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反派是我老婆》 1、1.1 五月的天似乎格外热,这段时间,久不下雨,四处都是热浪滚滚。 林子里密不透风,几乎不见鸟鸣,一些还带着绿的树已经光秃秃,却还有人似饿狼般在下面打转。 安殊亭身体绵软的靠在树干处,耷拉着眼睛,额角尽是汗渍,嘴唇发白裂着干皮。 他看着很青涩,约莫20岁左右的年纪。 一张脸黑乎乎的似乎许久未洗,鬓边些许长发凌乱的贴在脸上,脚上的布鞋破了一个洞,隐隐可见脚趾。 几只蚂蚁飞虫顺着腿往身上爬,他却已经懒得驱赶或者是无力驱赶。 这是荒山的一个林子,本该是人迹罕至的地方,此时却三三两两靠着一堆人,这群人和安殊亭的状态差不多,麻木死寂,肚子上只剩下一层皮,半死不活的期待着生的希望或者死亡的来临。 安殊亭脑子里昏昏沉沉,耳边突然传来树叶悉索的声音:“你怎么样?” 他下意识抬头,一个有些消瘦的年轻姑娘蹲下身,神色关切。 苏梅小心翼翼的捧着一小捧干瘪的树叶,一看就知道不知道藏了多久。 安殊亭舔了舔唇角,脑海中的记忆纷至沓来。 看着眼前人,他的眼睛迷茫很快又恢复了几分清明。 微微撑起身子,难言的饥饿让他近乎狼狈的半扑过去,抓起有些泛黄的树叶就往嘴里塞。 直到艰难咽下,口中的苦涩还有东西入胃的踏实感让他全然放松的半趴在地上。 “安安!”苏梅拧着眉. 安舒亭舔了舔干裂的唇角,抬起头,打量起面前这个瘦弱的年轻姑娘,她虽然也干瘦,但精神状态比起自己这具身体要好得多。 这就是书中心地善良,待人宽厚的苏梅。 果然,下一刻他听到眼前的年轻女子道:“安安,我们吃的东西不多了,接下来更要勒紧肚子。” 安殊亭咬了下舌尖,催命的紧迫感,让他慢慢坐起来,因为等到下午,他就会因为睡过头脱离队伍,然后被野兽分食,死在逃荒的路上。 忍住喉头的刺痛,他眨了眨眼睛,整个人霎时间变得单纯无害,只一双狭长俊秀的眼睛透出几分虚弱腼腆:“我知道的,苏大哥已经说了没有吃的了,爷爷说让我记得苏梅的好,等到了锦城我就能请你住大房子,吃肉包子了……” 大概是说到高兴的事情,他原本蔫哒哒的脸上也添了一份神采飞扬。 看到苏梅惊讶的神色,安殊亭仿佛想起什么,眼神闪躲,不敢再看苏梅。 苏梅正在衣服上擦着手的动作一顿,笑了笑:“有树叶子吃能活下去都不错了。” 似乎是听到苏梅不相信,安殊亭抬眼,语气有些急:“真的,爷爷说他都安排好了,只要等到锦城就好了,我们吃大肉包子,住……” 话一出口,他脸上闪过真切的懊恼,开始支支吾吾,最后索性闭了嘴,低下头。 苏梅心道果然,随后善解人意的笑了笑:“安安,爷爷是不是交代了不要告诉别人,那就别说了。” 那老头子可真精明,说是将傻孙子以全部家财拜托给他们家,果然背后给这个傻瓜孙子留了后路,苏梅有些嫉妒,却也知道或许这就是他们去了锦城以后的依仗。 眼前的傻子虽然傻,但听爷爷话,从来不透露,如今若不是饿极了说漏嘴…… 苏梅耐下性子,站起身,亲昵的拍了拍安殊亭的头,眉眼弯弯,只让人觉得温暖信赖:“你放心,安爷爷既然交待了我要好好照顾你,我们都会活着去城里的。” 面对苏梅突如其来的亲近,安殊亭下意识的躲了下,随后硬生生忍住避让的动作,面上却依旧茫然的看向苏梅。 见她不再多言,朝着苏家人聚集的地方走去,这才慢慢的低下头,心中狠狠松了一口气,整个人仿佛被抽了骨头一样靠在树干上。 此刻他的眼里不再是伪装的茫然,而是真正的无措。 安殊亭是带着使命穿越回来的,这里算是他的前世的,但却以独特的形式被书写成一本小说,有原主的记忆还有小说线,他不算两眼一抹黑。 他想过许多种自己的开局,却没预料到来到这个世界要面临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生存。 举目,周围尽是面黄肌瘦的村里人,偶尔他看过去,有两个凶狠的目光。 安舒亭叹了口气,真凶。 他原本是一个孤儿,从小就被扔在孤儿院门口,能有此次机遇,是因为他有一个神奇的资助人。 他的资助人格外慷慨善良,每年充裕的资助金让安殊亭原本不算幸运的人生过得还算不错,对于他来说资助人孙悦白就是他短短二十年人生中最近的亲人了。 所以在遭遇山体滑坡,濒临死亡的时候,有个声音告诉他可以送他去前世,在那个世界命运多舛的孙悦白需要他的帮助,安殊亭听后想都没想便答应下来了。 他现在的身份是乡下地主老爷家的傻儿子,脑子没什么问题就是有些缺心眼儿,否则他也不敢保证刚刚漏洞百出的表演能够骗过那位善良聪慧的苏梅。 苏梅就是这个世界的女主角,这是一本描写女主从一个乡下村姑,一步一步坚韧拼搏,最终成为一代大国医的大女主文。 显而易见,原主一家就是苏梅崛起前期为她提供了钱财和医术来源的工具人,而他的任务对象,这个世界的反派孙悦白则是女主成功路上的拦路虎,大恶人。 对于自己的资助人前世变成了一个大恶人,安殊亭是没有什么感想的,那本书是以苏梅的视角写的,而在他看来孙悦白最大的错就是不应该成为一个恋爱脑,为了一个男人走上了偏执的路,一错再错。 现在孙悦白还不知所踪,安殊亭要做的是在这场逃荒中活下来,孤身在荒林中行走绝对是不明智的举动。 他摸着平坦到干瘪的肚子,看着不远处似乎在争吵的苏家人,直到苏梅和苏小弟抱着那条饿的细瘦的黄狗离开,这才收回了目光。 “吃吧,就剩这一个了,可别说我苏家对不住你。”苏大哥从不远处走过来,瞪着眼睛的扔了一截白薯给安殊亭。 “苏老大,你家是个仗义的,多顾着自己孩子吧。”有人注意到他们这边,看着跟在苏老大身后眼巴巴看着的苏小妞,摇了摇头。 安殊亭狠狠咬了一口,看着那些人眼眶泛红,“这是爷爷种给我的,他亲手做的白薯干儿,还加了好多蔗糖,我想爷爷了。” 大家这才想起来白薯甘甜但产量低,村里也只有安老爷子宠孙子,专门开了一块地种给他,所以这是安家的口粮吧。 “小兔崽子,胡咧咧什么。”苏老大握着拳头,抬脚就要踹过去。 ……………………………………………………………………………………………………………………………………………………………………………… 2、1.2 安殊亭起身躲过,冲着最近的几人,慌乱大喊“孙叔叔……” “好了,差不多行了,做人也不能太没良心,安老爷子从前对你们还不错吧。”被喊孙叔叔的中年人拉了苏老大一把。 从前的事情大家都看在眼里,比起在村子里靠着种地才能勉强不饿死的苏家,安家随手给的好处就让苏家的日子好过多了。 安老爷子甚至教苏梅认药材,只是采摘卖药材的钱就改善了苏梅家的生活。 他们之前那段时间总听苏家说安殊亭吃得多,嘴还挑,嫌弃苏家的干粮不好,整个还是小少爷做派。 虽然大家嘴上不说,但心里也觉得他不懂事儿,如今看着,苏家手里还拿着人家安殊亭的口粮,而安殊亭自己好久没吃过,那进了谁的肚子可想而知。 再想想安家的家底,还有苏老大这暴脾气,究竟是谁占便宜一目了然,这么想着大家将孙老大拉走的动作认真了许多。 安殊亭看着众人偶尔投过来同情的神色,慢慢起身,等到脑袋里的眩晕消弱,这才一步一步的朝着苏家的位置走去。 贪婪的人又何必披着善良的皮,还是让大家对这家人都深刻了解下才好,而且总要想办法将哄走的那些东西拿回来,银钱是报酬,可老爷子留下的金针医书是安家的传家宝,那些东西可不能白白便宜外人。 安舒亭走到苏家围坐着的大石头前,一打眼就看到石头旁边的破竹筐,安家紧要的医书就放在那里面,显然苏梅是个很有眼光的人。 苏老大没想到安殊亭还敢过来,一嗓子吼了过去:“大傻子,你干什么,你是不是想偷我们的东西,” 安舒亭被震耳的声音吼得一阵心悸,虚弱的身体不由得后退几步,直到后背顶着大石头,才仿佛慢半拍的眨了眨眼睛,无措道:“我饿……” 苏大哥踹了一脚地下的石头,仿佛将那当成了安舒亭的脑袋,看已经有人在注意他们,想到妹妹的嘱托,他恨恨的吐了一口唾沫,没好气的冲着安舒亭发脾气:“谁不饿,刚不是给你吃的了吗?你也不看看路上都死了多少人了,滚滚滚,没吃的了,都等死吧。” 安舒亭站着不动,只是执拗的盯着竹筐,看得苏大哥火气大涨,一脚踹翻竹筐:“饿死鬼一个,真以为自己还是大少爷呢,看吧,你看看到底有没有吃的,一堆破纸擦屁股都嫌碍事。” 真不知道他妹怎么想的,逃命还要背着一大堆破医书,就算平时再珍贵,这个时候还不是一堆废纸。 往日里对安舒亭格外照顾的其他的苏家人只冷漠的看着,早就饿得什么心思都生不起。 竹筐侧翻,几本医书掉落在安舒亭脚边,安舒亭弯腰捡起,用袖子擦去上边的灰尘,将书籍放回筐里的时候小心的检查了几番,没有被拿去引火,擦屁股,他松了一口气。 “这都是怎么了?”苏梅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安舒亭蹲在竹筐边,手里拿着捡起来的医书,脸色一变,神色有些不自然。 她忙走过去,蹲在安舒亭旁边帮他一起捡,安舒亭更加快一步的动作,挡住了她的帮忙。 苏梅愣了愣,看着安舒亭面无表情似乎有些生气的模样,心中纳罕,但她向来面子上做的极好,很快便柔声安抚道:“安安,是我哥哥做的过了,你别生气了。” 见安舒亭不理,她又看向大哥:“哥,安大夫以前对咱们家很好,如今安家就剩安安一个,你别欺负他。”说着她将手里的陶罐递给安舒亭:“喝口热汤吧?东西还是让我大哥背着,你身体弱禁不住。” 安舒亭看着眼前的陶罐,浓郁的香味让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眼睛都移不开了,脸上却依旧气鼓鼓的,一把将竹筐扯到身后护着:“这是爷爷最喜欢的东西,安大哥说他要拿来擦屁股,爷爷要骂死我了,我不让苏大哥帮我拿东西了,我自己保管。” 苏大哥被妹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前训斥,心里也不舒服,“他要自己拿就自己拿,我不累吗?或者你自己背。”说完转身蹲在原地抱着胳膊。 他可是家里的长子,一路上出力最多,妹妹却还是像以前那样颐指气使。 苏梅看着那筐平日里被安老爷子藏的严严实实,后来被自己从安舒亭手上哄骗过来的医书如今又回到了安舒亭手上,??心中暗骂了一声蠢货。 连傻子都这是宝贝,偏她那个哥哥当成擦屁股纸。 可傻子有多执拗她最清楚。 苏梅:“好吧,那你自己背着,要是背不动再让我们换着背。” 安舒亭哼了一声,总算消了气。 冲着苏大哥扬了扬下巴,下一瞬迫不及待的抢过苏梅手里的陶罐咕噜噜的喝了一大口,带着腥味的肉汤。 安殊亭眼里闪过嘲讽,摇了摇罐子,仰头大口吞咽,小小的肉块,不知名的细碎野菜,从前碰都不会碰的东西这会儿却觉得是无上美味。 “姐……”苏家弟弟瞪大了眼睛,又急又气,那是小黄,想到这里原本就红肿的眼睛下一刻更是要哭出来。 他一把抢过陶罐,低头一看满罐子的肉汤已经下去了一半。 周围已经有人朝这边张望,苏梅板着脸对着弟弟的脑袋招呼过去。 心里暗骂傻子没良心,只知道自己吃喝,对着苏小弟却是语气严肃认真,声音清两:“好了,我知道你烧水不容易,但安安是自家人,喝你一口水怎么了,你记住了,这也是咱们的兄弟。” 安舒亭看着苏梅大义凛然,舔了舔嘴巴,心中啧了一声,怨不得村里人对苏家人印象这么好,可不是个仗义的姑娘吗?只是爷爷的金针不知道被她收在哪里了。 苏小二没站稳,脚后跟退了一下就要倒地,落地前死死的护着陶罐。 围坐着的苏家仿佛明白过来,凑近的时候隐隐的闻到味道,他们下意识的惊喜,捂着心口,看了看四周,默契的闷着头轮流喝“热水”,一时间倒是安静无比。 旁边坐着的安舒亭无视了苏大哥的瞪眼,他凭本事争取到的肉,凭什么不吃,不过苏家应该确实没有多少吃的了。 他满足的舔了舔嘴唇,肚子还是很饿,但有了这几口肉,未来这一两天就能坚持下去。 3、1.3 安舒亭催动着身体里的气,一点点的探索着苏小弟的身体,心里很快有了底:“苏梅姐姐,针包……” 他总说资助人孙悦白是个神奇的人,但安殊亭自己也不是什么普通人,他偶然发现自己能够操控一股“气”,那种独特的力量安殊亭无法形容,总之绝对不在科学范围之内。 后来学了中医,他突发奇想利用这股气帮助自己探查人身体的秘密。 传统中医的诊脉有时候并不能全知全能,这需要大量的经验和敏锐的触感,安殊亭的那股气就变成了一个精密的扫描仪,弥补了这一劣势。 通过这一得天独厚的技能,他成为了行业里公认的医学天才。虽然如今是他的前世,但显然这个本事也跟来了。 苏梅看着他摊开的手掌,对上安殊亭严肃的神色愣了愣,抱着苏小弟的手一紧:“你说什么?” 安殊亭:“我要救人呀。”他顺势挤开苏梅,抬手掀开苏小弟的眼皮,又在他的气管部位探了探,帮他解了胸口的扣子:“是羊颠犯了,针扎一扎就好了,要不然闭过气谁也没办法。” 安殊亭做完这些,蹲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看着苏小弟,神色严肃,眼睛却是清亮有神。 苏梅还没有反应,就被苏大娘一巴掌打在胳膊上:“就那个金针,不是你贴身收着吗?你快点给他。”她原本也慌了神,看着儿子的气息越来越弱。 可安殊亭是苏大夫的孙子,哪怕是个傻子,也和他们这些大字不识的泥腿子不一样,想到这里苏大娘忙催促道。 金子做的针贵重,但显然儿子更重要,再说一直就是苏梅保管,自己连碰也碰不到,就也没有那么心疼了。 “娘,安安怎么可能会用金针,你就别添乱了。”安殊亭就是个傻大个儿,成日里只会吃会玩儿,苏梅不觉得他会什么医术。 只是她娘虎视眈眈,家里的其让人不吭声,却也都看着苏梅。 她咬了咬牙,解了裤腰带,然后从腰带里拿出一个破破烂烂的灰色小包儿。 藏得可真严实,安殊亭只觉得这一家子的心眼儿全长在苏梅一个人身上了。 看着苏梅双手捧着递过来,安殊亭只觉得她确实眼光不俗,也实在贪心。 “爷爷说了这是我家的传家宝,他教过我怎么用。”虽然原主并没有怎么学会,但是安殊亭自己正儿八经学过,他打开布包,12枚金针在阳光下煜煜生辉。 二愣子的无心之话,还有闪的晃人眼睛的金色,让听见动静围过来的几个村民起了心思,安家的传家宝竟然被苏梅那个小丫头收着,这可真是……真是人不可貌相。 苏梅被众人若隐若现的目光打量,心中羞恼,她明白傻子或许无意,可这话让她素来的好名声有了瑕疵,心中咬牙切齿,苏梅还是诚恳道:“你爷爷怕你弄丢,托我帮你保管,等安定下来再给你,不过安安,治病这事儿弄不好就要出人命的,这可不能瞎说”。 东西到手了,安殊亭才不理她,指尖拂过金针,淡淡的药香萦绕,果然不是俗物。 他神色严肃,手上沉稳,不疾不徐的给苏小弟扎了几下。却让周围人看得心都揪了起来。 “咳咳,咳咳,咳……”苏小弟一阵咳嗽,围着众人一片哗然,脸上却都露出了笑,“醒了,醒了,安老大夫的孙子把苏小二治好了。” 这边的动静吸引了更多的人,有心思灵活的甚至有人当场给安殊亭跪下,求他帮忙看看,安殊亭自然应允。 回来的时候安殊亭是被人送过来的,苏家众人看在眼里五味陈杂。 苏梅复杂的情绪更甚,安殊亭就是个蠢乎乎的傻子,却能学习医术,因为他是安老大夫的孙子。 从前安家的日子就好,安殊亭是小少爷,后来安老爷子不行的时候担心孙子会吃苦,所以许了自家很多利,让他们逃难的时候假如有机会,将傻孙子送给安家大哥。 苏梅虽然诚恳的应下,但心里和苏老爷子一样觉得安殊亭以后没有好日子过了。 逃荒的路上,安殊亭也确实十分废物,怕苦,怕累,还能吃,她家里人对他已经很不满了,苏梅从最开始的调和,到现在已经熟视无睹,他们的粮食所剩不多了,可现逃荒的路程还长。 她心烦不去管,这几日总算安生了,偏偏今天下午的事情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安殊亭从前跟着他爷爷竟然是学了些东西的,只凭借他是逃荒队伍里唯一会医术的人,苏梅就知道安殊亭会比他们过得都好。 这一刻苏梅心底的不甘彻底激发,想要学习医术的心越发坚定,这是她的机会,尽管不知道安殊亭的水平怎么样,但总比自己学更靠谱。 她心里很快有了底儿,率先起身迎了上去:“安安,你回来了,累不累”。 安殊亭点了点头,累的一句话也不想说,顺手将那些干野菜、野果子递给苏梅,最后小心翼翼的从口袋里掏出来五颗卵白色的鸟蛋。 苏家偷瞄着的其他人霎时间眼睛都亮了。 安殊亭捡了其中几个耐放的果子放进脚边装着书的竹篓里,这就是他的全部家当了。 他靠着竹篮坐下来,有气无力的对着苏梅道;“这些都是刚刚看病的人给的,我想吃煮蛋,还有野菜汤。” 苏梅听见他毫不客气的态度,按耐住心里的想法,笑了笑和苏大娘去做饭。 看着两人走远,安殊亭无视了打量自己的安家其他人,用宽大的叶子盖在头上,闭上了眼睛。 现在他大概率能顺利度过这几天了,只要安全翻过这座荒山野岭到下一个镇上,他就能去寻找那个等待他拯救的反派目标了。 孙悦白,一个被人骗财骗色的……恋爱脑老男人? 安殊亭回忆着自己在穿越前在黑色空间里看到的那本会发光的书,那是他人生中看的第一本小说,却也概括了他们这些人在这个世界中的人生。 书名叫《孤芳自赏》,那本书是以苏梅的视角来写的,讲的是她从一个村中农女变成一代名医,最后被人称为大国医的一生,安家爷孙只是她波澜壮阔的一生中微不足道的小角色,只出现了寥寥数语,是让她走上学医道路的踏脚石。 安殊亭回忆着关于孙悦白的情节,印象最深的其实还是孙悦白的独白。。 【世间总有些蝇营狗苟的人,像个卑鄙的偷窥者,觊觎着不属于自己的一切,为了那些光鲜亮丽的鲜花掌声,放弃尊严,放弃良心。】 【纸醉金迷,声色犬马,看似游刃有余,可我的心似乎从来都不满足,我能做到的就是努力适应黑暗,我以为这是为了生存迫不得已。】 【事实证明我这样的人天生应该就应该生在黑暗中,有人说我又可怜又可悲,我觉得他们说的是对的,可我生来命运如此,不可违抗,无法挣脱。】 【我时常会感到孤独,尤其是深夜独处的时候,我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成为一道灵魂,只有白天的时候才会短暂的回到人间。】 【在戏台上我演绎过所有人的爱恨嗔痴,但没有一次是属于我的,可我依旧深深的怀念那种感觉,哪怕是虚假的爱意】 那些文字过于隐晦纠结,安舒亭作为一个纯纯的大直男理科生,其实觉得有些矫情,但这并不妨碍他同情孙悦白,都需要被拯救了,孙悦白一定很苦吧,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是个英雄。 …………………………………………………………………………………………………………………… 5、1.5 孙悦白脚上的伤口很多,有些是旧伤,已经结了疤,新的几寸长的划痕皮肉翻开,就在脚的侧边,只要走路,伤口挤压就会流出许多血。 算不上十分严重,但这个位置十分磨人:“你又不是美人鱼,难道还会在刀尖儿上跳舞,你不疼吗?”安殊亭没忍住说了句废话。 他期待着和拯救人的见面,没想到是在这样的情境下,就他这还叫什么反派,反正这人坏不坏不知道,总归是挺惨的。 孙悦白不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说的美人鱼是什么,不过一条鱼若是在刀尖上跳舞,等待他的命运只能是被人宰杀煮汤吧。 他面无表情看着身前蹲着的人,虽然对方衣衫破烂还粘着草屑,但那双手白皙干净,温和妥帖的将自己混合着血水泥水的双脚放在膝头。 那双脚伤痕累累,脚趾有些变形,因为泡了水,这会儿已经泛白。 可眼前人神色肃穆,动作间轻快熟练,没有丝毫嫌弃。 孙悦白有些相信眼前人是个小大夫了,此刻的氛围实在平和,孙悦白忍不住出声问道:“我的脚很丑吗?” 安殊亭正在处理伤口,听到对方突如其来的问话,有些懵:“嗯?” 抬头看了一眼孙悦白,作为一个医生,谁会注意病人的脚好不好看 孙悦白也觉得此刻的自己有些愚蠢,没再说什么,只是倾身,抬手拿掉安殊亭头顶不小心沾到的干草。 安殊亭视线落在他拈着枯草的指尖,眨了眨眼睛:“不就是正常人的脚吗?再说一个大老爷们儿,好看有什么用。” 安殊亭的回答在孙悦白意料之外,可这又确实是这个人能说出的话。 他倏然发笑,双手撑在木桶上,仰身看着安殊亭,朗声附和道:“你说得对。” 自己的脚怎么会丑呢,明明是那群人心丑,看一个男人的脚好不好看,那不就是神经病吗?他是唱戏的,又不是花楼里的粉头。 孙悦白成名多年,哪怕他在世人眼中依旧是低贱的戏子,可他身后依旧有许多追捧的人。 凭着那些巨富豪商,社会名流,千金贵妇们的欣赏维护,已经很少有人会在当面给他难堪,他都快忘记从前被欺凌羞辱的日子了。 今日来了个看不懂眼色的蠢货,故意针对,搞什么步步生莲,硬生生的逼着自己赤着脚唱了一段。 孙悦白微微翘起伤痕累累,被尖锐的石子儿磨出了血的双脚,眼中阴沉一闪而逝。 明明好好的听戏,那个蠢货又跳出来非要显着自己,嘲讽说自己是假虞姬,一双大脚丑陋无比,名不副实,那种尴尬的场面,让其他人都不吱声了。 想到自己离开时那人高谈阔论的嘴脸,孙悦白笑意不达眼底,如同蒙着一层霜雾,让人窥不清内里的情绪。 等低头去看安殊亭时,眼里的笑意真诚了许多:“不用这么小心翼翼的,再重的伤又不是没有受过。”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怎么会这幅打扮出现在这里,据我所知寺中最近不接外客。” 安殊亭将绸布打了个小小的结儿,欣赏的看了一眼,手艺还是这么优秀,并没有因为换了个身体就有所退步。 他将孙悦白的脚放在木桶上,起身,将袜子和鞋一股脑儿扔进旁边的空桶里:“我叫安殊亭,是芦山县苏家村人,前阵子家里闹饥荒,逃难逃到这里的,我上门来就是想讨口吃的。” 安殊亭想到自己如今一名不值的难民身份,原本找到孙悦白的好兴致消散了许多。 他自己都混成这样了,还怎么拯救孙悦白,很明显两人比起来自己更像是需要被拯救的那个人。 孙悦白听见他的话,沉吟半晌这才继续问道。“你家里人呢?” 安殊亭神色微滞:“家里就我和爷爷,爷爷不在了,大哥早年出门求学,如今也不知道在哪里。” 孙悦白看着神色落寞的安殊亭,没有再说什么,他怔怔的看着自己包的像粽子一样的脚,朝他虚软的伸出了手臂:“走吧……” 这是他记事以来第一次对别人发出需要帮助的信号。 孙悦白张开的双臂动作并不明显,只是微微抬起,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肢体的姿态无不是最容易撤回的状态。 安殊亭愣了下,忙蹲下身,将身后的布包拽到前面,一把背起了孙悦白。 突如其来的重量让他踉跄了一下,肩膀上抓着的手一紧,两人都没有说话。 偌大的寺院往日里人来人往,今日也不知怎么了一路上都没有遇见什么人。 安殊亭是个活泼的性子,听着耳边飒飒的风声,偶有几片落叶被清风挟裹着,从他们脚边路过,他终于忍不住套近乎:“叔叔,你叫什么名字?