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从鲶鱼变开始七十二变》 第1章 兴,百姓苦 日上三竿,秋高气爽。 南部儋州,东土大唐,淮水县,小渔乡,岸边渡口码头。 一艘艘乌篷船停靠在简陋的木质码头旁。 伴随着太阳升起,渔民们纷纷钻出船蓬,舒展懒腰。 “水生啊,老头子我这里也没有余粮了,就连鱼获也没了,你去别家借吧。” 一名十六岁的少年正端着黑色的陶瓷碗,站在码头上,向停靠在码头的渔民们借些吃食。 这少年长得面瘦肌黄,相貌平平无奇,留着一头短发,身高六尺,身穿单薄的黄色麻布短衫、短裤,在微凉的秋风中瑟瑟发抖。 他左手无名指上,却缠着一根黄色的细丝。 少年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对着乌篷船上的一名老老头回应道,“方大爷,小子知道了。” “上次借您的粟米和两条鱼干,等小子病好了,就去捕鱼,加倍给您送回来。” 船上一名头发花白、身材佝偻的老头摆摆手,回应道,“水生,不着急,不着急。” “你爹娘还在的时候,不也经常来接济我们两口子吗?” “现在他们在鹰愁涧身故,你还小,我们老两口理应帮你一把。” “只是现在北方闹了饥荒,整个淮水镇的米粮都被镇上那群大户囤起来了,一斤米就要六十三个宝钱!这哪里买得起?” “再加上眼看就要入冬,这淮水的鱼都潜到深水去了,捕鱼的生计不好做,我们老两口这里也没多少粮了。” “要不然多多少少,也要再匀给你一点。” 江水生端着碗,连连苦笑,站在原地,有些迷茫。 “呦,江水生,又在借粮啊!” 就在这时,一阵戏谑的男人声音传来。 江水生循声看去,却见码头上走过一个身穿红色短衫、黑色长裤的壮硕汉子。 这人身材魁梧,手臂粗壮,有八尺高,足足比江水生高出一个头。 刚才好好说话的方老头,一看到这壮硕汉子,立刻撑着乌篷船离开了码头,一副招惹不起的模样。 “张三?” 江水生看到此人,不由得皱起眉头。 这人唤作张三,是小渔乡有名的地痞流氓,在鱼市当“鱼栏官”,算是半个治安官,曾在淮水镇的武馆学了些拳脚,再加上他的舅父张财主出任了小渔乡的里正,便到处欺男霸女,让渔夫们敢怒不敢言。 张三双臂环抱胸前,笑嘻嘻说道,“小子,上次和你说的事,考虑得怎么样?反正你也捕不到鱼,不如把你们家的这条破船还有那个捕鱼凭证卖给老子。” 江水生强忍着胸中怒火,笑道,“张哥,别开玩笑了。我们江家三代捕鱼为生,要是卖了船和凭证,我以后怎么见祖宗?” 船还好说,可这凭证却卖不得。 没有凭证便是非法捕鱼,不被发现还好,若被逮到了,不仅要被罚钱,还要充苦役。 虽然朝廷每年都会发放新的捕鱼凭证,但数量有限的很。 张三闻言,撅起嘴,神情稍有不悦,说道,“好小子,敬酒不吃吃罚酒,再给你三天时间考虑一下。” “若是三天时间到了,老子强行收了你的乌篷船。” “别忘了,老子舅舅是小渔乡的里正,有的是办法弄你!” “就单凭你没办法按时集齐‘河鲜土贡’,就能治你的罪,扣你的船!” 说完,张三便自顾自走向其他渔船,朝船夫勒索些什么。 “有没有鲫鱼?我舅舅要吃鲫鱼滚豆腐!” “要钱?你敢和老子要钱……” 渔夫们看到张三,跟看见扫把星一样,连连摆手,撑着渔船离开。 江水生在一旁,攥紧拳头,身躯气得微微颤抖。 所谓“河鲜土贡”,就是渔民赋税的一种。 每年,淮水镇都要向大唐皇室上贡珍稀的河鲜。 