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外室牵肠挂肚我嫁皇叔三年抱俩谢沅卫琤免费全本阅读》 第1章 夫君,我撑不到你回来接我了 宽敞坦荡的大道上,一辆雕花马车急急驶过,路旁却忽地蹿出一人,正被车身撞倒。 “长姐救——”那人气若游丝地喊了一句便晕倒过去。 车夫急忙勒紧缰绳,怒斥道:“哪里来的野小子!此乃忠义伯府马车,耽误了重病的世子夫人求医,你担待得起么?!” 地上的人已晕过去,无法回答。 “何事?”一道清润却隐含怒气的声音从车里传来。 马夫忙道:“回世子,有个人不知死活地蹿了出来,撞到了马车,奴才只能停下!” “不必停。” 车里,谢沅捂着隐痛的心口,对动怒的夫君摇了摇头,随后掀起帘子看去。 一个身量瘦小的男子仰倒在地,露出的侧颜精致如玉,面若好女。 “小弟?”谢沅瞳孔一缩。 听到这个称呼,她身边的人身体微僵,眨眼间便下了车。 谢沅被他带得身体一歪,险些撞到车壁。 她愣愣看着已经扶起地上之人的夫君,有一瞬间甚至忘记了身体的疼痛。 “谢昭?谢昭?”顾令璟皱眉喊了两声,查探了怀里人的状态后一把将他打横抱起,快步走来马车前,“劳夫人先下车。” 谢沅不明其意,但担忧小弟的心情占了上风,扶着丫鬟的手艰难地走了下来,蹙眉看向顾令璟怀里的人。 谢昭素来瘦弱矮小,同为男子,竟就这样被另一个男人轻松抱起。 “夫君,可是小弟受伤了?” “嗯。” 顾令璟小心翼翼地将人放进车里,回头带着歉意看向谢沅:“今日本是陪夫人去向神医求药,但眼下谢昭重伤昏迷,只能辛苦夫人在此等候,待我送他去了神医处便回来接你。” 越朝礼教严苛,他们今日出行只有一辆马车,谢沅与谢昭虽是血亲,也不可共乘一辆。 谢沅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强忍身体的难受开口:“事急从权,我急症连太医都难解,小弟也重伤昏迷,共乘一辆又何妨?” “他虽是你庶弟,但男女大防不可忽视。” “可我——” “谢昭是你父母双亡后唯一的亲人。” 顾令璟俊眉微皱:“眼下你脸色红润,行走无碍,他却昏迷不醒,不知伤在哪里,你便大度些,他不是你后宅中勾心斗角的对手,而是你亲弟弟。” 谢沅捂着剧痛的腹部,额间坠下一滴冷汗,那张被京城盛赞昳丽无双的面容此刻一片惨白。 “可我……我当真难受,夫君,我撑不到你回来接我了。” 看着她疼痛难忍的模样,顾令璟迟疑一瞬。 正巧马车里的人似乎转醒,发出一道极低的嘤咛,仿佛在压抑痛苦。 他心下一急,再未犹豫,转身上了马车:“他重伤难愈,更需要神医医治,我一定尽快回来!” 谢沅眼睁睁看着马车疾速远去,不知是身体的疼痛还是心中难以接受,一瞬间的晕眩后,她猛地吐出一口血。 灭顶的疼痛袭来,随着丫鬟一声惊慌喊叫,她彻底晕了过去。 身体剧痛难忍,意识也混沌杂乱。 恍惚之际,她口中被塞了什么东西,灵台有了一瞬间的清明,让她清晰感受到了手臂上针扎似的疼痛。 等她再次恢复意识时,只觉恍如隔世。 “夫人您醒了?”丫鬟含秋喜极而泣,“奴婢以为……呸呸呸,您得贵人相救,必有后福!” “贵人?”谢沅微微坐起,环视四周,“是谁救了我?” “奴婢也不知贵人身份,方才您忽然咳血晕倒,正巧有一队车马经过,知道您是忠义伯世子夫人后,便叫手下的大夫救了您。” “恩人没留下什么话么?” “贵人只道顺手救下故人之女,旁的再未多说。”含秋想了想,“不过那马车华丽极了,瞧着像是皇族才有的规制。” 谢沅点点头,只能暂时按捺下报恩的心思。 方才那一瞬间灭顶的绝望犹存心中,她险些以为自己要死了,若非那人,只怕她如今不知如何。 含秋看着她依旧苍白虚弱的面容,犹豫之下,还是没将大夫的话尽数告诉她。 她扶着谢沅坐在了路边石桌旁,看着人迹寥寥的大道,嘀咕道:“世子倒是狠心,将夫人留在这种地方,平日瞧着与二公子在朝堂针锋相对,未想紧急时刻,他竟舍得先救二公子而弃夫人。” 含琴不赞同道:“二公子是咱们夫人唯一的弟弟,谢氏长房一脉尽靠他撑着,世子为长房考虑,自然会先救伤重的二公子,他不也留了侍卫保护夫人么?” “这样孝顺谢氏长房,怎么不见他来孝顺孝顺夫人?夫人若没了命,他是不是还要上柱香求她继续保佑长房繁荣昌盛啊?” 含秋冷笑一声:“干脆他改叫谢令璟算了!” “你……胡言乱语!” 两人说着话,谢沅却始终一言不发,良久后才问:“我昏迷了多久?” “……”含秋讷讷道,“……两个多时辰。” 从午后太阳高悬,等到了夕阳西下,不见顾令璟半个人影。 谢沅脸色更白,掩于袖中的双手紧紧攥起。 夜幕四合时,伯府的马车终于姗姗来迟。 看着谢沅平静的脸色,马夫惶恐回话:“谢二公子伤势颇重,世子正在照顾他,吩咐奴才来接夫人。” “伤得再重也有神医在。” 谢沅声音虚弱,却透着一股沉静与迫力:“世子不懂医,也忙得连说句话的功夫都没有?” 马夫支支吾吾,实在说不出个一二三来。 谢沅闭上眼睛,叫他先赶路了。 半个时辰后,终于到了欧阳神医的居所。 谢沅问前来接待的药童:“午后来了一个受重伤的公子,请问他在何处?” “在后头!”马夫忙出言引她前去。 “哪有重伤的公子?” 留在原地的药童一头雾水:“也就来了个饿晕过去的姑娘啊……” 谢沅跟着马夫去了一处小院内,她虽心凉于顾令璟的态度,却也担心谢昭,敲过门后便推门而入。 “小弟如何了?” 她面露担忧,却在看清床前一幕时蓦然愣住。 ——床榻上,谢昭攥着顾令璟的衣袖,半靠在他肩头,脸色微红,而顾令璟素来清冷的脸上也难得有了几分柔色,衬得面容愈发俊逸。 两人似没想到谢沅会直接进来,俱退后几分,神色微慌。 第2章 活三年算你命长了! 谢沅愣在原地的当口,顾令璟已坐回了床边。 “他不安分,险些摔下去,我便扶了他一把。” “还不是你先吓我!”谢昭反驳完,拢了拢凌乱的衣裳,不自然地回道,“劳长姐担心,我并无大碍。” “怎会没有大碍?” 谢沅下意识略去不对劲之处,走上前打量着他:“你究竟伤到了哪里,神医怎么说的?” “我……”谢昭吞吞吐吐。 “只是操劳过度,又被我们马车撞得伤了脚。”顾令璟接话。 话落,他察觉到了不对,立即解释:“他昏迷不醒,我以为得了奇症,便叫神医多瞧了瞧,这才耽搁了接你的时间。” 他目似朗月,姿态闲适而微含歉意。 往日,一但他做错事露出这般模样,谢沅都舍不得怨怪分毫。 可眼下看着依旧清冷自持的男人,她却再说不出那句“没关系”。 “对不住,我当真是无心的。” 见谢沅不语,顾令璟上前一步,想握住她的手,后者转身避开。 两人间陡然沉默。 “顾令璟,真有你的!”谢昭眼神在他们间来回转了一圈,了然后气愤开口,“我只是查案累晕,何以叫你如临大敌,竟连我长姐都不顾?你还是不是人!” “是,我该留着你尸体被野狼分食而尽!”顾令璟反唇相讥。 “我死了都不要你救!” “小弟。”谢沅斥道,“胡说什么!” 谢昭轻哼一声。 “药好了。” 这时,发须皆白的欧阳神医端着药进门,将药碗交给了顾令璟。 后者小心地将药递给谢昭,随后说道:“神医,这位是我夫人,她有咳血之症,连太医都束手无策,劳你为她瞧瞧。” 谢沅走去桌前坐下。 欧阳神医诊过脉后问她:“你今日已发过一回病了?” “午后咳了一回血,人事不知。” “死里逃生,幸得良医相救。” 顾令璟追问:“神医此言何意?” 含秋忍不住道:“夫人可没二公子这样的好运气,得世子百般看顾,你们离开后就咳了血昏迷,若非有贵人相助,夫人早就……”她哽咽一声,再说不下去了。 顾令璟神色微变。 此时,欧阳神医终于道:“先天急症,长成后才复发罢了,每逢咳血前后,疼痛难忍,生死一线,老朽若没诊错,顾夫人此前应当已咳了两回血……倒是可惜。” “可惜什么?”谢昭忙问。 “这等急症,可二不可三,今日若及时诊治,尚有一线生机,如今……”他看了眼外头的沉沉黑夜,对谢沅挑眉说道,“损了元气与寿数,活三年算你命长了!” 谢沅心中猛然一沉。 顾令璟一手安抚性地托于她后背,问道:“神医可有法子?” “顾公子求救一人,老朽已然遵诺。” 闻言,顾令璟下意识看向谢昭,后者也一愣。 此时欧阳神医已施施然起身离开,顾令璟竟没能拦住。 谢昭急道:“我不过求了神医一碗药,尚未下肚,算不得诊毕,索性扬了这药,你为我长姐诊脉治病!” 他端起碗就要摔,手腕却被顾令璟牢牢握住。 “顾令璟!”他挣扎起来,“你若敢不救我长姐,我与你势不两立!” “药已熬好,你摔了也无济于事。” 谢昭身形一滞,看向僵坐的谢沅,眼眶蓦然红了。 谢沅脸色早已惨白一片,此时才勉强站起:“多谢神医为我断症。” 欧阳神医顿了顿,难得多说了一句:“顾夫人若不想等死,便去找今日从阎王爷手里捞你回来的人吧。” “多谢神医。” “今夜太晚,便容你们留下,明日记得走人!” 屋里,谢昭声音不忍:“长姐——” “我今日很累,先去歇息了。”谢沅对他勉强一笑,“不必担心,救我的恩人留下了一瓶药,我身子暂时无碍。” 话落,她权当没看到顾令璟满含愧疚的眼神,转身出门。 诚然他只是古板守旧,不愿叫她与谢昭共乘一车,可她接受不了他在她的性命与礼法之间选择了后者。 翌日,忠义伯府的马车侍卫已赶来了不少,三人分两辆坐。 顾令璟上了马车,第一时间对谢沅解释:“昨日即便神医施针,谢昭依旧昏迷不醒,我担心他有事,与神医争辩起来,这才耽误了接你的时间。” 谢沅闭目不语,脸上透着病态的苍白。 顾令璟眼中浮起一抹歉疚,紧紧握起她的手,郑重承诺:“方才我已问过含琴始末,也已着人去找救你的那位神医了……我定会找到他,叫你无病无灾,你我年少夫妻,必要白头到老。” 他语气诚恳,态度坚定,一如从前情深之色。 谢沅眼睫一颤,心软之下,一句“没关系”几乎瞬间就要脱口而出。 “啊——” 外头谢昭一声惊叫,顾令璟神色忽紧,抛开谢沅的手就一阵风似的下了车。 谢沅掀起帘子时,他已赶去了谢昭身边,小心地扶他登上马车。 未想谢昭刚坐稳,竟反手将他拽进车里。 “我长姐身子不适,你怎可待在里头扰她歇息?与我共乘便是!” 顾令璟不知说了什么,惹得谢昭炸毛,马车里吵吵闹闹,却透着异样的和谐。 谢沅低头看了看尚留有他余温的手,顿了半晌,紧紧攥起。 半日后便到了忠义伯府。 谢昭被顾令璟扶下马车后,赶忙跟在了谢沅身边,小心翼翼地问前问后,关心谢沅。 “长姐,这不是桃颐院的方向吧?”谢昭忽地问。 桃颐院是谢沅夫妻的居处。 她回道:“先去寿恩堂,回府该给祖母与母亲请安。”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寿恩堂外。 谢昭气上心头:“长姐身子不适,婆母便该体谅,拿着规矩当死物,凭白叫人受罪,岂有如此之理?!” “住口。”谢沅连忙呵斥。 只是他声量不小,里头的人俱都听到了。 一道愠怒的女声随之传来:“伯府的长辈从未叫儿媳晨昏定省,也不曾苛责,谢家若觉委屈,便径自回去,璟哥儿一纸放妻书,好聚好散便是。” 第3章 别叫我母亲! 住口!你这是什么话!”另一道颇显老态的声音怒斥。 “人家金尊玉贵,不乐意留在伯府吃苦,咱们还要厚着脸皮强留不成?” 闻言,谢沅快步进门,福身请安:“见过祖母、母亲,方才小弟只是担心我,并无丝毫怨怼之意,自我嫁入伯府起,祖母与母亲待我无不关怀备至,我心中感念,也打从心底里愿意孝顺祖母与母亲,绝无半分不满。” 她一番话说的得体,侧方坐着的忠义伯夫人脸色终于好看了些,没再冷嘲热讽。 伯府庶出子女们这才上前给谢沅见礼。 忠义伯夫人只有一子一女,幼女顾令潇今日并不在府,此刻寿恩堂里只有庶出的三女四子。 二公子已经成婚,夫妻俩都是话少事少的,与谢沅交情尚可。 此时,谢沅也被一双含着暖意的手扶起,抬头便看到了忠义伯府老夫人慈祥和蔼的面容。 “好孩子,快起来。”老夫人拉着她坐在身边,拍了拍她的手,“你有多好,祖母知道,府中上下也都看在眼里,岂会因你幼弟一句孩子气的话就怪罪?你母亲刀子嘴豆腐心,待你却好,你还不知道她?” “是我太过小心了。”谢沅笑了笑。 忠义伯夫人冷哼一声。 谢昭却皱眉开口:“二位明知我长姐身子不适,却来人问询也无,还叫她一路颠簸回京再来请安,毫无体贴之心……这也算得好么?伯府规矩如何,谢昭今日倒是领教了!” “岂有此理!”忠义伯夫人拍案而起。 “无知小儿,对长辈口出恶言,这便是你谢氏的规矩?!” 老夫人也蹙眉一瞬。 “谢昭鲁莽冲动,母亲不必与他一般见识。”刚进门的顾令璟打断了谢沅的解释。 “顾令璟,你骂谁呢!” 谢昭抬脚就要踹他,但还没伤愈的脚差点站立不稳。 顾令璟嫌弃地扶稳他:“有找人麻烦的功夫,不如去养好伤,看你瘸了腿的份上,明日便准你一日假。” 