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门女校》
1. 楔子
2015年7月,英国曼彻斯特。
刚下过雨,街道湿漉漉的,空气却是阴冷清爽,曼城七月的气温也是冷的,路上行人永远都穿着外套,插着兜在路上悠闲地走。
施旖裹着风衣在路中间的人行道等红绿灯,一手插着兜,一手夹着烟。也许是因为独特的亚裔面孔,路过的人会多看她一眼。
一连几天都是阴郁的天气,更显得曼城红墙灰调的古典建筑暗影沉沉的,整座城市像灰旧的老电影似的。天气颓废,连带着人也懒惰,施旖已经好几天没出门了。
红灯变小绿人,施旖踩着银色细高跟,一下一下走在潮湿的街道上,风把她身上的黑色风衣吹起,发丝遮住脸庞,她抚过长长的卷发拢到肩膀一侧,两指夹着烟送到嘴里。一旁的公交车停下发出“哧——”的气声,站亭等待的人们依次上车,警车从转角路口带着鸣笛声呼啸而过,街道旁的行人来来往往,因为天色暗,不到四点,街边的玻璃橱窗已经有昏黄灯光透出来。施旖在街道慢慢走着,一边缓缓吐出烟雾,一边悠然观察这个她生活了两年、但即将离开的城市。
今天她和朋友约了去美术馆看华人艺术展。搬来曼城两年了,除了华人艺术中心,还是第一次见美术馆专门开设的华人画展。她心里对画展说不上期待,只把这当成临行前与朋友的告别相聚。
到了美术馆,朋友曼妮已经在路边等她。曼妮金色的头发和最新款的香奈儿白色套装在阴暗的雨后色调中特别显眼,转回头看到她,笑脸更是如同阳光般灿烂。
她们走近,曼妮自然地挽上施旖的手臂。“宝贝,你终于来了!”
“等了很久吗?”施旖问。
曼妮带着施旖走进艺术馆内,与一旁的经理交换一个熟悉的招呼式微笑。曼妮道:“没关系,我愿意等你一整天。”
“那我还是来早了。”施旖挑眉,玩笑道。
“那不行,宝贝,为了惩罚你,你今天必须陪我一晚上。”曼妮语气温柔中带了强硬,拉着施旖的手走上楼梯。
历史悠久的曼彻斯特美术馆装潢华丽古典,馆内收藏了很多的经典名画,以拉斐尔前派的油画作品为主,还有一些雕塑和现代艺术作品。此次的华人艺术展在一个小展厅内,规模不大,可能接近闭馆时间,展厅内的人已经稀稀疏疏了。因为这里就在中国城边上,人群中还有不少亚裔面孔。
曼妮说,这里主要展示的是中国新生代主流画家的作品。
相比施旖,曼妮对画展的兴趣大得多,她本来是随着施旖一起看的,看着看着人就不知道跑哪去了。
施旖在里面慢慢转悠着,终于想起曼妮,扭头寻找她的身影。最终施旖在另一面展览墙发现了她,她正在一幅画前驻足,手撑着下巴,似乎在很认真地观察。施旖走过去找她。
她停在曼妮旁边,看到了一幅素描人像——一位黑色长发的美丽少女,微低着头,长睫垂下,脸色平淡似有忧伤。
“是不是有点像你?”曼妮突然开口说。
“是吗?”施旖又仔细看了看。好像是的,像她以前的时候。她那时候也喜欢披着头发,尤其是挽到一边,不过现在是长卷发了。
曼妮转头看施旖几眼,又看画,又看施旖,又看画。她得出结论:“和你太像了!除了头发不是卷发。”
曼妮又笑着小声补充一句:“和你的气质也像,温柔的,冷淡的。”
施旖嘴边浮起不以为意的笑,眼神盯着画看。她不动声色观察着人像的眉眼,然后走近两步,看画像旁边的小字介绍。
枯藤春
中国,2012
《梦中人》
……
“触及不到的爱人”
奇怪的名字,施旖心里想。她目光右移,看到画像上细细的一行签名。龙飞凤舞的枯藤春艺术字,落笔处居然延伸出了一个小爱心。与这个老气横秋的名字一点也不搭配。不过倒是和这副画的寓意很相配。“触及不到的爱人”,施旖想,这大概是一位艺术家对自己年轻时代爱人的描绘。
有一瞬间,施旖脑海里浮现了一位少年的身影。那是她中学时代的一位同学,美术班的,签名的时候也喜欢延伸出一个爱心,与他酷拽的外形也甚为不搭。
施旖又往旁边看了几幅画,发现还有两幅枯藤春的作品。不过都是景色画,画里的签名也没有延伸出爱心了。这也许是艺术家对自己爱人的一点“小偏心”。真是位有趣的画家。
看完画展,施旖和曼妮去了一家颇有格调的餐厅吃饭,因为临行道别,两人都喝了不少酒。分别的时候,曼妮还嘟囔着今晚要和施旖一起睡,她拉着哄着才把曼妮塞进出租车,把这位粘人的朋友送走。
施旖回到公寓的时候,脑子有些晕晕的,她洗了澡,疲惫地趴在柔软的床上,脸上还发红地烫。桌子上小灯发出微弱的黄色光线映在她的脸庞,她微眯着眼,脑子里一会空白,一会乱七八糟想着各种事。
有时白天看的那幅画又出现在她脑海,少女的神态似一个熟悉的女人,在遥远的时光外盯着她看。
窗外骤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滴滴答答轻轻拍打在玻璃窗上,外推的窗户留着缝隙,雨声毫无阻拦传进来,环绕在房间里像催眠的小曲。施旖沉溺在这孤独的曼彻斯特雨夜里,眯着眼渐渐陷入沉睡。
昏昏沉沉中,她好似梦到了自己的中学时代。但只是模糊的上课场景,不清晰的混沌的交谈声,穿着黑色制服的同学们,看不清楚的陌生又熟悉的脸庞……
时间太久了。久到即使在梦里想到你,也只是模糊的轮廓和声音。
真的有人能把梦中人描绘得如此清晰吗?
拖延了几天,都要临近回国的日期了,施旖终于把整理行李的任务提上日程。
两居室公寓住了两年,买的东西堆积如山,各种家电家具衣服日用品,能送的送了,能卖的卖了。施旖秉持断舍离的心态,挑挑拣拣老半天,终于塞满了两个行李箱。
角落里堆积了几大箱落灰的储物箱。放的都是文件、书籍、信件和各式各样的圣诞节礼物。施旖整理一会儿,在一堆书籍下面发现了一本相册。
封面用彩色的字体写着《明德中学2009届6班毕业纪念册》,下面还写着:楚依依制作,附带可爱的表情和贴画。施旖想起来了,因为她毕业前提前出国了,这是楚依依毕业后给她家寄的相册,后来施明威才带过来英国。这套相册辗转到她手里的时候,已经是毕业两年后了。
施旖翻开来看,感觉已是存放多年的老相册,却有一股很少翻阅的新纸质味道。
这是纯手工粘贴制作的牛皮纸相册本,看得出制作的人花了很多心思。第一页的文字就写着:此画册献给我最爱的施旖。下面是两个少女的合照,准确来说是一张模糊的手机偷拍照,只看得到两位少女的侧脸,她们坐在课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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堆积如山的课桌,正在交谈着什么。
这是她中学时代最好的朋友楚依依。看着照片,此刻她想起了楚依依可爱又稚嫩的脸庞,对她总是笑盈盈的,甜腻腻地挽着她的手臂喊施旖。
她又仿佛能想到楚依依知道她出国后,连她亲手制作的相册都很少看,脸上会出现的失望难过的神色。
施旖抿唇,继续往下翻看。
下一张照片,便是一整面的集体毕业照。上面没有施旖。但楚依依特意在左上角贴着被剪切过的、施旖的大头贴照片。那个时候很流行这种高曝光的大头贴,施旖脸色都白得发光。
施旖看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孔,都是认识但接触不深的同学,那时候她性格孤傲,与班级同学间交往不多。
再往下翻。看得出楚依依能粘贴的相片不多,因为那个时候大家不习惯用手机记录拍照。多是毕业的时候,他们为了留念特意拍的合照。也许是班主任用相机拍的,照片比较清晰,一个个穿着制服的稚嫩面孔,有些局促地比着耶的手势。
还有楚依依和施旖拍的许多古灵精怪的大头贴。感觉楚依依把所有的存货都贴在上面了。
也没有其他班同学的照片。但有一张例外,有一张照片是四个穿着球服的少年,在体育馆的合照。
驰恒,沈毅宁,林骁,还有前几天在画展想起的那位少年——姜延,此刻在照片上清晰地映入施旖眼帘。
他站在一旁与其他人有些距离,似乎入镜得有些意外。他戴着帽子往后掩住额间长发,狼尾长至脖颈,耳边吊着银色耳坠,手松松地插在球裤兜里,一张瘦削的脸因为放松的姿态微扬着,似乎刚扯出一抹微笑,就被镜头抓拍了,看起来笑得勉强。即便如此,他的帅气依然令人印象深刻。
久远的往事突然涌入脑海,施旖看着照片陷入了短暂的回忆,随即把相册合上,不再看下去。
一抹夕阳映在相册的牛皮纸封面上,施旖转头看向落地窗外,见橘红色的夕阳染遍了整个曼城,市中心古老的钟楼伫立在夕阳里,哥特式建筑庄严又浪漫,一辆沧桑的火车在城市高楼间缓慢穿梭。眼前充满古典风情的中世纪风格小城,与相册中遥远的学生时代重叠起来,恍如隔世。书本堆满的课桌、围墙边堆放的破旧桌椅、阴暗昏黄的小巷、霞光四溢的天空、风中呼啸的机车、聚光灯下悠扬的琴音、漫天飘扬的鹅毛白雪……犹如脑海中的电影碎片,带来悲伤和快乐的回忆。
收拾一下午,吃了晚饭又继续收拾,东西还是没整理完。要不是私人物品多,施旖真想叫个收纳家政上门帮她。
舒舒服服洗个澡,她一身疲软躺在床上,查看着手机里的信息。突然推特弹出了一则醒目的新闻:【BEIJING!2022冬奥会申办成功!】
新闻图片里一片鲜艳的五星红旗海洋,国人脸上洋溢着自豪的笑容。这是继08年夏季奥运会之后,中国北京携手张家口再次申奥成功。
施旖看着新闻视频,内心动容。
2008年。
原来已是7年前了。
也许是即将回国的激动心情,也许是今天看了很多睹物思情的旧物件,施旖夜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想起那本画册,在失眠的胡思乱想中,她模模糊糊地忆起了中学时代的许多往事。
窗外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施旖在回忆中渐渐入睡,感觉今晚又是一夜漫长的梦。
2. Chapter 01
2008年的中国发生了很多事。
走过雪灾、地震的创伤,中国北京迎来了盛大的夏季奥林匹克运动会,举国欢庆,大街小巷国旗飘扬,CD店放着北京欢迎你,学生们把五福娃挂在书包上招摇过市,口袋里的mp3循环着周杰伦的七里香和夜曲,放学后去校门口卖书的小摊买乌龙院漫画书,准点守着星空电视台看犬夜叉和柯南,女生买DVD光盘看台湾偶像剧,在小本子上抄写《我们的纪念》和《小乌龟》歌词……
也是在那一年3月,施旖跟随家里人从苏州跨越千里,搬到了这座美丽的北方临海城市滨城。
10月深秋,滨城北苑别墅区内落叶萧瑟,凉意渐浓。
施旖是被清晨刺眼的光晃醒的。看来昨晚又没拉紧窗帘,她眯着眼起身,几步走过去把窗帘“刷”的一下全部拉上,严丝合缝到只有底下一丝光透进来,她才满意。
接着她又回到床上,躺下。虽日光晃眼,时辰不早了,但施旖还没睡饱,她抱着柔软的被子,眼皮又沉重地闭上。突然感觉眼睫湿湿的,一抹脸,脸上也是湿的,她恍惚想起刚刚的梦。
又梦到母亲了。
母亲的梦有时候是温馨的,她醒来会带着笑,有时候是痛苦的,她醒来就是一脸的泪。都五年了,睡个觉还一会哭一会笑的,她感觉自己挺魔怔。
昨天夜里睡不着,施旖喝了很多酒,床头柜倒着几瓶空酒瓶,空气里弥漫着闷闷的酒气。施旖躺在床上,突然感到胃里一阵痉挛,她跳起身,跑到厕所又吐了起来。
吐完之后,睡意跑得差不多了。她洗漱一番,昏沉的脑袋终于清醒了些,喉咙却干渴得难受。出来发现房间的水壶没有水了,她披上外套,穿着拖鞋出门。心里默想不要看到施明威和琳娜。
但很不巧,琳娜正坐在餐桌旁。她长发底盘,穿着气质优雅的苏绣睡衣,手指勾着一杯清晨的咖啡,悠闲地啜饮一口,翻阅着面前杂志,颇是一副贵门女主人的姿态。
与苏州的中式老房子不同,这边房子的装修风格是摩登现代风,这是施明威听了琳娜的建议如此设计的,别墅临海,巨大的玻璃落地窗外海天相接,餐厅也是开放式的,外面海景一览无遗,可惜今日是阴天,海上蒙了一层阴郁的雾,海浪拍打着岸边黑色的礁石,孤独的海鸥在海面盘旋。黑色大理石长餐桌,上面放着一个古董陶瓷花瓶,每日都有新换的花,餐桌中间摆着精致的香薰蜡烛、酒杯、果盘和碟子。
琳娜钟爱这种时尚典雅的设计,似乎这样才能与她的气质、身份相符。
琳娜看到施旖过来,正想开口打招呼。施旖急匆匆走过她,来到餐厅柜台倒一杯温水,咕噜咕噜灌了一大杯,才终于活过来似的长叹口气。她又接杯水,慢慢走到餐桌旁。
她拉开椅子坐在琳娜对面,等旋姨帮她把早餐热好。对面的琳娜目光盯在她身上,施旖回视,在她温柔的眼神里看到了掩藏不住的鄙视和同情。
施旖头发披散着,宿醉让她看起来精神颓靡,脸发白,眼圈发青,一张美丽的脸让她折腾得毫无生机。
昨晚她在房间里吐得夸张,琳娜夜里起来都能听到,她还关心地敲了敲她的房门问她怎么回事,只不过施旖没搭理她。施旖无精打采靠着椅背,瞧着琳娜探究的眼神,仿佛要在她身上一点点挖出不争气的地方,好等施明威回来,又在他耳边虚情假意地关心——“旎旎又喝一晚上的酒,我看她吐得厉害,怕是伤着胃了。”
琳娜嫁给父亲施明威两年,初来家里时,她时尚靓丽,对施旖如姐姐般亲近,话也很多。如今地位稳固,气质是越发沉稳知性,话也少了,经常温柔对人笑着,眼里心思深沉。看来施太太的身份,给了她不少滋养。
琳娜把杂志放在桌子上,看施旖的目光温柔,问道:“旎旎,你昨晚又喝酒了?”旎旎是施旖的小名。
施旖目光游离在餐桌花瓶上新换的花,粉泡芙,开得正饱满,淡雅的白色中带着透粉,是母亲很喜欢的花。餐厅墙上有一副黑金相框裱起来的人物油画,画中的女人穿着长白纱裙、手捧白色花束,即使只有朦胧的侧脸,也能看出是琳娜。据说这是她请一位苏州城的艺术家画的。她在森林背景中捧着鲜花,面露微笑,微仰着头,一副圣洁美好的模样。
施旖看着画,漫不经心回答:“我没喝。”
这句话堵得琳娜语塞,她把杂志翻过一页,开始谆谆教诲:“少喝点酒,对身体不好。”她轻轻把手放在杂志上,她的手保养得纤细白皙,简约款的裸色美甲,戴着瞩目的结婚钻戒、宝格丽蛇形手镯。她本是时尚杂志主编,常年接触奢侈品牌客户。但如今,奢侈品牌奉她为贵客。
施旖收回眼,打了一个深深的哈欠,惺忪的困眼都要溢出眼泪,她垂着眼,拿起水杯慢慢喝水。随后,只有水杯落在餐桌上发出砰的轻响,明示她并不想搭理她。
旋姨把热好的早餐和热牛奶端过来,施旖低下头安静吃饭。昨晚吐多了这会真觉得挺饿的,她吃得津津有味,整个餐厅又只剩下餐具磕碰和琳娜翻阅杂志的声音。
今天是国庆假期的最后一天,这几天施明威要求她待在家里,自己却早出晚归的不见人影。她与琳娜每天的相处不过几句不冷不热的寒暄,维持着表面的和谐。想必琳娜也不喜欢她在家,见她快吃完,问:“今晚你去学校吗,还是明天再去?”
“我下午去,4点我让安叔来接我。”安叔是家里的司机,施旖不在家的时候,他一般服务于琳娜。
她没有征求琳娜同意的意思,琳娜却点着头,应允道:“好,下午我让他去接你。”
施旖站起来用餐巾擦嘴,垂眼看她:“不用,我自己联系他。”
-
施旖下午刚去学校,就听到了三个爆炸新闻。
明德中学,滨城口碑名校,建校百年来杰出校友无数,培养了众多政商学三界精英人才,学校资本圈校友势力强大,资本雄厚,教育资源一流,礼乐教育出众。然施旖当初坚持来这个学校只有一个原因:离家里远,好找个借口住在学校附近。
不过偶尔,施旖也会来学校宿舍。此刻她躺在宿舍床上闭目养神听歌,一截细白的腿穿着睡裤伸出栏杆晃悠。学校宿舍是四人一间,上床下桌,东西堆叠而杂乱,天花板中间亮着昏黄的圆灯,整个宿舍弥漫着一股泡椒面的味道。
味道从旁边楚依依的桌子传上来。
楚依依,家境富裕的乖乖女,施旖在明德最亲密的朋友。她留着齐耳短发,齐刘海,头发别到耳朵后面,脸圆圆的,此刻正坐桌子前吃泡面,嘴巴因为吃泡面而变得红肿,看起来尤其可爱。
她是贴吧八卦重度爱好者,正在边吃面边刷手机。
“施旖,你真的不看贴吧啊?”
“不看。”施旖在床上回复。
楚依依站起来,面也不吃了,迫不及待到施旖床边和她分享假期八卦!
“最近贴吧有三个爆炸新闻!你想先听哪个?”
施旖侧身看她,拿下一个耳机,像是没听清,又像没兴趣地“嗯?”一声。
“啧!”楚依依知道她对这种八卦不太感兴趣,忍不住自己揭晓谜底,“最近贴吧你的帖子又盖高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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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旖嘴角带过笑意,有种虽然自己没兴趣知道,但依然捧场听下去的耐心。楚依依拿起她的翻盖手机,眯着眼一本正经念标题,像小品里夸张的新闻播报员:“偶遇校园女神施旖。”
读到这,她抬头看一眼施旖,眼里有暧昧的暗示,然后把手机递给施旖看。
标题是:偶遇校园女神施旖。配图是夜晚一家江边餐厅门口,她披着头发,穿着简单的外套长裤,正和两个男生一个女生在一起吃饭,桌子上是凌乱的碟子、烧烤和啤酒瓶。
这种标题和配图,意思很明显。自她高二下学期转入明德中学,校园贴吧关于她的八卦讨论颇多,刚开始大家对她的讨论还只是好奇,诸如她的来历,她的家庭背景,传言她可能是苏州第一大财团施氏集团的独生女,但因施氏集团对独生女的信息高度保密,因此没人确定。不过施旖在学校的风评倒是慢慢变差了。转折点好像是一个帖子为“一直以为施旖是白月光女神,直到我看到了……”,帖子配图是她和两个黄毛男生站在街边抽烟。由此大家对她的印象变成了整天和外面的不良少年鬼混的不良少女,有传言她交过的男朋友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楚依依把手机拿回来看评论,表情逐渐严肃。“评论都说这是你的男朋友们,无凭无据就造谣,有病吧!”过了一会她又举起手机问,“诶?不过这个染黄毛的男生好眼熟,好像是之前和你一起抽烟的男生。”
“是我舅舅。”施旖说。
“啊?你舅舅?”楚依依惊讶地张大嘴巴,完全没想到,“你舅舅看起来好年轻。”
“是啊,他只比我大5岁。”
“原来如此。”
楚依依靠着对面床铺的爬梯,开始播报下一个新闻。她对这个新闻非常熟悉,不看手机也能说出完整过程。
“下一个爆炸新闻!”楚依依盯着施旖的表情,期待她的反应,“许安琪跟驰恒告白了。”
气氛有一瞬间陷入沉默。施旖躺在床上,笑了一下,不知是对这个新闻做出的反应,还是对楚依依的表情做出的反应。“终于啊?”她捧场地附和。
楚依依对施旖的这个反应很满意,继续说出她知道的细节:“许安琪发了条说说,她和驰恒的合照,配文是:我爱了10年的少年。”说完她便笑了出来,问施旖,“你猜驰恒怎么回复?”
“怎么回复?”
“驰恒自己也发了那张合照,配文是:永远的好朋友。这不就是表示拒绝吗?只是朋友。”
听到这,施旖瞬间觉得这件事无聊至极,收回目光,转回头平躺着,吐出一句:“无聊。”
“哈哈哈哈哈。”楚依依大笑,无情揭露,“驰恒又不喜欢她,驰恒喜欢的是你。”
见施旖又不说话了,依依秉持着一定要让施旖提起兴趣的八卦播报精神,直接走到她床边,踮起脚拍拍床沿,语气稍激动道:“第三条爆炸新闻,绝对重磅!”
施旖转头看她。
“咱们学校来了一个转校生,听说是滨城一中转过来的,超级帅!”楚依依加重了“超级”两个字,觉得描述得还不够淋漓尽致,她继续说,“真的!身材也好,跟漫画里走出来似的。”
“你太夸张了。”
“没夸张!”施旖不信他,楚依依语气都有些急了,她只能拎出一个参考对象,“驰恒和他比……怎么说呢,没法比。就像许安琪和你,没法比。”
她这么一比喻,施旖稍微能理解了。她对自己的美貌确实有自信,她扭回头,语气有了理当如此的认可:“那确实帅。”
“……”楚依依感觉她在夸自己。
3. Chapter 02
许安琪告白失败,施旖隐隐觉得她会来找自己的麻烦,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周一升国旗,全校学生都聚集在中央广场。深秋清晨的空气冷冽清爽,施旖站在层层叠叠的队伍里却觉得闷。校长的致词听一句漏一句,她打着哈欠,百无聊赖时,听到后排人群一阵骚动声,转头,看到同样穿着制服、手臂却多了一抹红袖章的校纪检队,还有站在最前面的许安琪。
许安琪,明德中学纪检部部长,自封明德最不好惹的女人。
在明德中学的学生团体中,有不少人爱拉帮结派,家境富裕的学生抱团,成员家族之间的利益息息相关。而许安琪是个例外,她的家庭条件一般,但凭借跻身学校前排的美貌和行事嚣张的作风,创立了倾城帮——一个只招揽漂亮女孩的帮派。大家以进入这个帮派就得到了“美丽认证”为荣,加上许安琪的招揽,确实有不少美女跟着她。
平日她在学校横行霸道也就算了,偏偏她还加入学校纪检部,一边暗地里欺负人,一边明面上欺负人,“校园霸凌”属实让她玩明白了。如今高三,她大概已经成功上任纪检部部长。
施旖没在意她,许安琪的纪检队伍却径直往这边走来,她和另外一个女生从后排往前挨个检查仪容仪表,被检查的学生个个整衣敛容,严阵以待,只希望不要被揪出来。
谁都知道许安琪最近心情不好。
她跟驰恒表白的事几乎人尽皆知。说起来她和驰恒也算是青梅竹马,从小学就认识,但两人一直没有突破朋友的关系,不知为何许安琪突然按捺不住表白了,而且她偏偏选择在八卦中心的Q/Q说,结果以打脸告终,面子肯定拉不下来。
施旖和驰恒同一个班,驰恒就站在旁边队伍的后面,他穿着一身黑制服,插着兜悠闲站在后面,旁若无人和前面的朋友沈毅宁聊天。许安琪过来的时候,大家的目光一会看许安琪,一会看驰恒,当一个沉默的吃瓜群众。
但期待中两人相遇的好戏并没有上演,许安琪只是随意看了驰恒一眼,和检查其他同学没什么不同,随即就转过身继续往前走了。
她并不是冲着驰恒来的。
明德中学的款式多样,但基本是黑白灰三色。同学们都穿着黑灰制服外套和白色衬衫,男生穿制服长裤,女生穿百褶裙和腿袜,也有小部分人穿包臀裙和裤子,清一色的英伦精英风,是明德中学制服的特色。
在一群穿着明德制服的学生中,施旖显得格外瞩目。统一的白色衬衫、黑色领结和黑色制服外套,胸口是明德中学的绣金logo,她今天穿了灰色的包臀裙、过膝袜和黑色制服小皮鞋。这套制服尤其适合她,施旖身形偏高却不干瘦,胸前丰满,盈盈细腰,翘臀肉腿,绸缎般柔顺的黑色长发及腰,校服也难掩身材火辣。
在许安琪眼里,这就是检查仪容仪表的重点对象。
许安琪穿着超短裙,微卷的长发很明显烫过,甚至染成了不明显的黑棕色。她披着长发,双手抱胸一路走过队伍,带跟的制服鞋发出哒哒哒的声响,她高昂着头像一只高傲的孔雀,一路敷衍地检查仪容仪表,到了施旖这里,却慢了下来,停在她旁边。
她侧过身站在施旖面前,目光毫不掩饰打量着她。她身后的女生是负责记录违纪的,她手里拿着本子,看许安琪一眼,再仔细看施旖的仪容仪表:并没有违纪的地方,没有染发卷发,没有浓妆艳抹,也穿了制服。但她知道许安琪与施旖关系不好,因此停下来,等待许安琪的指示。
施旖转头看许安琪,对上她的目光。
许安琪确实长得美,明艳又张扬,在美女如云的明德中学也排得上前列。因为化了淡妆,长相略显成熟,她眼神里常常带着一种谁都看不起的不屑,嘴角平直,不做表情的时候看着有些刻薄。
她此时就刻薄地盯着施旖看,施旖虽不施粉黛,一张娇媚的脸和目中无人的眼神却一瞬间就把许安琪艳压成了一只用力过猛的丑小鸭。许安琪眼里情绪复杂,表情似笑非笑,给她的小助理扔下了一句:“不合格。”
小助理愣了一瞬。
许安琪接着说出理由:“太骚了。”
这句话语气不轻不重,声音却不小。周围同学听到了都看过来,脸上有惊讶和看戏的表情。小助理捏着本子,不知道该不该记录,许安琪笑着看施旖,也不走,等着看施旖难堪的时候,施旖突然开口对她说:“谢谢。”
她一脸平静看着许安琪,像看着提醒她少喝点酒的琳娜,她对这种事应付习惯,已经能做到面色如常,真心实意。“骚应该不违纪吧?纪检部长,”她露出微笑,“我就当你夸我了。”
许安琪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看着她娇生惯养的那张脸和轻松姿态,终于绷不住脸上厌恶的表情,转身离开,还不落下风地留下一句:“贱人。”踩着制服鞋又哒哒哒地往前走了。
过了不久她敷衍检查罢了,又风风火火走回来,路过施旖的时候依然高昂着头,结果一个趔趄摔倒,膝盖直接跪倒在地,疼得她“啊”地叫一声,周围的人又看过来。许安琪皱着眉抬头,最先看到的是队伍后面的驰恒,他探着头看向她这边,和周围人群一样好奇和看戏的目光,仿佛对她的摔倒视若无睹。
许安琪咬着唇,迅速撑着地面站起来,顾不及发疼的膝盖,愤怒看一旁的施旖。她质问,声音却不大:“你绊倒我?”
施旖转头看她。“不好意思。”她脸上没有半点愧疚之色,平静温和,“脚放这里也违纪吗?”
众人看好戏。
队伍后面有老师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脚步走近看过来。台上校长正在发言,人群中不好喧哗闹事。许安琪只能装作若无其事地平复心情。她靠近施旖,几近咬牙切齿小声道:“施旖,你等着。”然后踩着高跟制服鞋,急匆匆走了。
台上校长刚好致词完毕,周围人群响起了稀稀疏疏的掌声,施旖抱着手臂无动于衷,脸色冷淡至极。
升旗仪式结束。
各班队伍有序排队回教室,走着走着队伍就松散地聚成一团了。楚依依从前排走到后面找施旖,挽上她手臂,问:“刚刚发生了什么?”
“许安琪说我违纪。”
楚依依上下看她一眼:“哪里违纪?”
“美到犯规。”施旖说这话时,对上楚依依的目光,两人都忍不住同时笑出声。
“你太自恋了施旖!”楚依依无语道。
两人说话时,旁边的男生队伍也聚集过来,驰恒和沈毅宁不知何时已经走到她们旁边。驰恒、沈毅宁和楚依依高一就同班,他们关系挺好的,施旖自然也与他俩熟悉。
驰恒的碎刘海长掩至眉间,身材高瘦,五官明朗帅气,他穿着质感精良的校服西装,插着兜悠闲地走路,很符合他学校人气最高的帅气学长形象。他默默走到施旖身边,施旖微笑算是打过招呼。楚依依抓着施旖手臂看一旁的沈毅宁,对上视线,瞬间面露羞涩,赶紧转回头来。
高二高三部的同学对他们四人帅哥美女组合已经很熟悉了,平时在路上、在饭堂也偶尔能见到,关于他们的绯闻也有不少。谁都知道高三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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帅气学长、学校篮球队队长驰恒喜欢校花施旖,甚至有传言告白过,但施旖并没有接受。他们的好朋友沈毅宁和楚依依关系暧昧,属于友达以上,恋人未满的状态。
他们四人走在一起总能吸引很多目光,尤其是人群走到教学楼区,遇见新入学的高一学生队伍时,这种观察和惊诧的目光更是明目张胆。
“你们国庆去哪里玩了?”驰恒似随意提起话题。
楚依依看施旖,知道驰恒的问题肯定是冲施旖问的,但施旖沉默没回应。楚依依缓解尴尬,说道:“我和爸妈去香港玩了,还去了香港迪士尼……”说到这依依激动得滔滔不绝,沈毅宁中途附和几句,依依说得更加起劲。
最后她遗憾地说:“唉,可惜不能和你去,不然肯定更好玩。”说完依依发现自己不小心泄露了心声,后知后觉地感到不好意思。沈毅宁接她的话,笑道:“我也想啊,”说着用肩膀碰了碰驰恒,“咱们四个什么时候一起出去玩啊!”
驰恒看这对小情侣一附一和,早已经习惯,他不冷不热笑了笑,低头看沉默的施旖。早晨的阳光愈发热烈,他盯着施旖发顶上透出的金色光晕,把话题转到施旖身上:“施旖,你去哪里玩啦?”
施旖昨天晚上失眠,现在很没有精神,她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没去哪里,”她说,“我一直在家里,睡觉。”她想起国庆的时候驰恒发信息找她出去玩,她拒绝了。其实她有意和驰恒保持距离,不想掺和驰恒和许安琪的复杂关系,可惜驰恒追她,颇有持之以恒的毅力。
楚依依看驰恒的脸色,贴吧施旖和朋友出去吃饭喝酒的照片驰恒不可能没关注。这会施旖说在家里睡觉,只是敷衍的说辞。驰恒讪笑了下,也敷衍说道:“我也是,在家里睡了好几天。”
“你不是和许安琪出去吃饭了吗?”楚依依哪壶不开提哪壶,想起那个八卦,好奇道,“她还在空间发了合照呢。”
“只是吃了个饭。”驰恒瞥了一眼楚依依,声音里有一丝骄傲。被学校出名的美女表白,还是挺自豪的。但他还是有意解释:“我和她只是朋友。”
“不用特意解释,我们懂。”一旁沈毅宁看热闹不嫌事大,笑着调侃他。驰恒用拳头撞了下他的肩膀,让他闭嘴。
教学楼下,大家蜂拥着上楼梯,已经秩序全无,教学楼下的纪检队美女们像个模特队,站着或蹲着在走廊那里聊天,不指挥秩序,还占用了过道。
许安琪交叉手抱在胸前,短裙下一双大长腿惹人注目。她看着缓慢行进的队伍,脸上写满不耐烦,正要转身离开时,看到了人群中瞩目的四个人。
驰恒并没有在意走道上的许安琪,他的注意力都在施旖身上。“施旖,明天晚上我们和16班打篮球赛,你们来看不?”
见施旖不回答,驰恒给沈毅宁使了个眼色,沈毅宁心领神会,对楚依依说:“依依,我们班明晚篮球赛,记得来看哦。”
楚依依问:“篮球赛不是下周二吗?”
“明晚是友谊赛,随便打打。”
“哦,好吧。”楚依依爽快答应了,她抓着施旖手臂,问:“施旖,你去不去?”
施旖没有应声,一行人拥挤到楼梯口准备上去,她看到旁边的许安琪盯着她说了一句话。
从嘴型施旖听出来,她说的是“贱人。”
“我去啊。”施旖回答,眼睛却看许安琪那边。
清晨温柔的阳光洒进来,照在施旖的脸上透出迷人的光,她对着许安琪嫣然一笑,然后竖起中指,头也不回地上楼梯了。
4. Chapter 03
傍晚的篮球场暮色朦胧,大灯还没有亮起,天边残留的霞光在少年们的身上映出黑色剪影。今晚的篮球场氛围尤其热烈,隔网内的人群把场地围得水泄不通,欢呼声此起彼伏。楚依依拉着施旖挤进人群,寻找驰恒和沈毅宁的身影。
“他们在那边!”楚依依很快认出他们。
施旖抬眼望过去。因为不是正式的比赛,场上的人没有穿球服,而是相似的卫衣或制服,施旖根本分不清人是哪边的。
“他们和16班打,对了,16班就是美术班,你看那边穿灰色卫衣的,林骁也在。”
“林骁是谁?”施旖问。穿灰色卫衣的男生身高腿长,前额碎刘海剃得有些平,帅气的长相添了一些喜感。
“也是学校篮球队的。”楚依依突然想到了什么,说起,“昨天我和你说转学来的帅哥,就是16班的。”
今晚温度骤降,球场上有冷风吹来,施旖裹紧身上的制服大衣,看着场地上来回奔跑的身影。她不太懂篮球,暮色朦胧中她甚至看不清是哪个班进的球,只知道楚依依跟着人群欢呼,那便是6班进球了。
她看场边的计分板,16:14。再往计分板后面看,那边有几排观看比赛的石阶,第一排坐着几个美女,在乌鸦鸦的人群中非常瞩目,施旖认出来是夏岚和李思迁。
夏岚,夏式集团二小姐,明德中学文娱部部长,人见人爱的清纯女神。
施旖和许安琪的名声都不太好,夏岚却与她们不同。她本蝉联高一高二届校花,在施旖高二下学期转学来之前,风头曾盛极一时。她长相偏清冷,身材高挑纤瘦,常半盘起头发,穿着长款制服,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清纯。平日她说话温柔,对人皆是盈盈笑意,举手投足清高优雅,是美术班有名的才女。和不良少女施旖、校霸许安琪相比,简直如如清水芙蓉花般的存在。
李思迁,夏岚闺蜜,家境富裕。和沈毅宁是发小好友,两家父母都是工程师,从小在一个小区长大。楚依依对她的态度在“陌生人”和“情敌”之间反复横跳,平时接触不多,目前保持陌生人的友好距离。
伴随沈毅宁的一记二分球投入篮筐,裁判一声哨响,这边人群响起了热烈的欢呼声,楚依依转头开心说道:“上半场结束了,我们班领先。”
施旖又看场边的计分板,18:15。随后她看到计分板后面原本默默坐着看比赛的夏岚和李思迁,突然激动地站起身,往篮板那边走去。
场上又是一阵更热烈的欢呼声,楚依依在喧闹的声音中靠近施旖耳朵,说:“姜延来了!”