你多大了?今日这是什么情况?” 他是真的憋不住心里的好奇,书里只一笔带过了孙悦白这个时间会在这里,具体的都没有交代。而且他也不相信短短的数十页纸就能概括一个人的一生。 孙悦白伏在安殊亭背上,对方身上的味道是淡淡的草药味道,似乎有些青涩,又带着微甜,就像这个人一样。 听见安殊亭熟悉的问话,他并不想提起不愉快的事情,只是反问道:“你觉得我多少岁?” 被一个成年小伙子叫叔叔,这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无疑是巨大的打击,这意味着他们即将要退出戏台,将主场让给年轻人了,他这次挤入这个是非之地不就是因为年纪大了,嗓子总容易生病,才来寻求延续保养的办法吗? 安殊亭静默了一瞬,情商骤然上线:“二十五岁?” 孙悦白低头看他一眼:“唔,我叫孙悦白,是个唱戏的。” 安殊亭看不到孙悦白的神色,只从他的声音里听出来这会儿他的心情还不错。 约莫过了半个多小时,安殊亭的头上冒起了汗珠子,他本就肚子空空,如今又背着一个人走了这么远的路,体力多少有些不逮。 顺着树林拐了个弯,终于看见孙悦白说的厢房,他顿时喜出望外。 就在这时,天空惊雷阵阵,紧接着豆大的雨淅淅沥沥落下。 孙悦白抬头,看着瞬间阴沉沉的天空,抓着安殊亭的肩膀紧了紧,“好像要下雨了。” 安殊亭一只手调整了下包袱的位置,躬下身子,加快了脚步。 6、1.6 电闪雷鸣,一下接着一下,好像是哪家的仙人在渡劫,密集的不合常理,孙悦白勾着安殊亭的脖子,手臂收紧,铺天盖地的雨席卷而来,打在脸上硬生生的疼。 总算到了屋檐下,陈旧的瓦当上有雨帘垂下,挡着了外面的雨水,让人得以片刻的喘息。 屋檐下站着一群看雷雨的小和尚,推搡嬉笑,一派天真,看到孙悦白被背回来关心的询问:“施主这是受伤了吗?” 孙悦白点了点头,温声道:“麻烦小师傅帮我找些治外伤的药,还有帮我的好友找间空房歇下。” 小和尚本来就打算去找安殊亭,看见偷菜贼不知道怎么的变成了孙悦白的朋友,他眨了眨眼睛,没有戳破,接过孙悦白递过来的香火钱:“寺里如今没有空房间了,不过他可以和睡我旁边。” 孙悦白没有说什么,知道小和尚会安排好,穿上干鞋子,踮着脚回了房间。 房间里的光线昏暗,孙悦白摸索插好门,摸着黑走进去,屏风后是一个大浴桶,每日午饭后有人会送来热水,今日有些耽误,孙悦白指尖试了试,水还有些温度。 他换下被雨水打湿的衣服,动作间扯到脚底的伤口,让他本就失了血色的脸苍白的仿若白纸,清瘦的身体微微颤抖,他微微闭着眼睛,面无表情,黑暗的房间似乎隔绝成两个世界,淡淡的阴郁笼罩在周身。 他拿起温热的绢布,机械般一点点的擦拭着身体。 水汽在空气中蒸发,带来了丝丝凉意。 倏然,他睁开眼睛,掌心贴着温热的水面,指缝间流淌着轻柔带着暖意的触感。 孙悦白皱了皱眉,还是差了一点。差一点热烈、几分直白……就像是春日的朝阳那样并不灼热却又不可拒绝的暖。 孙悦白收回手,一点点的擦干水渍,慢条斯理的动作,是如沉井般的死水无波。 此时,安殊亭也被小和尚□□拉着去了澡房。 尽管他在赶路的时候已经尽量将自己收拾干净,可毕竟是逃难,条件有限,安殊亭将自己沉在浴桶中,任由水漫过头顶,然后探出,浑身舒畅的靠着筒壁,捋起有些挡着额头的头发,露出的五官俊朗疏阔,棱角分明。 看着水中熟悉又陌生的面庞,他深深的舒了一口气。 尽管前路未知,但他总算有几分踏实的感觉。他又想到了孙悦白,既然作为要拯救的对象,他应该是有不如意的地方。 他如今是名伶大家,处处受人追捧,不缺钱财,衣食无忧。 今日就算有不如意,或许也是因为这个时代梨园弟子的地位不高,哪怕他已经成为了行业的佼佼者。 但安殊亭相信孙悦白就算一时间吃亏,也不会让自己一直处于被动挨打的地位。 他回忆着剧情里孙悦白被界定为反派的原因,是因为杀人碎尸。 三十六岁似乎是孙悦白人生的转折点,或许只是让他原本就不顺遂的一生在这之后更加乌云罩顶。如果他的前半生是一代名伶的成名史,尽管经历过苦难挫折,可他凭着坚韧努力,走到了许多人前面。 那么后半生作为苏梅的对照组,孙悦白的生活急转直下,最终成为了一个臭名昭著的杀人犯。 明明他们没有太多的交集,可第一次见面时在寺庙,孙悦白锦衣华服,谈笑风生,苏梅灰头土脸,为了活命卖惨哀求。 第二次见面也是最后一次,孙悦白跪在断头台,神色疯癫,满眼怨恨,那时的苏梅已经成了苏大夫,站在台下,夫君相伴,名利双收,着实令人唏嘘不已。 安殊亭怎么也想象不到今日见到的那个清隽疏离如同裹着冰霜,内里却良善细腻的男人最后竟然会是那样的命运。 而造成这一切命运交错的起初只是孙悦白爱上了一个渣男,对方嫌弃他是个戏子,年老色衰,骗光了孙悦白的钱,之后还要狠狠地踩上一脚,让所有人都知道孙悦白是痴心妄想的蠢货,转身之后娇妻幼子好不快哉。 安殊亭想到书里的描写:【狂风骤雨的夜,黑沉沉的压下,让人喘不过气,却也同样掩盖了所有的罪恶与哭喊。】 【灼热的鲜血在夜色中飞溅,肮脏滚烫,他似乎在哀求,呼喊的喘息,我已经能够想象他哀求悔恨的目光。】 【我的心应该是麻木的,就像命运那个可笑的东西,我以为他会将我从孤寂中拉起,他却只想将我踩下深渊。】 【他怀着欺骗而来,我怀着侥幸而和,事实证明,幸运从来不会属于我这种人,当我不能割舍,心存虚妄的时候,命运早已经注定。】 【他死死的扣住地面,双腿死命的挣扎,苟延残喘,像是一条濒死的鱼,想要从我手下逃离,而我只是单手摁着,就能让他无力动弹。我是个聪明的猎人,他却不是狡猾的猎物,所以注定他会付出代价,我亦然。】 【身在黑暗的怪物,只会永远在黑暗中独行,只有罪恶似乎才是我永恒的归宿,只有血液才能洗刷我的耻辱,那是由我而生,心存妄想的耻辱。】 安殊亭仰头,一捧水从脖子浇下,仰头看着屋顶盆大的蜘蛛网,所以他要做的就是阻止孙悦白和渣男相遇。 他烦躁的捋了捋头发,根据剧情,渣男应该是个穷酸才子,可他是谁,又在哪里,总不能孙悦白身边来一个男人他就赶走一个吧。 等到渐入梦乡,安殊亭都没有想出什么头绪。 7、1.7 身体多日的疲累,安殊亭这一夜依旧睡得很沉,甚至连小和尚们什么时候起床离开都没有察觉。他推开窗户,下了大半夜的雨,仿佛洗涤了世间的尘埃,空气中带着清爽的冷气,还有草木的清新,让人霎时间头脑清醒。 安殊亭换上炕头放着的衣服,心里默默的感谢了小和尚的妥帖。 小和尚□□做完早课,早早的捂着揣在怀里的窝头地跑回来,这是他遇见的施主,还那么可怜,小和尚爆棚的责任心,让他一早上都在惦记着那个大个子。 推开门进来,见安舒亭已经醒了,□□挠了挠头,从怀里掏出三个拳头大小的窝头:“你可算醒了,快吃饭吧!” 安殊亭听见声音转身,就看见小和尚张大了嘴巴,眼睛瞪得溜圆,满眼的不可思议。 “你是谁?怎么在我屋里呀?”。 “嗯?这才睡了一晚上怎么就不认识了,小师傅。”安舒亭扶额,指了指床铺的位置。 他身上穿着放在床头的黑色的长衫,袖子挽起一折,露出修长有力的手腕,修长白净的指尖托着桌上褐色的小茶杯,莫名的雅致温润。 “你是大高个儿啊?”小和尚摸着圆滚滚的脑袋觉得自己有些晕,大高个原来长这个样子吗? 这也太好看了,比他这辈子见过的施主都好看。 他没有记错的话,那件黑色的衣服原本是个卖水粉的老爷爷施主穿过的,后来那个施主离开的时候嫌麻烦,就扔在寺庙厢房,原本他师兄打算裁了做几件内裤给他们穿。 明明是件普通的旧衣,可穿他身上,小和尚觉得这衣服一下子变得值钱起来。 “对,是我,谢谢小师傅想着我。”安舒亭勾了勾唇角,朝着桌边走来,行走间如萧风飒飒,满身的书卷气中带了端方锐利,又因为长衫有些宽大,便又多了几分松弛洒脱。 “啊,欧,没关系。”小和尚得到确认,没出息的结巴了一下,眼睛还是舍不得从安舒亭身上离开。 安舒亭摸了摸他的小光头,眼中笑意愈发浓稠:“小师傅,你知不知道孙施主有没有什么走得近的好友。” 小□□看他开始啃窝头,终于从安舒亭的美颜攻击中回过神。 仔细回想了一下,并没有什么印象,他摇了摇头:“孙施主的朋友不就是你吗?他平时都是自己一个人,要不就是和那些大人在一起写诗作画。”其实是在唱戏吟曲,但师傅说寺庙是庄严的地方,要当作看不到。 小和尚说话的时候嘴巴撅起,似乎有些不高兴。 安舒亭了然,大概猜到了一些。 正经人哪里不能听戏宴饮,非要跑到人家和尚庙里来,不过这个寺庙的和尚们也很妙,不仅有专门承接病患赚钱的,还有提供休闲场所挣钱,一点也不像是正经寺庙。 但看着小和尚肉乎乎的脸,眼睛里满是天真善良,安舒亭又觉得这样也不错。 安舒亭又问:“那你昨日给孙施主送药了吗?” 小和尚点头:“送了的,我先给你拿吃的过来,等会儿还要去送。”说完,他的神色有些纠结:“你是不是也想要巴结孙施主呀?” 安舒亭偏头:“???” 小和尚:“师兄说那些小商贾酸秀才接触不到那些大人,所以迂回的找孙施主,不拘于讨好,请牵线搭桥,或者是打听喜好。”小和尚觉得安舒亭和那些人不一样,毕竟他这么好看。 可前些日子已经有人用各种各样的借口去见孙施主,其中有个人用的是顺路送饭,好看大高个儿和那人说的话开头一模一样。 安舒亭若有所思,原来这种搭讪的办法已经有人用过了,被小和尚干净的眼神看的有些不自在,安舒亭拳头抵着唇,轻轻的咳嗽了一声:“我是找孙施主有事情。” 小和尚闻言叹了口气:“那好吧。”无奈的摇了摇头,后面这句话也差不多呢。 安殊亭被他无奈的小眼神看得哭笑不得,就见小和尚噔噔跑出去,很快拎着一个不大的食盒进来,塞到安舒亭手里:“大哥哥,你快去吧,今天还没有人去找孙施主,你是第一个。” 安殊亭顿时觉得他对孙悦白的了解有偏差,他恐怕还是个香饽饽呢。 8、1.8 三两口吃完早饭,安殊亭告别热心的小和尚,提着摇篮子,顺着长廊,转到后面的那排房子,那里就是孙悦白住的地方,不算完全是客房,有部分喜欢安静的僧人住在那处。 看着依旧紧闭的房门,安舒亭抬手想要敲门,又害怕孙悦白在休息,几番犹豫。此时身后突入其来的声音吓了安舒亭一个激灵, 转身,一个穿着长衫衣服斯文人模样的青年抱着几本书拾阶而上,看向安殊亭目带审视:“你在这里有什么事情吗?”。 安舒亭抚了下胸口,对方的语气不太好,他皱眉,上下打量着面前的男人,随后收回了目光,礼貌的回道:“自然是等人。” 他是个做事认真的人,在孙悦白这里见到陌生男人第一时间就在排查他是不是渣男,等观察过后,觉得这人应该不是,因为他无论是容貌还是气质都太普通了,不是很具备做渣男的。想到这里便也不再浪费时间,靠着栏杆坐下,懒洋洋的撑着下巴,望着远处觅食的飞鸟发呆。 □□因为安舒亭的轻飘飘的一眼,一种被轻视了的愤懑喷涌而出,心中万分羞恼,望着对方随意坐下便是悠然从容的姿态,还有格外英挺清俊的侧脸,眼中的警惕一闪而过,言语间不自觉的带了些阴阳怪气:“孙老板不喜欢陌生人来打扰,尤其是那些别有用心的人。” 安舒亭闻言愣了一下,转头,见他确实是对着自己说的,有些莫名其妙:“我和你是什么很熟的人吗?” □□不明所以:“谁和你很熟。” “不熟你和我说什么话,闲的无聊就不管别人死活吗?我看着那么不值钱吗?”安舒亭凉凉道,他和这人素不相识,也不知他找什么茬。 “孙老板与我有交情,我当然要为他着想。”□□很少遇见这样无礼的人,气结,语气也越发生硬。他几步走到安舒亭身前,居高临下,神色冷淡,倒有种气势汹汹的感觉:“孙老板闲暇时不喜欢被打扰”。 安舒亭呵了一声,大家谁还不是孙悦白的朋友了,他昨天亲口承认的,心里骂了一句神经病,他转头继续看鸟,觉得刚刚和傻叉喋喋不休的自己也有些犯蠢。 “喂……你……” 安殊亭闭眼心里骂了句聒噪。也觉得孙悦白哪怕耳朵里塞棉花也该被这人吵起来了,下一刻就听见咯吱一声,原本紧闭的房门打开。 孙悦白似笑非笑的站在门口:“大清早的跑我这里吵架来了?”。他穿着宽松柔软的靛蓝色布衣,衬得本就白皙的肤色愈发剔透,看着一下子年轻了几岁。 安舒亭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起身,抖了抖袖子上看不见的灰尘,眉眼带笑,脸颊上的酒窝若隐若现,又乖又有礼貌的样子:“悦哥,我给你送药来了。” 孙悦白被他仿如朝阳般温煦的笑容晃了眼,一时间有些失神,心中却仿佛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大概也只有这样的容貌,才配得上那样干净好看的手,还有那副清润干净如潺潺流水的嗓音。 完全被忽视的□□气的要死,这人还有两幅面孔呢,可偏偏孙悦白的注意力完全就在他身上,他只能硬生生的挤出笑容,又不甘的挪了下站位,巧妙的阻隔了孙悦白的视线。 两人最后颇有些灰溜溜的被孙悦白请进房间。 和蹭住大通铺的安殊亭不同,孙悦白的房间很大,因为是向阳的方向,此刻完全被阳光笼罩,淡去了雨夜过后的潮湿,淡淡的檀香弥漫,又多了寂静沉肃的氛围。 整个屋子被青色的纱幔分为了两部分,面积小些的一端应该是卧室,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屏风和床帐,外侧则是会客小憩的地方,正中摆放着红色漆木莲花纹圆桌,东南角的位置是个简单的书房。书架上稀稀落落的放着几本书,红色的桌案上笔墨纸砚都是不缺的,桌角一本半摊开的书见证了主人闲暇的时光。 西南角靠窗的位置放着一张软榻,半塌的靠枕,还有垂落在榻边的毯子。榻上的小茶几有两碟只剩下几块的糕点,茶杯也隐隐冒着热气。 安舒亭随意扫了一眼,瞳孔瞪大,脸颊发烫,窄窄的并未完全合上的窗缝刚好可以看到门口走廊的位置,这意味着刚刚他们两人在外面犯蠢的模样孙悦白看的一清二楚。 孙悦白邀请两人坐下,顺手倒了两杯茶,还没有开口,□□将抱在怀里的书放到他面前:“你看看,这是我新整理出来的,我将它重新整理拆分成了好几册,一小册一小册的研读,记得更快,本来早就该送来的,结果抄了几日才写完”。 孙悦白指尖拨弄着手下的茶杯,闻言略抬眸,纸册很新,足足有五本的样子,他低头,随手翻了一下,字迹清晰,一行一行密密麻麻的字迹清晰有力,孙悦白似乎是笑了一下:“你费心了。”但若是仔细去看,就能发现他的笑意并未到达眼底,反而是是带着不起波澜的平静,十分微妙。 孙悦白明白这人今日乱了分寸,有些心急了,顿时有些索然无味。对□□说不上有好感,但他确实比那些既希望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但又放不下身子的假清高强的多。 安殊亭闻言心里的警惕迅速拉到最高,余光扫了一眼,新贵妃醉酒,这应该是戏本子,他这个家伙看来有点东西,他有些犹豫,最终只可错杀不可放过的念头占了上风:“若是我早认识哥哥就好了,给哥哥写剧本子一定是件快乐的事情,我肯定舍不得让哥哥多等这几天。”他为孙悦白浅浅的茶杯添了水,说话时语气轻缓,如清风暮雪,自有一番风骨,眼睛里却盛满了喜悦遗憾。 说完又看向□□:“你一定不介意我也学习下是吧?” 孙悦白莞尔,不由得偏了偏头,视线落在他那双仿佛盛下漫天星河,清澈悠远的眸子,心中升起莫名的情绪。 □□向来自觉口齿伶俐有辩才,今日接连几次吃了哑巴亏。 此时哪怕心里仿佛吞了苍蝇,但在孙悦白的注视下,他还是扯着笑脸,点了点头:“自然不介意。”只是说话时不自觉的看向孙悦白。 孙悦白抿着茶水,对□□的视线视若无睹,只饶有兴趣的看着眼前的针锋相对。 他这辈子见过形形色色的人,那些藏着掖着的东西逃不过他的眼睛。 □□未必纯粹坦然,孙悦白之前也只当是打发时间,毕竟这人是真的愿意花费心思投自己所好,说话也好听,尤其是当他和自己谈论戏曲,剖析角色感情时,字字珠玑,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所以孙悦白默认了他的靠近。 那么安殊亭呢,这个明显有着出色样貌,良好教养的年轻人贸然靠近,他的企图又是什么? 9、1.9 安殊亭不知道孙悦白心中疑虑,对上他温和含笑的眼神,喉结微动,仿佛灌下了一肚子顶级乌龙茶。 “那哥哥给我讲讲戏吧,哥哥知道的,我们村子离城里很远,我以前都没有机会去听戏。”这是当着□□的面暗戳戳的搞起了小排挤。 孙悦白是什么人,那些现代所谓的顶级绿茶话术在他眼中根本无所遁形,可他依旧在安殊亭满口的哥哥中,有些迷失。 他凤眼微挑,眼中带着莫名的笑意,真是个狡猾的年轻人,昨日还是叔叔,今日倒是改口改的快。 可明明对方的每一句话都带着小心思,孙悦白就是觉得格外舒坦,他将这归结为安殊亭那张格外俊朗,仿佛长在自己心尖儿上的俊脸,顶着这张脸和比人温言软语的亲近,谁也不会拒绝。 美貌怎么是没有用的东西呢?孙悦白突然想起安殊亭昨日不以为意的话。 看着坐在自己身侧,同样穿着廉价的深色长衫,款式相差无几,却如玉石瓦砾的两人,孙悦白鬼使神差的起身,从里屋收藏东西的箱子里翻出一小罐茶叶递给□□:“这罐福元昌圆茶,今日赠与君,望君课业举业顺遂,金榜题名。” 确实是小小的一罐子,只有拳头大小,但听到是福元昌元茶,安殊亭咋舌不已,一时间有些目不暇接。 □□却没有理会孙悦白所谓的礼物,面色发黑的看了一眼安殊亭,再也维持不住的脸上的体面,蓦然站起身:“你非要这样吗?”明明之前自己小意奉承,孙悦白已经表现出了意动,他以为两人多少有些心照不宣。 可此刻他又要划开距离,当做无事发生。 偏偏□□无可辩驳,因为他们确实无事发生。 只一想到自己忍辱吞声这么久,不嫌弃他一个身份低贱的老男人,这老贱人竟然见异思迁,让自己的一腔心血付诸东流,□□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耻辱。 孙悦白无动于衷,他甚至嘴角含着笑意,清润的声音里藏着只有□□才能到的冷漠,他淡淡的嗯了一声,将未开封的茶罐放在桌上:“买卖不成仁义在。” 听他提到买卖,□□面容扭曲,抑制不住的怒火喷发,死死的捏着拳头,仿佛下一刻就要朝着那张看似阴柔漂亮实则面目可憎的脸挥上去。 偏孙悦白哪怕是个戏子,也不是自己这个农家学子能惹得起的,□□很自己的清醒理智,身体微微颤抖的质问:“这些日子我又是看戏本子又是分析誊写,连与好友小聚都不参加了,功课也耽误了许多,难道我这么便宜吗?” 安殊亭静悄悄的坐在那里观察着事态的发展,像是一只吃不明白瓜的猹,面容看似沉着,实则心里持续迷惑,这对话怎么越来越奇怪,和人口买卖一样,他有些不高兴自己被排挤了。 但无疑两人是闹掰了,安殊亭理所当然的站孙悦白:“你凭什么觉得就干了这么点事儿就值这些,这可是富昌圆茶。”他气势凌然的拍了下桌子;“这一块虽然很小,但在城里买个小些的房子或者铺子绰绰有余了,我听着还觉得哥哥吃亏了呢。” 安殊亭不太清楚如今的物价,但也知道富昌圆茶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名茶,在现代也是天价拍卖品,他有幸喝过还是因为有一个出身百年传承家族,身价巨富的老师,桌上的罐子很小,可见在孙悦白这里也很难得,是很珍贵的东西了。 安殊亭突然间大发雄威,气氛凝滞了一瞬。 □□的重点落在了房子和铺子上,瞬间憋红了脸,看了眼孙悦白,见他沉吟不语,就知道自己丢了丑。 他看着是个文化人,但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其实就是在乡下上了几年私塾,后来又读了中学,就算如今在报社上班,但那些工资依旧紧巴巴的,那些名贵的茶他只听过武夷山大红袍,雨前龙井这些,哪里听说过什么富昌圆茶。 □□顶着两人的视线,故作不经意的将茶罐子握在手心。 这样一个小小的东西就价值一个院子,□□心里酸溜溜的,原本的愤懑散去只剩下满心遗憾,因为他发现自己完全被这个老男人拿捏了,这样善窥人心的老狐狸,他原本的那些小心思又能达成吗? 而这个只有一副好样貌,比自己还蠢的愣头青,又能讨得了好? 他撇了一眼安殊亭,心里痛快多了,重新端起读书人的架子,拱了拱手离开,只是背影到底有些仓促狼狈。 10、1.10 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 看着格外沉默的孙悦白,安殊亭哥俩好的将凳子往孙悦白身边挪了一下。“哥哥,他脾气真大,没关系,我不这样,我会和哥哥当一辈子的好朋友。” 暂时来看安殊亭的策略是对的,起码孙悦白看起来很吃这一招,他也就是沾了年纪小,气质青涩纯挚的便宜,同样的话一个阳光俊朗的小帅哥和一个在生活中摸爬滚打的成年男人来说,效果截然不同。 “你说的对,”孙悦白似乎是笑了一下:“你今日看起来和昨日大不一样。” 此时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松弛了许多,安殊亭笑眯眯的拽了拽身上有些大的衣服:“就是换了身衣服,而且之前一路奔波,休息好了自然瞧着精神些。” 原主身体底子不错,但这近一个月的逃荒之路,让他肉都掉了好多,原来还有些婴儿肥的脸,仿佛脱胎换骨般棱角分明,那身板儿,那张脸就算看着有些营养不良也是好看的,如今换了安殊亭过来,整个人清澈飞扬的气质更是大变样。 安殊亭见他心情不错,将药碗放在他面前,用手背试了试:“快喝药吧,快凉了。”见孙悦白不似昨日,拿起桌上的戏本子。 “玉石桥斜倚把栏杆靠,鸳鸯来戏水,金色鲤鱼在水面朝,长空雁,雁儿飞,闻奴的声音落花荫,这景色撩人欲醉,不觉来到百花亭……”词曲绚丽灵动,文字婉转间,在那个繁华漫天的季节,尊贵柔媚的贵妃酒后酣然,翩然婀娜的姿态跃然纸上。 孙悦白见他看得认真,斜靠在椅子上,满身慵懒,撑着胳膊,灼灼目光细细的在安殊亭脸上描摹,直到安殊亭抬头,他这才收回目光:“这本子戏怎么样?” “瑰丽的盛唐让人向往,只是可惜了这也是一场悲剧。”安殊亭看完就知道这讲的是唐皇与贵妃的故事,只是想到爱情背后是盛唐由盛转衰的悲戚结局,言语间不免唏嘘。 “那样独一无二的偏宠,轰轰烈烈的爱情不好吗?”他自然从□□那里了解到这本从南方流传过来的新曲是皇帝的爱情故事,着实吸引人,它能够获得众人喜爱追捧是有道理的,只是听着安殊亭的话似乎是不喜欢。 “爱情又不是生活的全部。”安殊亭心道恋爱脑果然不分年龄,打定了注意要告诫孙悦白,于是细心解释道:“这故事的背景是盛唐由盛转衰的见证时期,以贵妃的人生轨迹来看,前边生是九天阊阖开宫门,万国衣冠拜冕旒的雄浑壮阔,是金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的洒脱浪漫,而后半生则是霓裳一曲千峰上,舞破中原始下来的荒唐破碎,是英雄一去豪华尽,惟有青山似洛中的山河破碎,令人惋惜也引人窥视。” 孙悦白怔忪,看着安殊亭眼底一闪而逝的怅然,落在书本上的手久久不动。 