心虚地咳了声,“现在挺晚了,不如我们明天再聊。”
“明天聊什么?”
“聊我怎样会错意,怎样自作多情地缠着你?”
王煦初松开了牵着李曦纯的手,几乎是咬牙含恨出声,“李曦纯,再跟你说话我就是狗!”
38. 镜头下,一切都完了
第二天一大早,狗来敲门了。
李曦纯睡眼惺忪打开房门,“怎么,你要汪汪叫两声?”
王煦初目不斜视面不改色,“接下来我说的都是狗语,如果你听得懂,证明我们物种相同。”
“?”好家伙,曲线变种一夜成禽。
懒得跟他计较,李曦纯盯着他手上的行李箱,“你拉着个行李箱来是什么意思?”
“我今天回粤城,刚好和你同一程航班。”
“现在几点?”
“八点不到。”
啧,果然是个神经病。
还没睡醒,李曦纯大脑一瞬宕机,反手就把房门关上,大清早扰人清梦,论罪当诛。
一觉睡到九点三十分,按掉第四个闹钟后,李曦纯起床洗漱换衣整理行李,她算好了时间,吃过早饭便出发到机场。
计划完美,李曦纯打着哈欠开门,突然对上站在房门前的王煦初,张大的嘴巴顿时定住了。
睡得太沉,竟忘了这货的存在。
“醒了?走吧。”说着王煦初伸手去拉她的行李箱,还往她手里塞了一杯奶茶。
是那天晚上她说好喝的那一家。
“你怎么还在等?我以为你走了。”
良心有些痛,尤其碰到温热的奶茶,更痛了,都快十点了,难道王煦初就这么一直等着?
“我能去哪儿,不是说了跟你同一程航班吗?”
话虽如此,李曦纯抿唇,不知该如何接话了,看着他的背影思索良久,“你吃过早饭了吗?我准备到餐区吃点东西,一起吧。”
“好。”王煦初回头朝她笑笑,兴许是高兴,说话时夹着浓浓的鼻音。
早餐种类和昨天一样,李曦纯给自己盛了碗热粥,王煦初忙着剥鹌鹑蛋。
剥完后全递给了她。
看着小碗里圆滚滚的鹌鹑蛋,李曦纯充分怀疑王煦初有潜在的受虐倾向。
昨晚自己都这么说了,居然还心无芥蒂地来找她,他到底图什么啊。
图李曦纯这个人?
李曦纯迷茫了。
“别全给我,你也吃。”李曦纯把小碗推回他跟前。
“放粥里香,我再给你夹点碎牛肉吧,刚看到服务员端了新的出来。”王煦初站起身,顺道拿起保温杯装热水。
回来时还夹了些水果全放在李曦纯跟前,无比殷勤。
“其实你不用这样……”
王煦初正在剥橙子皮,闻声抬起头。
后面的话难以开口,李曦纯咬住下唇,原以为昨晚半真半假的玩笑话已足够算作回应。
他的喜欢始于误会,并无意义。
更何况,他怀念在意的,是十八岁明媚的李曦,并非如今的李曦纯。
是不一样的。
“不用哪样?”王煦初装作听不明白她的话,“如果你指的是昨晚的事,这没什么,我想通了。”
想通什么?李曦纯看着他。
“都喜欢了,还能怎么样,将错就错也不是不行。”
李曦纯越发不懂他了。
昨晚回到酒店后,汪琴特意打听她与王煦初的事,她回答得笼统,避重就轻说王煦初只是开玩笑,并无别的意思。
“十三,我看得见,如果他不喜欢你,婚宴那晚为什么一直守在酒店门口等你?”
“好吧,就当那天晚上他是出于朋友情谊帮忙,可今天他愿意陪着你来见我又怎么解释?”
“你没有发现吗,我俩聊天,他总是在看你。虽然我对他诸多不满,但他为你做的,足以超过普通朋友的程度。”
李曦纯缄默。
“那你呢,你对他是怎么想的?”
汪琴问得认真,“大杰和他聊起高中那件事,他说你们之间没有误会,还说事情已经过去了,内情不是媒体报道的那样,说你没有错,不许大杰再打听。”
“十三,他这是为你说话吗?”
不知道,李曦纯也在思考王煦初喜欢自己这件事。刚开始是震惊、羞涩、难以置信,等慢慢冷静下来后,竟觉遥远飘渺。
她对这种事素来迟钝,因为自己没有这个心思,所以从不会往那方向想,这份情感来得突然,一下子把她砸得晕晕乎乎。
日子残忍凌乱,虚假的飘飘然总有时限,她自顾不暇,时至今日仍活得不明不白,如何敢放开心扉回予希望,接纳‘谁’闯进她的生活?
更何况这个‘谁’还是王煦初。
最不可能了。
机场广播不断重复各个航班的信息,取票托运后还有时间,王煦初聊工作电话去了,李曦纯在检票闸前给李昕发讯息,留言自己即将登机。
上课时间李昕没有回复,很快机场循环广播检录的通知,李曦纯背上小包往闸口走去。
该提醒王煦初吧,李曦纯到处找王煦初的身影,就在这时,一声呼唤从背后响起,“李曦?”
不是王煦初的声音,转身去看,是陈照。
身旁还站着一位五十多岁的妇人。
李曦纯觉得眼熟,一时没想起是谁,以为是陈照的母亲,正要上前礼貌问好,忽见妇人朝她走来,走路姿势怪异,右脚一崴一拐。
脑中最深处的记忆被唤醒,李曦纯心底骤然一颤,身子抖如筛子。
是王煦初的母亲。
忽然想起,今天是王煦初的生日。
一月二十五日。
整整十年。
然而十年前的今天,她没有见到寿星,只遇到了寿星的妈妈。
高三那年的寒假来得早,期末考试后,相关补课和休假通知已下发,补课前放假一周。
王煦初的生日恰好在假期第一天,李曦纯兴奋地问他明天打算怎么过。
“我不过生日。”当晚不用上晚自习,王煦初顾着收拾书包,头也不抬。
高中时期的李曦纯很重视生日、节假日的仪式感,闻言不免失望,这几天王煦初对她的态度莫名冷淡,现在明说了不过生日,她不好再强求。
非晚自习放学时间,李曦纯与好友汪琴一起回家。
“我想帮副班庆祝,我生日时他送了我Q版花道的钥匙扣,不回送点什么好像很不礼貌。”
“那你送呗。”汪琴吃着烤肠建议,“送小蛋糕之类的,这个保证不会出错。”
也行。
第二天李曦纯早早出门,最近李母帮她接了商业代言,约定十点到摄影棚拍第一辑代言照,她必须尽早把蛋糕买好送过去。
预订的蛋糕店还没营业,李曦纯心里焦急,碰巧撞见从对面马路走来的班长。
自从上次被班长私下喊出去聊王煦初的事后,李曦纯心里像扎了一根刺,虽不痛不痒,但就是左右不得劲。
可都是同班同学,总不能掉头走,李曦纯硬着头皮上前。
却先注意到班长手上的礼物袋子。
脚步骤然一顿。
那是送给王煦初的生日礼物吗?
班长也看到她了,眼中闪过迟疑,最后还是走了过来,“李曦,早啊。”
临市的冬季气温极低,昨天下了雨,雨水冻在路面被踩出无数泥印,地上一片脏污,到处滑湿难行。
王煦初的家就在附近,李曦纯看着班长雪地靴上的污泥,想必是走了不少路才来到这儿。
“早。”李曦纯攥着口袋里的纸币,“班长住在这儿附近吗?”
“不是。”或许是经过前几日的‘谈判’,班长此刻落落大方,举起礼物盒子一副宣告主权的姿态,“今天是王煦初的生日。”
话已挑明,再问下去显然不礼貌,李曦纯‘哦’了声,表情如常道加油。
班长笑了笑,又问她要到哪儿去。
“买早点。”李曦纯胡乱扯了个借口,“等会儿要拍照片,时间紧,只能在附近的早点摊解决。”
“这样啊。”班长指了指身后的街巷,“你沿这条路一直走,过马路后拐弯再左转,有一家肉夹馍的早点摊,那是煦初妈妈的摊子,味道很好,我经常买。”
煦初……听这当家媳妇的熟稔语气,李曦纯嘴角抽了抽,皮笑肉不笑地道谢。
气氛都烘托到这儿了,李曦纯只能买早点去,她边给蛋糕店发讯息说明取消订单,边往早点摊走去。
拐进街巷,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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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现摆摊的不只一家,还有卖包子的、卖炒粉的……正是上班高峰期,买早点的人特别多,巷里乌泱泱一片,李曦纯往里走,终于找到肉夹馍的摊档。
果然是一位妇人在摆卖,摊档前排队的人很多,李曦纯在队伍后排队。
期间李母打电话来问她在哪儿,说拍摄临时提前了半小时,让她尽快回家。
提前了?可再走回去已经来不及了,李曦纯回复自己叫车到摄影棚。
“小妹妹,你要大份的还是校份的肉夹馍?加肠加蛋吗?”
正聊着,王母提醒她点单。
李曦纯急忙挂掉电话,平日李母不让她吃油炸品和甜食,她都是偷偷在学校吃,刚才王母一通喊,想必李母已经听见了。
随意点了大份的加肠加蛋,付款后李曦纯在旁边等着,她心惊胆战,盼天盼地只盼李母别听出自己在做什么。
可事与愿违。
李母不仅听到了,还气势汹汹来找人。
她与李曦纯的手机绑定了位置共享,被挂电话觉得奇怪,打开软件发现女儿竟在早点街。
恰好在附近的菜市场买菜,她骑上电动车,不到三分钟便出现在肉夹馍摊前,并揪住了李曦纯的耳朵。
“好你的李曦纯,居然敢吃这种垃圾食品。”李母怒火中烧,今天有拍摄工作,要上镜,李曦纯也敢瞒着她来买油炸物食品,想必平日里吃得更多。
“妈,我错了,不是我吃,我买给小妹吃。”
“你还敢说谎!”听到李曦纯找借口,易怒的李母更气了,“走,跟我回家去。”
“孩子想吃就让她吃吧,都这么大的人了,哪有管这么严的。”王母把李曦纯点的肉夹馍递过去,见李母在摊子前吵闹,劝道,“我用的油和材料都是新鲜的,吃不坏她。”
“你懂什么!”李母本就被李曦纯气得不轻,被王母一呛,一把抢过王母手上的馍狠狠丢在地上,“我管自己的孩子,你别插嘴行吗?”
“你这人真是!”
肉夹馍被扔,王母也来气了,馍不煎了肉不烤了,叉着腰就要跟李母争论,“我好心好意劝你,你不领情还丢我东西?哪有你这样蛮不讲理的人?”
“什么你的东西,付了钱就是我的,你管我吃还是扔!”
“真不讲理!”王母大嗓子,撺掇客人声伐李母,“大家来评评理,我的东西干干净净,被她硬说是垃圾食品还扔地上去,我生意还做不做了?”
等餐的客人们赶着上班,只催促王母出餐,无人附和,王母无名火烧得更旺,气得瞪眼,这时一位客人喊,“她不是十三吗?那个书模李曦。”
“什么十三?是明星?”终于逮到对方痛脚,王母急忙追问。
“也算吧,拍过广告代言照,微博上不少粉丝呢。”
被认出来,李曦纯面上窘羞,扯了扯李母的衣角,李母不好再闹,掏出车钥匙转身离开。
王母却不放过她,故意阴阳怪气,“有代言和粉丝啊,怪不得这么厉害,原来是明星,大明星看不起小摊小贩!真大牌啊。”
李母本拽着李曦纯坐上电动车要走,闻言也急了,“你别胡说八道!”
“谁胡说八道,不是你先闹的?你在我摊子闹还没道歉呢,别以为女儿当明星了不起,信不信我去告你!把你女儿也告了!”
“我怎么闹了,我管我自己女儿碍你什么事!”
李母一听也叫嚷起来,二人隔着摊档推搡吵闹,惹得不少路人上前拍照看热闹,李曦纯伸手去拉李母,劝她离开。
可李母正气头上,哪肯罢休,冲动之下一把推开李曦纯。
雨天路滑,李曦纯在推力下没站稳,整个人撞跌在王母的小摊车上。
王母右腿有旧疾,冻雨天行动不变,餐车倒下时来不及躲避,左脚被餐车压住了。
“啊!好痛啊!痛死我了!救命啊,好痛啊!”
现场嘈杂混乱,滚烫的锅灶、热油、满车的小料……乱七八糟倒在王母脚上,尖叫声起伏,拍照的手机高举,李曦纯摔倒趴在地上,外套脏污不堪,脑中一片空白……
镜头下,一切都完了。
39. 病人总是矫情
王煦初聊完电话,转身看到王母和陈照来了,急步上前,“妈,你怎么来了?”
问话间发现李曦纯的不对劲。
面色苍白如纸,唇轻颤着,双手死死攥紧衣角不放。
“小煦,她是谁啊?脸色这么差,她也病了?”
事隔数年,王母早已认不出李曦纯,正要上前看仔细,谁料李曦纯突然‘啊’的一声大叫,脚步猛地往后急退像要躲避什么,却不小心绊倒,整个人狼狈跌坐在地。
一连串的动静把三人吓得激灵,叫喊声惹来不少人探究打量,机场工作人员见状也上前询问。
场面一度混乱,王煦初清楚李曦纯的情况,急忙蹲下身半挡在她跟前,口中劝王母与陈照先退开,又分神对机场人员解释只是摔倒的缘故。
“李曦纯,别怕,也别急。”
见她抖得厉害,王煦初耐着性子疏导,“你的药呢,要先吃一颗吗,不然等会儿上飞机难受。”
似听不到他的话,李曦纯依旧盯着地面发颤,她眼圈红得厉害,惊惧中哆嗦着攥紧手里的小包。
“是在包里吗?”王煦初又小声哄,“我来打开可以吗?”
李曦纯没理他,低着头拼命用颤抖不止的手拉扯包上的拉链,但一连好几次都不成功。
眼见她动作越发粗暴,王煦初忙劝,“不急,我们慢慢来。”
说着试探性伸出手轻覆在她的手背上,李曦纯又是猛地一颤,正要甩开,可王煦初已经顺着她的力度拉开拉链,又迅速收回。
“看,这不就拉开了。”王煦初继续循循善诱,“药呢,拿出来吧。”
李曦纯却怔住了,不知是否听清王煦初的话,神态呆滞看着包里露出的药瓶,一动不动。
两分钟后,她似乎恢复了理智,人也慢慢冷静下来,尽管表情无神木讷,手仍微颤着,但能正常拧开药瓶,倒出药丸往嘴里塞。
王煦初连忙把提前准备好的保温瓶递给她,“喝点水,别干咽。”
站在二人身后的王母和陈照看着这一幕,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妈,抱歉,我回头再跟您解释。”王煦初扶着李曦纯站起身,留下这么一句匆匆走了。
“小照,那个姑娘是谁啊?”王母盯着二人远去的背影,满脸担忧,“是小煦的女朋友吗?”
“啊?”陈照不知如何解释,瞧这情况他是好心办坏事了,“我也不清楚,可能是新店的员工吧。”
“员工?”王母不相信,可对上陈照支支吾吾的模样,知道问也白问,“那不管了,我们走吧,小照,辛苦你特意跑一趟了。”
“不辛苦不辛苦,都是晚辈应该做的。”
陈照口中恭敬,手上打字的速度飞快:「哥们你怎么回事,你妈担心你感冒来机场送你,你倒好,大庭广众上演抛母弃友!李曦怎么和你在一起?你俩勾搭上了?」
自然收不到回复,王煦初一路照顾李曦纯,生怕她再次崩溃,调位到她的邻座,不时与她说话,分散她的注意力。
而李曦纯始终沉默,她的应激反应来得突然,发作过后整个人疲惫无力,新药含镇静安眠的成分,精神得到控制之余亦伴随睡意,靠在椅背上渐渐困乏。
王煦初不再扰她,等她睡着后,脱下外套搭在她身上,把她包裹得严严实实。
很快,飞机起飞了。
王煦初重重叹气。
今早起床他头晕得厉害,说话也夹着浓重鼻音,王母探他额头,留他多住一天。
“之前订的不是后天的票吗,怎么忽然提前了?还是早班票,一大早就得出门。”
王母心疼,给他泡感冒冲剂,“不如改签吧,咱们先去医院把病看好,这种冻雪天,一不注意很容易小病变大病。”
王煦初以工作为借口婉拒,昨晚他被李曦纯气得一夜没睡,好不容易疏导好自己,得赶紧到酒店去堵门,要是李曦纯改签提前跑了,他得疯。
拗不过儿子,王母只好让步,“别打车了,让小照来一趟吧,我送你去机场。”
“不了,大清早的别麻烦陈照了。”
他要到酒店去,如果王母跟着不得穿帮?更何况李曦纯的病情并不稳定,现在让李两人见面无疑火上烧油,他必须等待合适的时机。
然而阴差阳错,终究是躲不过。
航程两个多小时,李曦纯这一觉睡得极沉,空姐发放餐食也浑然不知,直至飞机落地粤城,旅客拿取行李发出动静,她才迷迷糊糊睁开眼。
“醒了?”王煦初刚把行李拿下来,注意到她醒来,连忙凑上前,“感觉怎么样,还难受吗?”
机舱暖和,旅客们正排队有序出舱中,李曦纯有些恍惚,一时没理清自己身在何方,听清广播再次响起的出舱提示,才茫然抬起头。
“我们到粤城了。”王煦初让出过道坐回座位上,“要喝点水吗?”
说着拿出杯子给她倒水。
李曦纯眸光发虚,盯着他递过来的杯子,好半晌才摇了摇头。
“那我们也下飞机吧。”王煦初收起杯子,“空姐该来催了,能走吗?”
她点头,站起身。
走到机舱门,寒意钻进衣领,李曦纯低头,才注意到身上的厚外套。
上面是熟悉的香味,淡淡的,很好闻。
刚才,她好像做了一个梦,梦见王母摔倒后的混乱场景。
所有人一窝蜂涌上,她和李母咬牙扶起餐车,不少好事者围观,拍照拍视频,人人争先恐后,李母惊慌无措,哭喊着‘大姐对不起’……
终于等到救护车,却因多辆摊贩车非法占地摆卖无法驶入,拥挤的街巷嘈杂混乱,医护人员抬着担架艰难穿行,李家母女在声声指责中紧跟其后……
一幕幕演变成小小镜头里的画像,网络平台的普及,顷刻间把事情严重化,短而笼统的视频内容无法诠概事件全貌,却能单方面审判某个人的罪行。
救护车的鸣笛声扬长而去,喧闹无缝架接到另一个战场——名为‘李曦’的平台账号。
事件曝光后,神秘的网络突然处处彰显正义,数不清‘记者’明探暗访,结合或真或假添油加醋的‘证词’,编写出的报道好像地雷旁的明火,瞬间引起全网炮轰。
一时之间,谴责唾骂挤满评论与私信,影响一度发酵,无数攻击下,背靠书中角色‘十三’走红的李曦账号,最终因一桩‘欺凌弱势群体’事件而注销。
而附四中高三年级的李曦纯,退学搬家,从此销声匿迹……
下机后,李昕和张小庭来接机,注意到李曦纯苍白的面色,追问王煦初发生何事。
二人神情紧张,语气明显透着担忧,王煦初才明白过来,李曦纯的病,不是秘密。
这时,李曦纯终于开口说话,“没事,只是困了。”
她的声音沙哑,简单一句话隐瞒了王母的出现,不知是无法面对,还是不愿身边人担心,选择了逃避。
王煦初心里发闷。
“那走吧。”李昕扶她,张小庭接过李曦纯的行李箱,随口问王煦初要去哪儿,提出顺路相送。
手里挽着的外套残留李曦纯身上的余温,格外不真实,王煦初看向李曦纯,眼脸始终低垂着,淡漠的神色,看不清表情下的波澜。
“谢了,我还有事,你们先走吧。”
几人分开,王煦初站在原地,望着渐远的身影,肩膀如压千斤巨石,沉重耷垂。
‘铃——’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落地了吧?”是陈照的声音。
“我现在恨不得飞回临市揍你。”
陈照哇哇大叫谴责发小的残酷无情,“这事能赖我?要不是你瞒着阿姨,我能搞砸?”
“不赖你。”王煦初拉着行李箱,“但想揍你。”
“为什么!”
“你欠揍。”
“……”
玩笑话暂停,王煦初询问王母的反应,陈照如实交代,“她没认出李曦,只是被吓到了,无缘无故突然大喊大叫,换谁顶得住?”
“不过李曦是怎么回事,见着阿姨反应这么大,你俩还能不能成了?”
机场大厅空旷,广播传出通知的回音,王煦初脚步站定,望向落地玻璃外的窗景,莫名灰心。
“谁知道呢?”
打车回公寓,感冒似乎加重了,以为今早吃过药能缓和些,现在被这事一闹,只觉浑身不对劲,跟王母通过电话后补眠去了。
这一觉睡了十多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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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醒来时已是第二天凌晨两点,窗外漆黑,到处寂静得可怕。
眯了眯眼,才发现喉咙痛得厉害,如刀割一般,咽口水也吃力,他爬起床,猛灌下一大杯冰水。
手机里有几十条未读讯息,粗略看了眼,几乎是工作上的消息,没有一条来自李曦纯。
而置顶的对话界面里,最后一条是他发出去的信息:到家后说一声,注意休息。
没料到更需要注意休息的是他。
睡得太久,浑身酸软难受,他揉了揉眉心,想到邻街有社区医院,便换衣出门了。
晚间急诊部仍有不少病患,他发烧了,三十八度七,得挂瓶输液,王煦初在凄冷的医院缴款取药,输液时邻座是嗷嚎大哭的小孩,吵得他脑子嗡嗡作响。
点开手机,未读信息的红圈数字并无改变。
离开医院时已凌晨四点,路上偶尔有环卫工人和卖早餐的摊贩车经过,冬日的风寒冷刺骨,刮在脸上似被针扎,王煦初望了一眼灰蒙蒙的天,在路边扫了一辆电动车直往‘Thirteen’去。
病人总是矫情,他只当自己鬼使神差犯迷糊了。
‘Thirteen’楼上,亮着灯。
而李曦纯,正坐在三楼的阳台上。
手背上的针口隐渗刺痛,此时亦算夜深,如此寂静,他犹豫要不要给李曦纯打电话。
街灯的光在黑夜雾幕中洇成朦胧的圈影,他的指尖不停在手机边缘摩挲,正踌躇,忽见李曦纯站起身来。
隔着栏杆,能望见她手上一顿忙活,大概是要收起阳台的摇椅,未等他看清,李曦纯突然急步走至栏杆前。
彼此视线陡然相对,她手中抱着猫,俯身望向楼下。
寡淡的月色幽幽轻洒,铺满寂寥的长街,王煦初没有戴眼镜,距离太远,无法辨清楼上人的表情,目光所及只有那道模糊的身影。
口袋里的手机被摩挲得生了暖意,王煦初想,一通电话而已,有什么好犹豫的?
就这样拨通了那个号码。
李曦纯接了。
原以为她不愿意,王煦初仰头瞭望三楼阳台的方向,见她接电话,迫不及待开口,“李曦纯。”
无声的电流中,一道浅浅的回应从话筒那头传了过来,“嗯?”
不知是夜太静,还是音量过高,轻如纱的声音在耳膜荡起回响,王煦初皮下神经莫名牵扯,只觉耳根都烧起来了。
“怎么不睡觉?坐阳台上不冷吗?”
问话的话音刚落,便看到李十三突然挣扎着从李曦纯怀里跳下来,紧接着是一声惊呼,“李十三!”
声音透过话筒骤然在耳边放大,王煦初吓了一跳,下一秒便见李曦纯半个身子探出护栏,整个人侧倚着阳台栏杆外。
此举惊险,李曦纯以为李十三要掉下楼,伸手就要抓猫,王煦初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胆战心惊中,幸好李十三身手敏捷,四条腿抓住栏杆,稳稳落地。
“臭小子,吓死你妈了!”
把小猫切实拥入怀中才算松了一口气,李曦纯心有余悸地搂紧猫儿子,下巴顶在它的脑袋上蹭个不停。
毛发摩擦的窸窣声传来,王煦初也跟着松了一口气,耳边听着她又急又气的口吻,已经能想象到李十三是如何端着一张臭脸,嫌弃老母亲的‘蹂躏’。
忍不住笑出了声。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觉难为情,嘟囔了一句‘笑什么笑’。
好,他不笑,王煦初仰起头,“李曦纯,我想见你。”
不急切,但大胆,李曦纯没有马上回答,呼吸声缓缓穿过耳膜,仿佛连风也慢了下来。
王煦初又问道,“我能上来吗?”
寂寥的长街,喧嚣的寒风,脚边的枯叶在水泥地上刮过,又旋转飘荡,远方偶尔传来一两声狗吠,虚张声势不够响亮,却是壮胆的好药引。
不光那断续的狗吠声,还有微弱的路灯、他身穿的白色外套、头戴的针织帽,甚至连手上拎着的透明塑料袋,全是他勇气的来源。
楼上楼下距离过远,无法捕捉李曦纯的表情,王煦初只能赌她心软。
“我病了,发高烧,很难受。”
“李曦纯,天太冷了,你收留我好吗?”
40. 你还不放弃吗?
原以为王煦初骗她,可打开门看见他通红的脸和手上拎着的药袋子,决定不调侃他了。
毕竟里面装了满满几大盒药呢。
这人果然很虚。
“进来吧。”李曦纯给他倒热水,又从房间搬出电暖器,忙上忙下。
电暖器发着淡黄色的光,李十三蹲在王煦初脚边,他轻度近视,猫胡须在灯光下折射出朦胧的虚影。
伸手把猫抱进怀里,顺滑的毛发残留寒意,如冰丝绸子般。
再摸猫爪和肚皮,也是凉的。
可见李曦纯在阳台坐了很久。
“大晚上的,你怎么在这个时候出门?”
屋内只有两个人,气氛安静得诡异,李曦纯忙碌完无事可做,进进出出实在别扭,索性打开电视。
按了一轮菜单没找到想看的,又翻出笔记本电脑投屏动画片。
王煦初坐在沙发上看着她各种捣鼓,“去医院看病输液。”
天寒地冻,看完病不回家,反而在街上晃荡?
她和他都是不怕冷的神经病。
把笔记本放地毯上,李曦纯看了一眼他的药,“吃药了吗?”
“没有,饭后吃,现在空腹。”
这可把李曦纯难倒了,她家没厨房没储粮,大半夜的也不好点外卖,“我家没吃的。”
“我知道,看出来了。”
他说这话时唇边隐含笑意,李曦纯脸上微窘,暗暗哼了声。
“你呢,你怎么不睡觉?穿那么少,坐阳台上不冷?”
他问得小声,屋里只亮着客厅的灯,动画片播放着悠扬的开场曲,也不知是因为生病,还是凌夜太恬谧,把他的嗓音衬得沙哑温润。
没好意思跟他一起坐在沙发上,李曦纯拿过旁边的坐垫子盘腿坐着,眼睛盯着电视一眨不眨,“我是睡醒了,睡太久难受,到阳台吹吹风。”
她在调试电视音量,拿着遥控器的手似乎有些僵硬,连指尖也泛着红,王煦初让她坐过来些,“电暖器在这儿,你离这么远,没办法取暖。”
“不用,我不冷。”
说着眼角余光往他的方向撇了一下,又匆匆收回。
山不过来,只能另觅它法,王煦初无声叹气,抱紧怀里的李十三往她边上靠。
“你别靠我这么近!”
不知是羞是窘,李曦纯一下子坐直了,如临大敌,王煦初被她一惊一乍的动作逗笑,嘴角弯起,疲乏的双眸闪过亮光,霎时添了丝神采。
“我是深山老魍能吃人?你离我这么远。”
“我……我怕你的病传染给我。”
“李曦纯,你怎么不回我信息?我一直等着。”
李曦纯面色讪讪,抬眸,与他目光相碰,深灰色的针织帽遮挡了他的眉额,二人距离太近,李曦纯随即挪开视线。
交织的眸光转逝,李曦纯无法捕捉他的表情,只当他随口一问。
“回来后我一直补觉,才刚睡醒,想着大晚上,不好打扰你休息。”
“只是这个原因?”
自然不能说是不知如何回复,李曦纯心虚地‘嗯’了声。
答案真真假假,王煦初低语自言了一句‘这样啊’,声音短促且清晰,掩埋在动画片的旁白里,仿若无声。
“李曦纯,我有些困。”
病中的人敏感矫情,王煦初往靠背倚去,嗓音微弱沉哑,“头很晕,喉咙干巴巴的难受。”
“不如躺会儿?”李曦纯站起身,发现他脸庞比刚才更红了,眼白也泛起细血丝,“你等会儿,我给你拿被子。”
说着快步走进房间,捧来一床厚被子。
“你的被子……”王煦初脱了外套摘下帽子躺在沙发上,整个人几乎被李曦纯的被子埋住,“没有小一点的吗?”
“没有了,我家就两床被子,李昕的被子可不能给你。”李曦纯边说边帮他抖被角。
所以这是李曦纯的被子。
清新好闻的香味萦绕鼻尖,王煦初下巴蹭了蹭,“这是你的被子?”
“嗯。”不知是电暖器的光,还是电视动画片透出的影,映得李曦纯双颊有些红,说话时语气更是不自在,“别挑三挑四,我去临市前才洗过。”
“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慵懒的语调故意拖长了音,王煦初眯了眯眼睛,十足奸计得逞的狐狸。
缠缱的目光让李曦纯羞得厉害,她本意是想着把被子借给他,免得着凉,偏偏这人自作多情爱幻想,连带她的举动也显得暧昧。
越发没好气,李曦纯扬手用被子盖埋住他的脸,“我明天换被单!”
这话欲盖弥彰,王煦初在被窝里笑笑,拉下被角,李十三咕涌着身子从被里钻出来,缩成团趴在他耳边。
猫毛痒耳,王煦初动了动,李十三趁机钻进放在一旁的帽子里,一阵捣蛋,露出了圆圆的小屁股与毛茸茸的长尾巴。
“李十三,别捣乱。”李曦纯见状伸手抱它,王煦初阻止道,“没关系,随它吧。”
“这是毛线帽,挠坏了怎么办?”李曦纯不纵容猫儿子,“我可没有四千八赔给你。”
旧账翻得猝不及防,王煦初失笑,“小气鬼,还记着这事。”
“比不上你小气,就知道讹我钱。”
吐槽完李曦纯也笑了,抚着李十三的小猫头,“天快亮了,你赶紧睡吧,都五点了,不然上班该没精神了。”
“明天不开店,这几天没进货,备料只够撑两天,明天休息。”
“当老板真好。”李曦纯盘腿坐回垫子上,双手撑着沙发边缘,“想休息就休息,想营业就营业。”
“你不也是老板?”
“我可没你轻松,不愁生意,手下还有人帮忙。”李曦纯嘟嚷,“我就是披着老板的壳干打工人的活儿,什么都得自己亲力亲为。”
“最近生意怎么样?”
“不怎么样,冬款库存占地,我货进得不多。”李曦纯瞥向墙边的大货架,“这段时间都忙着清库存,不然货压到明年,更难卖了。”
“我能帮你做些什么吗?宣传之类的。”
“你能帮什么忙,宣传也用不上你,除非你穿女装。”
“如果你强硬要求,说不定我会答应。”
无法想象老王穿女装的恶劣画面,李曦纯拧起眉‘啧’了声,“你自己想穿可别赖我身上。”
皱眉的小表情要多嫌弃有多嫌弃,王煦初忍不住笑,鼻音更重了,咳了两声。
见他咳得难受,李曦纯面露担忧,“是什么时候染上病,是回来那天早上么?都怪我,害你在外面吹风等那么久,早知道让你进房间了。”
“不是,别乱想,跟你没关系。”
“那就是在机场的时候,你把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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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外套给了我。”
王煦初叹气,伸出手,“你那边冷,坐过来些。”
李曦纯不动,垂眸盯着李十三软软的猫爪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曦纯……”
“你看到我吃的药。”
这是肯定句。
聪明如王煦初,必定私下查过药效,更何况,她的情况如此怪异,恐怕她的病早已不是秘密。
屋内安静,二人沉默半晌,他的声音终于带着怜惜传进耳边,“嗯,看到了。”
肩膀无力坍塌,头垂得更低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高三转学后吗?”
李曦纯没有回答,眼神逐渐空洞,她抱着猫,如静止的石雕像。
许久后,才缓缓出声,“王煦初,你还不放弃吗?”
灯下身影在此刻变得模糊,王煦初神色一瞬凝滞,“什么意思?”
其实根本不必过多言明,彼此心如明镜。
如此境况,还不放弃吗?
她生了病,断药的可能几乎为零,还有十年前的那桩旧事。
不介怀吗?不在意吗?她的狼狈她的不堪,更何况,她还害了他的母亲。
若非她对李母撒谎,若非她弄翻了餐车。
“阿姨的腿……对不起。”
下文昭然若揭,王煦初坐直了身。
动静过大惹得李曦纯抬起头,二人视线蓦然相对。
隆冬,寒意深深,一道疾驰的摩托车声刺穿夜幕,阳台落地玻璃同时映起一片光亮,很快又被昏黑的夜色掩埋,重新陷入寂静。
屋内暖和,动画片温馨日常,海浪涌动的波涛夹带海鸥悠扬的叫鸣,船只扬起长笛,伴随电视上的画面,时间仿佛慢了下来。
“为什么说对不起?”
还有为什么,这不是明摆的事吗,李曦纯苦笑,“要不是我……”
“聊以前的事,你会难受吗?”王煦初打断她的话,神情认真语调谨慎,“之前你不愿意提,所以我只能等着。”
“如果你愿意,我们聊聊那件事,要是觉得难受,我们就中断。”
会难受吗?或许吧,但并非不能忍受,而且本就是她先提起的,李曦纯抿紧了唇。
聊聊吧,放开心扉,聊聊过往,聊聊真相,她是当事人,肩上背负着沉重的责任,无形的惩罚注定伴随一生,既然如此,有什么聊不得?
她点头,轻声说好。
刻意酝酿的开场白显得局促,王煦初拨正了取暖器的方向,好让李曦纯感受到热量,“我妈脚上的毛病,是天生的。”
“天生的?”
“右脚先天性脚踝弯曲,走路会一瘸一瘸,从小便是这样。”
“我知道你很在意那件事。”王煦初斟酌着说辞,“那一次我妈确实受伤了,左脚小腿受伤骨折,治了几个月才痊愈。”
“不对,这不对啊,跟网上说的不一样,网上不是说她重度烧伤,一度引发旧患面临截肢吗?”李曦纯恍惚,以为自己记错急忙反问。
“都是假的。”
王煦初深呼吸,说得无比艰难,“你没有看医生诊断书吗?那天她穿着一件大棉袄和两条厚棉裤,餐车上的热油并没有烫到皮肤,而且她伤的是左脚,根本牵扯不到右脚的旧疾。”
“网上的报道全是假的,都是谣言。”
谣言……
41. 李曦!你跑什么!
当年的事有多仓促,王煦初至今仍觉惘然。那天是他的生日,王父到伯父家接奶奶,好一家人吃饭庆祝,便只留了王母一人出摊。
而他,因前一天在自行车筐里发现匿名信,误以为是李曦纯写给他的信,欣喜得整晚睡不着,快天亮了才合眼补眠。
睡得正沉,王父忽然神色慌张赶回家,叮嘱他照顾奶奶后匆忙离开,奶奶告诉他是医院来电话,他才知母亲出事了。
十七岁的生日惊心动魄,他和奶奶在家里焦急等待,可迟迟等不到王父的电话,只好先把奶奶送回伯父家,飞快赶往医院。
到医院时已是晚上十点,术后的王母麻醉未醒,虚弱地躺在病床上,左腿裹得严严实实,他不知事情起因经过,但他认得李曦纯的母亲。
光鲜亮丽的美妇人满脸疲惫,预付了一大笔医药费,对昏迷中的王母深深鞠了一躬,便离开了。
“爸,这是怎么回事?”
王煦初茫然,罪魁祸首是李曦纯的妈妈?王父摇了摇头不愿多谈,“吵架而已,就一通小争执,没多大事,你别管了,快回家去。”
第二天,王母醒了,在儿子生日当天骨折住院,她心里窝了气,王父劝慰她,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说李母已经道歉,会负责支付医药费,另额外赔偿五万元。
“我稀罕她的五万块?餐车都被推坏了。”王母心里怒意仍盛,不依不饶。
“不就磕坏一个角,拿去修就是了。”王父软脾性,劝她,“警察调监控了,判双方都有责任,咱们违规摆卖在先,要是对方反过来告,以后还怎么摆卖?”
“而且那姑娘是小煦的同班同学,不好闹得太僵。”
王父道,“你昏迷了不知道,那小姑娘一直哭,一直说对不起,咱也别太计较了,五万块不少了。”
“你就是没主见,别人说什么都答应。”王母瞪着王父,“那个人是大明星,几万块对她们来说算什么?估计在她们心里就是打发叫花子,指不定背地里嘲笑咱们。”
“你管她们是不是明星,跟咱们没关系,下午我去签和解书,这事算是翻篇了。还有,你别在小煦面前提,俩孩子同班,又是高三阶段,别让儿子为难,免得影响学习。”
“知道了。”王母应得不情不愿。
给王母送饭的王煦初在病房外偷听到父母的对话,心里堵闷,父母故意隐瞒不告知内情,显然不愿他过多参与,正犹豫要不要装作没听见,眼尖发现走廊尽头闪躲的身影。
是李曦纯。
头脑一热,王煦初快步朝她而去,李曦纯受惊,飞快窜进电梯。
“李曦!你跑什么!”
