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散修后，精神状态好多了》 第661章 一个时辰 已经伤成了这模样，洛景也无心顾及其他，当下便带着满身的伤打坐起来。 同时，染血的宽大袖袍下掩着一层紫光，那是幽墟钟的光彩，在被管统领从背后暗算之后，他便立即催动了幽墟钟，随时都可以离开。 正如江道尘先前所说，外面的情况如今都已控制住，那些黑狐族大臣们没了性命的威胁，就要来想办法对付自己了。 管统领已经反叛，自己身边就没有可信任的了，尚未修炼的宋离只会跟着自己一起死，更不要说，她的立场根本就不清晰。 洛景没时间去深想那些，只是此刻仍留了一丝妖识在宋离的身上，一旦她对自己起了杀心，他立即启动幽墟钟。 宋离便站在他的身前，沉默地看着。 这世间一半真一半假，眼前的洛景也是，她难以分清，也不想动脑子。 只是先前他的那个怀疑的眼神，让两个对等了答案有了偏向，假作真时真亦假。 宋离转身，绕过屏风向外而去，江道尘清理完血迹正站在营帐外。 营帐先前被怨念击破，战时无人修补，于是宋离便推出了那一扇屏风来遮挡。 而今护卫着营帐的结界阵法仍然运转着，旁人进不来，江道尘原本就留在这里保护宋离，方才是在阵法的范围内发现了重伤的洛景，这才将他扶回来的。 当然，他也只是装装样子，现在看到宋离走出来，并没有杀洛景，也没往旁的地方想，反正就算他们不杀，等下黑狐族的大臣们来了，他也是活不成的。 于是直接跟宋离使了个眼色，那意思是，背刺君主的任务已经完成了，现在他可以带着宋离去和反叛党汇合。 然后躲藏到深山里，静看妖族闹得天翻地覆。 反叛党早已经做好了接应他和宋离的准备，且这一次曲慕幽更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出了宫，背着包袱就等着见见宋离这个素未谋面的主子，然后一块躲进深山里避风头了。 但江道尘都快把眼睛眨瞎了也没能得到宋离的回应，急得就差直接开口说话了。 恰此时，已经有几个黑狐族的大臣来到了结界之外。 “方才见到陛下往这边走了，敢问宋姑娘，陛下可是在你这里？” 这群人带着答案来问宋离，她自然也无可隐瞒，只道：“陛下已经休息了，有什么事，明日再来吧。” 结界隔绝了妖识的查探，外面的黑狐妖只得用眼睛去看，虽然未曾发现有受伤的痕迹，但他们可以确定管统领给他造成的那道伤不浅。 现在正是弄死洛景的好时机，他们哪里肯放过？ “方才陛下被逆贼刺伤，我带了几个医师过来为陛下诊治，还望宋姑娘打开结界。” “刺伤？我怎么没见陛下身上有伤？”宋离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破绽，“陛下说了，只是降服怨念时有些累，已经歇下，不想被任何妖打扰，各位还是请回吧。” 现场沉寂了一瞬，忽然有道高亢的声音响起。 “孽障！陛下身受重伤乃是我们亲眼所见，你一再阻拦，若是耽误了给陛下疗伤的时间该当何罪！” “放肆！”宋离的脸色也冷了下来，气势丝毫不输：“我说了陛下已经歇下了，你还在此喧哗，惊扰了陛下你又该当何罪！” 场面僵持不下，在宋离的伪装下，“洛景并未重伤”这一观念也在他们的心中徘徊犹豫着。 一旁，江道尘直接瞪大了眼睛，压不住心中的惊讶。 这怎么回事，不是要杀黑狐君主的吗？！ 起先宋离还暂时能够唬住他们，但伴随着时间的推移，洛景迟迟没有声音，他们便愈发确定了他在里面，重伤。 宋离不开结界，这些黑狐妖族便准备强攻了，且口号越来越夸张，一开始只是担心陛下安危，后面便开始说陛下已被宋离所害之类。 对她的讨伐声到达一个顶点的时候，宋离忽然间转身，向着屏风后走去。 见此，江道尘也连忙赶上，他也已经顾不得什么了，只想赶快叫宋离离开，去与反叛党汇合。 却见宋离绕过屏风后，直接拾起了洛景身旁那一把染血的剑。 江道尘呼吸一凝。 她真的疯，她要是当着那些黑狐族大臣的面杀了洛景，那她自己也活不成。 洛景的意识已经昏沉了，不过因为先前特意留了一道妖识在宋离身上，感觉到她拿起了剑来，立即又向幽墟钟内送去一道妖力。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装了这么久，她的真面目还是在这一刻暴露了出来。 洛景心中无奈，又无比的恨。 自己做了那么多，却还是改变不了这个人，早知如此，当初又何必…… “距离天亮还有一个时辰，山外东南方向有屯兵，他们应当有所察觉。” 宋离压低了声音，有条不紊地同江道尘说着。 “你现在带他下山，走东南的小路。” 江道尘懵了许久。 “若想不惊动他们，我一次只能带一个……那你呢？” 宋离抬眸向他看去：“我是这一个时辰。” 说完后，她转过身，握着剑向屏风外走去，寒风下，身影显得格外单薄。 而在这一刻，洛景袖下启动幽墟钟的妖力消散，艰难地睁开了眼睛，却只看见了那道一闪而过的背影。 外面又响起了讨伐宋离的话，而她的声音也铿锵有力。 “我看谁敢——！” 对于没有修炼的凡人女子来说，提起一把剑，就要耗尽全部的力气了。 洛景再次清醒时，已经在山脚下了。 屯兵处的副将在他身边毕恭毕敬地照料着，屋外天色已经大亮。 他猛地坐起，心口又是没由来的一阵绞痛，甚至让他一度以为被管谋刺出的伤口不在胸口，而是心口了。 洛景额上冷汗涔涔，一眼向着那副将扫去：“江道尘在何处！” “回陛下，那个人族带着将军上山了，说是要救人。”副将赶忙回答。 闻言，洛景眼中的锋芒收了收，而后也顾不上心脏和伤口上的痛，当即下床。 “随朕上山。” “陛下，您身上的伤，医师说……” “聒噪！” “……” 第662章 宿敌 江道尘原本是没打算走东南方向的那条小路的，他完全可以将重伤的洛景交给反叛党。 但在他将要这样做之前，又想到了义父说过的话，跟对人，走对路。 所以不管怎样看，自己都算是宋离这边的人。 在洛景脱险后，他便带着驻军折返回去，虽然已经不抱希望了。 她一个凡人，可对面是数不清的妖族。 就算杀回去了，恐怕也只能给她收尸了。 不过这一点江道尘猜错了，那些黑狐都不是冲动之辈，冲破了结界却没有在营帐中找到洛景的时候，宋离的生死，就直接关系到他们的生死了。 江道尘赶来的时候，只见到满地的荒芜，营帐被妖风推平，地上平放着一架大鼓。 宋离已经没了往日的光鲜，发丝散乱，被反绑了双手跪在鼓面上，如同先前的人族猎物一般。 而在那鼓面，还有四周的地上，密密麻麻插满了那些黑狐族射出的箭。 她垂眸看着，耳边的箭羽破空声依然不断，每一道几乎都是擦着她的身体过去的。 那些大臣们知道，在洛景的生死没有确定之前，她还不能死。 有人制造了这局面，将她当做猎物一般折辱，一方面是为了泄愤，另一方面，是将她的性命抉择权交到了每一个妖族的手中。 他们自然是盼着宋离死的，但他们当中若真有人因为“射艺精湛”而一箭要了她的性命的话，那就要做好被洛景处死的准备了。 谁都不敢瞄准，谁又都盼着别人瞄准。 也或许，真就有哪一位一时冲动上头，或是误打误撞的，就成为行刑手了呢……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她能够感觉到跪着的双腿已经麻了。 第一次布这样大的局，她还是有些没考虑周全的地方，就比如说，江道尘会不会听自己的话，保下洛景。 不过她也只能做到这里了。 身边的箭越来越多了，忽然，一道厮杀声由远及近，宋离不由转头看去。 江道尘带着外面的驻军杀回来了。 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她知道洛景把江道尘安排在自己身边一定是有用意的，就像他总会带着自己去看一些“上辈子属于自己”的东西。 所以其实上辈子，她是和江道尘认识的对吗。 她渐渐明白了那个能够支撑自己活五百多年的理由是什么，只是时间有点晚了，她算错了黑狐妖这些扈从的实力。 两方厮杀起来，江道尘带领的队伍并不占优势，如果他再不走的话，就要死了。 宋离的两手挣扎起来，粗粝的绳索磨破皮肉，她用这疼痛感唤醒自己的理智，逼迫着自己思考着，有没有什么办法，有没有什么办法…… 能救救他。 虽然这个世界可能是假的，他可能是假的，死亡也是假的。 可不管是宋离，还是江道尘，都是属于这个世界的，这就是他们的真实。 