那样文辞优美的诗词他从未听过,可他依旧听懂了安殊亭的意思,听懂了寥寥数语背后的家国情怀,也是此刻安殊亭在他眼里的形象一下子高大了起来,孙悦白知道自己哪怕是认识几个字,可比起真正的读书人天堑之别,但从安殊亭这里他似乎也读懂了那个盛唐代时代人的追忆与渴盼。 那样背景下的爱情自然也带上了别样的色彩:“你给我讲讲这些……” 安殊亭莞尔,细细的讲述着属于千年前盛唐的故事。 等到小和尚送来饭菜,安殊亭才有些意犹未尽,倒也不是他喜欢讲史讲故事,而是当你诉说着过往的波澜壮阔,有一个人时而思索时而皱眉,时而又眉眼开怀认真倾听的模样,真的让人很有成就感,尤其是那个倾听者还是一个前辈一样令自己尊敬的人。 孙悦白也感觉久违的轻松:“所以你刻意接近我为什么?你想要什么?” 安殊亭一个劲儿猛咳,因为难受眼睛憋得有些红似有水光,他抬头看了孙悦白一眼,对方甚至面上带着笑意,可问出的话只让安殊亭觉得心虚,明明自己做坏事呀,他一边锤着胸口,一边思索着要怎么回答。 虽然对孙悦白有滤镜,可他仍旧记得这人在社会底层混了多年,且颇有成就,就不是一个轻易能糊弄住的人。 孙悦白见他眼珠子一转,估计嘴里也没有什么实话,只听安殊亭道:“我在这世界上的亲人除了一个印象模糊的哥哥,再没有其他人了,我一看你就觉得亲切,不如……” “不如你跟了我吧。”孙悦白突然捂住了安殊亭嘴,生怕他说出什么要认自己做爹,或者做叔的话,他不想要便宜后辈。“反正你在这个世界上也没有什么亲人,我还算有钱,脾气也不错。”孙悦白的指尖摁在安殊亭的唇角,眼角轻勾,言语暧昧。 见安殊亭震惊不已的瞪大眼睛,又恍若无人的靠回椅子上,目光漫不经心的落在自己的指尖;“你好好想想,我明日就要离开了。” 11、1.11 晨曦的微光,爬过高高的围墙,落在地面上,一辆马车静悄悄的停在寺院的西门。 “孙老板,咱们还不出发吗?怕是要赶不上去火车站了。”赶马车的伙计朝着车里询问。 孙悦白看似平静,虚望向外面时,眼底尽是冷凝的郁色。 昨日那般说未尝不是怀着想要拿捏安舒亭的意思,可对方不上当,便又要平添波折。 他倾身掀开帘子,透着窗朝寺院的方向看去,晨钟敲响,孙悦白抬眼深邃的眸子仿若旋涡。 安舒亭就是在这个时候踏着朝阳而来,明明身型狼狈,却让孙悦白心底阴云散开。 他勾了勾唇,放下车帘,意味不明的哼了一声,随即懒洋洋的撑着脑袋,坐在离车门更近的地方。 安殊亭气喘吁吁,生怕来不及,直到看见停在路边的马车,心下一松,掀开帘子就跳了上去,正好和坐在马车靠门处的孙悦白撞成一团。 察觉到腰上被扶了一把,安舒亭条件反射的躲开,待撑着车壁坐稳,这才面露尴尬:“不好意思,来晚了。” 孙悦白目光灼灼,安殊亭只觉得腰腹间被男人搭着手的位置似乎隐隐发烫。 看着安殊亭有些泛红的耳垂,孙悦白轻轻扬眉,终于露出了今日第一个笑,他适时的收回手,重新坐下来,带着三分宽慰道:“没关系,等再久都是值得的不是吗?” 安殊亭竟有些莫名的感动,却也觉得好话都让这个人说尽了。倘若没有昨日的事情,换做任何一个人恐怕都要将孙悦白视作知己,偏偏他们二人都知道这平和背后隐藏的东西:“那我谢谢您。” 孙悦白听不出他这句话里的情绪,但想来应该是有几分愤愤不平,他也不在意。 只安殊亭被这人仿若蜘蛛丝般纠缠的视线看得率先避开了眼神。 短短的几日接触,安殊亭也发现了他的资助人这辈子似乎不是个什么三观特别正的人。但经过一晚上的深思熟虑,他还是决定答应孙悦白,因为无论是从哪方面来看,这都是目前的最优选择。 孙悦白这辈子出身微寒,地狱开局,可仅凭着那股心劲儿,已经活得比这个时代大多数人都好了,自己只需要帮助他撇开渣男,他完全可以靠自己过得潇洒快活。 安殊亭若有所思,看在孙悦白眼里就是旁若无人的发呆,让他产生了一种被忽视的不悦。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他掏出手帕,微凉的右掌贴着安殊亭的耳侧,另一只手细细的帮安殊亭擦拭着额角的汗珠;“相信我,你不会后悔今日的选择的。” 安殊亭一惊讶,条件反射的闪躲,却被按住,只能直视着眼前的男人。 这黏黏糊糊的动作,仿若清风扫落叶轻柔的语气,让他浑身别扭,但看着孙悦白含笑仿佛波澜不惊的眉眼,安殊亭强忍着躲开的冲动。“悦哥放心,我绝对物超所值。” 说话间,安殊亭从孙悦白手里接过手帕胡乱擦拭了几下,消瘦但并不单薄的脊背笔挺,一副正襟危坐的姿态。 孙悦白看了眼空落落的手,对他表衷心的话不置可否,挑了挑眉,懒洋洋的靠回去:“唔……”大概是觉有些敷衍,他又说了句:”我等着看。”心里觉得这个年轻人又多了一个优点就是识时务。 随后敲了敲车壁,朝着马车外扬声道,“走吧!” 马车缓缓行动,孙悦白揉了揉发胀的额角,轻轻的阖上了眼睛。 昨夜未眠的又何止是安舒亭,即便是孙悦白也心思百转,辗转反侧了大半夜。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人到中年,他最近总是想到小时候和狗抢食,在冷雨中被人棍棒相加,被骂小杂种的时候。 他的前半生就像是车轮,只能一步一步向前挣扎,丝毫不敢停歇。如今想要的金钱依仗似乎都有了,可夜深人静的时候却也莫名的有了几分寂寞的感觉。 想找个人不是一时起意,就像昨日那个穷学生,孙悦白看中他长相不错,愿意花心思,且有对自己有所图,这样一个人虽然有很多不足,但这也是权衡利弊下最好的选择。 安殊亭的出现是意外也或许是恩赐。 他不是那些天真的年轻人,他的世界最可靠的就是利益。 安舒亭无疑是优秀的,他还未经过世俗的打磨,青涩简单,诚挚善良,有着容貌俊朗,却偏偏孤身一人落魄潦倒。 这是一只足够诱人且可以捕获到的猎物,而能否收获,只看猎人的手段,听着车内浅浅的呼吸声,孙悦白勾了勾唇角。 车内的寂静让安舒亭悄然松了口气,喉间干渴带来痒意。 他止不住以拳抵唇,极力压低咳嗽声。一边小心翼翼的观察孙悦白生怕将他吵醒,眼睛却不由自主的看向孙悦白如水墨画般相宜又神韵十足的侧脸。 直至视线落在他脚上有些肥厚的灰色鞋子上,安殊亭有些出神,这鞋子和他这一身温雅沉静的暖白色明显不搭,应该是为了脚伤专门买的宽大。 昨夜他也从话痨小和尚嘴里他也打听出来初见孙悦白那日发生的事情,安殊亭只知道从前的时候戏子地位低下,却不曾想他如今这样声名斐然的时候,孙悦白竟也会遇见刁难。 生不逢时,安舒亭脑海中蓦然浮现出这四个字。 明明有颜有钱,又有才华,在现代必定会是风靡一时受人尊敬的男神艺术家,在这里却只是别人眼中的下九流,时代的特性让他握在掌中的浮华彷如空中楼阁。 而安殊亭知道在原本的世界里,孙悦白今后的日子会更加艰难,因为两个月后孙悦白会在戏剧界传承数百年的梨园春赛事中失利。 届时他不仅名声一落千丈,在戏班子丧失了话语权,前半生的奋斗付之一炬,后面更是被师兄弟们背弃,被人使坏毒哑了嗓子,再也不能唱戏。 或许孙悦白最后走上绝路,渣男的事情只能说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当汲汲营营追逐了半生的东西骤然坍塌,又有谁能保持初心呢。 安舒亭有着现代人事不关己的冷漠,但同时也有着对于亲近之人感同身受的豁达,此刻心中怜惜顿生。 他倾身扯过一旁的毯子搭在孙悦白身上。 耳边传来男人温润含笑的声音。“弟弟可真体贴。”他的脸几乎贴在安殊亭脸上,安殊亭只觉得呼吸颤动,下一刻这人脑袋偏了下,仿佛没有骨头一样趴在安殊亭肩头,微凉的指尖仿佛羽毛在脸侧轻轻扫过。 安殊亭猛地转头,孙悦白依旧神色温润,如皎皎明月,清润闲淡,不带狎昵。 他嘴唇微动,孙悦白却是已经拉开距离。 神态自然的躺在了他的膝头,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重新闭上了眼睛。 安殊亭盯着他平静闲适的面容,半晌,仿佛妥协似的拉好毯子盖在孙悦白身上。 12、1.12 马车顺着山路绕过村庄,然后缓缓驶向主路。 哪个时代的火车站都是人声鼎沸,安殊亭跟在孙悦白身后越过拥挤的人群。总算挤上了位置,直到坐下上,安殊亭才有心思打量起来。 眼前独特的景象让安殊亭语气中不免有几分惊奇:“这个火车还挺好看的。” 车厢整体呈淡棕色调,白色窗纱随风舞动,平滑且富有情调的浅柏色桌椅,组合出和现代快节奏工业化风格完全不同的闲适宽松。 “确实不错。”只要花足够的钱,头等车厢自然不同,孙悦白也没有纠正安殊亭的意思,接过他身旁有些沉重的竹筐放在桌下的位置。 火车缓缓启动,安殊亭怀趴在窗口,看着窗外带着时代气息的红砖瓦墙,凝视着或穿着旗袍、马褂的人群,偶尔夹杂几个穿着西装的新派人士来去匆匆,心中难免生出物是人非的惆怅:“果然是不一样了。” 他的情绪实在好懂,孙悦白将安殊亭的脑袋按回来:“人总要向前看,奔着好日子去。” 说到这里,孙悦白顿了顿:“或许村子里的日子简单淳朴,让人留恋,可城市的繁华喧闹也是另外一种生活。” 安殊亭点头:“爷爷不在了,那个地方我也没什么留恋的,我就是觉得世事无常。”那个村子或许有好人,但他忘不了爷爷的死。 “日后总归有我一口饭吃就不会饿着你,都是好日子。”孙悦白指尖顺着桌子的纹理轻轻划过,看着他神色认真的听自己说话,心里悄悄的唤了一声乖宝宝。 安殊亭听他说好日子,想到之后孙悦白将会遭遇的事情,又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他挽起袖子,低头在竹筐中翻找,见孙悦白似乎对竹筐边露出的油纸见感兴趣,解释了一句:“是家里留下来的书。”说着他弯腰在竹筐里翻找了一阵儿,取出一个香包:“送给你。” 孙悦白接过,捏了捏,这似乎是寺庙里装着平安福常用的祈福香包,在寺庙里住着的时候他也随想随俗留了几个,这个似乎不太一样。 指尖淡淡的花香覆盖了一丝仿佛是草药的味道,孙悦白低头:“很好闻。”应该是香包之类的东西吧。 “这里面装了一些我在路上采的干花,还有药材,有清热醒神的功效,你最近不是情绪不太好。”安殊亭道。 孙悦白拿着福袋的手一顿,打量着安殊亭清澈坦然的眼睛,脸上笑意昭然若揭:“你观察的真仔细,我会一直带在身上的。” 他这样珍视的模样,安殊亭动了动,被对方含笑的眼睛看得有些不自在:“你也帮我付香火钱了,这算是礼尚往来,你不嫌弃这个小礼物就好了。”他说话时眼睛不自觉的的落在孙悦白腰间的荷包上。 孙悦白看在眼里,解下腰间绣着花王牡丹的白色锦缎荷包,随手扔给安殊亭:“零花钱。” 安殊亭下意识的接住,随后颇有些哭笑不得:“我不是要钱的意思。” 孙悦白却神色自然的将红色福袋系在腰间:“拿着吧,你用得着”。 他态度浑不在意,安殊亭见旁边座位的人已经在朝着他们这边打量,将荷包收好。 柳轻梅从这两人一上车就注意到了,无他,单纯是旁边这两个男人样貌气质卓尔不凡,在来往的人群里实在突出。 此刻察觉到安舒亭的视线,便也含笑问道:“你们兄弟感情真好,你们是要去锦城吗?” 安舒亭没想到对方会和自己搭话,但很快回了个礼貌的笑:“应该是吧,我听兄长安排。”他前半句语气犹疑,后半句听话懂事,倒真像是跟着哥哥出来的好弟弟。 “我弟弟要是像你一样就好了,他平时一点也不顾及兄姐的话,最爱的就是和我们对着干。”她说这话的时候看似抱怨,却不掩亲昵,见安舒亭听的认真,不经意话音一转:“所以你们是锦城人吗?看你年纪是还在读书吗?” 这连番的发问,让安舒亭眉头微皱,还不等他回答,一道听不清情绪的声音陡然响起:“小姑娘,出门在外不要和陌生人轻易搭话,毕竟这个世道也不见得有多太平。 13、1.13 柳轻梅从这两人一上车就注意到了,无他,单纯是旁边这两个男人样貌气质格外不同,一人如春日暖阳,俊朗耀目,神采飞扬,一人如繁花锦簇,风流雅韵,自有风骨,在来往的人群里实在突出。 此刻,察觉到安舒亭朝她们这边看过来,便也含笑问道:“你们二人是兄弟吗?感情真好,这是坐车去锦城。” 安舒亭没想到对方会和自己搭话,但很快回了个礼貌的笑:“应该是吧,我听兄长安排。” 他这才想起来似乎自己还没有问过孙悦白他们的目的地是哪里,以至于他前半句语气犹疑,后半句听话顺从,倒真像是跟着哥哥出来的好弟弟。 见他连说话都这样绅士有礼,声音温厚润和,柳轻梅眼睛一亮:“对了我叫柳青眉,你叫什么名字,我弟弟要是像你一样就好了,他平时一点也不听我的话,最爱的就是和我们对着干。” 她的话看似抱怨,却不掩亲昵,见安舒亭认真倾听,不经意话音一转:“所以你们是锦城人吗?看你年纪是还在读书吗?” 这连番的发问,让安舒亭眉头微皱,还不等他回答,一道听不清情绪的声音陡然响起:“小姑娘,出门在外不要和陌生人轻易搭话,这个世道可不见得有多太平。” 安殊亭转头就看见孙悦白似笑非笑的神色,眼底是毫不掩饰的不耐,他的一只胳膊搭在安殊亭肩头,动作温吞,行动间却带着强势。 柳轻眉面带窘色,她旁边坐着的另外一个年轻姑娘看不下去了:“我们本来也没有什么恶意,你怎么这么说话。” 安殊亭皱眉,视线扫向坐在柳轻梅身边的圆脸小姑娘,倒没觉得孙悦白说话有什么不合理的,就连在他那个世界每年都有被拐卖的儿童妇女,更何况是如今这个时代呢。 因为心底的那点情绪,说出口的话也带着几分冷淡:“我哥哥也是好意,出门在外多注意些没有坏处,那些人贩子最喜欢的不就是最喜欢朝着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下手。” 看到原本生气的姑娘气得憋红了脸,安殊亭觉得自己无聊,和一个路上遇见的陌生人争什么,于是便转身整理起他们的行李。 孙悦白淡淡挑眉,也不在意那个小姑娘气鼓鼓的瞪着他,看着安殊亭正认认真真的将刚才在站台买的小吃、茶水整齐摆放,心里忽然软了一瞬:“我还以为你也觉得我说话过分。” 他从来都不是温和的人,戏班子里的师弟师妹们有些也不是没有在背后嘀咕自己心眼小、刻薄。 他知道这幅脾性不够讨喜,但年轻的时候实在是忍够了,活了大半辈子如今也该随着自己的性子。 安殊亭收拾着东西脑子边琢磨着什么样的情人才是合格的,最好将孙悦白的底线养高,免得他以后再在垃圾堆里找男人。 闻言抬起头,故作深沉道:“我觉得你说的是实话,只不过有人说话委婉,有人说话直接而已。” 之前在科室干活的时候,从他老师身上学的不仅有医术,还有他宽和睿智,温雅体贴的说话做事方式。 不得不说有些东西需要阅历的积累。哪怕外表再像,安殊亭终究只学到了皮毛,骨子里还是那副直男的样子。 孙悦白这次是真的笑了,他有些畅快的抚着额头,眼睛里盛满细碎的星光,素白的指尖拈着竹签,将一个肉丸子喂到安殊亭嘴边:“嘴真甜,奖励你的。” 安殊亭眨了眨眼睛,一口吞掉肉丸子,口齿间的肉香让他眼睛瞬间发亮,想到要做一个好情人的目标,他立刻无师自通也拈了一颗喂给孙悦白:“你看起来有些瘦,应该多吃一些。” 孙悦白条件反射的后仰,看着婴儿拳头大小的肉丸子,想说自己不吃,可安殊亭的眼神实在殷切,他只能无视掉周围若隐若现看过来的目光,颇为狼狈的小咬了一口。 安殊亭眼角弯起,一侧的小酒窝若隐若现:“怎么样,是不是特别好吃。” 孙悦白掏出帕子捻了下唇角,下意识的咀嚼。 他对吃食素来不挑,无论是从前还是如今食物对于他来说更多的是活着的必需品,可今天看着安殊亭带着几分满足的神色,他竟也品尝出了几分美味。 安殊亭似乎感受到了孙悦白此刻的愉悦,心下受到了极大的鼓励,看到孙悦白嘴角粘了一点芝麻粒,抓住了他捏着手帕的手:“擦偏了,没擦干净。” 他一只手捧住了孙悦白的脸,用指腹轻轻的捻起那粒小小的芝麻:“喏,点在那里像颗美人痣。” 孙悦白察觉到安殊亭的靠近,呼吸不由得凝滞了一瞬,心脏似乎要蹦出来,放在腿间的手不自觉的抓紧。 安殊亭帮他擦完嘴角后原本想松开手,但不知怎么的,盯着孙悦白泛着水色的薄唇,失了神。 14、1.14 暖橘色的车厢里,阳光透过洁白的纱幔透进来,明艳的色彩笼罩着,黑与白、冷与暖的碰撞,就像是存在在记忆里的老照片,绮丽,隽永下掩盖了无限的神秘。 孙悦白无意识的后退,狭小的座位里他几乎被逼到角落。 直到后背贴上冷硬的车厢,整个人不由得一个机灵,原本嘈杂的车厢不知道为何此刻显得格外寂静,似乎只有两人略带急促的呼吸声。 孙悦白有些紧张的低唤了一声:“安殊亭……” 他没有注意到自己平日如珠玉击石般清透的声音,此刻单薄的颤抖。 安殊亭被这低弱的声音惊醒,对上他泛起一抹嫣红的眼尾,脑子轰的一声,嗫嚅道:“抱歉……” 孙悦白心中的茫然一闪而逝,在安殊亭躲闪的瞬间满心不虞,一把揪住他的衣衫前襟,抬手带起窗帘拢在两人头上。 下一刻,他的嘴唇以一种势不可挡的姿态贴了上去。 感受到身旁人浑身僵硬,孙悦白深吸了一口气,刚才鬼迷心窍般的迷茫被游刃有余代替。 他抬手轻轻的摸索着安殊亭的侧脸,低声道:“有觉得不舒服吗?” 安殊亭此刻不仅僵硬的橡根木头,还是一根仿佛燃烧殆尽的木头,浑身上下热血上涌,身体的本能竟然没有排斥,而是放任着孙悦白的接近:“悦哥……” 他能清晰的感觉到另一颗心脏正贴着自己的心脏跳动,鼻息间尽是孙悦白身上微凉的梨花香:“悦哥……”暗哑的声音里似乎是无知又好像在索求。 孙悦白眼底似有烈火肆意游动,抬手箍住安殊亭劲瘦有力的腰,动作间不小心将装水的竹筒打翻。 刺耳的竹筒掉落声,骤然打散了此刻的气氛。 孙悦白眸色暗沉,指尖力道略松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压抑住心中越发强烈的渴望,轻笑一声,不轻不重的在安殊亭唇瓣咬了一口:“小色胚,现在可是在外面……” 倒打一耙后,慢条斯理的帮安殊亭整理了一下鬓角凌乱的碎发,放在他腰间的手朝外抵开两人的距离,掀开了盖在两人身上的白色纱帘。 安殊亭陡然回神,仿佛触电一般后退,略显狼狈的退回座位上,有些慌张的弯腰去捡掉落的竹筒。 一只白皙纤瘦的手率先捡了起来:“呐,给你。” 原本闭目养神的柳轻眉也被这小小的竹筒惊醒,哪怕刚刚闹过不愉快,可对着这样一张俊郎非凡的脸蛋,谁又能忍心苛责。 安舒亭接过:“谢谢!” 看到眼前青年泛着粉色的耳垂,柳轻梅的眼睛忍不住弯成了月牙状:“你哥哥管你管的真严。” 见孙悦白那双狭长有神的眼睛又在盯着她们看了,柳轻梅特意压低了声音。 那位兄长尽管没有这个青年容貌俊朗,但也是好看的。 就是身上有种距离感,让人觉得不可接近,且脾气也不怎么好。 尽管如此,心下莫名的悸动还是让她顶着头顶灼灼的视线,开口道:“我想邀请你参加我们的青年读书会,这是一件很有意义,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 话落,她有些紧张的望着安舒亭,生怕他拒绝。 安舒亭抬眼,拿着竹筒的手微顿,略带诧异的看着柳轻梅:“这个读书会的入会条件这样随意吗?” 柳轻梅以为安舒亭是在质疑读书会的含金量,尴尬的抿唇。 原本就是她的小心思,自然也就不必提读书会那些堪称苛刻的条件,更甚至她根本没来得及多想。 何况在锦城任何一个读书人听到她们读书会的邀请,必定会欣喜万分,安殊亭这样的反应反而让她始料不及。 眼下几双眼睛看着,柳轻梅只能硬着头皮道:“我们读书会虽然并不算大,但里面有很多青年诗人作家,比如云鹤先生,怡凤女士,都是我们书会的成员,还有其他很多人都在报纸上发过诗词文章。” 柳轻梅侧身又指了指身后的几个同伴:“他们也都或多或少的发过一些。” 孙悦白被忽视了半天,撑着下巴,笑眯眯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小姑娘的心思直白到一目了然,他看上的这个人如今也被别人看上了。 孙悦白低头看着即便半蹲着也依旧背影笔挺的安殊亭,凝神敛目,指尖无意识的摩挲着腰间的福袋。 半晌,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 他斜靠在座位上,抬手拍了拍安舒亭的肩膀。 “都是年轻人,认识些新朋友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说话间他揉了一把安舒亭柔顺蓬松的发丝,动作亲昵熟稔。 小丫头片子挺聪明,知道用自己的优势打动别人,锦城的青年诗会,连他都听说过,但谁让安殊亭是从村里来的。 原主是没有听说过青年诗会,但安殊亭知道呀。 他本就觉得柳轻梅这个名字耳熟,现下确定了,这个年轻姑娘也是世界线里的重要人物。 她是苏梅后来的闺中密友,她的父亲是这个时代文坛有名的人物,创办了新日报,这样一份影响力极深的报纸,在这个时候无异于掌握了舆论的喉舌,也在后来将苏梅的名声推到了鼎盛。 报纸啊,安舒亭心中隐约有些想法。 他一把按住孙悦白戳着后背的指尖,起身拍了拍衣袖上看不见的灰尘,伸出右手:“谢谢邀请,不过我是个粗人,不通笔墨,实在有些遗憾。” 饶是柳轻梅再鼓足勇气,此刻也有些难堪。 这一次她利索的起身,庆幸车厢凌乱嘈杂,或许她的同伴没有听到自己被连番拒绝的尴尬场面。 15、1.15 去往孙悦白家里的最后一程是人力黄包车。 行走在百年前的城镇上,那种只在电视剧和景点里看过的交通工具,还有一路上极具时代特色的房屋建筑,让他新奇又兴奋。 最终他们在一个盛开了满墙蔷薇花的院子前停了下来,此时天空已经染上了深色,唯有那几树蔷薇在灰色的青砖瓦墙前开的热烈。 孙悦白摸出钥匙开门,偏头看了安殊亭一眼,想了想从门口的花盆里摸出来一把钥匙递给安殊亭:“这是家里的钥匙,你以后出门的时候记得带上。” “给我的?”安殊亭接过,看着孙悦白月光下格外缱绻温和的眼睛,动看似不经意,实则十分小心的将钥匙装进口袋里,拍了拍。 孙悦白:“当然是给你的。” 他攒够钱后第一时间就买下了这个院子,这里被他定义为家,所以这里除了他自己从未有外人来过。刚刚也不知道怎么的,心念一动就将钥匙给了安殊亭。 但安殊亭珍视的举动令孙悦白心下的两分犹豫也消散殆尽:“家里不大,除了我住的地方,还有一间是我放置行头的屋子,等会儿收拾收拾,你今晚先凑活,行吗?” “或者你今晚先跟我住也行。”他推开房间,从桌上摸出火柴,点上蜡烛,然后套上暖黄色的灯笼,仿佛不经意对安殊亭提供了另外一个选择。 经过白天的意外,孙悦白在他这里就是个很会缠人的蜘蛛精,安殊亭哪里敢和他共处一室,连忙摆手:“我就住另外的房间就行。” 孙悦白意味深长的笑了一声:“随你吧,我去厨房简单做点吃的。” 安舒亭松了一口气,跟在孙悦白身后,看他在厨房翻找半天,才找出两颗鸡蛋。 孙悦白明白今晚是做不了什么饭了,本来他一个人就很少用到厨房,只是偶尔做早上一餐,当下只能冲着安舒亭无奈摊手:“我去街上买点吃的。” 安舒亭看了一眼窗外隐在云后的月色,指了指橱柜角落放着的一大篮子挂面:“别去了,这么晚了,吃面条吧?” 语罢不等孙悦白拒绝,自己拎着一篮子干面条,净了手,收拾起来。 