电梯下落,数字层层往下,王煦初气恼盯着紧闭的电梯门,拔腿从楼梯通道追,好不容易跑到医院门口,李曦纯已钻进出租车,车子驶离,只留下呛人的尾气,再也追不上了。
王煦初难受喘气,雪天的冬日,他跑得满身是汗,以为李曦纯懦弱逃避,心里升了怒气,盘算着回学校后必须跟她好好算账。
只是这笔账,一直算不上,一直赊着。
下午王父到警局签调解书,他留在医院照顾王母吃午饭,收拾好碗筷,王母催促他回家复习,王煦初拗不过只好答应,等晚饭时间再过来。
然而刚离开不久,几个打着‘记者’名号的人来找王母,虚情假意关心王母的病情,打听询问事件的情况。
仍在气怒中的王母相信了这些‘记者’的说辞,连连诉苦。人都有利己性,容易夸大自己的委屈,无形套上受害者的角色,以偏概全。
照片、视频、刻意揣测的暗示明示,以讹传讹的方式有很多,更何况王家父母都是残疾人,王父断指,王母跛脚,持有正规的残疾人证,每月领政府补贴,这是最亮眼的看点。
于是,真相被先一步扭曲,苦难倾向了人为制造的噱头。
“幸亏我穿得厚,不然被热油这么一淋,腿不得烧伤?”笔尖一落,竟编写成‘皮肤险些大面积重度烧伤’。
“小腿骨折了,本来走路就不方便,现在跟截肢有什么区别。”键盘敲击,成就出抓人眼球的好内容‘残疾人面临截肢风险,困苦家庭雪上加霜’。
事实本身经不起推敲,可压根无人在意内情真相,不过是万千报道中的一桩,不过是笔诛墨伐的宣泄媒介,有何要紧?
风向炒作下,重要的是热度。
流量蔓延,讨伐更盛,甚至冒出无数以‘我认识她’为开头的匿名帖子,声泪俱下自称受害者之一。
网络的欢腾无须鞭炮,字句言语皆是流弹炮轰。
先批评,再严惩,流程多半如此,澄清算什么,必须让步、必须对大众的愤怒有所交代。
退学、退网、拍摄的商业产品照和杂志照全数下架、赔偿违约金、发表道歉公告……黑暗中的好事者们声势浩大,誓要曝光与消灭关于‘李曦’的一切。
石子沉水,尚且荡起一圈圈涟漪,被吞埋的影子却只落得无声无痕的下场。
没关系,反正很快又会有一轮新的欢腾。
你若问‘李曦’与‘十三’。
谁人记得?
内情终于昭浮水面,李曦纯难以置信,震惊无措地抱紧怀里的李十三。
那她这些年经历过的痛苦,算什么?
她咬牙拼命承受的一切,到底算什么!?
“医生诊断书,我没有见过。”
不知多久后,李曦纯如痴傻般喃喃开口,“我妈不许我过问这些事。”
兴许是出于对她的保护,李母不允许她出门,独自承担处理所有事情,可李母无法阻止她上网,自责不安的她,全盘接收来自网络上的脏水,并对李母的病情信以为真。
那时的李曦纯,无处辨识真假,不得不承受无数恶意谴责,身心遭受巨大影响,连学业也无法继续。
喉间酸涩难受,茫然四顾,蹉磨煎熬的十年岁月,到底算什么?
浑身冰冷间,一股暖意从背后涌上,是王煦初的外套,把她从头到脚裹得严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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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曦纯。”王煦初的声音低抑,藏着浓浓的鼻音,似乎在隐忍着什么,“对不起。”
更茫然了,对不起,谁对不起她?
“全是我的错,对不起。”
无时无刻都在后悔,恨自己为什么不拼命追上李曦纯,他本该可以告诉她,他没有生气,他的父母也接受和解了,整件事的起因,双方都有责任,归根到底不过是一场争执。
如果他追上去,如果他马上去找她……
然而‘如果’是假的,真实的情况是,他因母亲脚上的伤,心里暗藏了怨,故意怄气不与她联系,故意等到补课开学前一天才拨通她的电话。
可已经晚了。
电话被拉黑,短短七天,他刻意不联系的七天,网络翻滚的涛浪早已把李曦纯淹没。
这一切,还是陈照告诉他的。
那时的王煦初不玩游戏不爱上网,也没有微博号,无法洞悉网暴的可怕,等他终于意识到事情走向不对劲,李曦纯消失了。
彻彻底底消失了。
不是错过,不是失去,他从未拥有过她。
填补不上的愧疚与悔恨如深渊黑洞,让他入了魔,每天都奢望,每天都假设如果,如果自己追上李曦纯,如果自己及时联系李曦纯,跟她说明这一切……
这样的话,或许李曦纯不会退学,不会因为网络的谣言承受如此大的痛楚,更不会深陷病情折磨长达十年……或许一切都变得不同。
他不必苦守多年空等,她不必独自面对蜚语尖刺。
或许,他和她都能拥有不一样的结局。
王煦初眼圈泛红,他比任何人都要悔恨,悔自己的幼稚,恨自己的不作为。
天露鱼肚白,李曦纯神色木讷双目无神,窗外怆白的暮光落在她低垂的侧脸上,死气沉沉,空洞得可怕。
“李曦纯,你说说话。”王煦初颤着唇,心底漫上深深惧意,“说什么都行,骂我打我也行,你别,别不作声。”
也不知李曦纯听没听进去,她摇了摇头,说困了,平静地把外套盖回王煦初身上,关了电视,回房间去。
王煦初不敢追问,他们说好的,要是难受,就中断话题,他知道,李曦纯难受了。
她愿意谈,愿意听,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不能操之过急。
只是焦躁的情绪层层复叠有增无减,尤其那道紧闭的房门,隔绝的仿佛不止两个空间。
恐惧占据身心,王煦初想,等李曦纯缓过来,他就去求她的原谅,不管让他做什么,他都答应,都同意……
想着想着,困意上涌,他慢慢合上眼。
“你到底跟那些人说了什么?”
梦中,是王父气急败坏的声音,“那小姑娘退学了!”
“谁退学了?你今天不是去参加百日誓师家长会吗,好端端发什么火?”
“你自己看!”
王母接过王父手中的复印件,看完后大惊,叫嚷着为自己申冤,“这不是我说的!”
42. 本身就是个笑话
“你到底跟那些人说了什么?”
梦中,是王父气急败坏的声音,“那小姑娘退学了!”
“谁退学了?你今天不是去参加百日誓师家长会吗,好端端发什么火?”
“你自己看!”
王母接过王父手中的复印件,看完后大惊,叫嚷着为自己申冤,“这不是我说的!”
“我根本不是这个意思,他们乱写……我当时受伤住院,心里窝气,忍不住抱怨了几句,怎么就写成这样了?”
“这些报道是小煦班主任给我的,说事情在网上闹得很大,那小姑娘承受不住退学了。”
王父坐在沙发上叹气,“快高考了,你说该怎么办,我们误了那孩子的前程。”
手里薄薄的纸张彷有千斤重,王母无措,“要不,联系一下那个女人?”
“怎么联系?人早搬走了,房子也卖了,听说那家人是单亲家庭,家里全靠那小姑娘拍杂志赚钱,现在事情闹大,投资方要求赔违约金,这下好了,本来两清的事儿,成咱们理亏了。”
“你不知道,我在学校都抬不起头来,生怕被人戳脊梁骨。”
王父捂住脸,“都跟你说那是小煦的同学,别闹太过,你怎么就不懂?你让儿子怎么面对别的同学?自己父母造谣生事,害得同班同学退学,这骂名一辈子都落他肩上了!”
“可小煦也没说啊。”王母的声音仅剩懊恼,“这事都过去两个多月了,他怎么不提?”
“那是儿子体谅你,委屈自己……”
梦境一转,画面变了,是医院的病房,他因负荷的工作量晕倒送进医院。
父母从临市赶来探望,王母抹干眼泪给他打热水,王父留了下来,询问的话语落在耳中。
“小煦啊,家里不缺钱,你这么拼,图什么啊?”
图什么,他也说不出原因,他只知道,如果闲下来,他会疯。
因为一道追不上的身影疯,因为某个寻不到的人疯。
无人知他心意,他亦无法宣之于口,寻寻觅觅数年,早已无计可施,不得不用忙碌麻痹自己。
梦起伏浮沉,等重新醒来,额头传来阵阵冰凉,天色昏暗,头顶灯不知何时关了,只有沙发后方亮着微弱的光影。
也不知这一觉睡了多久,王煦初眯了眯眼,肩膀有些酸,肚子似乎被什么重物压着,一翻身,沙发靠背发出皮革摩擦的声响,趴在他身上的李十三‘喵’了声。
“嘘,乖,不叫。”
有人小声说话,紧接着是刻意放轻的脚步声,显然正朝他的方向而来。
他吃力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李曦纯。
鼻腔霎时酸了。
心一抽抽的痛。
终于找到她了,是真的,真真切切的人,不是梦,不是过去萦绕他十年之久的噩梦。
“你醒了?”见他醒来,李曦纯走上前,“感觉好些了吗?”
王煦初不动,失神地看着她。
“眼睛怎这么红?”
沙发边沿陷下一角,李曦纯坐在他身旁,伸手轻碰他的额,“还是很难受?”
随着她的动作才察觉额头传来冰凉的触感,迷糊的脑子恢复丝丝清明,探手一摸,是退热贴。
“别撕,这片是刚换的。”李曦纯阻止他的动作,“你饿吗,我买了粥。”
“不饿,现在几点了?”说话仍有鼻音,但咽喉总算不难受了,王煦初撑起胳膊想要坐起身。
“晚上七点多了。”李曦纯伸手去扶他,“你睡了一天,我都害怕你要出什么事。”
说着帮他披上外套,小猫顺着王煦初的姿势趴到他的腿上,圆溜溜的大眼睛盯着他泛红的脸看。
“抱歉。”王煦初揉了揉眉心,“给你添麻烦了。”
李曦纯没应话,从柜里搬出小桌板,打开支在他跟前,又把打包的粥端来,“幸好用保温壶装,粥还是热的,你快吃吧,吃完粥吃药。”
“等会儿再吃,出汗了,衣服沾在身上难受。”王煦初扯了扯毛衣领口,“我先去换身衣服。”
“啊?”捧着保温壶的动作骤然一顿,半秒后李曦纯咋呼叫嚷,“换什么衣服,我家没有衣服给你换。”
“而且这客厅没遮没挡的,不许脱不许换!”
“想什么呢。”王煦初有气无力,连调侃都暧昧不起来,“店里有备,我下楼去换。”
“……”原来是去店里换,李曦纯尴尬摸了摸鼻子,硬声批评,“娇气!”
“是是是。”王煦初说着想要站起身,不料一阵头晕目眩,腿一软,险些又倒回沙发,李曦纯双手捧着保温壶无法搀扶,情急之下不得不倾下半边身让他攀着自己。
得了支撑,头不至于撞在沙发上,李曦纯心有余悸,顾不上他趴在自己身上的姿势,连忙放下手里的保温壶。
“好险啊,粥差点洒了。”
二人靠得近,彼此的体温与气息交错相缠,李曦纯没由来羞了脸。
若是以往,她才不在意这种接触,偏偏王煦初向自己表了白,如今连心思也露了钩。
见他头埋在自己肩上,更羞了,故意耸了一下肩,硬声硬气,“喂,别趁机吃你姑奶奶豆腐。”
王煦初笑了,闷闷的笑声掺夹撒娇的意味,他蹭了蹭李曦纯的肩膀,“姑奶奶,我难受。”
“又不是我让你难受。”李曦纯不中美男计,轻掐他耳朵,“松开。”
不清不愿抬起头,王煦初眸光氤氲,双颊比方才红了几分,眉头低垂着,一副楚楚可怜的小狗模样。
“就说你虚,还不承认。”见他这样,以为他的病又严重了,李曦纯碰了碰他的脸庞,果然更烫了。
“不是说去换衣服吗,来,我扶你起身。”
一瞬轻触又放开,皮肤的温度似要融进血肉,李曦纯想要站起身,却被握住了她的手。
手心滚烫,仿佛把所有情绪都藏进掌中,他的手指骨节分明,指甲修得干净圆润,因用力牵握,手背隐隐露出筋脉的纹路。
“等一下再去。”沙哑的嗓音恹萎,声流含在齿间,有点黏糊不清,“头晕。”
他额上贴着退热贴,眉睫耷拉着,李曦纯心下一软,也不催他了,拿起一旁的毛线帽帮他戴上。
帽子遮挡黑发,显得脸容更加苍白,兴许是发烧,他的唇红得厉害,那是病态的红,干巴巴的。
“想喝水吗?”李曦纯拨开他帽子下碎乱的刘海。
王煦初摇头,“冷,额头冷,想撕掉。”
说的是那片退热贴,李曦纯注意到他鬓边的细汗,抽出纸巾帮他抹掉,“你发烧了,不贴更难受。”
王煦初拧眉,嘴上一阵嘀咕,那表情似乎在衡量挣扎,李曦纯听不清他说什么,正要凑前去听,这人竟趁机俯低头靠在她肩膀上。
“那再让我靠一会儿。”病重也不耽误这人见缝插针谈条件,“十秒,就十秒,你来数。”
肩上沉甸甸的,李曦纯不动了,任他靠着,毛线帽贴着她的脖子,传来阵阵刺痒。
十秒又十秒,谁也没有数真正过去了多久,屋内无比安静,静得仿佛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李十三喝水去了,咕涌咕涌的喝水声如催眠的音符,很快又跳回沙发上来,长尾巴蹭了蹭二人相牵的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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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蜷缩成一团。
李曦纯垂眸,王煦初不知何时与她十指紧扣。
仔细听,才发现远不止彼此的呼吸声,她的心跳,竟也如此响亮。
分明是冬夜,屋内的温度却这么高,她快热出汗了。
是被王煦初传染了吗?
正胡思乱想,耳边响起王煦初沉哑的声音,“李曦纯。”
她一定神,“嗯?”
“我刚才做噩梦了。”
李曦纯静静地听着。
“梦见你走了。”
“很害怕,想喊你,可你不理我,你生气了,你生我的气……”
霎时怔忡,好半晌才呐呐应声,“我没有生气。”
话音刚落,王煦初忽而伸手搂住她的腰,把她紧紧抱进怀里。
动作过于突然,她惊得轻呼,被抱紧后,二人交错的气息提醒她怀抱的温热,她微愣,却没动,任由他触抚自己的腰际。
她该挣开的,毕竟他俩还什么关系都不是,自己也没有点头接纳他的喜欢……只是,在这个拥抱里,她心如止水,没有赋予任何关于‘动情’的含义。
于她而言,王煦初此刻的举动并非旖旎亦非暧昧,他不过是想拾起那段过往,并宽恕曾经的王煦初。
没关系,她的怒她的怨本身就是个笑话,她连发泄的对象都不知道是谁,何必连累无辜的他,让他深陷自责?
反正,她最擅长独自消化。
“我真的没有生气,这些事,和你没关系。”
对方的淡然让王煦初的呼吸重了几分,二人松开手时,她面上故作无所谓地笑了笑。
尽管浑浊的心思不可避免搅翻成污泥,看似松了一口气,但实则,内里早已被愤怨与不甘占满。
她怨自己的懦弱,怒网络的谣言,后来发现,一切已毫无意义。
内情浮于水面又如何,虚耗的岁月不再,她逃避般抱着猫躲进房间,千绪百转,只能幼稚地奢盼抽屉里出现时光机。
定睛注视着王煦初微红的双眸,李曦纯拼命强逼自己理智,刻意说得平静,“其实我们都没有错。”
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明明所有人的情绪与反应都在情理之中,可一旦揉杂起来,就会无端生出矛盾和罪恶。
像一团乱麻,被风吹、被猫挠,各种各样的原因让乱麻捆绕成一团,哪怕寻到了开端的线头,光是整理也足够让人心烦意乱。
然而所有人都忘了,乱麻本身,不过是一根无辜的线。
没什么原不原谅的,当初选择逃避时就该想到,会有人因此受到伤害。
若说一句‘不在意’‘不在乎’‘没关系’便让死结重新打开,她能瞒心瞒眼达成所有人的愿望。
王煦初烧糊涂了,不知是否听懂李曦纯话里的意思,懵神地看着她,两人安静地呆坐了好一阵,才出声,“你陪我下楼。”
想着这人走路都能腿软,李曦纯答应了。
带上粥,从二楼的门进店,刚开灯,李曦纯的目光随即被满墙照片吸引。
“这是什么?都是你拍的吗?”
一整墙的旅游照跃于眼前,这是她第一次来‘Thirteen’二楼,心生震撼。
“嗯,以前拍的。”王煦初难受地吸了吸鼻子,“你坐会儿,我下去换衣服。”
“要帮忙吗?”李曦纯瞧他病恹恹的没精神,生怕他走岔路从楼梯摔了,开错灯被线路电了,走半道人晕了,连忙跟上去。
王煦初脚步一顿,勾着唇回头,“小曦姐姐,你要怎么帮,帮我换衣服?”
关心被调戏,李曦纯羞红了脸,“赶紧滚吧。”
43. 并非穷途末路
继续看照片,她知道王煦初曾是个旅游博主,只是一直没当真,这人以前总嫌麻烦不爱出门,谁能想到长大后完全变了样。
山川河流,每张照片下都标注了拍摄时间和地点,李曦纯盯着其中一张山脉照片,惊叹山顶之巅,湛蓝天空下的五彩经幡竟如此鲜明清澈。
照片旁,是清隽有力的五个小字:康|定折多山。
她没有去过。
活着的这些年,她几乎没有出过远门,大学、工作都在粤城本地,始终在临市与粤城之间周旋兜转。
“在看什么?”王煦初换好衣服走上前来,“喜欢这张照片?”
李曦纯点头,“这是康定情歌的那个康定吗?”
“是,我记得那儿确实有座山,山上画了康定情歌四个字。”
“我没有去过,只听过这首歌。”说着李曦纯又指了指旁边标注‘川西318国道’的一组照片,“你是自驾去的吗?”
“不是,在当地租的车,司机是藏族人,同行的还有两名武汉小哥和一对小情侣。当地风景很美,只是第二天我感冒高反了,原定的计划被迫中断。”
这是什么可怜之旅,李曦纯向他投去同情的目光,那眼神幽幽的,仿佛在感慨‘你咋这么虚呢’。
“……”
加热了粥,王煦初还点了小菜外卖,李曦纯独居,顾虑安全从不点外卖,王煦初顺势帮她把地址改成‘Thirteen’,让她以后到店里取。
一顿饭李曦纯吃得心不在焉,王煦初拿出好几本相册,全是旅行时拍下的照片。她边看边吃,云滇的明媚、黔贵的淳朴、川渝的火辣……她问,他答,市县或村落,河流或山川,记忆中的人与景成了最生动的描述。
也成了李曦纯的向往。
莫名地,她也想亲眼看看澄净的山脉,锦绣的繁花,温柔的盐湖和朴实的黑土。
她想,走出去。
过往这些年,她被家人保护,小心翼翼脆弱易碎,每一步都走在规定的轨道里,险些忘了,她也能扯开轨链,感受石头硌在脚底下的疼痛与滚烫。
想法一旦形成,便忍不住期待,盼望的心情甚至掩盖了过去几天的阴霾,铺洒出彩色。
吃药、睡觉、逃避是她一贯的做法,如今自我疗愈的时间越来越短,此时多出一个新选项,或许,她可以作出新尝试。
二月很快到了,新年亦将至,‘Thirteen’的客量增多,王煦初更忙碌了,在临市表露的心迹像按下了暂停键,硬是缓冲不出重新播放的开关。
尤其李昕放寒假回到三楼,王煦初完全找不到与李曦纯独处的机会,李曦纯不爱聊微信,发去的信息时常等不到回复,仅楼上楼下的距离,硬是让他熬出苦命鸳鸯的凄楚宿命。
最可恶的是只有‘苦命’,配不成‘鸳鸯’。
除夕前一天,‘Thirteen’休假不营业,王煦初拖延了好几天才订回临市的机票,出发前一晚,他打电话问李曦纯是否有空。
“我有话对你说。”
话筒里,李曦纯的语气有些不情愿,“不能在电话里说?外头好冷啊,我懒得动。”
王煦初连哄带骗,“你就下来吧,我给李十三买了新年礼物。”
事关宝贝猫儿子,李曦纯犹豫再三,答应了。
下楼时李曦纯带上了李十三,楼下老王对猫儿子的爱热切真挚,自然要适时满足对方的撸猫权。
距离上一次见面已过十天,这段日子她忙得脚不沾地,赶在快递停运前清仓了旧款盘点库存,上周档口老板告诉她工厂有意扩招经销商,并为电商类客商提供仓储及一件发货服务。
李曦纯自然不放过机会,工厂直供能减轻库存压力、增加上架数,单量提升了,也能降低邮费单价与相关成本,她为了这事跑上跑下,总算敲定年后供货条款。
“最近在忙什么?”
‘Thirteen’已结束营业,王煦初在二楼等她,见她一脸疲惫,问道。
“还是库存和下季度新款的事,已经忙完了,你明天回家?”
“嗯,还以为你没看微信。”
“看了,用意念回复,你收不到。”
随口胡扯的一句话,抬头却瞅见他在笑,反倒有些不好意思,李曦纯挪开目光四处看,店里整洁干净,显然已经收拾过。
“‘Thirteen’休几天假?”
“初五开业。”王煦初拿出一个礼盒递给她,“我给李十三买的,你打开看看。”
李曦纯道谢接过,生怕猫儿子乱跑,不敢让它落地,单手托着李十三的屁股,王煦初见状,伸手把猫接了过来。
靠近时彼此气息一瞬黏附,指尖不经意相碰,如触电的火花流窜在毛茸茸的猫毛下,李曦纯莫名紧张,没由来缩了一下手。
小小的动作暧昧又心虚,李曦纯注意到他炽热的视线,红着脸不敢看他,借故低头拆礼盒。
不是没有牵过手,只是彼时的心境与此刻不同,于是连情绪与心思也迥然。
脑子浑糊时,能把拥抱牵手划分至友谊的圈地,但终归自欺欺人,对方表露了心意,装傻装蠢实属可恶。
礼盒打开,是一套金红相间的舞狮宠物装。
“哇。”李曦纯左右翻看,“好酷呀。”
“给它试试,我是随便买的码,要是不合适就换。”王煦初把猫放在桌子上。
李曦纯比划着把舞狮装套在猫儿子身上,尺寸勉强合适,穿上后小猫僵着四条腿一动不动,像是被谁点了穴,那模样十足长形的煤气罐,别提搞怪。
“这样穿应该没错呀,是偏大了吗?”李曦纯收紧带子,结果李十三站也站不稳了,‘咣’的一下侧身躺倒,小肚子勒成圆滚滚的一坨。
把王煦初逗得直笑。
“咳,年末了,最近我家伙食有所改善。”老母亲为猫儿子正名,调松带子后把小猫抱起来,“来儿子,感谢王哥哥。”
王哥哥揉了揉小猫头,“按照辈分,它应该喊叔叔。”
当叔的觉悟让人赞叹,李曦纯无所谓称呼,脱口而出,“只要不是它爹就行。”
话音刚落,王煦初手上的动作顿住了,抬眸看向说话人。
气氛就这样在沉默中变得尴尬,李曦纯后知后觉自己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偷瞄到他幽沉的眼神,心里暗呼‘糟糕’,连忙找补,“它是猫!它不会说话。”
欲盖弥彰的话语背后藏着答案,王煦初没有追问,而是从口袋里拿出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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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饰盒,“这是给猫主人的新年礼物。”
这下李曦纯不敢收了。
她心底慌乱,看着眼前精美的礼品盒,把猫儿子抱进怀里,做出双手不得空的姿势,就是不接。
那天晚上的‘你还不放弃吗’犹在耳边,当时王煦初避而不谈,如今李曦纯用行动告诉他,无法接受这份心意。
“我能问问原因吗?”
前些天,他旁敲侧击从李昕口中得知梁谦是李曦纯的相亲对象,她拒绝了梁谦,也拒绝自己,似乎在排斥什么,他想知道根由。
“你不接受我的原因。”
对方不管不顾直白追击,李曦纯抿着唇,竟有些难以开口,多了一层旧友的身份,注定王煦初与旁人不同。
“因为高三那件事?”王煦初追问,口吻温柔。
李曦纯摇头。
“你讨厌我?”
李曦纯又摇头,手上的力度不由加重,李十三被搂得紧,小烟嗓难受地‘喵’了一声。
四条短腿乱蹬乱踢,显然不乐意被抱,王煦初叹了叹气,伸手想把李十三接过来。
“没有原因,你是我的朋友。”
胖嘟嘟的小猫隔在二人之间,李曦纯嘴唇翕动,嗫喃着,“王煦初,对我来说,你是很重要的人。”
“但仅限于朋友,我没办法再往前。”
顾虑的东西有很多,一旦改变定位,便会在不知不觉间在意‘开始’与‘结束’,在她的观念里,友情远比爱情牢固。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多半脆弱,至亲尚且有血缘维系,友谊亦可浓可淡,唯独爱情,悬在边崖,毫无退路。
她畏怯,不敢赌,宁可原地踏步。
更何况王煦初的付出有条件,他的喜欢加持了旧回忆的滤镜,若相处后发现不过镜花水月,她没有信心劝服自己切勿作茧自缚。
一意孤行杜绝感情,她再三催眠,这是为了自我保护。
‘Thirteen’二楼安静,桌椅摆放整齐,柜子上的绿植盘栽根据粤城习俗挂满了小红包,喜气可爱。
王煦初抱过李十三,把小猫头上歪斜的小帽子戴好,此刻他的心开满了夜间昙花,一句‘你是很重要的人’,惊喜足以抵过无数新年红包。
李曦纯一向坦率,她这般说,他便信。
“不讨厌,是不是代表有喜欢的几率?”王煦初凝视她的眼睛,神色认真。
对视下,所有表情无所遁形,眼见李曦纯蜷着手指,脸上的无措与不安被一片羞意覆叠,王煦初不再反复追问蹩脚的‘是’与‘否’。
并非穷途末路,他仍有机会。
把李十三放到桌子上,他动手拆开礼盒的丝带,“既然你的拒绝没有原因,那便是我的原因,是我不够好,让你有顾虑,让你不敢点头。”
盒子打开,黑色的丝绒上,是一条玫瑰金的双圈手链。
李曦纯认得这个品牌的手链,林升的妻子曾戴过类似款式,价格不菲。
王煦初拿出链子,牵过她的手要帮她戴上,李曦纯想缩回手,却被他紧紧握住。
耳边传来他虔诚的低语,“李曦纯,你没办法往前一步,那我来吧,我来努力。”
“只要你留在原地,不再离开。”
44. 也祝你如意顺遂
年三十除夕夜,李家姐妹到林家别墅吃团年饭,这两天她心乱如麻,满脑子都是王煦初说的话。
怎么努力?她深陷沼泽泥泞满身,如何敢让他做无用功。
“姐,你坐这儿干嘛呢?不冷吗?”李昕捧着一包瓜子走过来,“来,铺个坐垫,这秋千冻屁股。”
李曦纯有些想笑,抓上一小把瓜子,“不放烟花了?”
“不放了,没劲,隔壁屋那些小孩放的全是仙女棒,无聊透了。”李昕用脚把一旁的垃圾桶推过来,慢悠悠剥瓜子吃。
“对了,你真的不和我们一起去凤城吗,反正是大庭开车。”
前几天李昕和张小庭心血来潮,说打算趁假期自驾到凤城玩,凤城离粤城很近,车程才一个多小时,两人计划二天一夜短途游,酒店门票都订好了。
三人行必有可怜的史蒂芬,好好的小旅程,她才不搀和当电灯泡。
“李十三怎么办?”养猫儿子一日,李曦纯长忧九十九,“妈明天要陪林叔回老家,要是我也出门,它在家没人照顾。”
养宠家庭顾虑不少,李昕只能作罢,这时张小庭打来电话,她走到一旁接听。
李家姐妹与张小庭的结识可谓戏剧,张小庭的父是李曦纯的主诊医生,刚搬到粤城,李曦纯病情反复,出入医院是家常便饭,十二岁的张小庭最爱跟随父亲到医院去,观察各式各样的病人。
心理精|神科与一般科室不同,病患甚少吵闹,处处透着苍白绝望的平静,这天李昕陪姐姐到医院复诊,等待时,张小庭冒了出来,问李昕是什么精|神|病。
二人同龄,身高却相差甚大,彼时的张小庭还不到李昕的肩头,小女孩正为姐姐的病发愁,误以为张小庭嘲讽自己,与他吵了起来。
吵着吵着还动手打了一架,李昕练过儿童跆拳道,力气大,硬是把张小庭最后一颗摇摇欲坠的乳牙打掉了。
两人都有错,李昕却被李母狠揍了一顿,大女儿的病情已让她心力交瘁,小女儿还到处闯祸惹麻烦,实在气不过,脱了鞋直往李昕身上打。
“我让你闹!我让你打人!”
李母嘴上骂,手里的动作不敢停,历经种种变故,她不得已卖掉临市的房子,搬回父母生前留下的小村屋,如今为了李曦纯几乎花光积蓄,若张家再让她赔钱,她必定撑不下去。
只能打自己的女儿,祈求对方消气。
“好了,别打了,孩子这么小,要打坏了。”
不少人出言劝,张父也出来打圆场,“只是小孩子玩闹,咱们大人就不搀和了,让他们好好握手道歉。”
张小庭抽泣着躲在父亲身后,他哭得双眼浮肿,鼻涕粘在鼻孔四周,断掉的乳牙还在手里,不痛,就是黏黏的,再看李昕,被李母打得双腿通红,仍咬着牙一声不哼。
最终也没有握手言和,李昕倔强的小脸写满不屑,腿上深深浅浅的长痕是她胜利的勋章,无声嘲讽张小庭的窝囊无用。
自那天后,李母不许李昕再到医院去,而张小庭不知怎么的,对李昕的英勇念念不忘,无法见妹妹,他便缠着姐姐,就这样,张小庭成了李曦纯最忠实的小尾巴。
以前李曦纯时常打趣张小庭的‘长情’,李昕不为所动,嘴硬说结下的梁子顶多成为友谊的纽带,绝不会化身月老的红绳,从不把张小庭的喜欢当一回事。
如今金石为开,李昕聊电话时嘴角上扬,连语气也比往日欢快,看来月老的红绳有几分实力。
努力了这么多年,真是辛苦小张同学了。
脆生生的瓜子壳粘在唇上,李曦纯捻起扔进垃圾桶,衣兜传来震动声,拿出手机一看,窗口弹出微信提示通知。
是王煦初。
曾经她不相信真的有人为了另一个人苦等十年,如此漫长的岁月,谁能坚持不变?
可张小庭做到了。
王煦初也是。
心底一阵恍惚,点开微信,王煦初给她发来一段视频,按下播放,漫天的烟花在屏幕里绽放。
王煦初给她留言:想和你一起看一千三百公里外的烟花。
理科生的情话狗屁不通,李曦纯抿紧下唇强忍着快要溢出来的笑意,回复:「我的一千三百公里外,和你的一千三百公里外可不一样。」
王煦初秒回:「今年不一样,说不定下年就一样了。」
李曦纯评价:「痴心妄想。」
对方送来‘委屈小熊’表情包,死心不息:「生肖运势说我今年的桃花运排第一,姻缘有望。」
李曦纯打击他:「都是骗你的。」
又道:「每年都说我财运亨通,结果还不是穷光蛋一枚。」
刚点击发送不久,对面马上弹出一连串的红包,‘叮叮叮’地把对话框瞬间淹没。
李曦纯傻眼,楼下老王人傻钱多,每个红包封面还附赠祝福语,‘恭喜发财’、‘身材健康’、‘财运亨通’、‘心想事成’……
搞什么,李曦纯不收,盯着最后的‘长命百岁’问他有什么企图。
谁料敌军嬉皮笑脸来了一波油腻炮弹:「本人正直清白目的明确,就图你,图你图你图你图你图你图你图你……」
李曦纯嫌弃他,马上发送‘大白鹅凶残无情啄咬小孩哥’的表情包。
王煦初:「我说的是实话。」
看来震慑力不足,再次连发一群大白鹅轰炸,增强攻击力。
攻击起效,敌军举旗投降。
李曦纯满意了,见好就收:「不聊了。」
对面发来挥泪再见的小表情,紧接着是一小段语音。
生怕他再发来油腻言语,李曦纯偷瞄了一眼还在聊电话的李昕,按低音量键,才点开语音放到耳边。
萦绕耳际的声音温柔好听,似乎隐含着笑意,“李曦纯,新年快乐。”
酥麻顺着空气钻进耳膜,皮肤叫嚣血液偾张,神经末梢瞬间剧烈炸开,比天上的烟花更张扬放肆。
心跳没由来加速,霎时红了脸。
分明隔着一千三百公里,他却仿佛真的在自己耳边说话。
正思考怎么回复,不料对上李昕似笑非笑的脸。
连忙锁屏把手机塞回口袋,李曦纯面上佯装镇定,“怎么了?跟小庭聊了什么,一脸奸诈相。”
“姐你才是!”李昕扑进她怀里,“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刚才跟谁聊天,笑吟吟的,是不是楼下老王?”
“不是。”
“敢骗我,你的表情已经出卖你了!”
有那么明显吗,李曦纯心虚撅了撅嘴,“我哪有笑,只是聊了几句。”
“我就知道是他。”李昕眯起眼睛,一副‘还不让我逮到你’的模样,“说,你俩是不是成了!?”
“胡扯什么,才没有,他发了烟花的视频过来,不信你看。”
“解释等于掩饰,如果只是单纯的烟花视频,他怎么不发给我,不发给大庭,而是发给你?”
“一看就知道楼下老王有大阴谋,你俩可不能瞒着我偷偷谈恋爱,想当我的姐夫必须经过我七七四十九关。”
唐僧取经也没这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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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曦纯无奈苦笑,“真的没有,我俩是朋友,不会出现你想象的事。”
“啊?”李昕不明白了,“姐,你不喜欢他?”
喜不喜欢呢。
李曦纯茫然了。
“怎么说呢,在喜不喜欢之前,我和他之间还有很多更复杂的问题。”
内里似乎还有许多无法明说的阻碍,她的病,她不稳定的情绪,难以保证的未来,以及当年那件事。
那件事牵扯的是王李两家人,李曦纯不敢揣测李母知道王煦初是王母儿子后的反应,也不敢追问王母对自己的态度,她害怕面对这一切。
自私懦弱如她,只想活得轻松些。
于是选择辜负王煦初。
李昕本想说什么,可对上李曦纯略显低落的神情,不好再问了,恰好这时李母招呼她们回屋吃汤圆,姐妹俩应答着起身。
李昕挽上李曦纯的手臂,亲昵地蹭她的肩膀,“姐,只要你开心,我都支持你。”
李曦纯抚她的发。
王煦初一家每年都到大伯家团年,晚饭后堂哥堂嫂领着孩子们到小区楼下玩烟花,长辈们在屋里准备节庆小食,他坐在沙发上看春晚。
过年气氛洋溢欢喜,窗外闪过璀璨烟火,炮竹声更是不断,他不时低头翻看微信的未读信息,刷新朋友圈,好不忙碌。
若是能收到置顶对话框的回复就更好了。
对比之下‘Thirteen’员工群倒是热闹,陈照在群里活跃,偶尔发红包,偶尔发祝福语,王煦初也给员工们发了红包,一群小年轻抢得过瘾,连连说感谢煦哥,这辈子要抱紧煦哥的大腿。
同为老板的陈照不乐意了,嗷嗷嚷他的大腿更好抱,结实有肉。
陈照的妻子也在群里,在大家统一发出‘地铁老人’嫌弃表情包时,吐槽了一句,“对,结实有肉,腿毛还长。”
群内顿时笑炸了,老铁子的糗行比屋外的烟花精彩。
王煦初幸灾乐祸,连忙发送鼓掌的动图。
不多时堂哥堂嫂牵着侄子侄女回来了,客厅热闹了起来,大伯端着饺子进厅,看见王煦初一个人坐着,“小煦,怎么傻乎乎盯着手机笑?在跟女朋友聊天?”
女朋友三个字一出,满厅人的注意力全落在王煦初身上,刚从厨房出来的大伯母也追问,“小煦谈女朋友了?”
“不是,是陈照。”王煦初放下手机,站起身走过去。
“小照那孩子品行好,人也热心。”聊起陈照,王母向王煦初打听,“听说他家媳妇怀孕了,是真的吗?”
“好像是。”
大伯母趁机插话,“小煦啊,你看小照都娶媳妇快有孩子了,你也得抓紧啊,这工作再忙,可不能忘了终生大事。”
来了来了,大伯母的恐怖追击,前些年催堂哥结婚,结婚后催堂哥生娃,生娃后又催二胎,如今二胎生了,催促业务发展扩大,转移到他身上。
王母王父巴不得有人替自己开口,默默吃饺子不作声,王煦初看了父母一眼,神色淡定,“没忘。”
“光嘴上说没忘顶什么用,得行动起来啊。”大伯母乘胜追击,“我认识几个小姑娘还不错,趁现在假期,要不我帮你约出来见见?”