淮水县的县令则将上贡的份额摊派到每一个乡。 而乡里的里正又挨家挨户,将贡品的份额摊派到每一户渔民头上。 逃不可逃,避无可避。 原身父母自然也被摊派了份额。 但这些贡品可不是普通的河鲜。 淮河有“三宝”,蚌珠、宝藕和淮王鱼。 李家皇室给淮水县的清单,点名要这三种河鲜。 这三种河鲜本来就罕见,这些年打捞下来,数量更是锐减。 这让要上贡的渔民们有苦说不出。 原身父母就是一直捞不到淮王鱼,才去上游的险地“鹰愁涧”碰碰运气。 可谁料,这一去就是船毁人亡。 为了将父母的尸体捞回来,原身更是卖掉了岸上的小院,凑钱雇了几个专门的捞尸人,这才在河里寻回了父母尸身。 等将父母安葬后,原身手里的钱已经去了七成。 万般无奈之下,原身只好用剩下的钱,买了条八手的乌篷船,子承父业,当起了渔民。 可是原身捕鱼的技巧并不高明,一来二去,不光没寻到“淮水三宝”,反而还因为下河感染了风寒,一病不起。 昏迷了三天后,江水生便觉醒了前世的记忆。 他前世也叫做江水生,是个大学生,趁着国庆假期到峨眉山旅游。 来到峨眉山后,见一只灰色猴子头生金色杂毛,江水生鬼使神差,便伸手薅下了那根金色猴毛。 谁知猴子反手就赏了江水生一巴掌,随后大声吼叫起来。 紧接着,就跟捅了猴子窝一样,四下里钻出来上百只猴子。 望过去,漫山遍野都是猴群。 江水生被群猴撵得上蹿下跳。 后来,他脚下一个踉跄,从山道上跌落下来,恰好摔到后脑,昏迷过去。 等他再醒过来,就成了东土大唐淮水镇小渔村的落魄渔民江水生。 分不清到底是魂穿,还是觉醒了前世宿慧。 那根金色猴毛也随着穿越而来,被他系在左手无名指上,一直没发现用途。 如今大唐正逢二圣临朝,皇帝李治接连病倒,无论是朝堂还是乡野都众说纷纭,人心惶惶。 但小渔乡是个偏僻地方,根本没人在乎这些国家大事。 而江水生此刻,家中一无粮食,二无鱼获,再加上大病初愈,根本没有力气捕鱼,为了吃东西,便只好出来先讨些吃的。 可惜眼下北边闹了饥荒,颗粒无收,粮价飞起。 更何况即将入冬,这淮水的鱼为了避寒,都游到深水去了,难以捕捞。 江水生光是活下去都难,哪里顾得上“河鲜土贡”。 即便他侥幸上贡了,可其他的苛捐杂税也依旧不少。 除了每年要上贡皇室特殊的河鲜之外,地方州县还要征收渔课、船税、渔民牌照税等等,到了乡里,码头则要收停泊税等等。 虽然每种赋税都不多,但加在一起,杂七杂八算下来,渔民们能养活自己就算不错了。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江水生饿了一天肚子,愁容满面,心中更是五味杂陈。 至于研究肥皂、玻璃、白糖…… 先不说江水生现在根本没资本搞这些东西,就算搞出来,也保不住。 眼下当务之急,是要先混口饭吃。 若是再吃不到东西,恐怕江水生真要饿死了。 “还真是早岁已知世事艰……”江水生喃喃道,“莫非真的卖身给地主吗?” 他端着破碗,站在简陋的码头上,心中无限悲凉,眼中满是愁苦。 可就在此时,他的耳边突然响起一道惊雷。 “你且把毫毛捏在无名指中,若是遇上麻烦,你就攥紧拳头,大喊一声‘齐天大圣’!” 第2章 猴毛,变! 一艘破旧的乌篷船缓缓在大河上行驶,直至来到河中心。 撑船的是个十六岁的少年,穿着黄色麻布短衫、短裤,相貌平平无奇,正是江水生。 他环顾四周,确定附近没有了其他渔夫,这才放下手中撑杆,随后抬起船头的石碇,扔到河里,将船固定在河中心。 江水生平复心神,仔细打量着左手无名指上的猴毛。 