施旖看人群的目光聚集处,此时篮球场边刺眼的大灯突然亮起,把昏暗的场地照得明亮,施旖眯着眼,看到了对面篮板下走进来的那个人。
只是看到他身形和姿态,看不清脸,也许是周围起哄声的烘托,显得他气场非常强大。他长得很高,穿着黑色制服外套和长裤,头发有些长,往后夹成背头,两边铲短,脖颈后留下狼尾,看起来一副不好惹的样子。他插着兜,宽肩下身形颀长但并不削瘦,反而充满力量感,他不急不慢迈着大长腿走入场中,往16班球员区走去。
夏岚走在他身边,笑着同他说些什么,完全不同于刚刚生人勿近的高冷形象。
“他就是美术班那个男生。”楚依依说,“夏岚看起来和他关系不一般啊。”
此时驰恒和沈毅宁也下场休息了,他们远远便看到楚依依和施旖,直接往这边走来,楚依依给沈毅宁递一瓶水。沈毅宁接过水,笑得愉悦。驰恒给他翻个白眼,转脸愉快对施旖说:“施旖,你来啦!”
施旖微笑回应。篮球场刺眼的灯光照过来,她站在依依身后,手放在依依的外套兜里,半搂的姿势,隐匿在阴影中。
他们不过寒暄几句,很快又上场了。对面的姜延已经脱下制服外套,只穿着白色卫衣,他闲庭信步走入场中,和林骁做了个排兵布阵的手势,神色低调,却引发全场氛围的高潮。
“他打球很厉害。”楚依依转头又说,“最近学校篮球赛,16班一路都是碾压式胜利,姜延就是得分主力。今晚只是友谊赛,过几天正式的决赛就是我们班和他们打。”
“哦……”施旖一直兴致不高。
场上的局势似乎因为姜延的加入迅速逆转,对面的欢呼声明显频率更高了,没过多久,计分板就变成21:23,16班追了上来。
场上本是驰恒的主场,这会大家的目光却在姜延身上。他打球有种悠闲又猛烈的攻势,好几次带球冲出重围扣篮,引得女生尖叫连连。第一排坐着的人都站起来观赛,夏岚来回顾盼笑意盈盈,眼神温柔追随着场上那位意气风发的少年。
明月高挂,灯光辉煌。一群发着光的男孩在球场上肆意奔跑,女孩们围在一起为他们喝彩,深秋的晚风吹了一阵又一阵,把他们热烈的青春都吹到了一起。
施旖再看一会,便拉着楚依依走了。
晚自习结束。
明德中学女生宿舍区。
接近休息时间,宿舍一片安静,大家各做各的事。室友王诗晴是一位学霸,此刻还趴在下铺桌子看书,一手专心做着笔记。另一位室友张明宜刚洗完澡,正在阳台洗衣服。施旖躺在床上玩手机,准备睡觉。
门突然开了,外面一阵冷风扑进宿舍,楚依依裹着薄薄的外套进来,赶紧把门关上,嘴里哆嗦着说道:“今晚外面真冷啊!”
宿舍开了暖风机,暖和多了。她脱了外套,然后来到施旖床前,轻拍床边围栏,问施旖:“施旖,你好点了吗?”
施旖今天生理期不舒服,所以早早回了宿舍休息。她望下床边,低声说:“好点了……你这么晚才回来?”
“唉,这个月不是第一次模拟考吗,我紧张啊,不得多看点书。”她靠着上铺爬梯,抱着手臂,突然露出狡黠的笑:“我刚刚和沈毅一起走回来的。”
施旖望着她,露出意会的笑容:“然后呢?”
“我们就是聊了一下高考的事情,然后……”她歪了歪嘴,才压下忍不住勾起的嘴角,“他说想和我考一个大学,或者一个城市。”
在阳台晾衣服的张明宜听到,从阳台探出头来,笑着八卦:“诶!这是不是表白啊?”做题的王诗晴也停下笔看过来,一脸好奇。
“他们还需要表白吗?早就心意相通了。”施旖的话引得大家大笑,楚依依羞赧反驳:“才没有呢!”随即又叹口气,“唉,还是等高考后再说吧。以后的事,谁说的好呢?”虽然是叹息,她的语气却甜蜜。学生时代的恋人,总是更在乎眼前,并认为未来的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枕边的手机突然震动,施旖拿起来看到驰恒的来电。她迟疑几秒,按了接听键。
电话里驰恒的语气轻柔:“施旖,你在宿舍吗?”
“在。”
“你现在方便下来吗?”顿了一下,他又说,“我听说你不舒服,给你买了红糖水。但是我进不了女生宿舍。”
施旖心想,啊,是今天在教室和依依聊天被他听到了?她沉默片刻,婉拒道:“不用了,我还好。”
“嗯……我就在楼下。”驰恒的声音带了些恳切,还有些小心翼翼。他总是按照自己的心意行事,有点自傲固执,又有种潜藏在心底里的不自信。面对施旖,他不是自信张扬的学长,而是小心翼翼的讨好者。
施旖又沉默片刻,想起依依今天和沈毅宁的聊天,心里觉得有些事情要有个决断。她最后起身,说道:“你等一会吧。”她爬下床铺,楚依依刚准备洗澡,见她穿上衣服要出门,问:“你要出门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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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啊。”施旖关上衣柜门,直接说,“驰恒找我。”然后穿上拖鞋,迎着外头的冷风出去了。
9点半。
接近宿舍熄灯时间,楼下宿管阿姨也不在柜台那里。女生宿舍楼外道路上只有昏黄的路灯,几家校园小食店也在收拾关门了,道路静悄悄的,少有人来往。
施旖在门口转角没看到驰恒,走出去些才听到驰恒叫她。女生宿舍区的旁边就是男生宿舍区,之间有条小道隔着,两边都是树木绿化带,驰恒隐匿在阴影中,叫人看不清楚。施旖披头散发,裹着睡衣外套走过去,心思有些奇怪,有种夜深人静与人私会的感觉。
驰恒从树下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小袋子,秋天已有落叶凋零在地,他踩着落叶走到昏黄的灯光下,笑容温柔,眼神仔细看着施旖。他总是以这样的目光观察施旖的心情,好做出下一步反应。
施旖穿着浅色睡衣,外面套着一件浅灰色的针织外套,她双手裹着衣服抱在胸前,表情还是一贯的冷静温和,只是眉目间带着疏离。
这样的表情驰恒总是看不透,他只能笑了笑缓和气氛,关心道:“冷吗?”
施旖弯唇笑,摇了摇头。驰恒稍微放松了些。他把袋子递给施旖:“这是我让糖水店老板煮的红糖水。”
他低着头,额前的头发遮住了眼睛,落下淡淡的阴影,带着笑,却看着有些忧郁。
施旖接过袋子,里面有一碗密封的糖水,摸着还是温热的。面对驰恒直接的关心,施旖感到有些不自在,她说了声谢谢,然后抬头看着驰恒,有些话欲言又止。
最终,她直视他的眼睛——施旖和人说话时,总爱这样直视人的眼睛,驰恒因此有些局促。她平静地说:“驰恒,明年我要出国了。”
驰恒听了先是一愣。随即心中涌现一股不好的预感,仿佛猜到她接下来要说什么。他问:“为什么?”
“我申请了国外的大学。”施旖说完这句话,驰恒表情的最后一丝笑容也消失了,陷入沉默。施旖无声叹口气:“驰恒,你不用在我身上花心思。”她顿了一下,言明道,“我没有谈恋爱的想法。”
事实上,驰恒并没有真正和施旖表白过。她转学来学校不过大半年,驰恒的心思虽早已显露,却别扭纠结,从不表明态度。施旖不太在乎他的想法,因此只是不冷不热与他保持朋友的距离。
但这次,她提前说明了自己的态度。
驰恒眼里的忧郁染上忧伤,视线看向四周,似乎在整理这些信息要传达的真正意思——施旖在拒绝他。有些爱慕还没有说出口,就直接扼杀在摇篮中。
他的视线又回到施旖脸上,凝视这张脸,从第一次见就让他沉沦的女孩。他不安地抿嘴,专注的眼神里有不甘,还有莫名的委屈,沉声问:“施旖,你对我有过好感吗?”
他此刻安静与施旖对视,想起曾经相处的一些瞬间和自作多情的关系,随着施旖的沉默,眼里最后一点希冀的光也慢慢熄灭。
他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突然旁边树丛有些动静,树枝刷刷抖动,一个人影窜了出来,惊得他们一跳。
那人从男生宿舍楼道黑暗中走出来,走到阴影里,又走到路灯下,动作慢悠悠的,手里夹着烟,似不经意路过,却在路灯下停住,站定看他们。
施旖很快就认出来,他是美术班那个男生。
他的发型太令人印象深刻,在这个年纪几乎没有人扎着背头。说是长发,也没有很长,额边和发尾都留着短碎发,与他桀骜的气质甚是相配。
他低头吸一口烟,而后抬头。路灯明晃晃地落在他脸上,映出深邃的光影,吐出的烟圈与朦胧的光缭绕在一起。
他看驰恒,眼神又落在施旖身上,开口解释他的出现。
“不好意思,我路过。”
5. Chapter 04
虽然说路过,却没有离开的意思。他站在小路的另一边,继续抽着烟,眼神一会落在地上,一会抬头看他们。百无聊赖,似乎在等人。
驰恒今晚刚和他打球输了,见到他心情更是不好,此刻他悠闲站在这,如他今天打球那般轻松,却有着强烈的存在感。
换作平常,有人见到他和施旖单独在一起,就像情侣一般亲近,他会有油然而生的优越感。而现在面对施旖的拒绝,驰恒像泄了气的皮球,甚至有些不知所措。他犹豫几番,低声问:“施旖,你要去哪个国家?”
“英国。”
“什么时候去?”
“应该是下个学期。”
“你不参加高考了吗?”
“高考之后去。”
施旖依旧淡然看着他,她耐心等待他的反应,结束他的一切疑问和想法。“驰恒,我们还是朋友。”她试图缓和僵持的气氛。
“好吧。”驰恒的笑有些苦涩。
“我先回去了。”施旖下定决心结束谈话,“谢谢你的红糖水。”
驰恒显然不舍和施旖单独相处的时光。不过,今晚的夜实在是冷啊,旁边还有个电灯泡……实在不是聊天的好时候。他只好说:“好,你趁热喝吧,我先走了。”
他深深看一眼施旖,转身往旁边的宿舍楼走,走时还瞥了姜延一眼。两人目光对上,他突然心生一种男性的警觉感。
这小子,怎么盯着施旖看?
驰恒走后,施旖也转身离开,视线抬起却发现姜延正在看着她。
寂寥的夜把一切感官都放大。树丛间微弱的虫鸣,晚风落叶窸窣,宿舍楼未熄灯的房间传来的声响和交谈声……而昏黄路灯下的小路冷冷清清,仿佛世界里只有她和他两个人。
他抽着烟看她,脸上情绪很淡,目光毫不掩饰。
施旖。
他从没见过她,但经常听到她的名字,在滨城一中便有所耳闻。她有个非主流称号,叫“人间罂粟花”,人如其名,除了长得美都是不太好的名声,爱玩,抽烟,喝酒,她样样都沾一点。成绩也不突出。除了这张脸,实在不符合校园女神的形象。
不过姜延瞧她还是有优点的。
她此刻毫不露怯地回视他,似乎很不满意他赤裸裸的目光,她脸上挑衅又冷淡的表情,让姜延感到一丝稀奇和有趣。
姜延笑,收回目光。
施旖转身离开。
上宿舍楼道时,一个女生急匆匆从楼梯转角跑下来。对上施旖目光时,两人皆是一愣。她和夏岚很少遇到,即使在一个学校,见面的次数也寥寥无几。今夜她穿着短外套和裙子,头发披散着,看起来美丽极了。经过施旖身边时,她还能闻到她身上若隐若现的香味,甜腻的香,也许是沐浴露或者洗发水的味道。施旖想。她也许是去见等在楼下的那一位帅哥。
周末。
北巷路。
明德中学周末放假,偶尔高三课程需要或者月考的时候,才会补课。施旖在学校附近的北巷路租了个小公寓。北巷路是一片靠海的旧法式居民区,独门独户的灰墙红墙老建筑,地势偏高,坡道和绿化尤其多,灰旧的墙上画满了五颜六色的涂鸦。隐匿在日新月异的钢筋水泥城市中,古老的城区显得沧桑孤独、又鲜活浪漫。
施旖今天醒得早,一大早就下楼买早餐吃。公寓附近有家卖早点的小摊,店老板是一对中年夫妻,长得慈眉善目的,做的包子新鲜好吃。
他们许久没见施旖来买早餐了,这会见到她很是惊喜,老板娘满脸笑容和她打招呼:“美女,好久没见到你啦。”
施旖微笑:“嗯,我最近才回来。”
“是啊,国庆节回家了吧。”老板一笑脸上就皱起褶子,很是亲切。
“回去了一段时间。想吃你们的包子了。”施旖补一句,嘴巴倒甜。
“哈哈哈,爱吃就好。”老板娘拿来新鲜出炉的包子,打开蒸笼盖子,白腾腾的雾气翻涌。
“不过北巷路最近可不太平啊。”老板娘是个爱聊天的人,这会唠嗑起来,“最近这边好像多了很多小混混”
“哦,是□□的吧。”老板插嘴,那个年代有帮派的小混混并不少见,“我朋友的小舅子,前些年也是□□的,后来帮派之争被人打了一顿,伤得很严重,现在眼睛和腿都没好利索。”
“就是啊,这些人可不好惹,也不知道来北巷路干嘛。”老板娘装了包子,给施旖递过去,又温柔叮嘱她,“小美女,你长得这么好看,平时一个人可要注意安全。”
施旖接过包子:“好的,谢谢。”
施旖不急着回去,早晨秋高气爽,她吃着包子,在路上慢悠散步,欣赏老城区的秋色。这里居民楼大多门户紧闭,很多楼房平常无人居住,只有孤独的吊兰沿着褪色的墙爬下来,爬山虎在院墙肆无忌惮蔓延生长。沿街商铺也不多,只有几家便利店和饭馆,晚上过了饭点就关门了,想来可能是房东们日常消遣的经营。
不知不觉走了许久,施旖绕另一条街道回去,前面有一家粉面店,两位客人在吃早餐,造型很是瞩目。一个黄毛,一个棕毛。
左边的男生一头短短的黄色头发,穿着浅色的牛仔裤和牛仔外套,他把外套向后半脱着挂在手臂上,露出的白色衬衫没有系上扣子,一副放荡不羁的模样,像港片古惑仔里的小混混。另一个棕色短发男孩,看起来年纪更小,穿着黑色拖地裤和宽大的黑色夹克。
这两人看着就不像善茬。施旖加快脚步走过去,却正巧黄毛转头,看到了她。他的眼神亮起,嘴边浮现一抹贼笑,马上站起来,拦住她的去路。
他上下看一眼施旖,然后紧盯在施旖脸上,笑得不怀好意:“美女,去哪里呀?”
施旖脸色紧绷,视线聚焦在黄毛的脸上。“滚开。”她听见自己脱口而出。
黄毛显然没想到她性格这么强势。于是双手放在胸前,也恢复自己强势的姿态,邪笑道:“美女,性格这么火辣啊?”
施旖无言,抬脚往旁边走。棕毛小弟见势站起来,张开手拦住她的去路。“喂!我大哥跟你说话呢。”他的声音甚至还在变声期,凶狠的话缺少点威慑力。
黄毛走过来,推开棕毛,然后走到施旖面前,不罢休地纠缠:“小美女,长这么好看,先留个联系方式再走吧。”他挺起腰,语气变得缓慢又自信,扬了扬下巴:“以后在这条街,哥哥罩着你。”
施旖想起刚刚早餐店老板说的□□混混,不欲惹事,再往旁边走的时候,黄毛却再次跟上来。“美女?”
她不耐烦,就要上手推开黄毛的手,身旁突然出现一个高大的身影,还没反应过来,她的手腕就被轻轻握住。施旖一惊,正要挣脱,便听到一个不熟悉的嗓音叫她:“施旖。”她抬头,见身旁的人戴着口罩,身形和发型很是眼熟。
是美术班那个男生?
施旖愣神间,他压低声音,语气装得客气,对那两人说:“不好意思,她是我朋友。”说完不等对方反应,拉着她转身就走。
施旖莫名其妙跟着他走了,他腿长走得很快,施旖小碎步跑起来才跟上他。还没走多远,突然后面传来一声大喊:“姜延!别跑!”施旖回头,竟看到黄毛们追了过来。
手腕上的力道加重,姜延也拉着她跑了起来,她不得不跟上,但刚拐过前面的路口,余光就看到黄毛快要追上来了。她心里一惊,旁边的姜延一个侧绕回头,就在她眼前,给先追过来的黄毛一脚踢倒在地。
干脆利落的一脚,踢得很重。
接着继续拉上施旖跑了。
他一直带她绕弯子,试图甩开那两个人。院墙蔓延的爬山虎被秋天染上了斑斓的色彩,红色、黄色、点缀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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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的小花。早晨的阳光穿过路边的树木,在灰旧的围墙上落下斑驳的光影,老街的石板路上洒落一地金黄的落叶。姜延拉着施旖跑过树影摇曳的院墙,踩过金黄的石板路,施旖的长发飞扬,风吹过来的时候,她能闻到他衣袂传来的淡淡皂香味。是茶树香的味道,混杂着烟味。
他拉着她的手腕只碰到了毛衣袖口,肤色不白,像是经常日晒透出的小麦色,手很瘦,手背青筋明显,隐约可见的黑色刺青图案从袖口爬到手背。突然发现他的长发绑在后面是一个卷起来的小揪揪,后面留下来的狼尾也是卷翘的,看起来是自然卷,一侧耳朵还戴着银色的耳坠,在阳光下晃着光。
果然是学艺术的人,造型真拽。
最后姜延拉着她在一条僻静的坡道路口停下。这里地势高,从高高的斜坡往外看,就能看到密密麻麻红灰白建筑外的滨海,海天一色,遥望无际。
两人在墙边停下休息,左右看没有人跟上来。转角围墙高处有绿植垂下来,一半泛黄。他俩站在树叶下的阴影处,喘着气看彼此。
老实说,这是施旖第一次看清他的脸。极具攻击性的长相,碎发背头和狼尾让他的脸看起来更加削瘦,肤色略深的脸庞、因为阳光而微蹙的眉头、深邃锐利的黑色瞳孔。“跟漫画里走出来似的。”施旖想起楚依依的描述。
但本人的表情没有想象中高冷。姜延看着她,嘴角带着淡然的笑,像看什么有趣的事物。“你没事吧?”他问。
“没事。”喘直了气,施旖问,“他们在追你?”
“不知道,”姜延把手缓慢放进裤兜里。他穿着白色套头卫衣,深蓝色做旧的牛仔长裤,和深蓝色的帆布鞋。和远处海边的景色相得益彰。“也许他们在追你?”他挑了挑眉,认真看着施旖,表情完全将自己置身事外。
“他们叫的是你的名字。”施旖顿了一下,强调道,“姜延。”她有些不自然地念出这个名字,仿佛是非常陌生的字符。
姜延出乎意料笑了一下。
也许他没想到她知道他的名字。
“也许是吧,”姜延说,“我和他们是有些恩怨。”他的语气随意而平淡,像阐述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然后慢慢走到道路中间,看向远处的景色。天气晴朗,海上清澈湛蓝,云朵像巨大的棉花糖绵延不绝。早晨的阳光洒在他身上,在他身后落下长长的影子。
施旖跟着他,也往下走。阳光很热烈,她莫名其妙踩着姜延的影子,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走。虽然她没来过这里,但也大致知道回家的方向——离家里还有点远。“他们追你,你拉着我跑干嘛?”她走着,突然随口说这一句。
姜延却清楚听到了这句话,顿时脚步停下,转过身来,施旖差点撞上去。
他缓慢俯身,靠近施旖的脸,耳边的银色耳坠因此晃动。他长得很高,即使施旖在上坡,也不得不抬起头看他。他的眼神锐利,像一把湿冷的刀刃,本是冷峻的长相,却被嘴边始终带着的微笑减淡,让他看起来平静温和又极具压迫感。“我没记错的话,是他们纠缠你,我才出来帮你的。”
施旖回视他,被他一双黑眸紧紧盯着,突然不知该说什么。他说的倒也没错。
“你住这边吗?”姜延直起腰,若有所思看她。施旖没有回答。他继续说,“那你应该认识路,我先回去了。”说完这句话,他没有转身就走。
他背对太阳站着,身影把施旖笼罩,耐心等待她的回应。
“好。”施旖最终开口,看着他凝视的眼神,又说,“谢谢。”
“不客气。”他像是才满意般转过身,挥了挥手,往斜坡下面走了。
一样的回家方向。
施旖想了想,等他快走到斜坡尽头处,才跟了上去。
直觉告诉他,这位拽哥笑里藏刀、盛气凌人,也不是什么善茬,还是远离为好。
6. Chapter 05
下午第三节课是美术课,但因为期中考试临近,已经被改成自习课了。教室里十分安静,一排排同学像地鼠一样埋进知识的沃土里,不肯抬起头来。
突然后排的门开了。
“吱呀”的声响划破沉闷的气氛,几个青春美丽的少女绑着整齐的高马尾,昂首挺胸走进教室。她们穿着统一的深蓝色运动服和裙子,拿着拉拉队的手花,脸上带着刚练习完的疲惫感和荣誉感,坐回到教室的各个角落,引得大家瞩目。
今天下课后,明德中学秋季篮球赛决赛将在体育馆举行。所以美术课她们也不上了,直接去体育馆排练踩点,然后赶在最后一节课回来。班级拉拉队是进入决赛才有的,楚依依也参加了。她穿着性感的拉拉队服,披着制服外套坐下来,趴在桌子上双目无神,一动不动。
施旖正在做题,见她这样子,问:“你怎么了?”
“太累了。”楚依依有气无力地说。
“舞蹈太难了吗?”
“不是,是太简单了。”
楚依依坐直了腰,喝口水,才继续和施旖说:“刚刚去排练,16班跳的是少女时代的舞蹈,跳得真好啊。”
旁边组的文娱委员陈瑶听到,转过头看这边一眼,表情不太高兴,因为班级啦啦队是她组织的。她插一嘴:“她们是校啦啦队啊,肯定提前就排练好了,我们就练了一个星期。”
楚依依听她的辩解,耸耸肩笑笑没说话。等陈瑶转回头,她才靠近施旖耳朵说:“她编排的舞蹈真不咋样。”
施旖做着题笑了,也小声回她:“没事,又不是拉拉队比赛。”
“唉,”楚依依叹口气靠着椅子,瞧施旖这事不关己的样子,啧嘴道,“早知道就拉着你一起参加了。”
“我又不会跳舞。”
“你不用会跳舞,你就在那摆个pose,咱们起码能在颜值上碾压她们。”楚依依说着,摆了个跳舞的姿势。
“呵呵,我是花瓶?”施旖扭头瞥她一眼。
“哎,不是……”楚依依立马收手,脸上堆笑。
后排一阵桌椅碰撞和篮球鞋摩擦的尖锐声,不用猜肯定是篮球队回来了。楚依依目光跟随沈毅宁,等他坐下来,笑盈盈鼓励他:“毅宁,今晚加油哦!”
沈毅宁留着帅气的前刺头,是位阳光开朗的大男孩,和略为阴郁的驰恒不同,他倒是没有那么担心比赛,他撑着下巴靠在桌子上,看着前排的楚依依调笑道:“有你在,我一定会加油的。”
楚依依啧一声瞪他一眼,转过头不理他。
驰恒插着兜靠在椅子上休息,看着前面施旖的背影沉默不语。
突然有人喊他一声,他看过去,陈瑶走到他们的座位旁,她穿着鲜艳的蓝色露脐长袖、超短裙,笑容满面走到沈毅宁的座位旁,对坐里面窗边的驰恒说:“驰恒,今晚比赛加油呀。”
驰恒敷衍地笑笑,点头。楚依依在座位猛翻白眼,又看施旖,完全不为所动。
教室外熟悉的高跟鞋声音传来,是班主任李玉芬来了。李老师年过五十风韵犹存,齐肩短发别在耳后一丝不苟,说话总是柔声细语的。
她微笑通知:“今天晚上6点半是明德秋季篮球赛总决赛,我们班同学都要去看啊,给咱们班篮球队加油。”
教室一阵拍桌子起哄声,沈毅宁叫得最起劲。
楚依依问施旖:“施旖,你几点去?我等会下课吃完饭就直接去了。”
“我下课去趟艺术楼。”
“你不去看球赛吗?”
“晚点去。”
“哦,好吧。”楚依依抓住施旖的手,“那你要在中场前来呀,我跳舞看不到你,不安心。”
施旖宠溺笑:“知道啦。”
推开艺术楼琴房厚重的木门,里面优美的琴声缓缓流淌,在昏黄的氛围灯里,许婷老师正坐在钢琴前弹奏,长发盘起,风姿绰约。
施旖安静走到旁边的凳子,坐下听着。
一曲完毕,许婷老师站起来,高兴迎上去拥抱施旖:“你来啦。”许婷老师身上有种好闻的淡花香,喜爱盘发,着长裙,是气质温婉的古典美人。她弹琴的时候,施旖总能恍惚看到母亲的影子。
许婷老师拉起施旖的手:“跟我来。”
这里是许婷老师的私人琴房,装饰得古典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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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双层挑高设计,三扇巨大的拱形落地窗,白色轻纱窗帘飘扬,外面就是开阔的校园景色和天鹅湖。这里独立于学校的乐器室,只有许婷老师批准才可以进入。琴房一旁的展示台摆放着各类贵重的乐器,她注意到房间里有一把新的大提琴。
“这是学校从德国新订制的大提琴,你看看音色怎么样?”
施旖观察这把琴,纹理丰富,古漆色泽自然,确实有欧式手工琴的味道。她坐下来轻抚琴面,随意拉奏了一曲。拉奏完毕,她说道:“挺好的,比之前那把好很多。”又说,“高音明亮通透,可惜低音不够浑厚悠远。”
许婷老师靠在墙边听得意犹未尽,走过来笑道:“你可真是挑剔,这当然是比不过你那把琴。”施旖也有一把琴放在琴房里,是意大利私人订制手工琴,价值不菲。
“你最近好像很少来琴房。”许婷老师在她旁边坐下。
“我……很少拉琴了。”施旖把大提琴放回架子上,许婷老师若有所思看着她,施旖淡淡笑道,“这几年都很少。”
许婷老师无声叹口气。她与施明威是老同学,自是知道她家的情况。多年前,她也曾见过施旖母亲黎曼,一位名动苏州城的大小姐,惊才艳艳,风华绝代。可惜美人蹉跎,几年前一场车祸意外离世了。
黎曼是苏州城有名的钢琴演奏家,施旖10岁的时候,黎曼和施明威还曾为她举办过一场大提琴独奏会。许婷也去看了,那是她最后一次见黎曼,彼时她在台上和施旖一起合奏。
那时的施旖,与现在也很是不同了。她拉奏大提琴时本是发光的明媚少女,如今却是笑不及眼底,周身充满了冷淡和疏离的气息。
“你的大提琴天赋很高,可不要浪费了,我的大小姐。”许婷老师拍拍施旖肩膀,半开玩笑地说。
“我偶尔会来的。”
“我先走了,班级有比赛,我去看看。”施旖站起身,不多久留。
“好,你也是的,多参加点班级活动,交些朋友,别老是自己一个人。”许婷老师喜爱施旖,握着她的手,多啰嗦几句。
“好啦,我走啦。”施旖乖乖应着,挥手离开了。
7. Chapter 06
“哔——”
裁判响亮的哨声起落,篮球赛上半场结束。驰恒抬头看篮板上的电子计分板,心情有些压抑。
25:32落后。
从比赛开始,作为校篮球队队长的驰恒、和篮球队队员沈毅宁,就被对面的姜延和林骁持续打压。林骁就算了,他本也是篮球队的,驰恒知道他实力很强,却没想到姜延更是恐怖——看来上次友谊赛他还没有发挥出全部的实力。
驰恒和沈毅宁击掌暂且退场,前排的楚依依跑过来,热情夸赞:“沈毅宁,你打得真棒!”
沈毅宁无奈地笑,抬手摸了摸楚依依的头,六班观众区一阵起哄,羞得楚依依打了一下沈毅宁。
驰恒疲惫地往休息区走,他眼神扫视一圈六班的观众席。
施旖没来。
他咬咬腮帮子,心情更加郁闷。坐到球员休息区,他往对面的观众席看,看到了人群中的许安琪。
今晚决赛有很多其他班同学来围观,偌大的观众席坐满了人。许安琪和几个姐妹坐在人群里,与驰恒的目光接触,她的眼神充满了复杂的情感,顿时面色不太好,率先移开目光。
许安琪许多天没找他了,驰恒觉得她有些反常。贴吧上传的那些事……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这时夏岚和啦啦队们突然往场地中间集合。她们穿着白色的校啦啦队服,上面绣着明显的明德中学校徽,摆出高难度动作的三角舞蹈队形,处处彰显着:专业团队,高人一等。夏岚的衣服与她们略有不同,她站在中间C位,高昂着头扬起自信的笑容,众人摆好姿势,体育馆的音乐声随之响起。
她们跳的舞蹈是少女时代的《kissingyou》,这是少时2008年发布的新歌,她们手里拿着啦啦队手花,甜美的笑容加上可爱的舞蹈,直击男生们的心脏,现场不断响起口哨欢呼声。楚依依看到16班的林骁叫得很是起劲,但他旁边的姜延坐着挺淡定的,他戴着帽子压着头发,大剌剌地伸展大长腿坐在座位上,表情平淡地看着场中热情的啦啦队。
楚依依坐在6班区,只看到啦啦队的背影,也感受到了专业啦啦队的魅力,突然觉得身上的蓝色衣服裹紧得慌。也不知道陈瑶为什么要选蓝色的衣服,鲜艳又张扬,像误入白天鹅派对的丑小鸭。
她往入口处张望,心想施旖怎么还没来。
舞蹈音乐结束,16班啦啦队最后来了一个endingpose,再次引发全场欢呼,随着她们下场,有人注意到球馆的门突然打开了。
球馆的门很重,推开有一阵尖锐又笨拙的“吱呀”声,接着不知道靠近入口处的谁又大声呼叫起来,全场的人再次莫名其妙跟着起哄。
在大家的沸腾声中,施旖抱臂走进场中,旁若无人往6班场区走去。
夏岚脸上容光焕发,舞蹈结束第一时间看姜延的方向,却发现他的目光不在自己身上。她转头,看到了刚走进场馆的施旖。她长发柔软地披在一侧,穿着精致的黑灰制服,脚踩运动鞋,慢悠悠地走向6班区。
她总给人一种娇生惯养的慵懒感,毫不费力就成为众人眼中的焦点。
夏岚脸上的笑容僵住,看着姜延始终没有望过来的目光,不悦地坐回自己的位置。一旁观众区的许安琪看了眼夏岚,又看施旖那边,笑得意味不明。
楚依依本来还奇怪大家在叫什么,探头发现原来是施旖来了,立马开心地迎上去。
“施旖宝贝,你终于来啦!”
“你跳舞了吗?”施旖问她。
“还没有。”楚依依刚开心着,后面陈瑶突然大声喊她:“楚依依,准备上场了!”
楚依依瘪嘴,感到有些烦,紧张感又上来了:“那我先去跳舞了。”
施旖笑着拉她的手:“去吧,我在这呢。”
施旖的话犹如定心丸,楚依依一下子不那么紧张了,她点点头,转身走进场中。
6班的啦啦队舞蹈是一首挺简单的舞曲,因为队员是班里临时凑的,练习时间也只有一个星期,所以跳得不甚完美。但也算是小清新,加上6班的欢呼声热烈,和自施旖出现便持续情绪高涨的人群助威,倒也挺有氛围。
舞蹈很快结束,楚依依如释重负跑下场。
施旖被拉着往第二排座位走,视线扫过坐在第一排的球员们,看到了驰恒正看着她的炙热目光。
很复杂的眼神。掩不住的喜悦,和浓重的苦涩。
施旖视若无睹,坐在后排沉默不语。对面的人群突然一阵骚动,施旖抬眼,看到对面的许安琪走下自由观赛区,往16班观众区走去。
她一路走过去,然后在姜延旁边停下。不知和姜延旁边的人说了什么,那位男生给她让了位置,她在姜延旁边坐下。
施旖抬起长腿,冷眼看着。
姜延从许安琪走过来到坐下,没往她身上看一眼。许安琪和他说了几句话,他才慢慢扭头看她。说是看,更像是盯着。他盯了许安琪几秒,才开口和她说话。
很简短的一句。他说完转回头,脸上始终面无表情。
接着许安琪又说了一句什么,紧抿的嘴和不自在的侧身动作,显示出她有些紧张。随后,没有得到姜延的回复,她强装镇定站起来,离开座位又走回去了。
“原来贴吧说的是真的啊。”楚依依和施旖聊起,看她不说话,知道她肯定是不关注贴吧了。
“校园吧说许安琪和滨城一中的人有关系。”楚依依问她,“你知道滨城一中的文禹吗?”
“不知道。”施旖答。
“有人看到文禹和许安琪在一起。文禹和许安琪不一样,他可是真正的校霸,富二代,校理事的儿子,听说还和帮派有关系。”
听到这,施旖仿佛想起了什么,转头看楚依依一眼。
楚依依以为她是有兴趣了,继续说:“听说文禹和姜延原本是好朋友,滨城一中的两大男神,不知道为什么两人关系破裂了,姜延才转学来我们学校的。哎,你说许安琪找姜延,是不是因为文禹……”
楚依依话还没说完,场上突然一阵响亮的哨声响起,热完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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球员们入场,下半场篮球赛开始。
姜延摘了帽子踱步上场,他那悠闲又自信的姿态,像在草原中散步的捕猎者——来自强者的淡定和沉稳。人群再次沸腾起来。
球馆灯光亮如白昼,人声鼎沸。
看得出驰恒已经是牟足了劲在打,沈毅宁也很积极打配合,却依然被对面压制。姜延在场上犹如一头迅捷的幼狼,心态沉稳且进攻猛烈。随着比赛一分一秒过去,驰恒撑着双腿在场边喘着粗气,沈毅宁拉着衣服往脸上摸一把汗,大家已尽显疲态。
啦啦队们站到第一排,冲着场边大喊:“沈毅宁加油!”“驰恒加油!”“6班加油”……
可惜比赛没有那么多绝地反击和奇迹。最后几分钟6班一个球也没进,姜延快速突出重围阻拦,勾着球往内圈跑,一个跃起,压腕扣球,最后一分落在16班,43:53,比赛结束。
16班同学欢呼着跑下场,把胜利的队员们团团围住,啦啦队举着手花不断挥舞,甚至有人想把队员们抬起来。林骁拒绝被抬起来,在场中大喊:“别整这些!”没人敢动姜延,他直接往旁边走出人群,林骁赶紧跟上:“延哥!”
6班的球员输了也没有很难过,因为对上16班,他们早已有心理预期,同学们依然为他们的努力欢呼。楚依依也不在乎结果,她和陈瑶早就走过去安慰沈毅宁和驰恒了。
姜延和林骁直接往6班区走。
施旖一直坐在观众席岿然不动,看着场上的盛况。她看着姜延从人群中走过来,然后他突然抬起头,往她的方向看过来。
这是本场比赛他们第一次对视,这个对视因为谁也没有挪开目光而僵持着,随后以姜延先低下头结束。
低头的瞬间,施旖看到他笑了一下。
他们走到驰恒和沈毅宁面前,不知寒暄什么,沈毅宁用拳头撞了下林骁的肩膀,林骁在旁边笑得贱兮兮的。
姜延伸出手,和驰恒握了一下。双方展颜消宿怨,一笑泯恩仇,以非常体面的方式给这场比赛画上了句点。
场馆中哨声响起,裁判老师出来维持秩序。等人群安静下来,他拿着话筒宣布比赛结果:“2008年明德中学班级秋季篮球赛圆满结束……”
“下面我宣布,本季篮球赛冠军队,16班!”