顾令璟任大理寺少卿,正是谢昭的上峰。 “璟哥儿!”忠义伯夫人怒气高涨。 顾令璟对她与老夫人行过礼后,平静道:“孙儿与谢昭还有要事相商,便不叨扰祖母与母亲了。” 听到有正事,忠义伯夫人只能沉着脸按捺下来。 谢昭对顾令璟大呼小叫,后者嘴上虽不饶人,却任劳任怨地扶着他离开。 这一幕直叫忠义伯夫人气怒交加,回头将气都发泄在了谢沅身上:“谢家子平日在朝堂就与我儿争斗不休,如今张狂到上门来指着我鼻子骂,枉我空活近四十年,从未见过如此家风之人!好一个谢氏……我真是瞎了眼,当初竟同意你进门,搅得我们全家不宁!” “母亲……” 谢沅想要解释,却被忠义伯夫人讽声打断:“别叫我母亲!今日委屈你唤一句母亲,来日还不知要如何怨怼揣测我磋磨于你!” “母亲误会了,我从未这样想过,小弟心直口快,但他绝没有坏心——” “没有坏心都尚且找上门骂人,若有了坏心,岂不是要杀遍我忠义伯府全家,以平你谢沅之屈?”忠义伯夫人冷冷看着她,“你的确好本事,几句诉苦就可叫谢昭不顾规矩体统为你出头,一言不发就能笼络得我儿子全然护你姐弟——” “够了!” 老夫人打断她的话,“越说越不像话,沅姐儿如何,这三年你都看在眼里,她岂会是你口中那等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伯府世子为她谢家女空置后院,百般忍让,人家照样找上门来喊打喊骂,母亲也当心些,省得一言不合就被坑害了去!” 说罢,忠义伯夫人冷笑一声,快速福身:“儿媳身子不适,先告退了!” 她转身就大步离开。 闹得至此,剩下的人也不敢待着,纷纷告退。 老夫人叹了口气:“多大人了,还是这急脾气。” “是我惹得母亲动气了。”谢沅目露歉疚,“小弟有口无心,今日盖因关心我之故,并非真的怨怼伯府……究其根源,还是我对不住您与母亲。” “哪就怪得到你身上?”老夫人抚着她一头青丝,“你身子不济,回家来还要受气,该委屈的是你啊。” 闻言,谢沅眼眶一红。 打从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后,她便时刻悬着心,却不得不顾及宗妇体面,不露声色。 如今老夫人仅一句委屈,就叫她心中苦涩难言,恨不能哭个痛快。 只是老夫人年纪大了,再多提此事伤心更伤身,她很快便告退回去,心中郁结得连用膳都没了味道。 晚间,在她歇毕刚起时,顾令璟拿着一束海棠回来了。 他挥退下人,走到谢沅身边,温声开口:“昨日是我一时糊涂,险些害了你,我也难受得紧,办完公务便马不停蹄回来寻你认错了。” 谢沅顿了顿,眼眸微垂。 看出她的松动,顾令璟上前一步,举起盛艳海棠:“初春万紫千红,夫人亦如其明媚,此后我必当体贴再三,叫你始终如初。” 他牢牢看着谢沅,在烛光的映照下,俊美的面容诚挚而柔和,仿佛含着无尽真心。 谢沅顿了片刻,终是接过了海棠。 人非圣贤,总有过错难免,她要的也只是他的态度。 说到底,昨日只是意外,若早知她会咳血,引得药石无医,他绝不会弃她而去。 见她笑了,顾令璟眉宇也放松下来,含笑揽上她的腰:“多谢夫人宽宏。” 谢沅噗嗤一笑,扬眉点了点手中的花:“我最喜梅,你却拿海棠来唬人,这回看在你知错的份上,我不与你计较,下回……” “我必不会再叫夫人有下回动气的机会。” 谢沅靠在他胸膛,被逗得轻笑一声,昳丽的面容展颜后更显娇媚。 顾令璟眼神一动,打横将她抱起便去了床榻。 第4章 我不懂你们后宅妇人弯弯绕绕的想法 [帷帐缓缓落下,顾令璟顺势俯于她身上。 谢沅双手环住他脖颈,主动碰了碰他微凉的唇,刚退后便被追上,两人呼吸交缠,密不可分。 半晌后,顾令璟轻喘着主动退离几分,拂去她鬓边发丝:“你身子虚弱,不宜行房,待神医为你治好这急症,我们……来日方长。” 谢沅低低应了一声,笑意温柔,又含着些微苦涩。 她自不愿只相守这短短三年。 这是她从闺中起便爱慕于心的人,好不容易嫁给了他,夫妻恩爱和睦,她岂能甘心天人永隔? 可若找不到那人……这就是她最后的时间了。 想罢,她环着他脖颈的手更紧,顾令璟亦不能自持,帷帐内的两人紧密交缠,闹了许久才叫水沐浴。 末了,谢沅靠在他胸膛,随口说起:“从前夫君与小弟水火不容,叫我很是发愁,如今瞧来,你二人相处倒颇为和睦。” “和睦?” 顾令璟声音犹带喑哑与倦懒:“我与他终是政敌,水火不容才是常态,平日不过看在夫人面上对他宽容一二罢了。” 谢沅失笑:“小弟性子虽傲,人却直率善良,为官也素来清廉公正——” 话未说完,她腰间的手紧了一瞬,叫她险些叫出声来,她话头一转:“便请夫君看在我的面上,与小弟和睦相处啊。” 顾令璟神色微松,点了点头。 “他若不再掺和党争,与我为敌,我自懒得与他计较,省得最终斗死了他,反累得你伤心。” 他话音刚落,胸膛便被轻捶了一下。 他轻笑一声,将她的手牢牢握住。 翌日早膳时,谢昭晃晃悠悠来了。 他眼神在两人间转了一圈,手肘撞了撞顾令璟:“如何?我摘的花有用吧?” 他声音极低:“我还不知道长姐?随手一束花就能哄得她眉开眼笑,女子么,只消夫君给个笑脸,就能乐得跟什么似的。” “女子都是如此?”顾令璟转头看他。 “后宅妇人眼界狭窄,终日围着夫君儿子过活,早就失去自我的人当然如此。” 说罢,谢昭眉头微挑:“可若见过更广阔的天地、心有抱负的女子,才不会在意什么男人不男人,也学不来后宅妇人那般矫揉造作的姿态!” 顾令璟眼眸微深,手指动了动。 此时,谢沅正在说着昨日之事,谢昭走去她身边坐下。 “我是不是给长姐添麻烦了?”他面露愧色,“可我不懂你们后宅妇人弯弯绕绕的想法,也见不得你受委屈,他们这样待你,我岂能坐视不理?” “伯府待我很好,只是小弟你并未窥见全貌。”谢沅耐心说道,“且你昨日对长辈那般不敬,并非得体之举,若被言官知晓,你又该如何自处?” “顾令璟若能叫这等家事传出去,大理寺少卿之位也该换人做了!”谢昭下意识反驳。 但瞥见谢沅微沉的脸色,他又恹恹地服软:“我知道,昨日是我冲动了。” 他没有丝毫对忠义伯夫人赔不是的意思,谢沅也不敢强逼,生怕弄巧成拙。 只能她代他再去赔罪了。 她心里思量着便没说话,屋里一时竟有些沉默。 顾令璟看了她一眼,眸色微沉:“母亲并非小气之人,不会仅因几句话便对你如何磋磨刁难。” 谢沅愣了一下。 他的意思是……她是因惧怕忠义伯夫人为难,这才斥责谢昭给她“添麻烦”的么? 只是看顾令璟脸色如常,她又不确定自己是否会错了意。 谢昭则冷哼一声:“顾令璟!你怎么说话的!我长姐教训我是为我好,要你乱出头?!” “是我多事。”顾令璟眸光难辨。 谢昭没理他,自顾自用起了膳。 谢沅笑意微淡,偏头对他道:“方才崔姨娘遣人来送衣物,我并未说你受伤,只道留你小住,你莫要说漏嘴,引得她担心。” “我知道,顾令璟昨日就派人去知会我姨娘了。” 谢昭不走心地道:“也就擦破点皮,姓顾的倒好,一日三次换药都要盯着,非要亲眼见着我伤好才肯放我走,住在旁人家还怪不自在的。” 谢沅顿了顿,忽地道:“见你们如今这般要好,我便放心了。” “谁与他要好?” “政敌而已。” 两人同时开口,谢昭不屑地偏过头去,顾令璟眼底含着明显的嫌弃。 见状,谢沅脸色微松。 想是她重病难愈,看人看事也愈发多心,竟怀疑起自己最亲近的两个人。 她笑了笑,这才回了前头的话:“在姐姐家里有什么不自在?你住到天荒地老都可以。” “这家姓顾,可不姓谢。”谢昭撇撇嘴,“可不敢真当自己家了。” 顾令璟偏头扫了他一眼。 “呀,这嫩笋真不错。” 谢昭恍若未觉,没事人似的给他们两人都夹了一筷子:“你们也尝尝。” “这笋有辣味,夫君吃不得。”谢沅看了眼道。 担心谢昭有情绪,她正想将顾令璟碗里的笋夹过来自己吃,就见顾令璟已夹起嫩笋,送入口中。 “这才对嘛!”谢昭满意一笑,“大老爷们,该吃吃该喝喝,学女子那套做什么,没得矫情!” 顾令璟没说话,却又夹起一筷子笋吃了。 谢沅担心地倒了杯水给他。 顾令璟每逢吃辣,膳后总要吐一回,胃烧半日之久,她知晓此事后就一直严密控制膳食,不叫桌上出一道重口的,只是谢昭嗜辣,今日膳房才上了几道。 “长姐担心什么?”谢昭大咧咧道,“他又不是没吃过辣口的,瞧这不好好的?” 谢沅一愣。 顾令璟解释道:“从前或有应酬,便用了几回。” 谢沅点了点头,心里却总觉得有些闷。 以前她为此百般费心,甚至主动弃了辣口迁就他时,他从未说过。 一顿早膳在三人心思各异中用完。 看着端上来的药碗,谢昭一下苦了脸:“怎么还有药?” “既怕苦,日后便带上侍卫,谨慎行事,省得麻烦旁人为你收尾。”顾令璟端起药碗。 “我又没叫你收!”谢昭翻了个白眼,一把夺过药碗就要灌下肚,却被烫得一个激灵,打翻了碗,“啊——” 顾令璟下意识握住他的手瞧,随即掐住他两腮,仔细观察他有没有被烫伤。 第5章 被收回了掌家权 见谢昭无碍,他这才嫌弃道:“笨手笨脚,若非脑子还算得用,怕是连吃饭的家伙什儿都找不到!” 谢昭气得一把拍掉他的手。 顾令璟顺势转身,余光瞥见谢沅同样染上褐色药迹的手腕,这才回神:“夫人可有被烫到?” 谢沅正拿着帕子擦拭,忍了忍疼:“无碍,药并不太烫,只你娇气!” 她点了点谢昭的额头。 “舌间不耐受热,自与手不同,长姐莫不是在后宅斗久了,看我也成了借伤博宠的妇人丑态?”谢昭佯装生气。 “我——” “好了,长姐快去换衣裳吧,小心着凉。” 谢沅被他急急推进屋里,眉头微蹙。 待她换好衣裳出来时,顾令璟已经去上朝了,谢昭也不见人影。 她问道:“夫君今日不是给了小弟假么,怎得他还是去大理寺了?” 周嬷嬷回道:“二公子与世子又吵了起来,气不过便跟着他吵出门了。” “又吵起来了?”谢沅皱了皱眉。 含琴宽慰她:“奴婢瞧着世子虽对二公子不甚热络,但有您在,他二人间已比从前融洽多了。” “从前他二人水火不容,险些闹得两府断交,小弟更是直接投了太子,借势与夫君作对,如今眼见着关系转好,我却都不知因为何故。” “他们怎能不相对呢?世子十七登科及第,玉面状元之风采得满京称赞,又频频因政绩出色升官,如今已官至大理寺少卿,而二公子亦是十七高中状元,三年高升至大理寺丞,如此出色又相似的两人,莫说外人拿来比较,想来他们自己亦是存着一较高下的心思的。”含琴笑道。 说起这点,谢沅亦含着骄傲:“同样年少成名,仕途坦荡,他们若能成挚友,也不失为一桩佳话。” “正是这个理儿呢!” “可奴婢瞧着,世子虽爱重夫人,惠及二公子,如今却有些本末倒置。”含秋阴阳怪气,“若二公子是女子,怕是早就进府做妾了!” “含秋。”谢沅语气微重,“夫君待我极好,小弟亦敬重我这个长姐,你多心了,以后再说这等话,我便要罚你了。” 含秋哑言半晌,只能应是。 “这话伤人心得很,可不能被二公子听到,生了嫌隙。”含琴也道,“老爷夫人去得早,长房一脉只留下夫人与二公子,外人看云州谢氏繁盛依旧,个中艰难又有谁知?若以后夫人受苦,又该谁来为他撑腰?” 说到底,女子能在夫家立足,多靠娘家得力,谢昭是谢沅最亲近的依靠了。 含秋这才听入了心:“奴婢日后必对二公子恭敬再三。” 谢沅笑了笑:“我只长小弟三日,自幼一同长大,情分不比旁人,也无需你如何小心,待他如待我便是。” 含秋重重点头,却没察觉谢沅口不对心的猜疑。 正在此时,正院来了人。 一位上了年纪的嬷嬷隐隐面含不屑:“夫人体恤世子夫人身子不济,特意吩咐奴婢来拿对牌账册,好叫世子夫人安心休养。” 含秋脸色微变:“世子夫人身子不济,还有奴婢们帮衬,若事事都要主子亲力亲为,还要奴婢们做什么?” “奴大欺主,谁知人心?”嬷嬷不耐道,“世子夫人快些将东西交给奴婢吧,夫人还等着呢!” 谢沅笑容微淡,但自幼的教养不允许她忤逆长辈,便叫含秋交了出去。 “夫人莫气!”人走后,含秋安慰道,“您虽掌着中馈,三年来却多是贴补,这回可好,虽被收回了掌家权,咱们却终于不亏了!” 忠义伯府不穷,但底蕴差了谢氏许多,谢沅带着庞大家财嫁过来,无论银钱还是资源都无形中贴补了不少。 叫含秋看来,忠义伯夫人是好日子过久了,忘了是谁叫她如此滋润的。 谢沅没有说话,脸色却隐隐发白。 她难受的不在于中馈,而是忠义伯夫人这般大张旗鼓地打她的脸,没有半点情分顾及。 今日过后,满府都会知道她讨不到婆母半分脸面。 她嫁来三年,待这位婆母向来孝顺有加,她却始终不喜她,得知她命不久矣,或许婆母也终于松了口气。 想到这里,她心口都泛起闷痛,歇了片刻才缓和过来。 谢昭直到午后才回,第一时间就来寻了谢沅。 “我出门托同僚与好友留意着长姐那位恩人的消息,总不好尽靠顾令璟。”他皱了皱鼻子,“还不知他靠不靠谱呢,我总瞧着他不在意长姐!” 闻言,谢沅心中感动,又为自己的无故揣测而愧疚,又是无奈解释:“你啊,总是口不对心,夫君当日救你便是顾及我之故,他岂会不在意我?” 