下一刻,一块透明面板浮现在江水生面前。 【天命人江水生】 【猴毛数量1】 【可变化数量1】 【天命人可以将自己的身躯变成见过的物体或人,是否进行变化?】 天命是什么?江水生现在还搞不明白。 但毫无疑问的是,变化的数量和猴毛数量是一致的。 这也就意味着,变化的机会只有一次! 江水生必须抓住这唯一一次机会,才能摆脱眼前的困境。 他盘坐在船蓬上,苦思冥想,暗道,“要变成什么呢?” 江水生感到一阵犯难。 “变成食物不行,总不能自己吃自己吧……” “变成轮船之类的现代工具也不行,这玩意太高调了。” 江水生饿的肚子咕咕叫。 “不管了,先变成强一点的动物,尤其是擅长捕鱼的,度过眼前的难关再说!” “反正看样子,只要能找到其他猴毛,还能增加变化。” 江水生在脑中开始思索见过的动物。 “海空两栖的鱼鹰?还是水陆两栖的尼罗鳄?”江水生思索一番。 “可万一这是神话世界,前世这些动物也不顶用啊。” 就在这时,江水生眼底闪过一道精光,回忆起原身一件幼时的事情。 在他八岁的时候,曾经见过一条巨大的鲶鱼,足有两丈长,和身下的乌篷船一样大。 那是一个夜晚,小渔乡数十名渔民倾巢而出,聚在岸边。 当时江水生和数十个娃娃站在岸边,帮忙举着火把,趁机看起了热闹。 那夜,河面上掀起惊涛骇浪。 十几条乌篷船用铁链连成一片,但在那浪潮中仍然岌岌可危。 渔船后面的渔网中,拖着一条庞然大物。 那条庞然大物潜在水下,竟然凭借一己之力,与十几条乌篷船角力,竟然还占尽优势。 幸好,江水生的父亲带着其他渔夫,及时赶来支援,这才将那庞然大物拖上岸。 当时,江水生瞧得清楚,那是一条长着灰色斑点,背黑肚白的巨型八须鲶鱼,足有乌篷船那么大。 肥鲶鱼被拉上岸之后,仍然不死心,奋力在渔网中挣扎,硕大的鱼尾轻松便将靠近的渔夫抽翻在地。 四十多名壮汉站在岸上,奋力拉扯渔网,这才没有让它逃回水中。 那一夜,水浪也纷纷涌上岸边,拍翻了不少渔民。 幸好渔夫们人多势众,轮番上阵,这才与肥鲶鱼斗了一晚,让对方精疲力尽。 到了白天,淮水县来了官兵,用马车拖走了肥鲶鱼。 小渔乡就再也没收到过关于鲶鱼的消息。 江水生只记得那时候,人们嘴里反复嘟囔着“鹰愁涧”什么的。 江水生收起发散的心神,已经做好准备,紧紧捏着无名指上的猴毛,低喝道,“变!” 话音刚落,金色猴毛化作点点金光,笼罩住江水生的身躯。 等到金光敛起,却露出一个长着鲶鱼头,人身的怪物。 江水生拉过水盆,低头看去,发现自己人不像人,鱼不像鱼,但却可以自由呼吸。 “这算什么?”他诧异道,“只变一半?” 【天命人江水生】 【第一变化二品精怪,肥鲶鱼】 【变化等级异形】 “异形”只改变部分身体部位,可通过消耗“灵韵”,将变化提升到“化形”层次。 化形身躯全部变化,彻底变成目标。 【已变化部位 鲶鱼头】 【觉醒天赋御水】 控水可以随心所欲的操控一百斤水流。 天赋的效果可以随着变化的程度提升。 【其他技能无】 【灵韵0】 “灵韵?”江水生愣了一下,想起前世的一部游戏,“似乎斩杀精怪,便可以获得灵韵。” “这鲶鱼果然不是俗物,‘二品’应该是其品阶了。” “难道这里是黑神话?” 江水生左思右想,又得不到结果,只能作罢。 眼下还是祭一祭五脏庙。 他顶着鲶鱼头,来到船头,捡起船头的三叉戟。 这三叉戟是江父留在家中备用的,叉子头是用铁做的,而叉把则是上好的木材。 江水生握住三叉戟,随即跳下乌篷船,一个猛子扎进淮水中。 