一桌人目光热情殷切,王煦初迎着众人的视线,有些无奈,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下,他拿出来看,是李曦纯回复的消息。
‘新年快乐,也祝你如意顺遂。’
强压下嘴角溢起的笑意,王煦初若无其事收起手机,摇头道,“不了,我有喜欢的人了。”
45. 少女赤脚飞舞的裙摆
大年初二,李昕和张小庭出发凤城,昨天李母与林家人已抵达林家老家,现只剩李曦纯独自一人留在三楼,整理年后的春季新款。
昨晚熬夜看电影,今天睡到下午四点多才醒,这会儿她盯着屏幕上的衣款昏昏欲睡。
大过年的还要工作的冤种,舍她其谁。
正初拟衣服货号算定价,李十三跳上桌子,毛茸茸的长尾巴扫过她的下巴,又俯身蹭她的手,痒痒的。
“你个小妖精,又来影响你妈赚钱。”
李曦纯一把将猫儿子抱进怀里,手抚着它暖乎乎的肚子摸了又摸,“妈妈赚不到钱钱就买不起罐罐养不起你,到时候十三小可怜就要上街流浪了。”
小猫咪听不懂人类的话,又‘喵’了一声,软软的爪子贴在李曦纯脸上。
“哎呀呀好可爱啊,咱们十三猪猪天下第一可爱。”李曦纯抱着猫儿子一个劲地亲,“等会儿,妈妈给你准备好吃的。”
猫儿子吃饭,李曦纯也拿出零食吃,天气冷,她关了阳台的落地窗,鞭炮声隔绝在外,屋内一片静悄悄。
电视播放着无聊的广告,李曦纯刷朋友圈,不少人趁着假期外出游玩,春节氛围极浓,到处张灯结彩,张小庭也发了凤城的街景,九宫格中央是李昕笑得灿烂的自拍照。
她的微信好友不多,朋友圈内容自然也少,点赞后放下手机,顺手把李十三捞进怀里。
七十秒的广告格外漫长,李曦纯望向窗外,莫名有些提不起劲。
每年春节的流程几乎一样,李昕爱热闹,上年也和朋友短途游,早已习惯独自一人过年,可不知怎的,总觉得今年心里空荡荡的。
热播的旅游综艺笑料百出,李曦纯盯着电视屏幕却是兴致缺缺,神差鬼使地打开购票软件。
APP界面弹出优惠折扣的提示窗,李曦纯点进去,是云滇某城。
她记得王煦初去过这座城市,‘Thirteen’二楼也贴满了云滇的照片。
南部小城节奏悠慢,沿湖弯延的长公路,黄澄澄油菜花田,王煦初说他喜欢当地的扒肉饵丝。
冲动就在这么一瞬间形成,等她回过神,已经订了到云滇的机票,航班时间是明天中午十二点。
惊诧心底涌起的期待,她盯着航空公司发来的通知短信,又看了看怀里的李十三,马上咨询增订宠物托运服务,过年期间酒店房源紧张,李曦纯上网查攻略,预订了一家能收留宠物的民宿。
订机票订民宿,整个过程没有一丝犹豫。
万事俱备,李曦纯看着手机上的确认短信仍有些迷茫,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冲动地来了一场‘说走就走’的旅程,但心情极佳,电视也不看了,抱着猫儿子兴冲冲回房间收拾行李。
“喔吼,李十三!明天和妈妈去玩啦!啊啊啊!”
激动兴奋的心情前所未有,这天晚上她早早睡下,第二天才想起通知李昕和李母,信息发出后,背起猫包拖着行李打车出发到机场。
李母的电话第一时间打来,碍于李曦纯的情况,这些年她从不允许大女儿独自出远门,“怎么不事先跟我商量呢?”
话筒那头的声音透着焦急,“你要是真想去,不如再等几天,等我和你林叔回来,我带你去。”
天气极好,太阳晒在身上暖洋洋,李曦纯按下车窗,“妈,我是成年人,别担心。”
李母又劝了几句,见女儿一再坚持,只能作罢,不断询问确认预订的酒店与回程时间,近三十分钟的通话全是叮嘱。
这头好不容易应付完李母,那头李昕的电话紧接而来。
无非和李母相同的话术,李曦纯戴上耳机应对自如,快到登机时间才结束通话。
李十三被送进托运仓,将近三小时的航程,小猫不吵不闹,落地时还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云淡风轻。
李曦纯亲了猫儿子一口,“我家十三真棒。”
机场位置稍偏,民宿老板开车来接,标准七人座面包车写满了岁月的风霜,女店长从驾驶位车窗探出头来,一头蓬松的爆炸头,颜色比当初李曦纯的红毛更鲜艳夺目。
“小猫真可爱,你养的?大学能养猫吗,你念大几?”
店长豪爽大方,自我介绍后让李曦纯喊她珊姐,车窗半开,风吹乱珊姐张扬的发,等红绿灯时,她单手搭在方向盘上,逗着李十三说话。
“我工作很久了。”李曦纯把猫包的李十三抱出来,“它叫李十三。”
珊姐盯着李十三笑得猥琐,“公的母的?”
“是男孩子。”
“嘎蛋了?”
嘎蛋……李曦纯忍着笑意换了个说辞,“已经绝育了。”
“可惜了,这么好看的三花猫,居然是公公。”绿灯亮起,珊姐发动车子,“我店里有只小母猫,一直想给它配个种,总是找不到合眼的。”
李曦纯默哀着抚摸猫儿子圆圆的脑瓜,可怜的孩子,是妈不对,断了你后半生的姻缘桃花。
民宿位置地处洱海边,与热闹的古城相距较远,珊姐帮她把行李箱拎下车,“出入可能有点麻烦,要是到古城,你得开小电瓶。”
李曦纯丝毫不在意,一下车,她就被眼前的建筑吸引了眼球,民宿楼设计素雅,崭新的楼面,浅棕色的栏栅小门,才三月不到,楼前小花园已盛开各式花草,再看楼侧围墙,粉色的蔷薇铺洒墙头,一串串垂挂着,如摇曳的长风铃。
“这就是洱海吗?”
穿过小公路,满目的湛蓝猝不及防闯进视野,碧海连天,澄明似镜,如从画卷中溢出的蓝色颜料,满幕倾泻天地,眺瞭远望,竟寻不到海平线。
忍不住走下堤岸,柔风抚过粼粼星闪的水面吹拂脸庞,撩起她的发,亦吹散了一路上的奔波乏累。
“好美啊。”
李曦纯满足惊叹,深深呼吸,空气夹杂潮意,依稀嗅到腥咸的味道,脚下水浪涌动,拍打石堤,波涛一声接一声,不知疲惫的浪花与礁壁嬉闹,奔扑起连绵的白色泡沫,像少女赤脚飞舞的裙摆。
“小心掉下去了。”珊姐跟在她后头,“先上来吧,我带你去房间。”
李曦纯连忙跟上。
“这里是我家,前两年翻新过,腾出几个房间当民宿。”珊姐领她进屋,一楼大厅空旷,透明的落地窗阻隔不了热情的阳光,任其争先恐后铺洒进屋内的木地板上,染黄了地上小白猫柔软的毛发。
兴许是看见同类,李十三在猫包里动了动,冒出小脑袋‘喵’了一声。
可惜酣睡中的小白猫溺于美梦,没有任何回应。
珊姐笑得大声,“我家菌菇娘子是条懒虫,晚上摸鱼白天睡觉,不太搭理人。”
“菌菇娘子是它的名字?”
“对,我室友取的名,她爱吃菌菇煲。”
录入信息后珊姐领李曦纯上楼,“你订的房间在三楼,我们家现在只有二楼住了人,一对小情侣和一位背包客,三楼两个房间都没人住,你可以先挑自己喜欢的。”
“不是春节假期吗,怎么旅客好像不太多。”李曦纯踩着木楼梯上楼,四处打量。
“你也不看看我定的房价,这么偏的地儿,房间一晚将近八百,这价格都能住五星级酒店了,谁来?”
“啊?”李曦纯莫名有种当冤大头的哀痛,她没有订过民宿,以为都是这个价格。
“我本来计划过两天出去玩,所以定了个高价,没想到真有人这么笨。”珊姐说得大方,还回头冲她笑,“放心,咱家物超所值。”
李曦纯抱紧李十三瑟瑟发抖,总感觉像进了贼窝。
三楼宽敞,楼道门设了密码,两个房间对门而建,中间是公用客厅和小厨房,摆放着沙发茶几、冰箱、洗衣机,角落处还有一座小猫架,整体布置更像一个小家。
“零食饮料可以随便吃,厨房洗衣机也随你用,注意安全就行。”逐一介绍后,珊姐掏出房卡开门,“对了,公共位置装了摄像头,可别光着身子到处晃悠。”
“我才不会呢!”
房间很大,明亮整洁,一米八的床放置中央,独立卫浴等配套皆备,李曦纯看着连接房间的小露台,问,“那是秋千椅吗?”
“是啊。”
珊姐打开露台的落地玻璃门,望无边际的洱海尽收眼底,李曦纯不由‘哇’了声,一时不知如何形容眼前的震撼。
屋后栽种了大树,树杆延伸至露台,绑上秋千椅便是民宿房的卖点。
“另一个房间也是相同的房型,都能看到洱海,只是那个房间没有秋千椅,露台上只放了摇椅和茶几。”
最后李曦纯选了摇椅的房间,她担心李十三乱爬树,从根源处杜绝隐患。
整理好行李后已是下午六点多,李曦纯大字型躺在床上,忽然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
要命,她一鼓作气来了,压根没有做攻略。
天气和暖,窗外夕阳躲于云团后,渲染成绚烂的霞,如斯美景实在不忍心错过,李曦纯一骨碌爬起身,穿好外套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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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楼后没见着珊姐,一位姑娘正抱着菌菇娘子坐在沙发听歌。
唱片机播放的纯音乐缓慢悠扬,李曦纯背着猫包走上前,鼓起勇气打招呼,“嘿,你好。”
女生转过头来,扬起大大的笑,“你好。”
说着又站起身,“我是这儿的店长,你是今天入住的李小姐吗?”
李曦纯点头,眼前的女生看着与自己同龄,穿搭随意,浅绿色毛衣下是米色的棉麻长裙,裙角的针织小球随着她的动作摆动,别提可爱。
“我叫薇薇,欢迎你来。”薇薇抱着睡眼惺忪的菌菇娘子招了招手,“你现在出去吗?”
“是,可我事先没有准备攻略,就这样来了,想问问附近哪里有餐馆。”
“附近的话,有一个小夜市环境不错,那边吃的也多。”薇薇从抽屉找出一张名片,“你搜一下这家面馆,便宜量大,味道很不错,我和阿珊经常去吃。”
“谢谢。”李曦纯道谢接过,搜索导航出门了。
距离不远,走路大概十五分钟,沿路大多是本地住宅,家家户户栽种了不少绿植花草,到处一片生机盎然,出门前已喂过李十三,这会儿小猫正窝在猫包里打哈欠。
黄昏慵懒,长长的柏油路被落日偏爱,从橘黄逐渐倒数成暗棕色,四周安静无旁人,李曦纯在日照下肆意摆姿势转圈歌唱,黑色的剪影亦步亦趋,追逐着那串荡在空气中的笑声。
“还记得晚风吹吹,闻得到海棠香味……”
“哎呀,小姑娘真高兴。”
正哼着歌,头顶忽然传来叫唤声,李曦纯吓得赶紧闭上嘴,左右张望是何处发出的声音。
“这儿这儿,往上看。”
跟前是一栋小洋房,李曦纯闻声抬头,一位身穿花棉袄的阿姨正站在二楼阳台上朝她挥手,一口本地音笑问,“小姑娘,唱歌呀?吃饭了吗?”
社死的尴尬让她羞红脸,李曦纯窘迫地向阿姨点了点头,飞快溜了。
一次的外向换来终生的内向,果然不能得意忘形。
来到目的地,夜市沿长街而建,两旁是摆卖的摊档和出售纪念品的店铺,华灯初上,灯光映在石板路面,夜市热闹了起来,三三两两的游客结伴而来,与摊贩的吆喝声、鼓乐店的唱传声交织,燃起一片盛盛烟火气。
李曦纯背着猫包在各家特色小店前穿梭,走走停停间,被一家装潢独特的店面吸引了目光。
店招上刻了咖啡杯的图样,应该是咖啡店,可探头去看,店里没有桌椅,更像是手工文创店。
“欢迎光临。”
正好奇打量着,一个女生从店门后冒出身来,“小猫真可爱,要进来看看吗?”
李曦纯不知老板就在店门旁,有些尴尬,硬着头皮走进去了。
古色古香的风格,店里铺了木地板,踩在上面咯吱咯吱响,货品摆得随意,李曦纯正低头看一个陶瓷摆件,没注意头顶上的风铃,抬头时不小心碰到,玻璃与金属相撞,发出叮铃叮铃的清脆回音。
“抱歉。”李曦纯赶紧退开一步,风铃上的玻璃蝴蝶又晃了晃,纤细的线近乎透明,仿似十数只蝴蝶在空中斑斓起舞。
“没关系。”女生抬头看了过来,“我原想挂高一点,但我个子矮,踩梯子也够不着,只能这样了。”
女生说话温柔,带着明显的粤城口音,李曦纯顿生好感,继续看柜子上的摆件。
不多时,她注意到角落处一个三角柱形万花筒。
摒弃常规的圆柱形设计,外饰采用少见的玻璃材质,花纹图案简约精致,明黄灯光下,三棱柱形的万花筒如高塔般站立着,闪烁着细而密的微光。
“请问一下,我能看看这个吗?”
“可以,都能随意看。”
她拿起万花筒贴在眼前,单闭上另一只眼,下一秒,她窥探到繁杂的世界。
光怪陆离的几何图案铺满整个芯体,随着手中动作的转动,芯体内变换出各式奇妙光效,像无数树精灵在光圈漩涡里跳跃漂浮,又起哄着散开,层层递进下,映入瞳孔的图案勾构成更细碎抽象的画面,美得震撼。
李曦纯爱不释手,再看万花筒的盒子,上面刻铸了名字:‘初始’。
莫名地,她想到王煦初。
或许能当作礼物送给他……
霎间闪过的念头让她不禁一惊,随即回过神暗骂自己的荒唐,怎么会想到给他送礼物?
可是,王煦初曾送她手链和发夹,平日里也常给她做好吃的……
46. 我现在强得可怕!
一番犹豫,最后还是把万花筒买了下来。
店长帮她弄了精致的礼盒包装,还送给她一张自制明信片,“这是我自己画的水彩图,欢迎你再来。”
李曦纯道谢接过,离开小店,她盯着手里的礼物烦恼,买是买了,可怎么送出去是个大问题,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别扭极了,她以前是怎么给王煦初送礼物的?
等等,她给王煦初送过礼物吗?
好像没有,唯一的粉色手套还被他嫌丑……
送礼不易同桌叹气,算了不想了,大不了自己留着。
提着礼物寻到面馆的地址,店面不大,店门前架着不锈钢料理台,老板正在料理台后忙碌着,店里摆放着三四张小桌,已坐满了人。
“几个人,要吃什么?”老板抬头看见李曦纯到处打量要进不进的,扯着嗓子招呼她进店。
“一个人,还有位置吗?”
“有,我帮你搭张桌子。”说着老板从角落搬出一张小方桌,示意李曦纯自己搬凳子,又让她看墙上的菜牌。
这是李曦纯旅程的第一顿,可她没做攻略完全不了解当地的特色菜,盯着红色的菜牌犯难,瞥见最高一行的扒肉饵丝,想起王煦初曾说过味道不错,便点了。
餐很快端上来,果然很好吃,热腾腾一大碗,饵丝筋润,肉炖得软烂,汤汁浓而不腻,初春时节吃上这么一口美味,胃温暖烫帖。
楼下老王的味觉是值得信赖的。
店里客人慢慢变多,吃完后李曦纯结账离店,想着李十三该喝水了,坐在路边的石凳上休息。
小猫睡得沉,被主人抱出来时还有些不情愿,凶巴巴地‘呜’了声。
“乖,该喝水了。”李曦纯抱起李十三,亲了亲它的小脑瓜,奈何小东西不配合,咕涌着胖胖的身子要往李曦纯怀里钻。
没办法,李曦纯只能让它继续睡。
入夜冷,细风拂过脖子,凉丝丝的,李曦纯戴上棉服的兜帽,又拉开外套拉链让李十三钻进自己衣服里。
一人一猫就这样安静地坐着,小猫蜷缩成一团,毛发暖茸茸的,肚子不时发出咕咕的闷响,身后是卖陶瓷的小作坊,店里音乐徐徐播放,悦耳闲悠。
‘南部小城没有光彩照人\每次我回到这里\我都感觉着平静’
‘阳光炽热\人们慢悠悠的步子\零落的草帽我栽的花儿’
‘摇啊摇摇啊摇……\我在这里一个人唱这首歌\人们只是微笑……’
第二天,李曦纯在民宿里睡到自然醒。
快中午十二点了,昨晚顾着和李昕聊视频忘了上网找攻略,她呆滞地盯着露台外漫天的蔚蓝,烦恼等会儿该吃什么,去哪儿玩。
然而烦恼仅存五秒,她利落地点开了外卖软件。
如此美好的天气与美景,她踢着拖鞋到楼下取外卖,羞愧得不断痛斥自己暴殄天物。
点的还是昨天吃过的扒肉饵丝。
暴殄天物!
春日阳光明媚,李曦纯端着外卖到阳台,看着漫天的蓝,悠然地享用美味,心情是前所未有的放松。
时间仿佛慢了下来,清风细柔,她听着涛浪声,抱着李十三躺在摇椅上晒太阳,才想起昨晚李昕让她多拍照发朋友圈。
可对上吃得精光的餐盒,呃……还是下一顿再拍吧。
又躺了好一会儿,她决定出门,没有目的地,走到哪儿算哪。
“出门吗?”经过一楼时珊姐刚好从屋外回来,“打算去哪儿?”
“还不知道,在附近走走吧。”
“要骑车吗,今天二楼那对情侣退房了,店里空了一辆电瓶车。”
“谢谢,可我不会骑电瓶车。”
珊姐有些傻眼,“妹儿,你是认真的吗,拧车把手的事儿你居然不会?”
就是这么认真,李曦纯没有开过,独自一人实在不敢冒险,珊姐服气了,只好把店里的自行车推出来,“自行车总会了吧。”
自行车是会了,李曦纯点头,“租金多少钱?”
“不收你钱,你是本店的VIP客户,服务必须周到。”珊姐递给她一把车锁,“记得上好锁,这是薇薇的买菜车,别被偷了。”
李曦纯倍感压力。
嫩绿色的自行车配了藤编的车篮子,还加装了一个星星形状的车铃,非常好看,李曦纯背起猫包,挑了与昨天相反的方向出发。
‘叮铃铃——’
天气极好,大片云朵随风而来,遮住了午后的日照,民宿位置较偏,拐弯也多,李曦纯骑着自行车不时扣按车铃,在断续的叮铃声中慢悠悠往前,骑了近十分钟才转出主路。
沿海岸海鸥翔飞,波光粼粼的海面闪烁如晶钻般的光,主路聚集了不少旅客,三两成群摆出各种姿势在路边拍照,好不热闹。
一对新人正在拍婚纱照,兜风路过的人们纷纷道贺恭喜,嬉笑声连结成串,李曦纯背着猫包经过,陌生的旅客们亲切夸赞李十三乖巧可爱。
老母亲的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强压住心底的得意,回以傻大妞般的微笑。
她漫无目的地往前骑,眼前是大片的油菜花田,放眼望去像染了色的无边星海,风温柔吹过,黄澄澄的油菜花化身调皮小精灵,摇头晃脑着回应。
此地是观光点,出入口有不少拍照看花的游客,多半是家庭游,路边停了两辆旅游大巴车,两名司机正蹲在地上闲话家常,再拐弯往前,她看到温室棚里的郁金香花田,还有好几处不知名的花田。
游客太多,李曦纯没有过多停留,继续往前骑,身旁不知何时跟上来一辆旅用双人自行车,车上是一家三口,父母脚蹬着车,坐在中间的小女孩看着十来岁的模样,大声唱着歌。
“夏天的风正暖暖吹过\穿过头发穿过耳朵\你和我的夏天\风轻轻说着……”
李曦纯悄悄弯起嘴角,才初春二月,怎么就唱起夏天了。
她骑得慢,一家三口很快超过了她,身边游客络绎不绝,换了一波又一波,慢慢地,路上仅剩下骑电瓶车的旅客,这时李十三在背后动了动,她便停下车来。
刚好停在一个大水塘旁,喂过猫儿子喝水吃东西,她坐在岸边看两位打渔大叔撒渔网。
大叔们嘀嘀咕咕说着她听不懂的本地话,注意到她在岸边坐着,在船上抓起一条小鱼朝她扬了扬,“哎,你要鱼喂猫不?”
正在发呆的李曦纯一愣,连忙站起身摆手,“谢谢,不用了,我只是路过。”
“别客气啊。”
相隔的距离远,大叔热情呼唤着喊得大声,李曦纯再次挥手道谢婉拒了,临走前她留下两包零食和饮料,丢下一句‘叔叔,这是给你们的’,然后骑上车溜了。
好险,差点白嫖了一条鱼。
“由奢入俭难,乖儿子,那种新鲜的小鱼对猫咪不好,咱们有猫粮,有罐罐,还有猫条条,比小鱼好吃多了,咱们不上当。”
老母亲不懂杀鱼煮菜,为了省事,以假乱真专业忽悠李十三,小猫仰着圆圆的小脑袋‘喵’了声,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在抗议。
初春的风伴着自行车来得摇摇晃晃,李曦纯一人一猫的旅程仍在继续,她骑着车,沿路看了花田高树、村庄水塘,还悄悄混进旅游团,听导游小姐姐介绍关于白族与扎染的历史。
一路精彩纷呈。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她辗转骑进一个小村落,村里好像在办节庆活动,一队妇人穿着绚烂的民族服饰,抬着一筐筐鲜花经过,她停车站在路边等待,队伍快过去时,一朵大红花从竹筐里掉了下来。
“阿姨,你的花掉了。”
李曦纯见状连忙捡起来,队尾的妇人闻声回头,无所谓挥了挥手,“送你了。”
刚采摘的花儿香气扑鼻,李曦纯得到意外的礼物忍不住高兴,小心翼翼把花儿放进车篮子里。
推车往前,前路的游客逐渐变多,李曦纯跟在几个小姑娘身后,听着她们说前方是某电影的取景拍摄地。
李曦纯没看过那部电影,好奇跟上前去凑热闹,小道的尽头是两家民宿旅馆,但围聚的游客太多,李曦纯挤不进去,拍了照片便走了。
李昕喜欢到剧组拍摄地打卡,便随手把照片发给李昕,又发了朋友圈,刚点击发送,手机弹出提示剩下百分之十的电量。
顿时傻眼,李曦纯急忙翻包找充电宝,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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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包都翻过来了,始终不见充电宝的影子。
她居然忘带充电宝了!
李曦纯欲哭无泪,下午她走走停停骑了将近四小时,早已忘记回民宿的路,重新找路线必须保证手机导航的电量,快六点了,她决定在附近找饭店吃饭,顺道借公用充电宝充电。
然而祸不单行,还没走出村子,突然下大雨了。
雨势大,李曦纯所经之路都是小道鱼塘,没有避雨地,她骑着自行车在雨中狂奔,好不容易发现一个废旧的铁棚子,急忙推车走进去。
灰幕遮天,雨帘成串,猫包淋湿了,雨水透过网孔渗进包里,李十三抖着身缩成一团,李曦纯连忙脱下自己的围巾给它擦毛。
雨点淅淅沥沥落在铁棚子上,荡起清脆的回响,雨天阴冷,李十三忧愁着脸,可怜巴巴地蹭她的手。
“乖儿子不怕,妈妈在呢。”李曦纯小小声哄猫儿子,“只是过云雨,等雨停了就可以走了。”
结果这一等足足等了两小时,手机彻底没电,电量耗尽前她搜索到附近一家小农庄,没办法导航,只能凭着记忆中的路线出发。
天黑路滑,其中有一段乡路没有街灯,只能依靠路边民宅透出来的微弱灯光照明,李曦纯心里泛怯,强压着恐惧骑得飞快,几经波折,终于安全到达目的地。
“妈啊,我现在强得可怕!”
饭馆灯光像幽暗深海里的指路明灯,李曦纯望着店招牌没差点哭出声来,赶紧锁好车走进饭馆。
一路奔波淋雨,她冷得厉害,喝光杯里的热茶,身体总算恢复暖意,来吃饭的客人不多,点餐后,她擦净外套的水迹,又问服务员借充电器,充电开机。
开机页面刚停,手机接二连三弹出微信通知,叮叮叮响个不停,惹得邻座客人朝她看过来,以为是李昕的讯息,谁料全是王煦初。
不仅如此,运营商也发来十数条未接电话的短信,来源是同一个号码。
李曦纯傻眼,还没来得及看信息,一通电话先打过来了。
来电人:王煦初。
这小子搞什么?
“喂?”
“李曦纯!你在哪儿!?”
话筒对面的声音无比迫切,音量也大,李曦纯把手机拿远了些,“我在外面,有事吗?”
“你手机怎么关机了,是没电了吗?”王煦初松了一口气,平复语气又问,“你现在在哪里?把定位发来。”
“我不在粤城,我出来玩了。”
“我知道,看见你朋友圈了,我也来了,人在机场。”
“啊?”李曦纯有些懵,一时没理解他的话,“你在机场?哪个机场,等等,‘你也来了’是什么意思?”
“昨晚微信找你,你一直没有回复,问了李昕才知道你一个人来云滇,反正在家里没事做,我就订票过来了。”
“我不回消息你就找过来啊?”李曦纯不知该如何吐槽才对,“你不是说‘Thirteen’初五营业吗,这叫没事做?”
“老板任性,延期上班。”王煦初在话筒里笑了笑,“你现在在哪儿,我去找你。”
果然够任性,都是异乡异客,李曦纯说不出赶他的话,只好把饭馆位置共享,“饭店离机场很远吧,要不你先去找住的地方。”
王煦初没同意,让她乖乖等着便挂线了。
李曦纯盯着手机屏幕缓缓上升的电量,算了,爱来就来吧,大晚上让她一个人骑自行车回民宿还是有点害怕,楼下老王来了能壮胆。
机场离饭馆远,李曦纯吃完饭了王煦初还没到,还一直在微信上让她别乱跑。
怎么跑,外面还下着雨呢,李曦纯无奈回复:「放心,跑不了,外头又下雨了。」
雨势不算大,但她没有带雨衣,出去肯定淋湿。
又等了大半个小时,客人陆续离开,最后只剩下她这一桌,王煦初终于到了。
拖着行李箱的身影风尘仆仆,李曦纯坐在靠窗的位置,玻璃门打开的瞬间发出咣当的响声,她闻声抬头,身穿深灰色大衣的王煦初就这样映入眼帘。
二人视线相对,王煦初朝她露出笑容,微弯起的眼眸明亮若星。
47. 帅哥美女,私奔啊?
说心里话,不感动是假的,换作是她,未必愿意无条件为对方耗心耗神。从不理解到暗觉亏欠,李曦纯偶尔会思考王煦初的付出是否值得。
年少无知时或许会感动对方如此纯粹的坚守,可岁月太漫长,空洞的等待里,这样的从一而终,恐怕已扭曲成病态的偏执。
果然是疯子。
“你怎么想一出是一出,现在还是春节大过年,你家不用走亲戚吗?你爸妈就这样让你出来玩?”
王煦初刚坐下,李曦纯嘴上便叭叭个不停,莫名觉好笑,他都多大了,出门还得父母批准。
只是这趟出门前,他确实被父母‘盘问’了一番。
在年夜饭席上语出惊人,王母逮着机会就打探他口中‘喜欢的人’。
“是店里的同事吗?”王母先联想到机场上的事,“那天在机场,小照说那个女孩是你们店里的同事,难道是她?你怎么也不带回来让家里人瞧瞧。”
陈照那臭小子果然不会让他失望。
王煦初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妈,别问了,我单恋,八字都还没一撇。”
从儿子口中听到‘单恋’二字,王母新奇了一把,“那行吧,你好好加油!”
相比王母的加油打气,王父显得踏实多了,洗碗时旁敲侧击打听两人是怎么认识的。
“早认识了。”王煦初并不打算隐瞒,“爸,您也认识。”
王父手上的动作一顿,似乎没听清王煦初的话,“谁?”
“是她,我们班的李曦,高□□学的李曦。”
话已至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王父如梦初醒般点了点头,“原来是那姑娘啊,挺好的,那她怎么说,愿意和你处对象吗?”
“她没有这个意思。”王煦初苦笑着叹气,“她嫌我呢。”
“嫌你什么?工作还是房车?”王父给他出主意,“家里有点积蓄,她要是留居粤城,咱们也可以在粤城买房。”
“不是。”王煦初无奈摇头,“她嫌我年纪比她小。”
这就无解了,王父支吾了几声,最后只留下和王母一样的‘加油’。
若是简单的‘加油’能如愿,他何至于如此烦恼?正想着,服务员端上来一碗热腾腾的牛肉面条,李曦纯把面条推到他跟前,“快趁热吃吧。”
“你帮我点的?”
“是啊,饭店快关门了,我怕耽误别人下班便提前点了,你先吃点垫垫肚子,不够再回去补夜宵。”
回去是回哪里去,王煦初心里暗藏惊喜,吃了一口才注意到李十三身上裹得严实的围巾,“李十三怎么了?”
“刚才淋到雨了,我没有备用衣服,怕它着凉,只好用围巾裹着。”
“你淋雨了?”王煦初打量她身上的外套,“衣服湿了吗?”
李曦纯无所谓摇摇头,“我的外套和裤子防水,不打紧,就袜子湿了,回民宿再换。”
“湿了怎么不脱下来,闷在鞋里不难受吗?这种天气很容易感冒。”说着王煦初拖来行李箱,“先换袜子吧,我带了新的。”
“不要!”闻言李曦纯急忙制止他开行李箱的动作,“你的袜子我怎么穿?”
“都说了是新的。”
“新的也不要,在这里脱鞋换袜子好丢脸啊。”李曦纯没好气瞪他,回头瞥了一眼坐在收银台后的服务员,“你赶紧吃,吃完我们就走。”
“那还是打包吧,早点回去。”
“快给我吃!”
可吃完也走不了,饭店离民宿太远,半小时过去了,依然没有网约车接单。
自行车停在两人跟前,弱小无助可怜巴巴,李曦纯抱着猫包十分沮丧,她骑了一天自行车,双腿酸得厉害,原打算吃饱喝足后舒舒服服回民宿,没想到还是逃不过骑车的宿命。
“你说我俩骑自行车回去,天亮前能到吗?”
天无绝人之路,就怕人把路堵死,王煦初更换赛道提醒她,“可以先找附近的酒店应付一晚。”
“对喔,还有这个选项呢。”李曦纯夸得敷衍,“煦哥真聪明。”
聪明的煦哥把彩虹屁照单全收,“那走吧。”
正好这时饭馆老板关店离开,夫妇俩看两人一副‘骑自行车走长征’的豪迈架势,问他们要到哪里去。
李曦纯报上民宿地址,老板搜索导航后表示自己能绕路,“但我这辆小皮卡前头只能坐两个人,载不了你们,你们要是愿意坐后面的露天货厢,就上来吧。”
听到能回民宿,李曦纯激动坏了,别说露天货厢,即便让她坐车顶,她都能攀得比蜘蛛侠用力。
王煦初先上车,把自行车和行李搬上车放置好后,又跳下来扶她上车。
“用纸壳子垫着坐吧,都是干净的。”老板娘找来几个纸皮箱子递给李曦纯,“下过雨路上颠,可得扶稳了。”
“谢谢。”李曦纯道谢接过,拆开纸壳子垫在车上,“快来坐吧。”
“车子太湿了,只铺一层容易弄脏裤子,我坐行李箱。”王煦初说着要把自己的纸壳子也给她。
“别,行李箱滑,坐在上面很危险,要是急刹车我拉不住你。”李曦纯拽着他坐下,“裤子弄脏洗就是了,大晚上的没人看见。”
“这会儿不嫌丢脸了?”
“情况能一样吗?大庭广众让我换袜子,你不嫌丢脸我还嫌呢。”
店里才三个人,哪里来的大庭广众,王煦初觉好笑,挨着她坐下来,又从行李箱翻出一件厚外套,“穿上,开车风大。”
“我不冷。”李曦纯戴上外套的帽子,“你自己穿吧。”
“一箱衣服够我穿的了。”王煦初说着动手把外套披在她肩上,“你外套湿了,再被风吹很容易着冷,来,伸手。”
李曦纯拗不过他,只好穿了。
恰巧车子发动,经过减速坡时突然颠了一下,两人穿衣的动作一刹急顿,因惯性不受控地猛地往前倾。
李曦纯怀里抱着李十三,慌乱中生怕摔了猫,硬是用脚顶着车板,可后轮再次一颠,身子剧烈晃动下,整个人向后倒撞进王煦初怀里。
王煦初下意识搂住她,冲击过大,他飞快单手扶稳车栏,幸好背后有行李箱隔挡作缓冲,两人才不至于跌倒,一阵兵荒马乱,车子开出农庄大门,总算平稳行驶。
熟悉的气味萦绕,紧接着是灼人的体温,过近的距离暧昧骤增,李曦纯被他拥紧,莫名烫了脸,手忙脚乱挣开王煦初的怀抱。
说不感动是假的,说不在意也是假的。
被热切追求便弃械投降,听着实在多少没大志,但翻涌的情愫骗不了人。
好像不知不觉间,心偏向了某一侧。
莫名想起李昕聊对张小庭的感情,其实从一开始便与旁人不同,不然怎会纵容他留在自己身边?
“没颠着吧?”
“没有。”心乱如麻,李曦纯借故低头查看猫儿子的情况,不敢看他。
短短一瞬仿佛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在流窜,王煦初凝目注视着她心虚的小动作,没有说穿,只是摸了摸李十三的小猫头,“李十三该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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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了。”
“它没事。”李曦纯从猫包里拿出一根猫条,“喂它吃点东西,转头什么都忘了。”
“我来撕吧,你抱着它不方便。”
李曦纯只好把猫条递给他。
乡路不算宽,小皮卡开得慢,风吹乱李曦纯的碎刘海,王煦初边喂猫边问,“今天去哪儿玩了?”
“没去哪,我没做攻略,到处乱走。”李曦纯回顾一整天下来的行程,“睡到中午自然醒,午饭订的扒肉饵丝外卖,以为是晴天就骑自行车出门,结果下雨了。”
说着李曦纯郁闷地撇了撇嘴角,“半路手机还没电了,充电宝也忘了带,吓得我以为今晚要睡大街,幸好找到这家饭馆。”
“怪不得打你电话一直提示关机。”王煦初心有余悸,“还以为你出事了。”
“出事倒不至于,我今天遇到的人都挺好的。”说着,李曦纯把包里的红花拿出来,“你看,这是我捡的花,漂亮吧。”
“只有一朵?”王煦初接过来。
“嗯,那位阿姨只掉了一朵嘛,应该是刚摘的,我捡到的时候可香了,你闻闻,还有花香呢。”
“中途还看到有人打渔,那打渔大叔看我抱着李十三,要送鱼给我喂猫,好笑吧,我还白嫖了旅游团的介绍,其实那小导游早发现我了,也没赶我走,真幸运……”
分享絮絮叨叨,唱夏天的小孩,拍婚纱照的新人,夸李十三的陌生游客,旅程精彩,李曦纯说个不停,带着寒雾的夜风在耳边呼呼而过,丝毫不减她的热情。
王煦初听得认真,不时附和回应,乡路微颠,他们迎着风说话,身旁偶尔有车经过,过路灯不时映照在身上,坐小皮卡成了奇妙的经历。
‘哔哔——哔哔——’
身后一辆抢眼的黄色敞篷吉普开上前来,车里正播放欢快的DJ音乐,司机按着喇叭声似在叫唤谁,一声接一声,两人闻声望了过去。
外地的车牌号,大概是自驾游玩的旅客,几个年轻人挥手大声叫喊,“帅哥美女,私奔啊?”
这误会可大了,李曦纯本不打算理会,偏偏前方是红绿灯,两辆车子邻道停下。
“一二三牵着手,四五六抬起头,七八九我们私奔到月球……别害羞啊!一起唱!”
年轻人跟随车载音乐的节奏摇头晃脑,车后座坐着一条小狗,也助兴般‘汪汪’叫唤。
“可不是嘛,别害羞啊。”驾驶位的老板也拉下车窗,夫妇俩笑呵呵地和一群年轻人闹腾。
李曦纯满脸通红,急嚷,“才不是呢!”
“吁——”嘘声阵阵,打头的小伙冲王煦初喊,“帅哥,人家美女不撩你。”
气氛热烈轻松,王煦初跟着众人笑乐,还没来得及应声,李曦纯已回头瞪了他一眼,“别乱说话。”
警告不痛不痒,王煦初可怜兮兮地朝对面做了个嘴巴拉链的动作,惹得众人失笑。很快,绿灯亮起,两车发动。
就在这时,王煦初趁着李曦纯别过脸的空隙,朝几个年轻人高高竖起大拇指。
势在必得的决心尽显,仿佛在夸赞众人GoodJob做得好。
原已消停的小伙们瞬间兴奋了,大笑着起哄,嘴里叫嚷着‘行啊哥们’、‘加油!’、‘胜利在望啊!’,还按喇叭吹口哨,一时之间各种欢呼声交织,高调且放肆,在宽阔的夜间乡路久久回响。
“他们激动什么呢?”李曦纯没看见王煦初最后扬起的手势,望着远去的车子不明所以。
王某人装傻,“我也不知道。”
48. 我们好像一对癫公癫婆
回到民宿,珊姐盯着王煦初,故意朝李曦纯打趣,“看来我这儿可以多添一个卖点了,刚送走一对情侣,又来了一对,桃花朵朵开。”
被调侃,李曦纯没好气,羞着脸溜上楼。
换衣洗澡,整理好后已是凌晨十二点,她擦着湿发打开手机,才看到王煦初两小时前发来的讯息。
王煦初:「我住三楼,房间在你的对门,有事随时找我。」
楼下老王升级为隔壁老王,珊姐肯定高兴坏了,又一个大冤种订了高价房。
太晚了李曦纯不好回复,找李昕视频聊天去。
“姐,楼下老王真的去找你了?”
亲妹一线吃瓜,捧着手里的薯片咔嚓咔嚓一顿猛嚼。
李曦纯点头,“我比你还惶恐,他突然就来了,现在还住我对门。”
“这位大兄弟真是行动力十足。”
李昕佩服得五体投地,“姐,你就该把老王的求爱之旅拍成视频短剧,名字就叫《重生之高中校草对我穷追不舍》,保证他的万千迷妹天天追剧。”
“别闹了,他的万千迷妹每人一口唾沫能把我淹死。”李曦纯在床上瘫成大字状,“妈回来了吗?”
“还没,说林叔老家今年要办三年一度的祭祀,还得一周呢。”
“你一个人在三楼?”李曦纯担心,“小庭呢?他和张医生什么时候回老家?”