“本赛季MVP,姜延!”
“请本赛季所有球员们,来场地中间合照。”
人群马上又闹哄哄起来,球队和啦啦队们下场拍照。施旖坐着等楚依依。
大合照拍完,各自队伍又拍。各自队伍拍完,三两好友又聚集起来合照。林骁突发奇想拉着驰恒、沈毅宁和姜延聚在一起,叫来摄影师。
篮球场人群混乱,他们走到靠墙的一侧篮板下,林骁和沈毅宁很自然就勾肩搭背起来,驰恒站到沈毅宁旁边,林骁催促了姜延一声,他才站到最边边。
林骁和沈毅宁笑得傻呵呵的,驰恒和姜延也扯出了一抹笑。摄影师举着相机,按下快门。
楚依依悄悄拿出手机,拍下了这一刻。
8. Chapter 07
周末的艺术楼较比往常安静。美术室有几个人在画画,平日热闹的舞蹈室只有一间房传出音乐声,想来是高三舞蹈生的周末加练。施旖走过长廊,舞蹈室的门突然打开,排练的音乐声被放大,一个女生从里面出来,身上穿着舞蹈练功服,手里拿着水杯,看到施旖时脸色微有诧异。
施旖理解,毕竟她不是艺术生,却常到这里转悠。施旖继续往前走,拐个弯到了乐器室区,隔音墙无法完全隔绝里面的演奏声,想来是哪个乐团在练习。她拿了钥匙,打开琴房的门。
午后的阳光从大片的落地窗洒落下来,轻柔笼罩在黑色钢琴和白色沙发上,沙发前的桌子上总是摆着许婷老师静心挑选的花束,充满了古典浪漫的氛围。
英国的音乐学校面试通过之后,施旖最近练琴明显勤奋了许多。说到底,施旖对大提琴还是颇有感情——小时候母亲让她接触众多的乐器,最终她还是选择了专修大提琴。施旖爱大提琴深沉悠远的旋律,仿佛优雅的老者在低声吟唱一个古老的故事。
母亲去世后很长一段时间,施旖都没有弹奏过大提琴。每当熟悉的音乐响起,施旖总会想起母亲的身影。母亲爱穿素色的长裙,绰约坐在钢琴前与她合奏,茂密乌黑的长发用玉簪子绾成低发髻,转头看她时,脸上总带着温柔的笑。
轻柔的风扬起白色的窗帘,抒情的大提琴旋律缓缓流淌,施旖轻拉琴弦,思绪飘远。几曲完毕,眼里有热泪盈眶,她看着窗外的景色发呆,坐了许久,才起身离开。
傍晚橘黄的夕阳铺满长廊,楼道浸在温柔的黄昏里。
施旖插着兜往楼梯处走,口袋里的手机震动,她拿出手机看到琳娜的来电。
“旎旎。”琳娜的声音格外温柔。
“嗯。”
“今晚回家吃饭吗?你爸爸弄了一桌海鲜大餐,等你回来一起吃。”琳娜热情道。
又是让她周末回家的消息,真是一会也不得清净。施旖干脆拒绝:“不了,我学校有事。”
电话那头传来施明威的一声冷哼:“周末学校能有什么事?”
施旖沉默不语。她走到楼梯口,手在裙子口袋摸了摸,往楼梯旁隐秘的小阳台走去。电话里琳娜和施明威正在争论。“你这人,学习不叫事啊?”“她有这么勤奋吗?不见得学习多好。”“啧,你怎么这么说话……”
施旖走到狭窄的小阳台,这里是楼面突出来的阳台,隐匿在转角角落里,很难有人看到。她把手机放在石砌的阳台栏杆上,在裙子口袋摸出一盒烟,抽出一根,点燃。
她两指夹着烟,继续拿起手机贴在耳朵旁。阳台往外看是学校围墙外,隔着一条大马路,对面是没啥人气的破败公园树林。施旖眯眼看坠下树林的热烈落日,漫天霞光给万物染上了落日黄。
她把烟放嘴里深吸一口,慢慢吐出来,舒缓的感觉蔓延肺腑,她开口打断他们的争论:“我在学校练琴。”
琳娜应声道:“诶对,人家练琴呢……旎旎,英国学校那边,你爸爸给你谈好了……”
“嗯。”施旖打断她的滔滔不绝,问:“还有事吗?”
“啊,没事。”
“那你们忙吧。”施旖挂了电话。
她靠在墙上捏着烟抽,空旷的阳台有风吹过来,把吐出的烟吹乱,她眯着眼,一动不动望着前方出神。
一个突兀的人声打破了黄昏的平静。
声音从楼下传上来,像耐不住的低吼:“你再不说,把你打残废信不信!”接着是一阵桌椅的碰撞声。施旖把烟叼嘴里,靠在阳台边往下看。
——熟悉的牛仔外套短黄毛,夹克棕毛,陌生的黑发男生,还有半躺在一堆桌椅中的战损版拽哥。
她低头看姜延。
姜延也刚好抬头看到了她。
那天傍晚夕阳热烈,天边的云朵都镶上了金边。她穿着黑色制服,手臂撑在阳台边上,嘴里咬着一根烟,低头看他这边,表情朦胧不清,浓密的墨色长发倾泻下来,在夕阳下透出金色的光。
随后她把嘴里的烟拿开,腾起的白色烟圈和金色残阳纠缠在一起。她垂着眼,表情很淡,看戏的姿态非常明显。
艺术楼的后面只有一条窄道,稀稀拉拉栽着几棵树,地上落满枯叶,堆着几张破旧的桌子和椅子,有些堆叠起来,像是有人为了爬墙故意放的。
黄毛和棕毛是北巷路见过的那两位。还有一位黑色寸头男生,看起来30岁出头,脸上隐约可见狰狞的疤痕,左臂纹着大面积的刺青。他的身材非常壮硕,此刻悠哉地坐在一张桌子上,两手撑着看戏,看起来像一行人的大哥。
很明显,姜延被围殴了。他手撑着桌子慢慢站起来,同时手顺起地下的一截坏凳腿,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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迅速给了面前的黄毛肩膀处一棍。
黄毛疼得大叫一声,连后退几步,双眼瞪着姜延怒火中烧,也弯腰捡起地下的一截棍,冲上去就挥棍反击。姜延偏身一躲,抬腿狠狠踢向他的胸口,黄毛倒在地上。旁边的棕毛见状,冲上去加入战斗。
旁边的黑毛一直看着没动静,直到两个小弟都被撂倒在地,他才算有反应,手撑着桌子下来,插着兜,缓慢踱步到姜延面前。他的身材比姜延壮硕得多,有种惊人的力量感。
施旖直起腰不再看,把烟扔在地上,黑色小皮鞋一点点碾灭烟头,眼中情绪微动,转身离开阳台。
楼下。
姜延嘴角挨了一拳,抬手抹去嘴角的血迹,随即怪异地笑起来,似乎疼痛并没有使他愤怒。他抬头盯着黑毛,眼神平静又充满挑衅:“刑哥,”他嘴边浮现嘲讽的笑,“你终于还是选择为他卖命。”
黑毛盯着他,脸色像执行公务的黑白无常,冷酷的声音没有起伏:“我再问你一次,他在哪里?”
姜延表情平静重复道:“不知道。”
黑毛慢慢深吸一口气,对他的嘴硬忍耐力到达极限,他几步走到姜延面前抓起他的领子,手臂青筋爆起,狠厉道:“姜延,嘴硬对你没好处!”
姜延仰着头不说话,黑毛另一只手握着拳头就要打下来,没想到姜延腿一抬,突然给了他下面狠力一击,黑毛身体马上疼得蜷缩起来,姜延把他抓领子的手臂一扭,接着重重一拳头还到他脸上。
黑毛疼得眉头直皱,姜延带血的嘴角愉悦笑起来,这得逞的姿态直接激怒黑毛,他拿起地上的一张木凳子,冲姜延走过来,姜延也抓起一旁的木棍。剑拔弩张的时刻,突然一根棍子甩了过来,在黑毛面前飞过,“砰”一声砸到旁边的桌子堆上。
他俩转头,看到站在不远处的施旖。
她站在一楼楼梯间的后门出口,似乎是刚走下来。西沉的斜阳照在砖红色的墙壁上,也把她的侧脸和手臂染成了金黄色。她修长的手指夹着一根细细的香烟,抱着手臂慢慢走过来,黑色制服鞋踩着地上的落叶无声无息,她神色淡然地吐出一口烟,微眯着眼看他们,悠闲得像路过此处。
她直接走向姜延,离他还有两步时,她停下脚步,抬眼看他,墨色长发下一张莹白娇颜,被吐出的烟雾笼罩。
“姜延,老师找你。”她说。
9. Chapter 08
说完,她的目光始终看着姜延,毫不在意旁边的人。姜延半靠在桌子上,锐利的眼神从凌乱的碎发后仔细审视了她几秒,没有动作。
施旖也搞不懂自己为什么要下来救他,也许只是看在那天北巷路他帮了她的份上。此刻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多管闲事,如果可以,她想抽完这根烟,然后继续往前走。
旁边的黑毛喊她:“喂,小美女。”
“不走吗?”施旖依旧问姜延,手指松开烟,落在地上,她抬脚踩灭。
姜延又出乎意料地笑了一下。这个笑和那天她叫他的名字一样,仿佛发自内心的感觉有趣。
“不好意思啊,”他终于有所动作,站起来,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制服,“有人来救我了。”他沉着的态度,实在看不出有被人打的迹象。似乎他才是处在主导地位的人,而他决定结束这场闹剧。
他继续看了几秒黑毛,然后眼神扫过那两个脸色阴沉的小弟。眼里没有愤怒或者挑衅的神情,只是平静看着。施旖判断,他们应该本是认识的。然后姜延转过身,走到施旖身边。“走吧。”他低头看她,声音轻得近似温柔。
见到他们走了,身后传来黄毛着急的声音:“刑哥,我在北巷路见过她,和姜延认识。”黑毛低头瞥他一眼:“我看不出他们认识吗?”
他看着姜延和施旖的背影,喊住他:“姜延,看来你在新学校混得不错啊。”
“你还记得温希吗?”身后的黑毛冷不防说出这句话。身旁的姜延因此停下脚步。
施旖抬头看他,他沉默着没有回头,额边散落的头发掩住他眉间的凌厉,看不清楚表情。
“不记得,我当你们都死了。”
而事情在这时突然急转变化,前方小路的尽头跑出两个穿着制服的大叔,手里还拿着棍子,看到他们这边,顿时气势汹汹大喊:“谁在那里!”
该死,是学校保卫处大叔!
后面的三个人反应很快,一阵桌椅碰撞的声音,他们熟门熟路地爬上围墙旁的桌子,准备翻出围墙跑路。
施旖也当机立断,但那一瞬间她脑子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往旁边楼梯间跑的时候,还顺手牵上了姜延的手。
于是,打架现场的人分成两路逃跑。保卫大叔似乎是跑过去优先追翻围墙的人了。但施旖没管那么多,她拉着姜延逃离现场,跑上楼梯……很快,楼下传来保卫大叔的声音:“同学!”施旖听到,条件反射继续往楼梯上跑,转角,继续跑。
在这个过程中,她还有心思分神想到她居然是拉着姜延的手。
不是拉着手腕,而是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紧紧牵在一起。
施旖那一刻很想把手放开,但门卫叔叔在后面紧追不舍,她很负责任地一直拉着他,直到跑上三楼,拐入熟悉的转角小阳台,挤到阳台的角落里。
施旖松开手,靠在墙上喘气,扭头看出口,观察有没有人跟上来。
但心思却该死的在回忆刚刚牵手时的感觉,这算是她第一次牵同龄男生的手……他的手很大,温暖,骨节明显,细腻的触感,并不粗糙……老天,她想的太多了。她把手放进外套口袋里,目视前方,面色平静。
姜延靠在石砌的阳台栏杆上,与她侧面对面站着,施旖知道他在盯着自己看。于是她也转过头,对上他的视线。
他的目光柔和纯粹,似乎在思考什么,并没有多余的尴尬和局促。他双手抱在胸前,微弓着腰,悠闲地斜靠着阳台。渐渐沉没的夕阳把他的灰色影子投射在金黄的墙壁上。
他想张口说什么。顿了一下,站起来,弯腰靠近施旖的耳边。“保卫大叔这么可怕吗?”他靠得不是很近,刻意放低声音。但施旖还是能闻到他身上的淡淡气息。一种木质清新的味道。
然后他直起身,嘴边浮现玩味的笑容,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施旖手放在制服外套口袋里,靠着墙,站在阳光的沐浴下,抬头眯着眼看他。然后她挪了个位置,站在姜延投射在墙上的阴影处。这样,他就完全帮她遮挡了阳光。
姜延无言看她。
阳台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施旖抬起一根手指放在嘴边,“嘘”了一声。
……
他们就这样沉默面对面站着。傍晚的校园尤其安静,只有围墙外的马路偶尔有电动车和轿车驶过,眼前金黄色的天空和公园树林景色像油画般柔和温暖。
施旖再次抬头看他,他前额的短发散落下来,嘴角和脸颊有红肿的伤,狼尾凌乱地贴着脖颈,耳边依然是银色耳坠,简约的银色十字架。虽然脸上的伤痕明显,但他看起来泰然自若,仿佛这些伤都是家常便饭。
施旖伸手在裙子口袋摸了摸,拿出一个东西递给姜延。
姜延低眉看。
一个创可贴,粉色的,带着卡通图案。
施旖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右边脸颊,说:“你这里,流血了。”
姜延表情迟疑一瞬,抬手用指关节摸了摸脸,没有血流下来,大概是渗出血了。他看着施旖手中的创可贴,沉默几秒,伸手接过。
施旖转身往出口处张望,确定外面没有声音了,她才放下警惕心来。她回头看姜延愣愣的拿着创可贴,手还没有放下,似乎在观察创可贴上面的图案……随即抬眼直视施旖,低声说了句“谢谢”。
他的表情和情绪起伏总是控制有度,笑容也总是恰到好处的友好,带着些懒散。
防备心很高的人,施旖这样猜测。
施旖双手环胸,开始划清界限,说:“我只是不想让保卫大叔抓到,又被叫去一阵审问。”她解释他刚刚的问题,摊开一只手,“不管谁对谁错,都免不了三千字的检讨书。”
姜延露出会心一笑,扯动了嘴角的伤,他把攥手里的创口贴放进西裤口袋,说:“看来你很有经验。”
施旖凝视着他,这句话他说对了一半,在以前的学校,她倒是经常去保卫处,但写检讨的人不是她。
“还行吧。”她随口回答,“我走了。”她留下这句话,转身离开阳台。
姜延也抬脚跟上去。施旖下楼梯时,刚好看到陈瑶从二楼转角的台阶处走上来。
她穿着带校舞蹈队标志的T恤,街舞队的,应该是刚好来艺术楼练习。她抬头与施旖对视的瞬间,也看到了一旁走过来的姜延。
两人都没有停下脚步,若无其事从她旁边经过,慢悠悠走了下去。
数学课。
高三的课程内容基本全部学完,已经进入高考全面复习期,即将到来的期中考试也是第一次全面模拟考试。徐老师这节课依然讲练习题,她刷刷刷在黑板上写了一道复杂的函数求导大题,转过身推了推圆圆的眼镜,手指点黑板温柔道:“大家解一下这道题。”
徐老师年轻漂亮,刚出师范大学不久,她长得很高,穿着长裙平底鞋,性格温婉又爽朗。留下这道题,她就安静坐在一旁的凳子,开始看手机。
楚依依把这道题抄写下来,咬着笔杆子,试了很多解题思路也没找到正确的。转头看施旖,也是在停停写写中。她探头问:“怎么解?”
施旖努努嘴:“嗯……”,她在草稿本上划出一圈方程式,递过去给楚依依看。楚依依仔细看,思考着,突然茅塞顿开,微张大嘴看施旖,竖起一个大拇指。
过了一会。许婷老师放下手机,慢慢站起来,面带微笑扫视下面的同学。大家知道老师要干嘛,都低着头不愿对视。
“有没有同学上来解一下这道题,”她手撑在讲台上,温柔笑,“举手上来。”
下面一片安静,最后依然是课代表和学习委员带头举了手。许婷老师忽略这两个托一样的积极分子,把目光投向把头埋得最深的人群。
“陈瑶。”她意外地喊了一声。施旖看旁边组的陈瑶,她低着头静止了一瞬,才颤巍巍地站起来,轻声说:“老师……这道题我还没解出来……”陈瑶脸皮薄,她的耳廓肉眼可见红了。
“没事,坐下吧。”许婷老师并不在意,重新扫视人群。
“施旖。”老师猝不及防的一声,面带期许看过来。众人也纷纷扭头看她。施旖数学挺好的,大家并不意外老师叫她。
施旖站起身,从同桌楚依依身后走出去,上了讲台,从容地拿起一支粉笔,开始答题。
她很快写完。在老师赞许的微笑中,大家知道这就是正确答案。
“好,解答得很好。”老师说着,带头鼓起了掌。
在众人热烈的掌声中,陈瑶扭头看了眼后面鼓掌的驰恒,面色不虞。
课间。
热烈的阳光穿过教学楼中央天窗,洒满了教室长长的走廊。施旖拿着水杯走过长廊,去尽头处的阳台打水。8班在廊道尽头。施旖走过时,许安琪刚好从教室门口走出来。她抱着手臂,后面跟着一个女生,依然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
她好似特意为找施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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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来。8班旁边是开阔的阳台,几台打水机靠在墙边,施旖低下头接水,无视站在一旁的许安琪。
水流慢慢流到杯子里,接到一半时,许安琪突然走过来,抬手把放在接水台的杯子轻轻一勾,甩到地上。“砰”的一声,塑料水杯掉在地上,水刹时四溅,施旖及时往后退,还是染湿了一片袜子。
旁边本来走过来的几个学生,看到许安琪和这场面,赶紧退回走廊。施旖抬头,看疯子般的眼神看许安琪。
许安琪摊手,无辜道:“对不起,手滑。”
施旖收回目光,没说话,蹲下把地上的水杯捡起来。许安琪开口叫她:“施旖。”她语气缓慢,带着讥讽:“你挺有本事啊……”
施旖用热水冲了一遍水杯,然后继续接起凉水。
“你连姜延都勾搭到了。”许安琪说出了此次找茬的重点。施旖按停接水的按钮,慢慢拿起水杯,转身。
毫不犹豫,她把水杯往地下一洒。
许安琪一声惊呼往后退了几步,把她身后的女生也吓了一跳。低头看地上一片水迹,许安琪两只脚的制服鞋和袜子全湿透了……
“许安琪。”施旖直视她盛怒的目光,“上次是驰恒,这次是姜延。”
她轻笑:“下次是谁?”
施旖脸上毫不掩饰轻蔑的表情,一种强者看弱者的眼神,鄙视、厌烦,甚至不屑。许安琪看到这种熟悉的眼神,竟气笑了,嘴巴弯成微笑的弧度,脸色紧绷,看起来有些诡异。她仿佛在尽力克制自己的情绪,说话几近咬牙切齿:“施旖,”她说,“姜延你惹不起。”
“知道他得罪谁了吗?”她扭曲地笑着,“你最好别掺和他的事,不然连你也脱不了身……”
“许安琪。”
猝不及防的声音在楼道里响起,打断了许安琪继续往下说。施旖循着声音往许安琪身后看,看到了楼梯上正走下来的姜延。
他穿着黑色的制服外套,金色纽扣全部紧扣着,手放在西裤口袋里,外套底边因此翻折起来。阳光落在一半的阶梯上,使他上半身在阴影中,下半身在阳光里。他神色冷淡,脚步不急不慢地踱步走下来,踩着阶梯上热烈的阳光。
他脸上的伤还很明显。
但更明显的,是他脸颊上贴着的粉色创可贴。
许安琪看到他,表情马上收敛起来,站着噤若寒蝉。姜延走到许安琪面前,问她:“在做什么?”
上课预备铃突然叮铃铃地响起,声音很大,但丝毫不影响此刻僵持的局面。姜延低头看着许安琪,很有耐心等她回答。
有半晌时间,许安琪低眉沉默着,仿佛在思考现在的局面。姜延为什么会掺和这件事。
局面持续僵持,许安琪没有抬头看姜延,低声回答道:“我和朋友聊天。”她说出大家都明知是谎言的话。地上一滩水迹,双方刚刚的冲突一目了然。
“许安琪,你很了解我啊。”许安琪不抬头看他,姜延便低下头,靠近她说,“文禹的跟班?”
这句话听着像疑问句,实际是肯定句。而这句话显然戳到了许安琪的痛处,她抬起头,情绪不悦,辩解道:“我和他是朋友。”
姜延淡笑,直起腰。他的身高比许安琪高出一大截,插着兜散漫站在一旁,低声讲话,依然压迫感十足。“他的交友水平怎么变成这样了。”轻飘飘的一句,更令许安琪不悦,她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姜延就结束了对话:“许安琪。”
阳台的暖阳落在他身上,他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声音冰冷:“别掺和我的事,不然你也没有好下场。”
警告的话。
施旖想起楚依依曾说:许安琪和滨城一中的文禹有关系。而姜延跟文禹闹翻了。
姜延说完,转头看了施旖一眼,两人四目相对,姜延的表情非常平静祥和——似乎心情不好,但没有太大的情感起伏,因此让人看不透。
施旖眼神下移,注意力在他脸上的粉色卡通创可贴上。
违和,但莫名有些可爱。
接着他转身离开,踩着正式上课铃声慢慢走下楼,没有回教室。
旁边教室响起整齐又响亮的“老师好——”。许安琪身后的女生目睹这场精彩的戏码,再看许安琪阴沉的脸色,她有些局促不安、汗流浃背,着急回去上课了。
施旖还没喝到水呢,她忽略许安琪的眼神,不紧不慢地低头接水。
许安琪离开的身影有些气急败坏。
10. Chapter 09
“一个人进去就行,贵客不喜欢被打扰。”经理提醒上菜的两位服务员,轻轻推开房间的大门。
里面灯光淡雅,两面落地玻璃窗外的城市璀璨夜景一览无遗。几位客人正在长桌上进行私宴,服务员轻声蹑脚上菜,随后退了出来。
“这里面是谁?吴经理这么重视,亲自盯着服务。”两位帅哥服务员一起走,聊道。
“坐在那位小美女旁边的是施总,好像是我们宴府的股东。其他两位我也不认识,反正能和施总一起吃饭,非富即贵。”服务员说道。
“一看就是豪门千金少年,长得都很好看,跟明星似的。”
……
施旖用餐刀切着面前的法式香煎鹅肝,对大人们的聊天毫无兴趣。她叉起一小块鹅肝放嘴里津津有味品尝,再次感受到文禹静谧无声的目光。
文禹坐在对面,穿着矜贵的英式黑色西装,额发打理得随意又有型。他的西装袖口别着精致的袖扣,露出一截白色衬衫袖口和削瘦冷白的手,手腕上戴着黑色镶钻百达翡丽腕表——真是尊贵的大少爷,施旖时隔一年再次见到他,对他的刻板印象又加深了。
他坐得悠闲又端正,双手拿着刀叉慢条斯理吃盘子里的牛小排。在大人的交谈声中,他和施旖默契的保持沉默寡言。
偶尔文禹抬起来头,目光有意无意看向施旖。施旖端起一旁的白葡萄酒,一面细细啜饮一口,一面安静抬眸看他,直到他轻笑移开视线。
坐在文禹旁边的是他的父亲、文华阳。文氏财团当代掌门人,一个威严精明的男人,浓密的黑色头发往后梳得一丝不苟,穿着品味不凡的深蓝色竖条纹西装,身形宽阔健壮,年纪四十有余,看起来依然帅气十足。他戴着白金方框眼镜,眼镜下目光深沉精明,仿佛能看穿你的所有想法。
他拿起桌子上的威士忌酒杯,观察一旁的施旖和文禹,话题转向他们:“施旖,文禹,你们怎么不说话?”
他喝了一口高度冰威士忌,接着对施明威说:“他们两个小时候还经常一起玩。现在长大了,反而生疏。”
“孩子见面少,自然生疏了。”施明威轻笑,举起酒杯,与文华阳、一旁的邱铭隔空碰杯。施明威、文华阳和邱铭是世交好友,也是生意场上的伙伴。施旖从小就认识两位叔叔,但对他们不算熟悉,只是非常偶尔参加他们的聚会。
至于文华阳说的小时候,确实有些记忆,那时他们都住在苏州城,母亲黎曼和文夫人是闺中好友,两家来往亲密。后来两家各自发展的城市不同,见面的次数也就少了。直到搬来滨城,他们同在一个地方,才再次见到文禹。
施明威往凳子后靠,手里拿着一根雪茄,放在嘴里品吸一口,缓慢吐出。“青春期的孩子,心思深,都不怎么爱说话。”他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施旖,神色若有所思,转回头,继续举着雪茄吞云吐雾。
施氏财团掌门人,精致冷漠的商人。施旖这样评价自己的父亲。施明威的西装外套已经脱下,里面穿着深灰色西装马甲和浅蓝色衬衫,领带妥帖系在马甲里,他的口袋里通常带着小盒的药,因为他的心脏不太好。但这不影响他抽烟喝酒会宴。施旖想起母亲曾为他的身体操碎了心,而现在,再也没有人拦着他消耗自己的健康了。
施旖拿起桌子上的白葡萄酒杯,喝了几口,一饮而尽。一旁的服务员再次上前给她斟酒。
文禹无声看着她。
用餐进入尾声,他们开始进入抽烟喝酒聊天的阶段。文华阳做了个手势,旁边的助理走过来,递给他一根雪茄,并为他点燃。文华阳捏着雪茄舒服地吸一口,烟雾在他面前缭绕,他的语气低沉和缓,对施明威说:“你们搬来滨城,我以为施旖一定会去滨城一中呢。”说这句话时,他挥着两指间的雪茄,看向施明威旁边的邱铭,“这样,还能和文禹做个伴。”
邱铭叔叔,准确来说,是邱校长——明德中学校长。他年龄虽与在坐两位差不多,却有了白发,身躯也有些发胖,不知是生活太过辛苦,还是生活太过滋养……他长得一副憨厚的样子,说话不像另外两位弯弯绕绕:“来明德怎么了?”他侧靠在椅子上,似乎这样会让肥胖的身躯更舒服些,“你的母校不也是明德中学。”
“是啊,可见明德中学确实是人才辈出。”文华阳说话很有艺术,夸了明德中学,也夸了自己。
邱铭道:“要不是文夫人在滨城一中做理事长,文禹也该来明德中学。”说完他看向文禹。
文禹用餐巾擦了擦嘴,微笑不言。
施旖伸出一根手指划过冰葡萄酒杯子上凝结的水珠,事不关己。
施明威谁的话也不接,他笑了一下,将杯中剩下的威士忌一饮而尽,轻轻抬起手,阻止一旁安静等待的保镖加塔上前倒酒——加塔是西班牙人,跟了父亲多年,一位身材高大壮硕的保镖,黑色短寸头,蓄着短胡子,五官深邃,像好莱坞电影里面的冷酷杀手。他常常板着个脸,穿着死气沉沉的黑色西装随侍施明威左右,一言不发。
和他站在一起的,是施明威的私人助理蔚姐,她是一位刚正不阿且工作能力极强的助理,30多岁,利落的短发和西装,永远背着LV黑色公文包。她负责处理施明威的一切私人和工作事务,以及突发事件。
施明威自己慢慢地斟酒,岔开话题问文华阳:“文桀今天怎么没来?”文桀是文禹的哥哥。
“他公司有事,抽不开身。”
“文桀现在可是大人物了,”邱铭对施明威道,“连续几年都是全国杰出青年企业家。”
文华阳翘起二郎腿,斜靠在椅背上,谦虚地摆手:“没什么。”他似随意聊起,“他最近在找一个人。”
听到这,施旖注意到对面的文禹脸色变了变。
“什么人这么费劲找?”施明威问。
“没办法,”文华阳吐出一口烟,推了推斯文的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透出精明的厉光,“对方的嘴太硬了……”
-
过道昏白的灯映在文禹的侧脸上,他弓着腰靠在墙边抽烟,烟头猩红的光亮了又暗,他吐出一口烟,侧头看沉默走过来的施旖。
施旖侧眸看他一眼,往前走,拐个弯去了洗手间。出来时,文禹依然在过道上默默抽着烟,廊道淡淡的香味混杂着呛鼻的烟味。施旖微微皱眉走过去,文禹目光跟随着她,突然道:“饭局很无聊吧。”施旖闻言停下,文禹递给她一根烟:“来一根?”
“抽烟在那里。”施旖指前面的宾客休息区。文禹笑:“那里有人,我不喜欢。”
他精致西装袖口露出的手泛着冷白的光,骨节明晰,捏着一截细长的烟头,没有收回来的意思。施旖接过烟。他掏出一只银色的打火机,按动,淡蓝色的火苗蹿起。施旖没点,她把烟收起来,淡淡道:“我不抽。”
“这么乖?”文禹轻笑,合上打火机。
“我一向很乖。”施旖弯唇。
“这样啊……”文禹把嘴里的烟拿开,透过弥漫的烟雾直直盯着施旖,“小时候你还打过我呢,记得吗,旎旎。”
不熟悉的声音叫起她的小名,有些莫名的亲昵和不自然。施旖抬眼看他,眼有深意:“是吗?”她面色疑惑道,“不记得了。”
文禹沉默,施旖与他对视几秒,接着移开视线,抬脚离开。这时文禹突然道:“认识姜延吗?”
意料之外的问题,施旖停下脚步。文禹把烟掐灭在一旁的灭烟板上,慢悠悠道:“看来认识啊……”他站起身,绕到施旖身边:“也是,他在哪里都是风云人物。”
施旖不解看他:“有事吗?”
“没事。只是提醒你,别插手姜延的事。”他低头凝视施旖,额发长及眉眼,眸中的情绪冷淡,“我怕我哥的人下手不知分寸。”
“他们是你哥的人?”施旖的话带着疑问,却在下结论。
听到这句话,文禹轻松的脸色有一瞬间变僵,昏暗的灯光下眼神变得晦涩幽深:“你在关心他?”
施旖没回答。
文禹收回视线,抬脚往前走。
“放心吧,死不了。”他说。
十月末,天气一天比一天凉了。窗外秋雨缠绵,把干枯的梧桐树叶打湿成鲜艳的橙黄,一片片凋零飘落。施旖坐在教室窗边总要留点小缝,听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闻冷风吹过来的花草香味。
下午课间,教室外突然来了一群美女。夏岚带着三位女生来到6班门口,其中一位短发女生向教室里大声喊道:“请文娱委员出来一下。”她本可以在门口随便问一位路过的同学,但她没有,而是大声昭告全部同学。
——文娱部来了。
众所周知,夏岚是文娱部部长。她穿着定制的、裁剪得体的制服套裙,双手交叉在胸前,靠着教室门边,漠然扫视6班里面的同学。施旖手撑着下巴看书,浓密的黑色长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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拢到一旁,扭头看到夏岚扫视过来的目光,在她身上停顿。
陈瑶的出现挡住了她的视线。陈瑶整理着裙子,走过去和那边的女生交谈,夏岚从始至终旁观,没有插话。
“文娱部的,找陈瑶,估计是元旦晚会的事。”楚依依猜测道。
她们谈了不久,另一位长发女生抱着一叠纸,从里面抽出一张给陈瑶,然后她们就离开了,去往下一个班级。
“这么点事通知,也要四个人来,文娱部架子真大。”楚依依说着,陈瑶回到座位上,刚巧同桌女生问她:“什么事?是不是元旦晚会?”
“嗯。”陈瑶坐下,还在看那张海报。元旦晚会引起了周围同学的兴趣,她们凑过去七嘴八舌问陈瑶:“海报写的什么?”“是报名表啊。”“今年晚会这么早就安排了……”
等到晚自习课间,陈瑶上讲台通知元旦晚会事宜时,大家都很期待。
今年元旦晚会依然是元旦放假前一天晚上举行,每个班出两个节目参加初选,再经过复赛,层层筛选才能进入元旦晚会表演节目。班级间可以联合出节目。审核和最终决策自然还是文娱部独揽大权。
但今年元旦晚会与往年有两点不同。今年联合外校举办,会有其他学校的人来表演和观看节目。而且今年的节目评分前三名有奖金。
消息一出,下面同学炸了锅,纷纷问陈瑶:“是联合哪个学校表演啊?”
“我没问文娱部……我听其他文娱委员说应该是滨城一中。”陈瑶说。
“天呐滨城一中……”
“今年晚会一定很精彩……”
滨城一中是滨城最著名的一所中学,崇尚精英教育,重本升学率全省最高。在里面就读的人,不是富家子弟就是学习成绩优异、或者艺术专业能力出众的人才。
有人更在意奖金,大声问:“奖金是多少啊!”众人哄笑,陈瑶说:“据说是2万元,第一名。”
“这么多啊!比奖学金还多!”
“明德和一中本来就很有钱……”
最后陈瑶宣布:“同学们有想要表演的节目或者建议,可以和我说,最后班级选出两个节目参加初赛。”
楚依依趴在桌子上低头玩手机,闻言转头和施旖说道:“她每年都这样说,其实没什么人报名。”
“去年不是有人报名唱歌了?”施旖说。
“没进复赛呀。”楚依依一边打字,一边和施旖聊天,“她组织的舞蹈也没进入决赛,每次都是跟着学校街舞队上节目。”
陈瑶刚好从讲台走下来,楚依依没看到她过来,最后说的话让她听到了。陈瑶脸上挂着的微笑凝滞,转过身,温柔的声音变得有点冷肃:“楚依依。”
楚依依的表情立马僵住,有些尴尬地抬起头看她。
“你要报名节目吗?”陈瑶说。
“没有啊。”楚依依回答。
陈瑶清纯的脸上勾起了一抹虚假的笑容:“那……你和我一起参加跳舞吧。”她手撑在依依桌子上,继续微笑着说,“虽然你手脚同步,跳得一般……”她歪头,语气甜美,“但我会好好教你的。”
她说的话声音有些大,周围同学听到了,偷偷笑起来。楚依依被陈瑶这副阴阳怪气的模样搞得有点懵,一时间没回答,后面的沈毅宁先说话了:“陈瑶。”
“你的烂舞蹈,也很难跳好看吧。”沈毅宁帮楚依依说话的立场很明显。
陈瑶看沈毅宁一旁沉默的驰恒,压抑住自己的情绪,表情无辜道:“沈毅宁,你说话不要太过分。”
“你先学学怎么说话,再来告诉我。”沈毅宁靠在椅背上,吊儿郎当道。
陈瑶被噎得说不出话,气得转身离开。这时施旖突然喊她:“陈瑶,”陈瑶回头,施旖语气平和,随口问,“你和许安琪熟吗?”