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不知过了多久，厮杀的声音渐渐停了下来。 仿佛是双方都同时选择了休战。 他们还维持着战斗的姿势，可内心却不知所措起来。 一个可能涌上心头，宋离转头看了过去。 那些妖收了武器，低垂着头退到两侧，让出了中间的一条路来。 洛景从中走出，步伐沉稳，身上的气息一如往常，仿佛根本没有受伤一般。 他的出现，让这些妖不敢再放肆。 虽然如今这模样，是洛景强行装出来的。 在来到时，他的目光便放在了那鼓上人的身上。 他旁若无人地朝着那方走去，四周寂静无声，空气中的血腥味，仿佛更浓了。 最后他停在了宋离的面前，站在鼓上，宋离只得仰头才能看到他的表情。 可阳光太刺眼，她看不清楚，片刻后，洛景蹲下了身来，那双异瞳直直地盯着宋离的眼睛。 转瞬间，洛景的手便毫不留情地掐在了她的脖子上。 他的唇边漾开了一抹笑意，无形的结界在他们身旁撑开。 “那么多的意外你都算出来了，怎么就是没有算出管谋会反呢？” 洛景不会放有异心的妖在身旁，他早就已经对管谋施展了食心术，无须怀疑其忠诚，但若一定要找个能够让自己重伤的机会的话，也就只有从管谋这边入手。 而这一切都太巧了，如果这一切都有预谋的话，那背后之人需得知道昨夜封山，会有强大的怨念造成混乱，且洛景必定会出战。 知道这些的，除了他自己，就只有宋离了。 是以，从昨夜受伤的时候，洛景就已经开始怀疑宋离了，可他没有从她身上看到任何错误，甚至为了给他拖延时间，将自身置于这般境地。 在他的话落下时，宋离愣了一下，很明显的怔愣，而后笑了笑，说道：“我怎么知道？” 掐在自己脖子上的那只手收紧了些。 “没算到，很意外吗……你就没有想过，一直以来，都是你太高看我了？” “如果你坚持这个说法的话，不必等着被万箭穿心，我就会杀了你，”洛景依然笑得温和，“一个人能够活多久，取决于他的价值。” “这样吗……”宋离的眉心蹙了蹙，眼眶红了些，声音反而很平稳，“早知道我是这模样，也没必要在我身上浪费那么多时间了。” 一道霹雳毫无预兆地在晴空炸响，乌云遮蔽天光，狂风席卷着风沙肆虐起来。 突然的天象变化令周围的黑狐妖们心中一紧，死死地盯着鼓上的两人，却一丝声音都听不到。 “我没有价值了。” 宋离缓缓闭上了眼睛，熬了一夜的嗓音有些沙哑。 “杀了我吧。” 洛景手上的力道猛然间加大，脸上的笑容也荡然无存。 “最后一次机会。” “你想从我口中听到什么，无论我说了什么，你都不会相信。” 宋离倏然睁开眼，直直地盯着他，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 “可你看到的这些，总不会错吧，你看到这地上插着多少支箭了吗？它们每一支都可以带走我的性命，我就这样走了，还能少受些嘲讽，可为什么你就是不肯放过我？” “我没有价值了，是无用之人，你究竟是看不清我，还是看不清楚你自己？从一开始我们就是敌人，你也承认了，可现实是被你亲手改变的，你若觉得做错了，那就让它停下来，不可以吗？” 狂风呼啸着，阴翳的天空中落下了一两滴雨水，打湿了尘土，却又转瞬间消失。 不知是何时，洛景的眉头已经紧紧拧了起来，他喉结滚动了下，目光下移，落在了自己的手上。 宋离只是个凡人，他这只手只要稍稍用力，便能拧断她的脖子。 可她说的那些话…… 所以，他一直看不清楚的是自己么。 所以，这到底是什么？ 心口又一次疼了起来，来得比以往都要猛烈，他看过了许多典籍，学过很多种毒药，却没有一种能够印证此时。 本是寒鸦孤苦命，凄风冷雨伴年华。 若汝执念深似海，唯以真心换情花。 真心…… 他没有。 宋离低垂着头，双眸黯淡无光，不知何时，掐在脖子上的那只手收了回去，自己凌乱的头发被那只手捋到了身后。 他一丝不苟地梳理着她的长发，就按照在记忆中学过的那模样。 没有木梳，宋离甚至能够感受到他手指的温度，她恍然抬眼，通红的双眼死死瞪着洛景。 又是这一招，他还想用这一招骗自己。 但转瞬间，宋离便注意到了鼓面上落下的雨点。 她看过一些书，上面写，大能强者在心境变化的时候，天象是会跟着变的。 那时隐时现的雨水，正在为宋离挽发的洛景也注意到了。 或许是觉得可惜吧，毕竟等了这么多年。 也或许是自己认为宋离还有价值，不是无用之人。 也或许是因为她本就一心求死，作为宿敌，自己便不能让她这么简单就死了。 许久后发髻挽成，他抬手，将最后的发钗簪上。 那是一只小巧精致的白狐狸，惟妙惟肖地笑着。 第663章 春雾茶 距离猎场围剿已经过去了半月。 “半个月内，死了这么多的妖族，不是被即刻处刑的，就是被暗杀的，那妖族的君主是真的疯了吗？” 城外的窝棚里，陈星宇听完最新汇报的消息后，忍不住说道。 “那不一定，说不准是为博红颜一笑呢？”陆衍在旁啃着馒头，说得头头是道：“我可听说那些妖族在猎场的时候都曾拿箭对着过那位宋姑娘。” “去去去，别瞎猜！”陈星宇说道。 “我说真的！”陆衍据理力争：“那宋姑娘我跟萧云寒都见过，很漂亮的！曲老爹也是从宫里出来的，你肯定也见过宋姑娘，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曲慕幽坐在一旁沉默了良久，听到陆衍的声音后这才开口，无奈地笑道：“我基本上都在茶园中，那位宋姑娘什么模样，倒是我那义子最了解。” 其实他现在也感到不可思议，如今宫内乱作一团，竟没有一只妖出来搜捕自己。 而关于方才所说之事，他是有想法的，那些被杀的妖族，应该是洛景本来就准备杀的，可能经过猎场的事情后他又多了些怒火，动手的速度更快了，但若要将这一切的原因都引到为博美人一笑这件事上，他是不能认同的。 洛景是个暴君，但他不一定昏聩，相反，他将利益拎得最轻，谁该死谁不会死，从一开始就是注定了的。 但曲慕幽巴不得反叛党的这些人往这方面去想，只有他们认为宋离享有的权利越大，那自己在反叛党内的作用就越大，他可是有个儿子还跟在宋离身边做事呢。 只是那晚猎场中发生的事情也传到了反叛党耳中，他们都知道了那宋姑娘的目的并非杀洛景，这让众人对她的立场依然存疑。 “妖族主宰修真界，人族势微，这根源还是要在黑狐族上，杀一个黑狐族的君主，还会有另一个君主上位，局面大乱咱们反叛党又不知该死多少人，所以宋姑娘应该是在寻找更加稳妥，牺牲更少的救世之法。” 曲慕幽又连忙开口，提升宋离在这些人心目中的形象。 “宋姑娘是真正心怀大爱之人啊！” 陆衍点头认可：“对，我一看她就感觉不是坏人！” “你？你是不是看谁都不像坏人啊？” 一道陌生的女子声音传来，曲慕幽立即循声看去。 不远处，一打扮干练的女子拉着一车货朝着这方走来了，她抬手，一道灵力便打飞了陆衍手中的馒头。 “苗姨！”陆衍一惊，赶忙起身去追掉在地上的馒头，“我晚上没吃的可是会饿肚子的！” 他是个体修，饭量本身就大，可人族的境遇让他连饱腹都困难。 “你就不问问我是来干什么的？”苗妍看着他这模样无奈地笑了笑，“那些馒头吃多了可是能要命的，我带了山中猎的妖兽来，可以充当几天的补给。” 苗妍带着一车货走上前，途中扫了一眼曲慕幽这张生面孔。 “有新人？” 陆衍立马高高兴兴地卸货去了，萧云寒便答道：“宫里出来的。” “宫中出来的人族，那可不常见啊。”苗妍又多看了他一眼。 “咳咳，在下曲慕幽，敢问姑娘是……” “我叫苗妍，他们都叫我苗姨，你跟着叫就是，”苗妍随口应付了两句，而后又转头看向了陈星宇：“青姐急着叫我回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陈星宇回答道：“有些善后的事情，只能你去做。之前我们接到宋姑娘的命令，想办法策反君主身边的统领管谋，虽然做到了，但还是留了些隐患，你身上的血脉天然克制妖族，速去将这些隐患拔除，别将祸水引到咱们反叛党身上。” 苗妍拍了拍两手，点头道：“告诉我需要做什么就行。” 听完之后她便立即行动了，但在走出两步后便顿住，问了一句。 “不过，你们真的确定那位宋姑娘是在为反叛党做事吗？” …… 宫内 “这是去疤生肌的药。” 江道尘放下一个玉盒。 “这是春雾茶，好东西，一年只能产出两盒，另一盒已经被陛下喝完了。” 江道尘又放下一个玉盒。 “这是……” “不用一个个念了，都放在那里吧。” 宋离打断他的话，打开第一个盒子，给自己的手腕上着药。 江道尘摇了摇头：“陛下说，要念完的。” “拿这么多东西给一个将死之人，无甚用处，”宋离抬眸扫了他一眼，“你都拿走吧，当作离宫远行的盘缠。” 