他干起活来利索又认真,倒让揣手站在一边的孙悦白显得无所适从起来,没等他上手帮忙,又被安舒亭指使着去院子里摘菜。 片刻后,外人面前风光无限的孙悦白坐在低矮的凳子上烧火。 温热的火光照在他的脸上,灶下的柴火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他看似认真,眼睛却时不时的落在安殊亭身上。 安舒亭低头切菜的动作有条不紊,眉眼认真,透着一股令人心安的气息。 孙悦白突然明悟,看来并不是做饭繁琐且毫无意义,而是自己一个人做饭没什么意思。 ,孙悦白烧火动作娴熟,只是一双长腿曲着,凭白多了些听话又憋屈的感觉,安舒亭摸着自己的良心给了他一颗小西红柿,见他接过小口咬着,笑眯眯道:“悦哥这会儿看起来和在外面大不一样。”接地气的有些过分。 他这些时日可是见惯了孙悦白对人轻傲挑剔,可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这会儿竟然老老实实蹲在哪里给他烧火,搁谁敢相信呢。 小西红柿的酸甜在唇齿间散开,孙悦白在果子尖尖吸了一口,糯糯的,却怎么也比不上小时候偷偷在别人家门口摘的那颗甜:“没什么不一样的,家里是家里,外面是外面。”语罢抬眼看了安舒亭一眼:“说了不会亏待你,以后每月发100块零花钱。” 安舒亭的随口一问,孙悦白却想的多,他当初买这座院子的时候才将将有了点小名气,钱一攒够就买下了,对于如今的他来说,这座院子不值得一提,但看着确实不像一个小有家财的人应该住的地方。 “100块。”这购买力相当于现代的20万,他们这才认识几天。 安舒亭咂舌不已,此刻他信心膨胀,觉得自己只要用用心,哄着孙悦白掏出更多的钱也不是不可能。 上辈子的孙悦白不就是被渣男哄着又是出钱又是搭人情,最后渣男名利双收,他一无所有,果真是顶级恋爱脑。 安舒亭连放下手里的锅铲,语重心长道:“悦哥,虽然你有钱,但也不能这么大方,你这样会将别人的胃口养大,最后养出白眼狼。” 孙悦白用手帕擦了擦嘴角,眉梢轻挑,抖了抖衣摆在安舒亭身边站定:“我觉得你说的对,那晚上去我屋睡。” 他的钱怎么会白花,他是馋安舒亭年轻健壮的身子。 有些人长了一张聪明相,实际上清澈又愚蠢,还担心他人财两空呢。 安殊亭被孙悦白的直白尴尬住了,看着孙悦白明显意动且带着蛊惑的眼神,不动神色的转移话题:“吃饭吧!”他利索的捞起面条,又抽了两双筷子,专心的搭配调味:“去外面吃饭吧,厨房有些热。” 孙悦白盯着他通红的耳尖儿,轻笑出声,就这点胆子还想着教导自己人生道理呢。 见安舒亭听到动静跑的更快了,他这才慢悠悠的端着油灯跟在身后。 16、1.16 两人就这么坐在屋檐下的石阶上,安殊亭这会儿一句话都不敢搭,抱着碗哧溜哧溜的闷头苦吃。 直到收拾完厨房,一起去整理另外一间闲置的屋子时,安舒亭都沉默的像个哑巴。 翌日,台下满堂宾客,台上灯火阑珊。 安舒亭一改昨日的鹌鹑样儿,坐在椅子上,眯着眼睛,翘着二郎腿,手掌有节奏的打着节拍,姿态慵懒闲适。 孙悦白一早就过来戏班子了。 他自己在家里惦记着孙悦白的事情,索性也跑了过来,原本只是了解下情况,这会儿坐着坐着竟也得了些许乐趣。 前边的两场戏很有趣味,如今只等孙悦白上场,这是今晚的重头戏。 只听得太上锣鼓喧嚣,安舒亭下意识的坐直了身体,把玩着手上的扇子,如在场的所有人一样目不转睛的盯着台上。 “细思往事心犹恨,生把鸳鸯两下分,终朝如醉还如恨病,苦依薰笼坐到明。” 浓稠幽怨字字衷情,人未到,曲先至,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倘若不是提前知道场次,他竟然完全听不出孙悦白原本的声音,只从身型上隐隐能找几分影子,吴侬软语,如同钩子一般在人心尖上撩拨。 “去时陌上花如锦,今日楼头柳又青,可怜侬在深闺等,海棠开日到如今”,那穿着海棠红的美人儿水袖舞动,身影如云似雾,清渺悠然。 安舒亭随意挥动的扇子不知何时落在腿上。 上茶的小童看到他眼睛都直了的模样,知道这是又一个被孙师兄迷惑的二傻子,长得怪俊的就是眼瞎,他翻了个白眼,接着去给下一个傻子添水。 安舒亭浑然不知自己被鄙视了,直到掌声雷动,曲终人退场,才有些怅然若失的收回目光。 “你也是孙老板的戏迷,怎么样,孙老板的戏绝了是吧?”扇子敲击声在桌子上响起。 安殊亭转头,座位另一边带着眼镜梳着三七分头的中年人眼含兴奋。 “不负盛名。”安殊亭说话间下意识的瞥向台上。 孙悦白撩着水袖,风姿绰约的站在台上,台下的戏迷热情的往戏台上扔着首饰金银打赏。 中年人见他心不在焉,顺着安殊亭诧异的视线看去,瞬间了然:“美人如花,奢靡妍极,非常人不可供养。”当年不知道有多少苍蝇围过去,可惜美人带刺。 见安舒亭没反应他自顾自的感慨道:“当年我也为了自己喜欢的角儿一掷千金,好不风流,可惜如今家有胭脂虎,只能偶尔来看看了。” 他摘下眼镜,细细的擦拭,戴好:“你眼光好,比那些喜欢歌舞厅的肤浅小子好多了,不过看看得了,孙老板出了名的不解风情。”中年人看他出神的模样,好心提点。 安殊亭原本不想搭理他,可他的话实在刺耳,抬眸,淡淡的瞥了这人一眼:“人家戏好,又有钱看着哪里需要别人供养,而且背后揣测别人的私事不是好习惯。”他不喜欢被人提起孙悦白总是将他与那些风月之事联系在一起。 看中年人摸了荷包半天扣扣搜搜的模样,安舒亭刺了他一句:“再怎么总比藏了私房钱偷偷摸摸来听戏的人强。” 男人扶了扶眼睛,被戳了面子,也不生气:“年轻人,见识少。等你娶了媳妇儿过日子,以后想起来就会觉得今天的自己多可笑。”他当年也是意气风发的青年,同样鄙视过那些耙耳朵,如今还不是要靠私房钱出来浪。 他一副过来人的模样,安殊亭下意识的摸了摸口袋,十分富足,孙悦白一早上就兑现了昨晚的承诺给了零花钱。 意识到自己莫名的想法,安舒亭心下懊恼,此时台上孙悦白已经退了场,安殊亭想了想起身向外面走去。 等他抱着还带着露珠娇艳欲滴的山茶花到后台时,孙悦白正在卸妆。 满头珠翠被一一卸下,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孙悦白准备整理花钿的手顿了顿,浓艳的装扮掩藏了他脸上隐约的不耐。 若无其事的将桌前的首饰全部装回匣子里,转头,是一身白色长衫越发疏淡俊朗的安殊亭。 孙悦白顿时勾了勾唇,他放下手里的钗环,接过安舒亭递过来的花束,放在鼻尖轻嗅:“花很漂亮。” 早些年旁人都是送钱送贵重的东西,这几年随着自己的话语权大些,孙悦白订了规矩不再收私下送的东西,也算变相的避免了去应付某些心思恶心的人。 今日这束美丽带着馥郁芬芳的鲜花格外不同,令人心情愉悦,孙悦白眼尾扬起的弧度略带骄矜:“怎么这会儿跑过来了。” 安殊亭摸了摸鼻子,没解释自己突然年少轻狂,看戏迷打赏忍不住跟随了一次潮流。 他斜靠着梳妆台,神色懒散:“就是突然想过来看看,没想到听戏还挺有意思的,孙老板的戏尤其精彩。” 孙悦白笑了笑,他指尖拂过最娇艳的一朵,抽出,带着郁郁花香的花瓣抵在唇间:“所以你现在也成了我的戏迷吗?”。 安殊亭听他问话,目光不自觉掠过孙悦白唇瓣,约莫是还带着口脂,花与唇厮磨一时间竟分不清是哪个更娇艳。 直到传来低哑的笑声,安舒亭蓦然回神,捂上了自己眼睛。 孙悦白点了点唇瓣,眼中笑意愈盛,将花放下,站起身:“脸皮这么薄”。 他将安殊亭按在自己的凳子上,身体前倾,双手压着安舒亭的肩膀,下巴贴他肩头。 镜子里两人亲密的偎依交叠在一起。 灯火映照下,安殊亭萧萧肃肃,俊朗疏阔的面容多了些许端方,眼神清明疏淡,仿佛高不可攀。 孙悦白心知他并不是这样严肃性格的人,只是这张脸实在能骗人,端详了半晌,白皙的指尖从半开的胭脂盒里挑出几抹胭脂,贴着安殊亭的唇瓣。 “悦哥”安殊亭不自在的动了动,想要说话,微凉的指尖在唇上摩挲,将那抹艳红铺开。 细腻润泽的白玉染上了糜烂的颜色,孙悦白终于满意:“这样看起来才像是我家的。” 两人举动暧昧,孙悦白并没有刻意遮掩,周围已经有人在看着他们了,只是顾忌着孙悦白不好说话,没有一个人敢上来问。 但这小小的一会儿,戏班子里就已经传遍了,孙师兄老树开花带了年纪小的情郎。 17、1.17 穿梭在宾客间添茶倒水的小木头第一时间听到了这个流言,他原本是不相信的。 孙师兄是谁呀,是他们这里鼎鼎有名的角儿。 照着其他师兄师姐的说法,那是眼睛长在天上,从不低头看人的人物。 可他现在在干嘛? 小木头瞪着眼睛,看着孙师兄眉眼含笑的帮那个好看的年轻男人剥橘子,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老铁树真的开花了。 孙悦白只抬眸一眼,那小孩儿立刻收回偷偷打量的目光,一溜烟儿就跑了。 安殊亭扬了扬眉,单手撑着下巴:“没想到你这么有威严。” 这个戏班子里的好多人似乎都挺敬重孙悦白,只是这种敬重看似尊崇其实内里始终隔着一层。 想起上辈子他落势之后,昔日一同长大的师兄弟姐妹们全是一副冷眼旁观的姿态,安殊亭好奇道:“你们与师兄弟之间看起来关系生疏。” 孙悦白抿了一口茶,淡淡的涩香在口腔散开:“不过是住在一个屋檐下,平日各自做各自的事情,哪里来的深情厚谊。” 他双手捧着茶杯,指尖下传来灼人的温度。 孙悦白认真的思考了一番:“有些人注定天性不合,而恰好这个戏班子里和我不合的人有些多。” “倘若注定相合,哪怕时间短也怎能看怎么好。” 孙悦白眼神带着毫不遮掩的欣赏,安殊亭心脏莫名滚烫,他张口正要说什么,二楼的拐角一阵喧闹。 一个中年男人抱着一个身着绿色绣裙的妇人,背影仓皇,行走进似有血滴蜿蜒在楼梯上。 很快就有背着药箱的几位大夫跟着一个小丫头匆匆忙忙上楼进了更加密闭的厢房。 刚刚的那几个还没有出来,安舒亭看见又有新的大夫过来,眉头紧皱:“我过去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原本狭小的走廊多了许多人,孙悦白的师兄和李班主在门前抱着拳头转圈圈,看见孙悦白也没心思说话。 安殊亭上前对着守在门口的小厮道,“我也是个大夫,刚才在下面看到仿佛出了意外,上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地方。” 小厮打量了安殊亭一眼,他虽然看着年轻,但神色沉肃,举止沉稳,便也不曾拦人。 安殊亭一进门,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软榻上郭夫人脸色苍报,鲜血染红了她身下毛茸茸的白色毯子,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一个老大夫捏着银针,几针下去,血慢慢止住,他擦了擦额头的汗,这才摸着女人的手腕。 “夫人到底年纪大了就算底子好,也要小心翼翼的保胎,稍有不慎就可能出事儿。 “今天这样致命的撞击,可惜了,先用堕胎药将胎儿落了,才能彻底止血,之后好好调养调养。”他神色惋惜,实际上这次的意外对母体也会产生极大的危害。。 他身旁鬓边微白,满身威严的郭老爷只觉得脑子轰的一声,身形晃动,还是身边的人扶了一把。 郭夫人只听到落胎药,原本苍白如纸的脸彷若透明:“我的孩子,怎么会没了,他早上还好好的在我肚子里动手动脚,他还活着,我不喝什么落胎药” 她咬着嘴唇,眼睛死死的盯着丈夫,无视肚子上锥心的疼痛,竟然半撑起身体,神态近似癫狂握着丈夫的手,但虚弱的身体让她很快倒下。 “岚岚,别这样,你好好的就行了,咱们还有文韬。”男人霎时间红了眼眶,紧紧地搂住怀里的夫人。 “我只想要我自己的孩子,救救我们的孩子好不好,他没事,我能感觉到,都怪我,我今日不该出来的。”郭夫人哭的声音嘶哑,挣扎间身下又是血流不止。这会儿看着情况越发危险。 郭老爷面色深沉:“不管用什么办法,必须治好我夫人” 此次这一屋子里医术最好的老大夫都束手无策,其他人更是噤若寒蝉,郭老爷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 安殊亭走上前:“我看看。” 其他人这才注意到这个面生的年轻人。 安殊亭站在老大夫身前等着他让位子,老大夫抿唇,想要说什么,最终只是默默地起身。 银针一下又一下,那双手又稳又快。 足足半个时辰,他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血止住了。” 安殊亭这一手震住了屋子里所有人,郭老爷摒着的那口气缓缓吐出:“我夫人怎么样?” 安舒亭看他一副紧张的模样,没有说话,手看似搭上了女人的脉搏,实则顺着皮肤接触将气团聚集在子宫的部位,慢慢的铺散开。 18、1.18 两团血肉,一大一小,他慢慢的探过去,大的已经是单纯的血肉,小的似乎动了一下,安舒亭小心翼翼的用气团包裹着他,蕴含着生命力的气让那个小小的胚胎又动了一下,活泼又顽强。 他是不幸的,才六个月,或许气息微弱,被大夫忽略,差点被一碗落胎药真正的结束生命。 可他也是幸运的,因为他遇到了有奇异金手指的安殊亭。 安舒亭睁开眼睛,看向郭老爷时眼中闪过喜悦:“是双胎,一个没有气息,另外还活着。” “真的吗?太好了。”郭老爷瞪大了眼睛,愣了一下才仿佛听清楚安舒亭的话。 “这不可能。” 屋里其他大夫一阵哗然,他们显然都不相信,岚夫人他们刚刚都诊断过,若是双胎,不可能发现不了。 郭老爷此时听不见任何质疑,强硬了半辈的男人子双手握着安殊亭的手,对着他红了眼眶:“请务必保住我的孩儿。” 安殊亭:“只能用工具将死胎取出,由我看顾应该不会伤害到另外一个,但这样大人势必会受些罪。” 他一开口就要用工具取出这种损人的法子,为了取信于郭老爷信口开河还有另外一个胎儿,老大夫哪里看的过眼,面带怒色道:“太胡闹了,老夫不同意,郭老爷,不可能有另外一个胎儿。” “对,不说我们几个人医术如何,就算一人有误,两人未看出,不可能所有人都诊不出双胎的迹象。”屋里这几位大夫这会儿看着安殊亭就像看着一个十恶不赦的骗子。 “这……”郭老爷看着神色严肃的几位名医,又看向面安殊亭。 “郭老爷,您自己想好是否要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孩子让您夫人遭大罪,若是不用药物,强行取出,是要用工具弄碎,再夹出来,那种痛楚对于夫人来说是要遭大罪的。” 余翘是这里面唯一的女大夫,她是老大夫的孙女,平日里多处理些妇人的疾病,生产自然是擅长的。 安舒亭瞥了她一眼,对着郭老爷道:“你尽快做决定吧。” 那副冷漠的姿态,看的众人心中更为不满。 安舒亭不以为意,走到放着盆子的桌旁,仔细净手,也算留给他们思考的时间。 他上辈子的老师就是行业顶尖,是个热忱有理想的人,但一场医闹伤害了他的健康,也葬送了他的职业生涯,他至今记得老师笑着安慰他们,只是眼底带着无法掩饰的悲伤与遗憾。 那时候他就明白一个道理,医生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职业,尽到自己的责任,收敛多管闲事的善心,就像今天他将病情摆出来,信与不信全看病人的选择。 郭老爷只听余翘的话,脑海里都能想象出那副残忍的画面,可他们的儿子或许还等着救命呢,那是他们夫妻盼了几十年的孩子。 所以他宁愿相信这个年纪轻轻的大夫天赋异禀,可以诊出其他人看不出的症状,看着哪怕昏睡中都满脸愁苦的妻子,咬咬牙,对安舒亭道:“只是会格外疼痛,对身体不会产生更加严重的伤害,对吗?” 安舒亭诧异他这般果断,但也点了点头。 两人三言两语竟是下了决定。 “郭老爷……”余翘为还在昏睡的女人不值,为了一个不知道有没有的孩子,就要让她遭这样的罪。 余老大夫冲她摇了摇头。 等在外面的众人看着从屋子里端出来一盆盆的血水。 郭老爷心中有些后悔不该拿夫人的身体赌,可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只能牙关紧咬,眼睛死死的盯着紧闭的房门。 “您放心,令夫人吉人天相,会没事的。”李班主半佝偻着身子站在郭老爷旁边,抬手不停的用袖子擦汗,他的衣袖已经被汗水浸成了深色。 戏班子的客人这会儿早就散了,但堂中依旧灯火通明,所有人都不敢睡,静静在底下等着,心里祈求着郭家夫人吉人天相。 郭家在青山城是数一数二的人家,不仅因为他家巨富,还因为郭家夫人的娘家是土匪出身,如今说是洗白了,但她家那人数过分多的镖局,让其他人家也敬让三分。 她今日在李家班子不慎摔倒,撞掉了求了大半辈子好不容易怀上的孩子,这会儿是人家顾不上,等反应过来,万一牵连一二,以后他们戏班子还不知道是什么光景,那些富贵人家哪个是讲道理的。 孙悦白同样静静地等在门外,身后扶着栏杆的手攥的死死的。 他其实很不理解这些理想主义的人,安舒亭为什么能在在场所有大夫都持反对态度的时候,做出这样匪夷所思的判断和抉择。 若是真的救了郭老爷的儿子,他必然会得道重谢,可倘若他所言非真,那后果他想过吗?郭老爷可不是什么大善人? 若是他自己绝不会做这样的买卖,收益和风险差距太大。可他又觉得理所当然,这才是安舒亭,一个时常在傻乎乎和聪明之间来回切换的人。 就在孙悦白皱着眉,将自己认识的能说情的人都理了一遍 门再次打开。 接生的大娘捧出来一个深色的包裹,避着人让郭老爷看了一眼。 郭老爷一个踉跄,强撑着摆了摆手,红着眼眶不敢再看第二眼。 20、1.20 晨曦的微光照进窗户,落在安殊亭白皙英挺的侧脸上,阳光热烈的有些刺眼,他用手遮下,翻身,侧躺在床上,头脑发蒙的看着窗外的树影斑驳。 半晌,安殊亭爬起来,掀开窗户,探出身体,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空气中是晨露与花香的清新婉约。 孙悦白穿着一身灰色绸衣,正在院子里练晨功。 见安舒亭懒洋洋的趴在窗户上,目不转睛的模样,停下动作朝他走来:“我这么好看吗?” 安殊亭笑了一下,递出手帕:“戏曲这种艺术,我好像从昨日才领悟到他的魅力。” 这样答非所问的回答,孙悦白勾了勾唇:“或许你愿意更加深入的接触了解他。”。 显然他对自己的优势很清楚,也定笃定安殊亭被自己的美色蛊惑。 对上他含情脉脉的凤眼,安殊亭喉咙发痒。 他正要避开,孙悦白却一把勾住了安殊亭的脖子。 一个绵长,带着薄荷香的吻。 安殊亭心跳如鼓,比起之前浑身僵硬不知所措,这次他有了果然如此的想法,甚至潜意识里无师自通的回味起来。 还不待他细想,孙悦白已经主动结束了这次缠绵悱恻的亲近。 他拉开距离看着安殊亭一副陷入而不自知的模样,满意的勾了勾唇,微凉的指尖在他耳后摩挲:“今日不是还要去给郭夫人看诊,快收拾吧,正事要紧。” 安殊亭有些发热的头脑仿佛被一盆凉水浇灌而下:“我这就收拾。” 等两人吃过早饭,孙悦白不放心安殊亭,陪他一起前往郭家。 几层台阶上朱红色的大门,威武神圣的石狮子矗立两旁,这条街宽敞干净,周围尽是深宅大院,只从外面就能看出几分富贵权势。 守门的下人显然被交代过,看见安殊亭,热情的跑出来,迎上前道:“安大夫,您可算来了。” 安殊亭点了点头,神色疏淡严肃:“我今日来给府上夫人复诊。” 这还有两幅面孔呢,孙悦白轻笑,被安殊亭淡淡的一扫,忙轻咳了一声。 “你快请,我家老爷昨日回来就吩咐了,让我在门口守着,切不可怠慢了您,您可是神医”他夸张的赞叹声谄媚却不令人厌烦。 等到了内院,孙悦白被留在偏厅喝茶,安殊亭则被迎进去看诊。 岚夫人的脸色依旧苍白,但人已经清醒,郭老爷坐在床边轻声细语的说着话。 安殊亭指尖搭上她的脉,看着眼前神色紧张的中年妇人道:“虽然夫人底子好,但此次意外到底是颇伤身体,需精心养着。” “孩子也没有大碍,自今日起可一点差错也出不得了。”安舒亭话音刚落,岚夫人眼里瞬间噙满泪水。 她双手紧紧的攥着身上的被子:“多谢您,劳您帮我保胎,我再不出去凑热闹了。” 恐怕她这辈子也不会去看戏了,哪怕她再喜欢看戏,可失去了一个孩子的代价足以让她悔恨终生,也幸好碰见医术高明的大夫帮自己保住了另外一个藏得严实的小调皮,否则她真的不知道要怎么挺过来。 “倒也不必过度谨慎,先卧床一个月,之后该走动还是要走动,这些对孩子有好处,我再给夫人开些药膳,贵府上每日着人去取。”安老爷子叮嘱道。 听他说药膳,岚夫人心里更加安定,有名的大夫都是几代传承,虽说有些压箱底的好东西,但药膳方子很少见,这足以说明这位年轻的安大夫底蕴深厚。 岚夫人早就对安舒亭深信不疑,闻言摸了摸肚子,“我这孩儿是个有运气的。” 安舒亭笑了笑,眼里有着不为人知的骄傲,他家里祖上可是当过御医,自然也传承了百年,总有压箱底的好东西,那些东西差点就被苏家那群人骗走了。 一个有些青涩学生模样的青年进了屋子,关切的:“母亲,你怎么样了?”。 岚夫人隔着被子摸了摸肚子,苍白的脸上带了淡淡笑意:“大夫说,养养就好了,文韬你好好上课就是,这会回来平白耽误时间。” 她语气温和,姿态从容,但安殊亭有些怪异的看了一眼,这分明和孙悦白对别人一样,仿佛挂了一层面具。 “我把文佳宁借了过来,她可是闻香楼的小当家,母亲不是最近胃口不好,她家厨子湘菜做得极好。”郭文韬献宝的说了句。 安殊亭下意识的抬头,看着眼前小心翼翼讨好母亲的青年,闻香楼,郭家,文佳宁,郭文韬。 下一刻,他垂下眼眸。 还真是巧,竟然是苏梅的舔狗。 上辈子孙悦白被赶出戏班子这人也是推手之一。 那时候孙悦白梨园春赛事失利,在戏班子里的权威不如以往,但他一步步走来又不是软柿子,偏这个富家少爷仗着有权有势,报纸、流言、刷票,一连套的手段层出不穷,对孙悦白极尽羞辱抹黑,光明正大的给沈重站台。 即便孙悦白后来彻底失去了那副令人惊艳的好嗓子被赶出戏班,他也将赶尽杀绝这件事做得淋漓尽致,那时候孙悦白甚至找不到一份糊口的工作。 做到这份上别人该以为孙悦白是他的杀父仇人了吧,但真实的原因实在荒谬可笑,不过是因为苏梅厌恶孙悦白。 外人眼里的郭文韬爱恨分明有着热血青年的棱角,他为了爱情年少轻狂,却毁了孙悦白的半生的努力。 岚夫人看着眼前细心孝顺的儿子,心中涌起愧疚:“文韬孝顺,母亲谢谢你。” 郭文韬见岚夫人状态还不错,又叮嘱了安舒亭几句,随即出了门打算亲自去厨房盯着。 安舒亭此时已经收好药箱,笑容温雅:“岚夫人好福气,肚子里怀了小公子,大公子又处事不凡,天之骄子,日后大儿执掌家业,小儿膝下承欢,岂不是人生无憾。” 岚夫人听到肚子里是个儿子心下喜悦,她们家偌大的家业总不必传到外人手里,可她的宝贝儿子还这么小,和文韬差了近二十岁,她抿了抿唇,掩下神色:“日后的事情哪里说的准,孩子健康平安就是好事了。” 25、独白 翌日,李家班。 安殊亭穿过回廊,远远的就看见孙悦白那群师兄弟、师姐妹围在一处。 “师兄,你也唱不了几年了,为什么不愿意把机会留给我们。”一个穿着大红色戏服,柳眉细弱,声音柔媚婉约的女子道。 安殊亭挑了挑眉,径直在孙悦白身边站定,看着因为自己的到来神色各异的众人:“那不如让他和我回家吧,反正以后有我养他,也不用不着他再抛头露面,忙碌奔波。” 孙悦白是背对着坐的,突然听见他的声音,诧异的转身:“你怎么来了?” 安殊亭按着他的肩膀,用眼神示意他将长条板凳的位置让一点,撩起衣摆施施然坐下:“在家也没什么事,就打算来找你一起。” 话落,他的视线扫过众人,最后停在那个声音最大情绪最激烈的年轻姑娘身上:“刚才你的声音最大,不如你说说我这主意怎么样,你们这个戏班子就这么点地方,还真是庙小妖风大。” 安殊亭声音清朗,眉眼带笑,神态称得上温和有礼,偏偏院子里所有人莫名产生了一种被骂的羞耻感。 孙悦白也笑了,心底烦躁讽刺的感觉悄然消散,他转头看向李班主:“班主怎么说?” 李班主坐在宽大的椅子上,目光在几个已经闯出名头的徒弟间流转,有些粗糙的手指不自觉的摩梭着椅子扶手:“悦白是我们李家班的当家花旦。” 他又看向众人:“秋月的虞姬扮的也好,唱的也不错。” 说到这里,他似乎有些惋惜:“但悦白你年纪也不小了,作为前辈多少要给年轻人一个机会,要是从前你们师叔也这样总占着位置,也不会有你的今天吧?” 李班主笑眯眯的仿佛看不到刚刚的争端,胖乎乎的脸上笑容憨厚。 安舒亭明显看到戏班子里的其他人松了一口气,眉梢拧起。 他本就觉得一个小小的戏班子,这些人心思这么多,现在看来明显班主上梁不正。 安殊亭当然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孙悦白孤军奋战,正要说话,被孙悦白在背后轻轻的拍了下腰。 孙悦白嗤笑一声,“我很感谢师叔当初愿意给我们机会。” 那个“我们”咬的特别重,看得李班主眼皮子直跳,生怕他那张不饶人的嘴说出什么话来。 又见孙悦白身边只坐在那里便如松柏端方挺阔的安舒亭,稍稍放了心,他这个徒弟总是得理不饶人,但在年轻的相好面前总要伪装一番。 而孙悦白点到的师叔本人还有和孙悦白同期的那几位师兄不自觉的回避了他的灼灼目光。 其实大家都知道当初不过是正常过程,所有人都有机会,孙悦白却抓的最牢。 他不是一朝成名,但每一次登台都在进步,直到有一天大家突然发现这个昔日里被人厌烦唾弃的小可怜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 见众人沉默,孙悦白脸上笑意盎然:“但班主是主事的他既然这么说了,那此次梨园春我就不参加了,把机会让给其他人。” 沈重正羞愧着,听见孙悦白这话霍然起身:“这不行,师父,师兄不参加咱们根本就没有胜算。” 其他人也面面相觑。 安舒亭啧了一声,瞬间舒坦。 看着集体羞愧又突然诈尸慌乱的众人,当真体会到了戏曲演员的专业,瞧瞧这变脸快的,感情他们心里不是不明白道理。 他偷偷的对着孙悦白竖起了大拇指。 这种任凭别人怎么跳,都不看在眼里底气,却能一开口就拿捏住所有人。 李班主瞥了一眼沈重,笑哈哈的打了个圆场,对孙悦白道:“你师弟说的对,咱们李家班如今可就靠你撑着,你要是不参加可不行。” “但是悦白,还是那句话,咱们李家班自我爷爷起就在了,之所以能存在这么久,就是因为传承不断,细水长流才是生存之道。” “安少爷,你是读书人,我说的是不是这个理。”李班主一番话深明大义,循循善诱,还将安殊亭拉下了场。 在他看来孙悦白的这个相好的,一看就是那种好人家教养出来的大少爷,这种人自诩正直,讲究体面,他就不信孙悦白敢像平时一样当个滚刀肉,蝎子嘴。 安殊亭瞬间对着这个看起来敦实普通的李班主刮目相看,人家这道德绑架用的炉火纯青。 他眨了下眼睛,将手搭在孙悦白肩膀上:“咱俩现在是一家人了,我见不得你受委屈,咱家又不缺钱,这戏班子别待了,跟我回家吧。” 孙悦白听到他促狭的话,眼中笑意一闪而过,面上却是听话的点了点头:“都听你的。” 26、1.26 这一幕在众人眼里熟悉无比,从前他们许多师姐妹最好的归宿就是被一个富家老爷带回家养着,再也不用抛头露面。 他们将人带走时也如同安殊亭一般慷慨妥帖,仿佛往后都是多好的日子。 当时还得到了孙悦白的一通劝解。 实际上她们后来大多也应了孙悦白的话,甚至还没有等到年老色衰就被男人弃如敝履。 可如今轮到他自己却又变成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 “悦白,无论你什么打算都可以商量,如今正值紧要关头,你可不能撂挑子。”一看孙悦白当真是色迷心窍,真的打算和安殊亭离开,老班主率先起身拦住了两人。 孙悦白和安殊亭相视一眼,还是安殊亭先道:“想让他上台也行,正好我自己写了一折子新戏,这次就让他唱这个。” 李班长听见安殊亭的话眉头紧皱:“这可不行,安先生你不懂我们这个行当,这个时候换新的戏曲,肯定会有影响,悦白,你也不想自己的台子比不过别人吧。” 孙悦白本来就已经打算离开戏班子了,所以是真的无所谓。“我听殊亭的。” 此刻他更关心的是安殊亭的新戏曲,这可是安殊亭亲自为他写的,之前他可是一点风声也没有透漏。 老班主被噎了个半死,看着孙悦白半天说不出话。 安殊亭无视了李班主,拿出了戏本子递给孙悦白:“看看,你不是喜欢新戏吗?这个你应该会喜欢的。”虽然赞同孙悦白离开戏班子的决定,但是他更想他不留遗憾风光退场。 即便这世界没有人记得,但是安殊亭始终无法忘记世界线里的那个孙悦白在比赛失利后满心的悲痛与不可置信。 孙悦白接过戏本子,翻开,只看了第一折,他就被戏里的故事深深吸引。 他抬头看了安殊亭一眼,将戏本子递给老班主,郑重其事道:“就唱这个,班主你占了大便宜,记得给润笔费。” 孙悦白言辞举止间无不是对这部新戏的欣赏与看好,李班主视线落在封皮上:《白蛇传》。 他将信将疑的翻开。 半晌,李班主合上戏本子,神色复杂的看向孙悦白。 这个狗崽子总是这么有运气,当年他明明天赋不算十分出众,可同期也没有什么特别出众的人物。 后来就算有了天赋出众的,但那些人出现的晚了数年,注定失了几分先机被孙悦白压在底下。 就连这次。 他本来十分看好沈重,这个年轻人天赋比起孙悦白当初要出众的多,他只是需要一个机会就能一飞冲天。 李班主都打算好了,这次梨园春比赛他就要利用这个机会借孙悦白这股东风送沈重直上青云,也算利用了孙悦白这枝昨日黄花最后一番作用。 偏此时孙悦白傍上的公子哥儿拿出了这样好的戏本子。 只这几息翻阅,老班主就可以断定孙悦白会凭借着这部戏再次声名鼎沸,甚至火遍大江南北。 虽然心下情绪复杂,但是这样的结果无疑是对戏班子最好的,李班主是个现实的人,他立刻转身拍拍掌,对着众人道: “好了,咱们戏班子的好事儿来了,大家准备准备,加紧操练,争取尽快将新戏排练出来。” 这一番变脸速度看得安殊亭瞠目结舌。 孙悦白摇了摇头,这会儿还有很多话要问安殊亭,这个惊喜未免太大了,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准备的。 27、1.27 留下身后一堆神色或复杂或艳羡的人,孙悦白领着安殊亭去了他在戏班子里住的地方。 安舒亭关上门忍不住笑了起来:“悦哥你厉害,我本来还怕你吃亏。” 孙悦白拿起绢布擦了擦手,从柜子里拿了几包点心,又找了几个小碟子,将那些精致的小点心一块一块摆进碟子里:“有你这么帮我我怎么会吃亏。” “你什么时候准备的新戏,我都不知道。” 他说话节奏轻快,显然心情不错。 虽说今日这场鸿门宴,孙悦白自己去应付也不会吃亏,但绝不可能这么轻松处理完。 想到那群人仿佛吞了苍蝇,却又不得不听话的模样,孙悦白看安殊亭的眼神更加柔和。 安殊亭捡了一块点心扔进嘴里:“你都说了我们是家人,我帮你不是应该的吗?” “在伽蓝寺的时候,你不是还请我帮你讲了新戏,那时候我就打定主意要自己写一部给你了。”安殊亭一本正经的说着大言不惭的话。 实际上他还真的是那个时候就有隐隐约约的想法,只是当时是为了帮孙悦白扭转梨园春失利的局面,后来就是单纯因为孙悦白喜欢罢了。 听到伽蓝寺,孙悦白有些心虚,放点心的动作微顿。 安舒亭见他没反应,戳了戳他肩膀:“若是今日我不来你会怎么处理。” 孙悦白看他一眼道“大概会按照李班主的意思和沈重一起唱霸王别姬,不过他该给我的补偿必须给我。”。 “唉,悦哥,你可真是太难了。”安殊亭了然的叹了一口气。 只要李班主用养育之恩逼孙悦白,他就只能接招,毕竟在外人眼里孙悦白实实在在受到了戏班子的养育之恩,那些银钱只能是他在有限的范围内让自己的损失降到最低。 原本的世界里孙悦白大概就是出于这样的考虑才会答应和沈重一起登台,只是未曾想到因为一些人的扰乱,结果实在出人意料。 孙悦白没有解释,让安殊亭去吃点心,自己取了洗漱的东西。 清洗了脸和手,他觉得整个人都轻了一大截。 今日排戏本就一身汗,身体有些粘腻,他打算擦一擦,才解开衣扣,忽然想起房间里还有别人。 回过头,见安殊亭停下了吃点心的动作,专注的看着自己,心底起了点坏心思,微微勾起唇角:“我准备脱衣服了,你还要盯着看吗?” 安殊亭突然被抓包,非但没有不好意思,反而弯了弯眼角,坦坦荡荡的端坐在那里。 孙悦白扬了扬眉,倾身,一把拉上隔挡的帘帐,飘飘晃晃的青色帘帐遮住了两人的视线。 轻薄的纱布映着夏日的暖阳,反倒越发隐隐绰绰,撩拨人心。 安殊亭斜靠着,听着里面淅淅沥沥的撩水声,身体内仿佛有什么坏东西蠢蠢欲动。 等孙悦白擦洗完,桌子上的点心还是原来的样子,一块再没有动。 他掀开帘子走了出来,衣衫半披漏出一大片白皙如玉的胸膛,还带着几分水汽,淡淡的皂荚清新在空气中弥漫。 安舒亭视线不自觉的追随着他的身影,两人仿佛有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下一刻就被一根纤长的食指勾住了衣领。 床帐内,孙悦白看着年轻的恋人就这样躺在那里,裸露在外的身体线条流畅彷如神作,无一不显示出男人的性感与力量。 孙悦白微垂着眼睛,耳边满是身边人略显急促的呼吸。 他一只手顺着安殊亭肩膀抚摸下滑,又一点点绕过胸口,最后落在腹部。 安舒亭的腰劲瘦且充满力量,完全不同于自己的手感让孙悦白有些吃惊,又忍不住着迷的摩挲。 “悦哥。”安舒亭一把抓住孙悦白的手,说话时喘息急促,声音沙哑。 这是一具与自己完全不同的身体,贴在一起带来另外一个人的体温,鼻尖都是对方身上淡淡的暖香,带着引人采撷的诱惑。 安殊亭不知道什么时候手掌不自觉的抚上对方衣服下如玉的肌肤。 原本只是浅浅的亲吻爱抚,不知何时两人换了位置,安殊亭就像一只狩猎的狼,死死的笼罩住自己的猎物,蹂躏,玩弄着。 ……………………………………………………………… 就在两人关系发生天翻地覆变化的时候,梨园春赛事也缓缓拉开了序幕。 本就热闹的城镇因为这场盛事越发喧嚣起来,许多外地的梨园弟子还有戏迷纷纷聚集在这里。 孙悦白近些时候白天黑夜的排新戏,安殊亭就负责照顾他的一日三餐。 两人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这些时日的忙碌反而让二人关系更多了些亲昵。 这日,安殊亭照常提着绿豆汤来戏班子找孙悦白,可能是比赛越来越近,他最近忙得有些上火。 戏班子里的人看到安殊亭过来全都自觉地避开。 安殊亭静静的站在树下看着孙悦白指尖轻挽,比划着动作,一边专心的对着手里的戏词。 这会儿孙悦白也看见了安殊亭,停下了练习的动作,朝着安殊亭走来,又顺手接过他手里的食盒。 “不是说了你最近忙医馆的事情就好,我这边就不用跑了,来回跑多麻烦。” 安殊亭看着他压不住的嘴角,哪里会将他的话当真:“我那边都很顺利,匠人们自己干活哪里用得着时时盯着。” 没错,他们两人合开的小医馆已经快要装修结束,安殊亭也联系好了药材商,就等着最后的收尾好正式开张。 因为郭夫人成功保住了胎儿,安殊亭如今在锦城的杏林圈中名声大噪,根本不缺病人。 如今还没开张,就已经有慕名而来的人排着队了。 孙悦白虽然不忍安殊亭来回奔波,但心中还是高兴他重视自己,拉着安殊亭坐下,心疼的给他扇扇子: “给你涨零花钱,等这段时间忙完了我好好陪你。” 两人正说着话,秋月端着两碗糖水走过来“师兄,我让厨房准备了酒酿圆子,你和安先生尝尝。” 她今日穿了一身水蓝色的长裙,两条麻花辫上扎了同款的碎花绳,越发的青春靓丽。 这样不同于往日的秀丽装扮看的孙悦白眉头紧皱:“他不爱吃甜的,而且我们正在说话,不希望别人打扰。” 秋月抿唇,委屈的看向安殊亭:“安先生,我就是想感谢你,你这么帮我们戏班子,我们所有人都很感激你。” 安殊亭挑了挑眉:“没事,你们李班主付了润笔费的,而且我是为了孙悦白,你们只是沾了他的光。” 看察觉到孙悦白直勾勾看过来的神色,他又对秋月道。“你要是实在想感激我,不如也给我钱吧。” 孙悦白噗嗤笑出了声,收敛了虎视眈眈的目光。 “你听到了,给钱吧,这样一部戏从李家班流出,你们给多少钱也不吃亏。”他勾了勾唇角,看了安殊亭一眼,这下完全不在意秋月的小心思。 28、1.28 秋月端着糖水的手顿时僵住,放下也不是,再端起也不是,若是有地缝恨不得钻进去。 谁能想到看起来这样斯文端方的安先生一开口就是钱不钱的,她长得不好看吗?难道还比不上孙悦白这个快四十岁老男人。 “你知道孙师兄当年和一个有家室的男人纠缠不清,还被人家找到戏班里。”秋月到底不甘心,对安殊亭道。 “他年轻时候的入幕之宾更是数不胜数。” 孙悦白彻底黑了脸色,一口一个年轻的时候,入幕之宾,简直全都刺在他心上:“那都是他们胡乱揣测。” 他对安殊亭解释:“她说的有家室的那个男人就是闻佳旭,我和你提过,至于其他只是流言,我从不干那些脏事儿。” 这一刻孙悦白离开戏班子的信念更加坚定。 这里说的好听是梨园之地,其实很多人都瞧不起这个行当。 就连戏班子的人也将自己看的很低。 在别人看来这里那些师姐妹最好的归宿就是找个富商当妾室。 而那些师兄弟容貌出色些的,为了所谓的好日子,或被半逼半诱,和一些男人、女人保持着关系。 孙悦白年轻的时候不是没有受到过骚扰,可他是个硬脾气,不服气自己一辈子就这么摊在淤泥里,从没让人得手过。 现在却被一个小丫头拿出来在安殊亭面前说三道四。 安殊亭拉过孙悦白的手冲他安抚的笑了笑:“我还不知道你的脾气,这么明显的挑拨我才不会放在心上。” 他将孙悦白按在座位上,转头对秋月道:“其实你不用在我这里动那些小心思,有追求是好事,只是你的眼神不太好。” “我就是个穷光蛋,从乡下逃荒来的,多亏了孙悦白才能过上如今衣食无忧的日子。” “就算你说的那些事情是真的,我也没法在意,万一悦哥不高兴赶我出门怎么办?” “而且就他这个脾气,怎么肯为了一些零头小利做出那样的事情,明显是赔本买卖。”安殊亭语气幽幽,就要接过她手上的酒酿团子放在石桌上。 秋月手心攥紧了托盘不撒手,面色僵硬的看着安殊亭:“我就是来送个糖水。” 她绝不承认自己看走了眼。 这个男人就算没有钱,可就凭他文采斐然日后就有盼头,更何况班主那么势力的人都对他这么客气。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时,小木头攥着一张报纸蹬蹬跑过来。 “师叔,你怎么还在这里呢?出大事儿了。” 秋月突然松了手里的托盘,攥着手帕瞪了小木头一眼:“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冒冒失失的。” 小木头将报纸塞给孙悦白,见秋月要扑过来拧他耳朵,连忙躲到孙悦白身后探出个脑袋: “我哪里冒失,出大事了,报纸上说孙师叔坏话了,街上都是讨论这个的。” 孙悦白凉凉的看了秋月一眼,让她不敢动作,这才抖了抖手里的报纸。 上面的一则标题赫然写着:一枝独秀背后数十年的打压后辈。 孙悦白往下看,上面说他巴结权贵,压着后辈不让后辈出头。 就连这次大家关注的梨园春比赛也因为他怕同门后起之秀压过自己,而换了戏班子里另外一位默默无闻的。 孙悦白就要直接被气笑了:“也不知道是哪个狗东西胡说八道”这个紧要时候来这么一出,意图太明显了。 秋月即便没有看到报纸也明白不是什么好事,脸上闪过幸灾乐祸。 安殊亭见他这样生气,从孙悦白手里拿过报纸。 一目十行看完,面色同样不好,但没有丝毫惊讶。 因为这样的事情原世界线里也发生过,就是郭文韬为了给沈重造势,在报纸上大肆散播谣言抹黑孙悦白。 他还以为这辈子郭文韬因为家里添了弟弟的事情会没心思关注别人,没想到这场人为的舆论操作还是开始发酵了。 安殊亭眼底闪过一丝冷光,一只手搭上孙悦白的肩膀,安慰道:“别担心,我有别的安排,不会让你吃亏的。” “事已至此还能怎么办?”孙悦白垂眸,压下眼底的暗沉。 “不过是小人手段,比赛看的还是戏好不好,我们抓紧排戏就是了。” 这么些年多少大风大浪都过来了,还没有人能在给他使了绊子后全身而退的,只是现在最紧要的是比赛的事情。 安殊亭见他情绪还不错,只好面上应了。 郭府。 郭文韬拿着报纸给闻佳宁:“等着看吧,不过是个戏子,就算有几分名气又怎么样,我总有办法收拾他。” 闻佳宁不明所以,接过报纸看了一眼,瞬间明白过来:“这样是不是不好?” 虽然她也很讨厌孙悦白,尤其是她大哥最近又因为想要捧那个戏子在账上支了大笔的钱,导致这几天大嫂和他频繁的吵架。 但是将别人的事情放在报纸上大肆评论本身就是一件让人很不舒服的事情。 郭文韬不以为意,嘲讽的笑了一声:“他能做我还不能说了。 “不过是一个卖弄风情的戏子,手段这么龌龊,让大家都知道他的真面目有什么不对。” “你就等着瞧吧,这些事情都交给我。”郭文韬拍着胸脯保证。 他也不知道自己对孙悦白这么看不顺眼的原因,或者是因为上次挨打,事后爸妈并没有给他出气,反而是告诉账房以后不允许他在账房大额度支取银钱。 又或者是因为他弟弟的出生,让家里的风头渐渐转变,府中隐隐有流言他竟然只是父母的养子。 郭文韬知道这样的消息只能是爸妈传出来的,否则过去拿十多年怎么就没有人知道这件事情,而他爸妈也从来没有澄清过。 郭文韬甚至不敢去问,他害怕从父母嘴里得到确认,这也导致他在这个家的地位也微妙起来。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孙悦白的情人救了那个小崽子。 苏梅原本被留下上茶水,听见两人的话提议道:“郭少爷,文小姐,其实,若是想要事情更加顺利,可以将那位孙老板和安殊亭的丑事公布出去。” 郭文韬仿佛这才注意到旁边这个丫头,眯着眼看着她:“怎么,你和他们有仇。” 苏梅脸上露出几分难过,暗地里咬牙切齿:“那个安殊亭就是抢了我东西,导致我一家人离散的罪魁祸首。” “只要一想到我走失的小弟,还有伤残的父母,我怎么可能不恨他们。” “她”后来逃荒的路上被人抢走了银钱,为了活命只能在郭府当个丫鬟,她怎么会不怨他们。 孙梅也没有想到自己在活了一辈子后还能有重来的机会。 可她回来的时候已经太晚了,一切从安殊亭展露医术救了小弟后就不一样了。 安殊亭悄悄离开后,他们在石塘村并没有求到更多的食物,她依旧因为生病的原因被送到山上求治。 只是这一次她没有办法借阅医书给那些和尚,得到免费的治疗,而是花了许多银钱,家里人从这里生了嫌隙。 明明上辈子的时候是孙悦白告诉他们有商队离开可以带他们一程,这辈子她在山上根本没有见到孙悦白。 停留了几日他们一群人依旧自己上路,走了许多弯路,还遇上了另外一伙难民,遭到哄抢。 她的三弟因此走失,父亲被打瘸了腿。 而“自己”也因为失了钱财,没办法只能卖身郭府。 她回来后被这昏乱的情况搞得焦头烂额,鬼使神差偷偷去戏班子看过孙悦白,没想到就看见那两人神色亲昵的走在一起。 想到上辈子孙悦白因情所困杀死的那个男人,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明明自己已经这么惨了,那两个人却逍遥快活。 最重要的是苏梅想要安家的医书,她上辈子刻苦学了好久,小有所成,只是嫁给沈重后一心为他操持家里,几十年再没碰过,早就荒废了。 闻佳宁看到她悲愤的神色,随口安慰了一句:“会找到的,那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29、1.29 郭文韬几人都在静静观望着事态的发展,等着孙悦白灰头土脸受到惩罚的模样,打算痛打落水狗。 尤其是苏梅心中更为坚信。 上辈子,事情就是这样发展的。 可她忘了这辈子一切都重新开始,很快她就收到了郭文韬被责骂的消息,郭家还收回了他在账上支取零花钱的权力。 曾经将她放在心上的大少爷如今自顾不暇,哪里又能关注一个小小的丫头。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她和府中告了假,在戏班子门口蹲了很久。 孙悦白、安殊亭两人没有看到,反而是看到了沈重。 苏梅眼神似怨似悔,但无论如何这辈子她已经不打算和沈重再有所交集了。 等安殊亭领着一群学生来戏班子的时候就看到苏梅坐在门口的台阶上。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对方拦住了。 安殊亭皱眉:“你怎么在这里?” 苏梅丝毫不顾及打量他们的众人,眼泪刷得就流了下来:“你知道我找了你很久吗?我们都很担心你,生怕你出了意外。” “小弟和我们失散了,娘的腿也瘸了。”苏梅抹着眼泪就要去拉安殊亭的胳膊。 这话说的就和那是他娘和小弟一样,安殊亭伸出双手挡了一下,后退半步回避了她的靠近:“所以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咱们不过是同村人,可整个苏家村有几百户人家,你这样子别人还以为我们有什么特别亲近的关系。” “你我既不是情侣,更谈不上青梅竹马,两家也不是亲戚,你和我说这些有什么用。” 安殊亭三两句话打破了苏梅含糊言语间的暗示,根本不给苏梅黏上来的机会。 原来就是个同村人呀,偷偷打量的众人顿时间有些无趣。 苏梅顿时愣住,虽然她之前就发现安殊亭好像不那么憨傻了,但这样的应对足以算得上精明,让她一时间竟然无从下手。 可让她就这么灰溜溜的回去,苏梅当然不愿意,安家的医书她也必须拿到手。 “可你爷爷说让我们在一起相互扶持的,你忘了吗?”苏梅大声道。 安殊亭身后的那群学生瞬间觉得没白来,这场面似乎瞬间变成了千里寻夫,却惨遭抛弃。 安殊亭本就对苏梅耐心有限,听见这话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我爷爷没说过,他已经去世了,你怎么说都死无对证,无论你出于什么目的来这里胡言乱语,我都没有兴趣。” “刚好你当初借了我家许多钱,现在你有两个选择,要么现在还钱,要不别怪我送你进大牢了”安殊亭神色不急不缓,语气冷淡,显然他不想和苏梅在就白扯什么。 