“初七,他让我跟他一起去,我没答应。”
“那我明天订票回去,只留你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的,我锁门锁窗,大庭来找我才出去。”李昕贼兮兮地冲她笑,“楼下老王刚来你就要走,唉唷,小可怜要伤心咯。”
哪里来的小可怜,李曦纯没好气,折中定了初七回家。
两人聊得晚,第二天,李曦纯彻底醒不来。
“李曦纯,你起床了吗?”
敲门声惊扰梦乡,李曦纯顶着一头蓬乱的发打开房门。
“还没起?”王煦初抬腕看表,“快下午两点了。”
起床气铺天盖地,李曦纯睡眼惺忪瞪着眼前的王煦初,瞪着瞪着发现这人今天的打扮还挺好看。
“你这件毛衣开衫……”
浅蓝灰白三色为主调的大菱格宽松针织开衫,搭配同色系哑光纽扣,长袖口处特意加摺,露出内搭衬衫一角,妥妥的学院风。
“在哪里买的?链接发我!”李曦纯眼馋了,也想要。
王煦初扑哧一声笑了。
衣服是新的,为了与李曦纯出游,他特意搭配整套行装,还弄了头发,想着用美色一鼓作气把人迷倒,没想到一番心血付之东流,李小姐只盯上他的购物链接。
怎会有如此不解风情的人呐,王煦初叹气,可对上她粉色乱发下的认真神情,忍不住揶揄,“想和我穿情侣装?”
谁要自讨社死,李曦纯吐槽了一句‘油腻不害臊’,上手摸了摸衣服,短海马毛的材质,手感舒适柔软,又把他折起的袖口翻过来看,还是双面织,价格肯定不便宜。
“好了,回头给你买。”王煦初揉了揉她的乱毛,“昨晚又不吹头发睡觉,先去洗漱吧,带你去吃午饭。”
“不去。”李曦纯拍开他的手,“我鞋子湿了还没干,哪儿也不想去。”
“只带了一双鞋吗?把鞋子给我吧,我帮你吹干,你先去洗漱。”
这人上辈子肯定是操心老母亲的命,李曦纯真想撬开他脑瓜壳,看看里头装了什么奉献大义的可怕经文。
“不麻烦你了,鞋子晒晒就好。”李曦纯说着便要赶他,“你自己去吃吧,别管我了。”
王煦初不听,反手握住她的手,把人推到卫生间,“你动作快点,我等你。”
说着拿起李曦纯的鞋子到客厅去。
客厅有公用的吹风筒,李曦纯拗不过,只好随他了。
刷牙时突然想,这算不算是纵容的行为?
风筒声呼呼,李十三趴在猫架上懒洋洋打哈欠,不多时李曦纯拾掇好出来了,“这样吹不干吧,算了,给我吧,将就穿了。”
“再吹会儿吧,鞋垫湿了闷着难受。”王煦初顾着手里的活,头也没抬。
“可我有点饿。”李曦纯眨巴着眼睛讪笑。
“那走吧,顺道去买新鞋子,这鞋拿去露台晒,你穿袜子拖鞋。”
李曦纯傻眼,“煦哥,你是认真的吗?谁会这样出门,好丢脸啊。”
可煦哥表示无比认真,并选择双双丢脸。
“有人陪着就不丢脸了吧。”王煦初把李十三交托给珊姐照顾,又借了店里的电瓶车,“上车。”
李曦纯看了一眼自己脚上的灰太狼毛拖鞋,又看了看王煦初的运动拖鞋和露出来的黑袜子,满意了,反正有人比她丢脸。
“我们这样出门,好像一对癫公癫婆。”
“……”净胡说八道,王癫公没好气把头盔扣她头上,“快上车吧癫婆。”
“啊!我扎的丸子头!”
天气晴朗,日照暖和,晒干了昨夜的雨迹,云朵像香草味的雪糕球,团团融化在清澈的蓝天中,三十码的车速在小公路上悠然开着。
李曦纯坐在车后座,叮铛猫的蓝色头盔下,两鬓碎发紧贴着皮肤,挠得脖子痒痒的,她拨开唇边的发,迎着海风在王煦初耳边说话。
“我们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
“我不知道这里有什么好吃的。”李曦纯苦恼,“我头脑一热就来了,什么攻略也没有准备。”
这有什么要紧的,王煦初就是人形攻略,带着她七绕八拐来到一家旮旯小店吃砂锅鱼。
店是相熟的客栈老板开的,已过饭点本是歇业时间,店老板难得见到熟人,特意招待。
“煦初,好久不见,什么时候来的,现在住哪儿?来了也不提前说,晚上一起去喝酒。”
王煦初客气婉拒,“下回吧乐哥,这趟有任务在身。”
乐哥看了一眼落座的李曦纯,笑得豪爽,“行行行,那你们坐,想吃什么哥们亲自做。”
“好,谢了乐哥。”
点菜后乐哥到厨房忙活,李曦纯小声问,“你认识他?”
“以前住过他的客栈。”王煦初把碗筷放她跟前,“上苍山也是他带的路。”
“你还去过苍山呢,真好。”
“你想去吗?”
“不想。”
这回答让王煦初不知好气还是好笑,“有时候真弄不懂你的脑回路。”
“光听到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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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两个字就觉得累。”李曦纯嘻嘻笑,“我来这趟是为了放松,晒晒太阳吹吹风可以,动用体力的活儿不在我的计划范围内。”
“承认自己懒很难吗?”
“很难。”
“……”
“而且以后还有机会再来,不急在这一时。”
王煦初微一愣,浅笑着‘嗯’了声。
砂锅鱼美味,乐哥赠送了不少当地特色小菜,还拿出自家酒酿招待,李曦纯边吃边听乐哥介绍当地好玩的景点,一顿饭下来吃了快两个小时。
“晚饭都省了。”李曦纯抚着圆鼓鼓的肚子,“不行,我吃得太饱了,现在坐不了车,我怕半路会吐。”
“那去走走消食。”王煦初拿着乐哥给的跳蚤集市宣传单,“附近办了跳蚤市场,要去看看吗?”
“好啊,走吧。”
两人说说聊聊,很快来到跳蚤集市的摆卖地点,那是一个废弃的旧球场,里面的摊子各具特色,还有不少美食摊档,摆卖的摊主大多是年轻人,现场很是热闹。
“不是跳蚤集市吗,卖的好像都是新东西。”李曦纯边逛边看,“王煦初你看这副塑料眼镜,是两个粉色兔子头。”
李曦纯对搞怪的小玩意没有免疫力,拿起眼镜试戴,“怎么样,好看吗?”
未等对方应答,她又发现另一副五彩太阳花样式的,左看右看爱不释手,试戴后犹豫不决,“哪副好看?你戴上让我对比一下。”
人形模特任劳任怨,试了兔子头又试了太阳花,衬着那一本正经的表情,极具反差萌,李曦纯哈哈直笑,连哄带骗,“不如你再试试这副大红唇?”
看她玩得欢王煦初也不扫兴,听话戴上了,一对镶钻的妖艳塑料大红唇就这样闪闪发亮地杵在高挺的鼻梁上,逗得李曦纯更乐了。
“小姐姐,喜欢的话都买了吧。”小摊主看着十六七岁,说话时带着明显的本地口音,“很便宜,十块钱一副。”
“十八块两副可以吗?可以的话我买两副。”李曦纯讨价还价。
“可以的,你要哪两副?”
眼见李曦纯要选大红唇,王煦初连忙抗议,“不许要这副。”
“为什么,它跟你多配啊,你这个薄情寡义之徒,居然忍心抛下它。”
然而装可怜并没用,薄情寡义之徒无视了李戏精的哭唧唧,拿起另外两副飞快结账。
小摊档多,这一路逛,两人手里添了不少吃的喝的戴的,李曦纯喝着五分糖的布蕾啵啵奶茶,嘴里嚼着王煦初喂来的章鱼小丸子,一副兔子头卡通眼镜搭配头上摇摇晃晃的熊猫发箍,十分好笑。
这样一来,她脚上的灰太狼毛拖鞋也显得不突兀了。
“前面有鞋店。”差点忘了正事,李曦纯拉着王煦初走进路边一家小店。
店里主卖女装,鞋子的款式并不多,李曦纯找不到合适的运动鞋,退而求其次选择唯一有她鞋码的小皮靴。
“白色和粉色,哪个颜色好看?”
两双对比,明显白色的小皮靴更百搭好看,王煦初早已摸清她的套路,这人哪是问自己的意见,就是故意跟他抬杠,“粉的吧。”
“老板,我要这双白的。”
果然,王煦初心里暗暗得意,看谁拿捏谁。
49. 嘘,安静些
换上新鞋子,灰太狼功成身退,李曦纯盯着王煦初脚上的运动拖鞋和袜子,“怎么办,只剩下你一个癫公了。”
“要不你换回来?”
那可不行,李曦纯仰起脸幸灾乐祸,“煦哥,你最帅了,穿破布都帅,小女子比不上你万分之一的俊美,只能穿新鞋子咯。”
马屁拍得敷衍不走心,王煦初曲指弹她发箍上的摇晃娃娃,“话真多。”
“夸你帅还不高兴?”
“哪一句夸我帅?我怎么没听到?”
“我刚说了煦哥你最帅,穿破布都帅。”
“风太大,没听见。”
“风哪里大了,你该不会是故意的吧,赶紧去查查听力……”
话未说完,冷不丁瞧见王煦初狡猾偷笑,李曦纯马上明白过来,“王煦初!你就是故意的!”
迟钝,奸计得逞的王煦初大声扬笑。
散步路上二人走得悠哉,途中经过一个小公园,园中栽种了不少绿植,远远望去一片生机盎然。
春意风起,花瓣如雨点,零碎飘扬纷纷落了满地,一对老夫妻在树下拍照,老人用落花在地上堆围出一个粉色大爱心,示意老伴走进花瓣中央。
花中人俏,老奶奶笑得灿烂,泼洒花瓣摆出各种姿势,老爷爷举着手机笨拙但耐心地为她拍照,又摘下一朵花儿戴在老奶奶耳边夸,“漂亮,真漂亮。”
此景太美,李曦纯拿出手机拍下这一幕。
王煦初安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老人回头发现了他们,走上前询问是否可以帮忙拍合照。
王煦初答应接过手机,老爷爷小步跑到老伴身旁,牵起她的手。
“年轻人,可以拍了。”
快门声音响起,永久定格下这一刻的浪漫,李曦纯注视着老人相牵的手,心生羡慕。
携手相伴的感情向来动人真挚,可惜她开窍晚,这些年休学、住院、复读,光照顾自己的情绪已耗心耗神,根本没有谈恋爱的心思,更不敢生出谈恋爱的想法。
她的情绪是潜伏的倒计时炸弹,藏着随时爆发的可怕威力,如何敢拖累他人?
可王煦初见过她一次又一次的狼狈与不堪,仍明确对她的喜欢,还愿意等她。
她能赌一把吗?
“谢了年轻人。”老人接过手机表示很满意,一个劲地夸王煦初拍得好,又提议两人站到心形花圈里,“我帮你们拍一张吧。”
“啊?”李曦纯连连摆手拒绝,“不用了,我俩拍不合适。”
“拍照哪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留作纪念多好呀,放心,我手不抖。”老人以为李曦纯害羞,热情游说,“快去吧孩子,这天气好,拍出来的照片好看。”
李曦纯彻底慌神,她不好拂了老人的好意,但面对高举的手机镜头,惊惧心颤。
她不敢拍,她害怕拍照,害怕直面镜头,害怕对准自己的快门声……
“老人家请稍等。”
高大的身影笼罩,王煦初挡在李曦纯跟前,阴影落下,遮掩了她的仓惶。
“可以戴着眼镜拍吗?”王煦初问得小声,“你要是真的不愿意,我们就不拍了。”
眼镜,对,她的兔子眼镜,镜片是黑色的,或许可以。
“只要看不到镜头,应该没问题……”李曦纯连忙从口袋里翻出兔子眼镜戴上。
“那我们试试,放松些。”王煦初朝她笑了笑,也戴上太阳花眼镜,二人在粉色的花瓣堆前并肩而站。
“老人家,我们就这样拍,麻烦您了。”
“哎呀好玩好玩,这眼镜好玩。”两位老人乐呵呵,“小姑娘,笑一笑嘛,笑起来照片才拍得好看。”
镜片昏黑,模糊了眼前的景,李曦纯依旧紧张,牵强扯起一抹笑,她不敢直视老人的方向,在镜片后紧紧闭着眼。
大脑浑噩之际,指尖忽而传来一抹凉意。
冰冷的温度触动了神经,惊醒了血液,李曦纯手一颤,微潮的手心随即被一团寒冰包裹,如汨汨细流,冻结了她的燥乱。
冷静下来了。
是王煦初牵住了她的手。
他们不是第一次牵手了,他的手总是很凉,似乎是天生的,修长分明的指骨与她十指交握,仿佛能感受到皮肤下律动的经脉。
或许是在外人面前,李曦纯脸庞发红,轻轻挣了挣,王煦初却不愿放,牵得更牢了。
李曦纯抬起头看向他。
阳光被镜片遮挡,晕成一团虚影,王煦初的侧脸在虚影之间,看不真切。
王煦初也看着她。
对望短暂,停在快门落下前的一瞬。
“来,拍好了,你们看看。”
粉色的花瓣圈为背景,挨靠的二人戴着滑稽的眼镜牵手合影,和煦的阳光轻轻洒下,把彼此的笑意照得明亮。
李曦纯凑过去看,听到王煦初小声说,“这是我们的第一张合照。”
倏然怔愣。
才第一张吗?
“我们以前没有拍过照吗?”
“没有单独的合照。”王煦初苦笑,“你忘了?班里的大合照,我们总是被其他人分开。”
是这样吗,李曦纯没注意过这种事,经王煦初这么一提醒,好像确实如此,副班长在男生中人气极高,而她呢,非学习时间多半和女同学呆在一块。
“校运会、年级秋游、成人礼……我翻过很多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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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间相册。”王煦初说得慢,音调淡淡的,“怎么也找不到一张我俩的合影,哪怕是当背景随手拍的,都没有。”
“我们,也没有拍上毕业照。”
听着听着不禁恍惚,是她缺席的最后一个学期。
过去的遗憾何其多,共处的时间不过短短的一年加半载,才占据生命中多少比例?
手机屏幕渐渐暗下去,王煦初在手机上点了几下,把刚才的合照转发给李曦纯。
又问,“这张照片,我能发朋友圈吗?”
“不能!”李曦纯脱口而出。
下意识的拒绝飞快且无情,李曦纯对上王煦初略显受伤的表情,莫名有些不忍心,“李昕和张小庭的朋友圈也从不发我的照片。”
补充的解释多少藏了一丝心软,王煦初凝目看她,笑着轻‘嗯’了声,与两位老人家道别后继续往前走。
缓步从园林拐出公路,长长的柏油路两旁栽满了树,沿着白色的分道线有序排成两列,树梢枝头,一朵朵玫红色花儿遍野盛放,露珠停驻在绽开的花瓣上,如点缀在少女裙摆上的透明宝石。
李曦纯惊叹,“这是什么花,开得真漂亮。”
“是山茶花。”
“厉害啊,这你都知道。”
“标牌上有注明。”
“???”顺着王煦初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写了详细介绍。
“我收回刚才夸你厉害的话。”
“不许收回。”王煦初嘴角微翘,“能看到标牌证明我视力厉害,值得夸。”
恬不知耻,李曦纯瞪他,怎么的,暗讽她眼瞎?
“你一个近视眼,要不是带了隐形眼镜……”
正吐槽,眼尖发现一朵几乎完整的山茶花坠落在地,李曦纯连忙走过去把花朵捡起,落花鲜活,依旧是美艳之姿。
“好奇怪,还没凋谢就掉下来了。”李曦纯惋惜,拍了拍花瓣上的湿泥。
“这样擦不干净,我来吧。”
李曦纯微愣,还没反应过来,手里的花已被王煦初拿走。
只见他掏出湿纸巾,动作轻柔认真,一点一点抹净沾在花瓣上的泥痕。
午后阳光耀眼,吻落在他专注的眉眼上,如透明糖纸折射出的星点,明明灭灭,最后漫成眷恋的颜色,风腼腆而来,悄悄抚过枝桠花叶,余留下无声的爱怜。
时间好像慢了下来,一切不急不躁。
逆着光,她呆望着王煦初的脸,周遭空气是如此安静,仿佛在耳边小小声说‘嘘’。
嘘,安静些。
嘘,仔细闻。
那是温柔的花香。
是滚烫的体温。
是悸动的心跳。
50. 和你看日落
李曦纯想起幼儿园小班的事。
那时父亲还在,李昕还未出生,家中事事围绕着她转,玩具衣裳,只要是她想要的,李父总会为她搜来。
某天班里布置了小作业,画爸爸妈妈的结婚照。
四岁的李曦纯不会画,李父便拿出相册,指着其中一张婚纱照给李曦纯看。
那是在老式影楼拍的照片,千篇一律的旧幕布,租借的普通婚纱,连李母手里的捧花也是假的,可李曦纯看中李母头上的白色珍珠头纱,哭嚷着要戴。
李母严厉,责备她的娇纵,倒是李父,到影楼把纱珠头饰买了下来。
这可把李母气坏了,多少人戴过的东西,又旧又破,价格还不便宜,骂李父浪费钱。
李父好脾气,等妻子消气后,乐呵呵为女儿清洗纱珠。
珠子掉了,他串上新的,白色的纱绸发黄,他用洗衣服搓洗好几遍,李曦纯心疼父亲,哭着说不要戴了。
“乖,不哭,这是我们小曦公主的头冠,戴上后一定很美。”
李曦纯吸着鼻子自责,若非自己调皮,父母不会吵架,父亲也不用冬日手泡冷水。
“不怪小曦。”李父抱着她耐心安慰,“只要小曦喜欢,爸爸也一样喜欢,爸爸爱小曦,自然会珍视小曦所珍视的东西。”
幼时的她不懂,但记住了父亲那一句‘珍视小曦所珍视的’。
最后,李曦纯如愿以偿戴上了纱珠头饰,在家里拍了她记事以来的第一套照片,被父亲保存在名为‘至爱珍宝’的相册里。
回到民宿停好电瓶车,王煦初注意到李曦纯仍盯着那朵山茶花发呆。
“这么喜欢?”
刚想说不是,珊姐和薇薇恰巧从屋内出来。
“你俩回来了。”珊姐道,“正好,要去烧烤吗,隔壁那户今晚办楼顶烧烤音乐会,你俩也来吧,人多热闹。”
临时起意举办的楼顶音乐会,倒不如说是露天烧烤KTV,李曦纯抱着李十三来到邻居顶层露台,惊叹这别出心裁的布置。
大幕布小舞台,气球与星星灯串挂满天台栏杆,舞台旁的音响设备齐全,正播放着活跃的音乐。
天上落日躲于海平线后,只露出半边脸庞,橘红色的晚霞铺洒顶层,七八个人围坐在两个烧烤炉边上聊聊笑笑,好不惬意。
“阿珊薇薇,你们来了。”一位女生抬头看见李曦纯一行人,招呼着摆手,“快来,就等你们了,咦?新朋友?”
“我家的冤种客人。”珊姐开玩笑,把带来的吉他放在舞台上,又搬来露营椅让两人坐,“别拘谨,这群人一天天闲得慌,反正萍水相逢,随意就好。”
闻言李曦纯更拘谨了,站在王煦初身旁和众人打招呼。
薇薇把菌菇娘子放到地上,又让李曦纯放下李十三,“抱着很累吧,楼道门关了,你放它下来玩吧。”
猫儿子不喜吵闹,缩在李曦纯怀里不愿离开,李曦纯只好抱着它,旁边的王煦初发挥一贯的社交手段,很快和所有人打成了一片,还给李曦纯递来饮料和烤好的牛肉串。
不愧是副班长,妥妥的社交达人,李曦纯啃着肉串给予最高肯定。
“你俩是情侣?”一位年轻小伙子笑问。
李曦纯羞红了脸,连忙摇头。
王煦初却不急着回答,看她慌张否认反倒无所谓一笑,“她说不是就不是。”
“喔哟哟——”
众人不约而同起哄,惹得李曦纯更羞了,在桌底下悄悄踢他的鞋尖,“让你乱说话。”
王煦初笑着揉了揉她怀里的李十三。
中途又来了一波年轻人,来自五湖四海的旅客们停聚于此,聊说着各自的经历与故事,不多时音乐会开始,珊姐和一位女生在小舞台上弹唱。
‘刚刚我\站在路口\空气里的快乐因子很多……’
正安静地听着,怀里的李十三伸了个懒腰,一个劲扭动身子。
知道猫儿子躺得不舒服了,李曦纯抱起猫走到露台栏杆前。
王煦初跟了过来,“怎么了?”
“坐太久了,李十三呆不住。”
“你抱一晚上了,我来抱吧。”王煦初伸手把李十三抱过来,“这小子又重了。”
“能不重吗,刚才薇薇投诉它偷吃菌菇娘子的鱼罐头。”李曦纯点了点猫儿子的小鼻头,“不害臊,抢女生的东西吃。”
“看来是喜欢吃,回去我给它订一些吧,出来一趟不吵不闹,值得表扬。”
“别纵坏我的猫。”李曦纯哼声,“对了,我打算后天回去,我妈出远门了,张小庭也要回老家,只留李昕一个人在三楼我不放心。”
“行,我今晚订票。”
李曦纯抿唇,这人应得爽快,来去全依照她的行程,让她愈发不安,“王煦初,你真的是为了我来的?”
悬挂在护栏上的星星灯串一闪一闪,烁亮的灯光尾随晚霞一同映进二人的瞳孔,不知对方想要听什么答案,王煦初发出长长的一声叹,“不全是。”
冲动的形成仅仅一刹,如此短暂的瞬间,谁能理清目的缘由。
“也为了我自己,我想来。”
凝目的眼神里分明藏了别的东西,李曦纯被他深切注视,手心涌出潮意,张了张口正要说什么,一只海鸥从他们头顶掠过。
“那是海鸥?”李曦纯仰头望去,“太阳都快下山了还有海鸥呢。”
话音未落,十数只海鸥成群低飞而来,扑翅的声音震耳。
“我记得有面包。”王煦初说着,从桌上拿来一片面包,撕开一小块放在手心,单手高高举起。
“你要喂?它们吃面包吗?”
“吃的,看着。”
不多时一只海鸥飞扑而来,精准叼走了王煦初手里的面包,那动作敏捷迅速,惹得李十三呲牙怒叫。
“哇。”李曦纯跃跃欲试,“我也想喂。”
“来吧。”王煦初分给她一大块面包,“你站我这儿,手举出去,举高一些。”
李曦纯紧张又期待,她第一次喂鸟,生怕被啄,看见海鸥扑过来的架势吓得缩手,“我怕它啄我。”
“别怕。”王煦初扶稳她的肩,“海鸥只是叼走你的面包,不轻易啄人,来,我托着你手。”
说着王煦初从背后抵靠过来,抓住她的手举高,“别兜着手心,这样它们吃不到,平举着,别紧张,你的面包块很大,碰不到手。”
王煦初耐心哄教,二人靠得近,彼此的气息融进空气,寸寸钻入毛孔,身后的臂弯宽厚,那环抱般的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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惹人遐想,李曦纯只觉掌心温度不受控地攀升,耳廓烫得滴血。
偏李十三的猫尾巴不时扫过她的颈脖,撩得她皮肤阵阵发痒。
脑子发浑,正昏糊之际,一只小海鸥飞来,动作利落地叼走她手上的面包片。
短暂的一瞬快而近,李曦纯还没来得及看清,手心已经空了。
只剩王煦初托在她手背下的清晰触感。
“它真的没碰到我。”李曦纯惊奇,“那只海鸥真聪明。”
王煦初松开手,朝她笑问,“还喂吗?”
微弯的嘴角隐匿在大团橘黄的晚霞中,好看得耀眼,小舞台上,珊姐仍在唱:
‘金色的天空\云朵片片划过\好像心里头是一样
如果说风和雨化做是你\我愿化成大地在一起
Monday和你走到Sunday \坐最后一班电车\和你看日落……’
光怪陆离的思绪伴随音乐旋律侵占神经,惹得心跳无故加快,李曦纯心神微乱,齿间如含了甜腻腻的奶油,说不出半句话,只好躲闪着挪开目光,摇了摇头。
“脸这么红,不舒服吗?”王煦初注意到她神情的变化,俯低身看她,“该不会是吃坏肚子了?”
“没有。”李曦纯支吾着不敢抬头,一把抱走他怀里的李十三走回座位,“猫给我。”
“那你是怎么了?”
“都说了没什么。”李曦纯故意硬着声赶他,“你别老跟着我,去和别人聊天吧。”
王煦初偏不听,缠着她说话,“李曦纯同学,你现在很可疑。”
这人果然不好骗,可疑的李曦纯同学心跳加速,好像松了弦的压力球,上窜下跳弹个不停,生怕露出马脚,索性整张脸埋进猫毛里,“别啰嗦,让你去就去。”
更加可疑了,无异手捧三百两大喊此地无银。
圆圆的后脑勺拱着大胖猫的身子,王煦初撩起她的头发逗她,不出所料挨骂了,李曦纯低着头凶巴巴扬言要踩他的鞋。
“好吧,你坐会儿,我等下再过来。”
四周吵杂,听不清脚步声,不确定王煦初是否走远,李曦纯抬起头偷看。
才发现王煦初走上了小舞台。
珊姐的歌唱完了,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舞台的位置空了出来。
这人要做什么?
正疑惑,竟见王煦初拿着吉他坐在高吧椅上。
这小子还会弹吉他?
正在调试麦克风高度的王煦初注意到她的视线,眸光一抬,与她遥遥对望,忽而不动声色地轻勾起唇角。
风静得宛如消了音,明明相隔数米距离,却好像有什么东西一刹穿透心脏。
她脸庞滚烫,烧得耳根脖子一团通红。
弹奏慢而温柔,王煦初好听的嗓音透过麦克风在顶楼天台缓缓荡开,“于是我又回到这里看你写的信……”
落日下,李曦纯抱紧怀里的李十三,定睛注视着那道身影。
“我依稀还记得那年那一天的风景
和你无意碰触我的心悸
一直在等一个人
长长的字句描述的那一个
你是不是那个人
固执的去想如果我们再相遇
会不会放手……”
51. 心事外露无法掩藏
李曦纯失眠了,她坐在阳台上看了一夜月光,第二天顶着浓重的鼻音走出房间。
“声音怎么变成这样,感冒了?昨天就说你不对劲,还嘴硬不承认。”王煦初伸手探她的额头。
“不是。”她沙哑着声否认,心虚躲过他的触碰,一夜没睡,此刻连说话也乏力。
为预防还是得吃药,王煦初出门帮她买药顺道到粥铺打包营养粥,她呆在房间无事可做,到处找李十三。
才发现猫儿子溜进了王煦初的房间。
王煦初的房间露台摆着一架秋千椅,李十三正躺在秋千椅上摇摇晃晃晒太阳。
“臭小子真会享受。”李曦纯嘴上吐槽猫儿子,转头自己也坐了下来。
早上九点的阳光晒在身上温暖舒适,风乘着湖面而来,无尽温柔,她抱着李十三躺靠在秋千藤椅上休憩。
王煦初回来时找不到李曦纯,正要唤人,才发现一人一猫窝在秋千椅里。
幸福瞬间盈满心间,王煦初不忍扰她,回房间抱来小薄毯。
春意盛浓,树影斑驳,远方翻腾的海浪与空气碰撞,溢出腥咸的潮意,王煦初定睛注视着沉睡中的人儿。
时间不声不响,一切宁静安谧。
不知睡了多久,李曦纯终于醒过来,她动了动脖子,身上的毯子险些滑落。
“醒了?”王煦初一直坐在旁边,见状连忙帮她抓住被角,“还难受吗?”
睡了一觉精神似乎好了些,李曦纯摇头,刚醒来,她的表情有些木讷,闷闷地吸了吸鼻子。
“先把粥吃了。”王煦初把保温壶里的粥倒出来,“等会儿还要吃药。”
“我好多了,不用吃药。”李曦纯打了个哈欠,泪花沾湿眼睫,起身的动作过大,怀里的李十三也被吵醒了,小猫跳到地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后溜出去了。
“李十三你去哪儿?”急忙追出去,才见菌菇娘子躺在客厅的猫架子上,李十三爬上猫架舔小母猫的毛。
“儿子大了,不认娘了。”老母亲心如刀割。
王煦初服气了她的戏精演技,把碗放在她跟前,“快吃吧孩子它娘,不然粥该凉了,药还是得吃,预防胜治疗。”
露台外是闪闪发光的蔚蓝海面,风迷了路,撩起头顶的乱发,睡了一觉精神多了,失眠的理由再次席卷脑海,李曦纯莫名有些不自在,抿着唇偷瞄王煦初。
猝不及防对上王煦初的视线。
目光交汇的一瞬明显藏着心虚,吓得她赶紧低头喝粥。
“李曦纯,你真的很不对劲。”王煦初探究她的反应,“到底是生病还是怎么了?实在难受我们去一趟医院。”
“我不难受,我身体好得很。”李曦纯连连否认,“我只是饿了。”
“你猜我信不信。”
别说你不信,她自己也不信,李曦纯支吾着转移话题,“你什么时候学会弹吉他,高中那会儿怎么没见你弹过。”
王煦初单手支着下巴,“李曦纯,这个问题你昨晚问过了。”
“啊?是吗?”好像是,昨晚她听完王煦初唱歌,脑子神志不清,乱七八糟问了许多问题,唱的什么歌,什么时候学会弹吉他,还会弹什么曲子诸如此类的。
“我忘了嘛。”李曦纯理直气壮为自己找借口,“年纪大记性不好。”
“行吧。”王煦初无奈失笑,“那我再回答一遍,在大学社团学的,只会弹简单的曲谱,难度高的学不会。”
“吉他社团?”
“嗯,大二的时候被学长拉去凑人数,你呢,大学有加入什么社团吗?”
“没有。”
“动漫社之类的呢?你以前不是最喜欢看漫画吗?”
李曦纯摇头。
她的大学生活过得浑噩,那段时间压力大,情绪极不稳定,根本无法分神兼顾学习以外的事。
见她不愿多提,王煦初也不再追问,“明天就回去了,下午想去哪里玩?”
倒也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李曦纯想了想,“去特产店吧,我给家里人买点礼物手信。”
民宿附近也有集市和特产店,王煦初执意租小车带她到古城去。
“不开电瓶车了?”
“你感冒了,不能再吹风。”王煦初让她上车,“古城那边你没有去过,逛完回来可以顺道开车环洱海,黄昏时分最美了。”
有人形导航领路,李曦纯满心期待,把李十三留在民宿,高高兴兴上车了。
沿路风光秀丽动人,李曦纯半开车窗,风从缝隙钻进,心旷神怡。
“今天天气真好。”春和景明,温暖的日光落在眉梢,李曦纯打开电台听广播。
“哎王煦初,你还记得我们高二野炊的事吗?”
高二寒假最后一天,那时的天气和此刻一样,同学们趁着阳光正好自发组织了一场爬山野炊活动,班上体委的姐姐是正规导游,光荣接下领路与监管的任务,带领二十多号猴崽子浩浩荡荡出发。
班主任柏哥担心学生出意外,也跟来了。正是精力最旺盛的年纪,一群猴崽子兴奋地背着锅碗瓢盆爬山涉水,轻松拿下小小山岭。
大伙儿在山上露营野炊,玩到太阳快落山才离开,下山前清点人数,发现柏哥竟然不见了。
一行人都慌了,其中要数导游姐姐最紧张,这趟出游她小心谨慎,没想到学生没丢,丢了老师。
边回程边找人,终于在半山腰发现下山买饮料但嫌搬水折返上山太累,索性留在原地等学生们来找的柏哥。
最逗的是歇息中的柏哥被一群爬山大妈逮住,可守着一箱子饮料无法离开,不得不耐着性子配合大妈们的相亲介绍。
“我还记得柏哥当时生无可恋的表情,好像在说‘救救我救救我’。”李曦纯笑得欢,“最后他是怎么脱身的?”
王煦初开车目视路况,“是老高姐姐解救了他,说这是她的男朋友,不用介绍。”
“真的?还有这事呢,我都忘了。”
“你记得才怪,那时候你忙着挑饮料,在蜜桃味和青柚味之间无法取舍。”
“好像是有这事,你记性真好。”李曦纯竖起大拇指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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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霸!”
能不好吗,毕竟李曦纯两瓶都选了,用水杯尝了一口蜜桃味后,硬是换走他手上的青柚子味。
就知道欺负他。
来到目的地,王煦初把车开进停车场,李曦纯先下车到路边等,没走两步就被几位本地婶姨拦住了去路。
“小姑娘,辫头绳吗?什么颜色都有。”
“买花环吗,纯手工做的,花环戴在头上很好看,拍照最上镜。”
“气球气球,十元一个。”
“……”
夹杂着本地口音的婶姨们在她耳边一个劲地说不停,李曦纯被眼前的阵仗吓到,谁曾料到她也经历了一波柏哥的生无可恋。
“不用了,我不要,不买,我不需要。”李曦纯连连摆手,往边上站远些,不料几位婶姨亦步亦趋跟上来,硬是围着她不停推销。
“我真的不需要……”敌军锲而不舍,李曦纯难以脱身,正为难之际,眼尖瞄见王煦初出现在停车场另一侧出口,迈腿狂奔,“王!煦!初!”
呼喊声大,不等王煦初有所反应,李曦纯一把拽住他的手臂就跑。
“怎么了?”无端端被拉走,王煦初满脸茫然,反握住她的手让她停下来。
“那几位阿姨缠着让我买东西。”李曦纯回头看了一眼,确认没人追上来才松一口气,“太可怕了,她们的架势像要吞了我。”
王煦初笑,“你刚才飞扑过来的架势,也像是要把我吞了。”
李曦纯窘着脸没好气瞪他。
古城游客多,两人迎着苍山雪景,踩着古朴的石砖路边逛边买,最后李曦纯还是买了一个花环。
原因无它,推销的老奶奶太热情了,硬是追着他俩走了半条街。
“王老板,这算是强买强卖吗?”李曦纯盯着手里的花环,请教同为商人的王老板。
王老板倒不觉得有什么,仔细帮她戴上,“花是无辜的。”
商人的浪漫因子有限,李曦纯嫌文艺,听见他又说,“你戴上很好看。”
二人靠得近,身高有了对比,李曦纯微仰起头,与王煦初低垂的眸光一霎碰撞,她看得清楚,那双棕色瞳孔里,倒影着她在花环下的羞赧表情。
脸颊骤热,无数细胞攀附着滚烫的神经末梢膨胀成一团,晕出两酡羞涩的绯粉,少女外露的心事无法掩藏,从耳根延漫至颈侧。
她挪开视线,生怕王煦初发现自己的异样。
偏偏王煦初不放过她,拨开她发鬓旁的碎发,手贴上她的耳垂,“你的脸怎么红了?”
嗓音沉哑,仿佛察觉到什么,压抑着声试探。
脸更红了,蜻蜓点水的触碰在皮肤上游走,荡漾着阵阵酥麻,四周人声吵杂,扰得大脑越发混乱,李曦纯猜不透他是无心还是有意,别过脸躲开他的手。
“是太阳晒的……”
呢喃浅含心虚,每一个声调都过滤着答案。
王煦初凝目注视着她良久,最后轻笑着发出一个几可不闻的鼻音。
阳光下。
一切心照不宣。
52. 心思宣之于口
古城小店多,扎染裙草编包手工首饰等各式各样,李曦纯走走停停看了好几家,仍未找到心宜的礼物。
“你想买什么?”王煦初跟随她进出,看她犹豫不定,问道。
“不知道。”李曦纯低头看手机,刚才她问李昕和张小庭想要什么手信礼物,两人像商量好似的,只想要美食特产。
这不就把她给难倒了吗,比起吃的,她更想买纪念品。
“附近有卖吃的吗?李昕和张小庭馋当地的小吃。”
这有什么难办的,王煦初带她到附近的菜市场,各种菌菇干、咖啡油茶、肉干零食等,几乎塞满后备箱。
“好像买太多了。”李曦纯惊叹自己的战斗力。
“没关系,行李箱装不下可以邮寄。”
于是又逛了不少文创店,李曦纯给李母买了一顶帽子,给李昕选了一条披肩,给张小庭挑了一套趣怪的陶瓷玩偶,只是挑选玩偶时她拿不定注意,在绿色和红色之间犹豫。
“哪个颜色更好看?”李曦纯求助王煦初。
“不都是一样的吗?”王煦初幽幽地睨了一眼,“单眼大嘴独臂侠,红色跟绿色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两套的配色完全不一样,早知道不问你,不认真看就算了,语气还这么酸。”李曦纯没好气,选了红色那套玩偶到收银台结账。
“我哪里酸了?”王煦初跟在她身后,“换个色吧,绿的好看,绿色适合他,这个红的让给我吧,我也买。”
“你怎么跟张小庭争呢?还说绿色适合他,明显居心不良。”
“我陪逛陪买,还要帮你给别的男人挑色挑礼物。”王煦初怨,“我现在连给自己买份礼物也不可以?”
“没说不可以,但你不能挑这份。”好端端的,李曦纯不明白他为何急眼了,“你和张小庭选一样的东西算怎么回事?要是他以为我是敷衍随便买的怎么办?”
“如果你也给我买,我能跟他选一样的吗?”
心思宣之于口,也不知是一时口快还是刻意说穿,反正某人小题大做的目的达到了,李曦纯站在原地愣了几秒。
最后支吾着告诉他,“你的那份,我已经买了。”
兵不厌诈,战术再拙劣寒碜,对方甘愿投降,便是胜利。
短短一句话似乎隐藏了许多深意,何时买的,买了什么,区别于家人朋友的礼物,是否也有区别于手信的含义?