江道尘的眼中冒出问号：“什么将死之人，什么离宫远行？” 宋离耐着性子跟他解释。 “你的义父已经逃出宫了，若不是我还在，那些妖族会直接杀了你的，再看现在，越来越多的黑狐妖在被杀，等他们都死干净了，就轮到我了，我再一死，你留在宫中，谁会保你？” “你为什么会死？” “天命如此。” 宋离随口说了一句，上完药后将盒子一关，丢给了江道尘。 “这些东西，日后都是你的，你最好去找个储物的法宝来装，等时机到了，我会想办法放你出宫，去找你义父也好，投靠反叛党也好，这些东西应该都能保你闯出一番事业来。” “真的？！”先不想宋离死不死的问题，想想这么多好东西都归了自己，他的眼睛就是一亮。 但紧接着，又赶忙将春雾茶往宋离的方向推了推。 “这个我不能要，不敢要。” 这茶可是洛景的心头好，他分出一盒给宋离来的时候，江道尘都震惊了。 宋离看着那盒茶，也沉默了良久。 猎场围剿过后，宋离便再没有见过洛景，他若有什么话，什么东西，都是给江道尘来转交的。 这半个月以来，行宫上空的天一直阴着，金殿上黑狐妖的血迹也从来没有干过。 但就在今早的时候，天放晴了。 宋离抬眸看向江道尘：“陛下去什么地方了？” “天外天，”江道尘停顿了会儿，又补充上：“陛下吩咐，你问就说，不问就不必说的。” 宋离点了点头：“知道了。” 第664章 在沦陷的边缘反复横跳 天外天 人来人往的长街上，卖糖画的摊子前站着一素衣男子。 “倒是许久不见公子了，上次你直接买了我一天的糖画，可是豪横呢！” 摊主一边笑着，一边做着糖画，待做好了，便交到了洛景的手中。 洛景垂眸看着，忽而问道：“买这个的，孩子多吗？” “小孩子嘛，喜欢吃甜的，买个糖画吃，能开心上一整天呢！” “难怪……” 洛景尝了一口，甜腻的味道对他的味觉不太友好，但也算是新鲜的体验。 “公子，今日不给你妹妹买糖画了吗？”摊主瞅准了商机，动作已经飞快地做起狸奴的糖画来了。 洛景却是皱了皱眉：“妹妹？” “对啊，你们一看就是兄妹啊！” 洛景扫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不买了，吃多了牙疼得很。” 摊主一愣，也不知是哪句话惹急了他。 这一行又来到了当初的茶馆，他想要听到那个故事的结局。 洛景原本以为自己没那么在意的，可回去后，那说书人的声音日日在脑海当中回荡着。 今日的运气好，茶馆开了门，说书人也在，故事却不是那一折。 “列位看官，今日说的这个故事啊，有些乏味，列位若信得过我，就耐着性子听完……” 馆内的看客寥寥无几，洛景选了个好座，听那说书人东扯一句，西扯两嘴，故事说得七零八碎，也喝不下茶了。 恰此时，又有一人在他旁边的桌子坐了下来。 “许久不见，今日，怎么不见令妹？” 洛景转头看去，只见同样是一身便装的夏词。 “我与她并非兄妹关系。” “我想也是。” 听到这回答，洛景眸光一闪：“哦？” “她的眼神中尽是勉强，仿佛有人在逼迫她做不喜欢的事，而你，你装出一副温良耐心的模样，可眼底里却全都是功利，怎么可能是兄妹，我只从一种人身上看到过这种眼神。” 夏词不紧不慢地说着。 “骗子。” 洛景皱起了眉头来，从某种程度上，夏词说的是正确的，他的确是在骗宋离。 但从黑狐族的本性上来说，这是件可以让他们引以为傲的事情，怎么从夏词的口中说出来，就如此的难听呢…… “那女孩还活着吗？”夏词又问道。 那日过后，他派人在城中搜寻过宋离的下落，害怕是某个贩卖女子的团伙。 虽然没有任何好消息，但也没有听到什么坏消息。 “活着，”洛景忽而冷笑：“可是又与你有什么干系呢？现在的她连你是谁，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你有什么立场管她的事？” 夏词微微一愣，恰此时，说书人的惊堂木重重地一落。 “他道，那人可是个惯偷啊！ 偷了李家姓，张家名，吴家财，乘着王家的车进了京，中了榜当了状元郎！ 你说说，你说说，这状元该说是他偷来的，还是属于他自己的？” 洛景捏着茶杯的手忽而一紧，夏词注意到了。 “公子今日的心境，似乎有些不同了。” 洛景忽而苦笑了声：“骗子又怎样，惯偷又如何，这些不过都是手段，只要最终能够得到想要的。” “那公子得到了吗？” “自然得到了。” “那你为何还在闷闷不乐呢？” “……” 良久后，洛景方才开口。 “因为意外，我脚下的路变成了两条，一条是看得见的，另一条，我不知它通往何方，路上都有什么，它被浓雾笼罩着，但它却很明显地告诉了我，那条路是错的。 或许是陷阱，或许是更多的意外。 可在我明知道那条路是错误，却还在考虑着要不要走的时候，心中就已经做出了选择。” “可你也同样放不下那条正确的路，”夏词垂眸，端起了一杯茶来，“不然，就不会说出这一番话来了。” 洛景仔细地看着他：“你能做出选择来？” “我会选择那条正确的路。” “哦？” “可以与利益抗衡之物，只有感情，但有些人注定要放下感情，或是为一城百姓，或是为天下苍生。有些时候，知不可为而为之，是年轻人特有的权利。” 洛景轻轻笑了笑，而后站起了身来。 “你说得很对，感情怎能与利益相比？错误的路，注定是要被放弃的。” 说完后，他便离开了茶馆。 夏词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沉默了片刻。 “你还是没懂。” 说书人的故事终于到达了精彩的地方。 “从前将身体的疼错认成心中的疼，如今又将心中的疼错认成身上的疼。 为何人们常说情比金坚呢？ 既然选择了那块金子，就千万莫要去回头看那份感情。 可他偏偏要得意洋洋地跑过去炫耀，结果呢？ 骗人者， 终被骗。” …… 宋离被妖从温暖的被窝里拔出来的时候，身上的怨气很重。 “日上三竿了还在睡，”洛景毫不留情地评判道，“真是把懒骨头。”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我现在本就是睡着的，只不过是睡在地下。”宋离道。 闻言，洛景弯弯眼睛笑道：“谁说会有人给你收尸了？” “那大概是天为被，地为床，”宋离冷冷斜他一眼，又转身向着被窝爬去，“真好，还能晒到太阳。” 但下一刻又被拽了回来，宋离耐心耗尽：“你到底想做什么？” “给你过生辰。” “我生辰不是今日。” “可惜你活不到那一天了，所以便提前给你过了。” 另外一方面，也可以为下一个世界攻略宋离提前积攒些经验。 宋离冷笑：“难为你费心，尽做些没用的事。” 她用情蛊控制了洛景的谣言已经散播了出去，等该杀的黑狐妖杀干净，她也该被当众处死了。 猎场围剿虽然出了意外，但那意外是宋离提前安排好的，目的就是作秀给洛景看，同样又不影响原本计划的结果。 从最近的天气来看，之前是达到了效果的，可是看洛景今日这模样……好像哪里又出了问题？ 宋离开始穿鞋。 “慢死了。” 洛景打了个响指，下一刻她的衣裳便换好了，连发髻也挽好了，宋离刚拿起来的鞋已经出现在了她脚上。 “去什么地方？” “药园。” “……谁家过生辰去药园。” 第665章 幽梦缠魂 药园是宫里的药园，洛景擅长制毒，于是这药园便囊括了五湖四海所有的奇异花草，也成为了比茶园还要重要的地方。 想到她前世是炼丹师，洛景开始教她一些药理。 “按你这么说，若能解开天圣毒体的毒，你便成了这世无其二的毒师了？” “如此直白地说出来，你便不害怕我放干你的血来做研究？”洛景笑着说道，同时也在考虑这件事的可行性。 宋离直接将自己的手腕送了过去。 洛景沉默了下，而后略过她向前走去。 “过来辨识药草。” 宋离转眸，看着他的背影。 “没见过牛马被宰前还要加班干活的，我连死都不怕了，凭什么听你的。” “你不来接触这些，怎么确定自己不会喜欢呢，我搜罗这些灵药也耗费了不少的心血，如今，你若是想要的话，便是全送给你……” 洛景一转头，便见宋离已经找了片树荫，坐在地上睡着了。 他只得独自在这药园中转，理一理杂草，或是用妖力给某些灵药松松土，不过看顾着药园的妖族将这些都做得很好，没多少活给他做。 时间久了，便也席地而坐，开始拔起了野草随手编起了什么。 他编了蚂蚱、兔子、鸟、熊…… 不知不觉间，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他的脚边已经堆满了草编。 