陈瑶有一瞬间的惊讶,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不熟。”她回答的态度不甚温和。
“怎么不熟,你不是街舞队的吗,还是倾城帮的呢。”沈毅宁在一旁拱火,揶揄道,“许安琪怎么说呢……应该是你的主人吧。”
陈瑶脸上的表情有些绷不住了,周围的同学都竖起耳朵听热闹。
“所以艺术楼的事情,”施旖盯着她,微笑道:“是你告诉她的。”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面对陈瑶和沈毅宁的轮番讨问,陈瑶心虚地扔下这句话,匆忙转身走了。
11. Chapter 10
一夜北风紧,疾风扫落叶。一场秋雨过后,空气愈发萧肃寒冷,灰蒙蒙的阴雨天,艺术楼过道昏暗冷清,阳台外落叶飘零,有微风细雨飘落进来,吹起姜延额边散落的短发。
他低着头,旁边靠着一个巨幅画架,面前站着一位女生,一袭白色长裙和针织外套,长发及腰,抬头与他讲话,手紧握在前,面带羞涩。
施旖从走廊远处走过来时,便是看到这幅画面。她紧了紧身上的风衣外套,光明正大看着,一步步走近。
那两人没有注意她。有轻微的细雨吹落在她的侧脸,凉丝丝的。她看到女生把手里的信封递给他。
施旖安静走过,侧眸。他瘦长的手上戴着银色的戒指,毫不犹豫接过那封贴着可爱贴纸的粉色信封,表情不冷不热。
施旖移开目光,径直走过他们。
琴房。
琴房四处都亮了壁灯,施旖和许婷老师正在一同合奏,轻快优美的钢琴和浑厚悠远的大提琴交融,时而忧伤低沉,时而悠扬婉转,时而激昂热烈,抒情的大提琴犹如窗外轻柔飘落的落叶,而灵动优美的钢琴淅淅沥沥洒落,在这个深秋的阴雨天撩动人的心弦。
曲间,许婷老师突然和施旖提起:“元旦晚会你听说了吗?”
“听说了。”
“今年你想参加吗?”
施旖低头翻阅一旁的琴谱,思考着开口,“不参加吧,我没什么兴趣。”
许婷老师无奈笑:“你呀,怎么对什么事情都兴趣寥寥的。”
一旁墙上的玻璃柜陈列着许多奖杯、证书和照片。许婷老师用钥匙打开下方的一个木色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本相册。
施旖坐到沙发上,看许婷老师翻开这本保存得很细致的相册,泛黄的相页和黑白色调的照片,显示出这本老相册的年代感。“这是我几十年间参加各种比赛和演奏会的照片。”许婷老师嘴角噙着温柔的笑,瘦得有些微皱的手轻轻抚上照片。
“这是我6岁的时候,第一次弹钢琴。当时我还是个调皮捣蛋的小女孩。”黑白照片里,一位可爱的小女孩坐在一架老式钢琴前弹奏。许婷老师笑道:“但当我坐到钢琴前,抚摸上面的琴键时,我就会神奇地安静下来。”许婷老师偏头,靠近施旖俏皮说道:“我妈妈说,只有钢琴能治得了我。”
“从此我妈妈就让我学弹钢琴,说是让我修身养性。”许婷老师回忆着,相册翻到她与一个美丽妇人的合照:“这是我13岁的时候,第一次获得省里的钢琴比赛冠军。我妈妈那天特别高兴,搂着我拍了好几张照片。”
施旖仔细看这张照片。她们站在一架钢琴前,青涩纯真的少女,手里捧着一个奖杯,旁边美丽的女人笑靥如花,微弯着腰环抱着她。
施旖眸光微动。据她所知,许婷老师的母亲是癌症走的。
许婷老师抬手轻轻抚摸这张照片,再看施旖时,眼里有闪烁的泪光,她说:“我有几张照片,不知道你想不想看。”她说着,往后翻了几页。
这一页照片,是施旖11岁时的大提琴独奏会。酒店云顶大厅,巨大的落地窗后城市的蓝天白云做背景,披着长发的女孩穿着红色长裙,在舞台中央拉奏大提琴。台下一众穿着礼服的亲朋好友应邀而来,坐在前排的施明威和黎曼微笑看着她……还有那张她与母亲的合照。台上,施旖正在拉奏大提琴,母亲在一旁弹钢琴与她合奏。台下听众满堂,她们视线相交,笑容幸福。
施旖久久凝视着这张照片。许婷老师无声地观察她,抬手抚摸她的长发。“你知道吗?那是我时隔6年后再次见到你,一下子就看到你从安静的小女孩,变成了明媚动人的少女。”
“我当时还感叹,以后我的女儿,也要像你这般,耀眼夺目。”许婷宠爱地看着施旖,察觉到她淡淡的笑容中带着无法掩藏的忧伤,无声叹口气。
也正是这一年,黎曼出了车祸。
她摸着施旖柔软的头发,轻声说:“黎夫人看到你坚持弹琴,一定很开心的。”
“其实你爸爸也很欣慰,你同意去英国音乐学院时,他很开心。”许婷老师说,但施旖没有回应。
“你很快就要出国了。”许婷老师握住施旖的手,“这次元旦晚会,再演奏一次吧,就算是做个告别。”
施旖抬眸看她,眼里还有犹豫。许婷老师笑起来,拍拍她的手:“没关系,你考虑一下。”她让施旖放轻松,“报名和比赛不用担心,直接准备晚会表演就行,我来安排。”
外面的雨还在下。
长廊昏暗,画室明亮的灯光透出来,铺了一路的暖白。施旖走过画室,看到刚刚走廊的白裙女生正端庄坐在画室的最前面,一动不动,下面有不少同学正在进行人像写生训练,美术老师拿着教杆四处巡察指导。
姜延坐在窗边的最后排,他戴着帽子,低着头正在描绘一张雕像素描。算算时间,现在应该是美术生准备高考联考的时候。
在阴雨绵绵的周末下午,画室内灯光明亮,画板画具杂乱地堆满各个角落,每个人都神色专注地练画。窗内的人备战高考,窗外的人淡然看着,不同的人生路早已分叉开了。
施旖悄无声息走过,视线扫过姜延一旁的小桌子,上面放着乱七八糟的调色盘和画笔。
还有那封贴着可爱贴纸的粉色信封,整齐完好地放在上面。
那一瞬间,施旖想到那天他脸上贴着的粉色创可贴。
呵。
真是什么都收啊。
-
四周沉寂的黑夜像蛰伏在暗处的野兽,随时等待着将人吞噬。北巷路少有住户,楼房黑黢黢的窗户也令人望而生怖。
施旖独自走在北巷路的油柏路上,夜里静得连帆布鞋踩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道路旁几盏路灯发出幽暗的黄色光线,铺在干净的街道和墙上,驱散了一些黑夜的压抑。街道有冷风吹来,身上感觉冷,反而分心缓解了紧张的心情。
施旖独自租的公寓在一方小院子里,独栋二层法式楼房,除了原主人偶尔来一楼住,平日就只有她一个租户。街道边有一个破落的小公园,健身器材都比较老旧了,白日里有些本地的大爷大娘会来这里锻炼。一到夜晚没有灯,铁链吊着的秋千也在黑夜里沉默。
小公园旁边还有一个小便利店营业,施旖走进去,买点日用品和吃的。收银台后坐着一个小女孩,经常帮爸妈看店。她正目不转睛看着一旁的电视——当年很火的台湾偶像剧《命中注定我爱你》,那时候热门的电视剧都有光碟售卖。
施旖瞟一眼电视,正看到女主雨中车祸流产那一段啊……这里特别精彩。小女孩聚精会神看着,施旖安静等她看完精彩的一段,才轻声喊:“妹妹,买单。”
小女孩回过神,不忘给电视剧按暂停键,才给施旖算账。她对商品的价钱了熟于心,计算器按得熟练。施旖付了钱,小女孩扑朔着大眼睛看她,一直到她离开。
坡道突然有一阵急急的冷风吹过来,施旖抱着手臂一阵战栗。她快速走近院子大门,铁艺门两边的柱子上亮着昏黄的院灯,藤蔓从院子里蔓延到大门和围墙外,四周一片黑暗沉寂,她在口袋摸钥匙,却听到旁边有些动静。
她一惊,转头看。旁边幽暗的巷子没什么光线,一位穿着大衣裙子的女生正抽着烟走过来,看着有些眼熟,等她走到院子门口灯光的范围下,施旖才看清。
是许安琪。
她没有穿制服,毛呢外套长及膝盖,短裙下一双细长的腿,穿着半截腿袜,丝毫不怕冷。她脚步悠闲走过来,手举着烟,脸上挂着一抹虚伪和尖酸的笑容。她这样笑,显然是特意在此等施旖,并将上演一场好戏。
她慢慢呼出一口烟,笑容由刻薄变为意有所指的微笑,扬起下巴问:“怎么,见到我很奇怪?”
她今天和以往单纯的盛气凌人不同,狂妄中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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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些不慌不忙的自信。显然是有备而来。
施旖问:“你在这干嘛?”
许安琪笑容勾起:“等你呀。”
两人眼神对峙几秒,施旖见她没有其他动作,转回头准备继续开门。这时许安琪突然放大了声量,喊道:“喂!还在等什么!”
施旖还没反应过来,旁边小巷子里突然跑出两个女生,其中一个女生长得尤其高壮。施旖被她们控制住双手,挣脱不得。
“放开我!”施旖喊道。
该死!这种被陌生人触碰的厌恶感,手臂被用力往后拉抻,肩膀的禁锢使她的后背紧张得僵直,她的理智有一瞬间被抽离,抬头看向许安琪,眼眸一片狠戾和冰冷。
许安琪站在巷子口黯淡的光线下,手夹着烟放到嘴边,手指不知是紧张还是兴奋得微微颤抖。她吐出淡淡的烟圈,阴影落在她的唇边,勾勒出一道既诡异又疯狂的笑容。
“带到巷子里。”她说。
-
夜色把周围的一切都掩没,今晚连月亮和星光都没有,路灯也是稀稀疏疏,还有几盏灯坏了。北巷路白日里还算清闲安静,到了晚上就只剩下空寂黑暗了,像悬疑电影里的神秘小镇。
姜延一个人走在街上,倒是悠闲。比起浓重的夜色,有更令他烦心的事情在脑海中萦绕不去。突然烟瘾犯了,他摸出烟盒,空的。他叹一口气,抬脚走进最近的便利店。姜延来过这里,他熟悉地指一款烟,让小妹妹拿给他。
收银台后面狭小通道传来碗打碎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明显,接着是女人和男人的一阵争执吵闹声。小妹妹对房间里发生的事罔若未闻,只是习以为常地往里面看一下,然后继续目不转睛地看电视。外放的电视剧声音很大,离开时,姜延瞟了一眼电视,左上角的剧名《命中注定我爱你》赫然在目,一看就是狗血偶像剧。
姜延拿出一根烟叼在嘴里,靠在店铺门口,街道有风吹过来,他拿出随身携带的打火机,手微微挡住烟头,淡蓝色的火苗窜起,烟头迅速燃成灰烬。姜延没有马上离开,他靠着墙,静静地捏着烟吞烟吐雾,观察四周的动静。
四周都是浓重的夜,没有可疑的人影。后面的争吵声由大变小,小女孩依然在看电视。他心不在焉地抽着烟,看门口电线杆贴的小广告。少妇上门打扫卫生,迷人的危险……有缘千里来相亲,高质量单身男女约会……公寓招租,房东直租……
姜延盯着最后的那张招租广告,想起上次那两人在他家门口蹲点,想必已经发现他的住处。唉,看来又要搬家了,姜延心想。
他拿出手机,再次拨打那个刚记熟不久的号码。然而手机对面官方的女声响起:“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
电话号码又换了。
手里的烟一直燃到最后,姜延把烟蒂扔到地上,抬脚踩灭。转身看店铺里面,小女孩还在看电视,男女的争吵声已经停止。
他转身继续走回家。
现在是晚上9点,有些楼房有人住,窗户里透出温暖的光。街道上空无一人,姜延走着走着,看到街道上有一袋垃圾,在干净的道路上格外显眼。
他慢慢走过去,好奇地低头看一眼。看到了一些面包零食和日用品……散落在地上。这么大袋的东西,怎么会丢在这里?
他抬起头,正打算不管离开,突然听到周围的寂静中,传来一阵动静声。
他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路灯照不到的幽深小巷里,昏暗的幽光照亮了几个模糊的人影。
声音不大,他看不清巷子深处发生了什么,以为只是有人在那里聊天打闹。于是他回头,抬脚就要离开。却猛地听到了一个近乎声嘶力竭的声音。
划破沉寂的夜。
一个女生在喊他的名字。
“姜延!姜延!”
莫名的。
姜延感觉心口一颤。
12. Chapter 11
那片沉寂幽深的黑暗又在施旖的眼前展开,狭窄的巷子散发着旧木头和土墙的腐朽泥土味道,房梁上有一盏幽白的灯,照在地面的积水上泛着银色的光。
施旖的肩膀被按在墙上,后背紧紧贴着墙壁,动弹不得。脸上被打过的地方疼得肿胀、又像针刺般锐疼,浓浓的血腥味在嘴里蔓延。暗夜的露水和寒气慢慢穿透她的针织外套,穿透她的黑色裤袜。她的身体感到一阵寒意,抬起头来,盯着眼前被夜色蒙蔽的许安琪,幽暗的光线落在她和她的侧脸。
施旖脸上已现红肿,嘴角渗出血。她始终一言不发,靠在墙上扬起脸,像等待死刑的俘虏,眼里没有想象中的狼狈和恐惧,只有冰冷深沉的凝视,安静等待许安琪的下一步动作。
许安琪嘴边泛起轻蔑的笑,实在看不惯她这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施旖,求我,我就放过你。”她想知道施旖的底线。
施旖依然沉默。她在克制身体本能产生的恶心感觉,身体被陌生人控制,脸上火辣辣的疼,嘴角蔓延的血腥味开始让她觉得恶心。一种想要呕吐的感觉。
一阵长时间的静默。
许安琪的忍耐到了极限。她把手伸进外套口袋,在巷子房檐的幽暗灯光下,也足够施旖看清楚——她拿出了一把美工刀!
“安琪,你别冲动。”右边的高个子女生有些紧张,“我们不想把事情闹大。”
“对啊,别留下明显的伤。”左边的短发女生也附和。施旖只想冷笑,脸上的伤还不够明显吗,三个巴掌都用力扇在了左脸,想必自己现在的模样非常狼狈。
不过相比于以前被抓头发和拳打脚踢的戏码,还是不够狠……不够狠啊许安琪……施旖心想。
“放心吧,我有分寸。”许安琪露出审判者的甜美笑容,慢慢推开手里的美工刀,“咯咯咯”刀片摩擦的声响,像古代行刑的人举着刚喷上烈酒的冷酷大刀。
而施旖脸上的表情也终于有了变化,她皱着眉低下头,脚也发软站不住,旁边两个女生把她支撑起来。
短发女生看她不对劲,表情似乎不是害怕,而是非常难受。
“她怎么了?”
巷子里的朽木头味,潮湿地面的腐臭味,和嘴里蔓延的血腥味混杂在一起……施旖终于难受地干呕起来,啐出嘴里的血水。吓得旁边的女生急忙往旁边躲避。
“她吐血了!”
两个女生吓得赶紧松开了手。施旖蹲在地上,难受地蜷缩身体,皱着眉直冒冷汗。
她望着地面灰暗的光,慢慢旋转成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似要把她吞噬进去。她脑海里想起初中时被同学拉到巷子里,也是这样看着地面,身上到处都疼……在医院冰冷的夜,闻着消毒水的味道,急救室的护士进进出出,她也是这样蹲在地上。难受到想要呕吐,却吐不出来,只有眼泪无声地往下流。
时间已经过了很久。她以为自己已经忘了,但这种心理性的难受呕吐,已经深深烙印在身体里。
施旖突如其来的剧烈反应让三个人都有些愣神。“喂,施旖,你别装模作样。”许安琪虽然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实际还是有些心虚。
而在她们愣神的时候,施旖缓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没被控制了,她抬起头,看向巷子外面。
她没有期望这里会有任何人经过,任何人会来救她。就像以前无助的喊叫,最后都会变成绝望的沉默。
然而,这次她抬头,看到了巷子口有一个人。
她惊讶于自己对他的熟悉程度,只看了一眼,距离两栋楼的深处巷子,往外看过去,也只能看到昏暗路灯下的一道虚影。但她确定他。
几乎是瞬间,她做出向他求助的决定,“姜延,”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划破周围沉寂的夜色,“姜延!”
这是施旖第三次叫姜延的名字。
一个陌生的名字,此刻却如同滚烫的字眼般叫得热烈嘶哑。
许安琪反应过来,迅速抓起施旖的手,三个人一起控制她,捂住她的嘴。“那里有人!”短发女生紧张道。“嘘!”许安琪让她们闭嘴,该死!姜延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往巷子右边看,这里的尽头是一面墙,死胡同,只能往前面的分叉巷子路离开。
她快速思索一番,思考要不要把施旖带走,施旖嘴巴被捂住,挣扎得更为剧烈。她又看巷子口那边,姜延脚步已经往这边走过来了!决不能让他看到自己,她突然想起那天在教室走廊他对她的警告:“许安琪,别掺和我的事,不然你也没有好下场。”接着她又想到文禹……于是她决定扔下挣扎的施旖。
“走!放开她!”她对那两个女生说,快速往巷子前面的分岔路口离开。
姜延起初并不知道是谁喊了自己的名字。然而脚步往巷子里走的时候,他越想越觉得这个声音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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悉。
但真的看到施旖时,他还是非常惊讶。她独自在这深夜的巷子里,虚弱地蹲在地上,长长的头发披散在身上,低着头,状况似乎不太好。
姜延走近她。影子投落在施旖的视线范围内。
“施旖?”他低声喊她的名字。
施旖没有回应。
头顶上房檐的微光闪烁,逼庂的小巷只有空旷的风吹来,四周漆黑的静夜毫无声息,仿佛他们两个存在一个密闭狭长的空间里,清冷、安静、还有些流动的陌生情感。他安静的站在原地等待,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像是怕惊扰到她。
半晌,施旖才慢慢抬起头来。虽然巷子光线不好,姜延依然看到她左脸伤口的红肿触目惊心。她的头发凌乱披散着,微光映在她的星眸中,似泪光闪烁。
姜延蹙起眉头。
她脸上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冷淡、麻木、愤怒、憎恨……感觉陈年的痛苦刺穿内心,但她始终只是倔强地抿着嘴,一言不发。
他蹲下来,与她的视线平行。“施旖,你伤的很严重。”他缓声说,“你要去医院处理一下伤口。”他想起刚刚跑走的几位女生,想到这状况很可能是她们造成的,后悔没有拦住她们。
施旖好像这会才回过神来。她的眼神本来虚焦在姜延脸上,听他说完,目光慢慢聚焦——她望进姜延的眼里,看到了一种熟悉的关切。
施旖鼻子突然一酸,将头撇向一边,努力压制住倾巢而出的情绪。
“我不去医院。”她的声音有些哽咽。
然后她若无其事地站起来,腿有些麻了……她扶着一边的墙壁,再次感受到脸上的刺疼,还有嘴巴里也疼……她本就是怕疼的人,因此眼泪有些控制不住。该死,这副样子真是狼狈!她慢慢往外走,远离这个拥挤、弥漫着腐朽气味的巷子。
姜延沉默着跟上她。到了巷子外面,熟悉的院子昏黄的灯光前,施旖才觉得这一切有了具体的实感,她本来只是拿出钥匙,打开门回家……现在却一脸的伤,像一场莫名其妙的闹剧。
姜延还在后面。她回过头想和他说声谢谢,道别。在来得及说出口前,姜延先开口了:“不去医院的话,我家里有药。”他突然这样说,语气轻得像在哄人。
“你左边脸伤得挺严重的,如果不消炎消肿的话……”他停顿了一下,看着施旖,郑重其事道,“明天会肿成猪头的。”
13. Chapter 12
接下来是一阵静默。时间颇长。
姜延的表情虽然温和,但他的外形绝不像温柔体贴的人……不羁的长发,极具攻击性的俊美面孔,银色耳钉,手背的纹身……也许施旖有些以貌取人了。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其实他一直对她态度温和,甚至彬彬有礼,总是得体的言语和举动。
施旖其实认可他的话。脸上很疼,如果不作处理,今晚都睡不着了……该死!真的好疼。
于是她从灯光下走出来,走到姜延身边。她面对姜延,嘴里疼得她不想说话,只能含含糊糊地点头,呢喃道:“嗯,走吧。”
北巷路道路非常干净,两旁的白色标线延伸到道路远方,电线杆和路灯分布两边,上面的电线纵横交错,低矮的居民楼孤独地伫立在黑暗中。分叉路口有穿着黑白制服,提着公文包的男子路过,大概是上班族刚下班。一对背着书包的情侣走过,他们手里提着袋子,看起来像买了吃的和水果,有说有笑正准备往家里走……
这个没有月光和星光的夜晚和孤独的街道突然变得温馨起来。施旖和姜延并排走在路上,两人都沉默着,专注眼前的路。唯一的声音是他们的脚步声。偶尔施旖低头看着路面,发现两人穿的都是黑色的裤子和黑白帆布鞋,虽然款式有些差异……施旖这样无聊地想。她分心不去想脸上的伤,还有跟陌生男生回家的奇怪思绪。
“刚刚那几个女生是谁?”姜延突然低头问。
施旖回想了一番。另外两个女生她并不认识,也有可能不是明德中学的。“许安琪。”她不假思索地说出唯一认识的人。
施旖看到旁边的黑色帆布鞋停了下来。接着是一声极短的冷笑。“许安琪……”他喃喃地重复这个名字。
姜延住的房子也在一方院子里,三层的小楼房,有些破旧,但是院子内装饰和绿植很多,看得出是一位热爱生活且有品味的房东。她们从楼梯走上三楼,老式的铁门和木门打开时发出“咿呀”的声响,昭示着这家的主人回来了。
看起来是一室两房的布局,很干净,过于干净了。整个客厅只有一张沙发,一张茶几,上面放着一包烟、打火机、纸巾和烟灰缸。电视柜旁是饮水机,柜子上没有电视,只有一包一次性塑料水杯孤零零地躺在那里……客厅旁边的长方形餐桌,铺着碎花样式的蓝色餐桌布,看起来是房东本来的布置。上面还有一个烧水壶和两个玻璃杯。
整个房间空得像是明天就要转租。
姜延给客厅开了暖气,打开不算很亮的暖白色长灯,施旖坐在沙发上,他熟练地在电视柜的一个抽屉里拿出两个白色袋子。
袋子里装着乱七八糟的处理伤口的各种药,一袋外用的消毒消炎用品,一袋内服的药物。剩一半的消毒碘伏,拆开过的纱布和棉签,零散的创可贴……都像是经常使用的状态。
施旖的长发垂下来,遮隐了左脸的伤口。姜延坐在沙发旁边,拿出消毒水,干脆地做决定:“先消毒吧。”施旖不懂这些,有些茫然地抬头看他。姜延抿唇,不确定地问:“我帮你?”
“嗯。”施旖点头,眼神看沙发上的白色袋子。
房间里的暖气温度攀升。
姜延用镊子夹取棉花沾碘伏,给施旖左脸和嘴角的伤口消毒,好在他观察脸上没有明显的外伤,不至于留疤什么的……她的皮肤过于白嫩,红肿的伤口显得格外狰狞严重,为了看清楚,他和施旖靠得很近,施旖能感受到他若有似无的呼吸,和身上淡淡的气息和烟味,说不清是什么味道。
姜延的动作非常轻柔,“疼吗?”他每次擦拭,都问这句话。“不疼。”施旖呢喃道,保持僵硬地坐着。
房间里隐晦的暧昧流动。
有那么几秒,她的眼神放在姜延的脸上。他有浓密的剑眉,眼尾轻微上扬的锐利眼眸,此刻专注而温柔地观察她的伤口,额头的短发掉落一些,落在他深邃的眉眼上,像古希腊庄严英俊的神祇。这样的形容对十几岁少年有些言过其实,但他身上确实有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和严谨。
不一会儿,姜延放下手中的镊子。他仔细观察伤口,然后站起来走到餐厅,打开冰箱下面,拿出了制冰的盒子。他熟练地拿一整片纱布,把冰块包起来。
“你的伤口肿了,要冰敷一下。”他简单地解释。包住小冰块的纱布表面崎岖不整,他把冰块压碎,又拿着纱布冰块到水下冲了一会,等冰块表面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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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成比较平整的碎冰,才拿过来给施旖敷上。
“用冰块冷敷一下,”他说。施旖接过纱布袋,轻轻贴在脸上。他对上施旖的目光,轻轻笑了一下。他的笑容很令人舒服,背后没有虚伪、讨好、爱慕或者是征服……他只是友好地微笑,似乎在缓解施旖紧张的情绪。
房间温度有些热,他脱了外套,里面依旧是白色的卫衣。他把袖子收到臂肘处,手臂上的肤色明显白皙了一些,肌肉线条结实,手背上若隐若现的刺青终于露出一半,是腾云和龙爪的图案,盘踞了整条手臂。
施旖从没近距离看过这样的刺青,忍不住多瞧了几眼……姜延注意到施旖的目光,没有多说什么,他习惯性地拿起茶几上的烟盒,打算来一根烟,想想又放了下来。
他转过身,话题依旧在她身上:“还有哪里疼吗?”
施旖终于有机会说了。“嘴巴疼。”她喃喃说道。
她还举着冰袋,讲话也不敢张大嘴扯动伤口,嗫嚅着小声说话时,眼神认真,竟有种乖巧的感觉……姜延凝视她两秒,然后低头在白色袋子翻找。
施旖看着他的手,有一瞬间想起她曾牵过这只手,就是盘踞着刺青的左手。
他找到消炎的漱口水,简单处理了嘴巴的伤口,然后施旖又吃了消炎药和维生素C。姜延有条不紊地安排好一切,像他一直以来的处理方式,“这些都是简单的处理,明天你还是要去医院看一下。”姜延最后说。
“好……”施旖保持一如既往的礼貌,“谢谢。”
晚上施旖回到家里,一身疲惫。
她打开灯,入目是熟悉的温馨小家。日杂风极繁小屋,到处都是沙发、毯子、柜子和装饰物,仿佛把家里填满她才觉得温馨有安全感。
但洗漱完躺在床上时,她突然觉得一阵巨大的孤独感包围了她。一个人住,也不见得多么开心和自由。还是要面临危险和无助。往前看,仿佛只有无尽的、更遥远的孤独和黑暗在等着她。
她平躺在床上,疲惫却睡不着。脑海中思绪万千,她拿起手机,给施明威的私人助理蔚姐发了个短信。并很快收到了她的回复。
有人该被收拾了。施旖想。
14. Chapter 13
上午大课间休息,同学们出完早操在教室聊天打闹,一片祥和时,突然8班的门被重重地踢开了,施旖的脸上贴着纱布,直接闯入教室,往许安琪的座位走过去。
许安琪正在座位上和姐妹们聊天,听到巨响看向教室门口,施旖在众目睽睽下穿过教室人群,走到最后一组后排,在许安琪她们反应过来前,又一脚踢在许安琪的桌子上。
桌子移动发出“嘭”的巨响,把周围正坐着聊天的女生吓得站了起来。许安琪被桌子撞到胸口,险些连人带凳直接摔倒,她怒骂:“施旖!你疯啦!”
她居然直接在教室发疯!
施旖把腿抬起来抵在许安琪的桌子上,许安琪被困在桌子和后桌之间无法站起来。旁边同桌女生站起,看着施旖欲说什么,被施旖加重力道的推桌子吓得闭嘴。
没有人见过施旖这个样子。大家印象中她虽然抽烟喝酒混社会,但在学校非常安分,总是一副与世无争的娇贵形象。现在她依然穿着最精致的定制黑色校服和裙子,时髦的灰色打底裤勾勒出她细长的腿——正毫不犹豫地踩在许安琪——她们认为学校最不好惹的女生的桌子上。
有好戏看了,周围的同学窃窃私语。也有人猜测施旖脸上的伤从何而来,据说施旖前两天都没来学校。
“许安琪,你有资格在这里叫吗?”施旖冷笑地质问。
旁边有许安琪的跟班大胆站出来,阻拦道:“施旖,你干嘛啊!这里是教室!”
“他/妈/闭上你的嘴!”施旖怒叫一声,甚至没有看她一眼。在场的人被她的一反常态的气势吓到,顿时噤若寒蝉。
许安琪观察周围注视的目光,有斟酌局势是否劝架的,有被吓得愣住的,有单纯看戏的……如果在众目睽睽下认怂,她以后还怎么混?她没有经过太多的思考,试图找回自己的场子。
“施旖,看来你好了伤疤忘了疼啊?”她盯着施旖脸上的纱布,带着嘲讽道。
施旖这次真的笑了。一种你果然还是死性不改的欣慰。
她在口袋里拿出手机,甩在许安琪的桌子上。“多亏了你还记得,”施旖道,“不过你应该想不到,那么偏僻阴暗的巷子里,”她笑了下,“居然有监控?”
许安琪的脸色明显变了。肉眼可见的表情紧绷起来。
“你在说什么?”
施旖放下腿,拿起桌子上的手机,打开展示给许安琪,最新款的诺基亚手机大屏上,一张巷子里的照片赫然在目。虽然光线不甚清晰,但这张照片刚好是许安琪抬头的瞬间,照片清晰的捕捉了她的脸,和发光的眼睛。
红外夜视监控。那么偏僻的巷子,居然有红外摄像头!
“你想干什么?”许安琪抬头,脸色灰沉。
施旖扬了扬手里的手机:“如果我把这个给校长看……”她包着纱布的脸扯动一丝玩味的笑容,“你说他会怎么处理你?”
说完,施旖往周围人群扫视一圈,没有看到那晚的另外两个女生,大家一副惊讶和看戏的表情,有人拿出手机拍照,被她凌厉的目光吓得赶紧放下来……她目光放回许安琪脸上,许安琪垂着眼缄默无声,嘴唇紧抿,面色凝重,大脑正在飞速运转。
上课铃声这时突兀地响起来,施旖罔若未闻,依然站在那,好整以暇地盯着许安琪。周围人群有些躁动,一部分学生回到座位坐好,很快教室门口就传来了老师的声音。“都在干嘛呢?”老师看到混乱的人群,大喊,“上课了不知道吗?”
“许安琪,手机。”施旖毫不在意老师的催促,伸出两根手指敲了敲许安琪的桌子,示意她拿手机出来。
周围的女生回到座位,看施旖的眼神多了几分崇拜。
老师都不怕,连许安琪都没有这份胆量。黄老师年过50,是资历甚高的老教师,而且是教导处主任,身材虽然瘦弱,但一张国字脸不怒自威,专抓违规违纪,没人不敬而畏之。
许安琪盯着施旖,快速判断现在的局势,最终把手机拿出来。
施旖拿过手机,一通编辑后,扔在桌子上还给她。“记得来。”施旖扔下这句话,在众人的注目礼中,转身手插着兜慢悠悠离开教室。
经过教室门口时,她侧目看了一眼拿着教案站在一旁的黄老师,表情不甚亲切。她现在没有心情装好脸色。黄老师看到施旖脸上的纱布,有一瞬间的惊诧,随后保持沉默。
然后所有人看到,平时刚正不阿、疾言厉色的教导主任黄老师,往旁边给施旖让了让道。
正常上课,一切像从没有发生过。
许安琪拿起手机看到一则短信发到了一个陌生号码,她猜测是施旖的。
短信内容是:下午5点,艺术楼后面,一个人来。
许安琪到艺术楼的时候,施旖已经等在那里了。太阳已经下山,天还没完全黑,她坐在道路尽头的一张桌子上,长腿垫着地面,一只手撑桌子,一只手夹着烟,正低头漫不经心地吞云吐雾。
两旁的银杏树落了一地的落叶,在灰暗的地面上顿时美感全无,有些落魄、肮脏。许安琪踩过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眼前一片暮色朦胧,施旖手指间的烟头亮了又亮,在烟雾袅袅中盯着她一步步走近。
许安琪站在她面前,像等待审判的犯人。唯一的倔强,是她还把手放在外套口袋里,与施旖保持平等对峙的状态。
施旖夹着烟的手轻轻一挥,指旁边堆积的破旧桌子凳子:“找张凳子坐。”她的神情平淡得像招呼家里来的客人。
“别装模作样,”许安琪没有接受她的建议,在局势中保持主动状态,“说吧,你要干嘛?”
施旖吐出一口烟,慢慢站起来。“那算了吧,这个视频今晚就会发到校长的手机里。”
施旖比许安琪还高一点,她垂着眼,透过弥漫的烟雾紧紧盯着许安琪。“顺便说一下,邱校长,邱铭叔叔,是我爸爸的朋友。”她说这句话时,脸上的表情毫无变化,没有炫耀和骄傲的意味,只是平常地介绍一位熟人。
但话里威胁的意思很明显。校长,是她爸爸的朋友。这个视频公开的结果只有一个,她被处分,影响高考,甚至更严重。
许安琪咬咬牙,转身在破旧的椅子堆里找到一张还算能坐的凳子。正纠结坐哪里时,施旖用烟指了指她前面:“坐这里。”
许安琪照做。
施旖满意地笑了笑,几不可察的微笑。她重新靠在桌子上。现在的她们的位置——一个悠闲靠站着、一个局促地坐着。地位高低、审判者和被审判者一目了然。她可以完全俯视许安琪,许安琪正襟危坐在凳子上,抬头看她,如坐针毡。
“好了,现在开始吧。”施旖把烟抽完,扔在地上踩灭。
许安琪迟疑,但对局势也有些心知肚明。她无非是想要报仇。“你要干什么?”许安琪问,语气没有了刚刚的强硬。比如她没有说“施旖你要干什么?”或者说“你到底要干什么?”而是简短的疑问。她想要尽快结束这场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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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并在心底存着一丝施旖不敢太过分的侥幸。
“扇巴掌,直到我喊停。”施旖两手放在桌子两边,盯着许安琪。
她的黑色长发还是一如既往柔顺地披散在肩上,一张脸莹白如雪,左边脸贴着违和的纱布,也不影响她娇媚又迷人,本是完美正派的女神形象,此刻却变得冷酷恶毒起来。好像她本来就是反派角色,只不过平常隐藏得太好。
许安琪扪心自问,她虽然喜欢找茬欺负人,但从来都是自己动手。现如今,她自己打自己算什么?羞辱吗?
许安琪迟迟没有动手。她想谈判,但似乎没有谈判的余地。施旖现在的样子,是不达目的不会放过她的。她想到那个视频,明显拍到了她的脸,狡辩是不可能的……如果这件事让学校知道……其他学校的人也知道……然后又告诉她家里人……她越往下想越害怕。到最后,她反省自己为什么没有发现巷子里有摄像头!或者,根本不该意气用事找施旖麻烦!
于是在一阵沉默后,她认为事情没有转机,开始举起手往自己脸上打。
她从来没有打过自己,但她知道被扇巴掌有多疼。她只用了一点力气,也觉得脸上刺疼,肿胀,到后面越来越疼。施旖没有喊停,他一会大力一会小力地打,脸上的疼痛也在叠加,到最后她干脆破罐破摔,机械性地往脸上一巴掌一巴掌地打,左右轮流。
反正如果被家里发现了,会被打得更狠。
施旖根本不同情她。不过她也不想自己动手,因为她不想自己手疼。
她又点燃一根烟。抬头看远处天边,快要黑下来的天幕,还残留着一片灰蒙蒙的光线,那是一种暗灰和肮脏的白色,即将被漆黑的夜侵蚀,陷入漫长孤独的黑暗。
许久,许安琪的动作停了下来。
施旖低头看她,脸上已见红肿,她胸口上下起伏喘息,脸上一副隐忍的表情,不知是疼痛、紧张、害怕,亦或者是恨。她低着头,左右手放在膝盖上,手掌微微张开,掌心也红了。
施旖依然着迷地抽着手里的烟,没再让许安琪继续。气氛陷入诡异的安静。最后还是许安琪先抬起头说话。
“够了吗?”她问。
施旖俯身靠近她,两根细长白皙的手指,抬起了许安琪的下巴。
脸红了,但不够严重。她还记得许安琪的三个巴掌如何用力甩到她的脸上,疼到发麻、耳鸣、晕眩。
她凝视许安琪的眼神。
她的眼神还是这么令人厌烦。明明是她先动手打的人,最后别人还回来,她却一副受了羞辱的委屈模样,眼里还有不服输的憎恨,丝毫不知错。她就用这样的眼神盯着施旖,施旖于是决定不能这样轻易放过她。
猝不及防的一巴掌甩在许安琪的脸上,力道之大让她差点跌下凳子。
施旖把嘴里的烟拿开,半蹲下来直视许安琪的目光。在许安琪痛苦的目光中,她把烟头放在了许安琪的掌心上。
“别动。”她命令要把手抽开的许安琪。然后把烟头,一点点捻灭在许安琪手掌心里。
手心瞬间被烫红了。
许安琪红肿的手锥心地疼痛,而她在施旖始终冷淡的脸上,看到了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平静。眼里没有任何情绪,仿佛感知不到自己或他人的痛苦。
她想起那天晚上施旖满脸伤痕仰靠在墙上,她也是这样冰冷的表情。没有悲伤和痛苦的情绪,仿佛提前进入了期待死亡的状态。
她究竟惹到了什么人?