此刻秋季已经过去大半,河水冰冷刺骨。 但江水生化身鲶鱼怪后,很快便适应了这冰冷的河水。 鱼鳃开合间,让江水生可以在水中自由呼吸。 他握紧三叉戟,直奔水底而去。 底部的河水浑浊,四周黄蒙蒙一片,让他分不清东西。 好在鲶鱼可以用脸上的胡须感知水流变化。 只见江水生鲶鱼头上的八个胡须微微蠕动,便将水下的情况探测清楚。 一副由线条组成的水下地形图浮现在江水生脑海中,他能够感知方圆五十丈之内的情况。 河床、暗沟、漩涡、各种水生鱼类、鱼类的位置信息尽数浮现在江水生脑中。 不多时,一道强烈的水流变化,被鲶鱼头上的触须感知到。 显然是一条份量不轻的生物,朝江水生游来。 江水生调转鲶鱼头,朝水流变化的方向游去,随后潜伏在河床的水草中。 只见浑浊的水中,游出一条大鱼。 大鱼足有两尺长,比江水生的大腿还要粗,体背大红色,体侧带金黄色,腹部灰白色,背鳍和尾鳍基部微黑。 “红鲤鱼!” “恐怕份量足有十斤以上,一锅炖不下。” 江水生顿时喜上眉梢,鱼唇嘴角微微上扬。 红鲤鱼虽然不及淮水三宝出名,但肉质细嫩爽滑,味道鲜美,营养丰富。 只可惜“鲤”与“李”同姓,鱼市严禁售卖、圈养鲤鱼。 此刻江水生肚子饿的咕咕叫,哪里顾得上这些条条框框。 就算是泾河龙王来了,今天也要插他一下。 红鲤鱼并未察觉到水草中蛰伏的江水生,自顾自向前游去。 突然,它身边的水流似乎被禁锢一样,整个身子被困在水中。 正是鲶鱼精的天赋神通,“御水”。 现在的江水生只能简单的控制水流进行挤压或者旋转,还没有太复杂的变化。 红鲤鱼奋力挣扎,迸发出的力道瞬间超越百斤,竟然从禁锢它的水中挣脱出来。 可为时已晚,江水生已经从水草中钻出来,投掷出手中三叉戟,狠狠插住红鲤鱼的身体。 红鲤鱼扑腾两下,流出丝丝血迹,便停止挣扎。 “乖乖,往日一个月也捕不到这么一条大鱼,这就到手了?”江水生喜上眉梢,但并不满足于此,继续朝深水游去。 第3章 再遇张三与方大爷 一艘乌篷船静静停靠在河面上,船上丝毫不见人影。 忽然,一个鱼头人身的怪物破开水面,掀起一阵水花,随后猛地跃上船头,将手中三叉戟杵在船头上。 其身上泛起一阵金光。 金光敛起后,便露出一名相貌平平的少年,正是满载而归的江水生。 猴毛已经与系统绑定,不再外显,只要江水生愿意,心念一动便可以进行变化。 此刻,他背上用水草串着四条大鱼,外加一只鳖。 最大的,自然是这条红鲤鱼,足有两尺长,重量在十斤左右,够江水生吃上两天。 而剩下这四条大鱼都是鲫鱼,也有一尺长,各自重量在三斤左右。 这四条鲫鱼和鳖还活着,江水生打算用来赠给方家两口子,偿还那两碗粟米和鱼干的债务。 至于为何不用那条鲤鱼? 倒不是江水生吝啬那条红鲤鱼,只是让别人看见了,容易埋下祸端。 重活一世,他性子变得谨慎,不可能让别人拿住自己的把柄。 江水生用弓鱼术将四条鲫鱼串起,免得让它们憋死,随手放进鱼篓中,又找来另一个鱼篓单独盛放鳖。 处理完这些,江水生才在船头,起火做饭。 渔民们吃喝拉撒都在船上。 乌篷船船头就有泥巴糊的低矮灶台,可以隔绝火焰。 灶头上放着一口砂锅,正是渔夫们用来煲汤的。 江水生的船蓬里便有菜刀,只可惜已经没盐了,去不了鱼腥味。 一会儿,锅里的水便烧开了。 江水生兴致冲冲,拿起红鲤鱼,割破鱼尾放血,刮去鱼鳞,切成块,放到锅里。 一炷香后,一股鱼香味便从锅里飘出来,钻入江水生的鼻子里。 “香!”江水生肚子咕咕叫,拿起陶碗和筷子,便抄起一块鲜美的鱼肉。 