这样的感觉，是很奇怪的，因为他很少像现在这样，一个人无所事事，什么都不用谋算，也不用被逼迫着学习什么。 而上一次他有这样的感受，还是在自己小时候。 他是在试药谷长大的，从小就在母亲的严格要求下学习各种毒术，但在他生出灵智到这灵智可以运用期间，还是有过一段自由的时间。 对于妖族来说，那段时间的记忆应当是模糊的，但他却记得格外清晰。 还记得自己时常与试药谷中的花鸟鱼虫作伴，母亲还不怎么管他，他便会在谷中疯玩，编各种草编，然后跟它们说着妖话。 那时候，他最大的乐趣便是在山谷中寻找蒲公英了，找到一朵蒲公英，然后一口气把它吹散，看着柔弱的毛毛被风吹向远方，他会很开心得笑出声来。 不过，这一切在母亲认为他的脑袋可以记东西的时候，就结束了，花鸟鱼虫成为了他试药的工具，那片土地上，也再没长出过蒲公英来。 洛景想得有些失神，没注意到宋离已经来到了身后，心中的第一想法是眼下这个位置用来刺杀的话，是一击必中的，但转念就又想到了自己还没有教她修炼。 他便没有去管，刚要开口表示自己已经发现她了，下一刻便被她从背后捂住了双眼。 “再等一刻，月亮就上来了。” 宋离的话打断了洛景抬手的动作，他的唇角扬了扬，而后道：“你竟还有闲心赏月，我还以为，你就这样一觉不醒了呢。” “在我那个世界，明月的意象是离别，是思乡。我的现在一地鸡毛，不代表我的过去不可追忆。” 洛景静默了良久，许久后方才再次开口。 “弱者才会追忆往昔，强者只会往前看。” 宋离没有回答他，只是目光放在了那一地的草编上。 洛景似乎在钻牛角尖，刚想要再次开口论证自己的观点，下一刻覆盖在自己眼睛上的那双手放下了，出现在他眼中的，是天边的那一轮皎皎明月。 方才酝酿好的话就这样都堵在了喉口。 “你猜我在药园中找到了什么？”宋离又说道。 洛景转头去看，忽而一阵风迎面吹来，散开的蒲公英扑了他满脸，他一怔。 宋离的脸上也露出了几分笑意，拿着孤零零的蒲公英梗在一旁坐了下来。 “到处都是珍稀灵药的药园中，竟然单独开出了一片地来种蒲公英，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身旁仍然是一片寂静。 宋离抬头向着遥远天际的那一轮月光看去。 那里，有她最爱的母亲，和她最好的朋友。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洛景侧眸看着身旁的宋离，此时此刻， 清风抱月，幽梦缠魂。 …… 半月后 长街上妖潮汹涌。 “快去看快去看！祸国殃民的离姬终于要被处死了！” “她用情蛊蛊惑君主，害死了那么多的肱骨之臣，就应该被活活烧死！” “对，烧死她！烧死她！” 在那城外的窝棚里，江道尘将储物戒指中的东西一个个拿出来。 “哇，好酷的剑！它叫什么？”陆衍惊叹。 江道尘：“碎影破军剑。” “哇，好漂亮的法衣！它叫什么？” “龙鳞仙衣。” “哇，居然有这么多的功法秘籍，连空间法术这样稀有的也有！宋姑娘真的好大方啊，这下咱们反叛党的发展有盼头了！咦，宋姑娘怎么没跟你一起逃出来？” “……” 宫内，也是一片喧嚣。 今日见过的，经过的所有妖，都在提醒着洛景宋离即将被处死这件事，他听得厌烦了，便干脆躲进了药园。 事实上，从情蛊的事情爆发出来后，洛景便将宋离的事情全权交给身边的一个扈从去办了，她被打入了大牢，等到一切水到渠成，便可以出来，迎接死亡了。 只是这死亡的方式，怕是不好受。 不知何时，天色阴了下来，点滴雨水落到了土地上。 洛景恍然发现，而后立即闭上了眼睛，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境。 既然选择了那条正确的路，便不必为错误的岔路而可惜。 也正如宋离所说过的那般，既然错了，那就停下。 他又何必要觉得可惜，只要幽墟钟重启，回到过去，他还可以再等到她。 是了，这个世界已经没什么好留恋的了，赶在行刑前启动幽墟钟，将时间终结，她或可免除被烈火灼烧之苦。 …… 为什么，自己……会这样想。 洛景发现自己已经拿出了幽墟钟来。 雨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而他的妖力，也毫不犹豫地启动了幽墟钟。 狂风猛地呼啸起来，这世界的一切被那股不可言明的力量摧残着，天际裂开了一条只有洛景能够看到的深黑裂缝，其中隐隐传来吸力，催促着他赶快离开这个世界。 第666章 不会有人来带他私奔了 不必多想了，他已经做出了选择，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正当洛景向着天空中的裂缝迈出去一步的时候，肆虐的狂风忽然卷来了大片的蒲公英，顷刻间迷乱了他的视线。 乌云间猛然闪出一道霹雳，轰鸣声过后，是一场迅猛的暴雨袭来，转瞬间遮天蔽日。 刑场上，刚刚点燃的火被这突如其来的暴雨浇灭，将所有的妖和人都浇了个透。 “怎么回事？” “今日不该有雨的啊……” “火灭了……” 宋离被捆在架子上，看着下方的柴禾被雨水浇灭，她抬起了那双沉静的眸子。 然后，便看到了天际的那一道深黑色裂缝，以及向着那裂缝走去的人。 不知道为什么，似乎只有她一个人看到了那道裂缝，周围的妖和人全都没有发现。 许久后，宋离的目光从那道裂缝上面挪开，转移到了洛景的身上，他背对着这方，走得很缓慢。 天上的雨越下越大了。 洛景的眼眸保持着一贯的平静，甚至可以说是淡漠，前方的裂隙越来越近，其中传来的吸力也在加大，但他却能够感受到，自己的速度越来越慢了。 似乎想要安慰自己，在下一个世界，还有一个宋离在等着自己。 可脑海中却总响起那说书人的声音。 ——情之一字，何等的玄妙，来时悄无声息，再回首已情根深种，此生唯她一人不可。 再重来一次，他等到的宋离，还会是现在的宋离吗？ 那个孤零零地提着剑走出屏风，那个将蒲公英吹到他脸上的人，还会再出现吗？ 他觉得自己分不清了，他解了一辈子的谜题，越是困难复杂的谜题，便越能激发出他的兴趣，可这次的谜题一点都不好，因为他感受不到半分快意，只有无尽的难受折磨。 洛景不觉，此刻他心口前的衣襟已经渗出了血来。 这或许是有史以来最猛烈的一次，可现在的他偏偏感受不到。 只是忍不住地转身回望，他已经走至高处，转身望去时，整片刑场展现在了他的眼前。 不远，就在宫门外。 他看到那绑在架子上的人衣冠齐整，头发也挽好了，干干净净的，只戴了那只白狐狸发簪。 即便是在牢里，她也没有受苦。 只是看她一个人站在台上，便又想起了她那天跪在鼓上时。 她说，她没有价值了，是无用之人。 那时候的自己未能狠下心杀她，而现在，现在的她是真的没有价值了。 心口的血水越流越快，洛景隐隐感觉到了痛楚，便是此时，刑场上的宋离也抬起了头，朝他看来。 她仿佛能够看到自己。 视线相对的那一刻，似乎有一道声音从他的脑海中响起。 “月上柳梢时，城南石桥边。 郎君若有意，侯至……天明前。” 他放得下现在拥有的一切，与所爱之人私奔，相守白头吗？ 在即将向着那道裂隙踏出最后一步的时候，洛景忽然间转身，调动自己全身的妖力与这裂缝当中的吸力对抗，朝着刑场的方向飞去。 行刑的妖刚拿来了不受雨水影响的异火点燃，但还没有一点火星扑到宋离的身上，这异火便被一道更强的妖风卷挟，凶猛地向外吞噬烧去。 最内圈围观的妖族们连忙惊慌躲避，好不容易躲过了这异火，再次向着那行刑台上看去时，宋离身上那被施加了一层又一层的封印已经被蛮力破开了。 “洛景？”宋离惊讶地看着。 “跟我走。” 没有太多的废话，洛景直接拉住了她的手朝着天际的那道裂缝而去，幽墟钟撑开的裂隙无法坚持太长时间，而他，要带上宋离一同回到过去。 这有可能会让再一次回溯后的世界产生一些意外，也可能会让他本身产生意外。 甚至有可能他们根本赶不上幽墟钟撑开的裂隙，会和这天下所有众生一同被回溯掉。 但这一次， 他想带她私奔。 耳畔的风如同虎狼般在咆哮，乌云间的雷霆一道紧接着一道，世界在褪色，一切在崩塌。 唯独眼前的身影，愈发的鲜活。 宋离弯了弯唇瓣，可眉心却蹙着。 怎么会这样呢，洛景。 你曾用假意换得过我的真情，如今，换我用假意换得你的真情。 宋离被风雨迷了眼睛，再次睁开时，那拉着自己的妖，衣袍已经完全被鲜血浸透。 那从心口处涌出来的血，仍汩汩地流淌着。 天边的那道裂缝越来越近了，洛景的眸光中跃动着前所未有的光彩。 赶上了！ 