15. Chapter 14
事情并未就此结束。
学校贴吧这几天传疯了。施旖在8班和许安琪对峙的照片传出来,其中两张最具戏剧性。一张是施旖抬起脚踩在许安琪的桌子上,一张是施旖插着外套兜离开教室时,黄老师在一旁让道的照片。于是评论区议论纷纷:
【施旖的压迫感好强,许安琪看起来话都不敢说。】
【施旖脸上的伤是不是许安琪搞的?】
【施旖什么背景,教务主任看到她违纪居然一声不吭,完全不追究?】
【不是说施旖是施氏独生女吗,施氏和学校高层有关系。】
【真的是施氏吗?那许安琪这次真踢到铁板了!】
关于许安琪的情况,更是印证了大家对施旖的猜测。网传许安琪的脸被打肿了,后来又莫名其妙在回家路上,被不明身份的人拉到巷子里教训一顿,直接去医院住了两天。
【感觉许安琪被打和施旖有关。】
【看不出来施旖这么心狠手辣啊?】
【许安琪活该啊,谁让她惹了施旖,还把人家的脸打伤了!】
后来,又有人出来澄清,许安琪在回家路上被打和施旖无关,是她惹了不该惹的人,才被人家报复的。
总之学校论坛众说纷纭,最后这件事也惊动了学校,在经过一番调查后。学校公布了对许安琪“打架斗殴”的处分:记过。这项记过处分将被记录在学生个人档案中,对高考、升学和就业都有影响。
许安琪已经一个星期没来学校了。
滨城的初冬已经来临,天气愈发寒冷。施旖看着窗外的梧桐树由绿色变黄、变红、又变成暗灰色,一天天愈发凋零,干枯,了无生机。但施旖喜欢这种萧瑟,世界沉浸在一种纯粹孤寂的干冷中,烦恼也被裁剪成落叶,一片片被冷风席卷吹走,即将迎来漫天飘雪的浪漫冬季。
第二次月考的成绩已经出来。下午各科试卷都发了,教室里闹哄哄的,都在互相打探成绩。
“沈毅宁!你的化学居然92分!”楚依依看着沈毅宁的试卷,哀嚎道,“我才82分。”
“菜就多学。”沈毅宁手撑着额头,好笑地看楚依依。他一副悠闲不不在乎的样子,任由楚依依翻他的试卷。这是来自学霸的自信。
“你的物理多少分?”楚依依又找他的物理试卷,结果定睛一看卷面,“95分!”楚依依瘪嘴看他,不可思议地摇摇头,“你真是非人哉……”
“诶?”沈毅宁伸出一只手做出拒绝的手势,纠正道,“请叫我——理科小王子。”
楚依依一边翻白眼一边笑。
“你呢驰恒,考得怎样?”楚依依把目光转向一旁驰恒的试卷上,最后对比半天,“你们考得都不错啊!”她算下来,自己的总分是最低的,“你们是不是背着我偷偷学习了?”
“这是实力,单纯的实力。”驰恒翻看着试卷,逗她。
随后驰恒的目光又不自觉放在前排的施旖身上,最近他和施旖聊天不多,有了明显的隔阂。许安琪是他的发小,从小在一个小区长大,一直对他有特别的情感。如今施旖被许安琪找麻烦,还受了伤,说不好和他有没有关系。他心里总有些愧疚,偶尔和施旖聊天时,也都避免提及许安琪。
他拍了下施旖的肩膀,关心问道:“施旖,你的伤好了吗?”
施旖脸上的纱布已经拆下来,她围着白色的丝绒围巾,挡住了小小的下巴,脸庞还隐约可见灰青的恢复痕迹。“我挺好的,没事。”她简单地回答,微微笑。
楚依依这会把目光放在施旖的试卷上了:“施旖,我看看你的试卷。”
“好,我心里平衡了。”楚依依最后贱兮兮的说。施旖无奈笑,她也不在乎分数,能在高手如云的班级里保持中上,她就满足了。
“唉,不过你去国外留学,也没那么在乎成绩。”楚依依叹了口气,看着自己的试卷发愁。
驰恒本来好心情,听到这句话也郁闷了。
“哎呀没事,”沈毅宁赶紧安慰一番楚依依,“有问题多问哥,我给你一对一辅导。”
楚依依回头:“这可是你说的啊。”
“当然。”
不过楚依依的心情很快就变得更加郁闷。因为李思迁来6班找沈毅宁了。
李思迁和沈毅宁是青梅竹马,李思迁的妈妈和沈毅宁的爸爸都是高级建筑工程师,他俩从小就住在同一个小区里,两小无猜,小学初中都是同一个班级,直到高中才分班。
楚依依对李思迁有两个印象深刻的记忆。
第一次是高一的时候,她和沈毅宁散步回宿舍路上遇见了李思迁。这是她第一次见李思迁,李思迁很热情加入她和沈毅宁的散步,并且对楚依依自我介绍道:“嗨,我叫李思迁,见“毅”思迁的思迁哦~”
第二次是在高二学校运动会上,李思迁因为跳高受伤了,当时她让闺蜜夏岚特地来6班区找沈毅宁,让他背自己去医务室。
还有更多的时候,她来班级找沈毅宁一起回家,回宿舍,看班级电影,去吃饭……各种理由靠近沈毅宁。直到沈毅宁和楚依依越走越近后,他才刻意和李思迁保持距离。
李思迁应该有所察觉,被拒绝多了,来找沈毅宁的次数也少了。
但今天她又来了。
她在教室门口张望,在喧闹的人群中,突兀地喊了一声:“毅宁!”她叫沈毅宁的名字格外亲昵,好彰显她们与众不同的青梅竹马关系。
沈毅宁看到李思迁来了,不由得把目光放在楚依依身上。楚依依只是抬头看了李思迁一眼,然后若有所思低下头,继续看试卷,一副与她无关的样子。
沈毅宁和李思迁在走廊外交谈了许久。楚依依全程只忍不住往外面看了一眼,然后又继续若无其事看试卷。
试卷始终停留在那一页。施旖猜测她内心已经上演了一部电视剧。
沈毅宁回来后,淡定地坐回位置。意识到依依并没有关注他、也没有问他任何问题时,他开始放大声音,和旁边的驰恒说话。“唉,李思迁说她妈妈来学校送饭了,让我一起去吃。”他眼神飘到依依那里,摊开手强调道,“不过我觉得没有必要,就拒绝了。”
楚依依仍旧没有回头参与这个话题,全程保持毫不在意。她往凳子后面靠了靠,紧绷的姿态放松下来,然后把试卷翻过了另一页。
-
已经过了晚饭高峰期,饭堂里汹涌的人潮退去,依旧有不少错峰的人在吃饭。
今天是周五,但高三明天周末要补课,所以今晚很多家长们过来送餐,学校中央广场停满了轿车豪车。
施旖最近去哪里,关注和盯着她看的人都更多了。以前这种目光只是单纯的好奇,现在多了一些探究。仿佛她是身上藏了什么武器的隐形杀手,准备随时开展一场校园斗殴。而他们的手机等不及要拍下来了。
穿着相似校服的人群中,总有一些令人瞩目的团体。比如施旖一群人,比如夏岚和李思迁,比如群龙无首的倾城帮女团……她们五个美女坐在饭堂落地窗边,有几个面孔是纪检队的——经常在升旗、早操、开会等场合出现,因此面孔被人熟知。此刻她们的目光统一落在正打了饭准备落座的施旖一群人身上。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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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她们的老大给端了。”沈毅宁这个方向正好可以看到她们五个,“她们现在看你的眼神,充满了敬畏。”
“什么敬畏,那叫崇拜。”驰恒纠正道。
“不会吧……”楚依依回头看向她们,“怎么还有崇拜的眼神?”
“怎么不会,”沈毅宁一本正经道,“你现在看施旖不崇拜吗?”他目光转到施旖身上,开始打浑,“姐,你现在一个眼神,我就能给你跪下!”
“扑哧!”楚依依忍不住笑出声。旁边的施旖抬头看他,只冷漠道:“吃你的饭吧。”
“哎!好的姐!”沈毅宁马上开始低头扒饭。
吃了一会,沈毅宁还是管不住他那张嘴,忍不住说:“不过施旖姐,现在大家都知道你是苏州施氏了。”
施旖来自苏州这件事,一开始只有楚依依知道。后来经不过沈毅宁他们的询问,最终也告诉了他们。
但这件事施旖要求他们保密。没有特别的原因,施旖不想因为自己的身份在学校引起不必要的关注和事端,她只想在这个学校安静地完成高中学业。
初中的时候,她因为这个身份被不少人针对。初中的施旖因为母亲的突然离世,曾有一段时间孤僻阴郁且不合群,一群混社会的男女同学早就看不惯她那富家女高高在上的姿态,因此把她抓到巷子里教训一番。
她们本以为施旖是个好拿捏的,没有在她身上留下明显的外伤,还威胁她即使告诉家里人,也没有证据指控他们,并且他们会让她在学校不得安宁。
结果施旖回家第一时间就告诉了施明威。
结果就是,参与这件事的所有人,包括为他们辩解了几句的老师,全都被学校开除了。
“我就喜欢看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富家女,变得肮脏、痛苦、无助。”施旖还记得她头发凌乱躺在巷子里,她们对她说的那句话。
“无所谓了,”施旖说,“他们其实早就猜到了。”
“就是,也不知道校园吧谁透露的,”楚依依说,“感觉他们毕业后应该去当狗仔队!”
“你也可以啊依依,”沈毅宁看着楚依依笑,“你不是校园吧资深评论员吗?”
“滚啊,”楚依依反驳道,“我这天赋,以后怎么也是一位资深记者。我以后可是要报考新闻学的。”
“是是是,你就是天选新闻人。”沈毅宁笑道。
但沈毅宁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在旁边吃饭的李思迁过来找他了。李思迁留着中长发,常常绑高马尾,平刘海,看起来也是可爱的长相,不过她的眼神总是另藏深意,虽然单纯笑着,眼里却在酝酿别的心思。
她走过来和四个人像朋友一样笑着打招呼,然后把目标对准沈毅宁:“毅宁,我妈刚看到你了,说让你过来吃点。”她笑容亲切,语气温柔,让人难以拒绝。沈毅宁看了眼依依,又看向隔着几排座位的杨阿姨那边,杨阿姨正看着他,目露期盼。
他干笑了一下,无奈说:“那……我过去打个招呼吧。”
杨阿姨从小看着沈毅宁长大,出于礼貌,他也该过去问候一声。这无可厚非。但他一过去,就被拉着劝着,不得已在那里坐下吃饭了。
楚依依扭头和施旖吐槽:“李思迁真行,把妈妈都搬出来了。”
驰恒笑,帮沈毅宁解释:“没事,他身在曹营心在汉啊。”
他看向沈毅宁和李思迁那边,微不可察叹了口气。李思迁之于沈毅宁,又何尝不像许安琪于他,同是一起长大的朋友,有些事不好做得太过。
他想起许安琪,眼里有一瞬间的黯淡。想必她在家里很不好过。
16. Chapter 15
在家里不好过的不止许安琪。
施明威要求施旖这周末必须回家,因为琳娜将在家里举办简单的宴会。
说是简单的宴会,实际来了不少人。宴会晚上才开始,别墅外长廊停满了豪车,许多见过的、没见过的生面孔前来参加宴会。宴客厅布置得浪漫奢华,华丽的水晶灯投下朦胧光影。琳娜和她的姐妹们盛装出席,坐在宴客厅的环形沙发聊天,有小提琴演奏家正在表演节目。
这场宴会更像是私人聚会和商务会谈的结合。施明威和他的朋友们或多或少有生意场的关系,他们穿着西装革履在自助餐长桌旁杯觥交错,相言甚欢。至少表面如此。这些商人的聚会看多了,总觉得笑容后面充满了虚伪。
施旖坐在别墅侧面的阳光房沙发上,心不在焉地端着杯酒喝,注视宴客厅里走动的人群。龙舌兰玛格丽特鸡尾酒,由现场的调酒师调制,边盐的咸味、龙舌兰的清冽和青柠的酸甜融合,像酸甜中带着咸涩的泪水,浪漫又忧伤。小提琴优美舒缓的曲调在空气中流动,施旖已经感到微醺了。
一杯喝完,调酒师又送来一杯。施旖拿起酒杯细细啜饮。阳光房里暖气很足,放满了鲜花绿植,古典优雅的中古装饰,棕色的摩洛哥地毯和纯白沙发,她穿着金色珠光短裙,披着外套坐在柔软的沙发里,腿上垫着米白色的格纹毯子,斜靠在沙发里像一只高贵慵懒的猫。
文禹端着一杯刚调好的鸡尾酒走过来,在施旖身旁落座。
他今晚穿着绀色针织套衫,领口是白色衬衫立领,手腕露出一截白色衬衫袖口,戴着品味不凡的白金手镯和戒指,依旧是休闲的浅灰色西装裤。有格调的英伦式精英范,给人一种挑剔和洁癖的感觉,像哥特式教堂高耸肃穆的尖塔或古董老爷车上新烤的漆散发的优雅光泽。
他小酌一口酒,然后把酒杯放在桌子上,长腿交叠,舒坦地靠在沙发的另一边,修长冷白的手交握在一起,黑色头发轻微遮掩眉眼,五官立体深邃,只看侧脸有点像混血儿。
施旖记得他小时候长得有点像女孩。漂亮,安静,老喜欢跟在她身边,因此让她有些烦。施旖从小就性格强势,所以文禹说她小时候打过他,虽然不记得,但不是完全不可能。
后来越长大他变得越英俊帅气,个性也孤僻傲娇起来,一点也不像当初那个乖巧粘人的“小女孩”了。
施旖与他目光触及,相视一笑。某种程度上,施旖觉得他和自己是同一类人,对这种豪门名流的聚会感到无聊。但谁说得好呢,也许再过几年,文禹就是那群穿着西装革履谈着生意、名酒、豪车和女人的人群中的一员。
施旖再次端起酒杯品尝,她喜欢喝酒,但酒量一般。她抬起手背摸了摸脸颊,脸已经有些发烫,人也困倦,懒懒地靠在沙发上不想动。
“旎旎,你喝多了。”文禹从沙发的另一边看她,沙发不大,他们相距离约一个人的距离。文禹能清楚看到她脸红和困倦的神色。
施旖笑了笑。反倒再次拿起酒杯,举起来面对文禹。文禹凝视她脸上温柔的笑意,拿起桌子上的杯子,与她碰杯。
“我没想到你也会来。”施旖说,饮下最后一口酒。
“为什么?”
“大人们的无聊聚会。”施旖把空酒杯放回桌子上。
“我是来见你的,旎旎。”文禹露出微笑,半含温柔,半开玩笑。
施旖放酒杯的手愣了一下。随后又重新躺回沙发上。
“我来看看你的伤好了没。”文禹补充,眼神颇有深意看着施旖。他不像心机深沉的人,至少和他父亲母亲哥哥比,他算得上容易亲近,甚至爱笑。但笑容里总是藏着克制和复杂的情感。施旖有一瞬间想到,这笑容和姜延的颇为相似。
男人有时候简单得像动画片里咿呀呀的卡通角色,有时候复杂得像悬疑电影里多重身份的神秘杀手。施旖想。
“托你的福,已经好了。”施旖说。
“许安琪的事我听说了。”文禹又啜了一口酒,“你倒是处理得很快。”
施旖不知道她指的是哪个版本的处理,毕竟流言蜚语传得满天飞,或真或假。“我可没有做多余的事,”她说,“我甚至替她说了好话,施明威本来要求她退学的。”
施明威知道这件事后大发雷霆,第一时间打电话给邱铭要求做出退学处理,最后在多方协调下,才决定了处分。
施旖心不在焉地看向客厅,客厅里琳娜和两位穿着时尚的闺蜜正站在沙发旁和男宾客们聊天,她们穿着精心挑选的礼服,化简约精致的妆容,戴着精美但不瞩目的饰品,脸上带着夸张的微笑弧度,与认识或不认识的宾客们互动、谈笑、碰杯。一群虚伪女人,因为琳娜的关系得以接触豪门世家,脸上堆叠的笑容充满了奉承和讨好。
文禹顺着她的目光往宴会厅外看,继续说:“她不被处分,也有人帮你教训她。她在医院躺了两天,然后被她爸爸带回家了。”
施旖目光收回来,问:“谁收拾的?”
她的眼皮倦怠耷着,凝视文禹:“是你?”
“不是我。”
“是谁。”
文禹沉默了几秒,他看着施旖,仿佛要认真看穿她的想法。“姜延。”他平静地说出这个名字。
施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眼皮抬起了些。
似乎没有在施旖的脸上观察到什么,他露出一丝带着不解的笑容:“我不明白,他为什么替你出头。”
施旖一语不发,又看向客厅外的人群。
“路见不平,乐于助人吧。”半晌,施旖说道。
旁边传来文禹的轻笑声。
“他可不是乐于助人的人。”
文禹的母亲文夫人也到了宴会现场,她穿着一身裁剪别致的黑色长裙,低调奢华的成套钻石耳饰和项链,银色高跟鞋,一丝不苟的底盘发……家族集团董事长和滨城一中理事长,母亲曾经的闺中好友,是一位不好惹的女人,施旖评价。她笑容祥和,正在和施明威、文华阳聊天。
文夫人视线环绕四周,有那么几瞬目光放在琳娜的方向,她的笑容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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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得体从容,但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不屑——文夫人不喜欢琳娜,施旖认为。至少在施旖见到的场合,她们只是客气打招呼,从不友好地交谈过。
然后,文夫人的目光扫到了施旖和文禹这边。她露出温柔的笑容,举着酒杯向他们走来。
她坐在旁边的藤椅沙发,一只手臂靠在沙发扶手上,另一只手托着矮脚白兰地杯,轻微摇晃。她的目光在文禹和施旖身上流转,最后停留在施旖身上。
“旎旎,听说你受了伤,现在可好了?”文夫人关心问道。
“已经好了,谢谢夫人。”施旖乖巧地回答。因文夫人和母亲亲近,所以她对文夫人的印象还算不错。
“那就好。”文夫人露出慈爱的笑容,随后坐直身体,抿了一口酒。她的笑容收了些,继续说:“明德中学可真是混乱啊,我早就和施明威说,让你来滨城一中。”她停顿了一下,微笑看向文禹,“有文禹在学校,定是不会有人欺负你的。”
她说这句话带着明显的信任和偏爱。施旖想,文禹在学校不欺负别人就算好了。
施旖脸上露出微笑,看向文禹,没做回答。
文禹看起来若有所思,他拿起桌子上的威士忌杯,轻轻摇晃,里面的冰块发出叮咚的碰撞声。他把酒杯轻轻贴着唇边,缓慢地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始终一言不发,好像并没有在听文夫人讲话。
文夫人看着他俩,又接着说:“旎旎,你现在来滨城一中也行。呵,邱铭那家伙啊,量他也不会说什么。”
“沈女士,”沉默的文禹终于开口——他总是称呼自己母亲为沈女士,而不是文夫人。他把酒杯轻轻放在玻璃桌上,“人家很快就要出国了,还转什么学?”
施旖倒是感到诧异,没想到这件事他也知道。
“噢!对,”文夫人像是才想起,“我都给忘了。”
“听说你要去英国呀,旎旎?”她问施旖。
“是的夫人。”
“那很好呀,”她身体前倾,微笑意有所指,“文禹是去英国牛津,你们在英国刚好有个伴。”
施旖更为惊讶了,默默看向文禹。
文禹躺回沙发,无奈地看沈女士,似乎认为她有些聒噪了。然后他撇了撇嘴,准确来说,是歪嘴笑了一下。
“又不在一个学校,做什么伴?”他说完这句话,突然若有所思地看向施旖。但施旖一看他,他又把目光移开了。
做伴这个词,有些暧昧。施旖认为。
她不再参与这个话题,眼皮越来越沉重困倦了,于是站起来道别离开,上楼休息。
现场没人在意她离开。
施旖觉得自己现在就离开别墅回北巷路,也不会有人察觉。楼下传来一阵起哄声,施旖从二楼看台栏杆往下看,是魔术表演开始了。她看了一眼楼下的施明威——他正举着酒杯、插着西裤兜,饶有兴致观看魔术表演,偶尔和身边的琳娜交谈,面露笑容,看起来心情很好。
施旖的眼里毫无波澜,表情冷淡至极,转身回房间了。
17. Chapter 16
“许安琪回学校了。”
楚依依刚去完厕所回来,就把这个消息告诉施旖。“她看起来跟没事人一样,去个厕所身边还跟着两个小弟。”
“很好啊,说明她还是她。”施旖正在玩手机,闻言轻飘飘说一句,头也不回。施旖毫不关心许安琪的动态,楚依依只好把八卦的目光看向施旖身后的驰恒——这里与许安琪关系最好的人,他正撑着下巴在做题。
“驰恒,许安琪来学校你知道吗?”楚依依问。
驰恒抬头,一脸你干嘛问我的表情,“我不知道。”
“诶,我听说许安琪的爸爸有家暴倾向,”楚依依大概又在贴吧看到什么八卦消息,于是向驰恒求证,“有人说她被学校处分之后,她爸爸大发雷霆,还动手打人了。”楚依依表情变得严肃,眉头皱起,虽然许安琪很坏,但她更反感家庭暴力。
驰恒听到这,放下撑着下巴的手,表情变得讳莫如深。他似乎在回想,又似乎在思考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驰恒和许安琪以前是邻居,从小玩得很好,算起来也有十几年的情谊了。后来这种关系随着青春期的到来,慢慢有了男女间的边界感和隔阂,不再亲密无间。直到上了高中,驰恒的家庭条件变好了,从居民楼搬到了小区别墅区,不再和许安琪家里相邻了。但许安琪显然还停留在和驰恒天下第一好的错觉里,即使不再是邻居,她也经常找驰恒一起玩。起码在施旖转学来之前,她们的暧昧传闻也在学校满天飞。
“我也不太清楚,”驰恒最终说,“但许安琪的爸爸确实有些暴力倾向,”他斟酌着说,“以前我们住对门,经常会听到她家里有打闹的声音。他爸爸爱喝酒,经常和她妈妈吵架。”
楚依依抬手靠在椅背上,表情严肃陷入思考。“那看来贴吧说的是真的,不过,”她话锋一转,“虽然家里有问题,她也不应该欺负别人。”她看向施旖,又觉得“欺负”这词说得不太准确,于是补充道,“但她也不看看惹的是谁,碰到施旖,算给她长教训了。”
“可不是,”沈毅宁在后面附和,“以前她就经常找别人麻烦,替她的倾城帮姐妹出头。什么姐妹情深,暴打渣男,手撕绿茶……在圈子里横行霸道,气焰嚣张得很。”
驰恒在一边默不作声。老实说,他对许安琪的感情颇为复杂。一方面有从小长大的情谊和同情在,另一方面,他倾向于和许安琪撇清楚关系——一个家庭条件一般,父亲暴力,而且现在名声也不太好的校园大姐大,虽然长得挺好看的。
驰恒骨子里有份傲气,某种程度上来说,他认为许安琪早已经配不上自己了。
许安琪回到学校,气焰收了不少。
但她没有众人预想中那样躲在教室里不出门,反而靠在教室走廊上直视众人探究的目光,旁边站着三两姐妹给她撑场子,仿佛要把一个个质疑和鄙夷的目光用不容置疑的眼神怼回去:小子,再看一眼,放学后操场见,许安琪我虽然落魄了,也还是你惹不起的人。
不怪大家好奇,施旖走过长廊时,也要好奇地审视她几眼。
两人目光对上,说不清许安琪现在对她是什么态度:一种不想产生关联的漠视,看着施旖的脸就产生的厌恶,对自己落魄现状拜她所赐的憎恨,还有那微不可察的心虚和害怕。
最终,许安琪先移开了目光。施旖抱臂走近,眼神直到经过她时,还斜眼落在她身上,并冷漠移回前方,目不斜视继续往前走。
课间操施旖没去。
她突然想去天台吹吹风,抽一根烟。
学校天台有些破旧,岁月洗刷的灰旧墙面和锈迹斑斑的铁栏杆,布满了水管管道和巨大的储水桶,门口堆放几张破旧的桌椅,下面扔了些烟头,是学生或老师或教导主任扔的,施旖想。早晨的太阳温暖,抵不住开阔天台吹过来的冷冽寒风。令人神清气爽的冷风,施旖抬头深深呼吸一口,被教室暖气包围的烦闷也吹散了。
她寻一段干净的管道坐下,默默抽起烟来。
侧面天台的门突然“咿呀”一声被推开。有人来了。施旖猜测是学生还是老师,转头看向门口的方向。
没有人往这边走来,但她听到了一阵桌椅移动的声音,接着是一个陌生的男声:“呼——”他大声喊,“还是天台舒服啊!”
“哇,好冷啊!”一个陌生的女声。
学生,偷偷上来放风的学生,也许是来约会的,也许像她一样来上一根烟。
一阵桌椅移动的声音,然后归于平静。施旖穿着黑色短制服和长裙,抱着双腿,看着远方的景色漫不经心抽烟。远处广场传来广播声:第三套全国中小学生广播体操,现在开始……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二二三四五六七八……..旁边的声音又响起。
“夏岚,你不抽烟吧?”
“我不抽。”
是夏岚啊。他们又继续交谈了一阵,老师和同学间的琐事,没有什么特别的话题。
“延哥,我这周六生日,你记得要来啊。”——延哥?
“知道。”——直到现在,施旖才听到旁边还有第三个人在,低沉的声音,仿佛有些熟悉。
“姜延,我有件事想拜托你。”夏岚的声音响起。施旖夹着烟往嘴里送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停顿——原来延哥是姜延啊。
旁边沉默半晌,夏岚的声音再次传来:“元旦晚会咱们班不是有表演吗,我们准备了两个表演,”她停顿,迟疑地说,“嗯……有一个节目我是跳古典舞的,所以我想,”她再次停顿,“请你帮我伴奏一下!”她仿佛鼓足勇气说出最终的用意。
很奇怪,旁边再次沉默了。仿佛只有夏岚一个人在自言自语。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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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音乐课,我觉得你弹琴很好听,我觉得和我的节目挺搭配的……”听到这,施旖觉得夏岚说话的情商有些堪忧。果然,另一个男生打断了夏岚的话,半开玩笑半质问:“夏岚,你觉得延哥是弹伴奏的人吗?”
夏岚语气有些急了:“啊,我,我说错了。我想说的是,我们可以合作。”
姜延终于回应:“不好意思,我没有表演的意向。”
以前没有注意,现在仔细听的时候,施旖觉得姜延的声音还挺好听。他的嗓音沉稳柔和,带着些冷淡、慵懒。和他的人一样,像一杯纯饮威士忌酒,个性强烈,不装腔作势。
“姜延,你再考虑一下吧,是一首很简单的曲子。”夏岚再次请求。
但显然夏岚没有抓住重点,她从一开始就把自己的舞蹈放在主角位置,而她需要一个简单的伴奏,但最好是一个备受欢迎的学校男神给她伴奏。
“好了好了,不说了。”另一个男生打圆场,“夏岚,我说你不抽烟来天台干嘛,怪冷的。”
“我上来看风景啊。”
“我看你是来看延哥的。”
“林骁!”
手里的第二根烟燃尽,施旖扔在地上,看烟雾渐渐熄灭。楼下第二遍广播体操快结束了,旁边的两个人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施旖站起身,活动一下脖子腿,伸个懒腰,转身走向天台门口。
“林骁,周末几个人去啊?”夏岚问。
“就是我,延哥,你,李思迁,”林骁还没有说完,发现夏岚的目光突然聚焦在他后面,像看到什么惊讶的事。他转头,看到旁边正走过来,并若无其事从他们面前经过的施旖。
施旖认为自己足够礼貌。姜延坐在拐角边沿,是第一个注意到她的人,施旖与他目光触及,对他露出了友好的微笑。随后是林骁,夏岚,她都微笑以对,像一个偶然路过的友善同学,用微笑打招呼:嗨,这么巧,你们也在这里呀。
天台消防门拉开一阵笨重的咿呀声,施旖在他们的注目中保持微笑和沉默,钻进楼梯间,下楼了。
空旷的天台吹来冷冽清爽的微风。
良久,林骁开口打破沉默:“施旖女神什么时候在这里的?”
夏岚偏头看他,脸色似乎不屑与不满。
林骁转头看姜延:“延哥,你看到没,刚刚施旖女神对我笑了!”林骁的关注点与众不同,“女神笑起来太好看了,给我整恍惚了都。”
“林骁,”旁边的夏岚听不下去了,嫌弃道,“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林骁根本不理她。但姜延出乎意料笑了一下,这是他整个阴郁的早上情绪波动最大的一次。
他捏着烟抽一口,冰冷浓烈的白色烟雾从唇中呼出,被清晨一缕温暖的阳光打散。
“确实好看。”姜延说。
18. Chapter 17
(阅读提示:此章提及音乐ptined''unautreété,l''après-midi(另一个夏天的童谣,在午后)/YannTiersen/《天使爱美丽》电影插曲;《蒲公英的约定【大提琴版】》吴登凯/钢琴间奏在01:50分/Q/Q音乐;可以配合阅读哦)
初冬雨后的校园,遍地都是残败的落叶,寒风夹杂着雨丝吹来,拍在脸上麻木的冷。施旖裹紧身上的羽绒服,撑着伞在寒风中前行。今年的冬天很冷,但初雪还迟迟没来。
到了艺术楼琴房,暖和多了。施旖脱了身上的羽绒服,煮上热水,泡一杯热热的玫瑰茶喝,然后在一旁的架子选一张黑胶唱片,拨动唱针,唱片转动,古典音乐的悠扬旋律缓缓流出。
许婷老师很快在约定的时间到来。施旖答应参加元旦晚会表演,今天她们讨论大提琴演奏的曲目。
施旖演奏了一首巴赫《G旋上的咏叹调》,诗意典雅的旋律加上G弦特有的浑厚、丰满的音色,优雅神圣,又蕴含淡淡的忧伤。
“我很喜欢,”许婷老师说,“但也许在元旦晚会的场合,这首曲子有些忧伤了。”
她在沙发上站起来,一边说出自己的建议。“我觉得你的大提琴可以加入钢琴,古典的大提琴和跃动的钢琴二重奏。”她继续说,“我最近发现美术班有一个男生弹钢琴弹得不错,也许你们可以合作一下。”
施旖对这个提议有些意外,“我认为合奏是需要默契和磨合的,不太容易。”她委婉拒绝。
许婷老师温婉一笑。“他的钢琴弹得很好,和你磨合起来应该不难,可以试试。而且,”许婷老师看着施旖,笑容变得意有所指,“我感觉你们挺搭的。”
“哪里搭?”施旖问。
“不太确定,就是一种感觉。”许婷老师说。
“没关系,就是试试,”许婷老师轻拍施旖的肩膀,“他今天也过来琴房,也许等会就到了。”
这个“等会”时间颇长,直到半小时后,许婷老师说离开去开会了,那个人还没来。
外面又下起了绵绵小雨。施旖在琴房把各种乐器玩一遍,一个小时后,她穿上羽绒服,准备离开。而她走到门口的时候,门却突然有了动静。
琴房门的把手往下压,门咔哒一声打开了。
一阵冷风扑进来,姜延站在门外,戴着黑色的针织帽子,额间碎发压眉,一双深邃的黑眸从帽沿下抬起,与施旖的目光对上。
有那么几秒,他们愣着看对方,仿佛时间静止了一般。外面阳台的冷风拂过,施旖觉得冷,收紧了领口,她穿着黑色羽绒服,柔软的白色毛领把她的半张脸包围,黑色长发披散,她那样一动不动瞪着眼看他,最后开口问:“你来练琴吗?”
“是的。”
“先进来吧。”
姜延于是进来,把门关上。
施旖手里还拿着雨伞,她不动声色观察姜延走进房间,然后转过身来,说明他的来意:“许婷老师让我来的。”
他的目光持续落在施旖的脸上,而施旖持续沉默。“我是……来弹钢琴的。”他有些迟疑地说,仿佛怀疑自己来错了地方。
弹钢琴的男生是姜延,施旖在心中确认,并觉得这件事有趣起来。
她把雨伞重新放回伞架。
姜延脱下外套放在沙发上,然后坐下来。施旖坐在钢琴前的黑色软凳上,与他面对面。
“许婷老师说,你和我一起在元旦晚会表演,是吗?”施旖问。
“嗯。”姜延点头。
施旖静默几瞬,问:“那你同意了吗?”
“我同意了。”姜延说,目光始终在她身上——他好像和施旖一样,讲话时喜欢直视对方,显得非常专注。他继续说,“所以我来了。”
施旖盯着他思考了一会,站起来把羽绒服脱掉,同样放在沙发的一边。
她在姜延身边坐下。
“那我们先各自演奏一首,听听感觉吧。”她近距离看着姜延,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你先来。”
姜延看着她总是冷淡又礼貌的态度,笑了笑,没什么犹豫,顺从地走到钢琴前坐下来。
“有想听的吗?”他转头问施旖。
施旖的脑海里浮现了一首曲子,“天使爱美丽,夏天的童谣。”她说。
施旖很喜欢听母亲弹奏这首曲子,施旖不确定他会不会的时候,姜延已经抬起双手放在钢琴上,按下琴键。
周一的琴室非常安静,房间隔音很好,外面没有任何吵闹声,只有窗外风吹雨丝落在玻璃窗上的沙沙声,和挂在墙壁上的古老时钟秒针转动的机械声,整个空间安静沉寂,直到姜延指尖的琴键流出音乐。
 ptined''unautreété,l''après-midi(另一个夏天的童谣,在午后),电影《天使爱美丽》的插曲,灵动悠扬的美妙旋律,瞬间充满整个房间。
午后,落叶,雨丝,轻风,昏暗的琴房,壁灯幽黄的光线,落地玻璃窗外透过白纱床帘的日光……少年穿着平常的深色卫衣和长裤,姿态放松坐在琴凳上,双手在琴键上飞舞,神情专注……随着音律变换、高潮迭起,眼前的这一切似乎慢慢旋转起来,跟随灵动的音乐,流转在痴幻迷离的梦境中。
他看着实在不像是正儿八经弹钢琴的优雅公子。黑色针织帽,狼尾贴颈,碎发掩眉,银色耳坠,从施旖的角度刚好能看到他削瘦冷峻的侧脸,恰到好处的瘦,双手也瘦,指间戴着白金戒指,黑色的刺青隐约可见。而此刻,他跟随着旋律轻微晃动,完全沉浸在音乐中,这种优雅居然也与他融为一体。
一种野性荷尔蒙的优雅,施旖想。
旋律缓缓落下,一曲终了。姜延转身面对她,又露出那抹淡淡友好的笑容。
“怎么样?”他问。
施旖看着他一副等待夸奖的神情,撇嘴道:“还不错。”然后她站起来去取大提琴。
施旖坐在钢琴旁边,调整大提琴轻轻放在肩上,身体侧向姜延,问:“想听什么?”这好像是她第一问这“你想听什么”这种话。
姜延抱着手臂认真思考了一会,才说:“什么都可以吗?”