他顾不上鱼肉滚烫,便放进嘴里,烫得直哈气。 “鲜!” “要是有点盐就好了。” “最好再来一碗米饭。” 江水生咽下鱼肉,就从砂锅里再抄一块鱼肉。 一盏茶的功夫,江水生就干了一锅的鱼肉,连鱼汤也没放过。 他躺在木板上,抚摸微微隆起的小腹,知道好日子就要来了。 就在这时,天空掠过一道阴影。 江水生警惕起来,抬头看去,原来是一头鸬鹚,就是鱼(yu)鹰(ying). 只是这鸬鹚的脖子被麻绳系住,显然是人驯养的。 鸬鹚扎入水中,消失不见。 江水生神情有些惆怅。 他家之前也有一只鱼鹰,是江父花了大价钱,从方老头家买来的。 不过既然鸬鹚飞到这里,就说明有人在附近。 江水生赶忙放下碗筷,将砂锅和剩下半条鲤鱼放进船蓬内,以免被来人看见鲤鱼,徒生祸端。 就在这时,西面驶来了一条乌篷船。 这艘乌篷船可比江水生的船大。 “水生啊!病好了吗?就出来打渔。”一阵慈祥的声音传来。 船尾撑杆的渔夫是一位身材佝偻的老者。 老者头发花白,背着一顶草帽,正是方老头。 他船边还站着三只鸬鹚。 “方大爷,您也出来捕鱼了?”江水生热切地打招呼道。 方老头点点头,笑道,“快要过冬了,老头子我来捕鱼,熏几条鱼,该准备过冬。” “水生啊,你捕到鱼了吗?” 江水生将自己的鱼篓倒在方大爷脚边,笑嘻嘻说道,“方大爷,这是给您的。” 方老头定睛瞧去,竟然是四条鲫鱼,还有一头鳖,顿时心生诧异,说道,“呀,水生,你这是开窍了啊。” “才一上午功夫,竟然能捕捉到这么多鱼获。” 江水生则客客气气地朝方老头说道,“方大爷,之前生病的时候,借了您两碗粟米,还有两条咸鱼干,这里给你补上。” 方老头赶忙说道,“使 不得,使不得,这四条鲫鱼加起来可有二十斤重,这头老鳖熬汤正合时宜,杂七杂八加起来,足有两三百多个大钱,够买四五斤稻米了。” 在淮水这片大泽流域,水多地少,因此米贵鱼贱,差不多两三斤鱼才能换一斤米。 但鲫鱼这种鱼颇受淮水县人喜爱,既可以炖,还可以做成鱼脍,因此价格居高不下。 江水生笑道,“方大爷,您就收着吧,小子再去捕就是了。” 方老头又推辞一番,最终还是收下了,苦笑道,“不是老头子贪心,这马上就要过冬了,粮食又贵,家里又有老婆子还有一个孙女要养,等明年春天鸬鹚孵了蛋,老头子帮你驯一头鱼鹰。” 这可是份大礼。 方老头熬鹰的手段,是小渔乡独一份。 江水生忙不迭的点头道谢。 “哟~江水生,你还没饿死啊!”一阵戏谑的声音响起。 江水生扭头看去,发现有一条乌篷船已经靠上来。 张三在船尾撑着船,正不怀好意地盯着江水生和他脚下的乌篷船。 江水生现在有了鲶鱼变,底气十足,自然不会胆怯,直接对上张三双眼,大大方方。 张三则眯起眼睛,暗道,“这才一会儿功夫不见,这小子的气质好像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一时间,他竟然有些疑神疑鬼。 江水生面无惧色,开口问道,“张哥不在鱼市,怎么反而撑起船,难道要改行做渔夫。” “呸!”张三啐骂一声,回应道,“渔夫?老子可不会干这一行。” 说完,他便踮起脚尖,看向江水生脚边的鱼篓。 却见鱼篓里空空如也,张三不由得咧嘴轻笑,“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当年你爹可是号称‘浪里白条’,只可惜到了你这,诶嘿嘿……” 说完,他便看向方老头的船。 “鲫鱼!”