谢昭眼神微动,随即笑着应和:“那是,他敢不对长姐好,我扒他一层皮!” “好好好,你最厉害!” “对了,还有一事,我需与长姐单独商议。” 谢沅顿了顿,叫含秋几人退下了。 门未关,下人们都远远站去了院中,只看得到屋里的人,却听不清他们对话。 “江湖救急了,长姐……”谢昭可怜兮兮地拖长尾声。 谢沅叹了口气:“又想要策论了?” 谢昭苦着脸道:“近来南边时局不稳,那群读书人又嚷嚷着四皇子德行俱佳,一时涌现出无数对其歌功颂德的文章,我作为太子门下、状元之才,总要站出来与其对垒,一来不给太子殿下丢人,二来也好巩固地位……” “小弟,此道不可久行。” 谢沅不赞同道:“钻营弄巧终非长久之策,且靠人不如靠己,你该自己立起来了。” 谢昭皱着眉:“我知长姐是为我好,可我才学差你太多,累积功底也并非一朝一夕,我若现在就自己做文章写策论,拿出来岂非堕我状元之名? 届时我如何在朝中立足,又如何在太子面前出头?若被政敌拿住把柄下了大狱,你与我姨娘,还有父亲留下的基业又该如何是好?” 谢沅揉了揉眉心,闭目不语。 第6章 夫君与小弟似乎有些亲近太过了 谢昭双手合十,做作揖状:“我在大理寺日夜不歇查案述案,便是想积累功绩,早日走上高位,并非只依靠长姐成事,长姐便再帮我一回吧……这一关,我实在难过啊……” 他扯了扯谢沅衣袖,可怜兮兮地看着她,一张精致若女的面容上满是乞求。 他素来知道什么模样最能拿捏谢沅,果然,后者没多久就妥协了:“后日给你。” 谢昭喜上眉梢:“多谢长姐!长姐最疼我了!” 谢沅见他这般模样,也气不起来了,只是叮嘱道:“我身子还能坚持,无需你即刻出门找人,先养好自己的脚伤才最要紧。” 谢昭摆了摆手:“本就没事了,只是顾令璟紧张得很,非要我上药缠纱布,真麻烦!” “他也是为你身子计。”谢沅笑了笑,“还有你不可唤他全名,于公,他是你上官,于私,他是你姐夫。” “他才不是!”谢昭下意识反驳。 瞥见谢沅疑惑的眼神,他不自在地道:“我是说,我才不认这个姐夫,谁也配不上我长姐!” “怎得还这样孩子气?以后不许说这种话了。” “知道了知道了。” 谢昭敷衍说完,便告辞离开了。 谢沅枯坐半晌,还是认命走去桌前,凝神提笔开始写。 直到掌灯时分,含秋几人才进来伺候。 “夫人又写文章了?” “闲来无事便练练笔。” 谢沅放下笔,揉了揉有些酸涩的手:“父亲当初名满天下,我若才学不济,岂非堕他身后名?” “您说的也是。”含秋接话,“咱们云州谢氏素来出文人大儒,连皇室都要礼待三分,老爷生前更是官至二品左都御史,得先帝钦点端贤皇后娘家嫡女下嫁,风光无限,若非老爷夫人在回京路上不慎坠崖……如今他该能入阁了,您岂会在旁人家受尽委屈?” 若谢父还在,以忠义伯府的门第,是万万高攀不上谢沅的。 “说什么呢!”含琴瞪了含秋一眼。 后者看着眼神落寞的谢沅,反应过来说错了话,忙福身告罪。 “无碍。”谢沅笑了笑,“我也时常在想,若是那年他们不回乡祭祖,或是没有急着赶路,遇上那场暴雨……该有多好。” 含琴为她添上热茶:“夫人不必伤怀,您只要过好自己的日子,与二公子相互扶持,老爷夫人在天有灵,便是欣慰极了的。” “对对。” 含秋也道:“您才学虽未曾展露人前,却连二叔公都称赞不已,夸您有先父之风,二公子亦是十七高中,才名得满京盛赞,您二位如此出色,老爷只有高兴的。” “……但愿如此。” 谢沅眼神扫过桌上的文章,苦笑一声。 “夫君还没回来么?” “回了。”含秋道,“天没黑就回府了,不过世子在前院与二公子商议要事,下头人也不敢打扰。” 谢沅一顿:“我今日有些累,叫他在前院歇息吧。” “是。” 含琴下去回话了。 顾令璟为人虽淡漠,在某方面却相当听话,若她不叫他回来,他便不会回来碍眼。 只是翌日一早,他一反常态地回了桃颐院。 彼时谢沅刚起,正在梳妆。 “夫君有事?” “回来瞧瞧你。”顾令璟走来她身后,接过含秋手中的梳子为她梳发,“往日我若惹你生气,你便不会叫我回来。” “原来你知道啊。”谢沅眉梢微挑,“那怎得这回例外些,回来看我一眼?” “天大地大,夫人最大。” 顾令璟动作轻缓,手法特别,竟比含秋梳发都要舒服三分,谢沅便没再计较他话中错漏。 片刻后,她看着铜镜中有模有样的发髻,有些惊讶:“夫君竟有如此手艺,莫不是给哪家姑娘梳过发,练得娴熟了?” 顾令璟手下微顿,随即淡声开口:“从前在书上见过,心下好奇,便在令潇头上试了试。” 谢沅轻轻点头,揽镜自照。 “夫君与小弟似乎有些亲近太过了。” 顾令璟语气平常:“那日他晕倒,京郊一案却尚未结束,反生出波折,全靠我为他扫尾担责,我岂能叫他安然养伤?” “大理寺少卿也这样闲么?” “若非有你,我不会对他手下留情。” “那便请夫君秉公办理吧。” 顾令璟蓦然一顿,低头仔细看她,像是要确认此话真假。 “嗯?”谢沅面色不变,含笑反问,“夫君莫非对我心口不一?” “你若舍得,我今日便严办此案,叫他自己承担后果。”顾令璟收回视线,继续为她挽发。 “有何不舍?” 谢沅循着铜镜的反射,笑吟吟看着他。 “那便极好。” 妇人发髻复杂,顾令璟用了一刻钟才为她挽好。 在此期间,两人再未说话。 末了,谢沅瞧着铜镜中颇为细致的发髻,满意赞道:“夫君当真手巧。” “夫人喜欢,此后我每日为你挽发。”顾令璟轻抚着她一头青丝,眼神柔和。 说罢,他看了眼天色:“该上朝了。” 谢沅点了点头,目送他离开,在他抬脚即将跨离门槛的那一瞬,忽地叫住他:“夫君。” 顾令璟回头。 “衣襟乱了。”谢沅含笑走来他身边,轻柔地为他整理,“小弟年轻不懂事,日后在官场,还要劳烦夫君照拂一二。” 顾令璟眉头微皱,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谢沅看着他的背影,依旧挺拔如松,不见半分慌乱或轻快。 “夫人怀疑世子是断袖么?”含秋心直口快。 谢沅顿时失笑:“我想的多,你也想的多。” “什么?” “没事,不过胡思乱想罢了。” 给长辈请过安后,她回来便又伏于桌案上埋头苦写,直到天黑才终于写完。 翌日,她润色修改一番后,循着下衙的时间送去前院,却谁也没见到。 小厮回道:“世子回来后又被刑部沈侍郎遣人寻走了,谢二公子在世子书房。” 谢沅依言前去,正见谢昭站在窗边书架前,翻着顾令璟的书。 她在院中站定,叫含秋去唤谢昭。 后者很快出来,大咧咧问道:“长姐来了怎得不进去?在外头小心吹风受寒。” “夫君的书房向来要紧,轻易不许人进的。” “连长姐也不能进么?”谢昭睁大眼睛,随即皱眉道,“那他叫我进去做什么!” 第7章 整个京城都在讨论谢昭所作的《治国论》 谢沅笑容依旧:“你与夫君同在大理寺,政事相同,想是夫君信任你之故。” “哼!谁要他信任!” 见谢沅笑而不语,谢昭遣退下人。 “长姐可是作好文章了?”人一走,他立刻急急问道。 谢沅将东西递给他。 谢昭快速接过,当即翻阅起来。 片刻后,他大喜道:“长姐果然才高八斗!文章深入浅出,用词适宜而讽意十足,无论文意还是文采都胜过那群酸儒书生百倍,我若是他们,看到文章只怕都要羞死了去!” “你若觉好,便也多研读研读。”谢沅叮嘱,“早日提升自己才最紧要。” “明白明白。” 谢昭得了文章如获至宝,直接就赶人了,准备自己回去誊抄。 谢沅心里藏着事,也没多留,只是刚出门就与一粉衫女子迎面相撞,后者面容娇俏,细看与顾令璟有三分相像,正是顾令潇,今年十四。 看到谢沅,她眉头瞬间皱起:“你没事来前院做什么?一点规矩都没有!” “我嫁来伯府,便是伯府一份子,三妹妹能去得的地方,我自能去得。” 顾令潇柳眉竖起,冷笑一声:“名正言顺的世子夫人,怎得连中馈之权都没了呢?真是丢人!” 谢沅并未计较,而是忽地赞道:“三妹妹今日发髻真美。” 顾令潇愣怔过后,下巴微抬:“我年岁正好,发髻不过陪衬,自是人老珠黄的深宅妇人比不得的!” “今日夫君亲手为我挽的发,三妹妹觉得不好看么?”谢沅抚了抚自己的发。 “我大哥手自然巧,却是你不配!” 她眼中没有丝毫诧异,显然早知顾令璟有如此手艺。 谢沅怀疑顿消,心下轻松之时也没计较她出言不逊,点点头便离开了。 含秋回头时,正见顾令潇跺了跺脚,恶狠狠地看了她们一眼,这才转身进了谢昭所在的院子。 她心中疑惑:“夫人刚嫁过来那两年,三姑娘最是亲近您,说句将您当做亲姐姐待也不为过,为何这一年变得这般……这般咄咄逼人?” 谢沅摇了摇头:“我问过查过,也努力与她谈过心,可历经一年,她却始终竖起尖刺,不肯与我交心,如此,我自也不会再上赶着。” 含秋叹了口气:“二公子与三姑娘倒是相处的不错,也不知给您说和说和,但凡三姑娘少在夫人与世子那里挑拨一回,您在伯府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小弟是男子,拿后宅之事麻烦他做什么,他也理不清楚。” “……是。” 谢昭急得很,竟赶在夜幕降临前就将这篇文章传了出去,顿时引起外头一片惊涛。 无他,这篇文章无论遣词用句还是立意渲染,都堪称文采斐然、角度新颖,能博满堂之彩。 以治国入手,深入浅出畅谈当今宣文帝政绩,以百姓之口颂盛世之章,随后才浅浅带过几笔宣文帝慧眼独具,而作为其登基之初便册立的东宫太子,自然也是他早有慧眼之故。 通篇以称颂盛世为基石,浅谈国富与民强,从内政聊到外敌,句句犀利而精准,无一字废话。 这个不眠之夜,整个京城都在讨论着谢昭所作的《治国论》。 翌日,这篇文章又回到了谢沅手中,是忠义伯夫人拿来的。 当着寿恩堂中三代人的面,她不吝赞赏:“明着歌颂当今圣上治理之下的越朝风调雨顺,盛世太平,暗里赞颂他慧眼识珠,立储之正,通篇无一字提起太子,可举凡看过这文章之人,无不认定太子正统,便是四皇子本人也不敢说一句不是,间接承认了太子正位……高,实在是高!” “如此水准之文,比起江南那群才子,实在是高下立见啊。”四公子抹了把眼泪,“真是感人。” 他今年十二,正是读书的好年纪,也以读书为傲,举凡看到出彩的文章,总会被感动得热泪盈眶。 二少夫人也笑道:“歌功颂德之章并不罕见,但能将其写得别具特色,为京城文人盛传赞扬,绝非易事。” 她含笑看向谢沅:“大嫂家学渊源,方可造就令弟这般出色之才,当真令人羡慕。” “家学渊源又如何?”忠义伯夫人嗤笑一声,“我忠义伯府往上数三代不过普通百姓,一样出了璟哥儿这般钟灵毓秀的人物,当初殿试,不知将多少所谓家学渊源的才子踩在脚下!” 顿了一瞬,她又补充道:“谢家小儿品性不提,笔墨当真厉害。” 忠义伯夫人最喜文墨,即便几日前谢昭才指着她鼻子骂过,此刻也丝毫藏不住她满眼欣赏。 谢沅适时解释道:“小弟品行俱佳,只是平日难免因过于在意至亲而冲动一二,并非有意冲撞母亲——” “我自然知晓!” 忠义伯夫人打断她的话:“只是再出色的大才都难避情之一字,若有人仗着情分在他面前挑拨诉苦,使得他再度被当枪使,坏了名声前程,怕是这辈子都成不了气候的。” 谢沅微微蹙眉。 “正是此理。”顾令潇冷哼一声,“谢昭哥哥才学与品性俱高,却耐不住有那见不得他好的,总拿些微不足道的后宅杂事去怂恿他出头,拖他后腿!” “住口!” 老夫人忍不住斥道:“姑娘家家,若总这般言行无忌,便带回去抄经习字好生教养,省得叫人诟病我忠义伯府家风不正!” 她是看着忠义伯夫人说的,后者虽气,也只能咬牙应是。 出寿恩堂时,这母女两人看谢沅的眼神都算不得善意。 “我若有嫂嫂半分谄媚的本事,也不会如此不得祖母喜欢。”顾令潇阴阳怪气,“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学那等下作本事做什么?”忠义伯夫人冷冷说道,“日后嫁人闹得婆家家宅不宁,祖孙三代不和么?” “母亲,我并无此意——” 谢沅话音未落,忠义伯夫人便带顾令潇快步离开。 后者回头,给了她一个挑衅的眼神。 谢沅胸膛起伏微快,闭上眼睛缓了好半晌,才堪堪压住心头郁气。 “夫人不必与他们计较。”含秋心疼道,“您眼下最重要是养好身子,世子与咱们的人、还有您外祖家都在寻那位神医了,您万要撑住啊……” “嗯,我知道。” 谢沅步伐虚浮而坚定地离开。 她还要与夫君长相厮守,为他相夫教子,还要看小弟青云直上,继承父志,她绝不能就这样倒下。 她们一路走来,连下人们都闻听风声,讨论着谢昭。 含秋高兴地对谢沅道:“夫人您瞧,二公子这般争气,连下人们对您都更恭敬客气了呢!” 第8章 母亲为何认定是我在挑拨小弟胡闹? 他们是最会看风向的。”含琴道,“先前夫人被正院夺了中馈之权,下头见风使舵,难免轻视三分,如今眼见着二公子争气,连老夫人与夫人都赞赏有加,他们对夫人岂敢不恭敬?” 