“只要我听过。”
“来一首特别的吧,蒲公英的约定。”姜延的笑容里多了些兴趣和期待。
周杰伦的新歌。施旖听过这首歌,但从没有演奏过。她拉奏琴弦试了一下音律,然后抬头,对姜延嫣然一笑,琴弓搭在琴弦上,轻柔的琴音缓缓流出。
没有任何琴谱的曲子,这是对演奏者音感的很大考验。而施旖全程毫无卡顿拉奏下来,旋律忧伤细腻、深沉悠远。她的长发拢在一侧肩膀,身上穿着黑灰色的毛衣和长裙,长睫低垂,情绪完全沉浸在音乐中。她这样深情专注的模样像是另外一个施旖。
一段歌曲快结束的时候,姜延突然弹钢琴接上了间奏,施旖有些惊讶,抬头看他。
无缝衔接的间奏,让音乐直接到达了美妙的高潮,施旖搭上琴弦,继续跟着姜延随奏。第二段乐曲起,低沉的大提琴和灵动的钢琴直接默契合奏起来。
巧妙融合的二重奏,曲子瞬间变得更加丰富饱满和悠扬深情。优美的旋律在午后的琴房弥漫流转,伴随着窗外缠绵不休的雨丝,音乐和情感交融在一起。
曲调终了,施旖放下琴弓,凝视姜延落下最后的几个音符。
姜延抬头,与施旖安静凝视的目光对上,两人都还没有收回思绪,就这样静静地对望着,仿佛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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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认识和审视对方。
难以看穿的幽深黑眸里,施旖终于看到除了冷静之外,一丝深藏的柔情。就像一贯冷酷的杀手突然露出了亲切温柔的微笑,这是一种情感的破绽,施旖想,原来他并不是完全看不透的。
姜延嘴边泛起了真情实感的微笑,站起来走到钢琴边,毫不吝啬地赞美:“太好听了,”他靠着钢琴持续盯着施旖,“现在,我们讨论一下演奏什么曲子吧。”
他们一起离开琴房时,外面还在淅淅沥沥下着小雨。
施旖手里拿着伞,和只戴了一顶帽子的姜延目光对上。这位男士没带雨伞啊,施旖观察他,难道要同撑一把伞?
姜延低头看她,仿佛看穿她的思绪。
“你先回去吧,”他说,“我等雨停。”
你这么说,我更不好意思走了,施旖心想。最终她把伞撑开,抬头看他。“你回宿舍吗?”
“嗯。”姜延的目光始终没有移开,他的眼神盯久了看,总觉得冷淡外有些多余的情感。
施旖想着,既然是同一个方向。“那一起回去吧。”她说。
冷风吹来,带着湿润的雾气和雨丝拂过脸颊,凉丝丝的。施旖把下巴躲在毛领里护住暖气,再次感受到身旁姜延的强烈存在感。
他很高,施旖只到他的肩膀处,在伞下她们被迫挤在一起走,因此施旖的肩膀和他的手臂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轻轻贴到了一起。这把伞太小了呀,施旖无语。这种陌生人之间的触碰莫名变得特别敏感,以至于她一路的注意力都在姜延的身上,还能闻到他身上的气息。又是那种说不清的气息。
天快黑了,接近自习时间,很多人从宿舍区往教学楼处走。
而姜延撑着伞,完全没有绕小路回宿舍的自觉。他直接走大路回宿舍,一路上迎面走来许多同学,没有一个目光不看向他们。
施旖双手环胸,微贴着姜延手臂,光明正大迈步走,目光坚毅——如果扭扭捏捏,倒更像两人之间有什么亲密关系了。
姜延显得更自在,他一手插着兜,一手撑着伞——施旖注意到,这把伞一直绅士地偏向自己。他从容不迫的姿态像散步,走得不急不慢,偶尔还低下头观察施旖。“淋到你了吗?”注意到施旖又往里靠了靠,他问。
“没有。”施旖想说,她只是把控不住这个距离,走路才偶尔偏过去的,还要躲避路面的水洼。这种挤在一把伞下的情况,只有手挽着手才能保持平衡吧……
雨一会大一会小地落在伞面上,滴滴答答的声音像一首慵懒的曲子,把傍晚的气氛衬托得冷清又暧昧,终于到了宿舍楼下,这种奇怪的气氛才停止。
收了雨伞,施旖眼神落在他的左肩上,一边手臂几乎湿透了。“谢谢你的伞。”姜延说,把伞递给她。
“没事。”施旖收回目光,喃喃回道。
姜延还没走,他沉默了一会,问道:“我们下一次什么时候见面?”
这句话虽然很平常,但他毫不避讳说出来,被旁边有心的同学听到,即刻回过头来,一副惊讶和吃瓜的表情。
“我是说,下一次什么时候练琴?”姜延看着她懵懵的表情,好笑地重复。
“周三吧。”施旖说。
“你有手机吗,我们留个电话吧。”
“好……”
直到施旖走上宿舍的楼梯,她才反应过来自己留了姜延的电话,还加了q.q。虽然她很少玩q.q。她打开手机,看他的头像和名字,名字就是姜延,头像是一张橘红色的夕阳风景照,看起来像是天台照的。
施旖有一瞬间愣住了。这和她的太像了。她的q.q名字是施旖,头像也是一张海边的橘红色夕阳照。
在同一界面出现,几乎像是情侣头像。
19. Chapter 18
这样的落日时分总是格外温柔。
冷冽的初冬,体育课悠闲无聊,施旖靠在长椅上,眯着眼凝视篮球场外西沉的橘红色落日。落日余晖铺洒在红绿色的塑胶篮球场上,男生们在场上来回奔跑,球鞋摩擦的声音,篮球撞地的砰砰声,周围观众的呼叫声,一切都笼罩在这个金色的黄昏里,像青春年华里的一幕梦境。
这里的球场四周都有树木,一边的大树下有几排长凳,体育课在这里偷懒再合适不过了。不然体育课只是坐着不活动,老师看到了肯定要说两句。
施旖和楚依依悠闲靠在凳子上,当篮球赛的观众。“这么冷的天,还是坐着舒服啊。”施旖靠着楚依依,懒懒说道。
“这么冷的天,还是看帅哥有意思啊。”楚依依感慨,”咱们体育课一直和16班一起上就好了。”
今天6班体育课调课,这才和16班的体育课撞一起。
她突然想到什么,转头问:“施旖,你元旦晚会和姜延表演什么曲目啊?”
学校有什么风吹草动都传播得很快。姜延和施旖一起撑伞回宿舍的传闻短短两天校园里已人尽皆知。但两人一起表演的事,施旖只告诉了楚依依。
“保密哦。”施旖说。
“好吧……你这么神神秘秘的,搞得我好期待啊。”楚依依说,“你们一起演奏对我的眼睛太好了。”
“不是对耳朵好吗?”
“对我眼睛和耳朵都很好。”楚依依笑,“我就在艺术楼听你拉过一次大提琴,怎么说呢,”她停顿,开始朗诵起来,“今夜闻君提琴语,如听仙乐耳暂明!”
施旖被她这副样子逗笑了。
楚依依转头看旁边坐着的夏岚和李思迁,她们两个有说有笑看起来心情颇好。“你说夏岚知不知道你和姜延一起表演?”楚依依问。
施旖转头看她,一副我怎么知道的表情,眼神透过楚依依看向夏岚的方向。“文娱部总会知道的。”她说。
“也是,她们搞节目名单肯定会知道。”楚依依说着,突然用手臂蹭了蹭施旖,露出狡黠的笑,“你说她知道了会怎样?”
施旖不回答,她转回头兀自分析起来,“夏岚肯定对姜延有意思,姜延我不清楚,不过他和你一起练习表演,太令人不放心了。”
“有什么不放心的?”施旖靠在椅子上心不在焉看着场上奔跑的身影。姜延的身影总是格外吸引目光,即使不特意看他。
楚依依靠近施旖的脸,质问:“你对自己的魅力这么没有自知之明吗?”
施旖伸出一只手推开她的脸,“少来!”
场上的姜延又进球了,周围观看的同学非常捧场地欢呼。施旖想起那晚与他一起练曲。弹钢琴时深情优雅的他,和现在打篮球肆意张扬的他,好像哪种形象都很适合他,而且他身上有种施旖欣赏的沉稳和专注,旁边观众欢呼声众多,他的心思却只在打球,丝毫不在乎热情的人群。
最后球赛结束,他和林骁往对面的篮球场边上一坐,喝水休息。
驰恒和沈毅宁走过来,沈毅宁边喝水,边和她们聊天道:“你们怎么不去玩啊?”
“没什么好玩的。”楚依依说。
“踢键子,打羽毛球啊。”沈毅宁说。
“懒得动。”楚依依懒洋洋道。
“懒猪。”沈毅宁低头取笑她。楚依依啧一声用脚踢他的小腿。
“好好好我错了。”沈毅宁认怂的速度很快。
两人嘻嘻闹闹时,无人在意的旁边,李思迁听到他们的嬉笑声,面色刷一下变得阴沉。
夏岚抱着手臂靠在椅子上,看出李思迁的不自在,她往那边看到沈毅宁和楚依依有说有笑,仿佛没有看到李思迁,或者是视而不见,感到好笑。
“思迁,你就这么看着他们感情越来越好?”
李思迁目视前方,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扯扯嘴角:“我能做什么?”
夏岚对她这副不争气的样子嗤之以鼻,“你和他住在一个小区,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你这是一点也不争取啊。”
“我不是没找过他,”李思迁的声音变冷,“问题是他总是拒绝我,我也不能一直贴上去。”
夏岚知道她是个要面子的,撇撇嘴把目光移回前方,不再多管,“有些事情,你不主动,就没有机会了。”
李思迁再次看向旁边,沈毅宁满心满眼都是楚依依,完全不看她这边。她很快转回目光,嘴角扯动毫无感情的笑容,让自己保持无所谓的态度。
“现在不是时候。”李思迁说。
过了一会,林骁从篮球场对面走过来,夏岚以为他要来找她们,没想到却是走到旁边,和驰恒沈毅宁他们聊天。
林骁这个人性格大大咧咧的,在球队里和谁都玩得挺好。他搭上驰恒的肩膀:“驰恒,我周末生日啊。”
“这周末?”施恒问。
“对呀,就这周六。”林骁笑道,“我来通知你和毅宁,记得给我送生日礼物。”
“去你的,”沈毅宁坐在凳子上踢他一脚,“我还以为你要请我们吃饭呢。”
“啧,生日吃什么饭啊,”他嫌弃道,俯下身拍拍沈毅宁肩膀,“男人的生日,就得去ktv。”他掰着手指头,一字一句强调,“喝酒,唱歌,把妹。”说完最后一句,他瞟到旁边楚依依无语的白眼,顿时觉得自己言语欠妥,赶紧解释,“哎姐,我说的不是沈毅宁啊。”
“滚犊子。”楚依依笑骂。
施旖坐在一旁完全不参与聊天,她百无聊赖靠在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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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享受冬日慵懒的黄昏。落日余晖温暖洒落,把她的脸照得暖融融的,她轻扬下巴感受阳光,渐渐闭上眼,假寐起来。
姜延目光看向那边时,正好看到光落在她身上,金黄的落日亲吻她的脸庞,映出朦胧梦幻的光,她安静闭着眼,与周围的喧嚣隔绝,仿若遗世独立。
夏岚坐在一旁,看似放松惬意,眼神却时不时看向姜延。姜延和几位男生坐在一起聊天,丝毫没有来找她的意愿。
和姜延相处两个多月了,夏岚始终有些捉摸不透他。他做事很低调,整天就知道待在画室里画画,去篮球场打篮球。与人的交流也很少,你不找他说话,他基本不会和你说半句话。你说他长得这副……又酷又拽的模样,怎么却如此冷淡呢?
仿佛在努力降低存在感。
偏偏夏岚就是喜欢他这样的款,又拽又冷,温柔起来更是要命。和他说话的时候,他那双冷淡又温和的黑眸盯着你看,简直……很难抵抗。
充满挑战性的猎物,夏岚认为。
夏岚习惯性把自己放在猎人的姿态,从小到大,还没有她想得到却得不到的东西。夏岚抬起长腿,目光紧盯着姜延那边,若有所思。
旁边的沈毅宁和林骁还在聊天。
“你生日去哪家ktv啊?”沈毅宁问林骁,“不会是小吃街那家破ktv吧。”
“那当然不是,我什么档次?”林骁挺胸抬头,强调,“汇景新城的罗曼达!”他挑眉,“高级不?”
“哦哟,刚开的那家啊。”沈毅宁惊讶,当下决定,“那行吧,那我勉强去参加吧。”
“记得送礼啊,便宜的不要。”
“你咋这么贪呢?”
“开玩笑的,人来了就行。”林骁转头对驰恒说,“哥你也来啊。”
“我考虑一下吧。”驰恒玩笑道。
这边沈毅宁突然又说:“我带依依去行不行?我们上一次去ktv还是高二的时候呢。”他话问林骁,却对着依依说,“依依,周六一起来呗。”
楚依依犹豫起来了,虽然她很想和沈毅宁出去玩,但去ktv她不太习惯啊,她和林骁也不熟,她怕自己去了尴尬。
犹豫了一会,她看向施旖。“施旖,你陪我去吗?”
这句话在场三位男生都听到了,顿时都把目光放在一直安静的施旖身上。
林骁反应很快,赶紧表明态度:“诶!可以,你们一起来吧。”
他激动得像是此刻才达成他的真正目的,“人多热闹嘛!依依姐,施旖姐,你们都来啊!”
都叫上姐了。
沈毅宁翻白眼,又给这小子逮着机会认识施旖了呗?
无人在意的旁边,夏岚和李思迁也听到了这番话,脸色更加难看。
20. Chapter 19
汇景新城是滨城全新落地的大型娱乐商圈,罗曼达便是其中最奢华的ktv。沈毅宁让叔叔帮他开了商务包间,房间虽然不大,但装修豪华,整体黑金配色,黑色的沙发和大理石玻璃酒桌,桌子上摆满酒瓶、玻璃杯和子弹杯,四周是低调奢华的暗黄炫彩灯光、酒瓶壁橱,纸醉金迷的社会气息扑面而来。
沈毅宁在唱歌。他唱歌五音不全,但禁不住他爱唱,一首接着一首。
“为你弹奏萧邦的夜曲,纪念我死去的爱情!”他唱得鬼哭狼嚎,林骁忍不住拿起另一个话筒大喊:“沈毅宁!难听死了!”
沈毅宁没管他,继续唱:“……对你心跳的感应,还是如此温热亲近,怀念你那鲜红的唇印~”他伸出手,做出深情的手势。
全场只有李思迁给他捧场鼓掌。
三面环形沙发,林骁坐在沙发中间,夏岚和李思迁坐在右边,驰恒坐左边,楚依依一个人坐在左面沙发,一言不发。施旖还没来,她无聊地瘫靠在沙发上,抱着抱枕,听沈毅宁忘我地唱歌。
李思迁和夏岚今晚都盛装打扮。ktv暖气很足,夏岚穿着白色毛衣和短裙,堆叠的腿袜勾勒一双细长的腿,头发披散一边挽耳,戴着白色毛绒贝雷帽,露出的耳朵戴着珍珠耳坠,温婉齐刘海,妆容简约精致,依然是那副高贵仙气的模样,保持端坐的姿势,露出一副专心实则心不在焉欣赏演唱的表情。
李思迁穿着灰色针织衫和格纹短裙,黑色打底袜,高马尾,清纯学生/妹的打扮。她是全场的捧场王,只要沈毅宁唱歌,鼓掌欢呼最热烈的肯定是她。
楚依依和她们两个玩不到一块去,基本全程无交流。
沈毅宁唱完两首,终于不是他的歌了,他才意犹未尽地退场,坐回驰恒旁边。他注意到沉默的楚依依,坐过去和她聊天:“你不唱歌吗?”
音乐太响,楚依依掩嘴靠近他耳朵,大声说:“等会再唱!”
“快去点歌!”沈毅宁催促她。
在ktv说话两个人难免离得近。李思迁偶尔眼神瞟过来,又若无其事地移开,笑容明显僵硬许多。
假笑二姐妹——这是楚依依对她俩的印象。永远在表面维持得体和从容,实际是不服输和要强的性格,不达目的不罢休。李思迁的表情看似掩藏得很好,楚依依还是看出她的不满,但楚依依不在乎她的心情,依然躺靠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听歌。
ktv的门被推开,持续假笑优雅听歌的夏岚终于露出了真心实意的微笑。
姜延推门走进来,手上拿着大衣,穿着围领黑色毛衣,似风尘仆仆刚赶过来。唱歌的林骁马上停下,“延哥,你总算来了!”
“生日快乐。”姜延把手中的礼物袋递给林骁。
林骁边收下边推辞,“哎哟,都这么熟了,送啥礼物啊!”他回头扫一眼沙发,“坐吧坐吧!别客气,当自己家一样。”
大家都坐在主沙发,只有楚依依旁边的位置,和夏岚左边沙发的位置。姜延没什么犹豫,找一个最宽敞的位置——夏岚左边的空沙发坐下来。对此夏岚很满意,虽然还隔着两个人的距离,但他们也算是挨着坐了。
下一首歌刚好是夏岚的。她唱歌挺好听的,但姜延一来,坐在她旁边,并抬头看屏幕演唱的歌曲时,夏岚不由自主的心跳都开始加速。
姜延靠在沙发上休息,一副专注看屏幕听歌的样子,而且还是第一次听她唱歌,她突然觉得歌词和旋律都变得格外困难,平时随便就能唱好的歌,越集中精神想唱好,就越不自然。
男生们已经摇起了骰子,林骁喊姜延:“延哥,玩骰子啊!”
姜延站起来走过去林骁那边,长腿越过夏岚和李思迁,“不好意思,”他对李思迁说,表示让她让个位置。李思迁和夏岚往旁边挪,姜延于是在林骁和李思迁之间坐下来,男生们围坐在一起。
“来啊。”他跃跃欲试。相比听歌,他显然对玩骰子更有兴趣。
这下姜延坐在李思迁旁边了,而且主沙发坐了六个人,略显拥挤。夏岚看着那边的姜延,欲言又止。
李思迁看她表情,猜出了她的心思:“我和你换个位置吗?”
“好。”夏岚露出满意的笑,即刻站起来和李思迁换了位置。姜延正俯身专注玩骰子,丝毫不注意这边。
夏岚落座在姜延旁边,靠得很近,手臂几乎要碰到他的身体。这种若即若离的距离,令悸动的心难以平静。
男生们在一边玩骰子,夏岚她们不会,只能在一旁唱歌和看他们玩。
在姜延上家的沈毅宁明显喝了好多,忍不住抱怨:“延哥,你又开我!你别搞我啊!”
林骁喜闻乐见,转头对姜延说:“哈哈哈哈,就搞他延哥!”结果接下来几局,姜延确实不开沈毅宁了,轮到林骁的时候他直接劈,林骁得喝双倍的酒。
“延哥,你放过我吧!”林骁哀嚎。
姜延笑,没理他。桌子上有一盒烟,他从里面拿出一根,拿出打火机点燃,开始抽烟。夏岚在一边听李思迁唱歌,一边低头看他。姜延的手随意搭在他们之间的沙发上,烟夹在食指和中指间,指间烟雾袅袅。他长腿交叠,俯身熟练自信地摇骰子叫数,耳边的环形耳钉在霓虹灯下色彩变换。
夏岚把手交握在前,坐得端正。姜延随意的抽烟动作和侧影,也让她的思绪波动连连。
楚依依在一旁看手机,驰恒玩着骰子,抬头问她:“依依,施旖来了吗?”
“啊?我正在问,”楚依依说,一面编辑打字。
“施旖到了!”她开心地说,在场的人都看向她,她抬头说,“施旖说她快到楼下了。”
驰恒脸上开心的情绪很明显,他当即站起来。“我下楼接她吧。”他说着,抬脚走出去。
“哎哟,真是贴心啊驰恒。”林骁阴阳怪气地开玩笑。
“滚。”驰恒笑着,打开门走出包间。
玩骰子只剩三个人,他们决定先暂停去唱歌。沈毅宁和林骁在互相抢夺置顶,最后以林骁直接将沈毅宁的歌删除结束,成功播放他的歌。
“别急啊!”他笑着推开沈毅宁,“今天寿星最大懂不懂!”
沈毅宁摊手,嫌弃道:“行行行,你赶紧唱!”
姜延坐在沙发上抽烟,不知道是不是怕烟薰了房间和旁人,他突然站起来越过林骁走出去,“我出去抽烟。”
ktv门口长廊灯光昏暗,姜延靠在墙上,一手拿着烟抽,一手拿着手机看信息。他的身形和气质太过瞩目,有路过的服务员和客人都不禁多看他几眼,低声交谈着走远。
施旖和驰恒很快出现在长廊尽头。
她的出现总是令人眼前一亮,今天她戴了灰色的针织帽,绸缎般的黑色长发两边垂下,看起来脸更小了。她穿着中长款黑色外套,浅蓝色黑条纹针织短裙,细长的腿穿着一双深棕色长靴,非常时髦又利落的穿搭,且一身昂贵。姜延吸一口烟,眼睛眯起,看着他们慢慢走过来,驰恒在一旁帮她拿长外套,两人脸上带着笑意聊天。
姜延转回头,唇中溢出一口浓重的白雾。
施旖走到门口,只转眼看了一眼姜延,表情不冷不热,像不熟的人——确实不太熟,目前为止,她们只是互相帮过彼此,弹过两次琴。驰恒推开ktv的门,里面音乐震耳,氛围灯闪烁,施旖走进去。
“不进去吗?”驰恒问旁边的姜延。烟刚好抽完了,姜延转身跟着一起进去。
房间里夏岚正在唱歌,见到她们三人进来,顿时不唱了。气氛却瞬间热络起来,林骁和沈毅宁莫名其妙一阵欢呼,迎接进来的养眼三人组。施旖带着和蔼可亲的微笑走进来,坐到楚依依右边最边沿的位置,把礼物袋递给林骁。“不好意思我来晚了,祝你生日快乐。”她微笑道。
林骁愣了神,仔细一看礼物袋是LV的,更觉得受宠若惊。“太贵重了施旖姐!”他笑呵呵把礼物收下。
“你叫谁姐呢?”沈毅宁在一旁翻白眼,专业拆台。
“这是尊称,知不知道,”林骁说,“你不也叫姐吗?”
“我叫姐,说因为我配,你呢?”沈毅宁喝下一口酒,笑着侧眼瞥他。
“别给我扯这些啊,”林骁不管他,继续和施旖聊天,“姐,你去点歌吧,我们都唱好久了。”
ktv的伴奏还在播放,姜延把烟熄灭在烟灰缸,坐在夏岚旁边,保持沉默不语。施旖嘴上说着好,其实并不起身点歌,夏岚和李思迁继续默默地唱歌,她们自觉唱得不错,全场的目光焦点却不在她们身上,这让她们唱得越来越气馁。
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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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们依旧玩骰子。“姐,你玩不玩骰子啊?一起吧。”林骁见施旖不唱歌,便叫她一起玩。
“好啊。”
最终,女生们都加入了玩骰子行列。考虑到有些人不会玩,他们开始换一种纯运气的玩法。桌子上摆六个酒杯,按摇的数字1-6,决定喝第几杯里的酒,如果酒杯里有酒就得喝,没酒就往空酒杯里倒酒或调酒,倒多少随意,然后换下一个人。
这种玩法纯看运气,而且喝酒的速度很快,没过多久大家都微醺了。
施旖酒量不好,脸红得厉害,眼皮也沉重起来。她靠在沙发上,抬眼的方向刚好看到姜延。施旖倦怠的目光与他略带深意的目光撞上,头顶的霓虹灯在她们脸上投射迷离梦幻的光,醉人的酒气在周围蔓延,喧闹声和音乐声在耳边响彻不绝。
施旖垂眸,移开了目光。
她站起来,和旁边的楚依依说:“我去趟卫生间。”离开了房间。
ktv的布局是放射状的走廊,所有走廊通往中间的中央休息区。中央休息区有演奏台、吧台、休息沙发和桌子,几个人坐在沙发那里抽烟,施旖只看到他们的侧影。她低头走过,往旁边的卫生间走。
她洗了一把脸,清醒了一些。然后走出卫生间。再次经过中央吧台时,她目不斜视,直接往包间的方向走。
一个声音喊住了她。
“旎旎?”
男生的声音,叫她小名的时候觉得有些熟悉。施旖回头的时候,他已经走近。他手里拿着酒杯,用一种惊喜和观察的目光看她。
文禹。他怎么在这里?
也不奇怪,这里的确符合他贵公子的身份。他穿着日常休闲的深色羊毛衫和长裤,手里拿着一杯应该刚在吧台调好的鸡尾酒,旁边还有一位美女——施旖注意到,这位女生她从未见过,中长发,打理得恰到好处的八字刘海,银坠闪钻耳环,妆容精致,身穿学院风针织衫和牛仔短裤,颇为时尚。她看了看文禹,对他突然的打招呼有些意外,接着她注意到施旖,意外的眼神转为惊诧和审视的目光。
“你怎么在这里?”文禹低头看她,脸上带笑,看着心情颇好。
施旖抬眼看他,酡红的脸色展露无遗,“你喝醉了?”文禹有些惊讶。
“我没有喝醉。”施旖平静解释,声音很轻柔疲惫,“我朋友生日。”
“哦……”文禹变得若有所思,“哪个朋友生日?”
“我想你不认识。”施旖微微歪头,带着微醺似的浅笑。很放松的聊天,没有任何低姿态、紧张、心虚和讨好的姿态——和文禹势均力敌的关系,这令旁边美女审视和观察的目光更加明显。
文禹的眼神意味深长,似乎对她的回答不甚满意,酒杯放在唇边小酌一口,他伸手把酒杯放回旁边的吧台。“我送你回去。”他自作主张地决定。
“文禹?”旁边的美女终于开口,疑惑看他。
“走吧。”文禹自顾自拉起施旖的手腕,施旖还在迷糊中,就被他带到走廊上,“哪个房间?”他问。
“文禹。”施旖叫他,他罔若未闻。
“文禹!”施旖停下,手腕一挣,没挣脱开。她望进文禹的眼里,那是一种带着执着和霸道的眼神,这令施旖不解,不也喜欢——她不喜欢别人强迫她做任何事。她垂眸看一眼他的手,冷白的手紧箍着她的手腕,握在黑色的外套袖子上,轻微触及到的手腕肌肤感到一些冷意,像刚拿着冰镇鸡尾酒的冰冷还未散去。施旖目光上移,疲惫的眼神里多了一丝警告。
她无声的警告,让他放手。
文禹笑了笑,把手松开。
那位美女跟了上来,走到文禹旁边。她轻抚一边的刘海,以保证发型的完美,接着上下打量了一眼施旖,问文禹:“怎么回事?”她又看向施旖,“她是谁啊?”
文禹的视线始终放在施旖的身上,对那位美女说话毫无反应。似乎她只是一个跟在他身旁的幽灵,自言自语。
施旖不想理他,转身离开,这时前面的ktv门却打开了。
姜延推开门走出来,抬头的瞬间,刚好与施旖的目光对上。
“姜延!”
惊喜的叫声,在施旖来得及回头前,那位美女已经从她身旁跑过去,猝不及防紧紧抱住了姜延。
21. Chapter 20
场面一度陷入沉默。
姜延被抱住手臂,根本没反应过来,他低头看着身上的女生,很快认出她是谁……然后他抬头,看到转过身来的文禹。
文禹和姜延之间有一些恩怨。具体事情施旖不清楚,但她想,两人见面定没有什么好事。
显然文禹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姜延,他们眼神对峙,气氛仿佛凝固一般,走廊壁上的幽暗蓝色光线映在每个人脸上,包间里流出不应景的难听唱歌声。
姜延回过神,把女生的手扯下来。“温希。”他轻声喊。
温希。施旖听到这个名字,想起在艺术楼后面,那位壮硕的刺青大哥曾说过这个名字——“姜延,你还记得温希吗?”
“姜延,你怎么在这里?”那位女生——温希的声音已经变了,不同于刚才的冷清和高傲,带着些哽咽和委屈。“我找了你好久。”她对姜延说。从施旖的方向,只能看到她抬头讲话的背影,但施旖猜想她此刻已经泪眼汪汪了。
“温希。”一声毫无感情、带着警告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叙旧。哽咽的温希瞬间僵住了身体。
“回来。”又是一声冷漠的警告。
温希双手在身旁紧握,低着头不知道在倔强和思考什么,然后她转过身来面对文禹,咬着唇,似乎鼓足勇气说出口:“文禹,一定要闹到这个地步吗?”
她的确泪眼婆娑了,她站在两位男士中间,伊人憔悴眼眸含泪,令人怜惜心疼。施旖看到这个场面,顿觉自己多余。但她有兴趣看完这场好戏,因此双手环胸抱起,靠到一边的墙上,沉默且兴致盎然地看着。
文禹嘴角浮现一抹嘲弄的笑容,双手慢慢放到裤子口袋里,目光观察他们两人——现在看起来,那两个人是一个阵营的。他一步步走近他们,忽视温希,对上姜延平静的目光。
他俩长得一般高。姜延也扯出一抹不自然的笑容,直视他,“好久不见,”他对文禹说。
“是啊。”文禹紧盯着他,嘴边笑意加深,“看起来你过得不错。”
姜延摊开一只手,姿态轻松,“托你的福。”他露出别有深意的笑容,继续看着文禹。
他们两人对峙的情形,像港片里的帮派开战之前,身后站满拿着刀的小弟,而两个老大在中间深情友好会晤的场面。
“那你哥过得怎么样?”文禹突然问。
这句话似乎戳中他俩冲突的关键,姜延的笑容收敛,看文禹的眼神从平静到带着一丝狠意——施旖很少见到他一贯冷静的脸色有崩痕。
“还不错,”姜延盯着他,黑眸幽深如潭,“托你哥的福。”
“姜延,你只要说出你哥哥的下落,他们不会拿你们怎么样的。”温希在一旁劝解,“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没有误会。”文禹打断温希的话,低头看她的眼神充满冰冷的寒意。温希顿时不敢出声了。
“姜延,我哥不会放弃的,”文禹继续说,“总有一天,姜鹏会自己回来。”
——姜鹏?施旖抬眸看姜延,他眼里的情绪更加复杂。施旖猜测这是姜延的哥哥,有什么原因令文家在寻找姜鹏,并导致姜延转学、被帮派追查。
文禹扔下这句耐人寻味的话,转过身。施旖以为他要走了,没想到文禹突然停住,视线看向她。
“旎旎,”他说,“这就是你过生日的朋友吗?”
温希和姜延的目光同时落在她身上。
施旖心想这话题怎么转到自己身上来了?她看文禹充满质问的目光和语气,因此不想回答。
她撇撇嘴看文禹,一副我不回答你也拿我没办法的表情。直起腰转身离开,似看完无聊的表演后漠然离场,绕过所有人,走到ktv门口。
她拉开门走进去,里面的音乐声吵闹,她依然听到了文禹说的最后一句话。
“姜延,离施旖远点。”他说。
ktv里依然热闹。
施旖坐回原来的位置,察觉到对面沙发夏岚无声的凝视。
夏岚一身洁白无瑕的装扮,坐在ktv黑色沙发的角落里美得格外出众。但她似乎看自己的眼神不是非常友好,明明脸上带着亲切、美丽的笑容,眼里却蕴含观察和警惕的心思。
施旖想起来了。这眼神和琳娜的很像,因此让她不太舒服。
施旖不再看她,把面前的杯子洗一遍,倒了杯酒喝。
姜延在这时回来了。
他也依然坐回原位,夏岚的旁边。夏岚的眼神此刻显露真正的温柔和欣喜,她用手捂住嘴靠近姜延说了一句什么话。姜延轻微俯身倾听。
然后姜延简短回答了她,夏岚听不见,姜延靠近她耳朵重新说了一遍。
夏岚露出开心的笑容,点点头。
施旖发现自己在观察他们的时候,杯里的酒已经喝完了。
她把空酒杯放回玻璃台上,躺靠在沙发上休息,音乐声震得脑袋有点晕,她想起刚刚那位女生抱着姜延。
还挺招蜂引蝶。
大家吃完蛋糕,庆祝完生日,又玩了一会骰子,把桌子上的酒都一扫而空。
众人离开ktv时,已经快11点了。
女生都有些醉,林骁也喝多了。沈毅宁扶着楚依依,夏岚想靠着姜延,没想到林骁比她先抓上了姜延:“延哥,扶我一下,我不行了。”他喝得醉醺醺的,姜延无奈只能用一只手拎着他。
夏岚只能找酒量比较好的李思迁互相依靠。李思迁本来喝得也多,但看到沈毅宁搂上楚依依的时候,瞬间就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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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了,她的脸色很难看,但在酒气的熏陶下,看着只以为是喝得不舒服了。
驰恒明显想扶施旖,但施旖主打一个扶墙慢慢走,完全不理他。驰恒只能在一旁跟着,偶尔扶一下,又被施旖推开。“不用扶我。”她有些迷糊,但坚持自己能走。
姜延的目光始终放在施旖身上,眼神晦暗不明。
广场的路边,文禹正坐在一辆车的副驾抽烟。“是不是下来了?”他的朋友坐在主驾驶问他。“嗯。”文禹刚接完罗曼达经理的电话,手夹着烟伸出窗外,往外吐出一口烟,在朦胧的烟雾中,他终于看到等了一晚上的人出来了。
施旖下了楼,没有东西可扶,她走路有些不稳,因此被驰恒扶住手臂,她还没来得及抽回手臂,眼前突然出现一个身影,把旁边的驰恒猛地推开。
“放开她!”文禹把驰恒往后一推,驰恒踉跄几步差点摔倒在地。文禹抓起施旖的手臂,脸色阴冷看着驰恒,“你也配碰她?”
驰恒被人莫名其妙推开,一脸懵,随后反应过来,也怒气冲冲反推回去,质问:“你谁啊!”
“小姐!”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喊叫,众人看到一个大叔跑着过来,一边高声喊:“小姐!”
大叔年纪50有余,穿着西装跑过来,裤子上的钥匙串叮当响,在施旖和文禹面前停下。“小姐,”他对施旖说,又认出文禹,低头问候,“文少爷。”
“小姐怎么喝醉了,”那位大叔说,“文少爷,我刚接到经理的电话,就开车过来了。”
“你来晚了安叔。”文禹的声音带着冷漠的质问。
“对不起文少爷,施总让我送小姐回家。”安叔看文禹抓着施旖不放,因此委婉道。
文禹的目光扫过在场的人,都是他不认识的人,除了姜延。姜延站在一旁,身上挂着一个喝得醉醺醺的男生,脸色似一如既往的平淡,丝毫不参与这个局面。
“施旖我带走了。”他简单留下这句话,目光在姜延身上停留。姜延也正若有所思看着他。
文禹告诉安叔:“我送她回去,你可以跟着我,施叔叔那边我会说明。”
安叔犹豫一下,只好点头。
驰恒还想说什么,旁边的楚依依先开口了:“这位叔叔我认识,是施旖家的司机。”
楚依依这么说,所有人禁声了——这位男生认识施旖,且和她家关系匪浅。
夜晚的商业广场依旧人来人往,街边还没收摊的摊位灯光明亮,广场娱乐项目的音乐还在播放。那辆停在路边的保时捷卡宴引得路过的行人频频回头观看。文禹扶着施旖,一起坐到车后座,关上门,车驶离街道,消失在夜晚的车水马龙中。
夜晚冷风阵阵袭来,姜延突然觉得原本热闹的今夜尤其寂冷。
22. Chapter 21
元旦晚会节目初审结果出来了。
一大早楚依依就闷闷不乐,坐在座位上愁眉苦脸,看似在做题,却咬着笔杆子发呆,不知道在瞎想什么。施旖今天也不舒服,最近入冬降温,她不知道怎么的着凉感冒了,鼻塞头晕,一整天把脸埋在围巾里话也不想讲。
节目初审名单就张贴在教学楼走廊告示栏里,大家都凑热闹去看了。楚依依参加的是学校动漫社团的节目——cos动漫人物走秀。这个节目在往年非常受欢迎,今年也备受期待,但不知道怎么的偏偏被刷下去了。
“我记得每年元旦晚会都有动漫社团的节目啊,怎么今年没有上?”沈毅宁正和楚依依聊起这件事。
“我听社长说,文娱部建议把我那部份的cos去掉。”
“为什么啊,”沈毅宁问,“你cos什么角色?”