心情从多云骤转晴天,王煦初拿过她手里的玩偶,“那这份我来付吧,当是我俩一起送的。”
李曦纯随他。
满载而归离开古城,闲适的下午,二人开车环海兜风,湛蓝的海,清爽的风,李曦纯听着车载DJ音乐小声哼歌。
一路走走停停到处拍照,时间拉得无限长,从午后到黄昏,余晖顽皮,把云朵与海面染成鲜亮的橘色。
最后李曦纯玩累了,在车里睡着了。
再睁眼,车子停靠在路边,王煦初不在驾驶位上。
她揉着眼睛四处张望寻人,发现车尾箱不知何时打开了,摸索手机正要打电话,车后隐约传来王煦初的声音,“谢了乐哥。”
“谢什么,你送我那么多东西,我回礼难道不应该吗,下次来记得跟我说,哥们免费招待。”
“好,那我先走了,我女朋友还在车上呢,免得她醒来找不到人。”
女朋友?李曦纯脑子一片混乱,这说的是她吗?自己什么时候名花有主了?
“你这臭小子临走还要撒一波狗粮,哎快去吧,哥闻不得你的恋爱酸臭味。”
余光瞄见王煦初关上车尾箱,走上前准备打开车门,李曦纯眼睛一闭马上装睡。
妈啊,太吓人了,她什么也没听见。
关门的声音刻意放轻,王煦初上车后看了她一眼,见她朝车窗方向侧着脸,又下车走到后座去。
李曦纯紧闭眼睛听动静,正疑惑他要做什么,副驾驶的车门打开了。
夕光刺眼,她下意识皱眉,眼睛眯起,再也无法装睡。
彼此相距不到半米,睁眼时,王煦初正倾弯着身,一手撑着座椅后背,一手拿着一个小抱枕。
二人目光骤然相对,晚霞的光停落在彼此的眉睫,洇出一片棕色的残影,王煦初的臂弯支横在她的肩侧,姿势透着浓重的暧昧。
李曦纯心虚,视线游离闪躲,从他高挺的鼻梁,最终辗转到咫尺的唇上。
思绪骤然轰鸣,无形的气息缠绕鼻尖,耳边仿佛只剩下那一句‘女朋友’。
一声又一声,如山间的余音,清晰荡在心头。
李曦纯面上升起淡淡的红晕。
心跳如雷。
“抱歉,吵醒你了。”
始料不及她会醒,王煦初神情从讶然到温柔,短短一瞬转换,他的眼尾微微弯起,写满了柔情,压着音量说得小声,“怕你难受,想帮你垫上头枕。”
“没关系。”李曦纯勉力调顺呼吸,接过他手里的抱枕,“我不困了。”
王煦初嗯了声,随手撩起贴在她脸颊上的碎发,才关上副驾驶的车门。
玻璃车窗透射落日的影,皮肤上的触感久久不散,李曦纯搂紧手里的抱枕,口干舌燥。
双颊比窗外的夕霞还要红。
回民宿前先到驿站邮寄特产,王煦初给乐哥送去不少菇类干货,乐哥回送了两箱当地水果和酒酿,水果是生鲜类,邮寄容易挤压,王煦初提议晚上在民宿点外卖,好顺便消灭乐哥送的水果。
李曦纯点头同意,逛了一天她也累了,巴不得好好躺着。
“我都不敢想象网上那些特|种|兵|citywalk有多累。”
“那种属于有计划地走,不像我们到处乱逛。”
王煦初嘴上应着她的话,手里忙碌着整理行李,订的是明天早上十点的回程票,时间仓促,他利用等待外卖的时间动手整理。
旅游搭子如此勤奋,李曦纯见状不好闲坐,也开始动手收拾。
收拾到一半头疼了,今天买了不少东西,她的行李箱容量小,装不下。
“王煦初,你的行李箱还有位置吗?”怎么也弄不出空位,李曦纯求助王煦初。
“有位置。”王煦初敲门走进她的房间,扫了一眼她桌子上的杂物,“你要放什么?”
“我妈的帽子我塞不下了,还有在跳蚤市场买的眼镜也放你那儿吧……”李曦纯拿起好几个礼品袋塞他手里,东西腾出空位,放在角落处的万花筒礼盒没了遮挡,就这样映进眼帘。
那是她给王煦初买的礼物。
现在送出去,似乎顺理成章。
“那什么,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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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这个……”李曦纯把万花筒也一并递给他,“这个不用还我了,你拿着吧。”
“这是什么?”王煦初疑惑接过,看了一眼手中花纹繁杂的礼品袋,“今天买的吗?”
“不是,那天随手买的。”声音透着明显的不自然,李曦纯抱起脚边的李十三转身往房间外走,“买给你的。”
留下的背影藏了全屏的害羞,王煦初目光追随着那道身影,闻言一瞬诧然,随即笑了。
笑弯了眼,笑扬了眉,右边脸颊绽开浅得几可不见的小酒窝,明若灿星。
她在害羞,他也是。
尽管知道她给自己买了礼物,但真正收到时的心情似乎截然不同,王煦初勉力压住汹涌的欢喜,“我可以现在拆吗?”
两人隔着内外一堵墙,声波掺夹着无形的暧昧,李曦纯一下又一下地抚着李十三圆圆的猫脑袋,“拆吧。”
长形的木质盒子,打开后,一张明信片先映入眼帘,他拿起来左右翻看,没有留言。
再看盒内,是一个三棱柱形的万花筒。
玻璃材质,手感冰凉,筒身的花纹图案精致,泛着星点般的细光。他拿起万花筒,单闭上左眼,繁杂的世界尽数呈现。
美轮美奂。
一想到这是李曦纯精心挑选的礼物,王煦初心底雀跃,嘴边的笑意止也止不住。
终于乐够了,他仔细把礼物收好走到房门前,对着倚在墙边的李曦纯说得认真,“谢谢,我很喜欢。”
对方郑重,连嗓音也变了调,李曦纯更羞了,下巴不由去蹭小猫软软的耳朵,腼腆着声发出一个浅浅的鼻音,“你喜欢就好。”
两人对站着,距离极近,几乎只隔分寸,李曦纯羞得不敢抬头,脚尖突然被踢了一下。
轻浅的触碰分明带着试探,这人不安分,鞋尖碰着她的鞋尖不放了。
明显是故意的,起初她羞红了脸,不抬头,谁料这人又碰了一下,李曦纯没好气抬眸睨他。
王煦初不躲不避,凝神专注回视她的目光。
交汇的视线摩擦出心照不宣的电流碎屑,气息相缠,王煦初的瞳孔蓦然变成梦幻的万花筒,如被磁石无形牵引,她渐陷其中,面红耳赤。
四周如此安静,徒留下彼此的呼吸与心跳。
偏他收放自如极擅掌控,一霎垂眸遮挡住满目的贪婪,还刻意扬了扬手里的明信片,“明信片怎么是空白的?什么也没写。”
如梦初醒,李曦纯低头,看到明信片才想起这事。
“是店长送的,我没打算寄,你留着吧。”
“不留,上面没你的字,今天你给张小庭买礼物,好歹也留了纸条写了祝福。”
又提张小庭,李曦纯怕极他怨妇般的语气,“那我现在补上吧。”
说着去找笔,在明信片上写下‘祝永远开心快乐’。
王煦初在旁边看着,“祝谁永远开心快乐?”
只好又在左上角补充:‘TO 王煦初’。
“谁祝王煦初永远开心快乐?”
“你真是。”李曦纯没好气,留下自己的署名。
李曦纯。
字体清隽端正,两个名字对角而望。
王煦初接过李曦纯递来的明信片,看着她的眸浅笑,“王煦初也祝李曦纯永远开心快乐。”
53. 岁月不留情面
外卖很快到了,王煦初下楼取外卖,回来时说今晚可能有流星。
“流星?”李曦纯往露台望了一眼,发现今夜的天空确实比往日幽黑,无云无雾格外清亮,她没见过流星,不由期待,“机会难得,不如我们搬到露台上吃?”
即兴的想法得到积极的回应,王煦初开了乐哥送的桂花酒酿,特制的玻璃酒瓶打开时,酒味香醇扑鼻,配上美味的当地小吃,别提一番滋味。
“干杯。”
李曦纯笑嘻嘻朝王煦初举起小酒瓶。
王煦初嘴角含笑,与她碰杯。
玻璃瓶相碰,荡开‘叮’的一声,悦耳清脆。
“好喝。”李曦纯尝了一口,“这味道比那天在店里的更好喝,你快尝尝。”
王煦初品了一口,果然清甜,甘味回香。
民宿楼里外灯光通明,李曦纯房间外的露台上是玻璃顶棚,顶棚下挂满了光钎串灯,她把灯全打开,流苏状垂下的光钎灯条随晚风轻轻摇曳,黄色灯光洒落一地,如星屑般染亮了地面的花砖。
手里的烤饵块香脆,李曦纯抱着猫儿子躺在摇椅上,“这叫什么,巴适得很!”
王煦初正在切水果,闻言被逗笑。
“你就说是不是。”李曦纯也跟着笑,继续模仿着川渝地区的腔调。
“是,说得很对。”王煦初随手用签子叉起一颗蜘蛛果递给她。
李曦纯一手抱着猫一手拿着饵块,手里不得空,也没在意,坐直身张口吃了。
动作无比自然,王煦初看着空了的竹签微微一愣,而李曦纯似乎还没反应过来,边吃还边点头夸‘好吃,脆脆甜甜的’。
心里窃喜,王煦初若无其事再给她喂了一颗。
这次李曦纯回过神来了,倾身时一顿,意识到什么时连忙坐直身。
难为情地抿了抿唇,抬眸间对上某人似笑非笑的表情。
不是第一次吃他喂来的东西了,如今仍觉得害羞,李曦纯装作没看见,伸手去拿竹签。
“就这么吃吧。”王煦初不让她拿,“你手里还拿着竹签,一起拿很容易戳到眼睛。”
“哪有这么容易戳到……”李曦纯嘴上小小声嘟囔,“还是不吃了。”
王煦初唇角微挑,喂到她嘴边,“又不是第一次喂。”
不害臊,李曦纯羞着脸没好气瞪他,结果怀里的李十三先投降“喵”了一声。
如此氛围下,这一声猫叫莫名好玩,猫也配合,偏偏只有她忸怩,李曦纯见他偷忍着笑,索性大大方方张嘴吃了。
小果子甜甜的,脆脆的,咬开后微酸的汁水在嘴里溅出,刺激着味蕾。
舌尖无故发痒,也不知该怪小果子太甜,还是该怪王煦初刻意撩惹。
流星久久不来,夜空反倒越发清澄,李曦纯惊叹南部小城璀璨的晚星。
“居然能看到这么多星星。”
粤城的天空喧嚣,她难得见如此宁静的夜。
风也温柔,懒洋洋的。
李十三下楼去了,刚才菌菇娘子来找它玩,猫儿子有同伴不认娘,脚底抹油溜得老快。
老母亲心里酸楚且欣慰,她的好大儿虽有心无力,但仍不卑不亢勇敢面对,如此精神属实可嘉。
“我一直没问,李十三几岁了?”
“快三岁了。”李曦纯掰手指数年头,“我在以前的公司捡的,那会儿它才一丁点大,应该是刚出生不久。”
“以前的公司?你上过班?”
“嗯,在我继父公司上过半年的班。”
兴许是喝了酒,李曦纯无所谓与王煦初聊起工作的事,“大学毕业后,我妈做主把我安排进继父的公司当行政。”
“后来为什么辞职,不喜欢这份工作吗?”
“说不上喜欢或不喜欢,工作挺清闲的,工作内容也很简单。”
李曦纯神色闪过一抹无奈,“说是行政,其实就是打杂,我继父不管事,公司交给他大儿子管理,可他的儿子,就是我继兄,怕我仗着我妈的关系上位。”
“同事们看他的态度办事,对我总是爱搭不理的,时间长了很压抑,我自己熬不住,便辞职了。”
王煦初安静地听着,眉头紧蹙。
“其实我无法理解他对我的忌惮,他讨厌我,我也讨厌他,李昕也讨厌他。”李曦纯抿了一口酒,“我继父对我妈很好,他挑拨不了两人的关系,转头欺负我们姐妹俩。”
“他怎么欺负你?”
“简直罄竹难书!”
聊起这个话题,就像泄洪崩塌的堤坝,李曦纯灌了自己一大口酒,言语无比激动,“这个人的恶劣行径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而且他不是明面为难你的那种欺负,他是阴险小人做派,你懂我的意思吗,就是暗地里的反派!搅弄风云的男三号!真正的大BOSS!”
王煦初愕然,对上她怒目圆瞪的表情,不敢不点头。
“以前他没少在我妈面前阴阳怪气,经常拿我们和别的富家小姐比,我妈爱面子,也跟着挑剔我俩。”
“李昕年纪小不愿听,闹着要搬出继父家,可我外公留下的房子拆迁没了,我和李昕只能住进继父名下的小公寓。”
“搬走后总算消停了一段日子,直到我毕业工作,那阴险小人又开始使绊子了,有一次谈生意,他故意让我给客户陪|酒,恶心透了!”
李曦纯越说越气,“我察觉到不对劲马上借口去洗手间跑了,事后他还把责任推到我身上,说要不是我,生意不会丢。”
“这事你妈知道吗?”王煦初满脸严肃。
“没跟她说,那阵子我妈和继父旅游去了。”李曦纯泄气,“不构成实质伤害没办法报警,而且他还是我继父儿子,闹不起来。”
“因为这件事我很快辞职搬家,之前我和李昕住继父的公寓,寄人篱下受了委屈也不敢说,现在租房远离那家姓林的,反倒自在。”
王煦初勉力平缓神色,握紧她的手,“小曦魔女受苦了。”
微凉的掌心浇熄了她的怒怨,李曦纯抿了一下唇,语气不自觉放轻,“也没那么夸张,我继父有钱,这些年有他的帮补,过得还算不错。”
“证明你运气好。”王煦初说得认真,“也证明我运气好,要不是你搬了家,我到现在还找不到你。”
巧合背后远远不止这点偶然的运气,王煦初愿意把功劳全归于幸运。
“东绕西绕也能绕到这上面去。”李曦纯羞着脸拍开他的手,又开了一瓶酒酿,越喝越甜,咕噜一下喝了小半瓶,“你呢,为什么会学烘培,我记得你以前不爱吃甜点。”
“我?”王煦初看着她,似在思考又像在回忆,“大概是太累了,想尝试不一样的路。”
李曦纯眼神流露不解。
“毕业后为了赚钱,我把自己弄得很忙,经常熬夜加班,还因此住过一次院,后来发现不能再这样下去,就辞职旅行了。”
“李昕说你以前当过旅游博主。”李曦纯想起了什么,“是从那时候开始做自媒体吗?”
“嗯,是陈照先做的,他媳妇娘家是海鲜养殖户,他每天都直播宣传,辞职后我去找他,不小心入镜,流量倍涨,他就怂恿我去做了。”
“哼,臭美。”
王煦初笑了笑,“其实到处旅行也挺累的,而且依赖平台流量,收入不稳定,没办法长期发展,刚好陈照提议合伙创办‘Thirteen’,我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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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就是你看到的,‘Thirteen’业绩不错,我来到粤城开了一家新的‘Thirteen’。”
李曦纯满脸羡慕,“副班长还是那么厉害呢。”
“是陈照厉害。”副班长难得谦虚,“他很擅长利用风口,大多的咖啡店只着重情怀氛围,但‘Thirteen’是在传统咖啡店的经营模式下,结合线上自媒体多方宣传,运作模式更广。”
“无论是甜点还是饮料,‘Thirteen’的上新追求快而精准,尤其季节限定类新品,上架前一周,限号限量,联合找准关联博主全网营销噱头,争取曝光和话题。”
“同时支持后续的返场体验,一套下来几乎能保证热度的覆盖,要是碰上节假日,流量更大,除此之外,陈照很注重打造店铺专属IP。”
“联名各大品牌合作文创周边、鼓励衍生二创、办各种限定自助或节庆活动,他还会协助店员创建个人标签增加粉丝的数量和黏度,他总能想到奇奇怪怪的点子。”
庞大的营销手段让李曦纯竖起大拇指,“不明觉厉。”
“你也很厉害。”被恭维的王老板心情极好,“一个人管理网店,选品进货、维本定价、运营推广,还有快递售后,很了不起。”
“我有什么了不起的,一个小网店,赚的还没你们零头多。”
李曦纯沮丧,“现在电商平台上的服装类目饱和,规则多变,我不弄直播,全靠回头客支撑,没有新客源,都快揭不开锅了。”
“我妈总说我整天窝在家里守着一只臭猫,钢镚没赚几个,年龄白长日子白活了。”
现实摆在眼前,无力反驳最让人苦闷,李曦纯灌了一大口酒,“怎么我和你的差距就这么大呢,以前念书成绩比不上你,现在工作了,还是比不上你。”
“啧,越看你越不顺眼了。”
最后一句堪比补刀,王煦初紧张挑眉,“这种事不能一概而论,请李老板把事业和感情理智分开。”
李老板分不开,幽怨着眼瞪他。
瞪着瞪着先叹气了,酒入了喉,扰乱了理智,她脸颊泛起红晕,呆望着天空出神。
“其实我也很害怕,害怕自己年龄白长,日子白活。”
岁月不留情面,无声无色过得飞快,一眨眼,毕业了,再眨眼,年龄上的十位数增加了一。
匆匆十年川流不息,真就像眨眼般轻易。
什么时候多了惶恐?是第一次被催婚,还是第一次被路过的小朋友喊阿姨?
忘了,好像都不是,年龄危机潜移默化,没有具象,它像顽皮的孩童隐匿暗处,不时跳出来吓唬胆小怯懦的自己。
“王煦初,你想过自己三十岁的样子吗?”
话语很轻,浅浅的,像卡顿的八音盒,嘀嗒着声一截一节问出声,语调缓慢。
王煦初如实回答,“没有。”
他从不假设没有李曦纯的日子。
“我想过。”
借着酒意,李曦纯细细畅想未来,“三十岁的我,可能会留长头发,烫成熟的法式卷,也可能剪了很短很短的头发,说不定会剃寸头。”
“那时候,我应该习惯穿高跟鞋了,不像现在,每天都穿T恤长裤,不仅外表,我希望我的事业也能变得更好,生活更加自由。”
“整个人都是松弛的,充盈的。”
“做想做的事,见想见的人,看想看的风景,可能偶尔会偷懒,但无伤大雅,不必担心情绪突然崩溃,也不再在意别人的目光,每天都很满足很快乐。”
王煦初安静地听着、看着。
光钎灯的亮光密密闪烁,如漫天点点繁星,倾洒在她酡红的侧脸上。
更美了。
54. 成熟的成年人应该…… 把‘Thirt……
桂花酒酿的度数不高,但后劲足,喝多喝急了容易头晕,酒劲上来了,李曦纯难受地捶了捶额头,嘀咕着早知道不贪杯。
见她难受,王煦初收了酒瓶不让她喝,李曦纯只好捧起水果解馋。
草莓比想象中要甜,没由来惊喜,一连吃了好几个,“草莓好甜,真好吃,你快尝尝,一点也不酸,是乐哥自家种的?”
“大概是吧,他的民宿旁有个果园。”
李曦纯看着手里的草莓,“其实仔细想想,刚才我说的三十岁幻想一点也不实际。”
王煦初等待她的下文。
“过去二十多年没能达成的目标,剩下不到两年就达成了?”这种妄言无论怎么想都不可能,李曦纯抬头望天,“而且我能断言,三十岁的我依旧不习惯穿高跟鞋。”
“也留不了长头发。”
“为什么?”
“因为我不爱吹头发。”李曦纯一本正经十分苦恼,“我讨厌吹风筒在耳边的呼呼声。”
王煦初一下子被逗乐,“就因为你不喜欢吹头发?”
“对!”李曦纯严肃,酒劲不减反增,她有些迷糊,郑重地点头。
这幅模样透着无厘头的可爱与倔强,王煦初看得心痒,没忍住伸手捏她的脸,被李曦纯没好气拍开了,她幽幽着声,“我果然还是那个毫无长进的废物。”
动作一顿,王煦初听见她说,“吃到好吃的草莓就大惊小怪,有人愿意听自己抱怨就一个劲地说,成熟的成年人不应该是这样的。”
骤然怔愣,不由顺着她的话问,“那应该是怎么样的?”
“应该……处事不惊。”李曦纯歪着头认真想,“很淡定,很从容,对,云淡风轻,像你这样面面俱到,说话做事情都很稳妥,很出色,很有‘大人’的风范。”
醉话下的言语带着羡慕,她深知自己无法成为这样的人。
“李曦纯……”
王煦初心里黯沉,往日伶俐的口齿此刻竟哑了火,左右思虑下只能道出单薄的言语,“成年人的成熟有很多种,你也很好。”
“我当然很好呀。”
“我只是……有一点羡慕你。”
“一点,就那么一点点而已,一毫米,不,零点零零一米。”
李曦纯眯着眼摆出一个夸张的手势,样子醉醺醺的。
不禁宠溺失笑,一毫米和零点零零一米难道不是相同的长度吗?
可李曦纯晕乎着,没察觉自己说了什么傻话,又摆出一副忿忿不平的样子,“等等!只有我羡慕你也太不公平了,王煦初,你快说你也羡慕我。”
“我该羡慕你什么?”
“你羡慕我的地方可多了,像我这么幸运的人你去哪儿找呀?你看我,身体倍儿棒,不怕冷也不近视,无忧无虑,而且不用养家,我妈比我还有钱。”
王煦初噗哧笑出了声。
李曦纯也跟着他傻愣愣地笑,“这么一说,我觉得自己又能行了,说不定三十岁的我,比想象中的还要厉害。”
“厉害到别人看见我都会说,李曦纯你有什么好横的,不就是长得漂亮还有几个臭钱吗!”
“妈啊,我这就当漂亮小富婆了?我怎么这么厉害,我也太牛太了不起了吧,我好爱我自己啊。”
醉鬼胡言乱语,越说越自恋,王煦初心窝暖得发烫,牵过她的手紧紧握住,“你当然厉害,你最厉害了,李曦纯又漂亮又有钱,比谁都了不起。”
这次李曦纯没有挣开他的手,依旧笑着,她的眼白泛着浅浅的樱粉,连呼出的气息也是桂花酒酿的味儿,熏得人神智不清。
王煦初看得心痒,轻挠她的掌心。
惹得李曦纯忍不住又笑,“那你呢,你的三十岁会是什么样的?和现在一样吗?”
“可能一样吧。”
“不要模棱两可的‘可能’,要充分展开想象,假设未来的生活和事业,王老板,你有把‘Thirteen’发展成世界五百强的决心吗?”
王老板挑眉,他何德何能?
“没有。”
“真没大志。”
“我是实事求是。”
“想象嘛,想象不必实事求是,主打一个天马行空胡说八道。”李曦纯孜孜循教,“咱们继续,你计划几岁退休?”
“……”
这个话题过于遥远,李曦纯问出口后自己也笑了。
“好吧,我们实事求是。”李曦纯又问,“如果没有在粤城遇见我,你会怎么样?”
王煦初从未想过李曦纯缺席的三十岁,但偶尔会幻想找到李曦纯后的日子。
这些年他和李曦纯一样,被高三的自己困囿,始终走不出来,不得不用‘如果’来构思结局。
如果找到李曦纯,会对她说什么话,会和她做什么事,如果她在自己身边,如果她还没忘记自己……
然而时间无比残酷,十年,三千多天,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太突然了,她的离开就像断了电的红绿灯,猝不及防连片伤害,留下满地的混乱狼藉,偏偏无从追责,只能停下脚步,徒劳面对无法读秒的恐惧。
他就这样被定在了原地,再也无法前进。刚开始不适应这个变化,时刻幻想重新通电亮灯,幻想她在某一天回来,可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红绿灯失灵的线路不再搭载,那道身影亦从未出现。
‘失去’一词何其沉重,他不断打听,又不断失望,周而复始无能为力,从锥心到麻木,再从麻木到怨恨,他怨过她,也恨过她,后来怨自己,恨自己,怨自己固执,恨自己不死心。
痛苦日渐囤积,终于在心间溢满,也终于意识到,她走了,她离开了,她不见了,甚至可能永远都不再出现。
钝刀子捅心,一年就是一寸,寸寸刺进心脏,猛一下抽出,痛得难以呼吸,太漫长了,太可怕了,尤其是无希望的苦等。
他真的,想她想得快要疯了。
如何敢往下想,如果没有在粤城遇见李曦纯……
“李曦纯,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
他眸中泛泪,压抑着声。
夜空月色孤寂,酒浓意醉,李曦纯眼尾洇开一抹脂红,她脑子迷糊昏沉,不解他的情绪,“害怕什么?”
“害怕找不到你,害怕你不再出现。”
回忆过于干涩,苦楚尾随岁月,在无数个寂夜纠缠萦绕,真真切切落在彼此的耳畔。
风细柔,撩起鬓间的碎发,远方的涛浪引|诱着启明灯,‘害怕’二字的缱绻含义却落了空,喝醉了的李曦纯怔凝着他的眼眸,似乎听不懂他的话,视线扑溯,失了焦距。
从不敢强求她的回应与喜欢,他等着,他只需耐心地等着,三十岁的李曦纯是厉害的李曦纯,三十岁的王煦初也会是厉害的王煦初。
牢牢握紧她的手,一遍又一遍感受她手心带来的温度,“李曦纯,我的三十岁没有如果,因为我找到你了。”
“我不必羡慕你的幸运,我也很幸运。”
眸光隐埋着泪,王煦初哑声,“李曦纯,幸好你回来了……”
“你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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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曦纯轻声打断他的话。
她眨了眨眼,睑睫半阖说得天真,“王煦初,你的眼睛藏了星星。”
顷刻间有什么东西在胸膛炸开,理不清这句话的含义,只知道血液骤然沸腾,灵魂一瞬骚动,剧烈奏响乐章,王煦初双唇微颤,垂眸注视她的脸。
她长得好看,一直都很好看,五官精致脸容净白,粉色的发尾贴着下巴和颈脖,遮住了针织毛衣宽松的领口。
如受蛊惑,他俯身向她靠近,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彼此鼻尖不到一寸之距,呼吸交缠,皮肤下的毛细血管膨胀着,如盛燃的絮棉,火苗漫开,烧不尽遍身的情念。
空气发酵燥热,她没躲,眉目间堆叠起层层茫然,与他视线相接。
他看得清楚,那双晶亮的黑眸幻化成碎裂的玻璃球,缝隙处折射出水钻般的光,她黑睫微颤,嫣红的眼尾掀起一层细薄的长褶,显得懵懂无辜。
喷扑的鼻息撩得人纷扰心痒,王煦初浑身滚烫,喉咙呐喊着,教唆着,吆喝着,觉得自己快疯了,偏不敢往前一步,只能无措地圈环着她的腰。
柔软的毛衣面料扫挠着掌心,如被小猫软软的爪子按揉,她的体温隔着一层布料隐隐传来,也是烫得炙手。
“李……”
喉结滚动,刚发出的音节还未完整,李曦纯忽而微仰起头,鼻尖碰了碰他的鼻尖。
很轻很浅,却像晴天惊雷,猛地一下劈落在枯涸的广袤沙漠。
王煦初疯了,然而不等他有所动作,李曦纯的唇先贴上他的唇。
是湿润的,柔软的,温热的,带着桂花的香气与草莓的甜腻,疯狂的理由足够充分,他的理智灌满泥浆,不管不顾。
是李曦纯先招惹他,是李曦纯先撩拨他,他抚上她的脸,用力吮吸她的唇心,没有名分的亲密,生怕她不认账,在嘴角深深烙下印记。
传来一声轻浅且不满的嘤咛。
怀里人肩膀单薄,他把她搂得紧紧的,牢锢住她的腰,不让她逃。
口腔滚热,连舌尖也叫嚣着急切,他不愿停,沿着唇寻觅更深处的柔软与温热,牙齿痒,心胸痒,身体各处都是满足愉悦的酥麻,只恨不得就此陷沦,与她万劫不复。
拉扯起的透明银丝尽诉旖旎,沉溺交缠间,回荡的暗涌伴随贪|欲摇摇欲坠,血液燃了火,他奢盼更多,无法遏制,力度不自觉加重。
“唔……”
李曦纯被吻痛,呜咽着偏过脸,躲开他的唇。
阳台的灯光映照出二人紧贴的身影,黑色的剪影清晰地投射在白墙上,氤氲涌动着若有若无的热流,李曦纯下巴抵着他的肩,神色一片迷离,她的唇边湿润,余留下方才殷红的咬痕。
是他的杰作。
情动如漫天银河,零碎明灭,早已越了线,他不悔不惧,指腹揉进她的发里,细细凝看她的脸,她的眼,她的唇。
眸光虚化,深得见不着底。
“李曦纯……”
闷抑的嗓音沙哑,王煦初俯身,鼻间热气徘徊,幽缠在李曦纯的脖子上,她嫌痒,埋首在他颈侧蹭了蹭。
喉结被触碰,酥痒得更厉害,沾染了情|欲的气息,呼吸放肆急促,他表情隐忍,勉力克制着把她搂得更紧,“别蹭了。”
二人紧靠着,他炽热的掌心拢着那曼妙的身体曲线,李曦纯被抱得难受,蹙起眉小小声嘟囔了一声,缩着身扭动腰肢,终于寻到最舒适的姿势。
“困……”
最后也没看到流星,她在王煦初怀里睡着了。
55. 再喝酒她就是狗
第二天醒来时,李曦纯头疼欲裂。
不仅因为宿醉,还因为被亲的事。
才早上八点不到,她甚少早醒,呆滞地看着房间天花板,记忆慢慢回笼,脑内一点点拼凑出昨晚发生过的事。
“啊啊啊!这狗屁的记忆力,怎么该记住的没记住,不该记住的全记住了!”
李曦纯又羞又悔,整个人缩在被窝里打滚叫嚷,只恨不得把自己嚷成傻子。
“冷静!李曦纯!冷静!!必须要冷静!又不是天塌了,来深呼吸,再呼吸,冷静!”
她连连深呼吸,身上穿的是昨天的衣服,看来王煦初把她放到床上就走了,算那臭小子有点良知,要是敢趁人之危,她绝对宰了他。
可现在该怎么办,摆明是她先亲的,是她主动,她怎么就干出这种事来了,酒劲上头了不会扇自己两巴掌吗!逮着个男人就亲,李曦纯!你不守妇道!
李曦纯抱着被子把自己卷成李麻花。
“算了!一不做二不休,打死不承认就是了!”
一番懊恼后,李曦纯坐直身认真分析当下局势,“反正王煦初也亲我了,这不就扯平了吗?而且当时的情形明显是我更吃亏!”
“对,没错,我喝醉了,我是无辜的,我么都不知道,骂我渣女也不知道,总之就是不承认!李曦纯你真是太聪明了,你怎能这么聪明,就这样愉快地决定吧!”
李大聪明嘴上喋喋不休起床洗漱,结果一看到卫生间的镜子,又开始嗷嗷叫唤了,“我的嘴怎么被咬成这样了!”
李曦纯捂住嘴角的咬印呜咽,果然还是把王煦初宰了吧。
“李曦纯。”
敲门声响起,王煦初上门送人头,李曦纯又慌了。
现在才几点,这臭老王怎么起这么早?李曦纯在风中凌乱,在‘开门’与‘不开门’的选择之间一溜烟钻回被窝装睡。
再次为自己的聪明才智狠狠点赞!
“李曦纯,你还没起吗?”敲门声再次响起,“等会儿要去机场,再不起就来不及了。”
要疯,她完全忘了今天回家的事。
“起了起了,我起床了。”李曦纯飞快扒拉好睡乱的头发,下床开门。
拧开门把手的前一秒,才暗骂自己输了。
她为什么要整理头发!她以前可不会在王煦初面前顾虑形象!
开门后的对视流窜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王煦初似乎比她还要紧张,腼腆着脸轻咳了声,“早餐,你想吃什么?”
耳根霎时烧红,李曦纯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听见他的声音,便想起昨晚他在耳边轻唤自己的名字,像余波荡漾的贝壳回音,挠得耳朵滚烫发痒。
“都行,你定吧。”
实在羞得厉害,李曦纯眼神闪躲不敢抬头看他,手攀着门框一下又一下地抠挠着,本决定装作忘记不承认,现在她的反应简直是自打嘴巴。
她就知道自己的演技上不了台面。
“李曦纯,昨晚……”
“我先去洗漱了!”生怕他说出什么羞人的话来,李曦纯急忙打断,反手就要把门关上。
却被王煦初拦住了。
好吧,不仅演技,她连力气也上不了台面。
“怎么了?”
佯装镇定的模样破绽百出,王煦初紧盯着她唇上的印痕,“李曦纯,是你自己说的,喜欢一个人为什么不大胆一点,遮遮掩掩算什么?”
李曦纯倏然一愣。
“昨晚的事,我知道你还记得,你心虚的时候不敢看人,手上的小动作也多。”
果然是臭狐狸,这下是真的藏不住了,李曦纯臊得咬唇,脚指头在灰太狼棉拖里蜷成一团。
“李曦纯,别抵赖,也想别逃。”
王煦初牵过她的手,“昨晚你还能扯醉酒的借口,现在你酒醒了,先想到的是装忘记,证明你心里是接受的,你不排斥我。”
“这可不一定啊!”臭狐狸诡计多端,李曦纯二话不说先反驳,“单方面辩证,辨题结论不成立!”
“你别给我下套,我只是睡懵了,还没回过神,说不定等会儿就揍你一顿。”
说着还凶巴巴扬起拳。
可惜拳头并不奏效,王煦初面容宠溺随她狡辩,“嗯,那我等你回神。”
“忸怩没关系,害羞也没关系,只要你承认,什么态度我都依你。”
十指如被磁石牵引,紧紧交握不留缝隙,王煦初语气带着讨好般的哀求,“你不知道,我高兴得快疯了,一整晚都睡不着,我不会因为昨晚的事强迫你和我在一起,只要你别不当一回事。”
“李曦纯,你要好好记住,不许忘。”
当天下午,两人回到了粤城。
网约车在‘Thirteen’前停下,李昕早已在楼道门前等候,见李曦纯抱着猫包下车,一把扑过来将人抱住,“姐!你终于回来了,带好吃的了吗?”
“带了带了,满满一箱子够你吃了。”
王煦初从后备箱拿出李曦纯的行李箱,“箱子重,我帮你搬上去吧。”
“不用。”李昕在身边,李曦纯不敢表现出一丝异样,“我自己能行,司机还等着你呢,你快上车吧。”
“那你放在我行李箱里的东西,我明天给你送来?”
“别,不用特意送过来,太麻烦了,等‘Thirteen’营业你再顺道拿来吧。”
李曦纯勉力藏抑住羞意又催他上车,“好了你快走吧,我也要上去了,太累了,再见。”
王煦初失望,他想牵她的手,想把她搂进怀里,可马路人来人往,李昕也在,李曦纯明显在顾忌什么,无奈叹气,“行吧,微信上聊。”
李曦纯胡乱挥了挥手,拎上行李箱挽着李昕走了。
“姐,你是什么情况,怎么走得这么急?”李昕关上楼道门,“做贼心虚?”
“胡说什么呢。”
“那你的嘴唇是怎么回事,这么大一块红印给谁看呢,解释!”
她哪敢解释,李曦纯抿住唇快步上楼,“不小心摔了一跤磕到了,哎呀别问了,我又累又困,你来搬行李箱。”
“你猜我信吗?李曦纯!给老娘站住!”
回到家,李曦纯踢掉鞋子瘫坐在沙发上,“还是家里好。”
“箱子塞得真满。”李昕打开她的行李箱找吃的,“刚才老王说你还有东西在他那儿,是什么东西?”
“给妈妈和林叔买的礼物。”
“那你怎么不拿回来?明天跟妈吃饭刚好可以送出去啊。”
“什么时候和妈妈约了饭?我怎么不知道?”
“妈昨晚在群里说的。”
昨晚……李曦纯一把捞过手边的抱枕捂住脸。
再喝酒她就是狗!
第二天,李曦纯在微信找王煦初。
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在微信找楼下老王,李曦纯盯着王煦初的头像,犹豫先发表情包,还是直接发‘在吗’。
“姐,你好了吗?妈说她和林叔准备出门了。”
“马上!”
李曦纯按下语音通话。
‘嘟’声传进耳膜,她盯着语音通话的界面,猛一下恍过神来,李曦纯你在干什么!?
急忙把电话挂断了。
脑子乱糟糟的像捆了一团乱麻,李曦纯趴在床边狂挠头发。
李曦纯,你清醒一点!
不到半分钟王煦初回拨语音电话,李曦纯拒接,打字回复:[你现在在家吗?]
对面秒回:[在,怎么了?]
李曦纯:[我想把我妈的礼物拿回来,你现在方便吗?我等会儿出门,顺便过去拿。]
王煦初:[方便,我给你发定位。]
李曦纯:[好,谢谢。]
王煦初发来一个问号。
你瞧你瞧,不光她自己,连楼下老王也察觉到她的不对劲。
定位发过来了,在邻街小区,离她家很近,走路大概十分钟。
姐妹俩扫了共享自行车出发,外来自行车不能进小区,李昕盯着高高的公寓楼,“在哪栋哪户啊?姐,我在这儿等你吧,我懒得走路。”
李曦纯只好自己进去了。
楼层数好找,就是小区大,她不认识路绕了好几个圈,刚搭上电梯,王煦初的电话打来了。
“能找到路吗?”
“找到了,正在上楼。”李曦纯盯着电梯往上的数字,“快到了。”
“好。”
这一声‘好’与电梯到达的提示音先后响起,‘叮’的一声,电梯到了,站在电梯外的身影随着两侧打开的电梯门徐徐映入眼帘。
一声短促的轻笑在话筒里外同时扬起,浅荡在耳畔。
眼前的王煦初一身灰色运动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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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套装,正站在电梯口等着她。
“出来呀。”见她不动,王煦初上前牵住她的手,手机响起回音,两人才想起通话还没挂线。
收起手机,李曦纯跟着他走出电梯,他今天没有刻意打理头发,也没有戴隐形眼镜,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衬得他更像大学生了。
“小曦姐姐,你的眼神让我很紧张。”
王煦初坏笑着,轻捏了一下她的掌心,“你要是喜欢这一型,以后我每天都这么穿。”
调侃没差点让李曦纯破防,羞着脸瞪他,“不害臊,我的东西呢?”