张三看到方老头船头上的四条鲫鱼,先是愣了一下,笑道,“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老东西,快把那四条鲫鱼给我,你自己留个王八就行了。” 方老头闻言,连连摆手,说道,“不给,不给,马上就要过冬了,老头子家里还有两张嘴要养。” 见两人要起冲突,江水生二话不说,捡起船头三叉戟,站在方老头这边。 张三撇了撇嘴,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见一头鱼鹰破水而出,嘴里衔着一条大鱼。 只是鱼鹰的脖子被麻绳系住,无法吞咽,只好叼到方老头身前。 三人看去,却是一条五六斤重的鲤鱼。 方老头犹豫一番,眼中满是挣扎之色,最终还是把鲤鱼装进鱼篓中。 张三和江水生眼底都闪过一丝异色,并未作声。 虽然朝廷有禁令在,不允许捕捉鲤鱼,但总得给人留条活路,只要不摆在鱼市上叫卖,便是“民不告,官不究”。 张三嘴角微微上扬,坏笑道,“老东西,你都快六十岁的人,儿女也都死了,过你也没几年好日子过了。” “我看不如你这船,还有你的捕鱼凭证,还有你的鱼获,老子花三百个宝钱买了,如何?” 一斤米现在就要六十多个宝钱,三百个宝钱也就五斤米,哪里抵得上一艘乌篷船,更何况还有这么东西。 方老头脸色铁青,气鼓鼓说道,“不卖,有种你打死我把老骨头。” “哼!”张三倒也不着急,重新撑起杆,吹着口哨,自顾自划走。 江水生望着对方的乌篷船消失在河上,心中有不好的预感,便对着方老头说道,“方大爷,我看这条鲤鱼还是放了吧,毕竟这张三也看见了。” 方老头摆摆手,回应道,“不打紧,谁还没吃过鲤鱼。” “今年又是个灾年,还是多准备些吃食,准备过冬要紧。” “听说淮水河下游的渔民们已经活不下去,集体落草为寇,成了水匪。” “更有传言,现在一条十斤重的草鱼,就能从王家坊那边找个婆娘好一晚,她老公都要看门的……” “就算有官差找上门 ,老头子我就说早已放了就是。” 江水生苦苦劝道,“方大爷,你有熬鹰这门手艺,何愁没有饭吃?” 熬鹰可是门技术活,这个时代有一门技术,就能讨一口饭吃。 方老头叹息道,“唉,上年纪了,熬不动了。” “可惜我那儿子和儿媳妇没好命,才不到三十岁就溺死了,只留下一个孙女。” “这手艺传男不传女,可真是瞎了。” 说完,他便转身钻进船蓬,取出一个竹筒,扔给江水生,说道,“小子,这里面是粗盐,当给你的回礼吧。” 方老头说完这句话,便撑着渔船离去。 江水生双手接住竹筒,笑道,“刚好能给鱼汤调调味。” 至于熬鹰之法,江水生说不眼馋是假的。 不过既然方老头没提,就说明他不想传,江水生也没有办法。 他抬头看向天空,发现此刻为时尚早,正好再去水下探探,看能不能找到价值不菲的淮水三宝。 想到这里,江水生捡起鱼叉,喝道,“变!” 金光乍起,他变作半人半鱼的怪物,再次一头扎进水中。 第4章 吃绝户 夕阳西下,天色渐晚,秋风瑟瑟。 江水生撑着船,缓缓驶向小渔乡的码头。 船头的五个鱼篓里都装满了鲜鱼,共有二十一条,足够江水生摆脱饥饿的窘境。 多余的鲜鱼还可以晾成鱼干或者腌制起来,用以过冬。 不过麻烦的是,江水生在淮水里搜罗了一天,也没有找到淮水三宝的蛛丝马迹。 落在他头上的河鲜土贡,到现在也没有着落。 若是在三天内交不上土贡的话,他家的捕鱼凭证,也就是准渔令就会被取消。 而且连江水生本人都要被抓走,充当苦役。 不过他倒也不着急,胸中自有一股豪情。 