“美少女战士,而且我们五个人一起cos美少女战士,服装头发都做好了,本来信心满满一定能过的,谁曾想偏偏我们的被刷下去了。”楚依依带着怨念道。
“美少女战士很受欢迎啊,怎么可能被刷下去。”驰恒也参与讨论。
”文娱部有说具体什么原因吗?”沈毅宁问。
“没有……”楚依依气馁地瘪嘴,“文娱部根本不会告诉你这些,只会说这个不合适,节目效果不好。”
“她们这评判标准也太草率了。”沈毅宁吐槽。
“文娱部那群人就这样,眼高于顶,独揽大权,谁敢质疑?”驰恒说。
他们在教室聊天的时候。旁边组的陈瑶和她的姐妹们听得清清楚楚。今日她整个人春光满面,意气风发。因为6班出的两个节目,一个跳舞,一个舞台剧表演,都通过了。即使只是过了初赛,也是一半的淘汰率,这令作为文娱委员和组织者的她甚为骄傲自豪。
“唉,都说文娱部严格,我看也一般。”她似随意和她的姐妹们聊天,但句句意有所指,“我们两个节目都过了初赛,一开始我觉得有一个过就很好了。”她故作谦虚道。
她的话引得周围姐妹们都笑了,她们大部份参加了这次的舞蹈表演,一个个知道了初审结果,课间都聚在一起开心地庆祝。“我们的节目本来就很好啊,过了是理所应当的,”说这句话时,几个女生有意无意看向楚依依那边,“但现场确实有些节目一言难尽,都不知道演的是什么东西,哈哈哈哈哈,也敢过来参加比赛。”
如此指桑骂槐,沈毅宁自然不能忍。他往后靠着椅子,也对着空气叹息起来,“哎呀,有些人只是过了初赛,就这么得意洋洋,”他笑着看旁边的驰恒,嘲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已经拿了一等奖呢!”
那群女生坐在课桌上,冷哼:“有些人初赛都过不了,只能靠拉踩别人得到心理安慰。”
“啧,也不知道这些节目是靠实力,”沈毅宁摇头继续说,“还是靠文娱部暗箱操作才过的。”
“沈毅宁!”陈瑶终于忍不住,转身与他明面对峙,“过了就是过了,没过就是没过,自己不行别怨比赛不公平。”最后一句话,陈瑶是看着楚依依说的。
楚依依气鼓鼓的,但也只能干瞪眼不知如何反驳。陈瑶和姐妹们在这场争吵中占据上风,一个个沾沾自喜,相视而笑。
施旖沉默坐在窗边,此刻却开口说话了。“公不公平,让许婷老师看看就知道了。”她说话带着鼻音,语气温和。许婷老师是文娱部的指导老师,节目审核权自然是最大的。
施旖转头看陈瑶众人,微微一笑,再与楚依依看到救星般的眼神对上。“下周我去见许婷老师,你可以和社团的朋友一起来。”她对楚依依说。
虽然施旖说的话没有什么攻击性,却直指问题痛点,帮楚依依的节目争取了新的审核机会。陈瑶和姐妹们顿时哑口无言。她们不是没见过施旖和许婷老师亲近。况且许安琪的事情爆出来后,大家都知道施旖家和学校高层领导有关系,这点事,她自然有能力搞定。
“找关系又怎样,”有一个胆大的女生硬着头皮继续说,“节目不行,到了决赛也拿不到奖。”
“别说得你们一定能拿奖一样,”沈毅宁冷笑,“到时候决赛都进不了,给自己狠狠打脸。”
那位女生还想反驳,被陈瑶制止:“别说了。”陈瑶转头看沈毅宁,又看向驰恒,不同于刚刚的严肃态度,她突然露出善解人意的笑容,说:“我们公平比赛,到时候谁输了,就给对方公开道歉,怎么样?”她提议。
沈毅宁无法做这个决定,他视线看向前面沉默的楚依依。
“可以。”楚依依开口,转头盯着陈瑶,“只要你们有一个节目排名超过我们,我就给你们道歉。”她语气坚决,“否则,就是你们道歉!”
反正到了元旦晚会,分数排名由老师们评判,可不是文娱部能决定的事。
“行啊。”陈瑶露出势在必得的微笑。
最近施旖常去琴房待着。她和姜延的合奏非常有默契,确定了演奏曲目,只约定练习过一次,就已基本配合。因此她没有再约姜延见面。
“哈秋!”施旖又打了个喷嚏,感冒让她头昏脑胀,上楼梯都有气无力。她慢慢走上楼梯,一手拿着手机听电话,蔚姐正在和她说留学相关事宜。
施旖听着蔚姐讲话,安静的艺术楼楼梯上面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声和脚步声。一群女生在聊天,楼梯间有回声,即使施旖不凝神注意听,也能听到只字半句。
“我真不敢相信她和姜延一起表演!”——施旖听到了关键词。
“夏岚你真不做什么啊?”
“能做什么,许婷老师直接保她到决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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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没办法啊。”
“所以她朋友的节目我直接淘汰了,也算是帮夏岚出气。”一个女生突然颇为得意地说。
施旖走上楼梯转角,因为这句话而停下脚步。同时她看到楼梯上正嘻嘻闹闹走下来的一群女生。
“你们当时看到她的表情没?一脸不可置信哈哈哈哈!”一个女生正回头和同伴讲话,没有注意到楼梯下面有人,她嬉闹着走下楼梯,正好撞上了愣在楼梯转角处的施旖。
“啪”的一声。施旖被她撞上,手机摔落在地。
楼梯间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五个女生。施旖抬头观察她们,夏岚和李思迁在其中,其他几个面孔略为熟悉,应该都是文娱部的。她们看到施旖有些惊讶,神色各异,撞上了施旖的女生更是受到惊吓,站到一旁心绪不定,低头看摔在地上的手机。熄屏了。
她观察施旖的表情,没什么明显的生气情绪,但周身散发着低气压,也没有低头看地上的手机——她不在意摔坏的手机,只是用毫无温度的眼神审视她。
不知道刚刚的话她听到了没有……女生心虚,走近捡起地上的手机,新款诺基亚,她按了一下按键,依旧没有亮屏。
“坏了吗?”她迟疑地看向自己的姐妹们,眼神充满求助。这个手机起码几千块啊。
身为她们老大的夏岚,双手抱胸靠在楼梯扶手上,神情漠然看着这局面。已是傍晚,楼梯间光线灰暗,夏岚的脸色看着有些阴沉,目光大部分时候放在施旖的身上,似乎姐妹的困境与她无关。
李思迁站在夏岚旁边,保持高高在上的姿态,看着施旖和闯祸的女生,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也完全不想参与这件事。
终于有一个女生站出来,帮她看了一下手机。“没反应啊,真的坏了吗?”她不确定地看了看受惊的姐妹,再看向施旖,心下决定转移责任。“楼梯间这么窄,站在这里肯定会被撞到啊,”她意有所指,再次看向姐妹,“你也不小心一点!”
她明显在帮姐妹开脱责任。施旖冷笑了一声,嘴角却没有扯出笑容。她走近几步,拿过自己的手机。
手机果然没有反应了。她掀起眼眸看那位女生,语气平淡:“手机坏了没事,可以修。”
她俯身靠近女生,一字一句强调:“人坏了,就真的没救了。”她露出温柔又同情的笑容,像看着癌症晚期没救的病人,并建议她提前拔掉自己的氧气管。女生低垂着眼不敢与她对视,也不敢说话。
施旖没再深究。她把手机放口袋,双手插兜,越过众人走上楼梯。
经过夏岚时,她侧眸与她的目光对上。
夏岚脸色依然端得平静,但温柔美丽的脸蛋上,多了一些紧绷的忍耐神色,和眼里那涌动的无法掩饰的恨意,正在一点点冲破她的理智。
23. Chapter 22
【本章提及音乐:SchubertSerenade舒伯特小夜曲/钢琴曲/Q/Q音乐或/网/易/云)】
天色已晚,施旖打开琴房的壁灯,昏暗温暖的光落在房间四周,白纱窗帘半遮,落地窗外是夜幕降临前一抹忧郁的灰蓝,今天是周五,远处的教学楼灯光依稀可见,应该是留宿生们在自习。
艺术楼远离教学区,这里像一个独立安静的休息区域,施旖感到疲乏头晕,靠在柔软的白色沙发上,闭眼休息起来。
琴房暖气攀升,施旖脱了外套,站起来走到钢琴前,钢琴旁边的感应落地照明灯亮起,在黑色三角钢琴前铺了一片暖白光晕。
四周孤寂的琴房,施旖手指随意按下几个琴键,《不能说的秘密》钢琴曲,忧伤的旋律瞬间充满整个房间。施旖双手抚上琴键,继续弹奏了一段,轻柔浪漫的乐曲环绕在夜色中。
琴音落下。空旷寂寥的房间里,突然传来一个突兀的鼓掌声。施旖一惊,循着声音方向看。
姜延?
他不知什么时候已在这里,正趴在沙发后面看她。施旖一脸疑惑,走到沙发那边。
“你怎么在这里?”她问。
“我在这里休息。”姜延理所当然道。
施旖往沙发后面看——沙发后面和墙壁之间竟然有一张床,看起来是两张长沙发拼接在一起的。
“这里怎么有张床?”施旖诧异。
“我从画室搬过来的,”姜延靠着沙发背,手懒洋洋撑着下巴,“在这里休息不错,清净,”他看着施旖,微笑补充,“而且还有音乐听。”
施旖坐下,也靠着沙发背,与他刚好相视而对,分坐沙发两边。施旖观察他,方道:“你还挺会享受。”
姜延露出一贯得体优雅的微笑,他笑容幅度大的时候,唇边会出现两个浅浅的笑弧,让俊美的脸多了些纯真的少年感。他的眼神有些疲惫,似乎刚睡醒,说话优哉游哉:“我没想到你还会弹钢琴。”
“很奇怪吗?”施旖也撑着自己的脸颊,两人的动作同步,面对面聊天,中间隔着恰好的距离,晕黄的灯光洒落在她们之间。
“不奇怪,”姜延说,“抽烟,喝酒,打架,大提琴,再加钢琴。”他一一细数,望进施旖的眼里,温柔一笑,“很合理。”
“打架?”施旖反问。
姜延把手臂放下来,耸耸肩:“好吧,你没有动手。”
“许安琪,”施旖继续看着姜延,表情依旧,“是你打的?”
疑问句,但说得像肯定句。姜延眼有深意,漆黑的瞳孔中倒映出微弱的光线,他观察施旖的态度——她的表情没有疑惑,没有生气,嘴角也没有笑意。他看不准施旖是赞同他找许安琪,还是觉得他多管闲事。
“这是在质问吗?”姜延问,以微笑冲淡严肃。
施旖收回手,她感觉鼻子一酸,当即在桌子抽出一张纸巾,打了个喷嚏。擤了一下鼻涕,头晕又上来了,她靠回沙发,眼神望着前方发呆,继续回答他:“不是质问。”
她转头看他,嘴边泛起微笑:“打得好。”
姜延出乎意料地看着她,露出一种感到有趣的笑容。
“我没有动手,”姜延说,“她在校外招惹同学,我只是帮忙控制她,让那个同学打回去。”
原来如此,施旖评价:“那你还挺慈悲为怀。”
姜延闷出一声笑,“我一向乐于助人。”
乐于助人。施旖想起文禹的话——“他可不是乐于助人的人。”
施旖眼神放回桌子上。她注意到桌子上有一瓶朗姆酒,橙汁,气泡水,还有一个喝过的玻璃杯,中间放着一包烟,银色打火机,烟灰缸里有三根熄灭的烟头——看起来姜延已经在这里呆了很久。
“你感冒了吗?”姜延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嗯……”施旖用鼻音应一声,没有回头看他,眼神依然放空般看着桌子的方向。
安静的夜。窗外那抹灰蓝色被夜色迅速熨平,微弱的星光挂在夜幕中。白纱窗帘静止,黑色钢琴沉默,壁灯下的一团幽黄也似凝固,只有墙壁上的时钟“哒、哒、哒”的声音敲击着静寂的夜。
旁边一阵窸窣声,姜延从后面走到沙发前,坐在施旖旁边,隔着两个人的距离。
他注意到她的目光。正在发呆,眼神虚焦,似乎在看桌子上的酒,又似乎什么都没看。
“感冒可不能喝酒。”姜延笑,开始给自己倒一杯酒。他先倒朗姆酒,接着是橙汁和葡萄味的气泡水。酒杯里的液体变成橙红色。姜延举起酒杯,施旖感兴趣的目光看向他。
“这一杯酒,我叫它落日之恋。”姜延对她说。
然后他举起酒杯靠近唇边,细细品尝一口,眉头皱起,又放回桌子上。“差点冰块。”他说。他站起来走到琴房茶水桌那边,上面有制冰机和咖啡机,隐蔽的转角里面甚至还有一个卫生间。琴房确实是一个休息的好地方,设施齐全。
他熟悉得像在自己家,拿来一杯冰块,加到酒杯里,随后再饮一口。“口感不错。”他终于满意地舒展笑容。
“有没有999感冒灵的调酒。”施旖忽然问。
姜延拿酒杯的手一愣,看向她,突然大笑起来,差点弄洒了手中的酒,赶紧放回桌子上。
笑完了,他终于说:“我给你来一杯吧。”
施旖最终还是喝上了“落日之恋”,酸甜冰爽的口感,酒精量不多,喝起来接近饮料。
“好喝。”施旖露出满足的微笑,与姜延碰杯。
“你还挺爱喝酒的。”姜延说。
“但我的酒量一般。”
“喝多了不好,微醺就行。”姜延交叠双腿,手放在膝盖上,摊开手突然这样说。如果他不是刚喝了两杯加浓酒精的调酒,这句话会更有说服力。
施旖微笑,手端开酒杯,突然靠近姜延的脸,故作深沉说道:“人就是这样,越是迷人的危险,越忍不住要去尝试。”
“是吗?”姜延直视她的双眼,再次抬起杯子和她相碰。施旖笑着收回脸,继续喝酒。
迷人的危险。姜延想起施旖的那个称号,人间罂粟花。
啧,还挺适合她的。
施旖喝完半杯酒,长发拂在一边,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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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在沙发上休息。朦胧灯光照亮她柔顺的黑色长发和透白的脸庞,不知是感冒还是酒精的作用,她微眯着眼看着很是疲倦,始终用一种平静又慵懒的眼神凝视姜延。
没有人能被这样的眼神看着毫无情绪波动。姜延略不自然地移开目光,站起身走到钢琴前。
他坐下来,开始弹奏钢琴。落地窗外一轮皎白的明月悬挂在孤独的夜幕中,把四周的迷雾也照亮,它亘古不变地守护在夜空中,像一位遥远的美丽女子在凝望着窗内。
月色、酒色和琴音做伴,施旖在这样充满情调的氛围中,把杯中的酒慢慢喝完。
她放下空酒杯,站起来走到钢琴前。琴凳勉强可以坐两个人,施旖一言不发,坐在了姜延旁边。
姜延停下演奏,略微诧异低头看她。
距离很近,两人手臂碰触在一起,姜延能闻到她身上若有似无的香味,像缱绻旖旎的花香。施旖把手放在琴键上,弹奏了几个音符,她的手纤细且白,在幽白的灯光下像跳跃的美丽芭蕾。
“这首会吗?”施旖转头问他。
《舒伯特小夜曲》,即使只有几个音符,姜延也听出来了。他点头,“有什么特殊含义吗?”他问。
施旖回过头,凝望着面前的黑白琴键,透亮的黑色钢琴反射出他们两个人的身影。她仿佛透过眼前的钢琴回望遥远的过去,平静地说:“我母亲喜欢这首曲子。”
施旖再次抚摸那几个熟悉的琴键,“四手联弹,会吗?”她再次问。
姜延没有回答。
他抬起双手放在琴键上,低头看了施旖一眼,开始弹奏。
《舒伯特小夜曲》歌曲诗句:我的歌声穿过深夜,向你轻轻飞去。在这幽静的小树林里,爱人我等待你。皎洁月光照耀大地,树梢在耳语……
轻缓忧伤的旋律响起,一瞬间,施旖觉得这熟悉的旋律流淌到了自己心里,震撼了长久没有触动的灵魂……多久没有听过这首钢琴曲了,母亲离开之后,她再也没有听过。
施旖禁不住眼有酸涩之意,伸出手,接上了姜延的旋律。
在多年以前,她也是这样接上母亲的旋律。
那双素白美丽的双手,如今换成了削瘦的、戴着银色戒指的双手。
一黑一白的手,在黑白琴键上轻柔弹奏,这是她们第一次演奏这首歌,就如同心有灵犀般默契配合。恍惚间,施旖觉得母亲就坐在她身边——长发依然用一根乳白色的发髻盘起,穿着优雅的法式长裙,手腕戴着翡翠白镯子,母亲永远都是那样温婉动人,总是用温柔和充满爱意的眼神望着她。
最后的琴音缓缓落下。
施旖把手收回,有好一会她垂眸沉默不语,似乎沉浸在忧伤的乐曲和回忆中。姜延始终低头看她,一秒也没有移开,也没有打扰。
施旖抬起头,撞上姜延凝视她的目光。
她的脸近在咫尺,施旖望着他猝然弯眉一笑,充满幸福的笑容,没有任何的冷漠和疏离。姜延看着这样的笑容,愣住了。
突然这样美丽的笑容消失在了黑暗中。
毫无征兆,琴房的灯全灭了。
24. Chapter 23
“停电了?”施旖的第一反应。
房间陷入一片漆黑,只有半遮的窗帘外洒落一些月光,照亮了窗户前的一小片区域。姜延站起来走到窗边,“我去看看。”他沿着窗边的光线走到琴房门口,按下房间灯的开关,没有反应。
施旖已经站起来,靠在钢琴边,她隐约可看见姜延的身影。
“开不了吗?”施旖问。
“嗯,应该是停电了。”姜延说。接着他顺势去把房门打开,想让外面透点光线进来。
然而转动门把手,却转不动。用力按了几下,依旧没有反应。
施旖能听到他用力按门把手的声音,似乎打不开,接着她听到姜延在黑暗中对她说。
“施旖,门好像被锁了。”
“……”
两人在黑暗中沉默对望了几秒。施旖离开钢琴,摸索着走到门那边。姜延看到她过来,伸手扶住她的手臂。
“小心。”姜延扶她到门边。施旖按动门把手,转动反锁的按钮,确实打不开了。
“怎么会锁上了?”施旖呢喃。
她用力敲门,厚重的木门发出“砰砰砰”的声响,她大声喊:“有人吗?”门外毫无回应。
“怎么办?”施旖问姜延。他站在一旁倒是淡定,虽然看不清楚表情。
“打电话吧。”姜延说。
“你带手机了吗?”施旖问。
“我的手机没电了。”姜延说。
施旖顿时陷入了沉默。
“你没带手机吗?”姜延问。
“我的手机摔坏了,”施旖在黑暗中凝视他,“就在今天。”
-
桌子上的蜡烛烛火跳跃。
房间里有几个香薰蜡烛,他们点燃放在桌子上,将房间微微点亮,晃动的昏黄光线映在两个人脸上。施旖抱着双腿坐在沙发上,姜延翘着二郎腿靠在沙发上,手里把玩着打火机。两人之间间隔不到一个人的距离。
施旖望着窗外隐约可见的教学楼区,开口道:“这是不是恶作剧,外面的楼是亮的。”
姜延也望向外面。“有可能,也许只有这里被拉闸了,而且被锁了。”
“你说得有些诡异。”施旖的视线离开窗口,放在桌面上,跃动的烛火映在她幽深的眸光里。
“你害怕吗?”姜延专注看着她,想从她脸上寻求一些变化,但施旖只是沉默着、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烛火。
“嗯。”她最终开口承认。
“怕什么?”姜延低声问。
施旖突然安静下来。烛火看久了有些刺眼,她闭上双眼,感觉眼睛干涩得快要溢出眼泪。然后她睁开眼,扭头看向姜延,澄净的眼眸里似乎蒙上了一层水雾。
“怕一个人,在黑暗里。”她说。
“你不是一个人。”姜延看着她,露出安慰的笑容,温暖的光线笼罩着他的身影,让他看起来尤其温柔。施旖有些愣怔地看着他,姜延感到好笑,又说,“你不信任我?”
“不是……”施旖转回脸,诚实回答,“突然觉得你挺帅的。”
姜延也是一愣,没想到施旖这么耿直,“这很难看出来吗?”他反问。
施旖无语地笑了一声,“夸你一句,你还挺自恋的。”
“这不叫自恋,这叫自知之明。”姜延大言不惭。
施旖手撑在沙发上,俯身靠近他,眼睛直直地盯着他,质问道:“这还不自恋?”
姜延和她对视,没有回答。
气氛突然变得微妙。
施旖收回目光,重新躺回沙发。这是什么莫名其妙的深情对视啊……她心里懊恼地想。
“施旖,”姜延突然转头问她,“你是不是很难信任别人?”
第一次有人问施旖这个问题。她的目光移向右方——这是一种思考的动作,她在脑海中检索了一遍身边的人,最终把目光重新放回桌子上。
“我只信任我自己。”她说。
姜延若有所思看着她。
“也许以后,会出现一个值得你信任的人。”姜延耐人寻味地说。他俯身给自己调了一杯朗姆酒,再加点冰块,然后品尝起来。
施旖看他悠闲地喝酒,对他的话感到疑惑,问:“怎么知道值不值得信任?”
姜延手握着酒杯放在交叠的膝盖上,看向施旖,渐渐变得眼有深意。“也许是……”他语气犹豫,仿佛他也不是很确定这个答案,“你难过或者害怕的时候,会第一个想起来的人。”
施旖沉默看他一瞬。移开目光。
不无道理。难过或者害怕的时候第一个想起来的人——以前这个人是母亲,现在没有了。
施旖突然一阵剧烈的咳嗽,捂着嘴巴偏向一边,身体因此蜷缩颤动起来。姜延想抬起手抚拍她的背,停顿一下又放下来。施旖回过头,清了清嗓子,似乎很不舒服。
“要喝杯热水吗?”姜延问的时候已经站起来,直接走到茶水台那边。
他倒了一杯水,走过来,“水不是很热了,但还是温的。”他说,把玻璃杯递给施旖。
“谢谢。”施旖捧着玻璃杯喝了几大口,感觉嗓子终于舒服了一点。“嗓子疼吗?”姜延问。“还好,只是有点干。”施旖的鼻音有点重,感冒的头晕感又上来了。
房间里还有暖气,但是温度越来越低了,到了半夜,这里就会停止供暖。姜延转身,伸手在沙发后面拿来那一张自己盖的毯子。
他把毯子披盖在施旖身上,“这样暖和一点。”他说。
纯白柔软的毯子,挺厚实的,盖在身上确实暖和很多。姜延帮她披上,还认真帮她收紧掖好毯子,以保证温暖密不透风。施旖不太习惯这样的照顾,因此不太自然地抬眸看他。
幽暗的烛光映在他的脸上,忽明忽暗,他的神情专注又温柔,和那天晚上帮她擦药一样。
他挺会照顾人的,施旖心想。
姜延正在帮她整理前面的毯子,似乎有所察觉,他抬头看她,施旖观察的目光猝不及防与他对视。
两人的距离近在咫尺。
在幽暗的灯光下,他深邃锐利的眼眸像某种蛊惑,吸引施旖无法没有马上移开目光。他身上那种说不清的气息再次蔓延,淡淡的,却无孔不入。
施旖目光看向旁边,轻微抿了下唇,不自在的表情并不明显。
但姜延看出来了。他第一次在施旖脸上看到这种神情,尴尬,局促,甚至是有点害羞。
居然是害羞的神情,姜延轻轻笑了笑。他拉远了一些距离,以防止施旖感到不自在。
“盖好被子,不然会着凉的。”他坐回沙发上,自顾自地拿起桌子上的酒杯,也略为不自然地抿了一口酒。
夜里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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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沙发和床上。
施旖因为身体不舒服,所以很快就困了,她迷迷糊糊侧躺在沙发上,身上披着羽绒服和毯子。姜延与她隔着沙发靠背,躺在床上望着漆黑的天花板发呆。
“姜延,你不冷吗?”施旖带着鼻音喃喃道。
姜延侧头,仿佛透过面前的沙发看到另一边的施旖。“没事,我盖着羽绒服。”
“那脚会冷啊。”施旖呢喃的声音传过来。
姜延觉得她说的话莫名可爱。“我的脚穿着袜子。”姜延无奈道。
“穿着袜子也冷。”奇怪的交流还在继续。
姜延坐起来,趴在沙发背上,低头看她。施旖正侧躺睡觉,迷迷糊糊睁开眼看他。
快睡着了,怪不得说话莫名其妙的。
“要不我坐起来睡,这样羽绒服就可以盖住全身了。”
施旖呵呵呵笑起来,像是才反应过来他们的谈话有些奇怪。
姜延手臂撑着沙发,还在看她。等施旖笑完了,他突然问:“施旖,旎旎是你的小名吗?”
施旖抬眸看他,“你怎么知道?”
“我听到文禹这么叫你。”
“哦……”
“为什么叫旎旎?”姜延又问。
施旖沉默了一会,没有马上回答这个问题。说起来她好像没有回答过这个问题,家人都叫她旎旎,但没人在乎她为什么叫旎旎。
“旎旎是母亲取的小名,”施旖说,“旖旎的旎旎。”
施旖看着面前的沙发,又像在看虚无的前方,“我妈妈说,旖旎这个词很美,我本来名字叫施旖旎,后来觉得施旖更好听,就把旎旎当做我的小名。”
“旖旎,旎旎……”姜延喃喃重复。
姜延躺回床上,重新盯着黑暗的天花板发呆。琴房安静得像陷入了虚空的梦境,只有墙上的时钟转动,提醒着这是个现实——他和施旖,被困在琴房里,而且隔着一个沙发睡在一起。
身边一片沉静,姜延以为施旖已经睡着了,她的声音却又突然响起:“姜延。”她轻声叫他。
“嗯?”
“文禹的哥哥为什么找你?”
意料之外的问题。
姜延沉默片刻,才说:“他在找我哥。”
“为什么找你哥?”施旖又问。
姜延又是一阵沉默,似乎这个问题很难回答,而他回答得确实模棱两可。“我哥破坏了一些规矩。”他说。
这是什么回答,施旖心里想,忍不住又问:“什么规矩?”
施旖听到姜延翻了个身,然后是一声轻轻的叹息。“有些事,不太能说。”他委婉道。
“好吧。”施旖不再深究。
房间彻底陷入安静了,连烛光都只剩下一盏。微弱的灯光若有似无,旁边施旖的声音也完全消失了。没有转身、盖衣服或者拉动毯子的声音——姜延靠近沙发边上这样想。他似乎睡意全无,注意力都在隔着沙发的另一边。
“施旖,你睡了吗?”他问,声音很轻。
没有回应,姜延坐起来,又趴在沙发上,低头看施旖。
浓密的黑色头发顺到脖颈后面,她盖着白色羽绒服和毯子,侧躺在沙发上正睡得安详,背对昏暗的烛光,她的侧脸隐匿在黑暗中,姜延很认真看,却看不清晰。
“晚安,旎旎。”姜延轻声说。
25. Chapter 24
施旖很不喜欢在家里吃饭。奈何施明威总是要求她周末回家,名曰家庭聚餐。三个人的家庭聚餐,一个不苟言笑的严肃父亲,一个虚情假意的假笑女人,和一个没有好脸色的臭脸女儿。
他们坐在一起吃饭,空气突然安静已是常态,就看谁先尴尬地找话题。
这位活跃气氛的人显然是假面女郎琳娜。她把手中的酒杯放下,施旖注意到,她今天一反常态没有喝酒,而是白开水。即使这样她还是把水倒到高脚杯里。她喝一口水,眼神温柔看着施旖,关切道:“多吃点,学校的伙食不如家里,你看你都瘦了。”她微笑着拿起筷子,给施旖夹了一块龙虾肉。
施旖抬眼看她,没有拒绝,也没有说谢谢,欣然接受。
“给你夹菜也不知道说谢谢。”这句话还是意料之中从施明威嘴里说了出来。施旖吃着碗里的三文鱼藕片,没有理会施明威的这句话。她拿起筷子,也给琳娜夹了一块龙虾肉,放到她的碗里。
“一家人不用说谢谢,见外。”施旖微笑着说,假惺惺得毫不掩饰。
琳娜干笑,看向施明威,“对,都是一家人,不用谢来谢去的。”她似乎给了一个额外的眼神给施明威,施明威因此闭嘴,没有再说什么。
这两人今日有些奇怪。这是施旖的直觉。
琳娜今日看着心情很好,没有精致的装扮,只穿着丝绸睡衣,随意披散着头发。她平日里吃饭经常照顾施明威,比如给他夹菜、剥虾,一边督促他少喝点酒,一边给他倒酒……完美地维持她体贴入微的娇妻人设……但今天她的姿态比较慵懒娇贵,夹菜的人换成了施明威。
“这个辣,少吃。”施明威说着,拿起琳娜的碗,“给你盛碗鸡汤。”
施旖翻着白眼看施明威……发的什么神经,施总居然给小娇妻盛鸡汤呢。
琳娜乐得享受这样的服务,她笑得温婉得体——虽然努力掩饰自己的得意情绪,还是被施旖捕捉到了。以往琳娜在施明威面前,还是比较低调克制的,不会和施旖正面眼神对峙——但今天她不止一次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向施旖。
那种眼神带着得意、或者是……莫名其妙的炫耀。
施旖皱眉,不耐烦的神色越来越明显。
她差不多吃饱了,打算停筷的时候,施明威对她说:“旎旎……”他脸有犹豫迟疑之色,施旖很少看到施明威有话不直说的表情,因此强烈直觉他要说的不是什么好事。
“我和琳娜有件事想和你说。”
施旖拿着筷子的手停顿,面无表情看着施明威和琳娜,准确来说应该是表情严肃,“我和琳娜”,现在他和娇妻在一个阵营里,并准备宣判一些不好的事情。
“琳娜……”施明威看着琳娜,又转头看向施旖,语气尽量平淡说出口,“她怀孕了。”
施旖的心陡然一沉。
她想过很多种可能,但唯独没有这个。
握着筷子的手有些僵硬,她看到琳娜喜悦和娇羞的表情,又看向施明威。她的脸色染上一层冰霜。
“施明威。”她直呼其名,“你是不是忘了你说过什么?”
施明威提出和琳娜结婚的时候,施旖曾极力反对,甚至闹到离家出走。她还记得那天晚上施明威对她语重心长的谈话,他说他现在的生育状况已经不佳,娶琳娜,只是为了作伴,不会有孩子。施旖虽然不同意,也没有再大吵大闹,最终他还是把琳娜娶进家门。
如今呢?这算什么?
“旎旎!”施旖直呼其名的质问,让施明威面现愠色。他穿着深色的家居服,带着黑框眼镜,还是记忆中那副英俊的脸,但已显苍老和疲惫。时光真是流逝匆匆,施旖越来越看不懂他了,和记忆中那位慈爱温和的父亲相去甚远,陌生的表情和陌生的眼神。甚至令人厌恶。
琳娜握上了施明威放在桌子上的手,眼神表示让他冷静。
施旖看到他们紧握的手,目光移开,看到餐桌上花瓶新换的花,粉色的洛神玫瑰,点缀着蓝色的什么花……她一下子想不起来,脑子有些混沌,耳边传来施明威的声音:“旎旎,不管你接不接受,琳娜怀孕已经是事实了。”他似乎叹息了一声,施旖不确定,也没有再听到他说什么……她还在看着花瓶的花,想起来了,是蓝星花,还有翠珠点缀其中,母亲很喜欢花,她以前经常和母亲一起插花,因此认识不少花的品种……她又看到餐桌上摆放完美的美味佳肴……刚刚她觉得挺好吃的,现在看来只是精致摆放的一些冷淡无情的食物,看着索然无味……
“旎旎,我已经怀孕一个月了,孩子是必须留下的。”琳娜说,温柔的语气中带着些强硬。
她说的话丝毫没有缓和场面的效果,反而像火上浇油,或者是一种直接的宣誓主权:我的孩子,必须留下。
施旖拿着筷子的手僵硬到发麻,她终于反应过来,把筷子放下。
“所以你们是在和我宣布这件事。”她的表情依旧冷淡。
琳娜紧盯着她,想从施旖的脸中看出一些情绪和态度。甚至她可能想看施旖当场失控发飙,像一个无理取闹的女儿,有意威胁她和她的孩子——这完全符合施旖会有的作风。
但施旖比想象中冷静得多。至少表面如此。
“旎旎……”施明威还想说什么,施旖站起来,椅子无声往后移动。
她低头盯着施明威,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审判眼神,令施明威暂时住了嘴。她的眼神像一把锋利的冰刀,仿佛要刺穿施明威的内心,完全的看陌生人的眼神,没有任何的情感和温度。然后她勾起嘴角笑了一下,像是对这个不可理喻的局面最后的嘲笑。
她转身离开餐桌。
施旖感觉腿也有些麻木,走起来居然有些僵硬。
她拖着僵硬的身躯,上楼了。
房间没有开灯。施旖侧躺在床上,落地窗外的别墅外景灯光透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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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施旖头顶落下,在她脸上留下阴暗的影子。她眼睛睁着,一动不动。
又是这样阴暗的夜和漆黑的房间,只有她一个人。她控制不住地想起曾经那些无数的夜晚,她仰躺在床上,望着空洞的漆黑,眼泪不断从脸颊滑落。
命运弄人。
她爬起身,伸手把床头那个相框抓过来。透过窗外昏暗的光线,她凝视着相片里的母亲。这是她9岁的时候,个子还不高,母亲需要俯下身子抱着她。母亲穿着白色蕾丝领黑色礼服,珍珠耳环,黑色礼帽点缀一朵粉白玫瑰。优雅了一生的女人,名动苏州城的千金大小姐,惊才绝色,在她最美好的年纪嫁给了施明威。
忍了一晚上的眼泪和情绪在此刻倾巢而出,施旖看着相册,哭得不能自已。
五年前的那天晚上,雨下得很大,天空像破了一个大洞,暴雨猛烈地倾泻而下。
车前的雨刷在玻璃上快速摆动,窗外世界变成雨蒙蒙的模糊景象。
是施旖要母亲带她去商场玩的,车刚开了不久,原本的小雨就变成了瓢盆大雨,母亲习惯自己开车带着施旖出门,不管她去哪里,母亲都会陪伴和接送她。透过雨刷刚刷出来的玻璃视线,施旖看到十字路口的红灯在倒数,当时母亲还在和她聊天,说着等会在商场带她去吃最爱的餐厅。
红灯倒数到10秒。施旖还记得那个数字。
眼前倒计时的红色数字突然被一阵强烈的光线模糊,在施旖转眼看的瞬间,这个光线已经刺进了她的眼里。
猛烈的撞击和巨响,施旖被弹出的安全气囊冲击,当场晕了过去。
暴雨还在无情地砸下。
施旖不是在医院中醒来的,她是在破碎的暴雨中醒来的。
冰冷的雨滴落在身上刺骨的寒冷,施旖仿佛置身冰窟,感到头痛欲裂,手臂麻木锥心地疼。她在暴雨的冲刷中醒来,周围是吵闹的喊叫声,还有暴雨打在残破车身上的噼啪声。雨水流进施旖眼睛,冷涩又疼痛,在一片模糊的视线中,施旖猛然睁开眼睛。
主驾驶的血混杂雨水,流淌了整个车厢。
血色模糊了双眼,施旖听到一声干哑慌张的声音从喉咙中无声地发出,随后是嘶声裂肺的喊叫声,划破了这个残破寒冷的暴雨之夜。
她记得医院的消毒水很刺鼻,穿着白大褂的人群忙碌混乱,她大哭大闹要去看母亲,被众人拦下。
她记得急救室的门闭了很久很久,廊道吹来的风很冷很冷,她身上起了一阵又一阵的鸡皮疙瘩,喉咙哭到撕裂的疼。
她瘫坐在医院的地板上,施明威蹲下来看她,对她说:“旎旎,你伤得很严重,要去处理一下。”她听到了施明威的话,却没法作出反应。
另一个惊慌失措的女孩占据了她的身体,她的脑子已经停止思考,神经痛,不断有泪水从眼眶里掉下来,似乎永远也流不完。
她想,她的身体在那一刻已经死去。
26. Chapter 25
施旖在烟灰缸拧灭第二根烟头的时候,施明威下楼了。
他穿着拖鞋无声走向沙发,在施旖的对面坐下。施旖在他注视的目光中点燃第三根烟。
打火机扔回桌子上,发出冷酷的“啪嗒”声响。施旖靠回沙发上,双腿交叠,一只手搭在腿上,一只手夹开嘴里的烟。
弥漫的白雾隔断了施明威始终沉默凝视的严肃目光。
那样的眼神带着沉思和无奈,还有一些忍耐,施明威没有像以往一样严厉呵斥她抽烟的行为。他只是平静地靠在沙发上,双手在身前交握,展示出一种等待和平谈判的姿态。
施旖俯下身靠近桌子,点了点烟灰,一只手臂横在胸前,撑着拿烟的另一只手,那根烟雾袅袅的细烟松松地夹在指间,施旖凝视施明威,开门见山地问:“要说什么?”