遇事不决找警察,就算在这个世界可能需要花点钱,这个手段依旧好用。 他庆幸自己心细,当初在书里发现那些借条的时候就好好的收起来,如今竟然在这个地方排上了用场。 苏梅听到安殊亭忽然说起借条,愣了一瞬,这才想起来这件事情,又听到安殊亭这么狠,还要送她进大牢,瞬间慌了起来:“你不能这样”。 安殊亭皱眉,远远看见一溜烟跑过来的小石头,喊了一声:“小石头去喊警察过来,回来给你买糖吃。” 孙悦白跟在小石头后面,一出来就听见了安殊亭要喊警察,挑了挑眉。 走到安殊亭身边,视线掠夺苏梅,还不等询问,眼神忽然一凝,径直看向安殊亭身后另外一个学生装的年轻女孩儿。 小石头这个耳报神显然错估了形势,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人不值一提,就凭安殊亭往日待人宽和,却对她这般手段强硬,就知道安殊亭有多讨厌这个她。 但那个女学生,孙悦白印象尤其深刻。 她在火车上时就对安殊亭很有兴趣,如今他们什么时候又联系上了? 心里疑惑,孙悦白面上不显,转头疑惑的问安殊亭:“今天怎么带了这么多人过来。” 安殊亭见孙悦白都出来了,想到今日的正事,转身向跟着的学生们道歉:“不好意思,看笑话了,这就是孙悦白。” 原本还满心八卦的学生们听到孙悦白,瞬间不再关注苏梅。 孙悦白也眼漏疑惑。 柳轻梅眼睛弯弯,上前半步笑着冲孙悦白打了个招呼:“这位先生,我们又见面了,真是有缘分。”她们之前在在火车上相遇时,孙悦白还不愿意和她们说话,没想到这么快他们就又遇上了。 苏梅见此刻这些人似乎只顾着寒暄没有注意到自己,准备偷偷溜走。 安殊亭余光看到后,冲着她仓皇的背影高喊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还是好好准备银钱吧,这是我给你的忠告。” 说完,头也不回的领着人往院子里走去。 苏梅僵立在原地,转头瞪大眼睛看着安殊亭。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事情变成了这样,安殊亭这是打算赶尽杀绝,他从前明明不是这样的,如今竟然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苏梅的小插曲很快就被众人抛在脑后,安殊亭和孙悦白领着柳轻梅一行人来到了戏台前,台上众人忙忙碌碌排的是白蛇水漫金山。 虽然表演微有瑕疵,但整个节奏和剧情都很吸引人,看得台下那群学生目不转睛,神情兴奋,时不时掌声阵阵。 孙悦白微微偏头,小声问道:“怎么回事?” 安殊亭抬了抬下巴,指向台上:“这部戏我还请人将它编成话剧,目前在中学、大学里巡演,反响还不错,但是剧情只到有情人终成眷属就结束了,我们的戏曲曲目更加完整。” “如今他们学校的话剧社大出风头,想要把剩下的话剧排完,我和他们约定好了,他们动用力量帮《白蛇传》做宣传,等我们比完赛,就可以让他们继续排后面剧情,这样他们能得到一部反响好,质量好的作品。” “咱们也能借着东风,好好的宣传一波。”要知道梨园春比赛靠戏迷们的投票取胜,支持率对于他们十分重要,而这个时代的大学生、中学生基本都是家里不错,甚至很有人脉的那一批,这样也算得上双赢了。 孙悦白若有所思的冲着柳轻梅的方向看了一眼。 越发对自己这个看似幼稚爱玩闹,实际上大多时候都很靠谱的爱人刮目相看。 安殊亭察觉到他的视线,轻轻咳了一声:“我也没有想到柳轻梅在那个学校,还是话剧社的编辑,这次过去刚好遇见。” 孙悦白点了点头,一只手自然的搭在安殊亭的肩头:“我知道。” 他从来不曾怀疑过安殊亭的人品,他只是不放心其他别有用心的人而已。 那个年轻的女孩子看着安殊亭时眼睛里的欣赏钦慕几乎毫不掩饰。 柳轻梅看似欣赏戏曲,实则也有几分关注在安殊亭身上。 将这两人亲昵无间的举动看在眼里,她现在已经知道了,这两人根本不是什么兄弟。 声名在外的孙悦白据说是个孤儿,且又是个擅长吟风弄月的戏子。 她心里多少有些不适感,一种想要探究又不想去确认的思绪推着她朝两人走来:“这故事写的真不错,当时我邀请你参加诗会,你竟然还那么谦虚。” 安殊亭和孙悦白两人的谈话被打断,抬手对柳轻梅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柳轻梅顺势在安殊亭的左手边坐下。 安殊亭:“哪里有什么才华,不过是将民间口口相传的故事以文字的方式记录下来而已,我可算不上创作者,最多就是个搬运工。” 实际上白蛇传在后世确实是民间故事改编的,也绝对是被人民大众检验过的好作品,如今要不是为了帮孙悦白他也不好意思占为己有。 柳轻梅只觉得他谈笑风生却又谦逊有礼的姿态越发迷人:“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再说什么呢?不过上次咱们在火车上第一次碰面,你还说你们两人是兄弟呢?据我所知孙老板可没有什么弟弟。” 她这样直白有勇气,倒是让孙悦白刮目相看,如果这份勇气不是用来追求他的男人,孙悦白抿了抿唇。 两人同时看向安殊亭,等待他的回答。 安殊亭被两人看着,将剥橘子一半先递给了孙悦白,另一半放回桌上:“契兄弟不是兄弟吗?” 契兄弟,一些北方深山里的穷苦人家娶不起媳妇儿,两个男人合伙过日子就会结成契兄弟,两人的关系不言而喻。 柳轻梅脑子瞬间发懵,竟然真的是这样,她唇角嗫嚅,半晌发不出声。 一直到大家商量好怎么安排巡演,怎么宣传,以及后续戏曲改编的事情,半坠的夕阳已经屋顶染上了晕红。 安殊亭和孙悦白将众人送到门口,看着后来几乎就没有一个笑脸神思不属的柳轻梅,孙悦白悄悄的拉上了安殊亭的手:“你倒是狠得下心,对着女同学没有一点怜香惜玉。” 安殊亭任由他牵着往回走,想了想自己今天的做法:“应该也没有很狠心吧,不是她问的吗?我实话实说。” 孙悦白果然笑了:“今天表现的真不错,晚上我亲自下厨,给你做黄豆炖猪脚。” 他此刻忘记了自己半吊子厨艺,只想着奖励爱人。 安殊亭也不拆台,兴致勃勃的表达了期待之意。 30、1.30 比赛这日。 本就繁荣热闹的锦城在这一刻愈发的喧嚣,整个城市颇有种张灯结彩的热烈气氛。 安殊亭在后台替孙悦白理了理衣服,看着他肃然的神色笑问道:“怎么了,都登了千百次台,今日还紧张起来了,这可不像你。” 孙悦白偷偷的掀开帘幕,朝着台下望了一眼。 人山人海中,那群浅蓝、深蓝色的学生装格外整齐又醒目:“我什么时候怕过,更何况有你和我并肩作战,我又有什么好怕的。” 安殊亭轻笑出声:“那就去你的战场上尽情的战斗。” 孙悦白颔首,亦是笑的神采飞扬。 今日名家云集,不紧张是不可能的,但是这一次他不是孤身一人,这次比赛也不是多年前一心只为求胜的孤注一掷。 而是为了给曾经在这个舞台上奋斗的自己一个完美的谢幕,意义不同,此刻的心情也截然不同,孙悦白只觉得跃跃欲试。 大概就是这样无谓无求的态度,孙悦白这场戏发挥的极为出色,无论是角色的拿捏,演出技巧,还是情感的演绎称得上惊艳。 看似正义古板的法海,实为妖怪却清冷若仙,敢爱敢恨的蛇妖。 一场白素贞斗法海水漫金山,场景气势磅礴,打斗动作大气潇洒又不失女子的轻柔,让原来的老戏迷看到了孙悦白骨子里英气洒脱的一面,令人惊喜。 孙悦白扮演的蛇妖,清冷若仙,却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蛇的冷媚,一边悲悯的救治世人,一边又冷血的水漫金山,人物形象矛盾却丰满。 新的戏迷除了赞叹于白蛇妖的美貌清丽敢爱敢恨,更是沉浸在这新颖传奇的剧情中回味不已。 雷鸣般的掌声响起。 后来再有精彩的曲目,但大多数的人心思都沉浸在刚刚的《白蛇传》中。 最终孙悦白得了三百二十五支山茶花,足足比第二名南省来的戏曲大师多了五十枝赢得了比赛。 当拿到那一顶象征着攀登戏曲高峰的紫金冠,孙悦白不知道怎么的眼睛有些发涩。 他轻轻的眨了眨,看见安殊亭挤在人群里不停地挥手,勾了勾唇角。 ………………………………………………………………………… 梨园春的胜出,加上白蛇传的风靡让孙悦白的盛名超过了从前,甚至在报纸的大肆宣传下,孙悦白真正成为了全国著名的戏曲大师。 戏班子里的人一阵艳羡,但这一次他们也顾不得嫉妒,因为孙悦白的存在,戏班子的看座率每日暴增,人人赚的盆满钵满。 即便这样,孙悦白也依旧选择离开这个行当。 如今他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坐在柜台前,从一个个来看病的人手中收诊金。 因为安殊亭医术高明,他们医馆每天排着长队,最近又招了许多大夫,这让孙悦白的工作量大大增加,但他本人挺开心。 收钱算账,整顿医馆,安置大夫,病人,他做的井井有条,忙碌且充实,这才是他想当的孙老板。 苏梅站在医馆门口有些恍惚。 看着孙悦白那副平和谦逊,还有他温声轻语的模样,她几乎以为曾经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上辈子记忆中素来趾高气昂,清高好脸面的孙悦白如今竟也成了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怎么了?走吧。”岚夫人站在门口从苏梅手里接过宝贝儿子。 小家伙看到这么多人也不认生,扑腾着就要从母亲怀里往外扑。 等看到孙悦白的时候,小眼睛一眨不眨的拽住孙悦白的衣袖,嘴里吐着泡泡。 岚夫人抿嘴直笑:“孙老板,我家这个小东西就喜欢好看的人,他看着可喜欢你呢。” “这孩子可真活泼。”孙悦白笑了笑,接过小家伙抓过来的小手,捏了捏,软软的,像棉花。 “对了,安大夫呢,小宝这几天胳膊腿长了好多疙瘩。”岚夫人在医馆看了半天也没看到安殊亭,不由问道。 孙悦白只说他有事出门了,随后领着一群人到后院坐下。 屁股还没有坐稳,安殊亭就拎着一个大食盒进来了。 “夫人今天怎么带小宝宝到我们这里来了。”安殊亭放下食盒,颇有些惊奇,要知道这个小娃娃被全家当成宝贝蛋蛋,紧张的不得了,一岁多了还没有出过门呢。 小家伙看见安殊亭眼睛都笑成了小月牙,拍着手要抱,安殊亭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动作熟练的将他抱了起来:“小宝又长重了。” 说完又抬一下他的小胳膊,小腿儿,惹得小家伙咯咯直笑。 苏梅站在一同跟来的丫鬟身边,盯着安殊亭、孙悦白两人和岚夫人有说有笑的模样,压下心里的酸楚不忿,含笑道: “安大夫这么喜欢孩子,回头也生一个多好。” 孙悦白原本站在旁边看小团子和安殊亭玩,听到这话,偏头看了苏梅一眼。 他没有和一个丫鬟多费口舌,而是对着岚夫人道:“这小丫头看着倒是面熟,之前不是贵府大少爷身边伺候的吗?怎么这会儿跟在夫人身边。” 岚夫人闻言,抬眸看了苏梅一眼:“这我倒是不知道。” “之前不过是看这丫头伶俐,又懂点医术,这都是些小事儿。” “安大夫你先帮小宝检查下身体,他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胳膊,还有脖子下全是小红点。” 安殊亭低头仔细给小家伙检查身体,一个多余的眼神也没有分给苏梅,心里却明白知道岚夫人是不会再将苏梅留在身边了。 等送走郭夫人,孙悦白惬意的躺在院子的躺椅上,一把蒲扇悠悠的摇着:“这段时间天气热了,来看病的人变多了。” 安殊亭在他身侧蹲下,捏着他的手腕给他松骨:“说了让小石头去柜台盯着,那小家伙机灵着呢,你非要自己来。” 孙悦白偏头,蒲扇对着安殊亭扇动:“你不懂,这是一种乐趣,这可是你养我的钱,我要自己收才有成就感。” “小宝那么好玩儿,你就不想也要个自己的孩子吗?”孙悦白停下手里的动作,突然坐了起来,有些惆怅的看着安殊亭。 他本人也是矛盾的,安殊亭真的是个很好的人,他们安家似乎也就剩了他一个,若是他再没有个孩子,安家的香火就断了。 可倘若他真的再要个孩子,孙悦白无法想象。 安殊亭将他的手放下,眼皮子都没翻一下,弯腰一把抱起孙悦白:“那咱们现在回房,你努力生,生出来咱们就好好养着,保准比小宝还可爱。” 孙悦白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了一下,刚刚那点矛盾心理瞬间抛之脑后,熟练的勾着安殊亭的脖子。 要不要孩子这个困扰终究是伴随了孙悦白一生,可他这一生过的实在快活,那些小小的遗憾也就只能任它遗憾了。 临死前,他最舍不得的还是安殊亭,影影绰绰的阳光下,孙悦白好像又看见当年那个青涩俊朗的青年朝着他跑来。 他颤巍巍的抬起手,擦去爱人脸上不自觉掉下的眼泪:“下辈子你也不能找别人,我们再努努力,我争取给你生个宝宝。” 安殊亭点了点头,紧紧攥着他的手:“好,我们继续努力。” 看着孙悦白慢慢闭上了眼睛,安殊亭眼眶里的泪如珍珠落下。 他躺到孙悦白身边,紧紧的抱着还带着余温的身体,也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31、2.01 飒飒风声伴着潺潺流水,像是情人的呜咽,不同于南边清凉殿宫宴的热闹,此刻的御花园格外清幽。 怪异嶙峋,错落有致的假山静静的矗立在月色下,掩盖了深夜的窃窃私语。 “表哥,你真的要和那个人成婚吗?我们去求皇兄,让他收回圣旨好不好。” “明明我们两人青梅竹马,情投意合,马上就要成婚了,如果不是那个疯子,你就是我的驸马,我做梦都想成为你的新娘,他凭什么要拆散我们。” “他那样的人,怎么配得上表哥你。” 假山后,安殊亭僵着身子,低头看向一身正红色宫装的三公主孙悦馨,额头直冒虚汗。素日天真清澈的凤眼里第一次染上了厌恨。 她看着有些憔悴,身形愈发消瘦,在银白色月光下有种破碎般的美,任谁看了都会忍不住心生怜惜。 假山前,皇帝连带着一众大臣面面相觑,碰见皇家的丑事,谁也不敢吱声。 孙悦白无声嗤笑,余光掠过脸色阴晴不定的皇帝,还有满面愁容的母后,嘴角的弧度越发讽刺。 此刻他的脑海中是前所未有的清明,可嘴巴就像被粘合了一般,一句话也说不出。 他的沉默在孙悦馨看来同样是无声的认同与反抗,毕竟那场赐婚不仅让自己痛失未婚夫,也让安殊亭成为了整个王都的笑话。 “表哥,我们一起离开吧。”看着夜色中,一身白衣,如清风朗月,俊美温雅仿似画中人的安殊亭,三公主突然说出了一句令人震惊的话。 这句话像是开关,安殊亭在此刻就像是一台重启的机器终于完成了融合。 他猛地后退一步,仿佛避让洪水猛兽般,推开满眼神情的公主:“你疯了,说什么胡话。” 孙悦馨被推得一个踉跄,愣了一瞬,眼角的泪珠几乎都囤在眼眶里。 她从来没有见过安殊亭这般严声厉色的模样,在他的印象中表哥一直都是温文尔雅,谦和宽厚的男子,也是她心里最满意的驸马。 若不是几个月前楚王搬出陈国为质的事情,以此要求皇兄赐婚作为补偿,那三月前成婚的人就应该是她和表哥。 “我是认真的表哥,我们走吧,去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 对于安殊亭斩钉截铁的拒绝,孙悦馨充耳不闻:“什么楚王,什么婚事,我们都不管了,我什么都不要,就和你做一对儿神仙眷侣。” 假山另一端的王公贵族,包括有幸伴驾的公子们面面相觑,然后不约而同的低下头,眼角的余光却偷偷瞥向楚王孙悦白。 这么大一顶绿帽子,这下子楚王恐怕真的就成了一个笑话,但归根结底也是他自作孽。 毕竟谁不知安家公子与三公主青梅竹马,天造地设的一对儿,楚王求赐婚的举动相当于抢走了亲妹妹的未婚夫,简直罔顾人伦。 周围传来若有似无的打量,不用看都知道那些人心里在想什么,孙悦白凤眼微微眯起。 他脸上的神色并不似大家想象中的气急败坏,只是平静站在皇帝身边,慢条斯理的整理了一番袖口。 略偏头,身旁立刻有侍从捧着鞭子过来。 孙悦白抬手接过,握在手里甩了一下,一身红衣迎风飞扬,越发的张扬肆意。 “别冲动。”皇帝抬手拦了一下,冲着他摇了摇头。 他看似和事佬,其实心里未尝不是想让这位兄长听听自己造了什么孽,以后好行事收敛一些。 不远处似有树影摇曳,安殊亭微微抬眼,任由冷风吹过鬓边的发丝,心思转了几百圈。 原主就是在这个地方和孙悦馨相约私奔,然后被皇帝和太后等一众王公贵族逮了个正着。 也就是说此时假山的另一边已经有一群观众,而且都是在朝中举足轻重的人物。 这还不是最要紧的,要命的是那群人里还有他的帮扶对象,也就是楚王孙悦白,整个书里最大的反派。 是的,安殊亭是穿越而来的,这里是他的前世,也是一个被记载在书中的世界,他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为了拯救反派。 封建王朝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在这本书里楚王孙悦白也是个这样的人物。 哪怕他在所有人眼里是个彻头彻尾的恶人,但他依旧凭着自己的手段建立起了一方势力。 若不是后期男女主有光环,安殊亭猜测他或许就掀了皇帝自己上位。 而书中对楚王的评价也是性情恣吝,阴晴不定,且容不得一丝背叛。 原主和表妹相约私奔这件事简直是戳在了孙悦白的死穴。 尤其是他们被众人当面撞破还死不悔改,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和公主一起指控埋怨孙悦白。 两人的一番指责直接将孙悦白定死在耻辱柱上,之后原主和公主甚至在殿前跪了一天一夜,求皇帝给二人赐婚。 而皇帝正好顺水推舟将自己的妹妹也嫁给原主,企图以这场婚事彻底断绝孙悦白和安家勾连的可能。 原主得偿所愿,却也被楚王好一顿收拾,最后断着胳膊瘸着腿和三公主成婚的。 想到这里安殊亭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胳膊,心底越发冷静。 赵国公府一众人被外戚虚假的繁荣蒙蔽了双眼,被皇帝明面上的偏心麻痹了警惕之心,看不到潜在的危机。 而孙悦白能在敌国周旋那么久,是何等敏锐的人。 大概是察觉了皇帝的心思,他一边将原主以及三公主折腾的鸡飞狗跳引开众人的注意力,一边暗地里联合宁王造反,不过十年时间竟然也占据了梁国半壁江山。 可惜他终究只是反派,在陈国卷土重来企图攻占梁国时,他听了女主连玉的劝说,暂时放下内战,一致对外。 孙悦白最终战死沙场,而他身后的势力也随着他的死亡溃散。 谁也不知道那个时候已经是皇后的连玉劝解孙悦白的时候有没有私心,可她又确实借着陈国战场瓦解了孙悦白的反叛。 至于他们安家早在女主和皇帝的联合下全家入了地府,比孙悦白下线的更早。 算算时间也大概就是明年底的事情吧,谁能想到盘踞数百年,在当朝又手握兵权,显赫一世的安家就这样倒下。 要不说当皇帝的心都脏,原书中皇帝在下令将安家满门抄斩之前一直都是一个偏心舅舅的好外甥。 所以当皇帝举起屠刀,这一家人还不可置信的模样实在是有些可笑。 所以现在无论是因为自己的任务,还是为了安家,他都必须缓和和孙悦白的关系。 安殊亭很快有了决断,他悄悄的吸了一口气,垂下眼帘,尽量放缓声音,对着孙悦馨道。 “表妹,别说那样的话,楚王不是别人,他是你的亲大哥,也是我的表哥。” “还有,平日里少看些话本子,远离那些要带你私奔的人,能说出这种话的一般也不是什么好人。” “其实我们本来是不应该私下见面的,但作为哥哥,我今天过来就是想告诉你,要向前看。” “人这一辈子不只有男欢女爱,天下的好男儿这么多,你总会遇到如意郎君的。” 安殊亭这一番话说的推心置腹,这不仅仅是给假山外的那群人听的,同样也是一个哥哥的对于从小看着长大的妹妹最诚挚的劝告。 靠在假山上的孙悦白扬了扬眉,目光下意识穿过假山的缝隙,正好将青年耐心温和的神色看的清清楚楚。 这一刻,悬挂于天空的满轮圆月似乎也比不上青年眼里的柔光皎洁。 他似乎有些理解为什么孙悦馨贵为公主,却对一个男人那样执着不甘。 孙悦馨不想自己绝食数日,才见到的心心念念的心上人竟然只是让她死心。 她的情绪瞬间崩溃,不顾礼仪的扑向安殊亭怀里,却因为安殊亭下意识的闪躲摔倒在地。 掌心的刺痛让她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整个人俯倒在地:“表哥,除了你我怎么会喜欢上别人,我的心意你一直都是知道的。” “什么如意郎君在我心里也比不上你,我不甘心,我凭什么死心。” “楚王就是个不男不女的怪物,他凭什么和你成婚,当初陈国的老国君……” “闭嘴……”安殊亭厉声喝断了她的满口胡言。 看着孙悦馨怔愣的连哭泣都忘记了,安殊亭蹲下身,神色严肃的警告她:“表妹,不要乱说话。” 孙悦馨满心只剩下委屈,她坚持自己没有说错:“我说的有什么不对,楚王身为皇室子弟,享天下百姓供奉,自然也要尽自己的职责。” “可他回国后干了什么,仗着自己有功肆意妄为,手段诡秘狠辣,前朝后宫有多少人都看不惯他。” 她说的都是事实,可他们显然忘了,孙悦白最开始也是个温雅谦逊,礼贤下士的少年郎。 安殊亭站在原地,低头看向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姑娘: “那他该怎么做,在陈国忍,回了梁国也要忍,一辈子当乌龟吗? ” “有些事情只用说的话,谁不会冠冕堂皇,皇室子弟是享天下供奉,需要在百姓有难的时候挺身而出。” “可那些屈辱不是天生就该他受的,过去数十年的安宁全是踩在表哥的血泪和尊严上换过来的。” “表妹,当初陈国大军压境的时候就是大表哥站了出来,而你、我,甚至是皇上,我们所有人在梁国锦衣玉食,仆役成群。” “所以我们这群人才是最没有资格说出享了供奉就该挺身而出这句话的人。” “或者你愿意也去陈国待上几年。” 孙悦馨打了个激灵,整个人向后仰:“我不要。” 她不明白不过是数日未见,表哥就像是换了个人一样,最怨恨孙悦白的不应该是他吗?如今他又仿佛在替孙悦白鸣不平。 “看,你只是想一想就受不了了。”安殊亭抿唇,站起身,不再看她。 随手折了一根挡人的枯枝,扔到地上:“若说尊贵,又有多少人能比得过大表哥,他从生下来就是太子。” “可为了天下安宁,表哥失去了皇位,他在陈国受苦我们无法感同身受,但绝不是几句轻飘飘的宽慰补偿就可以抹去的。” “馨儿,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暴毙于风雪,那太让人寒心了。” “对外人尚且如此,为什么对自己的亲人要这么苛刻。” “我要是二表哥,听到大表哥要找个男人成婚,一定不会等他开口搬出旧事胁迫以至于闹得不可开交,这才不得不同意,而是大大方方的给他找上十个八个男宠养着。” “倘若和他好好商量,大表哥难道还非我不可了?” 