在飞入那道裂缝之后，四周的世界变成了一片暖黄的烛光色，而洛景全然不觉，他只是立刻转回了头，去看身后的人。 可这一次，他却发现自己握在手中的那只少女的手已然变得修长，那雪白的衣袖变成了鲜艳的血红色，一阵夜风透窗而来，吹拂着一缕白发到他眼前。 出现在眼前的人，是宋离。 那个带领着千军万马踏破了妖国国门的宋离！ 视线的尽头是一幅挂在墙上的画，暖黄的光芒是山村小屋中点燃的烛火，她从画中飞出，眉眼含笑地看着自己。 记忆一瞬间倒退回数十万年前，或者说，他一直都留在这里，什么地方都没有去过。 没有幽墟钟，没有时间回溯，没有等到宋离。 心口的疼痛令他猛然间回过了神来，他低头看去，只见到自己的身体已经千疮百孔，尤其是心脏的位置。 心口处是无数被利器贯穿出来的血洞，喷涌出来的血迹已经淌了满地，他站在血泊中，惊讶于自己的身体现在……已经无力回天。 五脏六腑俱碎，灵脉丹田尽毁。 同一时间，在他的身体中，还有一道不属于自己的，十分虚弱的魂魄。 身体的乏力令他猛然半跪在了地上，同时，他辨认出了那藏在自己身体里面的另一道魂魄。 那是宋离。 在试药谷中，在自己将要把她的魂魄收入画像中时，她用尽了最后的力量，硬生生将自己的魂魄分裂成了两半，一半进入自己的身体，一半进入了画像中。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 他眸光阴狠下来，抬头看向宋离时，眼角却有两行清泪滑落。 “这是你的骗局，是一场游戏。” 居然只是……一场游戏。 “怎么了洛景？” 宋离落地，被强行分裂过后的魂魄更加的虚幻。 她弯弯眼睛笑道： “你不是最喜欢游戏了吗？” 第667章 梦醒时分 “我不喜欢别人碰我的东西……那个孩子今晚会死。 你想救他吗？ 可惜，你救不了他了。” 那件事发生在几天前，洛景在这小山村中的学生想要触碰他挂在墙上的画像，被洛景下了死咒。 当然，是他认为的死咒。 在他动手的时候，体内属于宋离的另一半魂魄也动手了，抑制了他的妖力，才让那孩子只是大病了一场。 宋离知道，在那三重阵法，还有试药谷毒雾的作用下，她的魂魄注定要脱离肉身了，原本的计划是直接夺舍洛景。 但她能够想到的，洛景也能够想到，她必须要用更加残忍，更加偏激的手段。 将自己的魂魄分裂，一半进入他的身体，虽不能夺舍洛景，但稍微蒙蔽他的感官是可以做到的。 从进入他的身体的那一刻起，宋离就弱化了自己魂魄的存在，模糊了他当下的记忆，让他认为，宋离的魂魄已经被封入了画像。 这一步完成后，接下来，就是一点一点地蚕食他的感官，再悄无声息地对他的身体动手了。 宋离选择了改变他的记忆，同时也封印了另一半魂魄中，在穿越到修真界之后的记忆。 而后与之一同堕入梦境。 但洛景的心防很重，寻常的方法和讯号都无用，唯有幽墟钟。 利用幽墟钟重回过去，是他的心底最深处的欲望，躲藏在他身体内的宋离魂魄一直在试图让他陷入混乱中，一直到今天晚上。 洛景思维混乱，情绪起伏严重的时候，走到了画像前，迷乱地说出了那句话。 ——你从画中走出来，陪我做游戏。 当他的手放在画像上时，亦是宋离的一半魂魄接触到另一半魂魄的时候。 魂魄相触，力量恢复到最大，幽墟钟声在他的识海中再次回荡起来，从这一刻起，陷入幻梦中。 而他一次次感受到的心口的疼痛，是真的有人在刺穿他的心脏，只是沉浸于梦中，会让他身体上所有的感觉，覆上一层朦胧的纱。 他可以随意猜测这痛感是来源于什么，但就是，不会得到真正的答案。 在那一场梦境中，他会发现很多不正常的地方，甚至有些人说的奇怪的话，那并非宋离设定好的，她以残缺的魂魄，是远远做不到这些的。 那些，都是他的身体在向他呼救，给他提醒。 那些一直在找他麻烦的黑狐族大臣，数量庞大，智力非凡，却被洛景牵制了那么长时间，洛景居然还没有死在他们的阴谋下。 因为他们的目的，本就不是杀洛景，而是想要让洛景醒悟，回到现实中。 他们一心想要杀宋离，也是因为杀掉了宋离，梦境可以结束，他能够回到现实。 猎场围剿，即便洛景没有离开，被那群黑狐族大臣冲破营帐后，他也不会死。 或者说，在他们对洛景动手之前，必定会先将宋离杀死，这样，洛景也可以回到现实。 这些黑狐族大臣表现出来的是要置洛景于死地，可在行为上，却是实打实的在呼唤他赶快醒来。 天外天不停重复地哭喊着“就要狸奴”的小孩，其实他真正重复着的只有一个字，狸。 宋离，离开。 宋离有问题，离开这里。 寺庙中的老和尚，给他的解签只有前半段，命里无姻缘，莫要强求，也是在刻意地提醒他，不要被眼前的混乱迷惑。 可他的重点偏偏放在了后半段上，“唯以真心换情花”。 一个生活在无妖之地，从未犯过杀戒的和尚，开口的解释却是“不是要挖你的心”。 为何呢，因为在梦境之外，真的有人正在挖他的心。 再一次去寺庙的时候，他想要看看所谓的“天道”还有什么话想对自己说，可摇出的每一根木签都会变成空白。 因为空白签想让他知道的，是根本就不存在天道，这根本就不是真实的世界。 提醒得最为明显的，还是茶馆中的说书人。 第一次，洛景错过了。 所以在第二次一开始，他便说了，“列位若信得过我，就耐着性子听完”。 或许，若没有夏词出现的话，他是会听下去的。 但夏词的出现，也是为了提醒他。 在洛景的心已经偏向了那条错误的路时，是他提出了正确的路。 是他的出现让洛景选择了那条正确的路，再一次启动幽墟钟，回到过去。 但他并不会回到过去。 第一次钟响为入梦，第二次钟响为梦醒。 宋离封印自己另一半魂魄的记忆陪洛景一同入梦的目的，就是为了拖延时间。 在洛景醒来之前，她需要用自己留在外面残缺的一半魂魄，彻底杀死这具身体。 这也是为何，在梦境中，宋离也能够看到那所有人和妖都看不见的幽墟钟。 因为她也是入梦之人。 那一次，洛景以为自己心中的疑惑解开了，便直接离开了茶馆。 还是没能听到说书人的提醒。 但总体来说，他还是可以及时从梦境中醒来，去挽救自己的身体的。 在洛景走向幽墟钟撕开的裂缝时，他心口的血淌得越来越快，那是外界的宋离感知到他即将醒来，加快了破坏他身体的速度。 原本这样明显的破坏是必定能够让洛景醒来的，疼痛超越了梦境能够模糊的临界点，他会立即清醒。 可偏偏这个时候，他回头了。 他彻底忽视了身体上的疼痛。 他的弱点被人抓住，这一次是他亲手放弃了拥有的一切，自甘沉沦。 “你骗我。” 想明白了一切的洛景，双目通红地盯着宋离，眼角不停地有泪水涌出。 “你居然敢欺骗我……” 宋离微微偏头：“很奇怪吗？” 她不是一直都在欺骗洛景吗，怎么这一次反应这么大？ 哦，因为他快死了。 “博弈总会结束，胜负自有定论。” 宋离转眸向着窗外看去。 “我可以看作自己胜了，也可将此当成一场平局，但不管结果如何，都要支付相应的代价，在这一方面，你应该是看得比我清楚的。” 但她没有得到洛景的回答。 “想走？” 洛景突然不顾加速死亡的后果，强行调动体内混乱的力量将自己的躯壳封住，阻止了另一半的魂魄回归宋离。 第668章 黄泉 宋离并没有感到意外，只平静地看着他。 一个无力回天，一个残魂之身，但凡这附近有个不怀好意的金丹真人，都能够直接碾死他们。 所以到了这里，他们已经没了再争斗的必要了。 宋离也清楚，洛景是不会放过自己的。 “呵……呵呵呵……” 他忽然笑了起来，头却垂了下来，声音也变得很轻。 “不必自谦，你胜了。” 那双幽深的眼眸中，无论是愤怒、恨意，还是算计，都已经撤去，剩下的就只有平静。 就好像他当年意气风发地出试药谷，然后打了一场败仗再灰溜溜地回来，开始想自己为什么会输，想着想着，发现今日的天气真好。 他从前不曾拥有的，总算可以拥有了。 而之前所拥有的一切，似乎也从不曾真正属于他，失去，还是得到，仿佛也没什么不同。 “我从未诋毁过你的能力，甚至将你视为唯一的对手，整日期盼着与你的交锋，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就像虫趋于光，你是完整的，而我是残缺的。 我不曾输给这一生的技艺和阅历，恰恰输给了缺少的那一部分。” 风静悄悄的，窗外，一缕浅淡的日光照进。 洛景强撑着缓缓站了起来，染满了鲜血的身躯显得有些单薄，脸色苍白到几近透明。 但也着实是没有多少力气了，只得虚弱地靠在身后的墙上，方才能够与宋离平视。 “我不知道在梦境中发生了什么，但你现在似乎没有力气说谎了。”宋离的眼中有些惊讶。 