“在屋里,进来吧。”
“我不进去了,换鞋也麻烦,你帮我拿出来。”
“没关系,你可以穿鞋进。”王煦初不放她走,晃着她的手哄,“第一次来我家就这么走了?”
小动作幼稚,这人尝到甜头就开始飘了,李曦纯抿着唇忍笑,“不然呢?你还想怎么样,李昕在小区外头等着呢。”
傻乎乎的人敢问出‘还想怎么样’,心怀不轨的人可不敢回答。王煦初不动,指腹抚上她的唇瓣,轻轻摩挲,“别咬了,好不容易结痂,再咬又要肿了。”
指纹伴随温度贴在皮肤,透过神经末梢灼烧着神经,李曦纯耳根骤红,只感觉阵阵酥痒在口腔内壁放肆游走。
不由地,浮现起那天晚上被亲的触感。
轻飘飘的,柔腻腻的,像含着青柚味的夹心软糖。
清新酸甜,舔咬一口,糖心融化在齿间,溢荡出幽幽的香气,一波又一波地刺激着舌尖,刻意、不安分。
“这怪谁,还不是你咬的……”
李曦纯缩起脖子,抬眸间,不小心与他视线相接。
镜片遮挡不住明亮的眸光,对视带着羞涩,缠裹着若有若无的热流,李曦纯心跳如漏跳一拍,双颊更红了。
羞意藏也藏不住,李曦纯恼羞,故意冲他皱了皱鼻子,磕巴着催促,“你,你快去拿东西。”
知她害羞,心似被猫爪抓挠,痒得厉害,没由来更想逗她了,王煦初勾住她的尾指挠了一下,趁她收回手的空隙一把将人拽进怀里。
“干什么呢。”李曦纯无措在他怀里哼,不清不愿要挣开他的怀抱。
“你平时会看我的平台账号吗?”
“不会。”奇怪他问起这事,“我现在不碰那些了。”
“这样啊……”
语气暗带惋惜,手臂收得更紧了,“那再抱一会儿。”
“不行!别得寸进尺。”
“一分钟。”
“说了不行。”
“那三十秒。”王煦初头埋进她的肩窝,隔着针织毛料蹭了蹭,小狗般撒娇,“一天没见了。”
“那又怎么样?才一天而已。”
头发磨蹭到脖子,刺刺痒痒的,温热的气息流窜摇曳,二人紧拥着,姿势尽诉暧昧,李曦纯羞,一把将他的卫衣帽子罩在他头上,“别抱了,你赶紧进屋把我的东西拿出来,李昕要等急了。”
王煦初偏不听,双手搂抱着她不愿放,在她颈间发了个闷闷的鼻音。
“一天了,想你了。”
“我昨晚做梦还梦见你呢。”
“你在梦里凶巴巴的,揪着我的耳朵要我负责。”
“我巴不得呢,可下一秒你又反口了,硬是不给我机会。”
编得可真像那么一回事,李曦纯忍笑,“哎呀你正经点,公共楼道能不能注意点影响。”
他就是嫌自己太正经了,王煦初顺势偏头,轻啄她的耳垂。
“你……”
轻柔的动作牵动神经,残留在皮肉上的余温烫得不能再烫,李曦纯心腔悸动,空气仿佛布满水汽,黏糊糊的,王煦初放开她,脸上绽开一抹狡黠得逞的笑。
对方如猫戏耍老鼠,从容又贪婪,李曦纯在他的怀里红了脸。
莫名有些来气,都怪自己心软纵容,不然那沦落到被掌控调戏的下场。
于是重重地踩了他一脚。
“嘶——”王煦初吃痛,皱着脸装委屈。
“生气了?”
李曦纯哼声,嘴里暗暗嘟囔着,“卑鄙小人。”
王煦初觉冤枉,作死回击,“口是心非。”
这下好了,又被踩了一脚。
说不过就动用武力值,小曦姐姐有恃无恐,总算为自己争到上风。
56. 理科生说起情话来
姐妹俩先到预订的餐厅,落座后李昕刷手机打发时间,不知看到了什么,眼睛忽然瞪圆。
“姐,你快看!”说着把自己的手机递给李曦纯,“这是你吗?”
闻言李曦纯低头看,屏幕上是一个社交平台账号页,李曦纯认出那是王煦初的头像,正疑惑,注意到最新一条置顶动态。
发布时间是今天中午,正是自己去找王煦初之前。
再看里面的内容,全是风景图,没有人物,李曦纯一眼便认出那是他们游玩时拍的照片。
澄净的蓝天,纯白的云朵,树影摇曳斑驳,水面清澈荡着光粼,照片最角落停放着一辆电瓶车,穿着白色短靴的少女背对镜头倚在车侧。
那是她,王煦初取景很巧妙,只有一道逆光的剪影,看不见正面。
下一张,是他们在跳蚤市场买的搞怪眼镜,两副眼镜紧挨着放在藤编玻璃桌上,李曦纯认出那是民宿房间露台,还能看到一旁的秋千椅。
他发了六张图片,民宿的电瓶车,搞怪眼镜,瞌睡的李十三,她戴过的花环,捡回来的山茶花,每一张都与她有关。
最后一张,是她送给他的万花筒。
再看配文:我的晨曦。
理科生说起情话来,矜持又明亮。
怪不得王煦初问自己有没有看社交平台,李曦纯偷偷抿拢着唇。
“姐,你的脸就差写上四个字了。”
“什么字?”
“少女怀春。”
讨打。
李母和林叔到了,看到姐妹俩在打闹,问二人何事这般高兴。
李昕自然瞒着不说,李曦纯更不可能说,她和王煦初的事迷迷糊糊的,哪可能主动掀自己老底。
一顿饭下来,四人吃得愉快,李母不时询问李曦纯游玩的趣事,李曦纯避重就轻,跳过王煦初的部分挑着说。
至今仍不敢让李母知道王煦初的身份。
当年的事是扎在所有人心中的一根刺,搬至粤城后,母女三人默契地不再提及关于临市的过去,纵使从王煦初口中得知自己误会了王母的病情,她也从未想过追问李母。
比起怨怪,她更多的是心疼李母。
无依无靠的可怜女人,仅靠丈夫遗留下的丁点钱财偿还房贷,抚养照顾两个女儿长大,好不容易挣到出路,以为日子从此宽裕,殊不知竟要面对庞大的舆论指责与巨额违约金。
压力之大可想而知,她是漩涡的中心,李母又何尝比她轻松?甚至为了保护女儿,李母采取最决绝的方法,不让她去碰、去听,独自处理,默默承受。
她只怪自己不争气,拖累了家人。
犹豫踌躇的日子照常,正月初十这天,‘Thirteen’开业了,来店的顾客很多,李曦纯每次经过都能看到店门挂着‘满座’的小木牌。
李曦纯也变得忙碌,工厂正月初八开工,二月底,工厂设计部办了一场小型新款展,邀请各个合作客商上门挑款订货。
她自然不会错过,年前她预挑过一批新货,这趟到工厂还能顺道对比款式与版型。
只是实物跟她想象中的相差较大。
面料和做工都没问题,版型的设计她却不太满意,尤其对比模特上身效果后,发现与她意向的款式出入较大。
“能改版吗?”李曦纯询问设计部的工作人员。
“可以改,但要达到一定的订货量。”
与她对接的是一位刚入职的员工,叫小何,“李小姐,您的订货量不够,车间那边未必愿意重新开模调版,毕竟生产都是以定版大货为先,而且春夏季的单赶着出货,开版师傅只能延后统一处理定制改版。”
李曦纯头痛,现有的款式版型她并不满意,工厂为了迎合市场节约成本,设计生产的几乎是千篇一律的网款,毫无新意。
一时没了主意,李曦纯盯着设计部提供的样衣详图,实在挑不下手,只选了几款原定的新货,交货款下定金。
临走前,她还是去了一趟车间。
服装生产车间杂乱,剪裁、缝制等各个部门分布在不同楼层,她在小何的领路下来到开版部门。
所谓的部门只是一个平层角落,无遮无挡,混杂着布料、线头、机油的味道,机器声隆隆,吵杂刺耳。
小何唤来一位中年男子,介绍说这是负责开版拟样的车间师傅。
“师傅,这是分销商李小姐,她来咨询改版的事。”
“改版?”师傅一听声音陡然变高,上下打量李曦纯,“改什么版?我没收到通知啊。”
“不是让您改,只是咨询而已。”小何让师傅找出李曦纯需要的货号版纸,“李小姐想看一下。”
“看啰,你们搞设计的总是想一出是一出,我们这些打工人哪敢有异议。”师傅指着墙上挂着的一堆半成品样板,“随便看,无任欢迎。”说着便走开了。
小何尴尬,“抱歉,车间师傅可能太忙了,态度不太好。”
“没关系。”李曦纯摇头示意无妨,本就是她临时提出的要求。
墙上全是半成品,没有成品样板纸,她原计划靠两款春季款拉动店铺流量,如果版型不合适,计划只能搁置,销量亦有所降低。
拿着样品图纸在模型上比划,不停画图调尺寸,改了快三个小时,终于折中出一个方案。
“或许不需要重新开版,在旧版上调整,直接打样就行了。”
开版师傅不配合,李曦纯只能退而求其次,“肩部的位置分别收窄一公分,各个尺码等比例调尺寸,侧腰拉链的灵活性太低了,换成松紧带,还有这里……”
会议室里,设计主管同意李曦纯的修改意见,也答应尽快打新样,但必须达到基本的订货量。
“工厂有工厂的规定,线上销售是通过走量维持利润,出厂价本比商场进货价低,如果订货量达不到,没办法平衡这个成本。”
李曦纯犹豫了,工厂要求的订货量远远超出她的预算,她得回去重算各项成本。
“现在怎么办?”回家后,李昕与她商量对策。
“我暂时也定不下主意。”李曦纯烦恼,如果新款卖不出去,不仅会亏本,货仓储存也是一大问题
“下个月学校举办模拟经营活动,我可以拿去学校卖。”
这不失是个办法,但始终无法保证销量,李曦纯盘算摆摊的可能性。
李昕劝她先别急,“说不定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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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卖得好呢,实在不行多开两家店一起卖。”
这倒是提醒了李曦纯,原来的小店主营工厂尾货单,她大可以重开一家新店上新款,说不定还能获得新店流量扶持。
接下来几天她越发忙碌,快递物流相继恢复运输,首批定版大货出仓运送至各大商场,线下经销商先行上市,她必须抓紧时效。
王煦初来找过她几次,可她压根顾不上,每天在工厂和三楼之间来回跑,晚上兼顾筹备新店的事宜,一边上新款一边处理旧店的发货订单。
很快工厂把她要求的两个款式改出来了,李曦纯很满意,等待厂家拍照上货号,到工厂拿精修图片这天,小何对她说新改的款式深受线下经销商欢迎,问她原定的单子能否先分一部分出去,工厂后续再补上。
这无疑是个好消息,经销商愿意承担这部分订货数,她索性减少订货量,不担心压仓还能拿到工厂的补偿价,进一步降低成本。
加上王煦初曾提过的‘Thirteen’营销给了她启发,她决定找网络博主帮忙推销。
李昕在社交平台帮她试衣宣传,还协助联系了两位服装博主进行推销,加上站内原本的流量,搜索词条数与展示量明显增加,就这样忙碌了一周,她的新店终于正式开单。
新款流量数据高,每天的订单量是旧店的两倍,李曦纯松了一口气,总算不用摆摊。
每日奔波忙碌,王煦初说她瘦了。
楼下老王来敲门,她跑了一天正打算早早洗澡睡觉,听见敲门声,不得不从床上爬起来开门。
满腔的抱怨却被满目的粉色芍药给熄灭了。
她气自己的不坚定。
“一个字之内说明你的来意。”惊喜超载,大束的芍药花盛载着汹涌的浪漫,李曦纯昂起头忍笑。
一个字可说不过来,王煦初故意躲在花束后不露面,“深刻表达了送花者的思念之情。”
“胡说八道。”
“我这叫哄佳人一笑。”
他从花后侧头,展现的笑容温柔和煦。
不知是鲜花让她欢喜,还是鲜花后绽放的笑脸让她欣愉,李曦纯笑弯了眉眼,心如春天田野里灿烂盛放的繁花。
琳琅,缤纷,无尽明媚。
王煦初把捧花塞进她手里,“李小姐说过,她谈恋爱要从收到一束花和正式的告白开始。”
“我说过吗?”李曦纯接过来,“什么时候的事,记不起来了。”
确实是说过,高二校运会期间,晚自习纪律相对轻松,柏哥在班里播放屏幕电影。
看的是一部旧港片,演员捧着大束粉色康乃馨朝爱人奔去,示爱的方式张扬热烈。
身旁的李曦纯看得认真,双手撑着下巴,嗫喃着她以后谈恋爱也要从收到一束花和正式的告白开始。
荧幕的光落在她的脸上,掩不去满眼的憧憬与向往,王煦初偏过头,心想康乃馨是送给母亲的花。
果然下一秒,电影女主角也吐槽康乃馨是送给母亲的花。
就这样记住了这一幕。
“没关系,我帮你记着。”
王煦初凝目注视着被花儿包围的她,“关于你的所有事,我都不会忘。”
57. 都怪春天
来自副班长的表白深情且猝不及防,李曦纯耳根骤红,脸埋在鲜花里小小声吐槽,“不害臊。”
害臊可追不到人,王煦初嘴上应着‘是是是’,把手里的袋子递给她,“这是你想要的毛衣开衫,定制款时间长,今天刚到,快试试。”
“我都快忘了。”李曦纯把袋子里的开衫拿出来,“多少钱我转给你。”
“先试尺码吧,我买的中号,要是小了我拿去换。”
放下花,李曦纯把衣服套上身试了,尺码刚好,长度也合适,她在玄关柜镜前左右看,王煦初帮她整理衣领口。
“挺好的,不用换了,买了多少钱?”
“三八妇女节礼物,不谈钱。”王煦初又问她,“今天忙吗?”
“还行,就是跑上跑下累,我都准备睡觉了。”李曦纯把花拿进屋,“怎么了,有事?”
“妇女节不是快到了吗,陈照在主店办做蛋糕的活动,我们店也要跟着办,东西在二楼置办好了,明天开始进第一批学员,想着先让你来试试。”
“做蛋糕?”李曦纯来了兴趣,“类似那种蛋糕DIY?”
“差不多吧。”
刚好妇女节可以给李母送礼物,李曦纯跟着王煦初下楼了。
“弄得有模有样呢。”
原来的吧台桌椅撤走了,两张不锈钢长桌拼接一起,长度近五米,上面摆放了不少烘培用具,墙边架子上挂了好几套围裙服,角落处还有一个大冰柜。
‘Thirteen’已结束营业,重新开灯,李曦纯注意到柜子上放着一张招聘信息单,“你们店招人?”
“嗯,人手不够,多请两个人帮忙。”王煦初递给她一条围裙,示意她戴上,又问她要做什么蛋糕。
“能做别的吗,我妈不喜欢吃蛋糕,酥饼或者饼干之类的,饼干耐放,吃不完也能保存起来。”
“那黄油曲奇和蝴蝶酥之类的都合适,卖相好适合送人,步骤相对简单,也可以加坚果仁或者水果干增加口感。”
最后李曦纯选了传统的黄油原味曲奇,她第一次做烘培,保险起见决定先从最简单的开始。
洗手清洁后开始称重、融化黄油、倒糖粉、加蛋液,前几步简单,按照指示做并不难,可她用打蛋器时角度没控好,险些把玻璃大碗里团块搅飞出去,把王煦初逗得捂肚子狂笑。
“别笑了.”她抹掉溅在自己脸上的黄油沫,一股浓郁的香味在手背散开。
“你要这样直立着放,不要斜着搅。”
说着,王煦初手覆握住她拿打蛋器的手,耐心教导,“手稳一点,不要抖,另一只手也要抓紧盘边,这个按键不用长按,可以松开。”
二人靠得近,手心传至手背的温度微凉,连脉络下的涌动也异常清晰,李曦纯红着脸在心里暗暗哼。
他倒是稳,这臭男人肯定是故意占自己便宜。
“认真听。”王煦初曲指敲她的额头,“下次还是不会。”
小小的批评与十年前如出一辙,晚自习后,高中教室里,白炽灯光下,她开小差分神,他批评她不够认真,仿佛连口吻语调都是复制粘贴。
李曦纯不服气抬头睨了他一眼,这回是真的哼出声来,面上佯装成恼气的姿态,哼出的音却软得像一只水鸟。
余音飘在耳畔,偶尔王煦初会生出一种错觉,当年的一切没有发生,李曦纯亦从未离开过,他只是午休打了个盹,睡醒睁眼,他和她仍坐在高三的班级里,共同为那场盛大而枯燥的考试拼搏努力。
带着企图与目的,他在幻象中想方设法弥补错失的遗憾,可惜坏心思不被上天祝福,他从未得偿所愿。
于是上不了台面的邪念如无底沼泽,逐寸逐寸剥侵理智,心底的渴望亦日复一日强烈。
领地意识素来毫无规矩与秩序可言,更别提长年压迫于最深渊的占有欲。
乏善可陈的霸道,他比谁都了然。
只恨不得把人彻彻底底融进骨骼才算解恨。
李曦纯不知他所想,别过脸悄声嘟嚷着,“你才是好好教。”
一瞬便听懂了她的戏谑,她深知他不轨的意图,仍愿意跟他下楼。
仿佛看见她背对自己傲娇地皱鼻子,再也克制不住,从背后双手揽住她的腰。
他比她高,头埋进她肩窝得倾俯着身,鼻尖全是她身上好闻的沐浴露香,透过皮肤温热的触感,萦绕着他的神经。
她身上,还穿着他送的衣。
“李曦纯……”
窥伺的秘境光怪陆离,矜持的好戏无法填平心头的瘾,他吻上她的脸颊。
打蛋器的声音早停了,李曦纯缩了缩肩膀,瞳孔一霎间细微变化,却没有躲,侧着身看他。
心旌摇曳,对视的眼神黏腻得像热熔的胶,粘在手上,怎也挣脱不开那一层又一层的胶丝,好像有什么东西引诱着心脱节,邪恶的撒旦迷惑众生,在耳边歌颂地狱的美妙。
初春来了,涌扑的情|动与理智对撞,当下这一瞬,身体失重,头顶的灯光渐渐晃目。
她想,都怪春天。
于是,壮着胆子发出了一个短促的鼻音,浮浮的,虚虚的。
“嗯?”
如强光穿过幽黑的隧道,意义不明。
歹念作祟,连空气也变得鼓噪,喉结滚动下,他的嗓音变了调,又喊了一声她的名字,手不安分地往上,隔着柔软的开衫面料一寸一寸地抚着。
她红了脸,背紧挨着他的胸膛,静默着不作声,手却撺掇般覆上他的手背。
她的羞赧与默许成了他不留余地的借口,他搂正她的身体,缱绻的热|吻追了上来,贴住了她的唇。
舌尖被勾缠,旖旎的声音荡在耳膜,她蜷着手指,无措地抓紧他身上黑色的牛仔衫。
呼吸滚热,被侵占、被掠夺,酥麻在嘴里敞开,每一寸都吆喝着迫切,喉咙更是像被蚊子咬了一口,痕痒,却又挠不到实处,不得不仰着头迎合他,尾随他,只盼着彻底缓解这莫名的干渴。
她后腰抵着桌沿,被压得有些疼,低咛了一声,下一秒,她被腾空抱起,整个人被抱在料理桌上,睡裤沾到了面粉。
“别……”
音节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王煦初又堵住她的唇,他单手撑着桌子,另一只手把她紧紧圈环怀中,吮|吸间,她听到他气息不稳地说,“明天再赔你睡衣。”
紧贴的两具身体如冰融的春|水,粘稠、绵腻,她不自觉举起双手,手臂圈绕他的颈脖,十指穿插于他的黑发中,被吻得舒服,从发梢到脚尖都软了下来,浑身颤栗。
喷扑的鼻息炙热,她的手臂蹭着他肩颈的皮肤,滚烫的皮肉相贴,连毛孔也叫嚣着不够。
这次,她没有喝醉。
生杀夺舍全凭自愿。
收尾的方式如滚雪球,积聚的欲|念跌宕踉跄,李曦纯脸颊粉|艳,一双莹莹湿润的眼浸染春|情,王煦初喉结上下一滚,轻轻贴上她胭红的唇,眷恋舔着,久久才松开。
桃|色|隐晦,他依旧抱着她,手掌抚摸勾勒着她的线条,动作可谓放肆。
她缩在他怀里,羞得遍身通红,忍不住咬他的肩。
痛感不轻不重,王煦初坏心眼,故意在她耳边揶揄,“咬这里别人又看不见。”
她脑子昏昏涨涨,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听见他又说,“在我嘴上留个印,让你报仇。”
就知道调侃她。
没好气瞪眼,可她脸红得厉害,实在没有震慑力,王煦初宠溺坏笑,把她搂得更紧了。
彼此的心跳喧嚣,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该说什么话才对,她牢牢抓着他的后衣摆,慌乱无措。
王煦初似乎不比她好多少,耳根红得滴血,平日他的手总是很凉,此刻却热得滚烫,贴着她的背和腰,一下又一下地撩拨她的血液。
他们这样,算不清不白吗?
“李曦纯。”
“嗯?”她忙应声。
“你不会抱着我吗?”幼稚的控诉夹带小委屈,王煦初贴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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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肩窝蹭了蹭,“小曦姐姐不贪图美色,真让人发愁。”
惹得李曦纯掐他的腰。
却被一把抓住了手,王煦初厚颜,硬是把她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李曦纯挣不开,摸着他硬绷绷的腰腹,羞得不敢抬头,作势要咬他的手。
可力度悬殊,他的手掌大,覆住她的手有余,他低头,亲了亲她的手背。
李曦纯看着,再次涨红了脸。
“花有了,告白有了,你什么时候给我一个名分?”
王煦初看着她,眸光流转,“没有听到你亲口说,我不踏实。”
他也有不安的时候,尤其面对李曦纯,他的不安成千上万倍放大,迟迟落不到实处,必须得到一个确切答复,才能稳住心头的焦躁。
“李曦纯,你喜欢我了吗?”
“愿意和我谈一场恋爱吗?”
“以不分手为前提,认认真真走下去的恋爱。”
李曦纯没有马上回答。
与他拥抱,她找过很多借口,怪天冷,怪衣厚……与他接吻,她也找借口,怪酒精,怪春天。
可终归这一切,全因她的纵容。
她不拒,她接受,她欢喜。
她从不无辜,二人脱轨的开端,源由她的默许与怂恿。
更何况醉酒那晚,她虽非故意,但亦并非无心,醉醺中的主动究竟藏了多少引诱与试探,始终不得而知。
李曦纯看着他的眼睛,暗棕色瞳里透着她的影,清晰可见。
有什么东西在瓦解,她一板一眼的心跳早已变急促,根本无法自圆其说。
“王煦初。”
她唤他。
他的唇浅吻在她的眉心,轻得不能再轻,又很快离开,像是回应,却又不开口说话,看着她,静静等待答案。
爱意有了实体,她攥紧他的衣摆,无措眨了一下眼睛。
“王煦初……”
她又唤他。
“嗯?”
这次,他应了,聚神凝视着她的脸。
思绪怅然,心轻飘飘的,仿似浮于虚无之上,她呢喃,“你不许先说分手。”
王煦初一愣。
简单的一句话或许有别的含义,李曦纯咬牙,“要是你不答应……”
“我答应,但你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王煦初眼底晦暗,口吻一下子变急,“你也不许先说分手。”
他呼吸短促,大概是紧张的缘故,往日散漫的语调全数消去,他不敢细想李曦纯话里的意思,只能莽撞地为自己争一个单薄的保证。
不许他放手,那她也不许放。
李曦纯抿唇,反倒认真思索起来了,“都把路堵死了,以后咱俩怎么结束?”
你说哪有这么混账的人,还没正式开始就想着如何结束,王煦初没好气轻掐她腰上的软肉,“你就不能盼着这段关系好?”
“防范于未然嘛。”李曦纯顶着一张被亲红的嘴说得无比正经,“买保险也有免责条款不是吗?”
王煦初啄她的唇。
被气的。
气不过又轻咬了一口。
猝不及防被亲,李曦纯愕然中眨了般眼,投降般冲他笑。
微弯的眼角似含笑的月牙,她说,“好吧,我也答应你。”
心窝暖化,她说话时带着哄小孩的语气,哄得他全身舒坦烫帖,搂着她的腰又吻了下去。
这是最甜的樱桃果。
李曦纯红着脸,舌尖被绞得酥麻,她本是揪着他的衣摆,逐一点又一点地攀上了他紧绷的小臂肌肉。
吻停时,他的手肆意游走,她拖着软绵的调子嗔他。
“李曦纯,你知道今天几号吗?”
他抱着她,一脸满足。
“三月五号?”
“嗯。”
他眉梢欢扬,“‘Thirteen’的开业日是你的生日,十月五号。”
所以呢?李曦纯不明所以。
“刚好五个月,你栽我手里了。”
58. 守得云开见月明
关系开始不等于关系公开,李曦纯满腹经论道理,硬是要发展地下恋情。
王煦初千百万个不愿意,他好不容易得偿所愿,恨不得公诸于世,在额头上刻‘名草有主’四个大字。
李曦纯让他清醒一点。
并威胁他大部分情侣都是从意见不合逐渐走向关系崩裂。
成功堵住了副班长的嘴。
“我寂寞如雪。”王煦初从背后搂紧怀里的女朋友,痛苦哀嚎。
李曦纯任他抱,继续忙碌手里的工作,心里暗暗感慨谈恋爱真是害人不浅,瞧把楼下老王改造得,人设都变了。
周到体面的王公子变成了恋爱脑的王傻子。
“差不多行了,你都在我家呆大半天了,赶紧去上班吧,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恋爱脑?”
确定关系后,王煦初黏她黏得厉害,时常趁她在家的时间上门,尤其周一到周五李昕不在,这人更为放肆,留在三楼的时间比在‘Thirteen’还长,妥妥的消极怠工。
“说得你以前跟我谈过恋爱似的。”王煦初头埋在她脖颈一个劲地蹭,“你理理我。”
“没空。”李曦纯置若罔闻,“忙着上新款。”
新店的流量起来了,她得趁着这波热度多上新款式,拉动店铺整体权重。
“那你什么时候忙完,我们出门走走吧,这几天天气也好。”
“你不是每天都出门吗?”
“我说的是出门约会,哪有情侣天天呆在家里。”
好像是这个理,李曦纯翻日程表,“下周可以吗?下周二中午我有空,可以一起去吃午饭。”
“这是公事吗,还要轮班排表?”王煦初又抱怨了,“而且为什么不是晚上?”
“晚上咨询的顾客多,我走不开。”
“挣钱比跟我约会重要?”
那不然呢,李曦纯不好说出真相,捧起他的脸亲了一口,“约会重要,你也重要,你最重要,可我这不是新店吗,网店前期都忙,等店里稳定些,我晚上就有空了,到时候再陪你。”
亲得敷衍,王煦初不满。
“要不等我忙完了,我们订个周边短途游吧。”李曦纯想起李昕和张小庭的凤城短途游,“自驾游,去一天或者两天都随你,行吗?”
也不知臭姐姐是哄他还是忽悠他,王煦初眸光幽幽又喜又怨,低头咬她耳垂解气,他哪可能说不行。
总算哄住了恋爱新鲜劲中的男朋友,李曦纯忙碌新店的工作,王煦初也重新投入工作中。
‘Thirteen’业绩逐月稳定,聘请的两名服务员通过两轮面试也确定下来了,一男一女,主要负责点单收银、制作饮品等。
这天陈照打电话来询问新聘人员的工作情况。
王煦初接通电话,说出口的第一句却是:“你怎么知道我交了女朋友?”
“卧槽!?”
陈照懵,他刚才问什么了,他问的分明是‘新来的服务生还适应吧?’
这人牛头不搭马嘴竟然给他曝了个大猛料。
“你女朋友是谁?你该不会勾搭上李曦了吧?”
王煦初故作玄虚又不回答了,“两位服务生还行,这段时间忙没怎么注意,明天我问问小涵。”
“我看你小子不是忙,你是魂牵梦萦心不在焉。”陈照一个劲追问,“赶紧说,你到底跟谁好上了,是不是李曦?”
王煦初丢下一句神秘莫测的‘无可奉告’,然后挂线了。
把陈照气得够呛。
陈照的妻子在旁边啃鸭脖,看他一脸气鼓鼓,问原因才知是王煦初谈恋爱的事,不以为然,“早猜到了。”
“你知道?你居然也瞒着我,我命苦啊,兄弟和老婆都不和我心连心啊!”
陈太太白了丈夫一眼,“自己迟钝怪谁,你去看看他平台主页置顶的内容,明显意有所指。”
作为好兄弟陈照还真没发现到这种事,马上登录账号奸视老铁的动态。
“不就是普通的风景照吗,有什么特别?”陈照左看右看始终看不出其中的所以然来。
再翻动态下的评论,多半也是‘拍得很好看’、‘煦哥哥去哪儿玩了,想偶遇’之类的话。
“带脑子看,‘我的晨曦’说的不就是李曦吗?”
陈太太逐帧逐帧给他分析,“你看这张照片,角落这里是不是有一道影子,你把图放大瞧仔细了,这白色小皮靴明显是女鞋。”
严谨的分析让陈照倒吸一口凉气,惊诧间继续往下听。
“还有这张,两副眼镜,代表着什么,代表着两个人一起去玩,而且眼镜是粉色的兔子形状,很显然是女生喜欢的款式。”
陈照再吸一口凉气。
“还有他新改的微信名,那文绉绉的‘名草有主十年如一’,我真后悔自己没有备注的习惯,这小子像只花孔雀似的到处炫耀,我都替他臊。”
“果然……果然是李曦。”陈照莫名有一种‘守得云开见月明,心爱老铁初成长’的感慨与欣慰。
“其实有不少粉丝也发现了,你看笔记后面的评论,有几条热度不低呢。”
闻言陈照往下刷,果然看到有评论写:‘只有我发现哥哥很不对劲吗?这好像是一条官宣笔记啊。’
不少人附和,‘宣就宣呗,谈女朋友多正常啊,见证祝福。’
但也混杂了其它声音,‘太闲了可以找份夜班上,煦哥哥只是单纯分享风景照,别凭空给哥哥捏造不存在的对象!’
‘请楼上停止梦|女,博主只是个普通人,他也能有喜欢的人吧。’
……
看着一条条评论,陈照捂住小心脏,老铁子的恋情果然石破天惊。
日子如常,粤城三月下旬天气晴朗舒爽,最适宜野餐露营,李昕通过本校保研录取,就差发放正式录取通知,张小庭激动兴奋,提议明天野餐庆祝。
李家姐妹自然同意,王煦初也想跟去,被李曦纯无情拒绝了。
“为什么!”楼下老王不服。
“底下恋情就是不能公开的啊。”李曦纯说得理所当然,“光天化日之下,不利于感情长久牢固。”
“怎么,你担心阳光把我们的关系晒出裂缝?”
他就没见过谈恋爱谈成他这个鬼样子,这不行那不行,狗屁的男朋友身份近乎于无,还不如羞答答的暧昧期。
见他生气,李曦纯犹豫了,“我只是想给大家一个过渡期……”
声音越说越轻,并非她刻意忸怩,实在是心中忐忑,她没谈过恋爱,不知如何参考正常恋情的发展进度,这段关系才开始不到一个月,她时常担忧步调过急过快。
“他们都不知道我们的事,如果我俩表现出奇怪的举动……”
王煦初叹气。
她总有理由,举棋不定踌躇不安,说到底是对他不够信任。
心一下子软了下来,王煦初把人紧紧搂进怀里。
“你担心什么,一直都是我巴巴求着你。”王煦初在她耳边哄,“我恨不得把你绑在身上,恨不得告诉全世界你是我的,你倒好,硬要把我往外推。”
李曦纯缩进他怀里,下巴在他肩膀上蹭了蹭,“我没有把我往外推,我只是需要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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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你再等一等好吗,等我真正习惯适应了,我就和他们坦白。”
“那为什么不能先告诉他们,然后再慢慢习惯适应?”
“呃……因为我害羞。”
王煦初被逗笑,“真的?”
“假的。”
“……那我还要等多久?一天,两天,三天?”
“不确定。”
“四天,五天?一周?”
“可能还需要长一些……”
“一周零一秒?一周零一点一秒?”
“欠打?”
王煦初哼声,“那你说个准确时间。”
“不知道。”李曦纯耍小性子,“反正露营野餐和短途游你选吧,要是明天你跟我们去了,下个月的短途游就取消。”
这是什么魔鬼谈判,王煦初怨气飙升。
再看李曦纯,说一不二,就是不松口。
可恶!就知道拿捏他!
第二天,张小庭到‘Thirteen’取预订的餐点和饮品。
周三下午学校没课,几人特意挑这天出行,工作日的中午,‘Thirteen’客人不算多,张小庭再一次邀请王煦初。
“煦哥你真的不去?今天客人不多,离开一会儿没关系吧?”
是他不想去吗,王煦初瞥了一眼站在不远处装作没听见的李曦纯,故意说得大声,“外面人太多,我社恐。”
话音刚落全场惊得无一言语,这借口找得还不如不找。
张小庭看好戏,视线在李曦纯与王煦初身上转了又转,最后‘嗳哟’了声。
惹得李曦纯没好气催促,“张小庭,你好了吗?”
也不知是催张小庭还是催王煦初,李曦纯说话时,有意无意睨向王煦初,眼神隐含赤|裸|裸的警告。
可惜警告不奏效,王煦初故意绕过张小庭,把准备好的餐点袋子递到她面前,“九十六块五,扫码还是现金?”
说话语气硬梆梆的,明显在怄气闹情绪,李曦纯懒得跟他计较,飞快扫码付款,伸手去接包装袋。
谁料这人不松手了。
“喂!”李曦纯故意凶着声瞪他,“什么意思?我给钱了。”
不问还好,一问王老板又委屈上了,耷拉着眉头连声音也弱了几分,“真不带我去?”
心底闪过愧疚,可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李曦纯不敢乱接话,招手让张小庭来拎东西,自己转身往外走。
王煦初快步跟上。
“这两人搞什么?”走在后头的张小庭被满屋子恋爱酸臭味充斥得头疼,“‘Thirteen’不干净了!”
最后王煦初还是去不成野餐,沮丧着脸回厨房,小闹剧落幕,员工们继续忙碌,无人注意到角落处站着一道身影,把刚才的一幕拍了下来。
当天晚上,王煦初在‘Thirteen’等到将近十二点,李曦纯还没回来,微信没有回复,打电话说忙匆匆挂线,等不到爱人,他拖着疲惫失落的身躯回家去。
心底郁闷,美好的热恋期,他尝到‘妻子彻夜不归徒留丈夫独守空房’的痛苦。
洗漱整理后打开微信,数十条绿色小框整齐排列,硬是凑不出一道白框,他再次发去消息:「回来了吗,再不回来我要碎了。」
字打错了,本来是想打‘睡’字,可现在也没打错,他真的快碎了。
一米九的高大个倒在床上哭唧唧。
不知过了多久,隐约听到家里门铃在响,正疑惑夜深是谁上门,手机同时弹出一条微信讯息,是李曦纯找他。
李曦纯:「我在你家门口。」
59. 落鲸回应大海
张小庭和李昕何其人精,只一点风吹草动便察觉到她和王煦初不对劲。
李昕双手叉腰让她如实交代。
“交代什么?”李曦纯啃着泡芙装听不懂。
“蠢蠢,证据确凿你别再抵抗了。”张小庭老神在在,“不然我马上给老王发定位,让他亲自坦白?”
路被堵死了,李曦纯不得不低头。
“好吧,就是你们想的那样,我俩谈恋爱了。”
“真在一起了!?”李昕皱巴脸,一时不知该激动还是郁闷,本来谈恋爱是好事,可姐控实在难以接受‘姐夫’这玩意凭空出现。
尤其这狗屁玩意还严重威胁到自己的地位。
“从这一秒开始,我宣布对老王的滤镜就此打破,小姨子和姐夫果然不共戴天!”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我莫名体会到家养好白菜被臭野猪拱了的不甘与无力。”张小庭也怅然附和。
“是你们让我坦白交代的。”
“我让你交代,我没让你去一趟旅行就把自己交代了!”这可不是平常开玩笑的调侃,李昕愤愤站起身各种跺脚转圈,“不行!我接受不了!”
李曦纯不敢接话,都说了给大家一个适应过渡期,这下好了,直接见光死。
“我俩也就刚在一起没多久。”李曦纯无奈,逮住李昕的弱点哄,“仍在试用期,妈还不知道呢,我只对你们说。”
“真的?”李昕果然中计,心里总算烫帖了些,既已成事实,只能强迫自己接受,“那先观察待定,如果他对你不好,赶紧离他远远的,知道了吗?”
李曦纯马上点头说知道。
开门前,王煦初还以为李曦纯骗他,可看见李曦纯真真切切站在自己眼前,心顿时软得一塌糊涂,巨大的满足席卷胸腔。
李曦纯攥着背包带,支吾说出提前想好的借口,“楼道钥匙,忘在张小庭那儿了……”
不打自招,王煦初笑得一脸坏,牵过她的手,“我又没问你。”
李曦纯气哼哼掐他的手背虎口。
两人进门,王煦初的屋子收拾得整齐干净,三房两厅,杂物间改造为衣帽间,小客房布置成书房,还放了健身的跑步机。
阳台面向小区的人工湖,景致极佳,已是午夜凌晨,窗外灯火零星,夜色宁静安谧。
李曦纯也没料到这么大的房子居然没有客房,“我在沙发将就一晚行吗?”