有鲶鱼变在手,淮水千里流域,哪里去不得? 思索间,乌篷船已经来到码头附近。 此刻时至傍晚,外出捕鱼的渔夫们都已经归港。 五十多条乌篷船静静靠在码头沿岸。 每艘乌篷船停靠的位置都是标记好的,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江水生将船撑到码头附近,打算用鲜鱼和其他渔夫换些米粮、葱姜。 毕竟光吃鱼可不行。 与往日不同的是,码头旁边的岸上竟然聚集了六七十口人。 众人熙熙攘攘,吵吵闹闹,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 江水生将船停在距离岸边二十多丈的位置上,定睛瞧去,却见人群中有两个鹤立鸡群的汉子。 这两人身穿红色长衫,外面套着黑色的短褂,头戴黑色幞头,看上去根本不是渔夫。 “这不是淮水县的皂隶吗?”江水生加速撑船,想要穿过码头,免得惹上一身骚。 皂隶其实就是地方上的捕快,管的比较杂,负责维持治安、收缴税金。 大唐还有一种专门捕贼缉凶的捕快…… “老婆子求求大家了,不要拿,不要拿!” “呜呜呜呜,坏人,都是坏人。” 江水生还未走远,便听见岸边传来一个老婆婆的哀求声,还有一个女娃的哭泣声。 “这声音莫不是方大娘?”江水生不由得皱起眉头。 之前他感染风寒,去方大爷家借粮,便是方大娘给的。 想到这里,他停下手中撑杆,站在船尾,眺望人群里面的情况,竖起耳朵,仔细听众人讲。 却见这些人正从岸边的一条乌篷船里往外拿东西,什么锅碗瓢盆,粟米、鱼竿通通不留,还有四个装着鸬鹚的笼子。 “这不是方大爷的船吗?他人呢?”江水生不由得皱起眉头。 岸边,一老一少两个女人被一个贼眉鼠眼的瘦削汉子死死按住。 老妇人年过半百,头发花白,皮肤黝黑,身穿单薄布衣,正是方大娘。 而她怀里的女娃不过八九岁,身穿绿色鲤鱼裙,扎着羊角辫,正捂着脸哭个不停。 江水生也认识这女娃,唤作方如玉,是方老头的孙女,父母早些年溺亡。 按住两人的壮汉叫“贾仁义”,是小渔乡的渔夫之一,水性极好,在小渔乡的名气仅次于江父,就是平日里经常吊儿郎当。 贾仁义按住方大娘,咧嘴笑道,“老婆子,大家都是多年街坊邻居,还是远房亲戚。” “你怎么不明白我们的良苦用心,大家又不是贪图你这点东西。” “这些东西,可都是为方老头出殡准备的。” “你也想他风光大葬吧?” “这点东西比起街坊邻居们的付出,算得了什么?” 方大娘顿时哑口无言,只能搂着怀中的女娃,一个劲哭哭啼啼。 江水生闻言,顿时疑心大作,暗道,“方老头死了?明明上午才刚刚见过他……” 人群踩着踏板,争先恐后地钻进船篷中,将大量的东西拿走。 还有一些人挤不上踏板,就奔着岸上的一座土屋而去。 那土屋是方家老两口在岸上的家。 贾仁义放开方家老幼,走上前去,拉着乌篷船的牵绳,似乎要把这乌篷船拉到岸上搁浅。 就在这时,张三出现,风风火火地往这边走来。 人群看到张三,立刻分散两边,给他留出一条道来。 “去尼母的,老子看上的船,你贾仁义也敢动!”张三抬起右腿,二话不说,一脚踹在贾仁义的屁股上。 这一脚势大力沉,确实有几年功夫在里边。 贾仁义被一脚踹翻,跌进水中,呛了好几口冰冷的河水。 张三看到贾仁义一副狼狈样子,嘿嘿一笑,对着岸上的众人说道,“这船老子要了!” “谁赞成?谁反对?” 此言一出,众人缩了缩脖子,不敢答话,跟鸵鸟一样。 江水生撑着船,朝岸边赶来。 