不止如此，洛景到现在还吧嗒吧嗒地落着泪，但他却勉强地扬了扬唇角。 “我从没有这样恨过一个人，她让我发现，我这一辈子都在追逐着这世上最没有价值的东西，可惜醒悟得太晚了，晚了五百余年。” 宋离微微偏头：“发生了什么？” “咳咳咳——” 强行将宋离的一半魂魄封印在身体内，使得洛景呕出了大片大片的鲜血来，他抬手捂着唇，一双眉紧紧拧着。 “还是很可惜啊……可惜我的对手，明明赢了，却还要落得个跟我一样的下场。” 洛景紧拧着眉笑道：“这次开战，你根本没有想要活着回去，为了保护你的子民，为了那些与你毫不相干的生灵，宁肯拼上自己的性命也要杀了我。 你明明可以活下来的。 我为了自己，最终走向死亡，你为了他人，也将走向死亡。” “这是我的事，你没必要管吧。”宋离道。 虽然事实的确如此，她神魂离体太久了，这倒是没什么，最要命的是，她灵魂分裂的时间太长了，已经不能重新恢复成一个完整的魂体了。 而这样做的结果，就是让她分裂成两半的灵魂变成了有固定寿命的，伴随着时间的消磨，她终将逝去。 “你断掉了我自爆的可能，怕我伤及这山村中的百姓，”洛景又说道，“我一点儿都不喜欢他们，也的确想过多拉些人来给我陪葬，但现在，我只恨你。” 他忽然抬手，两指竖在胸前，一簇黑色火焰骤然从他的脚下升起，一路蔓延至宋离的脚下，顷刻便焚烧至腰际。 看着这黑色火焰将自己和宋离一同吞没，洛景的眸中终于又恢复了几分往日里那狡黠的光彩。 黑狐秘法，献祭自己的血肉，可以换来一个诅咒，献祭自己的灵魂，可以再换来一个诅咒。 “愿我们有无尽的可能。” 黑色的火焰烧至胸口，他的眼睛中多了几分疯狂，染了血的笑意，此刻更显得妖异起来。 “愿你此后，姻缘尽断，再无良人。” “将死之人，再说这些，还有用吗？” “长公主殿下，这是受骗者的报复，您该承受。” 黑色的火焰彻底将两人吞没，一阵晨风穿堂而过，木屋中，已然空空荡荡。 既不能石桥相见， 那便共投桥下黄泉。 …… 宋离的魂灯灭了。 前线大捷的战报一道接一道地传来，可幸觅守着那熄灭了的魂灯，却怎么也提不起精神来。 他在这屋中守了一天一夜，天亮时分方才恢复了几分神智，出了屋子，去和其他的谋士们一同处理堆积的军务。 “苏家那边的法宝太多了啊，而且这些天来，有不少原本依靠于微生家和洛家的强横妖族转投了苏家，不好对付，全力进攻的话，大概还需要半月时间。” “乾帝陛下和柳将军那边的局面很好，今早观测，胜算还是很大的，恐怕用不了百年，七十年就能打完了。” “待到妖国彻底收拾完毕，可结万人阵法助力陛下和柳将军，只要人数足够多，也用不了七十年，即刻见效。” “没有了妖国，那三大家族的老祖们也就没有了栖身之地，陛下和柳将军不会给他们逃离的机会，就只能被慢慢耗死了。” “试药谷那边，按照现在的速度，毒雾预估需要一年就能够完全被吸收干净，届时我们便可迎长公主回朝。” “也不知长公主现在情况如何了，幸老，幸老？” 闻声，幸觅恍然回过了神来，连忙道：“亮着，还亮着。” “什么亮着？” “应该是长公主殿下的魂灯还亮着吧，殿下走前派幸老看守魂灯，魂灯亮着，说明殿下现在性命无忧。” 谋士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幸觅只说了两句话，而后便借看守魂灯之故离开了。 不论现如今的局面有多好，魂灯熄灭的事情，都不能说出去。 这也是长公主在临行前，专门叮嘱自己的。 他替长公主心酸，可偏偏又无可奈何，只能日复一日的，每天都来屋中守着，假装那盏灯还亮着。 半月后，苏家倒台，大乾军队火速擒住了全部顽抗的妖族，此时，妖国境内除苏家以外的地盘已经全部安定。 妖民们重新登记造册，再次展现出来的身份，是大乾的子民，一座座城池百废待兴，人与妖和谐共处，重建新的家园。 陆衍等人跟随着军队大胜而归，感受着夹道欢迎的殊荣，正是最意气风发的时候，心头压着的大石放下了，感觉无比的畅快。 更何况，在他们身后的囚车里关押着的，就是苏家的核心妖族们，曾经恶事做尽，如今一路向北地游街示众，毫无尊严。 第669章 苏木之死 陆衍心中的感受是有些奇怪的。 他的身后便是那伤痕累累的苏木，她不知疲倦地叫喊着，或许自己应该感到特别特别的高兴，毕竟这算得上是他一生最大的仇敌了。 可这时候，心中反而翻涌起了一点悲凉。 当初，若是没有宋离执意坚持着要救自己的话，他早就死在了那南明离火之下。 只要在中途的那三年里，她有片刻的动摇和犹豫，都不会有今日，他亲手抓住苏木，报仇雪恨的结果。 “怪胎！你们人族一个个都是怪胎！那个宋离是，你也是！” 囚车中的苏木骂骂咧咧地大叫着，即便她身旁的凤灵鹦鹉族都恹恹地坐着，她也要站起来，梗着脖子怒喷所有人。 “看什么看！刁民！叛徒！等老祖回来了，把你们一个个全都做成灯笼！还看！我杀了你们！” 事实上，她浑身上下都套着重重的锁圈和禁制，加上穿着的盔甲也破烂到了看不出原本形状的地步，如此狼狈的模样，已经无法对接受了新思想的妖民们起到威慑的作用了。 “现在你们知道了吧，微生家和洛家根本就靠不住！他们根本不配与我苏家共享妖国，如若妖国的统治者只有我苏家，早就带着你们踏平大乾了！真是一群废物！啊！！刁民！！！” 因为她骂得实在太难听，气得道路两旁的妖民们开始愤怒地往她身上砸东西，气得苏木一头黄毛都竖了起来，更加愤怒地咒骂着。 但到了后面，她的声音便越来越小了。 他们的灵脉都已经被废，修为不再，苦苦支撑着的唯有一具强健的妖躯，可再怎样强健，也经不住这一路以来的打砸。 苏家在妖国造的孽，使得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起先妖民们还有些犹豫，但在苏木的咒骂下，愤怒战胜了恐惧。 他们拿出各种各样的东西朝着囚车上的苏家妖族丢去，一开始是些臭鸡蛋烂菜叶，到后面就成了石头、刀子，各种尖锐的物品。 更有血海深仇的妖民，就一路追着囚车一路地砸，从南到北，快要到白蛇城的时候，苏木已经被砸得不成人形，出气多进气少了。 “我…不会…放过…你们…记住了…把你们都…记住了…一定会…杀了你们…贱民…” 那站在囚车上皮开肉绽的人形中还在喃喃出声音，陆衍被她吵了一路，此刻终于忍不住停了下来。 “你到现在还不愿意相信，你们苏家已经倒台，曾经的荣光都已经不在，不是因为时局所迫，而是因为你们的肆意剥削，毫无原则和底线，就注定会走向灭亡的结局。” 血泥当中已经看不到苏木的五官了，但陆衍仿佛能够感受到那道视线正死死地盯着自己。 “就算没有这一战，苏家也不会活多久。你有没有算过，这一路上有多少妖族在拿石头砸你？一妖一块石头，总能将你砸死，一妖一块石头，也总能让苏家倒台！” 苏木的胸口在剧烈地起伏着，胸中的怒火正旺盛燃烧着。 陆衍则继续说道：“你看看你现在还能有什么办法呢？你若有办法的话就不会在这里被当成靶子砸了，所以你说的那些诅咒真的会成真吗？恐怕你自己也知道不可能了，那你现在还认不清现实，还在做着春秋大梦，真厉害，原来你们苏家的传统是做梦啊，能力不大嘴皮子挺厉害，还以为你是那个可以为所欲为的凤灵鹦鹉族六小姐？你要是福大命大，怎么现在还没个人来救你？洛景呢？微生臣呢？到头来你身边有几个可以信任的朋友？也对，你也从来没有瞧得起过他们……” 苏木胸口的起伏越来越快，最终整个身体猛地一僵，不再动了。 她就这样被活活气死过去了。 看到这一幕，陆衍狠狠舒了一口气。 “活该。” 前方已经能够看到白蛇城的城门了。 陆衍压在心中的那口气长舒出来后，眼中又重新覆盖上喜色。 他转头朝萧云寒挤了挤眼睛：“比比谁先到？” 萧云寒想了想，眨眼间他的身形消失不见，再一次出现的时候已经在城门口了。 陆衍瞬间瞪大了眼睛：“喂！我还没说开始呢！你这都跟谁学的，你变坏了萧云寒——！！” 虽然萧云寒是最快的，但当到达主将府的时候，还是有一个人比他们先到了。 “嘬嘬嘬——”江道尘正恬淡安然地喂着狗，见到萧云寒出现在院门口时，很是平常地接应道：“哟，回来了啊。” “你清晨还和我们在一起。”萧云寒有些意外。 江道尘是什么时候跑的，完全没印象。 江道尘心中颇为得意：“比速度，我可没输过。” “什么情况？！”陆衍姗姗来迟，气急。 明明是他发起的游戏，结果这两人一个个都不按套路出牌。 “大概就是在你提出游戏的时候，我已经跑出二里地了吧。”江道尘说道。 “不跟你们玩了，”陆衍转着脑袋寻找，“我去找宋离汇报战功，奇怪，这两天给她传消息一条都不回我。” 