“你说呢?”王煦初没好气,“我的房间你不能睡?”
李曦纯犹豫,“可我没带换洗衣服。”
“那穿我的,家里都有备新的。”
女式内衣裤怎么备新的,李曦纯没好意思多问,拿着新毛巾走进主卧浴室。
脱下衣服,才发现王煦初家的淋浴花洒复杂难调,这玩意各种按钮,不是亮灯就是数显水温,她逐一去按,怎也调不出热水,最可恶的是最后一个键居然是顶|喷,头顶忽然洒出冷水,哗啦啦浇了她一身。
三月昼夜温差大,晚上凉,她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冷得身子发颤。
李曦纯欲哭无泪,本想用凉水随便冲一冲,但实在太冷了,不得已只能裹上浴巾,隔着卫浴门喊王煦初。
“怎么了?”王煦初窜得比火箭还快,也不知道这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我不会调热水。”
她的头发湿透了,湿答答从发尾滴着水,话音刚落又打了个喷嚏,吸鼻子的模样分外可怜。
“抱歉,我习惯洗凉水澡,忘给你开热水阀了。”
王煦初手忙脚乱,飞快脱了拖鞋赤脚走进浴室,帮李曦纯打开热水阀,又调高水温,打开花洒上手试了温度。
“好了。”王煦初转身。
一眼对上她拘束无措的身影。
浴室烟雾氤氲,她依旧站在卫浴门旁等着,身上仅裹了浴巾。
白皙的肌肤尽露,湿发下,她的锁|骨|瘦|削,肩背薄而直,藕臂垂在身侧,一双笔直的长腿盈盈透着粉。
王煦初脑子嗡的一下懵了,脑中花白,竟不知下一秒该做什么。
还是李曦纯捻着浴巾下摆小声提醒他。
“你……你出去呀。”
“喔……喔对,抱歉……。”王煦初如梦初醒,收回视线压抑着声。
心跳得厉害,比擂鼓还响,关门前,王煦初仿佛从镜中窥见李曦纯通红的耳廓与后颈。
隔着磨砂玻璃门,水声幽幽传来,脑海中的身影与磨砂玻璃后的轮廓重叠,分分寸寸再度清晰,如摇曳的涛浪,荡撞在心头,冲刷着理智,一下比一下重。
血猛地直往脑上涌,他连连深呼吸,快步走出房间。
要命,这考验还真是巨大。
他颤着指尖,硬是灌了两大杯冰水,才消去满身难耐的燥|火。
不多时,李曦纯洗好了,打开浴室门悄悄探出头来,王煦初给她准备的衣服就在床边。
王煦初不在房间,她擦着头发走出浴室,穿上衣服。
黑色棉质短袖衫很大,套在身上松松垮垮的,也不知是什么码数,都遮住屁|股能当睡裙了,再看王煦初直男准备的内裤,顿时翻了个白眼,这就是所谓的‘家里都有新的’?
新的又怎样,男式内裤她怎么穿!?
无奈之下只能就这么穿上他的运动短裤。
“我洗好了。”
李曦纯打开房门走出去,王煦初正站在冰箱前不知道在忙什么,听见她唤,才恍然般回过神来。
“啊?洗完了?”王煦初关上冰箱走过来,注意到她用毛衣裹着湿发,“怎么不吹头发?小心着凉”
“找不到吹风筒。”李曦纯小小声,又嘟囔,“我不要穿你的内裤。”
“是新的,刚拆的包装。”
李曦纯窘羞着脸,恨不得咬死他,“反正我不要。”
“那……”王煦初比她还不知所措,他没有处理过这种情况,话也说得不利索,意识到李曦纯运动短裤里什么也没穿,脸刹时热了。
“要不,把今天的衣服洗了,家里的洗衣机有烘干功能,一会儿就干了。”
只能这样了,李曦纯收拾脏衣服去,王煦初来帮忙,她羞红着脸让他回客厅。
洗衣机发出隆隆声响,在寂静的夜里尤为清晰,王煦初听话在沙发上坐端正,手心潮涨得厉害,心想他家洗衣机不是静音的吗,声音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
“你坐在那儿做什么?”李曦纯从阳台走进客厅,看他正襟危坐一脸局促,心下无奈,这人还真是听话。
“没什么。”王煦初莫名有些不敢看她,注意到她的头发仍是湿的,忙站起身,“我去给你拿风筒。”
关键时刻,老王唾骂自己是大怂货。
拿着吹风筒走出房间,发现李曦纯正安静坐着,她穿的是他的拖鞋,鞋码大,穿着费劲,索性脱了鞋,曲膝侧倚着沙发扶手。
她的头发长了些,半湿半干垂搭在肩膀,滴下的水珠沾湿了宽松的领口,洇出一片水印,她个子高,身形偏瘦,蜷着两条腿在沙发一角挤坐着,把自己缩成一团。
柔和的灯光照在她头顶上,五官糊出浅浅的阴影,衬得她少见的静谧乖巧,无端生出遥远且不真实的错觉。
王煦初心胸起伏,恍惚间已走上前去。
“怎么这样坐,不嫌难受吗?”
他拿过她手里的湿毛巾,怜惜地把她搂进怀里。
李曦纯摇头,顺着他的动作调整姿势,又坐好不动了,头偏往他手臂处侧倾,方便他帮自己擦头发。
不仅短裤下没穿,她的短袖衫下也是空荡荡的,李曦纯微羞着脸,只当他忘了,双臂轻挡在二人中间。
他擦头发的动作温柔,很轻很认真,屋内安静,李曦纯隔着毛巾偷瞄他,只看到他的下巴与喉结。
踌躇再三,终于问出口,“你还生气吗?”
她问得忐忑,王煦初手一顿,嘴角不由勾起,哪可能还气,当她出现在自己家门的那一刻,所有怨气都烟消云散了。
这人是一点也不明白自己身为白月光的杀伤力。
“你就为了这个特意来找我?”
“嗯。”李曦纯示弱,轻轻蹭了蹭他的手臂,“今晚发生了一些事,不是故意不回你消息。”
“发生什么事了?”
“我继父摔了一跤。”李曦纯如实交代,“他和朋友去钓鱼,为了一条小青鱼差点掉水塘里。”
“……”
这牺牲可真大。
“幸好我们露营的地方离钓鱼场很近,接到我妈电话就赶过去了。”
“摔得严重吗?”
李曦纯摇头,“不严重,只是扭到脚,去医院检查过已经没事了,大家还一起去吃了夜宵,但比起他的脚,他好像更惋惜他的鱼,送他回家时嘴里还一直念叨。”
王煦初被逗笑。
李曦纯仰起脸看着他,“你笑了,那中午的事能不能也一起抵销?”
“中午什么事?”王煦初佯装听不懂。
“明知故问。”
王煦初追着李曦纯走出‘Thirteen’,李昕等在店外,瞧见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来,疑惑问怎么回事。
恋情见不得光,李曦纯心虚,故意凶着脸抢过他手里的袋子,怪声怪气说他不请自来。
而王煦初猜不准她是否真的生气,也不敢应声,就这么看着三人离开。
“那些话不是我的本意,你别放在心上。”
打一巴掌给一个甜枣,偏偏自己还受用,王煦初叹气,“好,都听你的。”
明知他心里仍有刺,却不知怎么哄,李曦纯手捻着衣脚,硬是扯出一个小线口。
就这么沉默了下来,王煦初拿起风筒,“我帮你吹头发吧,来,转过来。”
李曦纯听话照做了,她平时不爱吹头发,经常胡乱擦擦便睡了,王煦初把风筒调到低档,吹呼声不大,风暖洋洋的。
他的手不时穿过她的发缝隙,温柔地拨弄着。
夜宁静,心却聒噪。
“怎么不说话?”
关上吹风筒,才发现李曦纯的表情似按下暂停键般呆滞,眼神也是虚虚的一片空洞。
心底扯过一抹忧,“在想什么,跟我说说?”
李曦纯摇头。
“我没有生气,我怎么可能生你的气。”王煦初吻她发顶,一再保证,“你来找我,我高兴都来不及。”
是真的吗?李曦纯抬起头,一双水雾雾的眸如漫出波浪。
王煦初俯身吻她眉心。
辗转又贴上她的唇沿,“李曦纯,你别不说话,我害怕。”
语气闷闷的,李曦纯回应着也亲了亲他的脸颊,“我只是突然觉得,很不真实。”
“很奇怪,就这么和你在一起了。”
“我以前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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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过和谁谈恋爱。”
“尤其对象还是你,好像在做梦,特别不真实。”
快一个月了,这段日子他们始终亲密,每天都黏在一起,仿佛置身望无边际的黄土戈壁,不知不觉陷入其中,震撼而迷茫。
脑中被无数快乐的因子占据,身体如泡沫般漂浮,本该是欢欣的,愉悦的,却因寻不到实实在在的落脚点而自讨苦恼。
她如缚蚕茧,担忧不存在的事,假设不必要的如果。
他似乎,也一样。
“我好像做得不够好。”她嗫嚅着,“你总是为我让步。”
王煦初一愣。
双手把她抱紧。
“没有,你很好,是我不好。”王煦初检讨自己,“是我太心急了。”
李曦纯眨了一下眼,又摇头。
他渴望大大方方,她却畏首畏尾,是她顾虑太多,裹足不前忽略他的感受。
“李昕和张小庭知道了。”她在他怀里说得轻声,“他们发现了我俩的事。”
纸包不住火,总有穿帮的一天,不管是被发现还是主动交代,这段关系总算迎来了见证者,王煦初心底满足,把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了。
“你……”
李曦纯缩了一下身,声音软绵明显带着羞意。
“怎么了?”之前也时常拥抱,她从不会忸怩,他不解,才发现李曦纯脸红如赤布。
喉结轻轻滚动,他没忍住凑前了些,嗅她的发香。
“你怎么还……我……”
李曦纯支吾,双臂遮挡在身前,“我里面没穿。”
脑内神经乍然一轰,他在浅得不能再浅的嗔声里,终于回过神来。
李曦纯的衣服都洗了,自然包括内衣。
掌心骤然变得滚烫,搭抚在她腰|上的手,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恶魔在呢喃,蛊惑着他低头,黑色的短袖T恤,衬得她皮肤幽幽素白,那宽大的领口,若隐若现起|伏|的|胸|线。
李曦纯皮肤泛着粉红,抬眸偷看他,竟见他眼睛荡着浓烈的欲|气。
心更乱了。
都是成年人,自然明白他的意图。
不是不愿意的,不是不好奇的,她紧张,却甘愿。
甚至有些热切。
咽了咽口水,遮挡在胸前的手缓缓放开。
她如水中游鱼,不管不顾钻进他的网。
紧贴的曼|妙线条,隐约的柔软触感,王煦初手上的动作比脑内的反应更先一步。
他堵住了她的唇,手|探|进|她的衣。
温柔却霸道的摩挲,与以往隔着衣料的抚|摸完全不同,她不时浅声低|吟,像落鲸回应大海。
浸染的欲|念,一波又一波侵袭心扉,灵魂骚动细细哼唱,她紧攀着他的肩背,靠坐在他的身上,被揉|得|痒|麻。
吻深而急,她眯着眼,终于喘不过气来,嗔着声示意他停下。
一室热浪扑涌着彼此,拉缠的银丝断开,她注意到他的眼睛更红了。
呼吸粗重,不管是他还是她,身|下|炙|热|滚|烫,她脸颊羞得通红,凭着本能脱|去|他|的|衣。
“不行。”他沉哑着声,头埋在她胸前,气息不稳,“家里什么也没有。”
闻言,她比他还遗憾。
“你真是!”
王煦初要疯了,一把将她压在沙发上,贴着她一个劲啃|咬。
又渴又馋,他恨不得把人吞腹。
李曦纯任他折腾,羞赧与酥痒交织,全身细胞阵阵颤|栗,她长|吁|舒|叹,主动环上他的脖子,腿|蹭|他|的腰,软着声哄他进房间,让他脱|衣|裤。
“我好奇……很好奇……”
她无措又不安,所有情绪统统化为渴求,才知晓自己也霸道,她认死理,骨子里深埋着倔,拧巴又别扭,那是近乎病态的极端矛盾。
本就是爱钻牛角尖的人,她不愿公开,硬逼着他一再让步,生怕被辜负,表面佯装不在意的姿态,暗地里窃喜他的重视与付出。
她学他,故装掌控的高位者,却瞒下所有人偷偷来找他。
这算低头了吗,认输了吗?放低姿态来哄,若他不珍惜怎么办?
不行!这不是低姿态,她和他谈恋爱了,他便是她的。
李曦纯狠狠咬他的肩。
她也要留个印。
虚假也好,不真实也罢,她的顾虑她的不安甚至她伪装的天真与她窝藏的劣性,他必须照单全收。
牙印渗出细小血丝,李曦纯轻轻舔|含,惹得他喘着粗气‘嘶’了一声。
“别弄了祖宗。”王煦初急红了眼,理智悬在边崖,越发不清醒。
“可你难受。”粤城三月下旬的夜,气温最是适宜,他们却热得开了空调,李曦纯缠着他,小蛇般扭了扭腰。
“我快疯了!”他用力吮她撩|拨的唇,将她往|下|游|移的手死死压住。
他的吻急切且胡乱,亲湿了她的嘴角,刚才在沙发,被亲被舔,很舒服。
初尝甜果,她迷迷糊糊,只想让他也舒服。
“就这么忍着?”粉色的发尾幻化成吞吐的蛇信子,一缕一缕幽散开来,李曦纯慢慢钻进被子里,“我帮你?”
潘多拉的诱惑与危险一并落入耳膜,王煦初如中剧毒,在扑朔的迷幻中听到她说,“像你帮我那样……”
60. 全都怪她
两人折腾至半夜。
他贪,她也贪,沾惹上皮|肉的欲|念,都心怀不轨舍不得放,反正多的是取悦彼此的法子。
李曦纯彻底醒不来,窝在他怀里睡得舒服。
只是没睡多久开始踢被子。
再一次把枕头捡回来,王煦初才知她睡相不好,被子踢走了,枕头也落地上好几回,他抱紧怀里人,心想该换大床了。
第二天早上双双旷工,睁眼看到他的黑眼圈,又羞又好笑。
涨潮的时候不管不顾,浪潮退了,坦露一岸的沙砾碎贝,免不了拘束。
李曦纯发现自己总在试探与作死。
如此大胆奔放,她都怀疑自己是否一到晚上就变换人格。
他不比她淡定,只是刻意藏起腼腆的情绪,孩子气般让她负责。
唯有二人独处时,副班长的人格变得更彻底,幼稚得很。
“你下巴刺刺的。”
刚醒时还是羞,才六点多,她意外早起,半张脸缩在被子里偷偷看他,被发现了吓得马上藏起来,可王煦初不让她躲,搂着她又亲又抱。
耳鬓厮磨,慢慢地她也放开了,指腹轻抚他下巴冒出的零丁须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悄悄话,渐渐又相拥着睡过去,一觉睡到大中午。
再次醒来两人总算自在了些,她缩在被窝里用手机处理工作,他揽|贴着她的腰|臀,埋首细嗅她身上的味道。
运动短裤脱落在客厅沙发,她身上只穿了他的黑色短袖衫,衣袖宽大,长度刚到她的手肘位置,他的手不安分,故意从袖子伸进去,一下又一下地轻|揉着。
刚开始她嫌痒,哼唧着作势要打他,后来随他了,渐渐被他撩|出|火,张口威胁他松手。
这人哪可能听话,作势又要弄她,她哄着骗着说等下次的短途游,总算躲过一劫。
实在不敢想如果东西配备齐全,这人会有多变|态|猖|狂。
莫名庆幸他足够克制。
可惜这趟短途游迟迟未能真正落实。
陈照来了,带着王父王母。
王煦初在甜蜜中被炸了一雷,恨不得把陈照老铁塞回娘胎。
“小煦啊,你忙你的,听说粤城好吃的多,我和你妈闲着无聊来玩几天,恰好小照说他来出差,就让他帮忙订票一起来了,顺道来看看你。”
小煦一脸孝子笑,反手狠狠给了陈照一肘。
“你过来怎么不提前说?还瞒着我把我爸妈都带来?”
作为老铁子求爱路上的绊脚石,陈照可谓尽心尽力,“惊喜嘛,为了喜必须先惊一惊,怎么样,家人团聚的感动是不是溢满心间?”
“想揍你的冲动也溢满心间!”
父母来了,月初的短途游只能暂时搁置,王煦初不敢向李曦纯提起父母到粤城来的事,借口说店里忙碌。
李曦纯没察觉出异样,清明快到了,她与李母李昕忙着扫墓拜祭生父。
几年前,李父的牌位从临市迁移到李曦纯外公的墓园里,四月第一天早上,母女三人驱车来到墓园。
清明时节前后烟雨纷纷,昨天下了一场小雨,天色阴沉灰蒙,李母把白菊花烟酒水果等供品放在李父墓前,又拿出抹布仔细擦净墓碑。
李曦纯来帮忙,李父不抽烟不喝酒,疑惑李母为何每年都放一样的供品。
“你爸是和我结婚后才戒的烟酒。”
每每说起往事,李母一脸甜蜜,感恩庆幸年轻时遇到宠她纵她的李父。
“你们外公总说我娇生惯养好面子,嫁人后容易受委屈。”李母擦着墓碑回忆过去,“你爸就没让我受过委屈,他虽不及你们林叔有钱,但待我很好,事事以我为先,我脾气不好做事冲动,他也总让着。”
“那会儿他出事走了,人人都劝我再嫁,说你们还小,我也年轻,容易找,可我哪里舍得,我心里还念着他呢。”
“不说了,都是以前的事了。”
李母吸了吸鼻子,语重心长,“现在你们林叔对我好,我已经很知足了,也没别的求了,只希望你俩以后都能找到像你们爸爸那样好的男人。”
李曦纯静默,莫名想起王煦初。
那臭小子要是敢对她不好,她就揍他。
非假日,李昕下午还有课,在墓园附近吃过斋饭,三人便回程了,李母送李曦纯回家,随口问起她工作上的事。
李曦纯一一说了,订单量增加,工作自然比以前忙,李母担忧,“工作这么忙你一个人能应付过来吗?最近身体状况怎么样,药还有没有吃?”
“没吃了,张叔说我的情况有所好转,可以试着逐步断药,最近也在喝中药。”
这段日子她一直喝中药调理,从一日两喝的周疗程,到现在三日一喝的月疗程,用药剂量越来越少,失眠症状也慢慢减轻,几乎每天都能维持正常作息。
“那挺好的,你自己看着情况调节,要是太累就雇个人帮忙,别把身子忙坏了。”
李曦纯嘴上应好,心里暗戳戳得意,没料到自己也有当老板雇员工的一天。
李老板哟。
很快到家,李母把车子停在楼道前,她给李曦纯买了几套新裙子,趁有空顺道让女儿试衣。
母女俩刚下车,‘Thirteen’店门打开,一把声音跟随一道身影从店内传至外头。
“是谁的车啊,就这么占着道也不知道挪一挪。”
闻声抬头,眼前说话的人竟是王母。
愕然震惊中,李曦纯脑海闪过那天的天气,也是和今天一样,阴沉沉,见不到半寸阳光。
李母也看见王母了,整个人怔愣在原地,手搭扶着车门一动不动,显然没料到会在粤城遇见故人。
事隔十年,王母早已认不出李家母女,跛着脚朝她们走来,“哎,你们的车可不能这样停啊,天快下雨了,这檐下过道能遮雨,车子占道,别人经过就得绕路了,予人方便,你们把车往外挪挪吧。”
一时无人应话,王母见她们没反应,又催促了两声,李曦纯颤着唇开口,“妈,把车子挪走吧。”
李母如梦初醒,坐回驾驶位上。
藏在袖子里的手抖得厉害,李曦纯站在楼道前,后背紧挨着冰凉的不锈钢门,看着李母把车停好,从车尾箱拿出两个纸袋朝自己跑来。
“小纯,我们走。”李母拉着她转身开门上楼。
“原来是楼上邻居啊。”王母没察觉到她们的异样,指着‘Thirteen’热情打招呼,“这店是我儿子开的,平时受你们照顾了。”
李母闻言一愣,停下脚步转身回头。
见状,李曦纯心底徒然下沉,怯声喊了声‘妈’,攥扯着李母的衣袖。
“你儿子是谁?”
“妈,别问了,我们快上去吧……”
不料这时‘Thirteen’的店门开了。
“妈你怎么出来了?”
说话的是王煦初,李曦纯闭上了眼睛,耳边仿佛回响着‘Thirteen’店门开合的铃铛声。
瞒不住了。
王煦初正要去扶王母,抬头对上站在楼道门前的李家母女,心重重一咯噔,诧然间急步往前,“李曦纯……”
“我差点忘了,你们认识。”李母面色骤变阴冷,又看向王母,“这就是你儿子?”
“是啊。”王母应得糊涂,见儿子止步站定李家母女前,越发茫然,再认真瞧李曦纯的脸,终于想起这是在机场上见过的‘儿子同事’,“啊,你就是临市机场那个小姑娘吧,我们之前见过……”
“妈!先别说了。”
王煦初慌乱,急忙打断王母的话,李母却追问,“临市机场?”
无人应,她瞪着李曦纯,“小纯,是怎么回事?你什么时候去了临市?”
李曦纯肩膀发颤,低垂着头不敢看人,也不吱声,眼神空洞得可怕。
“阿姨,请别这样,先让她缓一缓。”王煦初心慌,迈腿就要往李曦纯身边走去,却被李母挡拦在中间,“你别插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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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又拽李曦纯的手,“走,跟我上去。”
“李曦纯!”
惊惧袭击理智,王煦初急步追上去,李母指着他的鼻子严厉喝声,“你给我站住!”
“李曦纯……”
楼道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眼见儿子被斥喝,王母又气又怒,但不知内情不好搭话,抱怨,“这都是什么人呐,好端端的怎么摆起架子来?小煦,你认识她们?”
王煦初顾不上王母,拿出手机打李曦纯的电话,对面一直响着嘟嘟声没人接,心凉了半截,丢下一句‘妈,我回头再跟你说’,转身直往店二楼跑。
眼见儿子跑得飞快,王母瘸着脚跟上,王父诧异店外的动静,走出来问王母发生了何事。
“我也不知道啊。”王母仍是懵懂,“就楼上那户人,那对母女奇奇怪怪的,无缘无故骂小煦,小煦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被骂了还要追上去。”
“母女?”王父抬头往三楼的阳台望去,一个大胆的猜测从脑海闪过,“知道她们的名字吗?”
“我上哪儿知道去。”王母没好气,透过店玻璃望向店内,王煦初已经跑没影了,“那小姑娘的名字倒是知道,儿子刚才喊她了,姓李,听着是叫李曦纯。”
王父心下了然。
王煦初不管不顾从二楼安全通道跑到三楼,把正在二楼清洁的服务生吓了一跳,她跟上去,“煦哥?”
王煦初没理会,脚步匆忙,连安全门也顾不及关上,更没注意到新来的服务生偷偷跟在自己身后。
“李曦纯……阿姨,很抱歉叨扰了,能开开门吗,我有话对曦纯说。”
屋内,李曦纯和李母正站在玄关,两人无言僵持,任凭敲门声在身后哐哐响起。
“你让他先离开。”李母先松了语气,“咱母女俩好好谈谈。”
李曦纯听话放下怀里的李十三,给王煦初发去信息。
很快,敲门声停了,脚步声渐远,一同消失在楼道。
“好了,没人了,说吧,你跟他是不是谈上了?”
如此明显的态度,李母一眼便察觉到端倪。
小猫抖动长尾巴缠绕脚腕,李曦纯蹲下身,把李十三紧搂怀中。
“是。”
答案肯定,毫无悬念,李母深吸了一口气,不得不用手撑着玄关柜。
“他是那个女人的儿子,你知道吗?”
李曦纯缓缓点头,又‘嗯’了一声。
“你不怨么?他们家这样害我们。”李母几乎是咬着后牙关出声。
当年那件事,李母受到的伤害绝不比她少,孤身一人面对所有敌意,卖房、搬家,为了赔付合同违约金,硬生生割舍李父留下来的房产,还典当了不少值钱首饰。
李曦纯落了泪,都怪她。
“对不起……”
泪珠融进李十三的毛发,李曦纯哽咽着声勉力压抑,“你不同意,我跟他说……”
‘分手’二字猛然哽在喉咙。
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分明答应过他,不主动提的。
“跟他说什么?说结束?”李母斜眼睨她,“你舍得?”
不舍得……李曦纯指尖发颤,险些抱不住怀里的小猫,低泣着流泪。
“怎么会是他,这么多人你不找,偏就找了那个女人的儿子?”
“李曦纯,你真是!”
李曦纯也找不到理由,她懦弱无能,弃械交了心。
“对不起……”
“你还瞒着我到临市去,瞒着他的身份!”
李母锤自己胸口,拼命压下心中的闷气,“就这样看着我跟他聊天说话,听着我说他的好话,还拿他当挡箭牌在林升和温凡清面前暗示他是你男朋友!”
“你是故意的吗!”
“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妈,对不起……”
“对不起……”
怪她。
全都怪她。
61. 如何觅寻出路
一整个下午,李母不停宣泄怒意,她不停说‘对不起’,反反复复,最后李母冷下脸,“谈吧,都随你,你想谈就谈吧,你也不用告诉我,我不管你了。”
“你以为你们真的能走到最后吗?他不嫌你,他的父母呢,也不嫌你?”
“横着这么一桩旧事两家人根本无法相处,即使嘴上说得再好听,你以为他妈心里不怨?”
……
李曦纯抱着猫,呆坐在地上。
李母走后,王煦初来找她,敲她家门,打电话,发语音,微信消息的提示音从下午响至深夜。
她没有理会,抱着李十三在玄关静静呆坐。
王煦初隔着大门不停与她说话,哄着求着,最后声音带了哭腔,威胁她再不开门就砸门。
“李曦纯,求你了,你先开门,确保你没事我就走。”
“对不起全都是我的错……李曦纯,你开开门……”
一门之隔的絮语轻如细风,不知多久后,李曦纯终于在木讷中缓过神来,敲门声依旧。
“李曦纯……”
她慢慢站起身,打开了门。
一个拥抱随即扑来,力气大得险些将她压倒。
王煦初把她紧搂进怀中,嗫嚅着,“你终于开门了,吓死我了……”
怀里的李十三被挤得难受,呲牙‘喵’的一声嘶叫,挣脱着跳到地上,抖了抖尾巴。
王煦初放开她,“哭了?”
李曦纯肿着一双眼抬起头,才发现他的眼圈也是红的。
“饿了吧?我给你买了粥。”说着王煦初从门外的保温箱里取出粥,“来,我们进去吃。”
他的动作温柔,李曦纯任由他牵起自己的手进屋,等他把粥放在桌子上,从背后搂住他。
骤然怔愣,王煦初手上的动作一顿。
“我不饿,让我抱会儿。”
李曦纯贴着他的宽实的背眷恋地蹭了蹭,“就一会儿……”
后背传来一阵酥麻,王煦初握紧她的手,眼眶涨热。
不敢问,也不敢主动提起,他一直在店里等着,终于等到李母下楼,本想追上前去解释,可李母不给他机会,踩上油门车开得飞快。
扬长离去的车尾灯昭示母女协商失败,他已经能预感到前路有多难行。
“你一下午都在这儿,‘Thirteen’怎么办?”
“别担心,有陈照看着,我不用到店里。”
“陈照那臭小子又来了。”
“可不是。”王煦初双眉蹙起,又松开,知道她故作轻松,学着她的语调,“那混蛋就是闲的,让他看店便宜他了。”
“那你不能旷工,小心‘Thirteen’被他折腾倒闭了。”
“哪有这么容易倒闭,粥快凉了,快坐下来吃吧。”
李曦纯不动,依旧抱着他,“我妈很生气。”
语气意外平淡,从下午到晚上,漫长空寂的数个小时,她像往常那样拼命把情绪整理收纳,埋在心底默默消化。
时间足够长,她向来妥善隐忍,自信不让任何人察觉到内里压抑的窒息。
“都是我的错。”王煦初沙哑着声,“我父母来粤城的事,我不该瞒着你。”
李曦纯摇了一下头,未等她说话,王煦初转过身来抱紧她,俯身吻她的眉眼。
“对不起,你骂我打我都行,都随你。”
“骂你什么呀,早晚要面对的事。”李曦纯苦笑,脸上的表情比哭还难看,不是没设想过两家人见面的情形,只是没料到会来得这么快、这么突然,毫无防备。
“你爸妈生气了吗?”她问。
“没有。”王煦初让她放心,“他们没有生气,当年因为网上的事我爸妈一直很自责,我爸很早就知道我喜欢你,他还鼓励我追你,真的,不信你现在去问他。”
“我妈也是,她打听关于你的事,我全对她坦白了,告诉她我们在谈恋爱,说我们喜欢彼此,她说挺好的,还夸你漂亮,说终于见着儿媳妇了……”
王煦初不停地说,生怕李曦纯不信,一个劲地说,李曦纯缩在他怀里,听着听着又落了泪。
“李曦纯……”
哽咽声断断续续,王煦初把她搂得更紧了,恨不得把人嵌进骨血,“你妈生气没关系,我去找她,去求她,我来跟她说,总有办法让她点头……”
“李曦纯,我知道你为难不好受,但这些都是暂时的,过了这关就好了,别怕。”
她摇头,根本没那么简单,她无法让李母点头,也说服不了自己去劝李母点头。
她已经足够自私了,罔顾李母的感受,欺瞒着和王煦初偷偷在一起。
不知道是哪条轨道出了错,奔涌的车头谁也不肯落后,横冲直撞,哪怕溅血受伤,亦誓要争出个高低。
不愿忤逆李母,也不愿与王煦初结束,一事无成的懦弱大人,困囿在原地滞步不前,装作无辜横插在中间,硬要左右双方因她痛苦。
她怎么能,这么坏。
明明全是她的错。
“王煦初,我们先停一停吧。”
夜静得可怕,话音落下的瞬间,王煦初如按下暂停键般陡然怔忡。
他是李曦纯放弃的第一选项。
“不行,不可以……不可能,不行!我不允许!你想都别想!李曦纯你做梦!”
语调一点点慢慢加重,他气,他怨,他急红了眼,嗓音哑得如含粗砂纸,脸上前所未有的厉色,“你为什么总是逃避,为什么总是先放弃我?”
“我是你随时可弃的狗吗?你凭什么!李曦纯你凭什么!”
他用力地抱着她,紧得快要在手臂勒出红痕,李曦纯泪如雨下,心底阵阵刺痛,嘴上说暂停的是她,双手攥住他衣摆不放的人也是她,她自相矛盾,口不对心。
她真的,舍不得。
他又怒又怨,看见她哭,心痛得无以复加,声音也弱了,无措慌乱胡言胡语,“别哭,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凶你,只要你不放手,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我都听你……”
“我能让你松口,也一定让阿姨松口,你信我,你相信我,我能做到的……”
“李曦纯,求你了,这不是死局,肯定有别的路可以走……”
“你答应过的,不说分手,李曦纯,你答应我的……”
他也哭了,捧起她的脸要亲她,一颗颗泪落在她脸上,烫得灼人。
“对不起,王煦初对不起,我没办法了,我真的没办法了……”
她呜咽着,恨自己无用,李母堵气说随她的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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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如果自己真的和王煦初继续走下去,李母只会更生气,更失望。
兜兜转转无法觅寻出路,她只能舍弃其一。
她拥有的东西,似乎都不长久。
总是没有好结局。
清明节前后,天灰阴沉,连续下了两天雨,到处湿漉漉,这天中午,‘Thirteen’难得没有客人,王煦初索性关店提前下班。
“你这两天怎么回事?魂不守舍的。”陈照刚把王父王母送回酒店,回来发现‘Thirteen’结束营业了。
罪魁祸首一副傻乎乎的无知模样,王煦初懒得搭理他,陈照把王父王母接来粤城只是一个契机,他和李曦纯始终要面对两家人的矛盾。
盯着店外淅沥的雨帘出神,不知李曦纯午休醒了没有。
那天晚上后,两人的联系变少了,准确来说是李曦纯单方面不回复他的信息,她的借口总是很多,工作忙,需要冷静,需要缓一缓,只要能打发他的,她都会用。
也到三楼找过她好几次,可等来的,多半是沉默。
她不赶他,也不应声,在屋里安静呆坐着,要么看猫,要么看雨,他陪在一旁,心里煎熬难受。
那是他未曾见过的李曦纯。
黯沉虚寂,眼神虚空无神,与他记忆中的任何一面都不重合。
直到发现她偷偷藏起的药,终于意识到怎么一回事,更不敢逼她,只能陪着,顺着。
雨势渐大,陈照在耳边唠叨个不停,王煦初没听,桌上的手机‘叮’的一声弹出信息,是李昕。
连忙点开对话框,看到内容后松了一口气,终于让他拿到李母的联系方式。
李昕:「我不是帮你,我是帮我姐,她人傻不争气,被你哄几句就原谅了你们,我可不是。」
「但她再傻再不争气依然选择了你,我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不是吗,又傻又不争气。
“我出去一趟,店里剩余的收尾工作你记得弄好。”
“你去哪儿?”陈照从手机中抬起头,看着他头也不回一头扎进雨幕。
“店不开钱不赚,网上都闹翻天了,还天天到处转悠。”
自言说着,视线又落回王煦初账号主页上。
置顶动态‘我的晨曦’里,一条带图的新评论不知何时冒了出来,点赞回复数一路飙升,热度极高,底下的附和声几乎要淹没原博内容。
‘有图有证据,哥哥谈恋爱了!’
‘新进展!两人好像闹矛盾了,哥哥一直放低姿态劝和,气死了!凭什么啊!那女的太不知好歹了!’
‘……’
留言明显往不对劲的方向走,陈照点开评论上附带的图片,竟是在‘Thirteen’里拍的,只是拍摄距离较远,两位主角的样子模糊不清,可如此明显的粉色头发,不是李曦纯还有谁。
拍摄角度别扭,陈照把照片放大,对比店内的布置与格局,终于找出大概方位,是角落处的双人小桌,猜测有人故意偷拍。
现在的粉丝真疯狂,陈照啧啧了两声,反手点了举报,然后关上手机。
就这样,他忽略了另一条热度稍低的评论。
‘家人们挖到新料了,那女的就住在‘Thirteen’楼上!’
62. 啊,我不打嗝了
天终于放晴,日光落在阳台,隔着窗框映照出道道光影。
喝完最后一剂中药,李曦纯嘴巴苦涩,不亚于丧失味觉。
事情已过一周,这几天王煦初顾虑她,来三楼的次数逐渐变少,李昕忙于学业,也只能在周末回来,她独自一人留在三楼,偶尔放空情绪,偶尔处理工作。
心情伴随晴天总算舒畅了些,她打开手机,看到汪琴昨晚发来的信息。
汪琴:「十三,五一假期你有空吗,我和我妈打算长假到粤城玩,她说很多年没见李姨了,希望能聚聚旧。」
汪琴要来?
李曦纯看着手机屏幕发愣,可她和李母关系正僵着……
她没有马上答应,犹豫了许久,先拨通了李母的电话。
母女俩相隔一周没有联系,是她做错了事,就该是她先低头。
话筒那头发出‘嘟嘟嘟’的声音,李曦纯紧张得咽口水,没几秒,李母接通电话,‘喂’了一声。
“妈……”
话音未落,李曦纯紧张得打了个嗝。
声音传至话筒,李曦纯连忙捂住嘴巴拿开手机。
“说吧。”
“我呃嗝……等会儿……呃嗝……”打嗝停不下来,李曦纯抄起桌上的杯子猛喝了一大口水,不小心把自己呛到了,连咳了好几声。
“别喝那么急。”李母叹了叹气,声音透着担忧,“多大的人了,还毛毛躁躁。”
“现在好嗝……多了。”总算缓过来,打嗝却停不下来,李曦纯点开扩音。
“找我什么事?”
“那个,妈,汪琴说五一和汪阿姨来粤城玩嗝……说是太久没见了,想和你聚聚旧。”
“汪琴?”李母的声音讶然,“你和小琴联系上了?”
“嗯。”李曦纯打着嗝,“今年年初她结婚,邀请我参加哬嗝……”
“那孩子结婚了,真好,没想到你会主动跟她联系上。”
李曦纯抿唇,其实不是她主动联系汪琴,这些年她滞步不前,徒望着汪琴的好意诸多顾虑,是王煦初逼了她一把。
“是她先联系我,她托王煦初把请柬交给我嗝……就是那时候去的临市。”
“在临市,王煦初一直陪着我嗝……”
“我在街上哬嗝……又那样了,他没有嫌我丢脸,还帮了我。”
李母沉默了下来,李曦纯继续说道,“只是那时候,我的情况没办法继续参加婚宴,但我和汪琴约定在第二天见面。”
“汪琴留了长头发,人也瘦了,很漂亮,她的丈夫是我高中班上的同学,对她很好,我们聊了许多,小琴说这些年她很想我……我也是。”
“对不起,妈,我不该瞒着你去临市,但是,幸好我去了,我还拿到了小琴的伴手礼,还有汪姨亲手做的腌肉和香肠,我带回来全吃了,很好吃,李昕也喜欢。”
“妈,对不起……”
李母哽了声,看了一眼茶几上包装精致的‘Thirteen’食盒。
那是王煦初送来的甜品,连送好几天了,哪怕让他别送,他还是准时把东西送到家门口。
“啊,我不打嗝了。”
李曦纯忽而在话筒轻笑出声。
笑声短促,随即又安静下去,连呼吸也变得拘谨小心,李母心底扯起阵阵钝痛。
许久后才道,“知道了,五一她们到,我们陪她们去玩吧。”
挂了电话,林叔从书房走出来,注意到茶几上的‘Thirteen’食盒,“那小伙子又来了。”
李母没作声,保姆黄姨端来茶点应,“没让他进来。”
“都几天了。”林叔坐下,“那天他顶着大雨来找,真把我吓一跳,还以为林琅那臭小子又惹事了,没想到是小纯的男朋友。”
“什么男朋友,别胡说,我不承认他算什么男朋友。”李母不悦。
“你说你,小纯不谈恋爱你急,她谈了,你也急,年轻人的事,当长辈的在中间掺一脚,真不怕他们以后怨你。”
林叔不知内情,劝,“小纯有自己的想法,你不能总帮她做决定。”
李母哪里听得进,一把抄起食盒扔进垃圾桶,吩咐黄姨道,“下次那个人再来,直接当着他的面把东西扔地上,不许拿进屋,物业保安干什么吃的,什么人都放进小区。”
说完气冲冲上楼了。
林叔摇了摇头,“脾气还是那么冲,回头后悔了还不是要人哄着劝。”
可第二天再来的不是王煦初,而是偷瞒着王煦初前来的王父王母。
“小照,你确定是这一家?”