等走近了,他才发现张三肩上背着一根细绳。 绳上穿着四条鲫鱼,就是他之前送给方老头的。 看到这里,江水生不由得攥紧拳头,咬的牙齿咯咯作响。 不过在大庭广众之下,他可不敢施展鲶鱼变。 张三笑嘻嘻地走到船尾,随后撑起鱼竿,对着众人说道,“晚上老子要在这条船上宴请我舅父张里正,你们这群瓜怂有意见?” 听到张三提及张财主的名字,众人顿时一哄而散。 张三撑起船,离开岸边,刚好与赶上来的江水生打了个照面。 “哟,小子,收获不小啊?”张三看到江水生的三个鱼篓都满了,便嘴角上扬,语气戏谑。 “还有三天,就要上交河鲜土贡,可别忘了,到时候,我大哥二哥会来催缴。” “若是交不上,就和方老头一个下场。” 说完,他便嚣张离去。 江水生神情凝重,猜测方老头莫非遭了毒手。 “呼呼!” 这时,落水的贾仁义,却爬上江水生的船,蹲在船尾,啐骂道,“张三这个狗娘养的,岸上打不过你,有本事下水一战。” “一个旱鸭子也敢打你贾爷爷。” 江水生走上前去,问道,“贾叔,方大娘这是怎么回事?方大爷呢?“ “嘿,别提了……”贾仁义脱去上衣,拧出水,回应道,“死了。就下午的时候,那糟老头子被张三带着两名皂隶给打死了。” “罪名是那糟老头子捕捞鲤鱼,触犯了皇威,按唐律,要打六十个大板。” “三人把那糟老头子按在地上,一阵毒打。” “那老头只挨了三十个大板,就背过气去了。” 江水生脸色难看,瞥了一眼自己的船蓬,里面还放着半条红鲤鱼。 他转过头来,板着脸问道,“那你们这是在干什么?是在分方大爷的家产吗?” 贾仁义将拧干的衣服穿在身上,回应道,“去去去,毛头小子,你知道个屁?” “给方老头哭丧不需要雇人啊?下葬不需要人啊?办流水席不需要钱啊?这不都是我们这些亲戚、邻居凑得。” “方老头泉下有知,还得感谢我贾仁义。” 江水生听得直皱眉。 贾仁义看到江水生脚边的鱼篓,诧异道,“嘿,你小子挺行!” “在这么冷的天也能捕到鱼,老子今天下了五个网,连片鱼鳞都没看到。” “水生,给叔说说呗,你是怎么捕到鱼的?” 江水生面无表情,回应道,“都是运气好,前几天一条鱼也没抓上。” 贾仁义酸溜溜说道,“你小子还真是走了狗屎运,走,把船靠上去,现在去方老头在岸上的破屋,还能捞一笔。” 江水生神情不悦。 贾仁义见状,压低嗓门,凑到江水生耳边说道,“我说江小子,你到底站哪边的?” “你是想在冬天冻死吗?还不趁这个时候捞一笔。” “叔给你指条明路,虽然方老头的船现在已经被张三拖走,但是方老头在岸上,还有一个小院。” “你家的房子不是正好卖出去了吗?” “冬天一来,就凭你那条四处漏风的破船,恐怕会被冻死,干脆占了方老头家的院子,把这两人赶到街上。” “等明年开春,这两人一死,你提两条鲫鱼去张里正家里,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把房子转到你名下。” “可别说叔没提点你。” 江水生瞪大眼睛,暗道一声果真是无毒不丈夫。 “走,把船靠上去!”贾仁义拍了拍江水生的肩膀,催促道。 江水生板起脸,将手中竹竿伸到贾仁义双腿之间,随后稍一用力,便将对方挑落到水中。 “唉唉唉,你这小王八。”贾仁义在水中扑腾两下,稳住身形,破口大骂。 江水生望着张三远去的乌篷船,眼底泛过一道寒芒,心道,“福祸无门,唯人自召,这张三不杀,难道留着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