江道尘的声音传来：“那是因为她在试药谷中利用天圣毒体吸收毒雾，不然的话，整个妖国就沦陷了，不光是妖国，还有大乾的南部。” “试药谷？好耳熟的地方。”陆衍喃喃道。 萧云寒道：“战时听到过相关的消息，似乎是那边出了问题，但已经被解决了。” “那时候毕竟在攻打最后的苏家，这样动摇军心的消息不能传到前线，不过有宋离在，后方肯定比咱们前线要安全。” 江道尘来得早，已经将该打听的消息都打听清楚了。 “现在就是等大军进城，幸大人回来同我们说试药谷的情况。” 陆衍原想现在就去试药谷支援宋离的，江道尘正是猜到了这些，方才说出这句话，主要那试药谷当中的毒雾，毒性猛烈，也不是他们能够帮得上忙的。 还是需要严谨地商议一番。 不到半日，大乾的军队便回到了白蛇城，范准和谋士团亲自在城门口迎接了他们，众将军入府汇报军情，只是等了许久，不见幸觅出现。 第670章 铭记 在众人议论纷纷时，幸觅才终于打 开了门。 他穿着一身白色布衣出现，身上不加任何的装饰，顷刻间，原本还在说着话的人群突然沉寂下来。 幸觅抬起了头，目光看过眼前的一众人。 有大乾的将领，有仙门教派的人，还有散盟的人。 有的服从命令，有的为大乾而来，有的，则是追寻宋离而来。 可今朝这一战，本应该在前线的宋离却迟迟没有赶到，到最后甚至仗都已经打完了。 他们才刚听到了试药谷的事情，如今等待着幸觅，也是想要听到与宋离有关的消息，而他一身缟素，不必直言，心中便都已经知道了那个答案。 四下寂寂无声，不知过了多久，才有一个女声出现。 “幸老，”宋长生站在人群中，怔怔看着他：“我娘亲呢？” 顷刻间，泪水从眼眶中涌出，幸觅声音颤抖，却掷地有声。 “大乾长公主，已为国捐躯——” …… 战后的军队结万人阵法，妖国最后的三位老祖也尽皆伏诛，乾帝和柳姨下了战场，修真界中连日的阴雨，便不曾停过。 “国丧期间，禁止宴饮，这杯送行酒，便免了吧。” 边关外，幸觅推拒了何惜之手中的酒，看向了雨幕中的北方。 “可惜殿下不能魂归故里了。” 何惜之沉默了良久，而后倾侧手中酒盏，温热的酒水浇在了这片土地上。 “一年之后，陛下会将殿下的身体从试药谷内带出，而后回归北方，那边的情况，就有劳幸大人了。” 幸觅摆了摆手，那一身缟素，至今未曾卸下。 “幸某得长公主赏识，长公主在时，自该尽力，长公主不在时，在我之前且有何丞相与周学士为民生呕心沥血，我原道是大器晚成，也确实如此，只恨这苍天无眼，命道凄迷，既如此，我也只想在卸任隐居之前，最后为殿下尽忠一场。” 何惜之欲相劝，已被幸觅摆了摆手止住了，只笑道：“一介凡夫俗子，尽忠也尽不了几年了，哈哈哈，小何大人，幸某先走一步！” 幸觅是难得的以凡人之身被提拔上来的，且如今年事已高，生命的确是短暂。 何惜之撑了一把伞，送幸觅往前方的马车行去。 喧嚣嘈杂的风雨声中，他提高了些声音。 “长公主为大乾平定内部，开疆拓土，是功绩福缘俱承一身之人，若陛下飞升，这世间能登得上帝位之人也非她不可，殿下赏识幸老，是因为幸老为百姓尽忠，而非为殿下一人尽忠…… 自然，如今南部平定，妖族归顺，无论是谁，都有能力为百姓谋来福泽，但唯独我们，唯独我们是殿下留在朝堂上的遗臣，天下人爱戴长公主，亦不可忘却长公主，她值得被铭记，可死者又哪有生者的作用大？” 他连续说了这许多，幸觅的脚步终于停顿了下，他明白何惜之的意思。 只要长公主的臣子还在朝堂中，天下人，就不会忘记她。 幸觅脸上老泪纵横，他抬手拍了拍何惜之的肩膀。 “殿下应该被铭记。” 何惜之的眉头舒展开来，将手中的伞递交给了幸觅。 看着那辆马车往北方行去后，许久，他才转身往回走。 原本，他应是要一同回京师的，但宋离殒落的消息传出后，变故太多了。 陛下守在试药谷外，虽是本心如此，但他也有不得不守在这里的理由。 倘若谷内生出了什么变故，使得毒雾泄露出来，他需得第一时间压制。 即便没有变故，伴随着宋离的殒落，那些受她封印的东西，也会想方设法地逃出来。 被炼制成了玉玺的四恶佛，还有成为了雕像的曲慕幽。 纵然她是魂魄消亡，肉身还活着，天地为炉的法则还存在，只是没有了魂魄，这法则的力量也将微弱得不堪一击。 有乾帝镇守在此地，也可以在那些东西逃出来时，第一时间镇压。 最后便是，待试药谷内的毒雾净化干净，他就带宋离回家。 同样留在这里的，还有陆衍等人。 这些天，陆衍魔怔了一般地满世界寻找宋离的魂魄，因为观星宗算出了她的身殒之地并非试药谷。 仙门的人几经推测，又听说了在此之前，她便已经出现了身魂分离的症状，得出了洛景带走了宋离魂魄的想法。 他不相信那盏魂灯就这样灭了，或许宋离的魂魄只是被封印了，也可能是掉入了黑洞中，就像曾经江道尘经历的，还有可能是魂灯出了错…… 陆衍拿着观星宗的法器，整日整日地找，他在南边找，萧云寒便去北边，江道尘也疯了似的运用空间术寻找。 如果说他们几个的现状是魔怔，宋长生那边，就像是彻底堕入了魔窟一般。 “长生乖，长生不急啊……” 何惜之回来的时候，柳姨正将宋长生紧紧地抱在怀中，暗中运转着灵力，辖制了她所有的行动。 宋长生红着的双眼中仍含着泪水，极力想要挣脱束缚。 “放开我……要去找娘亲……我要去找她……” 说话之时，她的脸上闪过数道光痕，宛若瓷器的裂纹一般。 见这模样，柳姨立马将她勒得更紧了，她抬头逼迫着自己不去看宋长生，两行泪水还是顺着脸颊滑落下来了。 这傻孩子也不相信她娘亲的魂魄已经消失了，想要去找，若是像陆衍他们那样寻找的话，她倒也不会拦着。 可她如何看不出来，长生这是想要将自己重新分裂成无数的婴灵，这样，不仅数量足够多，且每一个婴灵都带了寻找宋离的执念。 分散到世界各地，不找到她，便永不休止。 可她这是要亲手杀了她自己啊，分散出去的婴灵再无重聚可能，宋长生也不复存在。 “乖孩子，”柳姨一遍遍地念道：“让小宋看到你现在这模样，肯定会生气的，她希望你可以一直都快快乐乐的，过正常人的人生啊。 且不说这些，如果你这样做了，将小宋找了回来，可你又要让她承受失去女儿的痛苦，是不是对你娘亲太残忍了？长生乖，长生乖……” 宋长生的挣扎终于减轻了些，缩在柳姨的怀里呜呜哭着。 第671章 公主长乐碑 原本一直没有找到宋离的殒身之地，众人还可以欺骗自己，她尚有一线生机。 但就在长公主殒落的消息传回北方后一个月，便另有消息传了回来。 一座偏远山村当中的教书先生突然失踪了，村民们便到了城中报案。 负责的官员调查后发现，这教书先生虽来历不明，但他来到这里的时间却刚好能够跟试药谷事件发生时相对应上。 再查下去，便又发现了诸多巧合，这消息传了过来后，陆衍立即带上了观星宗的修士前往。 终于在那里，找到了宋离的魂灭之地。 而后，观星宗又是一番测算，得出了最终的结果。 黑狐祸已除。 木屋中到处都是焚烧的痕迹，据村民们所说，那天晚上是一如往常的安静，直到日头高照的时候，他们方才发现这里经历了一场火灾。 他们不知道宋离是怎样悄无声息地带走洛景的，如今看来，是她将所有的风雨都倾斜在了自己身上，扫除了祸患，让前方的他们可以放手去做，代价却是她自己。 不光是陆衍，在此之前，有很多人都认为宋离无所不能，算无遗策，也正是她曾经给众人的感觉，让他们深信于此，以至于忽略了现实中的困境。 而今她就这样走了，和她亲手点化的那些妖一起。 回看这一场战争，最为惨烈的牺牲也只有他们了。 一年后 毒雾散尽之时，夏辞初将宋离的肉身从试药谷中带了出来，并没有急着回到京师。 南北两地已经合并，妖族们终于能够过上和大乾的百姓们一样的生活了，而相比于人族百姓，显然，他们对宋离的感情更深。 大半的妖族来到试药谷外，对着夏辞初怀中那闭着双眸的不死肉身连连跪拜。 妖族挤得到处水泄不通，但他们不会挡夏辞初和宋离的路，而在离开这里回京师的时候，夏辞初还要带她去另一个地方。 公主长乐碑。 曾经的大乾京师中有一块纪念帝师的纪师长生碑，是夏辞初亲手立下的，而今南地的这一块公主长乐碑，是妖族的百姓们自发修建的。 没有强制的要求，长乐碑前的香火却连日不断，夏辞初来时，依然有很多妖族正在这里跪拜。 怀中人身体尚且温热，皮肤光洁红润，就好像只是睡着了一般。 她已经拥有了长生，所以百姓们祈求的是她长乐。 可她的魂魄都已经没有了。 天上乌云聚集，细雨润湿土地。 夏辞初的声音直接传入了她的识海，虽然知道，此时她也听不到了。 “不打个招呼就走了……没良心的师妹。” 