王母看着气派的别墅楼咂舌,“这小姑娘家可真不得了,以后小煦在粤城买房得买多大啊,还有彩礼,不得添个三四十万,老伴,咱家存款应该够吧?”
陈照没差点咬舌,又不是上门订婚,八字未有一撇先考虑房子彩礼是否言之过早。
一旁物业工作人员按响了林家门铃。
“是谁啊?”黄姨打开可视门屏。
“您好,请问李女士在家吗?”物业工作人员解释道,“有三位访客来找她,但没有提前报备。”
“太太现在不在家,请稍等一下,我去问问先生。”
很快,林家大门打开了,黄姨把几人迎进门。
林叔等在廊前,“请问几位是?”
王父手中提满了礼品,快步走上前说明来意,“你好,今天冒昧叨扰了,我们是王煦初的父母,他和令媛谈对象,可这中间出现一些误会,我们来找李女士,希望能把误会解开。”
听见令媛,林叔微愣,一时没想起王煦初是谁,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是天天往家里送东西的小伙子。
“原来是这样,请进吧。”
几人进了屋,王母很是局促,跛着脚换上客用拖鞋,偷偷打量屋内装修。
黄姨端上茶点,林叔放下手机走过来,“各位请稍等,我已经打电话通知我太太了,她一会儿就回来。”
“你是她的丈夫?”王母诧异,得到肯定的答案时,肩膀耷拉,说话的声音顿时弱了几分。
她悄悄撞了撞王父的手臂,“看来这趟白跑了,别人有钱人家,哪里瞧得上咱们。”
王父没作声,很快,李母回来了。
她面上愤意极盛,瞪眼怒视坐在客厅沙发的不速之客。
“你们来做什么?”
三人站起身,王父走前两步,“大妹子,好久不见。”
“别胡喊。”说罢李母凶着声问林叔,“为什么放他们进来?”
“他们说聊聊俩孩子的事。”林叔劝道,“你先别急,听听别人怎么说,如果这中间真的有误会,也能当场聊开解决,怄气只会让大家都不好受。”
“我管他们好不好受!”李母指着家门驱赶王父王母,“你们给我出去,怎么,是觉得我十年前还不够惨吗?这次你们是打算找记者还是登报?”
“大妹子,我们不是这个意思……”
“你们得了吧,害我卖房卖车赔了一大笔钱,逼得我公开道歉被人指着骂,现在假惺惺装什么好人?”
李母声音渗着恨意,“还敢厚着脸皮上门来聊俩孩子的事?你们休想!”
“李阿姨,网上的事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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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叔一家没有关系。”陈照当和事佬,“我们知道你很生气,但那些都是网上添油加醋的谣言。”
“没有关系?”李母大声质问,“如果真的没关系,网友声讨中伤我们的时候为什么不出面澄清?”
“还有,是谁把消息传出去的,记者的采访报道又是谁写的?先有采访后有报道,如果不是你们授意,谁会对记者这样说,谁又敢让记者这样写?你们就是故意报复!”
几人哑了声,王母低头含泪,“大妹子,这件事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多嘴跟那些人乱埋怨,我百口莫辩,你要打要骂我都愿意受着。”
“但那些报道真不是我们让写的,我们小老百姓,不懂上网,也不知道你们母女经历了这些事,是我们的错,我们有罪,我给你跪下了。”
说着王母就要弯身跪下,陈照看不过眼伸手要扶,谁料一旁王父也要跟着跪。
“王叔!”陈照急得跺脚。
“你们干什么!”李母硬着声不领情,“别以为给我下跪这事就能一笔勾销,你们想得美!”
眼见李母气红眼,林叔伸手拥住她让她平静些,软声哄,“火气这么大,伤的还不是自己身子。”
李母的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
王父被陈照搀扶起身,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放在茶几上,“咱夫妇俩没文化,攒下的钱不多,这是给你和那孩子的一点补偿。”
“今天我们确实不该厚着脸皮上门打扰,但这事埋在心里实在难受,明天我们就回临市了,这趟不光是为了孩子,也算是为了自己。”
“我家小煦倔,认定了你们女儿,孩子无辜,如果两人有缘,上一辈的恩怨不该牵连到他们。”
“大妹子,我们是诚心实意的,希望你再好好考虑一下,如果你还有别的要求,我们一定尽量满足。”
话已至此,见李母别过脸不作反应,王父叹了叹气,携扶着王母离开。
陈照跟在两位老人身后,看着王父伛偻的背,王母一跛一瘸的脚,心酸得难受,头脑一热转身又冲回林家大厅。
“李阿姨,虽然我不是当事人,但有些话我是真的不得不说!”
陈照为王家父母抱打不平,“您扪心自问,当年那件事您就没有错吗?您没有责任吗?事情的开端是什么?难道不是您嘴上不饶人?”
“王姨腿受伤住院,赚不到钱,抱怨几句人之常情,她也预料不到有人假装记者在网上乱发报道。”
“反倒您和李曦,你们也是事件的责任人,如果你们顾虑自己是公众人物,顾虑身上的代言,就会谨言慎行,可你们没有,依旧在大街上吵闹。”
“网络喷子多,被网暴确实值得同情,但您为什么把自己的过错和苦难全推给别人,凭什么让他们单方面给你们道歉,双方都有错都有责任,就应该各自检讨自己的问题,共同解决!”
说着陈照朝背对自己的李母鞠了一躬,“晚辈口直心快,多有得罪了。”
言罢,转身快步离开。
李母在林叔怀里痛哭。
“我能不知道我自己有错吗,我都道歉了也赔钱了,可那些人还是咬着我不放……”
“我也难受啊,代言没了品牌方闹着要赔钱,小纯还生病退学,所有事全冲着我来,没人帮忙,我到处东奔西跑,只能一个人扛着熬着……”
“再穷再没钱的时候,我咬牙省着都舍不得卖那房子,最终逼得还是卖了,他们还害我女儿变成这样,我能不怨吗?我怨啊……”
“现在轻飘飘说一句不知情,让我怎么接受,那我和小纯这些年受的苦又要跟谁去讨?”
63. 清算旧账
第二天早上,王煦初送父母和陈照到机场,快登机时,他问陈照为何黑着脸。
陈照咬牙切齿,“你小子真幸福!”
“好好说话。”王煦初没好气,“遇着事了?”
“可不就是遇着事。”陈照烦躁,答应了王家父母无法明说昨日的事,刻意转了话题,“你多久没登平台了,事情闹得这么大也不管管。”
“什么事?”
“不知道,你自己上去看。”陈照也有两天没上线了,想着举报过应该不严重,拎起行李办理托运。
王煦初疑惑,正要点开手机,这时王家父母走上前来。
“小煦啊,要好好吃饭,可不能太拼了。”王母叮嘱儿子,“下个月回家吗?”
“看情况吧。”王煦初不确定,“如果不忙就回去。”
“好。”王母欲言又止,终究什么也没说,而王父只留下一句‘凡事尽力就好,切忌过分勉强’便安检入闸了。
王煦初更加茫然,一时忘了查看账号主页的事,回到‘Thirteen’后带上早餐先去了三楼。
李曦纯睡眼惺忪,抱着李十三给他开门。
“刚睡醒吗?”王煦初没进屋,把三文治牛奶塞她手里,“昨晚又熬夜了?”
“没有。”李曦纯接过放在玄关柜上,这段日子他俩的相处变得奇怪,亲密的举动几乎没有,王煦初也不进屋,只是每天到三楼探看她的情况。
李曦纯打着哈欠揉眼睛,他今天戴了眼镜,想必是昨夜睡得不好,“你的黑眼圈出来了。”
“是吗?”王煦初凝目看着她,忽而夸张撅起嘴装委屈,“小曦姐姐嫌我不帅了?”
帅哥要撒娇拦也拦不住,李曦纯被逗笑,“王老板戏真多。”
笑容融化冰川,王煦初鼻尖莫名发酸,张臂连人带猫搂进怀中,紧紧抱住。
事隔数日,彼此熟悉的体温再度钻进鼻腔,额头被轻吻,如鹅毛般细柔,李曦纯眼圈霎时变得涨热。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鼻腔酸涩,她的声音微哑,一遍又一遍的‘对不起’机械又无用,可整件事里,王煦初最是无辜,她说多少次都不够。
“那罚你不许动,让我多抱会儿。”王煦初头埋在她的颈窝,细嗅她身上的味道。
人可以不动,猫却不行,李十三被夹在中间,难受得‘嗷呜’叫,二人不得不分开。
“臭小子。”王煦初点它的脸蛋,“白疼你了。”
“小气,这也要和猫计较。”李曦纯看了一眼手边的早餐,“你吃过早饭了吗?”
“吃过了,今天送我爸妈去机场,一早就出门。”
“叔叔阿姨回去了?”
“嗯,陈照也要回去,他老婆怀孕了得回去照顾。”王煦初蹭她的发顶,又放开,“好了,快吃早饭吧,我要下去忙了,今天有员工请假,人手不够,我得盯着。”
李曦纯点头,抱着猫侧身倚靠门框,注视着他下楼离开。
可没走几步,眼前的身影停住了脚步。
“不行,不能就这么放过你。”
话音未落,嗫喃自语的王某人突然转身回头跑上前来,一把捧起她的脸,对准唇心用力亲下去。
急切的表情猝不及防在眼前放大,李曦纯懵愣,眉头被他的眼镜撞了一下。
四目定睛互望呆滞了数秒,李曦纯先忍不住噗哧笑出了声。
“傻子。”
唇上的触感犹在,她羞红了脸,举起李十三作遮挡。
王煦初看得心痒,又俯身亲了一口。
“别亲了。”李曦纯嗔,“快下去吧,都快开店了,你这个老板还在摸鱼偷懒。”
“怪你。”王煦初在她脸颊上轻咬了一口,留下浅浅的印。
“我可不背锅。”李曦纯抓起李十三的猫爪子赶他,“快走,不务正业。”
“今天中午陪我吃饭好吗?好几天没一起吃饭了。”
李曦纯踌躇,可对上他巴巴盼望的眼神,不由点头,“好。”
非周末,工作量不大,回到店里魏子已完成前期的准备工作,王煦初接手在后厨忙碌到十一点,装上新做的甜点送到林家去。
昨日店里外卖单多,陈照有事外出,他抽不出空断了一天没送,今天得补上。
谁知到达林家后,黄姨摇头说不收。
“太太感冒了,吃不了这些腻口的,你拿回去吧。”
“病得严重吗?”
“小感冒不严重。”黄姨匆匆应道,不等他说话便关上了门。
王煦初不知内情,以为李母只是生病胃口不好,打算回店后做些病人能吃的食物再送过去。
回到‘Thirteen’已经十二点了,工作日客人不多,他在休息间处理上周的对账单。
手机快没电了,充上电才想起陈照提起的事,便登录了账号。
多日不上线还要重新输入密码,一番操作后,王煦初点进评论列表。
一通刷下来似乎并无特别,直到一条热度极高的评论映入眼帘。
‘家人们挖到新料了,那女的就住在‘Thirteen’楼上!’
怎么回事?
王煦初点开评论,是他置顶的笔记。
细看评论下的每条留言,才察觉事态竟朝不正常的轨道发展。
‘把贱人手刃跺碎下锅需要注意什么?’
‘不放香菜谢谢。’
‘能查到那女的是什么来路吗?只有一张侧脸照,还是糊的,看不清长什么样啊。’
‘明天我去蹲点,应该能拍到照片,那栋楼怎么上去?’
‘你上去也没用,那女的已经好几天没出门了,我天天在店里盯着都见不着她人影。’
‘该不会是看到我们的评论躲起来了吧,孬种,有胆子吊着哥哥没胆子出门,我就不信那女人一辈子呆在家里!’
……
惊惧愤怒快速占据理智,王煦初越看越心惊,逐渐意识到怎么回事,后知后觉手心出汗了。
脑子嗡嗡作响,他静坐原位捋顺混乱的思绪,一分钟后给李曦纯打电话。
“喂?”
声音正常,王煦初紧握着拳,勉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饿了吗?”
“还没。”
李曦纯似乎在忙碌,哒哒的键盘打字音从话筒传来,“十点多才吃的早点。”
“那你先忙,我半小时后去找你。”
“好,我挂线了。”
“等等。”王煦初压抑着声,深呼吸,“李曦纯,你今天哪里都不要去,在家里等着我。”
“啊?为什么?”李曦纯疑惑,但手上的工作更重要,“行吧,真不说了,我正忙着呢,有售后要处理。”
匆匆挂线后,王煦初通知员工们关店。
“现在?”魏子和小涵不解。
“对,马上清场,未出的预订单和外卖单统一取消并退款,按照平台条款照价赔付,半小时后结束营业。”
说完王煦初快步走上二楼。
二楼安全门常年上锁,店里只有他有钥匙,王煦初看了一眼,打开角落监控办公室的门。
那是店里存放监控主机的隔间,也是他处理日常文件工作的小办公室,除了后厨和休息间,他多半都在这儿。
回放各个摄像监控,他根据评论上的图片角度和发布日期翻找监控视频,顺手给陈照拨去电话。
“奇迹啊兄弟,我刚回到家你电话就来了,咱俩心有灵犀!”
王煦初没心情跟他开玩笑,“出事了,我账号主页的评论很不对劲。”
“还有?我不是举报过了吗?”
王煦初紧盯着屏幕里倍速快进的监控画面,终于找到偷拍者,寒声冷言,“举报过?证明对方不知收敛,我打算报警。”
处理完工作,李曦纯伸了大大的懒腰,肚子饿了,看时间,发现已过中午一点。
王煦初还不上来吗?
打开家门,恰好撞见正在上楼的王煦初,手里还拎着两个食盒。
“怎么出来了?”王煦初面色如常,丝毫不像刚从警局出来的样子,“饿了?”
“有点,今天‘Thirteen’很忙吗?”
“不忙,只是要清算旧账。”王煦初轻拥着她进屋,“订了意面和披萨,那家店在邻街,我过去办事顺道买的。”
“那家东西好吃,我以前也常买。”李曦纯没听出异样,洗手吃饭,“对了,为什么今天让我呆在家里?”
“怕你被人拐跑了。”
“???”
当天晚上,李昕来到林宅。
李母生病了,怄气不肯吃饭,林叔没办法,只能让李昕来一趟。
房间里,李母质问小女儿,“我的联系方式和地址,是你给那个人的?”
李昕点头,坦然承认。
“林叔说昨天王家人来过。”李昕打量母亲,见她精力十足不像生病的样子,“他们来了,您就被气倒了?”
“你是不是我女儿?”李母捂住心口,“你也想气死我。”
“我不懂您气什么。”李昕面容平静,“王家人给您道歉,王煦初给您赔礼,姐姐也顺从您的意思,所有人都依着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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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还想要什么?”
“我都不需要!当年我赔出去的不比这些少,你爸留下来的房子车子,你姐还病了这么些年,我只希望那家人别来影响我们。”
李昕定睛看着她。
数秒后才道:“我不是傻子,当年的事我看得清楚。”
“您现在这副样子,和当年受伤住院,躺在病床上一个劲说自己委屈的王母有什么区别?”
李母睁圆了眼。
李昕视而不见,拉过一旁的椅子坐下,“说实话,我根本不在意那件事的责任人是您或是王母,因为最后深受其害的是我姐。”
“王母伤了脚,治好了,您卖了房子赔了钱,现在遇到良人,钱也回来了。”
“可姐姐的病始终不好。”
“您或许不知道,上周姐姐又吃药了,她好不容易逐步断药,全打回原形。”
“十年了,不是十天,不是十个月,是整整十年,这么长时间她一直被心理病折磨,时好时坏,我们都没有经历过她的痛苦,却常常在她伤口上撒盐,要求她听话,要求她像个正常人,好比现在。”
李昕语气渐重,“无论她得病的诱因是什么,那都是以前的事,谁也改变不了,可它都过去了,您为什么非得揪着不放?”
“就因为一间旧房子?”
“这不光是一间房子。”李母说得哀怨,“里面有属于你爸的回忆,他去世时我都舍不得卖,要不是那个女人胡说八道,我怎么会把房子卖掉!”
回忆……李昕像是听到什么可笑的话,“王家确实有责任,无可厚非。如果您真的放不下那套房子,那就买回来吧,王家人给您补偿了一笔钱,我查了,金额不少,足够买下一套二手老房。”
“您看,您在意的东西能随时用钱买下来,轻而易举,它的价格甚至远没有您名下任意一辆新车高。您总说爸爸好,可瞒着我们和林叔领证的时候,怎么不提爸爸好了?”
李昕骨子里叛逆,一针见血,“其实和房子没关系,您只是咽不下这口气,好不容易抓到王家的痛脚,趁机放大自己的痛苦,报复性以受害者的身份让对方愧疚,让他们也经历您曾遭受过的指责。”
“你闭嘴!”李母恼羞成怒,指着李昕大骂,“你姓王还是姓李,胳膊肘往外拐,你就是想气死我!”
“我不过是劝您适可而止。”李昕看着她失控的模样,“您是我妈,我永远理解您当年的不容易,感谢你对我们的付出。”
“但这些不容易,不全是王母的原因,造谣的假记者、网络上的流言,连我们自己也是原因之一,甚至说一句咎由自取都不为过。”
“现在已经查不出当年造谣的人了,也无法真正追责谁对谁错,既然十年前的事谁都不无辜,为什么不放过自己?不放过姐姐?”
“您再婚,不和我们同住,不知道姐姐这些年一直走不出来,她经常失眠,大把大把掉头发,暴食胃痛呕吐,病情反复,抗抑药换了一轮又一轮,她只是不告诉您,不代表她已经好了。”
“我……”李母躲避李昕的眼神,“她不说我怎么知道?”
李昕诧然,一抹苦笑在嘴边漫起,不知是嘲讽还是气怒,笑意不达眼底,“也对,她总瞒着您事,她活该。”
李母瞪着她。
“我说错了?不就是她活该吗?她不是以前的李曦了,她不听您的话了。”
“当书模、签代言、高二选理科,从小到大,她什么都听您的,没有半句怨言,明知会被林升针对,为了不让您为难,仍到林家公司工作,和不同的人相亲。”
“您总说为了我姐忍让付出很多,她又何曾不为您忍让付出?”
“林叔生日,您故意向林家人炫耀王煦初是姐姐的男朋友,难道那时她就乐意和王煦初扯上关系?还不是成全您的面子咽下所有调侃,林琅甚至跟踪她回家,看是不是真有王煦初这个人。”
“现在他俩确定关系了,您又扯出她的病要为她叫冤,您以为她和王煦初谈恋爱之前没考虑过两家人的关系?她不担心自己的病吗?瞒着您,难道她心里就好受?”
“她的顾虑一定比我们多,她曾对我说在谈论喜欢之前,他俩要面对更复杂的问题,但最后她还是选择和王煦初在一起。”
“证明在她心里,这个人值得。我姐是很认真的性子,她肯定深思熟虑过,认为两个人能共同面对解决这些问题,所以我们有什么理由增加她的负担?”
“我不是帮王煦初说话,要是王煦初品行有问题,您反对他俩的事,我没有任何异议,但如果因为您和王家的关系逼着我姐分手,我绝不答应。”
64. 一辈子都忘不了
周末下午李昕回到三楼,恰好看见她姐正对着电话哇哇叫。
“那怎么办,会痛吗,会难受吗?”
“医生怎么说,一切都正常吧?”
“我也很激动,但你先别激动,对身体不好……”
这是在跟谁聊电话,一通乱七八糟的。
“是谁的电话?”挂线后,李昕抱起李十三问道。
“汪琴!她怀孕了!”
“?”
“怎么办她怀孕了,太突然了。”李曦纯激动地在原地蹦了两下,“她说我要当干妈了!”
李昕悄悄松了一口气,还以为出什么事。
“她本来计划五一来粤城玩,现在来不了了,小宝宝才六周,不稳定,她还说明天到医院测胎心,胎心是什么,我百度一下,啊啊,怎么办,我现在很紧张。”
“……”李昕忍不住调侃,“看出来了,我敢打赌你比孩子亲爹妈还紧张。”
“不行,我要冷静一点。”李曦纯跳到沙发上,“动静太大,楼下会听到我的脚步声。”
“别担心,‘Thirteen’没开店。”
“没开店?”李曦纯从手机上移开视线,“现在才下午两点多,这么早关店了?”
李昕比她更疑惑,“‘Thirteen’这几天都没开店,店门贴着告示呢,说是重新装修,刚才经过我还奇怪怎么没听你提起。”
“我不知道这事啊。”李曦纯彻底懵了,“王煦初也没跟我说,而且关店了他怎么还给我送饭,你看,今天餐配的饮料还没喝完呢,就在那儿。”
喝了几口的柠檬红茶就这样放在桌子上,李昕瞟了一眼展开分析,“惨了,他开始瞒你事了,证明他的心出轨!”
‘小姨子’和‘姐夫’的战争没有硝烟,李曦纯让她正经些。
“那你直接去问他。”李昕不搀和两人的事,看着李曦纯点开手机打字。
那天在林家,李昕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因林家的关系,她和李母并不亲近,李母再婚后,她执意申请寄宿住校,每逢周末长假与李曦纯在外同住,这些年来,是姐妹俩互相扶持照顾彼此。
且她有主见说一不二,李母反而时常顾虑她的意见,那晚林叔找她,也是这个原因。
其实她也存了私心,当年李母不声不响领证,之后对她们姐妹的关心更是少之又少,甚至为了迎合林家忽视林升兄弟对她们的刁难,那时她只有十三岁,无法原谅李母的举动。
若非生育恩情大于天,恐怕她会说出更难听的话来。
而李母面上虽不悦,但不再强硬反对,李昕趁机劝,若真不愿面对王家人,大不了以后不来往。
“即便以后他俩结婚,我姐和王家父母真闹出矛盾,那也是我姐自己选的。”
“现在八字未有一撇,才谈个小恋爱,你管这么多呢,以前总说我姐二十八年纪不小,现在怎么不说了?”
她妈中年二婚都能任性追求自己的幸福,凭什么轮到她姐就诸多蹉磨?
李昕绝不惯着她妈。
“王煦初说他在店里。”李曦纯盯着对话框,“说只是暂时关店整修,他还是要上班的。”
“难道是‘Thirteen’有新活动?”说起来很久没看‘Thirteen’的主页了,李昕点进社交平台。
才发现两天前‘Thirteen’官方主页置顶了一条追责公告声明,和一张受案接报回执照。
还有好几份不同字迹的手写致歉信。
怎么回事?李昕把内容认真浏览了一遍,终于明白过来,急忙点进王煦初的账号主页。
惹出事端的笔记依旧在,只是底下的留言已全部删除,评论功能也被限制,无法看见公告声明中的‘恶劣言论’。
而最新一条笔记同样发布于两天前,是与‘Thirteen’官页相同的声明和报案回执照。
再看身旁李曦纯哼着歌调子逗猫的模样,想必还蒙在鼓里。
事关李曦纯的安全,李昕犹豫再三,决定如实告知。
“姐,你看。”
万万没料到‘Thirteen’的关店竟和自己有关,李曦纯仔细看完王煦初和‘Thirteen’的主页内容,越看越心惊。
尽管评论留言已经被王煦初处理,但她不难想象其中的内容。
再细想这段日子王煦初的怪异行径,怪不得一再叮嘱让她尽量少出门。
“姐,你受得住吗?”李昕问得小心。
李曦纯看着妹妹,自然明白王煦初为何会瞒着她,恐怕也是担心她看到这些评论会难受。
“我没关系。”
她勉力深呼吸,是真的没关系,兴许有汪琴的好消息铺垫,也有妹妹在身旁相伴,她的情绪仍在可控范围之内,甚至开始思考如何解决问题。
这是好现象。
“这些留言估计不仅针对我,说不定还针对王煦初和‘Thirteen’。”
“不清楚,但未必到这个程度。”李昕研究手写道歉信的字迹,笔力不重略显稚嫩,很明显是年纪较小的粉丝所为。
“王煦初不是在楼下吗,你去问问他吧。”
李昕给她提建议,“与其在这里胡想瞎担心,还不如让他全告诉你。弄清楚是谁做的,‘Thirteen’暂时关店的原因,事情是否已全部解决。关乎自己的出行和安全,千万别退缩置身事外。”
“姐,别害怕。”李昕认真看着她的眼睛,“如果那时我不是十二岁的小屁孩,我肯定劝你硬刚回去,撕不赢也要发狠骂一顿。”
二楼的安全门虚掩,刚才已经给王煦初打过电话,他说会在二楼等她。
从门缝往内窥瞄,王煦初正坐在靠墙的咖啡椅上看着手提电脑,似乎正跟谁聊电话。
敲了敲门,她走进去。
“来了。”王煦初笑着朝她伸手,“过来。”
未等李曦纯应话,桌上扩音的手机先传来‘妈啊’的一声,话筒那头的陈照嗷嗷嚷,“你小子怎么回事,突然这么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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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是对我有什么企图?”
李曦纯被逗笑了,走过去牵住了王煦初的手。
“不是对你说,别自作多情犯恶心。”王煦初又说了句‘挂了,等会儿再谈’便挂掉电话。
“你在工作?”李曦纯看了一眼电脑上的报表。
“嗯,有点事要忙。”王煦初摘下眼镜伸手搂住她,“现在你来了,我彻底丧失工作动力。”
“又让我背锅。”李曦纯哼他,“你要是忙,那我先回去了……”
“别回去。”王煦初黏着她的腰小狗般蹭了又蹭,“李昕在楼上,如果我跟你上去,她又要不高兴了。”
“你俩真幼稚。”
“是她幼稚,我拼命讨好她呢,刚还让陈照留了一套限量联名茶具给她。”王煦初搬来椅子让李曦纯坐。
“‘Thirteen’的声明公告是怎么回事?”李曦纯懒得调和两个幼稚鬼,追问声明的事,“还闹到警局,很严重吗?”
“很严重,那些人说我们不般配,惹到我了。”
李曦纯没好气。
“好了,不逗你了。”王煦初亲了亲她气鼓鼓的脸颊,神态略显严肃,“是新来的服务生,她偷拍你的照片公开你的住址,还在我主页下散布恶劣言论。”
“上面有不少人附和她,发现那天她刚好请假,我担心她对你做出格的事,所以第一时间报警。”
说着,王煦初握住李曦纯的手,“是我疏忽,都怪我面试筛选不严格,让你受委屈了。”
李曦纯有些迷糊,她不关注社交平台,对这事稀里糊涂,好比屋外狂风暴雨,她在屋内睡死过去了,醒来已雨过天晴,她还傻乎乎问地上怎么湿了。
“和你没关系,这种事谁也预测不了,根本防不住。”
“而且我很少上网,这段时间工作忙也没怎么出门,要不是李昕告诉我,我都不知道‘Thirteen’整修暂时停业,那这件事算过去了吗?”
“算是吧,该罚的都罚了,我不接受调解,那名服务生被拘留了两天,我把她辞退了,网上附和的人也公开实名道歉,但涉事的大部分是未成年人,只能口头警告,没办法追究太深。”
“已经足够了。”李曦纯看着他,“之前你不对我说,是怕我承受不住?”
没料到李曦纯会主动提起,王煦初张臂搂紧她,闷闷地‘嗯’了声,“是有这个顾虑。”
“报警前陈照劝我私下解决,说一旦报案放到明面上,对我和‘Thirteen’都有很大影响,他不知道,我恨不得把那些人全揪出来,让他们一个个跪在你面前道歉。”
“十年前我来不及做的事,十年后怎么可能让自己犯同样的错?”
李曦纯一怔。
伸手环住他的腰。
“你还在意呢。”她呢喃着,“这么久以前的事还记它做什么,赶紧忘了。”
“忘不了,一辈子都忘不了。”王煦初吻她发鬓,“刻骨铭心。”
李曦纯哽了声,鼻尖泛起酸意。
65. 镜头最终定格
终章
预收《无效否定之危害》
\2024.7.14\
……
事情得以解决,李曦纯问‘Thirteen’为何还关店,“真要重新装修?”
“不是,只是改动二楼,以后二楼不对外开放了。”
说着王煦初指着桌上的电脑,“陈照看我闲下来,想一出是一出,打算在海市开第三家‘Thirteen’,还计划尝试招商加盟的形式,让我做策划书。”
“难得你这么听话,你是有什么把柄落在他手上吗?”
可不就是大把柄,他决定等声明公示满一个月注销社交账号,但陈照不同意,没差点从临市飞过来揍他。
“非要这么绝情吗?运营了这么多年的心血,你就没有半分留恋?”陈照悲痛无比,哀嚎着让他三思。
可他真的没有不舍,出了这么一桩事他仍心有余悸,一个潜伏危机的博主虚衔,与李曦纯的人身安全,孰轻孰重他比谁都清楚。
更何况,当初建账号当博主赚名气全是为了让李曦纯看到他、回来找他,现在愿望已达成,其余的,又算得了什么。
理由有力且充分,陈照再不情愿也无法真正强迫,账号注销代表‘Thirteen’日后的宣传渠道将会减少,陈照趁机讨好处,要求他参与起稿新店的策划案。
王煦初叹气往李曦纯身上靠,“唉,终究逃脱不了资本家的剥削。”
五一长假来了,汪琴来不了粤城,李曦纯便带着自己亲手做的婴儿百福被到临市探望好友。
王煦初死活要跟来,恰逢‘Thirteen’重新开业,正是最忙碌的时候,李曦纯本打算自己一个人去,可王老板坚持作陪,还秋后算账痛斥小曦姐姐言而无信。
“我怎么言而无信了?我压根没答应带你去。”
“不仅言而无信,还忘性大。”王煦初咬她耳垂,“小曦姐姐忘了,你自己提的短途游。”
“你!你真是!”李曦纯羞红了脸,扑上前揍人。
结果被无情压制……
最后两人一起出发,飞机落地,李曦纯被扑面的热浪笼罩,人昏昏沉沉没精神,快到中午,她又困又饿,到酒店吃完饭后直接躺下了。
“你不回家吗?”李曦纯在床上大字形躺着,“你爸妈也知道你回临市了。”
累得眼睛都快合上了还担心他回不回家,王煦初走到床边坐下,拨开她额上的刘海,“快睡吧,等会儿还要去找汪琴。”
“嗯……”
拖出的音调子轻而绵长,王煦初俯身亲了亲她的脸颊。
亲完了,又忍不住吻她的唇。
睡梦中的李曦纯被扰,嘴里嘀咕嘀咕似乎表达着不满,皱起的眉头耸动,很快又平复下去,王煦初看不够,索性钻上床陪她一起午睡。
尾春未央,初夏缓至,五月的天,气温最是适应,午后阳光和煦,顽皮的日照跃至窗前,被轻柔摇晃的白纱帘婉拒入内。
房间安静,梦藏起了一屋的呓语。
谁知这一觉两人都睡过了头,李曦纯睡眼惺忪盯着窗外的天,猛地一下坐起,“王煦初!”
这一吼王煦初也惊醒了,看时间,已是下午四点多了。
“怎么办迟到了!”刚睡醒,神志还没彻底清醒,李曦纯满脑子都是迟到的事,下床时险些被被子绊倒,王煦初连忙伸手把人扶稳。
一顿鸡飞狗跳,王煦初让她冷静些,“先给汪琴打电话。”
“哦对对对对!”
电话很快接通,本来约好到汪琴小两口的新家去,现在时间赶不上,汪琴盛情邀请她和王煦初一起到汪家吃晚饭。
“现在假期到处都是人,外出吃饭还得排队,你俩来我娘家吃吧,反正家里只有我爸妈在,我让我妈做你喜欢吃的嫩牛肉饼。”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时间变得充裕,两人先去买水果礼品,随后拎着礼盒往汪家去。
汪家离附四中很近,网约车根据导航开进学区街道,李曦纯望着窗外的风景,忍不住笑了。
“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起王某人表白时的傻子样。”
这就有蓄意诱发家庭矛盾的嫌疑了,王某人面色微窘,让司机在路边停车。
“还没到呢。”
可惜抗议不成功,李曦纯被王煦初拉下车了。
“那时候我确实冲动了。”
王煦初深刻检讨当初过分心急,毫无准备匆忙表达了心意。
说到底都是贪心,希望她在意,希望她心里有自己。
“但我不后悔。”
王煦初晃了晃她的手,牵得更牢了,“不,还是有点后悔,我应该早点说出口,瞻前顾后太浪费时间了。”
“你哪里浪费了?”李曦纯一脸无奈,“就像你说的,五个月就拿下我了,我还后悔答应太早呢,便宜你了。”
“没有反悔的机会,关系锁定概不退换,你想都别想。”
李曦纯羞着脸哼他。
两人聊着天慢慢往前走,经过附四中,淡而清雅的樟木香气迎风飘来,味道若隐若现,像迷了路的影,抓也抓不住。
抬头,沿路的樟树开满了花,小小的花朵在绿叶缝隙中簇拥而生,白中透黄,如离家偷玩的小精灵,含着孩童般的好奇羞涩。
上次李曦纯没有到学校来,现在站在校门外,莫名有些恍惚。
她回来了。
眼前是熟悉的建筑,熟悉的围墙,可好像有什么地方变得不一样,学校外围墙翻新了,校外路重铺了新砖,以前她和王煦初出黑板报的板子也被电子大屏取代了。
十年流逝变迁,岁月真是不等人啊。
“你看,这个学生的名字也叫李昕。”李曦纯盯着电子屏上滚动的获奖学生名单,“和我妹妹同名呢。”
王煦初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你的名字是三个字,李昕是两个字?亲姐妹的名字不是大多相近吗?”
“呃……”内情有些难以启齿,李曦纯支吾,“因为我妈嫌我爸改的‘纯’字不好听。”
“不好听吗,我觉得挺好听的,我很喜欢。”
冷不丁被夸,李曦纯良心不安了。
一番犹豫后索性如实交代,“好吧不骗你了,是我以前读书不开窍,我妈觉得名字带‘纯’人也会变蠢,所以李昕只改了两个字。”
王煦初笑出声。
“我妈本来打算等高考完帮我改名字,后来我家搬到粤城,改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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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回出生所在地,她嫌麻烦就没管了。”
王煦初握紧了她的手。
“我没关系,我很喜欢我爸爸给我改的名字,幸好那时候换不成。”李曦纯语气轻快,“后来张小庭知道了,说要以毒攻毒,天天喊我蠢蠢,气死了。”
王煦初吻她手背,满目深情,“李曦也好,李曦纯也好,我都喜欢。”
“不就是同一个人嘛。”李曦纯羞,又看向电子屏上的通知公告,“现在的学生真好,不用画黑板报了,我们那会儿还得用粉笔写呢。”
“嗯。”王煦初也惋惜,“他们没我幸运。”
乍一听没听出哪里不对劲,两人往前走了一小段路后李曦纯才反应过来,“不对呀,应该是我们羡慕他们,是他们赶上了便利好时代。”
王煦初笑了笑,正要说什么,眼前的学校闸门缓缓打开,竟见以前的班主任柏哥从校内走出来。
离下午正式放学还有十分钟,柏哥佩戴着值日教师的红布徽提前站岗,李曦纯惊喜班主任的出现,“是柏哥。”
柏哥也发现他们了,定睛了几秒快步上前,“煦初!李曦!”
柏哥还记得她呢,李曦纯心头感动,眼圈涨热,“柏老师,好久不见。”
“喊什么柏老师。”柏哥已步入中年,面上添了幸福肥,旧生的意外出现让他神情激动,“以前老喊我柏哥,现在倒是客气起来了。”
“以前不懂事。”李曦纯哽着声吸鼻子,“给您添麻烦了。”
柏哥笑了笑,低头注意到他俩牵着的手,“你俩?你俩怎么回事!”
这些年王煦初和柏哥一直有联系,两人不时相约见面,亦师亦友,王煦初晃了晃与李曦纯相牵的手得意扬起下巴,一副炫耀的口吻,“放心,成年人正常恋爱交往,我们可不敢在您眼皮子底下早恋。”
“你俩敢!腿给你们打断”柏哥佯装生气,随即乐弯了眉,“真好,李曦也回来了。”
说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面上表情刹露诧异,不住又惊又叹,“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啊,你这臭小子真是,哎哟,原来是这样……真是的!哈!怪不得啊,你这臭小子呐……”
五月初的天,黄昏闲恬,风荡起樟香,恩师的感概反复落入耳中,王煦初笑而不语,仿佛听到流年隔着漫漫星河,向他道贺恭喜。
旧人,旧地,一切如往昔梦时。
这一刻,得偿所愿。
附四中放学校铃声响起,熟悉悦耳,二人道别离开,柏哥回到站岗台,几番犹豫,终究忍不住拍下那双渐渐远去的身影。
点击保存后,他打开手机,在Q||Q相册里不断翻找,找到十年前的某张照片,一同发给王煦初。
相同的人,相同的背影,绑着低马尾的李曦纯正微仰起头说着什么,王煦初低头听着,身穿校服的二人并肩走在夕光铺洒的校园长廊。
余晖金黄,镜头定格,走廊不锈钢栏杆折射着来自日落馈赠的光芒,一点一点渲染成团。
终是穿过最孤独的岁月,明亮、夺目,灿烂动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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