谢沅笑了笑,却没有说话。 晚间,她照例等顾令璟回来,却直到天黑都不见人影。 “二公子也没回来,莫不是出了什么事?”含秋担心道,“夫人,奴婢遣人去大理寺问问?” 谢沅点头。 半个时辰后,派出去的人才回来禀报:“承恩公世子相邀,世子与谢二公子下衙后便赴宴去了。” “怎得都不叫人来回个话?”含秋皱眉道,“往日凡有应酬,世子都会知会夫人的。” 含琴道:“听说二公子那篇《治国论》今日早朝引得当今垂询,风头大出,承恩公世子作为太子表哥,设宴感谢二公子倒也正常。” “那也是二公子的事,往日即便咱们夫人与承恩公夫人有着姻亲关系,也没见世子亲近承恩公府半分,今日怎会赴其私宴?” “小弟性直,今日又出风头,想是夫君不放心,便与他同去了。”谢沅面色如常,语气却淡了许多。 含秋看了她一眼,没再敢说话。 这夜,顾令璟没有回来,谢沅也没等他。 翌日一早,含秋等人看着她的脸色,愣是没敢提那两人。 去过寿恩堂陪老夫人用膳后,谢沅照常去正院请安,这回正院的门终于对她敞开。 二少夫人与顾令潇也在。 见谢沅进来,前者低眉见礼,后者眼含不屑,站得笔直。 “儿媳给母亲请安。”谢沅福身行礼。 忠义伯夫人没叫起,看到她第一句话便是:“短短几日,府中份例怎会骤然缩减如此之多?” “这还用说?”顾令潇冷哼一声,“定是她使了什么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以此来稳住自己中馈之权喽!” 闻言,忠义伯夫人眼中染上厌恶:“你若想掌家,与我直说便是,不必在我伯府使这等下作手段,带坏弟妹,染我清正家风!” “就是,我若学了你去,日后嫁人使出这种腌臜手段,还不被婆家厌弃?”顾令潇眼含鄙夷,“也就我们府里人好,待你宽容,这才纵得你没了规矩体统!” “想掌家,也不看你有没有那个能耐!”忠义伯夫人不耐道,“当初老夫人敢给,你就真敢接?” “母亲没看账册么?”谢沅问道。 “我问你开支缩减是何故,你听不懂么?” 忠义伯夫人语气不悦,但还是随手翻了翻账册,这一看,她脸色顿时青红交加。 她每日用的血燕、饮子等膳食,竟都是出自谢沅私库,还有府中女眷的首饰衣裳、男子的应酬开支,也多是走的谢沅私账。 尤其是正院与顾令潇的落霞院,吃穿用度皆为上乘,往日不觉有什么,如今大致一算,却绝非忠义伯府的家底能轻松供养,还有些有钱也买不到的玩意儿,却被他们随手把玩。 忠义伯夫人脸上浮起薄红,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母亲怎得不说话?” 顾令潇想看账本,却被忠义伯夫人猛地合上。 迎着她的眼神,谢沅低眉顺眼地开口:“儿媳身子不济,日后府中上下恐要劳烦母亲了。” “你——” 忠义伯夫人眼中涌出一抹怒气,狠狠一拍桌案,上头的几篇策论登时震了一震,落款谢昭两个字也映入她余光里。 她登时便有了借口发怒:“你弟弟为国为民鞠躬尽瘁,策论文章引得天下赞誉,你却在后宅丢尽他脸面,胸无点墨却嫉妒他才华横溢,有匪君子被你私心挑拨得如市井无赖般不逊!若非看中谢昭品性才华,我岂会容你留在伯府多一刻?!” “是啊。”顾令潇讽道,“同一个爹生的,一个满腹才华,有礼有度,一个却满腹心机,善妒恶毒,爹没问题,莫不是娘的——” “啪——” 她话音未落,一巴掌便狠狠落在了她脸上。 “你敢打我?!”顾令潇捂着剧痛的脸,眼神怨毒地看着谢沅。 “再辱我母亲一句,今日你能横着走出这门,算我无能。” 迎着她冷漠的眼神,顾令潇一时间竟被吓到,不敢发声。 “反了!反了!”忠义伯夫人气得直抖。 谢沅看着她怒火高涨的模样,始终想不明白:“母亲为何认定是我在挑拨小弟胡闹?他仅靠一篇文章就能扭转您的看法,为何我努力三年、孝顺三年,您始终看不到我?” “你岂能与他相比?”忠义伯夫人冷笑一声,“无论品性亦或才华,你这辈子都难望其项背。” “凭你也敢与谢昭哥哥相提并论!” 顾令潇亦声音尖刻:“若谢昭哥哥是女子,世子夫人之位岂能轮得到你来坐?我大哥可怜你,赶在你快死的当口体贴一二,你便当真生出可以与我们叫板的幻觉了?!” “你若识相,便速拿一纸和离书滚回谢家,省得死在伯府,还要叫我大哥背上克妻之名,没得晦气!” 含秋又气又急:“三姑娘!你怎敢如此放肆!” 她忙扶着摇摇欲坠的谢沅:“夫人,您万不能动气啊……” 谢沅捂着心口,脸色愈加苍白。 三年。 她嫁来伯府三年,打从进门起,她无不恭上让下,时刻谨记宗妇规训,甚至甘心以嫁妆供养全家,要什么给什么。 可到头来,甚至比不过谢昭一篇张冠李戴的文章。 除了祖母,无人记她情分。 想到这里,她胸膛起伏愈发加快,连日来的不断猜疑、自省,加之发生的种种事,再到今日顾令潇母女的辱骂轻蔑,瞬间叫她软倒在地,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夫人——” “啊——” 顾令潇吓得直躲,不慎撞歪了桌子,上头摆着的几篇策论随之飘来了谢沅眼前,熟悉的字眼迅速勾起了她的回忆。 这是她写的策论,从未示人。 彻底晕过去前,署名处谢昭两个字深深印在了她眼底。 第9章 我还要忙朝事与公务,可没时间与她争风吃醋 谢沅脑子混沌,只觉浮在云端,整个人被晃来晃去,没有着落之处。 心中慌乱之下,她使力挣扎,眼睛便渐渐睁了开来,入目是一片浅色帷帐。 “夫人,您可算醒了!”含秋眼眶通红,似哭似笑,“太医!太医快来!” 谢沅四下看了一眼,疑惑道:“我怎么……在马车里?” “您方才吐了血,府里请了太医,却始终难治您急症,幸而有先前恩人留下的药,您性命暂时无碍,咱们正在去欧阳神医处的路上。” “欧阳神医不会为我诊治,何必白费力气。”谢沅声音虚弱。 举凡越朝之人,无人不知欧阳神医大名,也无人不知其说一不二的作风。 她发病之时恰逢他游历来京城,本该拥有的机会错过,也便没有第二回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含秋道,“现在找不到恩人,便只能再求求欧阳神医……我们以手头所有钱财资源交换,万一他点头了呢?” “您不必想这些。”含琴也道,“方才是夫人下令去寻欧阳神医的,也着人去知会世子了,他总有法子的。” “世子在哪里?” “……奴婢不知,但想来夫人应当知晓,也是她的人去寻世子的。” “您别动气……”含秋着急道。 “嗯。”谢沅闭上眼睛,“如今我最该顾及的是自己的身子,万不会为不值得的人或事浪费心力。” “对,您说得对。”含秋擦了擦眼泪。 太医来看过后还是一样的说辞,谢沅也有了心理准备,只与一同过来的二少夫人说了几句话便又睡过去了。 在知晓谢沅要去京郊后,老夫人便叫二少夫人陪同而去,她也不放心忠义伯夫人母女。 半日后,终于到了欧阳神医处,二少夫人求了半晌,却连人都没见到。 所幸这个宅子够大,也能容人,她们被暂时安置在一处院子里。 谢沅再度醒来后,身上恢复了些力气。 午后阳光正好,担心她闷在屋子里多想,二少夫人劝着她一起出了门散心。 “这是上回我们住的院落吧?”谢沅看向隔壁。 “正是,未想前后不到半个月,我们竟又来了这里。”含秋叹了口气。 她正想安慰谢沅,却忽地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走过拐角而来。 “那不是世子身边的朝冬?” 她有些意外,在后者反应过来前迅速上前捂住了他的嘴。 她下意识觉得朝冬出现在这里有猫腻。 看着目露惊恐的朝冬,谢沅不发一言,袖中的手却微紧,她不顾含琴的劝阻,走去了院墙边。 果然,另一边便传来两道她最熟悉的声音—— “承恩公世子还真热情,给我灌的人事不省,若非有你,只怕我昨夜就要被塞个女人进被窝了。” “你为太子做绝世文章,承恩公世子自要以上宾待之。”顾令璟声音清淡,“也不负你绞尽脑汁一场了。” “绞尽脑汁?”谢昭声音得意,“不过随笔一篇,难为他们竟奉若至宝,真没见识!” “江南七大才子被你压得黯淡无光,你若只说随笔,怕要被套麻袋揍个半死!” “你若护我不住,我可看不起你!” 闻言,顾令璟似笑了一声。 “你也真是的,我只是醉酒不醒,你何必大惊小怪,又来寻欧阳神医一回?”谢昭声音懒洋洋的,又含着些不赞同,“长姐比我更需要欧阳神医。” “我已在寻那位恩人,必能治好她。” “也好,但此事便莫叫长姐知晓了。”谢昭道,“后宅妇人终日眼界不开,最爱多想,我还要忙朝事与公务,可没时间与她争风吃醋,失了风度体面!” “嗯。” 墙内气氛轻松,其乐融融,墙外的谢沅却浑身如坠冰窖,冷得直颤。 “大嫂……”二少夫人担心地扶着她,却不知如何开口。 谢沅轻轻拂开她的手,快步走去小院门外,里头景象瞬间一览无遗。 谢昭坐在秋千上微微荡着,仰起的笑脸如芙蓉玉面,一片明媚,顾令璟站在他身后,一手搭在秋千背上,低头含笑看他,眼中亦满是柔色。 “见过世子夫人、二少夫人。”下人们忙行礼。 谢昭偏头看来,脸色一变,险些失声:“长姐?” 顾令璟也惊慌抬头。 “不过后宅一妇人,当不得谢状元一声长姐。”谢沅声音极冷,看向顾令璟的眼神更是一片冰凉。 顾令璟一顿,快步走上前:“夫人怎会来此?莫不是又咳血了?我这便——” “啪——” 话未说完,他瞬间被打得偏过了头,如玉的脸庞上瞬间浮出缕缕红印,细瞧竟有几分触目惊心。 “长姐。”谢昭紧随其后,脸上虽有慌乱,更多的却是不赞同,“妇人以夫为天,他是你夫君,你岂敢掌掴于他?” 谢沅冷冷看着他,下一瞬,毫不犹豫地也给了他一巴掌。 “啪——” 谢沅再度抬起手来,顾令璟忙握住她手腕,声音微沉:“他是你弟弟。” “我没想打他。”谢沅淡声说完,另一只巴掌落在了顾令璟脸上。 “他只配我一巴掌,而你。”她眼神漠然,“我的夫君,你该受的不止这两掌。” “谢沅。”接连两巴掌下来,顾令璟眼中愧疚与惊慌也消失了大半,“适可而止。” “长姐……”谢昭眼泪瞬间落了下来,“是我不对,你身子不好,千万莫动气,你若心中依旧难受,我这就给你出气!” 话落,他抹了把眼泪,扬手就要扇自己。 顾令璟眼疾手快,迅速抛开谢沅的手拦住他。 他眼中一片紧张,谢沅与他成婚三年,素来见到的只有清冷淡漠的脸上,此刻看向谢昭脸上的巴掌印时,竟浮出一抹心疼之色。 谢沅身形一颤,在极致的情绪波动下,脑中迅速一片眩晕。 而顾令璟在安抚痛哭的谢昭后,回头看向她的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冷沉:“我与他为何在此可以解释,你却不分青红皂白,掌掴亲弟……谢昭当真没说错,后宅妇人见识短浅,心胸狭隘,临到生死关头竟也只会争风吃醋,毫无胸襟!” 谢沅意识涣散,隐隐听明白了他的话,心头剧痛顿时袭来。 不知是身体溃败还是心上悲伤,她眼角一滴泪缓缓落下,随之而来的,是喉头迅速涌上的一口血。 失去意识前,她似乎看到顾令璟脸上一闪而过的慌张焦急。 第10章 长姐若不见我,我便长跪不起! 夫人,您快醒醒啊……” “烦请神医出手救救我大嫂吧……我给您跪下了,您的救命之恩,日后我忠义伯府定当倾力相报……” 昏昏沉沉中,谢沅只觉耳边各种声音嘈杂,在含秋几人的哭声与二少夫人的恳求声后,欧阳神医怒不耐的声音也终于响起—— “吵什么,若惊扰了偏院的贵人,老朽可不会保你!” “可我大嫂——” “闭嘴!” 谢沅脑子昏沉,没过多久就清楚感觉到了手臂与额间传来的刺痛,应是银针入穴。 很快她便无暇在沉重中思考,一瞬间的剧痛后,她终于悠悠转醒。 入目便是欧阳神医板着的脸。 她轻咳一声,声音微弱道:“多谢神医相救……” “醒了就走,老朽居处不容无关之人!”欧阳神医冷哼一声,转身便离开了。 二少夫人在他身后行大礼道谢,随后连忙走来床边,担忧地看着谢沅:“大嫂感觉如何?” “尚好。”谢沅脸色苍白地笑了笑,“多谢你为我奔劳。” “都是一家人,大嫂同我客气什么。” 谢沅随之问道:“顾令璟与谢昭呢?” 二少夫人欲言又止。 含秋几人也眼神闪烁,不敢看她。 但在谢沅虚弱而如有实质的眼神下,含秋还是忿忿开口:“夫人您晕倒后,二公子也晕了,据药童说是伤心过度,受了刺激,世子……世子在守着他。” 谢沅眼神更沉。 “夫人您别动气……”含秋哭着道,“管他什么夫君弟弟,都没有您身子重要啊,贱人自有天收,您只管瞧着就是了!” 可这哪是谢沅不愿动气就能不动的。 她脸色显而易见地苍白了几分,胸膛起伏微微加快。 正在此时,外头传来谢昭微哑的喊声:“长姐……” 含秋脸色一变,便想出门骂人,却被含琴拉住。 “你做什么!”她瞪着含琴。 