无所吊.谓,和叛逆的姿态。
施明威轻微蹙了眉:“你这样子,是在无声地反抗吗?”
施旖笑,不紧不慢吸了口烟。“我以为你不会在乎我的态度。”
“你是我的女儿。”
“那我要恭喜你吗?”施旖很快接上。
施明威用略带陌生的眼神盯着施旖,仿佛不认识她一样,亦或者是重新认识她——眼前这个只有十六岁的女儿,居然泰然自若、脸色平淡地与他对峙交谈。
他想起几年前的那晚谈话——上一次和她认真的交谈,居然已经是几年前了,而且都是因为琳娜的事。她当时只有十四岁,也是俨然一副小大人的样子。
他顿然意识到,他原本印象中生活无忧无虑的小公主,竟然早已变得心思沉重、敏感叛逆。
施明威突然感到一阵局促。他深呼吸一口气,双手放松交握的状态变成了双手环胸的认真态度。
“旎旎,无论如何,孩子已经来了。我们应该接受这份……”说到这,他突然停顿一下,施旖猜他要说礼物——也许是琳娜这么和他说的,他下意识想到了这个词——但转瞬他改口,“接受他。”他叹息着说出口,一副为难的样子。
我们应该接受他……施旖细细咀嚼这句话。
“施明威。”她又开始直呼其名。
施明威脸色凝重望着她,施旖继续盯着他说。
“我小的时候,总觉得你很忙。”
“在家的时候,母亲陪我玩。上学的时候,母亲送我上下学。上兴趣班的时候,还是母亲接我上下课。去旅游,也是我们两个人。”
“你偶尔回家,母亲会非常开心。提前几天就一直念叨,给你做什么好吃的,准备去哪里玩,让我给你拉奏新学的曲子。我知道,母亲很爱你。”
施明威听到这,面现苦涩和哀伤。施旖自嘲地耸耸肩,嘴角勾起一抹机械的微笑。她把烟送嘴里,猛吸一口,浓烟过肺,她才缓缓吐出来。
“那天我非要去商场玩,母亲开车带我去的。”施旖紧盯着施明威的眼睛——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说起那天晚上的事情。
这么多年,施明威从来不敢问她,那天晚上发生的具体事情,她究竟看到了什么。
“你知道那天晚上雨下得多大吗?”施旖继续说,紧盯他的眼神却突然失焦,仿佛陷入内心深处的回忆,她打算把那份回忆挖出来告诉施明威。
“施明威,”施旖轻声叫他,仿佛有气无力,她的眼神持续失焦,“你知道路边的那根铁棍,贯穿妈妈的胸口吗?”
她语气平淡地说出来,仍抵不住鼻子一酸,眼眶瞬间聚集泪水。
多少年了,每每想起那个噩梦般的画面,她仍然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手指颤抖,指间燃烧的烟头掉落灰烬,她目光聚焦在施明威震惊的眼里,一字一句轻轻地说:“我看到了。”
聚集的泪水从眼眶中掉落,施旖喉间哽住,感觉陈年的痛苦和怨恨刺穿内心。
“施明威,”她沙哑的声音颤声强调,“我亲眼看到的!”
泪水夺眶而出。那晚残破寒冷的雨夜仿佛再次将她包围,她亲眼目睹她最爱的母亲,痛苦地死在血泊和暴雨中。
“你现在要我怎样?”施旖满脸泪水看着他。施明威脸上布满凝重的悲伤,强忍情绪。
“看着你们恩爱吗?”
“太好笑了。”
施旖倏地冷笑一声,把剩一半烟扔在烟灰缸里,抽几张纸抹去脸上的泪水。
她站起来离开客厅,走过施明威身边时,她低头瞥一眼仍沉浸在伤痛中的施明威,留下一句话。
“这个家,有琳娜的孩子,就没有我。”
海边大道路灯明亮,一直往前延伸到海岸线。
旁边的别墅群伫立在海岸边,楼房和院子满是灯光装饰。远处可以看到海,夜色中隐约传来海浪声,寒冷潮湿的海风扑面而来。
街道干净,空无一人。施旖裹着大衣在这样的夜晚踽踽独行。她漫无目的地往前走,让夜晚的海风将泪水吹干。
口袋手机震动。施旖拿出手机看,是施明威的来电。她没有接。
又是一阵震动,施明威的来电。施旖挂了电话,然后编辑一条信息发过去:别打,现在不想谈。
烦躁。
刚平复一点的情绪又变得烦躁!
施旖退出界面,无意中看到q.q那里有好几条信息提示。
施旖很少看q.q,这次她打开来看,想转移一下注意力。
班级群消息依然很多,施旖隐藏了消息提醒。出现红点的对话框是驰恒、楚依依……还有那个橙红色的夕阳头像,姜延。
指尖顿了一下,点开消息。
上一次和他聊天的信息停留在一个星期前,他们约定练琴的时候,姜延发q.q说他到了。
这次他发的消息是半个小时前,内容是:锁琴房的人找到了。
施旖现在对这个消息没有兴趣。她无意回复,却突然意识到前面的消息她都没有回复。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285371|1508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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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延:今晚5点琴房吗?
姜延:我到了。
姜延:锁琴房的人找到了。
整个聊天界面,只有这三条信息,施旖从来没有回复过他。似乎加了联系方式后,就一直遗忘在角落里了。
施旖编辑了“嗯”,发过去。
手机放回外套口袋,夜晚寒冷的海风依然徐徐吹来,把混乱的思绪吹得清明了些。
都哭了这么多年了,还哭。施旖啊,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走出来。施旖心里责怪自己不够坚强,又抹了一把眼泪。如果是妈妈在天上看到自己变成这副脆弱伤心的样子,一定会不喜欢的,施旖望着天上的月亮——她寻找天上的月亮,那团光亮似乎隐藏在云层里了,看不清楚。
母亲以前和她说,天上的月亮就是人们思念的亲人和爱人住的地方。虽然是对小孩子的玩笑话,如今施旖却宁愿当真——母亲也住在那轮明月中,如果想她了,就会出来看看她。
现在她一定是生气了,才会躲在云层里不出来,施旖想。不知道是生自己的气,还是生施明威的气。
不知不觉,施旖已经快走到道路尽头转弯处,这里临近海边,海风变得暴躁起来,呼呼吹个不停。远处海上升明月,可惜明月被云层遮挡。
突然想回北巷路了。
施旖从口袋拿起手机,打算打电话叫安叔来接她。q.q信息似乎又增加了——是姜延的回复吗?突然间,施旖发现自己居然有些期待和好奇他发的消息。
果然橙红色头像多了一个红点。施旖点开看,心中惊讶。
姜延说:心情不好吗?
精准的猜测,施旖心绪有一瞬间波动。就好像整个世界的人都不知道你心情糟糕,你只会自我苦闷,但突然有个人这么贴心问了一句,你就会瞬间觉得自己委屈起来。
施旖握着手里的手机,盯着那句话看了几秒,不确定要怎么回复。换作以前,换作别人,她可能会随便敷衍过去,不会显露自己的坏心情,因为她不想看到别人于事无补、一厢情愿的信息轰炸与劝慰。
但她回:嗯。
她心里期待姜延给她安慰,她惊讶于自己有这种想法。
姜延的信息很快发过来:家里有事?
精准的分析,也没有多余的话。施旖再次回复:嗯……
姜延差不多隔了半分钟后才回复,这期间施旖一直看着手机。他说:要出来兜兜风吗?
施旖问:怎么兜风?
姜延说:我去找你。
又发:位置告诉我。
简洁的一句话“我去找你。”施旖在转角路口停下来,远处驶来一辆轿车,车灯刺眼地打过来,又转过去,然后无情地从她身边驶离。
“我去找你。”
施旖心中回响着这句话。站在无边无际孤独的大海边,远处的海风从脸颊呼啸而过,把长长的头发吹乱。
她突然觉得自己不再是孤身一人。
27. 机车与海边
【本章后提及歌曲:Reality(Extraitde“Laboum”)/VladimirCosma/Q/Q音乐或Reality/RichardSanderson/网/易/云,建议搭配文章听~】
长长的环岛街道蜿蜒到远方。这段路左边临海,右边仍是一排排的独栋别墅。别墅的内墙和外墙布满艺术氛围灯,圣诞节还没到,有些院子已经布置了圣诞装饰和圣诞树。
已经12月了啊,施旖想。她曾经最爱的浪漫冬季,如今只存在记忆中,和母亲去北方玩,去北海道,去北欧,看漫天飘扬的大雪和童话般的圣诞节……
施旖站在街道旁。一边是孤独的黑色的海,一边是华丽的圣诞装饰。正如她的心情,一半阴郁孤独,一半期待美好——今年的冬天和圣诞节,会是一个浪漫的季节吗?
施旖在路边等了许久。她无奈地发现,这条街道没有椅子可以坐,因此只能一直在冷风中站着。她拿出手机看与姜延的聊天记录。
姜延:位置告诉我。
施旖:北苑华府,环海街道。
姜延:好。
姜延:大概半小时到。
半小时啊……还挺远的。
她站着太久了,实在有些累,她在路边寻找一段干净的石阶,蹲坐下来等待姜延。时不时看一看手机有没有新消息。
9点。
施旖甚至等到有些困了,道路偶尔有几辆车驶过来,施旖认为自己夜晚形单影只坐在这里有些奇怪,也有些危险——她不想让别人觉得她落单了,因此有车过来时,她会站起来在别墅附近走一走,假装散步……
施旖双手环抱膝盖蹲坐在路边,低头枕着手臂,侧头看着远方蜿蜒的道路。一辆车从转角处驶出来,单车灯——这是整晚唯一一辆摩托车。
施旖抬起头,凝视那辆车慢慢驶近。
她心中有预感,是姜延来了。
一辆机车,施旖看清。那个年代骑机车的人特别少。黑白色的机车像一副炫酷的铠甲,在黑夜中如同一道迅疾的闪电划过,轰鸣声由远及近,车上的人戴着头盔,俯身趴在车身上,穿破黑夜冷冽的风,向她疾驰而来。
施旖盯着那道黑白色的光,在快接近她的时候放慢速度,轰鸣声变小,车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长腿撑地,车上的人拿下头盔。
施旖蹲在地上,抬头与他对视。
姜延今天没有绑头发,黑色的长发凌乱散落,他低着头,黑瞳在夜色和头发的遮掩中直直地看着施旖,眼里的锐利化为笑意,他唇边浮现一抹温柔的笑,那笑容在昏暗的夜色中极具蛊惑。
“旎旎,”姜延叫她的小名,“上车吧。”
施旖从来没坐过机车。她本来预想姜延会坐轿跑来,或者摩托车,但没想过是机车。施旖站在机车旁有些发愣,姜延把头盔递给她。
“怎么了?”姜延问。
施旖看着机车流线型身后那翘起的小小座位,陷入沉思。“这怎么坐?”她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刚问出口她就回答自己:就这么坐呗,还能怎么坐。
果然姜延听到这个问题也笑了一下。他看了一眼施旖的穿着,黑色长羽绒服,白色围脖,针织长裤——还好不是裙子。“坐这里。”姜延把手放在后座,示意这里的确能坐人。
“哦……”施旖戴上头盔。姜延伸手帮她把安全扣扣住。
施旖呆呆站着等他帮她整理好头盔,全包头盔,听觉瞬间被隔绝了。只露出一双清澈的大眼睛,姜延笑着帮她把挡风镜片按下。
施旖扶着姜延跨坐上车,这个车身构造……施旖再次无奈,上翘的座位决定了坐在后座的人必须俯身坐在位置上……她的手无处安放,因此只能扶着姜延的肩膀。
姜延转回头,把她的头盔镜片打开。头盔戴上有些阻碍听觉,姜延靠近她大声说:“旎旎,抱着我。”
施旖没有反应。
姜延把她的手抓起——他的手戴着黑色皮手套。他把施旖的手直接放到腰间,再次大声说:“抱着我,比较安全。”
好吧,抱着就抱着吧。施旖点点头,两只手轻扶姜延的腰间。
同时,施旖不得不俯身贴在姜延的身上。
……
这姿势太过亲密,施旖有些僵硬和局促。柔软贴上的瞬间,格外敏.感,虽然隔着厚厚的羽绒服,姜延也穿着厚重的牛仔外套,但是……施旖的身材太好,所以很难忽视这种感觉。
气氛似乎僵持了几秒,但其实就那么一瞬,姜延把她的手握着往前抱,双手从扶着他的腰,变成了紧紧环抱。
冰冷的左手突然被姜延温暖的手握起,一个温暖的手套套进了施旖的手里。
姜延把机车手套给她戴了。
太体贴了吧……施旖心绪波动,觉得自己这样实在矫情,因此也慢慢放松下来。她俯身抱着姜延,双手环抱他的腰——他的腰挺细的,施旖抱起来才发现。
姜延戴上头盔,随后拍了拍她的手,示意要出发了。引擎轰鸣声响起,机车掉头,在道路上飞驰离去。
姜延开得不是很快。耳边传来风声杂音和机车的轰鸣声,眼前的路灯和建筑迅速掠过,慢慢变成一道道模糊的光影。
施旖突然想起,她还没问姜延要去哪里呢!
姜延带她离开了北苑别墅区,车驶向市区大路,又开往市区中心。
今晚挺冷的,施旖全身包裹保暖好,依然感觉加绒的裤子凉意渗透。施旖想姜延的手没戴骑行手套,一定很冷。
车驶到了繁华的市区,行人和车辆很多,道路旁萧瑟的树木落叶凋零,商铺传出宣传的广播和音乐声,街道边还有人在摆摊弹吉他唱歌。
车停在路边等红绿灯,施旖看到许多骑电动车的人和行人侧目看向他们,带着好奇的眼神和暧昧的笑容。
在外人看来,他们一定是一对酷炫拉风的情侣。施旖抱紧姜延,脸色躲在黑色的头盔里保持冷酷。同时她祈祷,这里不会突然出现交警……
车继续驶离市区中心,施旖注意到,姜延好像在往南海岸的方向开——也就是学校和北巷路的方向。
有用的默契又增加了。
施旖全程抱着姜延,靠在他的背上,感受到厚重牛仔外套下劲瘦的腰身,他的背宽阔且坚硬,充满安全感。想起来,这是她第一次抱同龄的男生。第一次牵手,第一次拥抱……都是姜延,施旖懊恼地想。
有几个瞬间,姜延会用手覆盖握住她的手,示意把他抱紧。也许是抱紧会更暖些,施旖思及此,听话地把他抱得更紧。
车开到了一个隧道,昏暗且长的隧道。隧道的壁灯在眼前迅速后退,姜延开车超越了旁边的轿车,轰隆声在耳边响彻不绝,机车快速飞驰在隧道中,有呼啸的风声灌入头盔,施旖抱紧姜延,感受速度带来的肾上腺素飙升。
车驶上跨海大桥,现在施旖确定,姜延要开车回北巷路了。
跨海大桥的车很少,姜延再次把速度提升,施旖抬头看向远处。远处是一望无际的黑色大海,半小时前她还在孤独的大海边思考人生,现在却坐在一辆炫酷的黑白色机车后座上,抱着一位男生,逃离北苑。
有点浪漫。施旖感受风声在耳边呼啸,看着远处的大海,感觉今晚的郁闷在此刻慢慢随风飘散。
车经过学校,经过北巷路,往海边的环岛路驶去。
滨城环岛路,施旖第一次来。环岛路环绕绵延的海岸线,道路宽阔,两边布满光秃秃的树枝和依然挺立的冷杉松柏,路上的行人悠闲地散步。一望无际的大海在眼前延伸,树丛、路灯、行人、坐在长椅上的情侣……美丽的海滨景色变成一道道虚影从眼前掠过。她抱紧姜延的腰,身体贴在姜延宽阔的背上,着迷地感觉此刻短暂的浪漫和惬意。
车最后在海滩路边停下。
姜延脱了头盔,再帮施旖摘下头盔。他看着道路下面的海滩,“要去海边坐坐吗?”他问。
施旖点头。
这里有一段很长的海岸线,一直延伸到远处灯火辉煌的住宅区,黢黑的礁石分布在海边,地上的沙子随着走近海边越来越细软。
施旖和姜延直接在海边坐下来。
施旖手上还戴着那副皮手套,她下意识看向姜延的手——他随意坐在地上,一条腿屈膝弯起,手搭在膝盖上,也转头看施旖。
虽然后面道路的路灯照过来只剩下昏暗的光。施旖依然察觉到他的手已经冻得红肿——也许是冻疼得麻木了,他还微微握拳摩擦了一下手指。
施旖靠近姜延,羽绒服摩擦牛仔外套,他们两个几乎依偎而坐。施旖摘下温暖的手套,手瞬间感到一阵寒意,她伸手把姜延的手抓过来,他的手更是冷如冰块。
“你的手好冷!”施旖惊呼,他的手冰冷得几乎僵硬,施旖自然地把他的手捂住。
姜延愣愣地随她把自己的两只手抓过去,然后用她温暖的手紧紧捂住。
她的手比自己的小很多,无法完全包裹住,因此她只能不断摩擦捂热……近似抚摸……姜延感受她的手细腻的温暖,两只手都被她抓过去,因此只能微微靠在施旖的身上,她身上隐约的花香气息又出现了……姜延持续愣神,任由施旖抓着自己的手。
“好一点了吗?”施旖抬头对他说,两人距离过近,姜延与她对视,甚至能清楚看到她长长的睫毛。
“嗯……”姜延有点难以直视这样的眼神,率先把眼眸垂下来。
施旖也顿了一下,完全反应过来姜延的手正被自己抚.摸着,修长的骨节明晰的手,冰冷渐渐褪去……施旖莫名其妙,抚上了他指间的戒指,纯白金戒指,还有一个白金黑陶瓷戒指,透着品味不凡的帅气。
然后她触碰他左手手背上蔓延出来的那个刺青图案,如黑色藤蔓爬在手腕上,凸起的触感,挺神奇的……施旖第一次抚摸纹身。
接着她若无其事,把他的手塞进了手套里。
“手套你戴着,我还好。”姜延说。
“不要,你戴着,”施旖说,继续把另一只手套套进去,“我衣服有口袋。”
“我衣服也有口袋。”姜延把手套摘下,再次套进施旖的手,无奈道,“你戴着吧。”
“好吧……”施旖不再跟他犟。
黑色的大海,远处海面依稀可见黄色的灯光,是渔船或者是对岸的建筑,月亮的光团依然挂在夜空中。白色的浪花冲上岸边,又悄无声息地退下,另一簇浪花接着涌向岸边。
施旖手撑在沙滩柔软的沙子上,柔顺的黑色长发全部别在耳后,迎面吹着海风,安静地看着岸边不断涌现的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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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海风把她的头发凌乱地吹到脖颈和脸上,姜延伸手帮她把脖颈处的头发一丝不苟捋到肩膀后面。
施旖转头看姜延。
“吹着海风不冷吗?”姜延把手放下,凝视她。
漆黑的夜里,他的眼神清亮柔和,原本锐利深邃的眼眸,一但软下来,就看着格外深情,他的头发散落下来,被风吹起,遮住了侧脸和温柔的视线,耳边的银色十字架轻微晃动,银色的耳骨夹在黑发中若隐若现。
夜晚相依坐在海边,牵手,抚.摸……施旖突然觉得两人的举止太像情侣。
施旖双手环抱膝盖。“是有点冷。”她抱紧自己。
姜延轻笑,抬眼望向海边。“月亮出来了。”他突然说。
施旖抬头。一直隐藏在云层中的月亮,居然真的露出了半个脑袋。云层有逐渐散去的趋势。
施旖久久凝望着那轮月亮。姜延注意到她的目光,问:“你在想家人吗?”
施旖诧异地看他,“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姜延的笑容弧度很小。
“因为我也在想家人。”
姜延的家人。施旖第一次听他提起。
姜延望着月亮,继续说:“小时候孤儿院的院长和我说,人想念亲人的时候,就喜欢看月亮。所以才有中秋团圆节。”
孤儿院。施旖注意到这个词。
“我小时候挺喜欢中秋节的,因为那天会有很多志愿者来福利院送礼物和零食。”姜延平静地说,脸上完全没有难过和悲伤的表情,像在阐述一个平常的故事。
但施旖看他的眼神明显变了。
姜延笑,解释道:“其实我也没有那么惨,我还有一个哥哥。而且我是孤儿院里最小的那批孩子,眼里没有团圆,只有吃的。”
施旖被他的话逗笑了一下。
“后来呢,你怎么离开孤儿院的?”施旖问他。
“自己离开的,”姜延说,“我哥哥比我大9岁。孤儿院的领养人不喜欢太大的孩子,所以想把我和哥哥分开收养。但我和哥哥不想分开,所以哥哥16岁那年就带我离开了孤儿院。”
“后来呢?”施旖又问。
“后来就是自力更生啊。”姜延轻描淡写地说。
16岁的少年和7岁的孩子独自在社会中自力更生,听着就是一个沉重的经历。施旖望着夜幕上的月亮,陷入沉默。
“听歌吗?”姜延突然从口袋里拿出一个mp3,白色耳机缠绕,他把其中一只耳机递给施旖。
施旖拿过耳机,塞在右耳。姜延在mp3上选歌,似乎在找某一首歌。
“有一首歌,我想和你一起听。”姜延说。
夜里的海依然无休无止地翻涌,海风吹拂她和他的脸颊,头发飞扬,耳边是海风和海浪缠绵不休的声音,直到熟悉的音乐响起,孤独的海瞬间陷入了漾动心灵的浪漫中。
《Reality》
电影《LaBoum》(初吻)的主题曲。
MetyoubysurpriseIdidn''trealize
我没想到会这样意外地遇到你
Thatmylifewouldchangeforever
我的生活将因此而彻底改变
Sawyoustandingthere
看着站在面前的你
Ididn''tknowIcared
我不知道我会如此在意
Therewassomethingspecialintheair
奇妙的感觉弥漫在空气
……
在电影中,年少的苏菲玛索在吵闹的舞会上,暗恋的男孩为她戴上耳机,耳机中便是响起了这段音乐——
Dreamsaremyreality
如梦似真
Theonlykindofrealfantasy
唯一真实的梦幻
llusionsaremonthing
幻想本是正常事
Itrytoliveindreams
我想活在梦里
Itseemsasifit''smeanttobe
如果真是如此我愿意
Dreamsaremyreality
如梦似真
Adifferentkindofreality
一种不一样的真实
Idreamoflovinginthenight
我梦见在夜里相爱
Andlovingseemsalright
如此美好
Althoughit''sonlyfantasy
尽管只是幻想
……
——为女孩戴上耳机听这段歌,是电影中男孩表达爱意的方式。
这首歌在这样的夜里太浪漫。施旖听着音乐,转头和姜延的目光对上。
持续几秒的对视。
两人一起不自在地移开了目光。
海风依然轻抚,浪花继续涌向岸边,远处灯光依稀,海上明月皎洁……
但有什么东西不太一样了,施旖想。
28. 文娱部与纪检部
楚依依这两日心情甚佳。因为她的社团节目得到了许婷老师的认可,直接保到元旦晚会决赛,再也不用看文娱部审核的脸色了。今天晚饭她约施旖、沈毅宁和驰恒四个人一起吃饭,去饭堂点菜加餐。
不过有人的心情就没那么好了。陈瑶的两个节目,其中的舞蹈表演在复赛被刷了下去,只剩下舞台剧表演。现在陈瑶和她的姐妹们坐在饭堂前面一桌吃饭,前几天得意洋洋的那两位女生,就是参与舞蹈表演的,这会吃饭也不在一起了,只剩下舞台剧的三位女生和陈瑶坐在一起。
楚依依高兴,沈毅宁也开心。吭哧吭哧吃饭还不忘聊天吹捧楚依依。“依依,我都说了,你的社团节目有创意又有趣,一定能到决赛的。”
楚依依眉开眼笑:“我们最近还精修改造了cos衣服和发型,这场走秀一定比往年都精彩。”
“你们的衣服和发型是自己做的吗?”驰恒在一旁问。
“对呀,衣服是我们自己买布料做的,我们社长的姐姐是服装设计专业的,顺便请了几个服装设计学院的姐姐们过来给我们做指导。假发是买类似的发型,然后再自己修整。”楚依依说。
“这么费心思啊,”施旖对楚依依说,“我都没见过cos走秀呢,很期待哦。”施旖是3月份才转来学校的,自然没有看过往年的元旦表演。但她对这种新奇的表演也很感兴趣。
他们这边在聊天,前面长桌的陈瑶一群人能清楚听到,本来也在聊天的,这会集体沉默了。沈毅宁看到她们面灰如土的模样,感到好笑,忍不住刻薄几句。
“咱们班的节目是不是没和文娱部谈好啊,舞蹈居然没过!”他放大声音夸张说道,随后看向陈瑶那边,点头故作深沉说,“不过你们的节目没过……也在我的意料之中。”说完和楚依依对视,绷不住笑出了声。
施旖觉得楚依依和沈毅宁的性格的确是天作之合。
“沈毅宁,说话不要含沙射影好吗?”陈瑶在前桌往这边看,脸色严肃。
“陈瑶,我听说你有个好姐妹在文娱部,怎么复审不起作用了?”沈毅宁疑惑问她,再扎一刀。
……
陈瑶深呼吸保持冷静,偏偏事实还让他说中了。她有一个好姐妹在文娱部当理事,这次审核确实没有发挥作用,居然让她的节目落选了。
话说到这,她目光看向过道另一排的饭桌,文娱部的人也坐在一起吃饭——部长夏岚,副部长李思迁和五个文娱部成员,有男有女,看似在聚餐。她的好姐妹坐在一群人的边缘位置,在文娱部的话语权一眼明了。
楚依依也注意到旁边瞩目的一桌人,顺便分享一波最新八卦。“你们知道吗?”她压低声音说,”文娱部和纪检部最近闹掰了。”
“她们两个部门不是一直关系一般吗?”驰恒说。
“不一样,以前还算各司其职,相安无事。”楚依依说,“最近传言说纪检部部长的男朋友出轨,和文娱部的理事在一起了。”
自许安琪被处分后,她的部长之位已经不保,但仍苟在纪检部做个理事。施旖也不知道现在的纪检部部长是谁,这种校园恋爱纠纷在她们的圈子中经常上演,施旖也并不惊讶。
“纪检部部长现在是谁?”陈毅宁刚好问出这个问题。
“纪检部部长,好像叫宁馨吧,”楚依依继续说,“她男朋友是10班的,和文娱部的美妍是同班,”说到这,楚依依突然俯低身子,用只有他们四个能听到的声音小声说,“然后有人看见他们俩晚上在礼堂暧昧不清。”
“礼堂果然是偷情圣地,”沈毅宁的关注点在此,“依依什么时候我们晚上也去礼堂逛一圈?”
……气氛沉默。
“滚吧你。”楚依依在凳子下踢了他一脚。
说曹操曹操到。
饭堂门口突然有一阵骚动声,众人往那边看。一群人成群结队走进来,五个女生和三个男生,穿着黑色西装制服或羽绒制服,短裙长裤,运动鞋或者制服鞋,勾肩搭背或者抱胸插兜,正迈着气场全开、霸气侧漏的步伐走进饭堂。
可不就是“权势遮天”的学校纪检部来了吗?
“那边,在前面戴眼镜短发的女生就是新任纪检部部长,宁馨。”楚依依说,又看向文娱部那边,“文娱部绑侧马尾的那位女生,就是美妍。”
纪检部部长,宁馨。及肩短发,长框眼镜,一副言笑不苟、气场十足的样子。长得不赖,身材高瘦,看人的眼神有种蔑视众生的淡薄,连许安琪走在她旁边,刻薄的气势都弱了几分。
文娱部理事,美妍。侧绑高马尾,可爱发饰,斜刘海。她的眼睛很大,搭配她的可爱装扮,瞪着人看的时候,有种天真不谙世事的无辜感。
两个完全不同风格的人,居然和同一个男生产生情感纠葛。
美妍的目光一直盯着纪检部一行人,看着她们直接往文娱部这边走来。一阵凳子摩擦地板的推拉声,一群人高调地在文娱部前面的桌子坐下了。
楚依依和对面的沈毅宁默契对视,一脸看好戏的兴奋表情。
纪检部派几个人去点菜了。许安琪和宁馨坐在一起聊天,并没有大家期待中那样直接上去找茬。她们神色如常聊天,只是很偶尔抬起头看向文娱部或者打饭窗口那边,许安琪把手放在桌子上,手指轻轻敲点桌面,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点菜和买饮料的人回来了。纪检部的人开始喝饮料聊天,文娱部的人也继续聊天,偶尔不知聊到什么话题,几个人大笑起来,美妍更是笑得毫不顾忌。她这样子,终于引得前面的许安琪和宁馨看过来。
不友好的眼神,与美妍开心的笑容对上。
夏岚注意到了她俩的目光。但夏岚不是个怂的,她脸上始终带着温柔的笑,甚至是带着一丝挑衅看着宁馨和许安琪。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许安琪终于站起来,她拧开手中的饮料,喝了一口,然后离开座位,走到文娱部那边。
她自然地落座在文娱部旁边的凳子上,像文娱部编外人员般,加入她们的聊天。“在聊什么呢?这么开心。”她笑着,问坐在侧对面的美妍。
文娱部的人都停住了笑容。美妍更是充满戒备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夏岚看了一眼许安琪,并没有把她当回事,依然神色悠然地夹菜吃——部长都没有发话,文娱部众人自然也不理会她。
没人理许安琪,她其实有些尴尬。不过好在她的脸皮够厚,她冷笑一声,然后把手中的饮料放在桌子上。
一瓶绿茶,她喝过的。
她把瓶子推到美妍面前。“绿茶,”她特意停顿,微笑道,“我们宁馨请你喝的。”
明显的侮辱。夏岚嘴里缓慢咀嚼,侧眸看了一眼那瓶饮料,再看美妍。一种“我看你自己怎么解决”的眼神,没有马上帮她说话。
美妍的表情虽然保持镇定,依然看出有些心虚。“我不需要。”她这样说。她的声音甜美,说话也不够强势,由此看出不是硬茬,是可以拿捏的软柿子。
这很符合许安琪“欺软怕硬”的特点,她笑了笑,更加肆无忌惮。
“怎么了?”许安琪疑惑地问,“虽然我已经喝过几口了,但我想你应该不会介意,”她盯着美妍,微笑强调,“因为你总喜欢别人剩下的。”
她说的声音不大不小,周围的人其实可以听到。现在众人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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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落在她们身上,一会看纪检部,一会看文娱部。
她私下找美妍麻烦,或者只是她们私人的恩怨。但这件事摆到公众场合,在文娱部的人面前公然说出来,事态就升级了——这不仅是对美妍的挑衅,更是对整个文娱部的挑衅。
“许安琪,你在找茬?”夏岚终于开口,她垂下筷子,依然面带笑容看她——一种轻松和自信的笑容。这种自信,源自她是部长,也源自她没有把许安琪放在眼里。
即使在许安琪风头最盛的时候,夏岚也只是把她当做一个跳梁小丑——家境普通,长得不赖,但只能在自己的圈子中横行霸道。惹到文娱部头上,她还不够格。
“许安琪,有些东西还是你们自己留着吧。”夏岚话中有话,“你们当宝贝的东西,在我们眼里就是垃圾。”她盯着许安琪,用不屑的语气轻声说,“玩玩就腻了。”
文娱部众人笑。
李思迁更是捂着嘴笑出了声。
许安琪从没有明面和夏岚对峙过,本来以为夏岚是个柔弱温和、徒有其表的部长,没想到也是个难对付的。
许安琪不甘示弱,她往凳子后靠了靠,跷起二郎腿,若有所思看了一会夏岚,才说:“夏部长,听说你想和姜延一起表演,但被别人截胡了。”
一句话,让夏岚的笑容有一瞬间凝滞。不明显,但许安琪看出来了。
许安琪的笑容加深,目光扫向文娱部众人,讥讽道:“看来你当宝贝的东西,有时候也守不住啊。”
“许安琪,那你守住了什么?”夏岚的筷子依然垂在盘中,看许安琪的眼神温和中多了丝掩饰不住的阴狠,“守住了你的青梅竹马,还是部长之位?”
“哈哈哈哈哈,”李思迁应和地嘲笑,“她守住了处分啊!”
文娱部众人又笑,连美妍都忍不住笑了,一脸“我有后台你奈我何”的表情看许安琪。
局势现在很明朗。许安琪在这场与文娱部的唇舌之战中落于下风。纪检部部长宁馨倒是个冷静的人,始终在座位上沉默不语,没有参与这场纠纷。
部长不发话,其他人自然也不好轻举妄动。
纪检部点的菜正好端上来了,宁馨终于发话,只叫了一声:“安琪。”她的声音听起来柔和,没什么情绪,却很有威慑力,也许是身份摆在那里。
她在叫许安琪回来。
许安琪站了起来,凳子往后移动发出尖锐的声响。
“夏岚,你得意不了多久的。姜延不是你能得到的人,信不信?我们拭目以待。”
许安琪说完这句话,转身回去的时候,眼神却在施旖的身上停留一瞬,她与施旖冷漠的目光对上,却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
“她刚看你什么眼神啊?”楚依依捕捉到了这个瞬间。
“看我不顺眼吧。”施旖说。
施旖看向旁边,目光落在美妍身上。
美妍。前两天姜延告诉她锁琴房的人,名字正是叫美妍。她观察美妍的个性,偏可爱,性格软弱,她与她并没有任何交集,不可能无缘无故把她锁在琴房。
那么只有另一种可能。
施旖拿起桌子上的饮料,悠闲吸一口,目光落在夏岚身上。
夏岚刚好也在看她。一直捏着的铁筷子放在铁盘子上,发出金属碰撞的不悦声响。她不再有胃口吃饭,在紧盯施旖两秒后,移开目光,靠在椅子上,面色不太好看。
楚依依又看到了这一幕。
“夏岚看你什么眼神啊?”楚依依问。
施旖把饮料放下,没有说话。
“我知道,”楚依依靠近施旖,语气暧昧帮她回答,“这是看情敌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