他抬眸向前看去，公主长乐碑上泛着淡淡光芒，正如曾经的纪师长生碑一般。 那是信仰的力量。 只要这种念力积蓄得足够多了，就可以为已死之人塑造仙身，只是不在此界，到底也是天人永相隔了。 夏辞初能够想到，就这样一直等下去，只要一直都有人来供奉这块碑，她就总会重生的，彼时天上的那人，也该尽一尽作为师尊的责任了。 只可惜，他看不到了。 纵然知道难熬的岁月终有尽头，可这一点念想也不足以填补他心中的苦痛，夏辞初闭上了眼睛，面色安定，可天上的风雨却越下越大。 “是师兄没有保护好你，你往后，可莫要在师尊面前告我的状……” “也罢，也罢，公主长乐，只要你能长乐，说什么都可以……” …… 从试药谷中出来了，也便该回乡了，国内上上下下都在准备着。 陆衍一早便开始收拾了，他要先一步回去散盟，去照看宋离的药草，打扫她的房间。 他想着只有这样，宋离回家后才能够开开心心的。 这边的陆衍有陆钰照看着，而那边的萧云寒，还要照看着江道尘。 “我还是不相信她就这样死了……她明明说过的，等战争结束，就帮我去找岁岁，她不是会食言的人……” 马车上，江道尘被五花大绑地坐在地上，目光灼灼地看向面具遮住表情的萧云寒。 “她的魂魄一定还存在，你也想将她找回来不是吗？给我解开，我来找。” 江道尘自己没有察觉到，他现在的状态，偏执得快要走火入魔了。 萧云寒握剑的手收紧了些。 “你的办法，太危险了。” 他才刚刚将江道尘强行从一个正在恢复的空间裂隙中拖出来，心中仍有后怕。 不知道为什么，自战争结束后，修真界中的那些黑洞、空间错乱都在自行恢复，如果他没有及时将江道尘带出来的话，现在的江道尘，应该会同那裂隙一起，被这世间的规则抹去了。 “可又能有什么办法，宋离的魂灯都已经灭了，想要找到她的话不就只有从那些错乱的空间中寻找吗！” 江道尘的声音拔高了些。 萧云寒沉默。 良久后才看向了窗外。 “到了，去看看她吧。” 明日便是长公主的遗体回朝的日子，萧云寒答应了陆衍会一起回去，提前整理，自然要把随时都有可能暴走的江道尘带上。 这一年，他们都是这么过来的，柳姨也是这样，时时刻刻将长生放在身旁，不敢懈怠分毫。 进了停灵的地方，陆衍已经在了，见他们出现，立即分享自己的新发现。 “你们看，她还活着！” 陆衍手里拿着根羽毛放在棺木中宋离的鼻子下面，羽毛伴随着平静的呼吸轻轻颤动着。 周围无人回答，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过了片刻，他收起了羽毛，往外走去。 “我去收拾东西，对了，路上还要买些养生茶，所有口味的都买些……” 萧云寒已经解开了江道尘身上的束缚，此刻他走至近前，看向了棺木中安睡的人。 “真像是睡着了啊……寻求了一辈子的长生，的确是长生了，可魂魄却不见了。” 萧云寒也垂眸看着，仿佛还能看到她持着轻歌剑与自己对战时鲜活的模样。 不知不觉的，泪水便模糊了视线，眼前的宋离变得朦胧起来。 “江公子，萧公子。” 一道女子的声音忽然从门外响起，两人抬头看去，只见是宋归。 她收了伞放在屋外，而后才走进来。 第672章 山河依旧待君还 宋归是灵气爆发后，宋离机缘巧合下点化的妖族，也是在她之后，方才想到培养训练点化出来的妖族，再送去妖国做间谍任务的。 此前她一直在散盟中帮忙处理事情，如今听说了试药谷毒雾清除的消息，便匆匆赶了过来。 “江公子，主人之前……托我保管了一样东西，说要在这时候给你。” 江道尘微愣，而后便看见宋归拿出了一个沉甸甸的木盒来。 “主人说，已经答应过的事情，她不会食言，你拿着这个，便能找到一直想找的人了。” 她将这木盒递了过去，江道尘却没有动，直愣愣地看着宋归。 “你是说，她已经，已经预料到了今天，还将后事都交代好了？” 这一刻，就算他不想相信宋离已死，也不得不信了。 宋归低下了头，拭去眼角的泪水后，说道：“主人考虑得总是周全的，她还曾说若此战不出什么意外的话，待到班师回朝之日，她便会亲手将此物交到江公子手上，她……” “这样，”江道尘忽然将那盒子往宋归怀里塞了塞，“你就当今天没见到我，等宋离回来了，你把东西交给她，让她再亲手交给我，你今天没见到我……” 而后，江道尘快步走出了房间，一双眉拧得很紧。 他原本跟在宋离的身边是为了找到孟岁岁，可时间长了，他想要找到宋离，已经不能仅用这一个理由来概括了。 他离开后，萧云寒也很快跟了上去。 宋归只得将盒子重新收起来，而后向着房间中央停放的棺木走去。 终于再见到了那张熟悉的脸，宋归还是没忍住掉下了眼泪来。 “已经一年了，主人……” …… 丧车驶入人族领域时，漫天下着纸钱雨，道路两旁尽是穿戴素白的百姓们，沿街一路唱着招魂歌。 魂兮归来，归故乡兮。 子民哀痛，君王泣兮。 莫再徘徊，勿久留兮。 黑夜漫漫，冷且凄兮。 恶魂环伺，怨憎君兮。 速归速归，吾等盼兮。 幽谷眠尸，魂难安兮。 画骨囚魂，心忧煎兮。 战火已歇，归家园兮。 山河依旧，待君还兮。 哀哭声阵阵，宋长生扶着棺木缓缓行进，整个人都憔悴了许多。 秦予川等人在不远处悄无声息地跟着，同样也是生怕她做出某些过激的事情来。 戚言今「有眼罩版」道：“我不明白，如果选择修士的方式，长公主殿下现如今已经到散盟了。” 因为商议的时候，只有何惜之一力坚持以凡俗的方法回归，且还说要将这招魂歌坚持唱上七七四十九天。 这两三天的路程，便直接被延长到了四十九天。 她是不愿去深想其中的门道的，她只是不想看到宋长生这副模样。 长生本来便已经很痛苦了，而今看到万千百姓们也跟着哭泣，她的心中会更加的难受，而这样的痛苦，她要支撑上四十九天。 秦予川也不曾深想，亦是不愿去揣度一个为国捐躯的英雄，只道：“他是长公主的臣下，他的坚持，或许就是长公主的坚持吧。” 同样是因为想到了这一点，乾帝陛下便同意了他的提议，只是天颜不可窥探，不然，陛下也是愿意陪长公主走这一程的。 朝中还有些人觉得何惜之这是多此一举，可直到现在他们才终于看清楚了，宋离如今在民间的影响力。 丧车经过的地方，遍地“白雪”，那是覆盖了厚厚一层的纸钱。 人们从各地赶来，有育幼堂救助的孩子们，从白沙漠中出来的修行者，被望仙宗魔修伤害过的人，还有很多很多，说不出名头来，但却全都是真心实意地想要来送长公主最后一程的。 甚至在车队末尾，还跟了一队从南到北送了一路的妖族。 招魂歌在大街小巷中传唱着，仿佛每在这世间回荡过一遍，那人活过来的希望就多了一分。 等到这漫长的行程终于要抵达终点的时候，风筝郡外，早已守上了许多人。 陆衍、萧云寒、江道尘、杨朔、徐妙妍、仇灵、凌远、无念佛子、赵冰彤、花朝…… 他们也是从修真界各地而来，在这里等着，迎接他们的好友回家。 “我已经将宋离的书房收拾干净了，还重新装修了一遍，她最喜欢在那里待着。”看着远处那越来越近的丧车，陆衍喃喃道。 萧云寒刚想问他装修的品味会不会和宋离相差太远了，想了想还是咽下去了这句话。 “我把她的田地都重新翻了一遍，”江道尘说道，“若是她还在的话，来年就能看到灵植长成了。” 萧云寒想问他在翻地的时候有没有碰到那些正在生长中绝对不能有任何变化的珍贵灵植，但想了想，还是咽下去了。 前方那队伍越来越近了。 杨朔怔怔看着。 “曾经我以为常年在战场上搏斗，会是你们先送我，哪里想得到现在……战争平定了，我却先看到了她的遗体。” “那不像是遗体，”徐妙妍喃喃道，“她和从前一样，一点儿都没变，我总觉得她还活着，或许这天地间已经寻不到她的踪影了，可就是感觉，还活着……” 说话间的功夫，丧车已经来到了众人眼前，而车队的后方，也已跟了连绵到看不尽边际的追随者。 无念佛子抬袖，擦了擦湿润的眼角，而后看向了护送丧车的将领李彦。 “李将军，可否让贫僧为殿下念经祈福？” 李彦微微点头：“请。” 无念佛子深吸了一口气，来到了棺侧，可刚刚才擦干净的泪花终于还是又掉了下来。 他扶着棺木，平复了情绪后，传了一道音进入里面人的识海当中，虽然也知晓，她再也听不到了。 “宋施主，贫僧来送你最后一程。” 言罢，他双手合十，虔诚地念起了经文。 同是此时，一道熟悉的女声出现在了他的识海当中。 “多谢佛子。” 声音落下，无念佛子猛地睁开了双眼。 众目睽睽之下，棺盖被内部传来的一道灵力推落，人们不由屏住了呼吸。 而后，一道身影自棺木中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