含琴回头看了眼垂眸不语的谢沅,对她使了个眼色,摇了摇头。 含秋犹豫一瞬。 这时谢沅对二少夫人道:“天色晚了,二弟妹快些回去歇息吧,今日辛苦你了。” 二少夫人并未多言,道了句客气便利索离开了。 “夫人,奴婢瞧着似乎快下雨了。”含琴看了眼窗外,忧心道,“二公子还在外头,只恐……” “含琴。”谢沅语气极淡,“你跟我多久了?” 含琴不解,心中却打起鼓来:“奴婢自六岁起便跟着夫人,如今已十四年了。” “十四年……”谢沅呢喃重复,“我与你同岁,从小一起长大,自认待你不薄,你究竟为何背叛我?” 含琴脸色一变,“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奴婢不敢背叛夫人,所做所行皆为夫人着想,绝无半分私心啊!” “包括偷我的策论给谢昭么?” 谢沅淡淡一句话,叫含琴脸色瞬间惨白。 今日在正院中偶然看到的那几篇策论的确出自谢沅之手,她并非真的蠢人,略一思索能接触到她书房的人都有谁,再联想到究竟谁最喜欢给她洗脑谢昭是她的依靠,便也能得出答案了。 而含琴果真也没叫她失望。 “二公子是您唯一的依靠,他有所求,也答应过只是借鉴研习,不会将您策论外泄,奴婢便应了他,只为他能念您一分好,日后待您更上心一分……”含琴哭着解释,“奴婢一切都是为了夫人,求夫人明鉴啊!” “好啊你!”总算听明白了的含秋气上心头,指着她骂道,“他若当真心里没鬼,大可大大方方来要,夫人没有不给的!这般偷摸寻你,你这等聪明人便真猜不透他的目的?你唬傻子玩么?!” 含秋哭道:“我当真是无心之过——” “瞧你与他那般熟稔劲儿,私下来往不止一回吧?”含秋冷笑一声,“一回是无心之过,两回、三回也是么?你次次都是为了夫人好,却不知怎的,次次都最利二公子?” 她毫不留情的一番话堵得含秋顿时哑言,只能不断哭着解释自己没有背叛。 谢沅眼睛闭上一瞬:“将她拉出去,重打二十大板。” “是,奴婢也会盯着,直到她肯说出与二公子的过往为止!” 含秋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含琴一眼,开门叫人将她拉了出去。 院子不大,含秋也无意在旁人府内吵闹,便叫人堵住了含琴的嘴,特意拉去了院中站着的谢昭身边打。 很快,板子敲击身体的沉闷声便响了起来。 谢昭不解道:“含秋,你这是做什么?” 含秋冷笑道:“含琴背主,竟敢偷了夫人的东西送人,夫人怒极,正叫奴婢处置了她呢!” 谢昭脸色微变。 他余光扫过含琴,后者额间冷汗不断,看向他的眼神却满是爱慕与坚定。 见状,谢昭心下稍安。 二十板子很快打完,含琴却是个硬骨头,始终一声不吭。 含秋气道:“再加二十板子!” “是!” 沉闷的气氛叫谢昭眼神闪烁不安,他终于站不住,想要强闯进门,却被含秋带人死死拦住。 “未经允准便强闯旁人屋子,此乃小人行径,二公子厚颜无耻地偷了旁人东西,还想要强闯长姐屋子么!”含秋句句带刺。 谢昭眼神暗了一瞬,但转瞬即逝。 片刻后,他忽地转身走去台阶下,掀衣跪地,神情毅然:“我知今日之言伤了长姐的心,不求长姐原谅,但求长姐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含秋被他此举吓了一跳。 “二公子这是做什么,回头若叫人看见,可别被误会是我们夫人故意磋磨于你!” 她意有所指,谢昭却充耳不闻,眼神定定看着紧闭的房门:“长姐若不见我,我便长跪不起!” 含秋皱了皱眉,眼见着含琴疼晕了过去,挥挥手叫人将她关去偏房,自己转身进门回话了。 “夫人。”她小心地看了谢沅一眼,“含琴并未招认与二公子详细往来,二公子正在外头跪着,奴婢瞧着……方才已经有了些细雨了。” 谢沅应了一声,却再未说话。 或许今日的人心便如暗沉的天气,在天色黑透之际,原先的细雨终于变成了倾盆大雨。 室内温暖安静,便更衬得外头瓢泼大雨急而凶。 “长姐,我并非有意说你坏话,求你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我与长姐血脉相连,是这世上彼此最亲近的存在,我不信长姐这般绝情,仅凭那只言片语便要断我罪过!” “求长姐见我一面!” 谢昭叫喊声不绝,谢沅始终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谁也没看到她藏在被中不断紧握的双手。 外头大雨下了小半个时辰,却没有停下的趋势,反而越下越急,正如人挣扎的心绪一般杂乱无章。 而此时,谢昭的声音也几近嘶哑:“长姐,你不要讨厌我……” “二公子?二公子您快醒醒!” 外头小厮的惊叫声传来,谢沅猛地睁开眼睛。 第11章 滚出去! 此时含秋也有些不忍了。 她觑着谢沅的脸色,适时提道:“夫人,听神医说还有我们得罪不起的贵人歇在不远处的院子,二公子这般吵闹也不是办法,不如奴婢去请他进来?” “嗯。” 半晕的谢昭很快被扶了进来,他衣裳湿透,脸色惨白几近透明,曾被盛赞的小玉面状元从未有过如此狼狈时候。 看到谢沅,他抬手拂开丫鬟递来的帕子,急急跑来床前问她:“长姐你身子如何了?渴不渴饿不饿?神医如何说的?” 他发丝早被雨水浇了个透,此刻凌乱地贴在脸上,显得狼狈不堪。 谢沅目光落在他身上时,眉眼间划过一抹明显的不忍。 “寻我做什么?是想说我重病至眼花耳聋,今日看到的都是幻觉,还是胡思乱想到草木皆兵?” 谢昭眼泪瞬间盈满眼眶,潸然落下:“我知长姐因我那番狂悖之言动气,便在醒来后第一时间来寻你解释……这两日,我的确因那篇《为国论》得意忘形,便张狂了几句,我与顾令璟在这之前的话长姐你也未曾听到,我当真不是故意的……顾令璟,你还愣着做什么!快解释啊!” 他忙看向后头追进来的顾令璟。 后者看到他浑身狼狈,眼底极快地闪过一抹心疼。 随后,他面向谢沅,目光复杂道:“方才我已问过神医……夫人不必忧心,那位恩人的下落已有眉目,我定会找到他为你治愈这咳血之症。” 谢沅转过头,深深注视着他,眼神是他从未见过的冷漠。 顾令璟一愣,心下升起一抹微不可查的恐慌。 他继续解释:“你未来之前,我正在与谢昭一一比对各自查到的消息,以此确定那位恩人的身份,比对完确定大致范围后,他这才说起昨夜在承恩公府的事……岳母是承恩公府老夫人的外甥女,谢昭虽非她亲子,却因你与太子互为表亲的原因站了他,更不敢得罪承恩公世子,继而叫你难做,故而他昨夜被灌了许多酒,还险些被迫收了貌美女子。” 听到这里,谢沅眼眸微垂。 谢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长姐,你知道我只愿得一人心,而非塞满后院姨娘,做那负心之人,我白日之言多是对承恩公世子强势作风的不满,并未有丝毫怨怼你之心,后头的话……” 他哭了好半晌,这才抽噎说道:“你我自小看惯二房姨娘的手段,我当真对后宅无半点喜爱之意,因此心下不忿,便多嘴了一句,并非轻视于你啊……我若轻视你,当初何苦在初入朝堂时便与顾令璟作对,威慑于他,后又冒险掺和党争,只为求高升做你依靠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泪眼朦胧地看向谢沅。 谢父谢母在他们三岁那年就离世了,谢沅本有机会被外祖家接走抚养,却因放心不下谢昭,选择与他一起留在二房叔婶处长大。 叔婶虽还算客气亲近,却总有顾及不到之时,后宅如何,他们两人自小便见识过,也都知对方对后宅争斗何等厌恶。 谢沅低头定定看了谢昭半晌,终于轻声道:“你一向最懂如何戳我的心……罢了,我只问你几句话。” 谢昭忙道:“长姐你只管说。” “你初入朝堂,是我叫你与顾令璟作对?还是我叫你站队太子,掺和党争?” 谢昭一时顿住。 谢沅紧紧盯着他:“我与他新婚燕尔,夫妻相得,我劝你莫因私人感情影响前程,劝你莫要因我之故站了太子,做盛宠的四皇子眼中钉,更劝你低调行事,莫要钻营太过。” 她每说一句话,谢昭脸色就苍白一分。 “你的行为从来与我初衷相悖,现在却告诉我,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谢沅声音虚弱,却不容轻视,“你究竟是为我,还是为你私心之利呢?” 谢昭双手猛地攥紧。 顾令璟眉头微皱,有些不满,但触及谢沅虚弱的面容,还是没有说话。 迎着谢沅如有实质的目光,谢昭不发一言。 再抬头时,他眼眶通红,眼神却坚定下来:“我所做一切都是为长姐,绝无半点私心,若有半句谎言,谢昭愿天打雷劈,魂魄尽消!” 他语气郑重而真诚,不等谢沅说话,他忽然抬手抽出床边宝剑,瞬间就抵上脖颈。 “我愿以死明志,只求长姐心无芥蒂!” 谢沅脸色一变。 顾令璟也惊了,连忙上前想要抢过谢昭手中的剑,却终究晚了一步。 ——长剑已划伤谢昭脖颈,他抢下来时,前者脖前已经被拉出一道血痕,鲜血滴滴答答落在衣襟上,触目惊心。 “小弟!”谢沅顾不得身体虚弱,直接从床上半跌下来,搭着含秋的手跌跌撞撞奔了过来。 “快请太医!” 处理伤口的间隙,谢沅终于撑不住,眼眶通红地道:“做什么要伤害自己,有话不能好好说么?” “长姐不信我、误会我,比剜我的心都难受。”谢昭眼睛鼻子通红,却笑着说道,“若能叫长姐信我,便是叫我即刻去死,我也心甘情愿的。” “胡说什么!” 谢沅轻斥了他一声:“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无论何时都要护好自己,否则你如何有颜面去见九泉之下的父亲?” “那长姐不气我了么?” 看着他眼巴巴的模样,谢沅纵有再多气也发不出了,一腔怒火就这样被他一剑灭了个干净。 “不气了。” 谢昭瞬间破涕为笑,抱着她的胳膊不松手。 “早这样不比什么都好?”顾令璟终于忍不住,冷声说道,“非要等到人以死明志才肯原谅,平白流一堆血损耗身体——” “啪——” 他好不容易消了手印的脸上再度落下一巴掌。 他眼中不可避免地浮起一抹怒气,转头看向谢沅,却在触及后者冷漠冰凉的眼神时蓦然顿住。 又是这个眼神。 今日之前,她看他时从来都是饱含爱意,情深几许。 “滚出去!” 第12章 因狗男男蓄意调情而耽误了救命良机 顾令璟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谢沅却已拉着谢昭走去一旁,眼风都没扫过他。 含秋翻了个白眼,强硬地将他请了出去。 门被关上时,谢沅眼睫颤动了一瞬。 谢昭从未真的伤害到她,所以她愿意原谅他,可顾令璟宁愿多付出一倍报酬仅为治谢昭酒醉,也不愿为她浪费丝毫心力代价……她没办法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海誓山盟,不过如此。 男人在床榻之间说过的情话,原来真的不能当真。 “那个,长姐……”谢昭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你也知道我不胜酒力,一喝酒就上头,浑身都会变得通红,承恩公世子太过霸道,昨夜我推脱不过,被灌得昏迷不醒……顾令璟恐怕是以为我被下药了……” 谢沅手指微颤,却没说话,只是问他:“含琴偷走的策论是怎么回事?” 谢昭神色微僵。 迎着谢沅如有实质的目光,他苦笑一声。 “我十七高中状元,是京城人人皆知的佳才,平日在官场应酬之间,难免要附和上峰同僚,作一二文章应景,长姐不愿助长我对你的依赖,我知你是为我好,可我……实在没有办法了。” “你天资远在我之上,我与你自幼跟随同样的先生启蒙,作同等诗词歌赋与文章,我却始终不及你才学之高,你轻易不愿替我代笔……我便只能寻含琴了。” 说完,他想到什么,小心翼翼地试探道:“长姐是从忠义伯夫人处看到你策论的么?” 谢沅看了他一眼:“仅片刻之间就猜出始末因果,你怎可说自己没有天资?” “我——” “你若肯将琢磨人的心思用在读书上,早便无需我代笔了。” “……是。”谢昭恹恹地低下头,“我杂心重,远不及长姐心无旁骛,只是此事我还想解释几句。” 谢沅被他扶着坐回了床上,静静听他开口。 “我听说忠义伯夫人收回了长姐的掌家权,心中本就急切,恰巧又知晓她极推崇那篇《为国论》,我便动了心思,将那几篇文章送去了她手中,好扭转她对我的看法,叫她看清楚长姐的依靠究竟有多厉害。” 他低下头,不敢看谢沅:“只是我知你不会同意……便动了歪心思。” 而此时,谢沅脸上的郁色终于彻底消失。 “你有自己的一番天地与作为,后宅之事何须你插手?甚至这般偷偷摸摸地去讨好她?” “正因知晓长姐不会答应,我才偷摸叫人送去的。”谢昭眼眸微垂。 “拿我的文章还有理了?”谢沅点了点他额头,“你倒不如与她直说是我做的文章,好叫她直接扭转对我的看法!” “那怎么行?”谢昭下意识道。 “比起能做绝世文章,忠义伯府更希望长姐掌家持中馈,相夫教子孝顺长辈,若叫他们知晓你才学不在顾令璟之下,只怕反生了恼羞成怒之心,揣测你不安于室。” 谢沅顿了一瞬,低低应了一声。 这也是她从未将才学展露人前的原因。 比起所谓惊世才女,时下更看重女子德行与掌家能力,父亲母亲早逝,她作为长房唯二血脉,更不能太过高调与特立独行,引来过多目光。 当初刚入京时,她因容貌太盛被评了个越朝第一美人,随后她便与顾令璟定下婚约,叫自己没入后宅,其间纵有她私心,但不愿展露人前也是真的,尤其是仅以美貌示人,这更危险。 谢昭才是那个该站在人前的长房后人。 回过神后,她问了谢昭与含琴从前的往来。 “我只叫她拿过长姐的文章策论。”谢昭保证道,“我只用得上这些,长姐其他东西,我从不曾染指!” 谢沅点了点头,既解释清楚,她便不会再随意怀疑身边至亲。 “对了,此事除长姐与含琴含秋外,可还有人知晓?”谢昭紧张地问她。 谢沅摇了摇头:“此事干系重大,我自不会泄露出去。” “那就好。”谢昭隐晦地松了口气,可怜巴巴地恳求道,“长姐一定要守口如瓶啊,便是顾令璟也不能说,知道的人越少,我才越安全。” 谢沅头疼地点了点头。 以谢昭的才学积累本不该金榜题名,但当初外逢北疆一战大胜东临国,内又有四皇子入朝听政,广结党羽,她循着时事猜了猜科举试题,还曾与谢昭深入聊过,未想就这样巧的押中了题。 从秋闱到殿试,谢昭尽数挪用了她的观点与看法,只稍加润色便作成了叫人拍案叫绝的文章,从一众学子中脱颖而出,被宣文帝当庭钦点为状元。 阴差阳错,如今竟闹得骑虎难下的地步。 见她神色萎靡,谢昭也没多留。 临走前,他为含琴求了几句情,谢沅却没应。 无论如何,含琴背主是事实,她能忍谢昭,是因这二十年的感情与骨肉至亲,但含琴不能留下了。 “明日送含琴去庄子上,再不许回京。” 含秋顿了顿,叹道:“是。” 后半夜时,谢沅终于在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陪伴下浅浅睡去。 翌日天色大好,她便准备回京,欧阳神医看不上她能拿出来的东西,自不会为她治病。 顾令璟与谢昭一同从隔壁院中出来,看到谢沅时,前者脚步微顿。 “呦,昨日听闻忠义伯世子来此,竟无暇得见,今儿倒是赶巧了。” 一道清朗的男声传来,三人闻声看去,脸色微变。 “见过四殿下。” 来人正是四皇子,他今年十九,乃盛宠多年的丽妃所出,许是子肖母之故,他容色堪称艳丽,一双如水眼眸也素来含着温柔。 见他信步走来,谢沅眉头微蹙,没想到欧阳神医说的贵人竟是四皇子。 行礼过后,顾令璟客气问道:“殿下也来求医么?” “算是吧。”四皇子含糊说完,挑眉在他们三人间扫了一眼,“先前忠义伯世子为救夫人,不惜三顾茅庐,风雨无阻,情深之态感人肺腑,本殿下亦佩服不已,不知世子夫人可病愈了?” 闻言,谢昭脸色微僵。 他顶了谢沅治病名额一事至今还只是小范围传播,并未传出去,可看四皇子这模样,明显是知道了。 谢沅得体回道:“劳殿下挂怀,臣妇病愈尚需些时日。” “世子夫人好脾性。” 四皇子似笑非笑:“若本殿下因狗男男蓄意调情而耽误了救命良机,莫说几巴掌,必要扒光了他们游街示众再陪葬才罢休的。” 他话音落下,顾令璟与谢昭脸色俱变,红白交加,细看眼底深处,还带着一抹被猜透什么的惊慌。 第13章 负荆请罪 谢昭从未被这样指着鼻子骂过,脸色顿时气红。 “微臣与世子乃皇上亲封的朝廷命官,殿下如此侮辱我们二人,可曾将皇上放在眼里?” “本殿下还是我父皇亲生出来的皇子呢!”四皇子闲闲说道,“区区五品芝麻官,也敢拿父皇来压我?” “无论官职大小,俱都是为皇上尽忠,皇子的身份若是殿下肆意辱骂朝廷官员的底气,他日微臣必要上奏天听,问他一问!” “我骂你了么?”四皇子冷笑一声。 谢昭一时顿住,终于从愤怒中回过味来。 四皇子可没指名道姓,倒是他对号入座,更显心虚。 “谢昭鲁莽冲动,方才因担心长姐之故,不慎冒犯殿下,却属无心之失,望殿下容谅。”顾令璟倒是稳得住,脸上已不见方才的红白交加。 谢昭脸色难看,却不得不拱手告罪。 四皇子轻笑一声,倒未曾计较,只是扫了他们一眼:“昔日政敌冰释前嫌,还叫顾世子宁弃发妻也要二次求救神医,如此情谊,实在感人至深呐。” 瞥见谢沅微微发白的脸色,他意味深长道:“世子夫人常年卧病,怕连身边是人是鬼都分不清了。” 闻言,谢昭立即就要反讽,但转念想到什么,又咬牙按捺下去了。 坐进马车里后,谢沅这才闭上眼睛,露出了一分真实情绪。 四皇子显然是奔着挑拨离间来的,但不可否认,那些话正戳中了她心中痛处。 成婚三年,她自认与顾令璟夫妻恩爱,她为他洗手作羹汤,而他亦始终如一,只守她一人过,可她当真了解过他么? * 回府后,谢沅去寿恩堂请过安后便回去了,而顾令璟被留下,不知老夫人与他说了什么。 翌日,谢沅精神不济,起得稍晚些。 梳妆时,含秋小心禀报道:“夫人,世子今儿特意告了假,天没亮就等在门外,想是要见您。” 谢沅轻应了一声,再没说话。 直到早膳后,她才叫含梅开了门。 含琴离开后,她便另提了先前的三个二等丫鬟上来,分别起名含梅、含兰、含竹。 顾令璟很快走了进来,谢沅见他手中竟还拿着荆条,神色微愣。 丫鬟们被遣退后,便见顾令璟抬手宽衣,三两下就将上衣脱了个精光。 “你做什么!”谢沅蹙眉。 “负荆请罪。” 说罢,他走到谢沅身前,毫不犹豫地跪下,双手奉上荆条。 “做了错事,便该受罚,今日我负荆请罪,只望夫人莫要再气恼,伤了身子。” 谢沅语气冷淡:“随心而为,你何错之有。” “你这两日起得晚,必是郁结此事,夜夜难眠之故,一切都是我的错,只望你发泄过后,能不再伤心伤身。” 他语气郑重而愧疚,眼中含着深切的关心。 简简单单一句话,却叫谢沅眼眶一红,险些落下泪来。 从前在一起时,偶尔有摩擦矛盾,她便深夜难眠。 她以为他从不曾察觉。 顾令璟将荆条递给她:“先前一切我已解释过,事出有因不假,但忽略你也是真,不求你原谅我,但求你出过气,莫再伤到自己。” 谢沅低头看了眼手中长而柔韧,还带着些倒刺的荆条,抬眸看了他一眼:“我对你情意深厚,你也深知这一点,这手……我舍得下么?” 顾令璟并未答话,却握着她的手狠狠抽在了自己身上。 “啪——” 谢沅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他握着她的手却丝毫没松开,而是反手继续在自己身上抽打了起来。 谢沅回过神后,手却未动,而是牢牢盯着那根荆条,神色莫辨。 屋里安静极了,只有一下又一下的抽打声传出。 顾令璟身上很快鼓起一道又一道红肿可怖的鞭痕,他额间也随之冒出冷汗,却愣是一声没吭。 谢沅手指攥得几近泛白。 顾令璟始终看着她双眼,目光专注,下手狠厉。 终于,谢沅先撑不住,想要抽出手,却被他紧紧握着动弹不得。 “够了!”她红着眼道。 见顾令璟依旧手下不停,她再坚持不住,扑下去一把抱住他,连带着止住了继续抽打的荆条。 顾令璟抬起头,对她笑了笑:“你不怪我了。”他语气笃定。 他满身伤痕,额间冷汗不断,却对她笑得开心,像是深知自己永远会得到偏爱的孩子,有一丝得逞而满足的愉悦。 谢沅闭上眼睛。 她的确心软了。 这时,顾令璟小心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小玉瓶:“恩人留下的药我给了欧阳神医一颗,叫他研制清楚,前夜我盯着他重配了一些。” 玉瓶不大,药也不多,但给的人小心翼翼,仿佛生怕打碎这救命药,接的人也动作轻柔,握在手里像是忽然有了勇气与底气一样,眼泪潸然落下。 顾令璟抹去她脸上的泪,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别哭,我不疼。” “谁管你疼不疼!” 回答她的是他的轻笑。 末了,谢沅叫含秋拿来金疮药,仔细为他上药。 顾令璟低头看着她专注的神色,眼神微动,再次解释和承诺:“我那日的话并非虚言,恩人的下落我已有眉目,欧阳神医虽久负盛名,处事却太过随性刻薄,远与心地善良的恩人不同……事关生死,我更想他来为你治病。” 谢沅手下动作不停,问道:“那夜小弟酒醉不醒,你付出了什么代价,请动了欧阳神医?” “上回利益的一半。” 顾令璟眼神微沉:“他分明看出来谢昭只是酒醉,却还是借此坑了我一回。” “你应是乐在其中。” 顾令璟一顿,忽地将她拉入怀里,低声问她:“你吃醋了?” “吃我亲弟弟的醋?”谢沅笑了声,“我气的从来不是他,而是你。” “夫人大度,是我小人之心了。” 谢沅为他上完药,小心地抚了抚伤处:“疼不疼?” “不疼。”顾令璟道,“为夫人受的伤,我心中只有高兴的。” “最近你变得会说话许多。” 从前的顾令璟沉默寡言,偶有情话也只是床笫之间情难自持的低语,哪像如今,情话张口就来,说得这样自在。 “从前是我忽略了你,自然要补回来的。” 谢沅笑容温柔,靠在他怀中,终于安下心来。 许是他们闹得动静太大,正院那边也得了消息,遣人来问询。 ——忠义伯夫人倒想亲自来问罪,只是自她与顾令潇气得谢沅吐血昏迷后,她们母女就被老夫人禁足了。 亲眼来瞧的只有一样告了假的谢昭。 “是我闹得长姐夫妻不和么?”他眼睛有些红,“我只来了短短几日,却引得长姐屡屡受苦,我……” 第14章 还不见过太子? 与你无关,别自作多情。”顾令璟淡声打断他。 “是与我无关,所以我是来告别的!”谢昭横了他一眼,又对谢沅愧疚道,“自我来后,总闹得长姐伤心难过,我若回府,想来长姐才能安心。” 顾令璟眉头微皱。 只是他还没拒绝,就被谢昭抢先。 后者一把拉起自己衣裳,露出白皙如玉的脚腕,上头浅浅印着一道淡粉色的疤痕。 “我伤已经好全了,你还有什么借口可拖着!”他冷哼一声。 谢沅关心着他的伤势,未曾将这话入心。 顾令璟则道:“我父亲三日后回京,他特意来信叫我请你留下,以便与你畅聊。” 忠义伯任二品江陵布政使,是实打实的一方大员,近日正要回京述职。 他是文人,也素来看重有才能的后辈,先前《为国论》传遍京城,将江南七大才子压得风头半点不剩,忠义伯自有所耳闻。 知道谢昭住在自己家里,哪还有放他离开的道理。 而谢昭闻言,胸膛气鼓了一瞬,瞪着顾令璟不说话了。 谢沅道:“既然如此,小弟便安心住下吧,崔姨娘那里我去说。” “嗯……忠义伯我还真得罪不起。”谢昭恹恹应了一声,“姓顾的,算你有能耐!” 顾令璟眼中浮起笑意,正想说什么,却见朝冬通报后匆匆进来,急道:“世子,您被参了!四皇子的人参了您渎职失职,包庇妻弟!” “什么?!”谢昭拍案而起,“四皇子竟当真敢与我们撕破脸!” “还有二公子您。” 朝冬道:“您被参的更狠,那日您休沐日私下去京郊查案,却未曾上报大理寺,还被御史台翻出来世子为您两次求救神医,而世子夫人……始终命悬一线,便认定是您心思恶毒,蓄意破坏长姐求医。” “御史台?”谢昭更不可置信了。 毕竟因为《治国论》,御史台将他夸了又夸,评价极高。 谁知前几日还在一口一个好后生叫着的老头子们转眼就翻脸不认人,好后生成了白饭粒,被架在火上,恨不能将其烧个干净。 谢昭虽为官三年,但有谢沅与谢父的人脉作保,又有顾令璟照拂,没遭受过多少毒打,此时被御史台翻脸比翻书还快的无情嘴脸打击得回不过神来。 “你为太子如此尽心尽力,四皇子岂会坐视不理?”顾令璟还算冷静道。 “想是他知道昨日我们在欧阳神医处的闹剧,私下探查过后,便以此开刀,攻击于你了。” 《治国论》如今传颂之广不可估量,谢昭也随之名声大噪,只要打击了谢昭,太子的声望也必然大损。 四皇子行事虽不着调,却不是个蠢货。 “好不容易告回假,真不叫人安生!”谢昭大步往门外走去。 顾令璟也起身跟上。 “小弟,夫君……” 谢沅话还没说完,就被谢昭打断:“前朝势力错综复杂,长姐恐理不清楚,便无需担心了,我与顾令璟自有应对。” 谢沅闭上了嘴。 她转身坐回原位,给自己倒了杯茶。 含秋疑惑道:“二公子宽慰夫人您的话,您便真的不急了吗?” “有什么可急?”谢沅抿了口茶,“最晚明日,他们自会来寻我。” 含秋似懂非懂。 正如她所料,那两人甚至都没撑过今夜。 晚膳过后,顾令璟便回来了。 简单的关心过后,他便说起了正事:“此事影响太大,只有夫人出面解释才能消去外人质疑之声。” “我自愿为夫君与小弟正名。” 谢沅笑容温柔。 见她不再提旁的,顾令璟顿了一下,只能说出目的:“除此之外,可能需要你请外祖父进宫,叫他老人家在圣上面前为我与谢昭正名。” 