他可是知道楚王求皇帝赐婚只是为了给某些人找不痛快,这样想来他也是个挺任性的人,可谁让人家值得呢? 安殊亭意味深长的阴阳了一句:“咱们皇上的处理方式,除了闹得大家都难看其实没什么意思,看起来倒像是容不下大表哥。” “他也不想想那个皇位本来是大表哥的,皇上都已经得了最大的实惠,纵容一下自己为国出力的亲哥哥不行吗?” 看着孙悦馨眼睛发直,整个人好像傻了一样,安殊亭满意的笑了。 希望皇帝陛下和楚王对他的演讲表示满意。 对于皇帝安殊亭完全破罐子破摔,他也没有粉饰太平的意思,反正皇帝再不满现在也不能拿他怎么样,最多就是惩罚一下。 在没有绝对的把握斩草除根的情况下,皇帝会一直扮演好一个好外甥的。 他一番话让假山外的人跪了一地,此刻御花园静的只剩下断断续续的虫鸣。 孙悦白也站直了身体,指尖轻轻的朝着安殊亭的方向点了点,看似漫不经心的打量,实则带着几分探究,仿佛今天才真正认识这个表弟。 他低头望着跪了一地的大臣,勾了勾唇角,转头对面色铁青额角青筋暴起的皇帝,竖起食指,悄悄的比了一个嘘。 皇帝一时间连呵止都无法开口,毕竟这个时候阻止就是做实了他心虚,他小肚鸡肠,容不自己大哥。 孙悦馨觉得表哥今日才是疯了,但出口的话到底没了底气:“陛下也是为难,就算他受了天大的苦楚,莫名其妙拆散别人总归不对。” 安殊亭揉了揉额角,看了眼天色:“那你下次不要站着说话不腰疼,摆出一副不知世事的模样挑衅大表哥。” “要不是你跑过去和大表哥说皇室子弟不要肆意妄为,问他以后若是成亲该选男人还是女人,大表哥怎么会一气之下非要和我成婚。” 别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安殊亭又怎么可能不清楚,他也不明白作为孙悦白的亲妹妹,他怎么就对自己的大哥恶意那么大。 孙悦馨也是事后隐隐想明白,所以谁也没敢说,不曾想表哥全都知道,她顿时有些心虚:“我……可是表哥,现在大家都在嘲笑你。” 安殊亭见她还能听进去话,语气放软:“等大表哥回头气消了,自然就好了。” 孙悦馨不信:“他……,他会吗?” 安殊亭坚定点头:“大表哥以前脾气特别好,他小时候最喜欢抱着我玩了,我可是他亲表弟,回头求求他,他肯定也不愿意让别人嘲笑我。” 安殊亭说的随意,婚姻大事被他说的仿佛过家家,可那场婚礼本来就是儿戏,皇子招驸马,滑天下之大稽。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那场荒唐赐婚的背后竟然还有这样的缘由。 大臣里一位两鬓斑白的老大人抹了抹眼角,他是当年出使的使臣之一,也是大皇子的曾经的老师。 谁也不知道当他在陈国大殿上,看到看着昔日举止端雅沉稳的太子身穿披白纱,满眼死寂,赤足充作婢女在殿内伺候老皇帝时内心的震惊。 听到他每日被灌秘药,被当成女子般羞辱,甚至陈国有流言,老皇帝要让为质的大皇子为他生孩子,以示自己可颠倒阴阳的宏伟。 他就知道这位皇子已然废了,他的尊严人格被完全摧毁,那个时候他以为大皇子会活不过那个冬季,没想到他熬到了回国,只是整个人性情大变。 那件事情虽然他们出使的人一致封了口,但显然皇帝知道,这位三公主也知道,或许更多的人都听到过这个消息,也许真的有人容不下他吧。 老大人将头埋在地下,莫名的觉得悲哀。 在场的所有人被安殊亭一番话揭下了面皮,忍不住去看站在那里一身红衣,面容阴柔妖冶的大皇子。 他曾经也是翩翩少年郎,才一岁就被封了储君,真正的天潢贵胄,如今归国却成了这般局面。 孙悦白唇角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让人窥探不清楚他的想法。 他敲了敲手里的鞭子,脑海里似乎也想起了舅舅家那个小胖墩,走路摇摇晃晃,一块糕点就能骗走。 孙悦馨听安殊亭说以后婚事还能有转机,眼睛一亮。 安殊亭抬手打住了她到嘴边的话:“等表哥消气还不知道到什么时候呢,而且我一直拿你当妹妹。” 孙悦馨眼眶又泛起了红色:“这么多年了,表哥难道对我不曾有一丝情谊。” 安殊亭想了想原身过去的红颜知己,坦然道:“矜贵的牡丹怎么可能不吸引人,但我也喜欢清幽的兰花,素雅的芍药……” “原本我二人成婚是家里乐见其成,我也不讨厌你。” “但现在发生了这么多事情,证明我二人有缘无分,以后我未必不能享齐人之福。”安殊亭揣摩原身的想法,给了最诚恳的回答。 显然原主也知道娶了公主,曾经的那些知己就要变成故人了。 孙悦白听到这里脸上笑容真切。 看得众人心里打鼓。 他们这位大皇子一般笑得越开心,就证明有人要越发凄惨了。 现在赵国公家的大公子当着这么多人想要给他带绿帽子,亲表弟又怎么样。 孙悦白却只是鼓着掌从阴影里走出来:“你倒是挺会想的。” 安殊亭心下一惊,转身就看到他的大表哥还有皇帝领着一群大臣从假山另一边穿了过来。 32、2.02 安殊亭掀开衣摆跪下,后背□□,声音严肃:“参见皇上。” 孙悦馨也连忙惊慌失措的跪在那里:“皇兄万安。” 皇帝冷笑,目光如炬的望向安殊亭:“怎么,我倒是不知道表弟心中对我有诸多不满。” “行了,刚刚不是还大放厥词,这会儿又是干什么,起来吧。” 安殊亭从善如流,起身在孙悦白身边站定:“二表兄,我本来就说的是实话,要不是大表兄去了陈国,说不定现在的皇帝就是他了。” 他这几句话听得一众大臣倒吸一口凉气。 怨不得别人说安家嚣张跋扈,不知收敛,这样的话这位安家大公子也能当着皇帝的面说出来。 恐怕这位素来被人称赞善诗书的安家大公子多少有些缺心眼儿。 皇帝脸色不变,摇了摇头,每当他自认为对这个面上光鲜,但实在是个蠢货的表弟已经够了解了,他就会再次降低自己的期待。 这样也好,孙悦晟随意的摆了摆手,对着他那位大皇兄道:“你的人你自己回去好好教。” 这般轻拿轻放的态度倒真的像是兄长对待不懂事的弟弟一般。 孙悦白侧目看了一眼举止依旧沉稳从容的安殊亭,神色喜怒不辨:“他自有爹娘教导,与我有什么干系,戏也看够了,回去吧。” 孙悦白先给了台阶,安殊亭立刻接上,跟着众人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再回到宴会之时,大家都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安殊亭也神色自然的在孙悦白身边落座。 见孙悦白并不看场上歌舞,只漫不经心的坐在那里喝酒。 安殊亭将面前的糕点挪了过去:“表兄,你先吃点东西,空腹饮酒对身体不好。” 孙悦白看他一眼:“若是想好好活着,那就嘴巴闭紧少说话。” 他的声音如霜雾,听着就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安殊亭却毫不在意,用筷子夹了一块栗子糕放在孙悦白面前的小碟子里。 “我知道,谁能想到你们就站在外面,还不吭声,方才我爹也在,等回去后一顿责罚估计避免不了。” 这是他的前世,尽管安殊亭也跟在原主身边许久,如今灵魂融合,没想到他竟然丝毫不觉得违和。 安殊亭端起酒杯,抿了一口,不着痕迹的打量他的拯救对象。 他长了一张足以让所有人惊艳的脸,那种雌雄莫辨,不分男女的美感,让人忍不住将目光落在他身上。 可他又是出了名的性格阴晴不定,听说回来的这一年里府上已经打死了不少人。 可再难接近,安殊亭也不得不接近他。 他临死的时候被一股神奇的力量送到这个朝代,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拯救他上辈子的资助人,这个世界里的反派孙悦白。 安殊亭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孙悦白上辈子绝对是一个慷慨善良的人,没想到这一世这么惨。 之前在敌国为质受了那么多折磨,好不容易回国,本以为守得云开见月明,但实际上情况并没有好多少。 没有了在敌国的隐忍羞辱,但皇室中的尔虞我诈依旧从未停歇。 就像今天,明明原主和三公主已经足够小心,却依旧被皇帝和大臣围观了私会现场。 若是自己没有与原身彻底融合,大概这会儿孙悦白已经沦为仗着功劳棒打鸳鸯的恶鬼。 上辈子就是在这场闹剧后,孙悦白本就不好的名声彻底恶臭。 而原主和三公主跪求皇帝赐婚,皇太后和皇帝疼爱二人竟然同意了婚事。 安殊亭短短三个月内完成了两场婚礼,他得偿所愿,这次婚礼也彻底瓦解了孙悦白和安家的关系。 孙悦白能在敌国周旋那么久,是何等敏锐的人。 大概是察觉了皇帝的心思,他后来联合赵王造反,不过十年时间竟然也占据了梁国半壁江山。 可惜他终究只是反派,在陈国卷土重来企图攻占梁国时,听了梁国大将军连玉的劝说,暂时放下内战,一致对外。 孙悦白最终战死沙场,而他身后的势力也随着他的死亡溃散。 谁也不知道连玉当初劝解孙悦白的时候有没有私心,可她又确实凭一己之力瓦解了孙悦白的反叛。 至于他们安家也早在这位素有谋段的大将军和雄心壮志的皇帝的联合下全家入了地府,比孙悦白下线的更早。 想起连玉,安殊亭望着宴会靠前位置一身紫色朝服,面容白皙俊秀的男子,瞬间觉得嘴里的酒也不香了。 谁能想到这样一位战功赫赫、杀伐果断的大将军,竟然是女扮男装,且最终会褪下戎装选择与皇帝携手天下。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孙悦白这会儿看安殊亭有些顺眼。 所以对于他的好意,他并没有无视,而是用筷子夹起那块栗子糕。 淡淡的米黄色糕点上刻着精致的云纹,咬嘴里甜的发腻。 他只尝了一口就放下手里的筷子,顺着安殊亭心不在焉的目光望去。 “趁早心思吧,连玉不是好惹的人。” “什么?”安殊亭突然别打断了思绪,听到孙悦白的话,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他反应有些呆,孙悦白眉眼轻扬,好心开口:“你不会以为咱们这位大将军真的就是个看着文弱的小白脸吧。 “他上战场杀人的时候,你还在娘亲怀里撒娇呢。” 安殊亭看着孙悦白略带欣赏的容色,又看了一眼与同袍推杯换盏的连玉。 原主之前似乎因为某位小姐和这位朝中炙手可热的将军起过冲突。 所以孙悦白是误会他还记恨连玉,安殊亭连忙摆手解释:“我不过是羡慕连将军,他向来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比大多数人活的都清醒。” “也不知道他日后会不会为了某些理由辜负自己的本心。” 虽然安家家破人亡,连玉也出了一份力,不过安殊亭分得清楚,罪魁祸首是皇帝。 只是不知道这位将军在利用孙悦白最后一丝对百姓的怜悯诱骗他入死局, 自己最后却卸下兵权,半辈子困在深宫之中有没有后悔过。 孙悦白仰头,一杯酒入喉,抬眸看了安殊亭一眼:“这个世界谁能做到不违背本心呢,人生大多数都是身不由己。” 安殊亭笑了,这会儿他也能看出来孙悦白心情还不错,于是低头在孙悦白耳边道:“我看你挺欣赏她的,那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安殊亭用掌心半遮住嘴,挺起腰凑在孙悦白耳边。 灼热的呼吸打在孙悦白而后,让他忍不住皮肤发颤。 他素日最厌烦别人近身,此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等他想要躲开的时候,安殊亭吐出了一个令人震惊的秘密:“其实连玉不是连老将军的独子,而是独女。” 33、2.03 孙悦白下意识朝着连玉看去,眉峰秀雅,却自带英气,肤色算是白皙,但举手投足又确实是男儿的潇洒坦荡。 安殊亭见他终于不再是波澜不惊,一副什么事情也入不了眼的模样,眼睛里的笑意一闪而逝。 他扶着袖子为孙悦白斟上一杯酒,一边低声说道:“别看了,等会儿被人发现了。” 但他的提醒显然晚了一些,连玉本看似端坐一隅,实际上对孙悦白的一举一动十分关注。 此刻已经端着酒杯朝这边走过来:“悦公子,好久不见。” 连玉严重情绪起伏,那是他们曾经鲜衣怒马,朝气蓬勃的少年时最亲密的称呼。 孙悦白却只是抬眸,接过安殊亭递过来的酒杯,抿了一口:“好久不见。” 不过是两句寒暄,分别许久的两人都沉默了。 孙悦白是无话可说,连玉则是满肚子的话不知道从何说起。 而且有些话在大庭广众之下,她也完全说不出口。 连玉那满眼的情绪,安殊亭一个母单都看得明明白白。 这两人算起来还是青梅竹马呢?上辈子若是孙悦白有心,估计后面就没有皇帝什么事情了。 想到这里,安殊亭笑了笑,对着还站在桌前的连玉道:“连将军与我表哥是既是旧友,何不坐下来聊聊。” 不等连玉说话,安殊亭招呼身后的侍从加了一张椅子,又差人加了碗筷,大有一种在自家招呼客人的热情周到。 哪怕连玉注意力都在孙悦白这里,此时也对安殊亭这种视宫廷为自家的熟稔感不知该如何评价。 当一个人摆不清楚自己位置的时候,往往已经是一种很危险的信号,尤其是牵扯到皇权。 但这都与她无关。 连玉微微颔首,动作从容的坐下:“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孙悦白眉头拧了一瞬,凉凉的看了安殊亭一眼。 安殊亭笑了笑,满眼的不以为意,率先端起了酒杯:“上次我二人不打不相识,今日我敬你,咱们就算一笑泯恩仇。” 他仰头喝尽杯中酒,动作真诚坦荡,确实足以令人心生好感。 连玉有些严肃的面容缓了缓,在安殊亭的注视下饮下杯中酒:“既是误会自然就算过去了。” 安殊亭这才继续道:“听说你和我表哥从前也是好友,平日也不见你过来府上,日后我们两家也要多走动才是,我表兄平日也没什么朋友,怪无聊的。” 他这样一门心思的想要和连玉亲近,惹得孙悦白频频蹙眉,原本把玩酒杯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孙悦白抬手夹了一块糕点给安殊亭:“连将军日理万机,哪里有时间和我们这些闲人走到一处,多吃糕点,少说话。” 连玉对着孙悦白笑了笑,解释道:“之前大军刚刚班师回朝,还有些军务要整顿,日后自然有的是时间叨扰。” 她将两人的反应看在眼底,素来敞亮的心绪莫名生出了嫉妒之意。 明知道这两人并没有什么,可安殊亭却能光明正大的坐在孙悦白身边,反而是她连靠近的意思都无法表露,只能远远的看着。 孙悦白目光落在她微微凸起的喉结,眼中划过思索,余光撇到朝这边走来的大太监,慵懒的向后靠着椅子。 皇帝的贴身太监王恒弯腰行礼:“大皇子,连将军。” “陛下邀连将军上前说话。” 安殊亭他喝了口茶压下嘴里的甜味,他原本不爱吃甜的,没想到味道还不错。 看着连玉欠身和王太监一同离开,他轻轻的拽了一下孙悦白的袖子:“二表兄好像不喜欢你们接触”。 就这一会儿的接触,皇帝就派人来叫,可见对二人防备至极。 孙悦白盯着他拉着自己衣服的手,只看得安殊亭不自觉移开,有些嫌弃的甩了甩。 “她那样的女子你无法把控,你们不般配。” 安殊亭收回目光,无奈的耸耸肩,一只手撑着下巴,百无聊赖的看孙悦白剥橘子。 “我没想那么多,人家是巾帼不让须眉,一般人哪里配得上。” 孙悦白将橘子皮放在桌上,一丝丝的剥掉上面白色的瓤,看到安殊亭眼巴巴的模样,十分自然的掰了一半给他。 递到一半的时候,他有一瞬间的怔愣,安殊亭却已经眯着眼睛,唇角带笑的塞进嘴里。 “谢谢表兄。” 孙悦白看着眼前容貌俊朗,眉眼张扬的青年。 他此刻笑的有些得意,或许是因为从自己手里拿到了橘子,所以又得寸进尺的递过来了一个。 孙悦白没在说什么,从前安殊亭对于他来说只是居于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 倒是今天,他似乎重新认识了这个平日里规矩挂在嘴上,做事一板一眼的小表弟。 他某些直觉敏锐的可怕,偏偏斯文受礼的皮囊下竟藏了一副混世魔王的性子。 今日那些话,谁能说出来,谁又敢说出来。 偏他严声厉色,说的信誓旦旦,大义凛然,简直将皇帝的脸放在地上踩。 “连将军的事情你最好烂在肚子里,她也不是好惹的人。” “而且她掌管了梁朝近三分之一的兵马,安家又是权势煊赫的外戚,走的近了皇帝该不放心了。” 大概是出于为数不多的亲戚之情,孙悦白提点了一句。 安殊亭看着不远处和皇帝坐在一处依旧进退得体,看似相谈甚欢的连玉:“你说连将军会一直且坚定不移的忠于皇帝吗?” “无可置疑。”且不说连家的家训信念就是世世代代忠于皇帝,只连玉隐藏的女子身份就决定了她必须依附于皇帝。 安殊亭若有所思,骨节分明的指尖轻轻点着桌面。 “众爱卿,我今日有一桩喜事。”皇帝爽朗的笑声传来,周围的寒暄嘈杂也全部安静下来。 安殊亭看见皇帝朝太后点了点头,然后对着连玉道:“我这妹妹温婉贤淑,蕙质兰心。” “连将军你战功赫赫,俊勇不凡,我给你二人赐婚如何,连玉你也不小了,也该考虑婚姻大事了。” 安殊亭被皇帝这神来一笔弄得心神大震,他是不是忘了刚刚才被众人围观了公主私会表哥的事情,连玉就是围观者之一。 而且三公主和女主成婚,原剧情里没有这事儿。 他忍不住低声问孙悦白:“你说皇上是突然脑子发昏,还是早就这么打算了。” 边说他还细细的观察着几个当事人,公主神色浅浅,看不出什么,但太后却是毫不惊讶的样子。 “不知道,但是你爹好像在看你。”孙悦白语气漫不经心,好像再出乎意料的事情也入不了他的眼。 安殊亭抬眼去看,他爹眼睛里的警告明晃晃,神色也冷的吓人。 他冲着他爹点了点头,温和的笑了笑,随后慢条斯理的抚了下领口,狠狠的拍了下桌子。 “我不同意!” 34、2.04 他冲着他爹点了点头,温和的笑了笑,随后慢条斯理的抚了下领口。 等他爹有些放心,开始和旁边同僚寒暄的时候豁然起身,狠狠的拍了下桌子。 “我不同意!” 孙悦白被他洪亮激愤的声音惊得手抖了一下,清亮的酒液顺着桌子流淌,他凝着安殊亭,语气不轻不重:“又闹什么?” 有一瞬间,他仿佛看到宴席对面的位置,他那位老谋深算的舅舅一脸灰败的闭上了眼睛。 三公主看到安殊亭的动静眼睛亮了一瞬,也站起身:“皇兄,我也不愿意。” 她以为安殊亭看到自己被赐婚,心中吃醋,终于打算求皇兄成全两人。 其他的大臣公子也看热闹似的等着这场即将轰动王都的爱恨情仇。 安殊亭没有回应孙悦白,看着满殿的人注意力全都在自己这边,包括太后、皇帝也是,神色格外冷静。 “连将军一个女扮男装的女子娶什么公主,让公主守活寡吗?公主是我亲表妹,我不可能看着她受这种委屈。” 安殊亭的话如同惊雷,在众人耳边炸开,这会大家都下意识的去看连玉将军。 武将都是暴脾气,尤其他们同连玉的交情是从战场生死中走出来的,这会儿已经有人攥紧了拳头,就要朝安殊亭冲过来。 “放你娘的狗屁,连将军怎么可能是女子,我们和他在战场上并肩作战,将军何等英武,你怎么能这么侮辱他。” 骂人的那个是连玉的副将,也是连玉一把提拔的信服,对她十分忠心。 安殊亭冷笑:“我们说事情,你骂我家长辈,不是贱得慌吗?你既然这么肯定,那你们是同池沐浴过,或者赤膊较量过。” “还是说你见过连玉将军和哪个姑娘亲近过,她平时挺注意避讳的吧,可惜你眼瞎一点也看不出来。” 连玉听到安殊亭的指控乍然惊慌了一瞬,但很快冷静下来。 她自认为隐藏得很好,却不想安殊亭竟然不是怀疑,反而万分笃定,显然自己早就被盯上了。 可眼下的境况是万万不能承认的,否则多年的血汗顷刻功亏一篑。 她掩在袖下的掌心攥紧松开,声音克制又冷漠:“我两人从前虽然多有龃龉,但我一直觉得赵国公府的家教应该不至于让你拿着莫名的理由侮辱我。” “陛下,末将十七岁上战场时,敌国将领取笑末将唇红齿白,像个女人。” “那些人后来都死在末将枪下,为他们那些短视的侮辱赔罪。” “臣从未想过,征战沙场十多年后,这样的羞辱竟然是从赵国公府的嫡长公子嘴里说出来。” “多年的富贵锦绣,安逸日子是不是也让国公府上下忘记了祖宗荣光。” 这一番话听得皇帝心下叹息,赵国公府早就被自己滔天的权势冲昏了头,忘记了谨慎敬畏。 连玉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是从前的那些小打小闹,他这个表弟也敢上前挑衅。 连将军一开口直接将国公府和满朝武将划在了对立面,恐怕安殊亭今日势必要吃些苦头才能善了,正好杀杀他的气焰。 其他大臣也冷静下来。 这样一个手底下不知道有多少人命,杀伐果断的将领就算再脸白面善那也只是给比人看得,连玉怎么可能是女人。 赵国公本人再也维持不住强撑的体面,狠狠的瞪了一眼安殊亭。 同样是年轻人,别人家的杀人不见血,自家这个孽障只会捅破天,可他又不能撒下手不管。 赵国公起身走到殿前跪下;“陛下,亭儿的性子你了解……” 满殿大臣这会儿笑眯眯的看笑话,或气愤,或事不关己。 安殊亭看到事情这样的发展,虽出乎意料,但也没有特别的意外。 他叹了一口气,对着身旁神色悠然的孙悦白道:“还是表哥你眼明心亮。” 刚刚自己一说,苏悦白就相信了,哪怕他心里有疑惑,但也做出了敏锐正确的判断。 孙悦白勾了勾唇角,下巴朝着殿中央扬了扬:“你还是想想自己怎么收场吧,你爹已经跪了半天了。” 他的心底浮现一丝自己不愿承认的羡慕。 若不是家里人宠着,怎么会养成这样的性子。 看着跪在殿中满脸愁苦的赵国公,再看着端坐在凤椅上面容高贵雍容的女人,明明是亲兄妹,可真是一点也不像。 他眼中的笑意莫名讽刺。 到底是亲爹,一把年纪了还一把鼻涕鼻一把泪的模样,安殊亭于心不忍,起身在他爹身边站定,算作陪伴。 孝心是有,但细算起来也没有多少。 对上连玉是到底谨慎了许多,今天他既然挑破了连玉的女儿身,自然不许她飘飘的脱身:“连将军,你转移话题太明显了。” “先是提军功博取圣意,又将所有武将拉过来,又是扯我国公府的家教,又是威胁你杀人如麻,这一连串的手段无非是想用大义、众人的立场让我不能直接提出确认。” “其实要验证的话,很简单,脱衣检查,所有的疑问自然一目了然。” 连玉刹那间冷了脸,开口呵斥:“竖子。” 安殊亭嗤笑一声,比他声音更大:“急了,我知道你一定又会说君子袒露,有失体统,说我侮辱你,然后让我皇上收拾我。” “那换个略麻烦的方法,找几个太医大夫,把个脉。”安殊亭一字一顿,有种誓不罢休的坚定。 他的话也让连玉一瞬间哑然。 连玉情绪收敛,但她的一番表现也被众人看在眼里。 原本跪在地上的赵国公也停止了老父亲爱子的眼泪,略带审视的看着连玉。 “连老将军因战场伤痛,子嗣艰难,多年未有孩子,您的老祖母便有意让连家嫡房的儿子过继,当时孩子都选好了。” 安殊亭的视线落在刚刚一个为连玉打抱不平最卖力的武官身上,很快略过。 