四皇子紧咬不放,这已不是一个谢沅解释过后就能解决的问题。 顾令璟为谢昭两次求医是事实,还曾包庇他查案失职的过错,只要被拿住这点攻击,顾令璟失职渎职是必然,而谢昭戕害长姐的罪名即使不成立,两次截胡神医诊治之下,他名声不在,仕途也必会遭受重创。 就算太子有心保他,帝心却在四皇子那一边。 这时便需要一个有声望又简在帝心的中立派来周旋了。 谢沅外祖父曾是帝师,如今虽已致仕,声望与人脉却还在,当今宣文帝对这位老师也素来礼待。 有他出面,四皇子才不会紧追不放。 谢沅沉吟片刻,有些为难道:“外祖父年纪大了,也早已不管朝事,如今乍然要劳动他老人家为我奔波,我实在……实在舍不得他劳累。” 闻言,顾令璟愣了一瞬。 谢沅从未拒绝过他的要求。 从前若有这等事,甚至都不必他提,她会主动为他处理妥当。 他沉默了半晌后,才说道:“听闻表哥近日正为天水郡豪强世家欺压百姓一案苦恼,我与孟氏有些交情,可去信一封,为表哥解忧。” 谢沅眉头微松。 她舅家姓薛,也算京城里排得上号的清流世家,表哥任天水通判,在地方上熬资历,近日他的确正为一桩案子苦恼。 薛家权势虽有,却强压不过地头蛇,孟氏乃天水郡豪强世家之首,他们若肯放话,表哥的困难便不是问题了。 难就难在孟氏的人情不好欠。 有了顾令璟的话,她很快便点头:“我明日便去寻外祖父。” “有劳你了。”顾令璟声音依旧温柔,却总少了些什么。 谢沅笑了笑。 翌日,她便去了薛府。 薛府距忠义伯府稍远些,马车走了近一个时辰才到。 谢沅虽长在云州,自幼却常与外祖家通信往来,感情并未生疏,还因父母早亡的缘故得薛家百般疼爱照顾。 院子里,薛老夫人早便等着她了。 在抱着谢沅哭了一场后,她才稳住情绪,道:“那位神医你外祖父已派人去寻了,很快便会有下落,你放宽心,养好身子才最要紧。” “外祖母放心,没有比我更珍视自己身体的了。”谢沅笑着为她擦了擦眼泪。 “嗯……”薛老夫人眼神渐渐冷了下来,“还有你那个庶弟,我瞧心思可不小呢。” “小弟性子直率,偶尔行事虽不妥当,却无伤大雅,他也向我解释过了。” 薛老夫人眉头一皱:“欧阳神医游历来京城,顾令璟为你求医三顾茅庐,此事满京皆知,你那日去求医的事知道的人亦不少,谢昭岂会不知?他却专挑这一日去京郊查案,还这样巧……” “外祖母多心了,此事当真是巧合,小弟绝不会故意害我。” “防人之心不可无,你若不长心眼,被卖了可别来找我哭!”薛老夫人冷哼一声。 “谁若叫我哭,外祖母必会提刀替我砍了那人!”谢沅笑容明媚。 “你倒是机灵!” 说笑片刻,也见过几位舅母表姐妹后,谢沅这才去寻薛老爷。 她刚进前院书房,就看到一个年轻男子坐在上首,这人眉眼俊美而脸色苍白,细瞧还有几分眼熟。 谢沅没想起来究竟熟在哪里,愣了一瞬。 侧首坐着的薛老爷咳了一声:“沅姐儿还不见过太子?” 第15章 哪家后宅夫人像你这样心野,日日不着家 闻言谢沅心中诧异,但立即福身行礼:“臣妇见过太子殿下。” 传闻太子身患奇症,久居东宫而不出,只有金銮殿上的朝臣见过他。 即使谢沅与他算是姨表兄妹,却从未见过面。 “不必多礼。” 太子说完,又仔细瞧了她几眼,目光渐渐深沉:“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闻言,薛老爷和谢沅都愣了一下。 前者很快笑道:“殿下说笑了,老臣这外孙女自幼养在云州,三年前才嫁来京城,您从何处见过?” 太子摇了摇头:“我小时候应当抱过她。” 谢沅眉头微蹙。 太子是这样式儿的? 薛老爷尴尬一笑。 “听说你也有病?”太子好奇问她,眼中含着三分兴味与挑剔。 谢沅不懂他在挑剔什么,只是回道:“回殿下的话,臣妇先天不足,只是成人后才复发。” 见太子还想说什么,薛老爷又轻咳一声,强行转移话题:“殿下先前之言,老臣心中有数了。” “嗯……那就这样吧。” 太子矜持点头,也没多留,很快便离开了。 临走前,他深沉莫测的眼神再度扫过谢沅。 谢沅低头福身。 薛老爷送过太子回来,表情轻松了许多:“太子所求与你所求是一件事,我倒是多了两个人情可讨!” 谢沅说完顾令璟已去信孟氏的事,又疑惑道:“小弟不过五品大理寺丞,竟劳动太子请外祖父出马?” “四皇子占帝宠又占实权,太子处境艰难,谢昭这样不可多得的人才,值得他倾力保下。” 谢沅点了点头,转而道:“我从未见过太子,竟未想他是如此轻浮之人。” 她眉头紧蹙:“从前我总以为他才德兼备,对他推崇再三,若早知他是这种人——” “咳——”薛老爷打断她的话,“你误会了,太子没有轻薄你之意,他……脑子有些异于常人,才德……也算兼备。” 谢沅不解地看着他。 薛老爷目光复杂:“总之,你以后就知道了,还有……没事别惹他。” 谢沅云里雾里地点头。 她在薛府待了一上午,用过午膳后才回。 桃颐院外,含竹看到她后松了口气,连忙上前禀报:“夫人,三姑娘来了,正在里头等着您。” 谢沅应了一声,刚进院子就听到顾令潇阴阳怪气的声音—— “堂堂世子夫人,喝这等粗茶,说出去也不嫌丢人!” 她一脚刚跨进屋门,迎面就见一个茶盏向她摔来,她迅速转身躲开。 “啪”的一声,茶盏撞在门上,应声而碎。 “你去哪了?!”看到谢沅,顾令潇立即起身,柳眉竖起,“哪家后宅夫人像你这样心野,日日不着家,瞧你精神奕奕,哪像个将死之人?莫不是借病来邀宠吧……真是下作!” 她上下打量了谢沅一眼,不屑之意简直要溢出来了。 谢沅眼神冷了下来:“若我没记错,祖母罚了你禁足?” “那又怎样?”顾令潇下巴微抬,“我父亲后日回府,祖母又能奈我何?” 说罢,她嗤笑一声:“你也就会拿祖母狐假虎威了!可祖母年纪大了,又能护你几年?我是我大哥唯一的嫡亲妹妹,你若识相,将我奉承适宜,可比一百个祖母管用!” 谢沅没有回答,偏头对含秋道:“三姑娘打碎桃颐院茶盏一个,其余无法成套,去寻管事嬷嬷开库房另取一套……就拿斗彩三秋杯吧。” “是。” “站住!” 顾令潇忙喊住含秋,气道:“库里只有两套斗彩三秋杯,你的嘴是镶了金么,怎配用这样名贵的茶盏?!” “堂堂世子夫人,用些上不得台面的茶盏,说出去要丢人的。”含秋原话奉还,转身便出去了。 顾令潇怒道:“你库里那么多好东西,偏要用我府里的?!” 谢沅一笑:“原来三妹妹是想要我库里的好东西了。” 顾令潇脸色涨红:“我是在给你机会将功折罪!” “我何罪之有?” “孩子不会生,中馈掌不好,霸着我大哥不放,还搅和的我们家宅不宁,如此不安于室的妒妇,你道是旁人如何评价你?” 顾令潇冷笑一声:“我肯用你的东西是给你脸面,你若将你库里那两套红玉珍珠头面与那三匹烟锦纱拿出来,再给我两千两银票赔罪,我便不再追究你冒犯我之过!” 说罢,她又高傲地补充:“如此,看在你诚心诚意的份上,我便叫母亲将掌家权暂交给你!” 谢沅被逗笑了:“分明是我掌家,私下贴补全府各院的份例更高更好,在你嘴里,倒像是给我恩赐一般。” “谢沅,你别不识好歹!”顾令潇看了眼天色,不耐道,“我没空与你废话,快去开库房给我拿头面与锦缎!” “三妹妹若肯改口叫我一声母亲,给你置办行头倒也无妨。” “什么?” 在顾令潇愕然的眼神下,谢沅莞尔一笑:“能这样包容满足你一切无礼要求,我受你一声母亲,不算过分。” “谢沅!” 顾令潇气得脸颊通红:“凭你也配辱我母亲?!” “既嫌我辱你身份,又何必拿我的东西,左右三妹妹该是看不上的。” “你是我大嫂,为我置办行头本就应当,你的东西不都是我大哥的?我用我大哥的东西更是应当!” “我这等上不得台面的人,怎配做你大嫂?” “你——”顾令潇气得脸色通红。 正在此时,外头传来丫鬟们的行礼声:“见过谢二公子。” 谢昭大步走了进来,看到屋里景象,疑惑道:“长姐,令潇,你们这是?” “谢昭哥哥!”顾令潇眼睛微红,小跑去谢昭身边,“分明是亲生姐弟,为何你与这个女人有如云泥之别?” 不等谢昭说话,她便自顾自说道:“你若是女子就好了,我想你做我大嫂!” 第16章 夫人,老爷回府了! 斆闻言谢昭眼神微闪:“胡说什么!” 他轻拍了拍顾令潇的头,声音宠溺:“你来寻长姐做什么?” “三姑娘来讨东西的。”含梅忍不住道,“两套价值连城的红玉珍珠头面,三匹千金难求的烟锦纱,还要两千两银票呢!” “是为半月后的齐国公府夫人寿宴置办衣裳首饰么?”谢昭偏头问顾令潇。 “正是,齐国公夫人乃丽妃娘娘的嫡亲姐姐,满京都是独一份的,她的寿宴,我自要艳压群芳,总不能给府里丢人!” 说罢,顾令潇斜瞥了谢沅一眼:“只是有些人见不得我好,小气的没有半点大局为重的胸襟!” “既想我为伯府任劳任怨、予取予求,又不愿承认我世子夫人的身份,三妹妹不该做贵女,倒该去账房拨算盘。”谢沅微讽。 “你——” “这算什么事!”谢昭摆摆手,不甚在意道,“我那里还有套金累丝嵌红宝石头面,正衬你得紧,还有一匹流云锦,稍后我便叫人回去取。” “多谢谢昭哥哥!”这些并不比顾令潇一开始要的那些名贵,她却并不嫌弃,“还是你最好,不像有些人……人老珠黄而不自知,还以为自己能用这些姑娘家的物什呢!” “好了。”谢昭推着她往外走,“东西很快就到,令潇你快回去等着吧!” 顾令潇离开后,谢昭这才坐去了谢沅身边:“长姐你也是,不过几件东西打发了的事,又何苦与她纠缠。” “待我没有半分真心之人,我何必给她脸面?” “二公子您也听到了,三姑娘言行实在过分!”含竹忍不住道,“还说什么人老珠黄,咱们夫人当初卜一进京就惊艳京城,得了越朝第一美人之称,连四皇子都折腰求娶,若非夫人不愿掺和进皇家事,如今岂能有她顾三耀武扬威的机会!” “乱说什么!” 谢昭轻斥她一句:“长姐已嫁为人妇,说从前那些事做什么!四皇子贪慕长姐美色,丽妃却不是蠢的,谢氏名望虽大,长房却孤立无援,又与太子沾亲带故,她怎会允许长姐占四皇子正妃之位?” 谢沅也道:“含竹慎言。” 含秋虽不忿,但还是住了口。 谢沅又问谢昭:“你怎得现在回来了,如今你正在风口浪尖,不可随性而为。” “这事长姐不是很快就能解决了么?”谢昭不甚在意,“大理寺没事,我便叫顾令璟帮我顶会儿,我回来瞧瞧长姐,顺道与你说一声,晚间大理寺几位同僚相邀,我与顾令璟回来的会晚些。” 谢沅蹙眉:“你应酬怎得这样频繁?” “朝堂局势多变,与同僚同气连枝也需维持关系,长姐身在后宅,恐难明白,你便别担心了!”谢昭道,“且这两日我们被参得狠,便更需同僚相助了。” 谢沅只能多叮嘱他几句,又问:“银钱可还够花?” 谢昭顿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谢沅面露无奈:“自己捉襟见肘,还那样大方的送头面锦缎?” “再捉襟见肘还能将那些东西当了换钱不成?我轻易又用不着那些,与其放着落灰,还不如拿出来给长姐做人情!” “你啊!” 谢沅点了点他额头,还是叫含竹拿了三千两银票给了他。 “还是长姐疼我!”谢昭美滋滋拿着银票,嘴上又在抱怨,“我都这样大了,还要靠长姐接济,也不知日后谁家姑娘肯嫁给我过苦日子!” “你俸禄虽不高,名下的铺子收益却不少,若花钱如流水,多少钱都不够你用!” “我应酬太多,平日还要寻摸好东西送给上峰同僚,哪能存得住钱呢!” 谢沅虽无奈,但还是道:“你的聘礼我都准备好了,更不会少了旁的,你大可不必担心饿着妻子。” 谢昭微顿,随即笑容如常:“长姐最好了!” 两人聊了会儿,谢昭这才离开。 见谢沅喝着茶,含竹忍不住问道:“夫人,聘礼可不是个小数目……那些都是老爷夫人留给您的东西,您当真要分出一半来给二公子么?” “我与小弟虽只差三日,他却始终孩子心性,要人照顾着的,我是长姐,自要为他考虑日后。”谢沅含笑道,“你放心便是,我们姐弟感情深厚,便无所谓那些身外之物了。” “……是。”含竹摇了摇头,“老爷夫人临终前安排好了一切,却终是没料到夫人您会将自己的利益拱手让人。” “小弟不是旁人。” 谢沅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当初父母出事,本有旁支觊觎他们留下的庞大家财,甚至连崔姨娘都动了心思,以谢昭是谢父唯一儿子为由要继承家财,若非二叔公竟带着谢父谢母的遗书来为她撑腰,只怕后来还不知如何。 她也是后来才知这遗书是父母从她刚出生时就准备好的,算是给她的保障,长房的家财资源,由她独占八成,剩余两成才由长房其余子嗣分之,而谢母的嫁妆等一切东西,则尽数留给了她。 有二叔公与外祖家撑腰,谢沅这才得以三岁之龄保住家财。 这些年,她也一直遵从父母嘱咐,将家财守得极紧,便是再喜欢顾令璟,她也最多提供帮助,而非直接将人脉资源交给他。 但谢昭不是别人,他是长房的希望,她不会吝啬这些身外之物。 只待他成家立业,心性定下来,她便会将父亲给的那份再分六成给他,助他撑起长房,青云直上。 * 顾令潇得了东西,却依然记恨谢沅。 不知她向忠义伯夫人说了什么,后者晚间就叫人来传话,自己身体不适,叫谢沅抄几卷经书为她祈福。 因为第二日就要,谢沅只能连夜抄经。 含秋看得心疼不已:“夫人您歇会儿,奴婢替您抄吧?” “我的字迹难仿,若被母亲看出来,一顶不孝的帽子扣下来,届时便不止是抄经了。” 谢沅因为久坐又耗费精力的缘故,脸色已隐隐发白。 含秋越发担心,不断看向窗外:“世子怎得还不回来?若有他在,您不抄经夫人也不会找您麻烦……再不济,他总能仿照您字迹替您抄。” “应酬哪有这么快回来的。”谢沅笔下不停,“就算回来,他也只会在前院歇息了。” 含秋叹了口气,只能将灯再点亮几盏,为她磨墨添茶。 谢沅手下利索,本要抄大半夜的经书,到了丑时初就抄完了。 翌日还要请安,谢沅起得早,只觉头愈发昏沉起来,脸上带着明显的倦意。 “夫人您气色实在不好,不如奴婢亲自去寿恩堂回个话,老夫人疼您,不会揪着请安不放,夫人那里有了这几卷经书,暂时也不会挑您理儿了。”含秋劝道。 谢沅扶着沉重的额头,还是点了头。 她实在有些撑不住。 只是含秋刚离开不久,含竹便快步进来禀报:“夫人,老爷回府了!” 谢沅一愣:“不是明日才回么?” “奴婢也不知,只是方才下人来报,说是老爷的马车已进了城,这会儿应当已经快到府里了。” “快为我梳妆!” “是!” 第17章 我已物色好了两个良家女子 因为时间太紧,她只梳了个简单的发髻便更衣出了门。 不过一刻钟的工夫,忠义伯已经回了府,待谢沅急急赶到寿恩堂时,里面已经一片欢声笑语。 进门后,正见伯府满堂欢聚。 老夫人坐在上首,忠义伯夫妻坐于一侧,小辈们则各自站在下首。 忠义伯年过四十,一眼瞧去就是文人模样,或许是久居高位之故,他周身气势很是凌人。 “孙媳给祖母请安。”谢沅低下头,福身行礼,“父亲、母亲安。” “不是病得起不来身了么?”忠义伯夫人目露讽意,“到底还是老爷面子大些,我与母亲竟都不能劳动儿媳请安一回。” 闻言,忠义伯眉头微皱。 “为妇者,孝顺长辈、开枝散叶方为正道,这两者,你可有做到?” 谢沅脸色一白。 她自认对长辈孝顺再三,可因这副不中用的身子,成婚三年无所出,顾令璟愿只守着她一人,她很感动,压力却也更大。 只无子这一点,就叫她哑口无言。 “行了,大好日子说这些做什么!”老夫人瞪了他们一眼,拉着谢沅坐在自己身边,“沅姐儿孝顺有加,无所出也不过是缘分没到罢了,你们既急,便叫老二家的先生孙儿就是!” “那怎么能一样!”忠义伯夫人立即反驳。 二公子夫妻也面露惊恐与纠结,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回话。 忠义伯夫人凉凉扫了他们一眼:“伯府玄长孙,必要是从长房出。” 谢沅攥紧手指。 果然,忠义伯夫人下一句话就是:“我已物色好了两个良家女子,只等挑好日子抬进来做贵妾,有人不会生,就叫能生的来生!” “噗嗤——”顾令潇捂嘴笑出声,幸灾乐祸地看着谢沅。 谢沅脸色已彻底惨白。 “不行!”老夫人立即否决,“璟哥儿不会答应,我也不会答应!” “母亲老糊涂,莫不是要断了我顾家的根?”忠义伯脸色微沉,“此事全权交给夫人办,您只管颐养天年便是!” 忠义伯夫人应了声。 老夫人捂着胸口,气得直喘:“我说不准就是不准!” 见她气得厉害,谢沅顾不得伤心,连忙为她顺气。 老夫人红着眼抓着她的手,连声道她命苦。 谢沅眸光低垂。 “可父亲您当初也是等着母亲生下大哥后才叫姨娘们生的孩儿们啊。”四公子冷不丁道,“怎得您做了父亲,就忘了本呢。” 忠义伯脸色猛然变青,指着他道:“你给我闭嘴!” 四公子吓了一跳,不敢说话了。 看着他忽然变得怯生生的模样,忠义伯心疼之余,也发不出气了。 略坐了一会儿的功夫,就到了午时,顾令璟与谢昭赶了回来。 “谢昭拜见顾伯父。”谢昭笑意吟吟,拱手行礼。 忠义伯脸色缓和许多,拍着他的肩温声与他说话:“贤侄此来,足叫伯府蓬荜生辉啊!你多留几日,我们秉烛夜谈,你与璟哥儿同为状元,想也是投契极了的。” 谢昭朗声应是,一派翩翩公子模样,叫旁观的二姑娘悄悄红了脸颊。 午膳前去席间的功夫,谢沅问谢昭:“你早知道父亲今日回京?” “长姐不知道么?”谢昭惊讶道,“顾伯父因为着急见家人,连夜赶路回来,昨日给顾伯母与顾令璟传过信的。” 谢沅笑容淡了些:“是么,我从未听说。” 她本就没睡好,此刻已面无血色,眼底藏着深深的疲惫,面对满桌佳肴也没有胃口。 “呦,这是给谁摆脸色呢?”顾令潇阴阳怪气。 察觉到众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谢沅勉强一笑:“我身子虚弱,有些撑不住,倒是打搅了大家兴致。” 顾令璟面露担忧:“我瞧你脸色不太好,不如你先回去歇着——” “团圆宴哪有小辈先离场的道理?”谢沅笑着打断他,“我喝碗热汤就没事了。” 顾令璟仔细瞧了她一眼,这才点头,为她盛了一碗汤。 这时,谢昭正与忠义伯聊到自己从前与同窗以桃花枝在沙石路上作诗作画论棋的趣事,后者笑声不绝,连连点着他:“雅,实在是雅!” “不过一些野趣,伯父谬赞了。”谢昭有些不好意思。 “文人雅士,若只囿于纸笔上的诗词书画,未免落了下乘,反倒是此等毫不拘泥的作为,颇有几分方外雅士的风范。” 末了,忠义伯感叹道:“我与贤侄实在投契,一想起你我此前竟堪比陌路之交,竟觉惋惜。” “小侄亦是如此,伯父学识渊博,小侄听您一席话,如读十年书,此番宴罢,竟也有了厚着脸皮留下的念头……真是惭愧!”谢昭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 忠义伯摆摆手,顺势挽留他。 “父亲既与谢二哥这般投契,不如结个义,以后就是自家人了。”四公子积极提议。 “胡说什么!”忠义伯轻斥,“我长谢贤侄二十余岁,怎可与他结义?” “父亲不知道忘年交吗?”四公子道,“您瞧圣上,颍川王以军功异姓封王,得圣上看重,以兄弟相称……颍川王今年也就二十五岁啊。” 忠义伯思索起来。 四公子继续鼓动:“八拜之交过后,你们就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了,谢贤侄还能亲得过谢贤弟?” 见忠义伯似乎被说动,顾令璟与谢昭都神色微变。 后者忙道:“我长姐是世子夫人,我怎可与她公爹兄弟相称,传出去岂非叫人说我顾谢两家不懂规矩?” “谢二哥,你怎得是个榆木脑袋!”四公子一拍大腿,“圣上与颍川王兄弟相称,便是太子见了他都得叫声皇叔,可若圣上收了他做义子,他就只能做皇兄了!” 瞥见四公子一副“你更惨,只能做弟弟”的同情模样,谢昭眼底闪过一抹不耐烦。 忠义伯却眼前一亮:“是啊,收做义子又何妨?” 闻言,顾令璟眉头皱起,谢昭也不太乐意。 第18章 正院里大吵一架,三姑娘也被罚了抄经 你们怎得都不说话?” 见无人应声,忠义伯看着他们,问谢昭:“贤侄可是不愿?” “小侄……”谢昭骑虎难下,求救的目光不由得看向谢沅。 谢沅叹了口气,出言拒绝:“父亲疼爱小弟之心,儿媳与小弟都明白,只是认亲事关重大,需得族中长辈见证,我们父亲早逝,只留下小弟一个儿子寄予厚望,族老们恐不会答应……只能辜负父亲美意了。” 她起身行礼,十足恭敬。 忠义伯一时没说话。 倒是忠义伯夫人嗤笑一声:“只是认个干亲罢了,瞧你如临大敌,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老爷要抢了你谢氏的儿子呢!” “母亲说的正是。”四姑娘掩唇一笑,“父亲欣赏谢二哥,便想认作义子帮扶他一把,大嫂不领情,想是认为谢氏声望门第更高,我们高攀不上吧。” 四姑娘是秦姨娘所出,一向以忠义伯夫人母女马首是瞻。 而谢沅闻言,眉头微蹙:“儿媳绝无此意——” “行了。”忠义伯声音冷淡,“团圆日子,说旁的也不嫌晦气。” 说罢,他也没再提起要收谢昭做义子的事。 谢昭悄悄松了口气,与他再度攀谈起来。 而谢沅脸上已没了丝毫血色,只能枯坐在原处,听着他们开怀畅聊。 “大嫂,你脸色不太好,再喝碗热汤吧。”二少夫人担忧地看着她。 谢沅勉强笑了笑:“我没事。” 老夫人身子不好,中途早已离席,偌大伯府,竟只剩一个二少夫人肯与她多说几句话。 一个午膳用了将近一个时辰才结束。 此时,顾令璟方才注意到她脸色不对,忙上前关心道:“你身子可好?”他扶着谢沅,不容拒绝道,“我送你回去歇着。” “慢着。” 见他们欲离开,忠义伯夫人忙道:“不是说午后进宫么?” 是了,谢沅与薛老爷约定午后进宫,为顾令璟与谢昭的事面圣。 “可长姐身子不适……”谢昭有些迟疑。 “身子不适熬一熬也就过去了,回来多歇息就是,如今有什么能比璟哥儿与你的前程重要?”忠义伯夫人语气强硬。 谢昭顿了一下,有些歉意地看向谢沅。 谢沅脚步停了一瞬,一时竟有些啼笑皆非之感。 片刻后,她淡淡道:“昨夜我抄经累着了,身子撑不住,若晕倒在御前,即便伯府没有苛待儿媳,也要变成苛待了。” “你——”忠义伯夫人脸色猛然涨红。 “什么抄经?”忠义伯问。 “或许父亲可以问问母亲与令潇。”顾令璟脸色也淡下来,“儿子的前程若要用妻子的委屈来换,那这官不做也罢。” “璟哥儿!”忠义伯夫人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顾令潇更是气得直跺脚。 顾令璟没有回头,扶着谢沅便离开了。 回了桃颐院,顾令璟扶着谢沅坐下,才屈膝在她面前蹲下:“今日父亲回来,我心中高兴,方才便与他聊得投入了些,没顾及到你,是我的错。” 在他方才为了她当面给了忠义伯夫人没脸后,谢沅脸色就已经缓和了许多。 “无碍,我知你也在为了被参一事烦心,我明日会与外祖父进宫。” 她方才那话不过是为了气忠义伯夫人,孰轻孰重她还是分得清楚的。 她如今也回过味来了,要在她进宫前夜还要她彻夜抄经,忠义伯夫人想是不满她要了孟氏一个人情。 毕竟在此前,她为了顾令璟的前程,一向是主动奉献、从不图回报的。 而听到她这样说,顾令璟眼底也闪过轻松之色,起身紧紧抱着她:“多谢你为我打算。” 谢沅倚靠在他怀里,也笑得满足。 翌日,她一早便起身了。 “夫人今儿气色好了许多。”含秋高兴道,“果然没有那故意找您不痛快的人,您很快就能大好!” 谢沅笑了笑,没有说话。 “昨夜睡不好的想是正院呢。”含秋声音微低,“听说昨日正院里大吵一架,三姑娘也被罚了抄经,老爷更是直接歇在了前院,与二公子与世子彻夜长谈。” 谢沅神色淡淡:“我昨日若进了宫,正院不会发生任何事,可我身子疲惫,没法干正事,平白耽误夫君前程,父亲怎能不怒?” 所谓大吵一架,多是做给她看的,想是她昨日那番话叫忠义伯生了警惕,生怕逼她太过,她真的晕倒在御前。 “他们这样待您,您反而要为他们奔劳,真是不公平!”含秋不高兴道。 “我是为夫君奔劳,且他也给了表哥报酬,这很公平。” 收拾好后,她便去了薛府,与薛老爷一起进宫。 今日休沐,不必上早朝,他们便直接去了乾清宫,宣文帝只召了薛老爷进去,谢沅留在外头候着。 大约一刻钟后,才有内侍出来,对她笑道:“世子夫人请进,皇上等着见您呢。” 谢沅客气点头:“有劳公公。” 进了内殿,她目光低垂,行大礼参拜:“臣妇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一道醇厚的声音响起,却没有多少感情。 “多谢皇上。” “听薛太傅说,忠义伯府并未苛待于你,谢昭也并未蓄意害你?”宣文帝直接问道。 “回皇上,外祖父所言不假。”谢沅回道,“伯府待臣妇极好,小弟也素来敬重臣妇,外头所传臣妇夫君不顾发妻、小弟戕害长姐之说,实为虚言。” “你言下之意,是说御史台造假了?” 帝王威仪扑面而来,谢沅紧了紧双手,镇定回道:“回皇上,臣妇未知全貌,不敢妄言诸位御史对错,只是夫家、小弟待臣妇如何,没有人比臣妇更清楚,今日面圣,既是为夫家与小弟正名,亦是不愿看到有心人蓄意欺君,蒙蔽圣听。” 说罢,她深深一拜:“求皇上明鉴!” 她话音落下,殿内却一片寂静。 谢沅心里打起鼓来。 难道宣文帝对四皇子的宠爱已经到了不分是非的地步了么? 她正想再说些什么时,薛老爷无奈的声音传来:“皇上,老臣这孙女体弱胆小,您别吓她了。” 他说罢,上首便传来一阵朗笑声。 “平身平身。” 谢沅松了口气,站起身来,正对上薛老爷一派闲适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