其他上了年纪的老大臣也想到了当初的旧事。 “眼看着满府荣耀资源就要重新落回嫡房一脉,你娘竟然意外怀上身孕。” “当时连夫人已经近四十岁了,你相当于是他们夫妇的意外之喜,也是全家人的希望。” 听到安殊亭说起这些,连玉的眼神有瞬间的恍惚。 “可惜最后生产的时候是个女孩儿,所以当时你娘就和父亲商量将你暂时充作男儿教养。” “后来他俩卖力生子,你那些姨娘也到处求医问药,生下的几个孩子依旧还是女儿,直到你开始在军队里崭露头角声明大噪,他们才慢慢放弃。” 安殊亭似乎洞悉一切的目光定定的落在连玉身上。 连玉的依旧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眼睛里却仿佛淬了冰刀,薄唇紧抿。 半晌,他忽然拍了拍手;“故事讲得真好,如果故事的主人公不是我的话,咋一听起来还有理有据,此时我只能说煞费苦心。” 安殊亭轻笑一声,果然能当大将军的人确实心理强大。 他环视了殿中众人,明白有人信了,这就足够了。 “那就当是我讲了个故事吧。”安殊亭语气意有所指。 “所以连将军,请几个太医检查检查身体吧,这么些年你和边军将士流血又流汗,我安家都是敬佩且关心的。” “我作为梁国子民,关心将军身体,这总不算羞辱吧。” “ 再有今日我代表安家捐一万两白银,为将士们检查身体,调理一二。”安殊亭这句话说的真心实意且诚恳万分。 连玉脸上的神色终于变得僵硬,但此刻她不得不开口:“我替那些将士多谢安公子。”。 赵国公看形势反转,起身拍了拍衣摆不存在的灰迹,又恢复了笑面虎的模样,一双仿佛天生含笑的眼睛带上了几分悲悯。 “我安家素来敬慕武将,亭儿也是一片赤诚之心,将军可莫要辜负。” 这会儿的他又恢复了往日的游刃有余,哪里还有刚刚为不孝子找补时的沧桑失意模样。 他上前半步,朝着皇上拱手:“恳请陛下召太医来为将军看诊。”那郑重其事的模样和刚刚一脸严肃的安殊亭不愧是亲父子。 “陛下,连将军国之栋梁,还请陛下请太医为连将军诊治。”这是往日里跟在赵王身后的一系官员。 “臣等附议。”一旦关系到自身利益,原本事不关己的那些大臣也纷纷开口。 皇帝坐在高高的龙椅之上,看着满殿大臣异口同声,眉心微蹙:“连爱卿,你怎么说?” 他从未想过连玉会是女儿身,但到了如今的地步无论是连玉,还是他都退无可退,自己一手培养的将军无论如何不能折在这里。 35、2.05 皇帝这表现明显是想和稀泥糊弄过去。 安殊亭微垂眼睑,让自己冷下心肠:“陛下就是太宽容,这才让有些人胆大包天。” “她一个女子能带兵打仗是她的本事,这我们没什么可置喙的,可她明知自己身份,竟然妄想尚公主,简直就是大逆不道。” 这时他已经不再去看连玉,只将视线落在自顾自饮酒的孙悦白,还有这会儿面带浅笑,实则心中不知道多得意的爹身上。 想到孙悦白还有安家,他微微闭了闭眼睛,默念了一声抱歉。 对于女主连玉,安殊亭心中有敬服钦佩。 她以女子之身,征战沙场数十年,对梁国忠心耿耿,比这世上大多数的男儿都出色。 安殊亭刚刚甚至有一瞬间的妄想,她有没有可能转换阵营,毕竟爱情的力量不可估量。 可孙悦白对连玉的认识也一针见血,连家的将军注定和皇帝捆在一条船上。 无论是立场问题还是其他,注定了他们永远处于对立的局面。 孙悦晟的问话被打断,眼底不悦的的冷光一闪而逝。 “行了,你在教朕做事。”谁还能有他们安家肆无忌惮。 看着安殊亭那副居高临下咄咄逼人的模样,他心底的忍耐几乎到了极致。 对于皇帝的明显隐怒的呵斥,安殊亭不以为意。 他们家都快满门抄斩了,他有什么好怕的,倒是现在的皇上在没有绝对的把握一举端掉安家前,他也只能发发火,不断隐忍。 “陛下,女子掌军,牝鸡司晨,这可坏了祖宗规矩。”赵国公正得意,哪里能看得下去儿子被骂,当即就将怒火转向了连玉。 满朝堂的大臣这一刻无比坚定的和赵国公站在同一立场。 安殊亭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着,这个时代对于女子本就苛刻,而他今日利用了这份偏见,去铲除对手的势力。 孙悦白看着这热闹的场面,拿起酒壶仰头,汩汩清凉的酒水入喉,有几点顺着他白皙的脖颈滚落。 连玉站在殿堂之上,孤立无援,满目皆敌,这样的场景熟悉的讽刺。 一连串的太医提着药箱进来,一位头发灰白的老太医头埋得极深:“回陛下,连将军是女儿身。” 其他人也都毫无疑问。 哪怕事先怀疑,这会儿真的被太医盖棺定论,宴会上也一片哗然,今晚的戏可一出比一出精彩。 孙悦白眯着眼睛,似乎是笑了一下,提起酒壶朝连玉走去:“所以,从前那些大大小小的战争难道不是她打赢的吗?” 他抬起手指了一圈殿中人。 “这就是梁国的朝堂,呵,因为她是个女子,过往的那些赫赫战功就都当没发生过吗?” “你们若是有本事又何必害怕被一个女子比过去。” 他笑的张扬讽刺,大概是此刻已经有了几分醉意,走路有些摇晃。 安殊亭连忙过去扶他:“怎么一会儿功夫就喝成这样了。” 孙悦白冲着安殊亭冷哼了一声,觉得小胖墩长大了果然没有那么可爱了,抬手就要推开他,却被安殊亭死死抓住。 “你也是这样,身份那么重要,明明前一刻是权势煊赫的大将军,这会儿就成了什么十恶不赦的罪人一样了。” 孙悦白眉眼带笑,眼底一片漠然,他举起酒杯:“连玉,我敬你,你没有堕了连家的名声。” 他面上笑容如牡丹般瑰丽妖艳,白皙细腻的肤色泛起艳红,分明是男儿身,却比女子还要娇媚,安殊亭的心有一瞬间揪的生疼。 他一把打在孙悦白的睡穴上,将他敲晕过去,当着众人的面抱起孙悦白:“殿下醉了,我先带他下去休息。” 赵国公看得一脖子的冷汗,掏出绢帕擦了擦,他家这个也是祖宗,大皇子那是活阎王,疯起来无所顾忌,没看大家都躲着? 等他醒来儿子怕不是会被打死,安家会不会直接被他放火烧了,不过不看后果,这一瞬间确实解气。 安殊亭这会儿没有心思关注他爹,怀里的男人明明和自己身高差不多,抱起来却轻飘飘的,单薄得厉害。 他一路上抱着孙悦白上了马车,靠在车壁上,他的脸上露出些许疲惫:“回府。” 孙悦白的领口有深色的酒渍,安殊亭帮他松了松,又掏出手帕,从马车里的储水玉瓶中倒了清水,细细的帮他擦拭了一番。 洁白的手绢染上晕红,逐渐露出孙悦白苍白的唇,安殊亭擦拭的动作顿了顿。 他抬起孙悦白的手,换了干净的一角帮他擦拭,略掀起的袖子下,一道道皮肉翻裂的疤痕触目惊心,安殊亭拿着绢帕的手有些颤抖。 两只胳膊上都是伤痕,应该是匕首或者利器割出来的,有新有旧,最新的一道在左手最上面的位置,已经长出了粉嫩的肉芽。 安殊亭心脏揪疼,鼻子一酸,眼泪似珍珠般不受控制滴落,一颗一颗打在孙悦白胳膊上,他心里闷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那数十年的岁月中,他是不是曾经有很多次都不想活了,他有没有后悔过自己当初的决定,又是什么支撑他煎熬了多年,撑着那口气回到了这里。 强烈的不安让孙悦白挣扎着提前醒来,颤抖睁开的眼睛里满是怒火与狠厉。 此刻他第一意识就是安殊亭的背刺与挑衅,竟然敢偷袭打晕他,这无疑触碰到了他的忌讳。 有什么东西不断滴落,胳膊上传来滚烫的湿热感,孙悦白抬眼,见安殊亭怔怔的盯着自己胳膊上的疤痕,哭得眼睛通红,满眼的专注与难过。 孙悦白有一瞬间的迷茫,可还是下意识的抖了抖衣袖,盖住了胳膊上的痕迹。 此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头枕在安殊亭腿上,曾经黑暗的记忆,还有与人肌肤贴近的温度刺激的他倏然起身。 安殊亭见他醒了,也不知怎么的,抱着孙悦白的肩膀大哭。 “对不起。”明明自己早就接触了这个世界,明明他的任务就是帮他免去苦难,可他清醒的太晚了。 最艰难的日子,是他一个人独自捱过去的,如今再去挽回有什么用,过往的伤害就能被消弭吗? 成年男人的力量,孙悦白一时间无法挣脱,只能静静的看着安殊亭趴在自己肩膀上,那块衣衫已经被泪水湿透。 他因为突如其来与人贴近而僵硬的身体也慢慢松弛, 这一刻,他像小时候那样摸了摸安殊亭的头:“哭什么,你刚刚在宴会上不是嚣张极了,皇帝都被你逼得哑口无言,这会儿怎么又成爱哭鬼了。” 安殊亭抬起头,看着他带上浅浅笑意的眼神,眼睛又开始发胀,此刻他死死憋住了:“我没有,我就是染了风寒,这才有些忍不住眼睛发涩。” 肩上的力道卸去,孙悦白轻笑出声,拿起一方手帕帮他擦了擦眼角的湿痕“嗯。” 他没有多说什么,意外的体贴。 安殊亭反倒是不好意思起来,心底的愧疚愈发深重:“以后你谁的气也不受,我会帮你的,我们安家就是你的后盾。” “给哈哈。”孙悦白的笑声如冷泉,舒缓清澈。 他趴在马车窗框上,看着一脸坚定的安殊亭,好奇道:“皇帝也不能吗?” 安殊亭:“不能。” 孙悦白想起了他今天怼皇帝的模样,点了点头:“那若是赵国公,或是你母亲找事儿怎么办?” 安殊亭认真思索,然后道:“现在我爹娘不敢惹你,以后等我当了安家家主,他们都要听我的,我让他们不要惹你。” 孙悦白畅快的笑意从车中传出,坐在马车外面的侍从雁归忍不住频频回头,仿佛见了鬼一样,心底忍不住揣摩起他们殿下对安殊亭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样一个要家世有家世,又仪表堂堂,嘴甜会说话的年轻人日日相伴,谁能忍得住。 36-40 第036章 2.06 马车到了王府, 安殊亭弯腰掀开帘子。 立刻有机灵的下人迎上来趴在地上给主人当踩凳。 安殊亭顿了下,从另外的方向跳下来,转身去扶从车里钻出来的孙悦白。 孙悦白看着他伸出来的胳膊, 手搭了上去,同样选择跳下马车:“日后备下马凳。” 安殊亭见他这样的举动, 笑了笑, 哪怕外界总说楚王尖刻,可骨子里的东西怎么都不会变的。 他扶着他站稳, 。 对还趴在地上诚惶诚恐有些反应不过来的下人道:“去账房领赏吧。” “以后下马车放凳子就行了,哪里用得着人趴在地上。” 说话间, 天空中飘起了雪花,映着朱红色的门, 屋檐下随风飘荡的灯笼也缥缈朦胧起来。 “下雪了, 真好看。”安殊亭伸出手接了几朵,看着它们在掌心融化。 他上辈子生活的地方偏南方, 大多阴雨连绵,很少能看见雪景。 “回去吧。”孙悦白垂眸, 睫毛微颤,收回手, 轻抚了一下袖口,打断了他的赞叹。 安殊亭转头, 就看见孙悦白已经迈着大步朝府里走去。 孙悦白走的很快,步履匆忙。 安殊亭喊了他一声, 见他没应,连忙跟上。 怨不得别人说楚王阴晴不定, 孙悦白这情绪简直比老天爷变脸还快。 夹裹着霜雪的寒风,凌冽的刺骨, 孙悦白强压着有些颤抖的身体,进屋后挥退了所有下人,这才侧卧在软榻上,熏炉几乎是贴着手掌。 安殊亭跟着进了屋,看见孙悦白还是蜷缩在软榻上,连忙上前蹲在他面前:“你没事吧。” 此刻他才发现孙悦白的嘴唇已经带了些乌青。 明明屋子里早就点上了数十个炭盆,可他看起来冷得厉害。 安殊亭环顾房间,连忙去床上将被子抱了过来,盖在孙悦白身上,手下意识的搭上孙悦白的脉。 只这一个动作,让他蹙紧了眉心。 房间的温暖让孙悦白舒缓过来,他睁开眼,看着安殊亭的动作,抽回了手,拢在被子里:“你不去休息,怎么跟过来了?” 他又恢复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安殊亭面露无奈:“你回来这么久,没有找太医调理身体吗?你现在的情况很糟糕。” 孙悦白慢慢的坐起身,斜靠在塌边,面上神色冰冷:“我们似乎没有这么熟悉,你现在出去,我要休息了。” 安殊亭没有理会他,侧身在塌边坐下,将被子围上孙悦白,又拿了好几条绢帕将熏炉包裹起来,强硬的塞到孙悦白手里。 “你的身体已经出现了很大的问题,若是不及时医治的话,会影响寿命。”安殊亭同样冷了脸,再次重复了一遍。 孙悦白看着第一次对自己面露厉色的安殊亭,握着熏炉的手攥的发白,心底暴躁又无处宣泄的死死被压抑着。 “我心里有数,你先回去吧。”看着安殊亭格外清亮诚挚的眼睛,他最终偏过了头,声音透着几分暗哑。 安殊亭想到私下里传的沸沸扬扬的事情:“表哥,有些事情发生了,没办法改变,但是人活着要向前看,你有我,有安家,一切都会好的。” “身体不适我们好好治疗,你要是不想请太医的话,我也懂医术,我帮你调理,好不好。” 安殊亭声音轻柔,带着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 孙悦白定定地看着他,谦谦君子,清俊雅致,就像是世间最干净的暖玉,他抬起指尖描摹起安殊亭的眉眼。 那是安殊亭最吸引人的地方,被这双眼睛专注的凝望,就好像被这个人放在了心底。 “表哥……” 安殊亭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孙悦白突然开口道:“那些事情都是流言,老皇帝是有心,但他年纪大了,做不了什么,那些畜生也不敢将主意打在老皇帝看中的东西上。” “嗯。”安殊亭怔了一下,心底发闷,原来他知道那些流言蜚语。 也是,三公主的不屑,意有所指都快写在脸上了,他那样敏锐又怎么可能一无所知。 见安殊亭点头,孙悦白脸上浅淡的笑意稍纵即逝:“那你抱抱我,行吗?” 他松开裹在身上的被子,原本红色的外衫已经满是褶皱,穿在他身上依旧美的惊心动魄。 安殊亭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可看着那双看似平静下却又似乎压抑着波涛的眼睛。 他倾身抱住了面前的孙悦白,想要说什么,却觉得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 孙悦白的身体僵硬了一瞬,很快又放松下来,鼻息间淡淡的暖香,让他的心有一瞬间的安定。 他慢慢的闭上眼睛,冰冷的身体似乎也一点点的暖和起来。 孙悦白靠在安殊亭怀里,微凉的掌心贴着安殊亭的脸,趴在他耳边轻声道:“你和之前有些不一样了。” 安殊亭心下一惊,孙悦白骤然的疑问让他忽视了对方有些过界的动作。 很快那一点心虚散去,他平静道:“我还是我,只是表哥你从前一直都不了解我,就像我也不了解你一样。” 孙悦白轻笑一声,似乎对他的回答很感兴趣:“是吗?” “你今天在御花园说的话,我很认同。” “但你有一点错了,其实我并不完全是为了整治孙悦馨。” “你长了一张足够吸引人的脸,以及看起来就很有魅力的身体,而得到这样一个男人本身就是很快乐的事情不是吗?” 他凑在安殊亭耳边轻声呢喃,仿佛情人低语。 安殊亭下意识的就要推开孙悦白:“表哥,这玩笑不好笑。” 孙悦白搭着他的肩膀,向后仰,这样的角度让他足以将安殊亭的所有情绪收于眼底:“所以孙悦馨说的也没有错,我这样的人也不知应该找什么样的人成婚。” “作为弟弟,你同情我,可作为一个男人,你也接受不了与一个不男不女的怪物在一起吧?” “我坚持了数十年,如今我后悔了,陈国的秘药将我弄成了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他们却都站出来指责我,诋毁我。”孙悦白伸出细白的指尖,如玉般带着光泽,比任何女子的都好看。 他有时候真厌恶极了自己这幅模样,还有那些人窥探龌龊的眼神。 直到他生生的咬死了一个陈国贵族,那些人再也不敢做出试探的举动,毕竟他们只能折磨羞辱他,却不能让他死去,而一个不想活了的疯子,别人又能怎么样。 那是第一次满口的血腥味让人恶心,却也给了他莫名的安全感,那个时候他就已经是个疯子了。 孙悦白阴郁狠厉的眼神让安殊亭打了个哆嗦。 其实在医学的角度来说,不存在那种秘药,最多就是类似于激素的药物刺激了他的性征,本质上他这样的情况应该是从出生体内就隐藏了一套女□□官,在成年后发育了。 可这样的理由恐怕更让人难以接受,倒不如让他以为就是因为陈国的原因。 孙悦白此时的情绪极不稳定,安殊亭思索了片刻,安抚道:“喜欢一个人和男女有什么关系,你很好,总会有能将你放在心里的人,但我可是你表弟,哥,你别乱来。” 孙悦白冷笑,纤长的指尖在安殊亭脖子扫过:“你不仅是我的表弟,还是我的“驸马”呢,整个梁国的人都知道。” “我想要的东西,不择手段也会拿到手的。” 安殊亭脖子有些痒,见他一副要黑化的模样,连忙缓了语气:“表哥,我知道你厉害,我又没说不是你的驸马,但咱俩除了兄弟情……” 见孙悦白神色越发危险,安殊亭攥住了他的指尖:“也算是亲上加亲,但感情么,多培养才能更加深厚。” 第037章 2.07 两人说话间, 有下人突然来报宫里来人。 孙悦白面露不悦,却还是起身整理衣衫,向外走去。 安殊亭拿了包裹好的熏炉追过去, 递给他:“拢在袖子里,外面凉。” 然后将胳膊上搭着的银色狐狸毛披风为他披上。 孙悦白低头看着他指尖灵活的系好披风系带, 摸索着软乎乎的披风角, 眉眼重新带上了笑意:“你说的培养感情,看着似乎也很不错。” 安殊亭看他一眼, 显然他这会儿心情又好起来了:“你觉得好就好。” 也是此刻他才发现,孙悦白真心笑的时候, 眼睛会微微勾起,很有一种缱绻的味道。 安殊亭有瞬间的恍惚, 下意识的将视线下移, 恰好落在他苍白的唇上:“你脸色起来不好,有没有什么东西补补色。” 这段时日观察下来, 孙悦白是个格外要强的人,就像今日明明已经很不舒服了, 但他依然会用脂粉伪装成一副光鲜的模样。 可他原本的妆容被自己用绢帕擦掉,这一副病容显得十分脆弱苍白。 孙悦白指尖抹了下唇角, 果然干干净净,薄唇忍不住抿起:“算了, 让管家去接旨吧。” 安殊亭摇了摇头,今天这旨管家可接不住。 他视线无意间落在屋檐下的两盆山茶花上, 灵机一动:“你稍等。” 孙悦白侧身,看见安殊亭大步朝着院里的山茶花走去, 然后摘下了枝头最艳丽的一朵:“下人就养活了两盆。” “有花堪折直须折,能用来装饰你, 是这朵花的荣幸。” 安殊亭知道这是他的宝贝花,平日里没事都要打量一眼,笑着打趣了一句,手上动作一点不慢,将花瓣撕下,用指尖碾碎。 指腹之上嫣红色的花汁看起来漂亮极了,他抬手在孙悦白唇瓣轻点。 直到微凉的唇瓣都被浸上淡淡的红,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掏出帕子擦了擦手指:“行了,现在走吧。” 两人来到正堂的时候,传旨的太监已经喝了好几杯茶。 看见孙悦白两人,连忙起身道:“楚王、安公子安好,奴才奉太后旨意来给楚王送赏。” 他扬了扬手,五个容色秀美,身子婀娜的女子齐齐上前。 “太后娘娘说了,王爷也年近三十了,膝下一直无子,这几位姑娘太医看过都是好生养的,赐给王爷,希望王爷早日开枝散叶。” “太后说,这几位姑娘若是生不出来,来年就在宗室里选几个孩子,以后也好奉养王爷终老。” 孙悦白早在太监开口时,就已经面色铁青。 开枝散叶,他怎么开枝散叶。 “滚!”他心中怒火汹涌,一把扫去桌山的茶杯、花瓶。 瓷器丁零破碎的声音刺的在场所有人低头不敢吭声。 “母后可真是一如既往的会恶心人。”他眼神如寒冰刺骨:“你回去告诉太后,儿子多谢赏赐。” 太监显然也知道孙悦白的忌讳,心底同情了楚王一瞬,迫不及待的起身告辞。 还没等他走出中门,就听见身后楚王冷厉的声音:“把人都卖去青楼,我们府中不养闲人。” 传旨的老太监脚步停滞了一下,险些踉跄摔倒,幸好旁边的小太监扶了一把,果然是疯惯了的楚王,连宫里赏赐的女子都敢发卖。 此时他却只装作听不到,加快了离开的脚步。 “表哥,这么做不合适。” 隐约间他似乎听到了安家公子的声音,唉,希望安家公子足够怜香惜玉,要不那几个美人,可惜喽。 安殊亭的阻拦让孙悦白心底越发厌恨,看向那几个女人的眼神恨不得将她们千刀万剐:“怎么你怜香惜玉,想要保她们。” 原本听到要被发卖青楼,吓得花容失色的女子,此刻仿佛看到了希望一般,爬到安殊亭脚下,泪眼朦胧的仰头看他。 安殊亭侧身躲开,又顺便挡住了孙悦白:“悦哥,我手下有好多士兵娶不到媳妇呢,这几个姑娘不如赏给他们。” “这也算是太后体恤士兵,要是直接发卖了,恐怕落人口实。” 没错,安殊亭手下也是有府兵的,皇帝为什么如此忌惮安家,是因为他家不仅是累世的世家,在当朝还掌握了十万兵马,当年也正是这强势的兵权,让孙悦晟的皇位更迭没出任何意外。 可惜这么些年下来,在皇帝的有意扶持下,那些军队无论是从战斗力,还是人数上来说已经比不上连玉手下的那些人了。 “安公子,我们被太后辞下来是为了服侍王爷和您的。”大概是因为安殊亭看着和善说话,他们其中一个容色出挑的揪着安殊亭的衣服下摆,眼眶微红,小心翼翼道。 她这句话彻底点燃了孙悦白的怒火,只见他抽出身旁侍卫手里的剑。 安殊亭连忙一把抱住了他的胳膊:“表哥,和她们生气不值当。” “管家,先把人带下去。” 管家看了孙悦白一眼,见他阴着脸,却没有出言反对,连忙招呼着所有人退下。 安殊亭几乎是半拥半抱着孙悦白将他摁在凳子上:“你这样也出不了什么气,平白落人口舌,这几个人,交给我,我来处理。” 孙悦白当然不认为他会看上那些庸脂俗粉,再加上安殊亭好言好语,他也不想强硬的抚了他面子,最终只能甩着衣袖离开。 ………………………………………………………… 连玉到底敌不过群狼撕咬,最终还是被卸下了军权,之后的切割当然又是一番交涉。 安殊亭回赵王府,陪他爹娘吃饭,还被他爹猛地夸了一阵,乱拳打死老师傅,这次可真是应了这句话。 他趁热打铁向他爹提起想要一支军队。 安殊亭是独子,他爹恨不得他越能干越好,从前只觉得将儿子养得太娇,太直白。 如今看来他这脾气又执拗,又不听劝的儿子,装傻充愣也是一把好手,其实人家心里明白的很,他主动上进,老父亲自然给钱又给人。 说完了正事,赵王看着一表人才、举止稳重的儿子,有些心疼的摸了摸他的脑袋:“你不是喜欢你琼表妹,还有天香楼的云容姑娘,回头我让你娘出面,全给你纳回来。” “楚王那里爹出面去说,保证让你得偿所愿。” 安殊亭含在嘴里的茶差点喷出来,呛得他连连咳嗽,忙摆手:“爹,算了吧,我对她们就是单纯的欣赏,没别的意思。” 他这样的话让赵王越发心疼,他的儿子他能不知道吗?虽然如今看着有心眼了。 但这孩子是随了舅舅,典型的风流才子,最是怜香惜玉,瞧瞧如今被楚王吓得。 国公夫人拿着手帕给儿子擦了擦嘴角,瞪了赵国公一眼:“你放心,娘回头也挑上几个好看的公子先给楚王送去。” 安殊亭这下子端着茶的手都不稳了:“我那日是胡说八道,我的爹娘,儿子还想多活些日子。” 他那日随口搪塞,孙悦白这段时间却认认真真和自己培养感情,银钱珠宝毫不吝啬,穿着打扮也更加讲究,就连发火都会避着自己。 原来就不说了,但是如今别人态度摆出来了,自己再这样就是不地道了,哪怕是权宜之计,但最起码的尊重他还是懂的。 “你这孩子,男人嘛,三妻四妾,他楚王就是再厉害,我们安家还能怕了他不成。”赵国公此刻又觉得他软弱。 这孩子先前闹别扭,他觉得他不顾大体,如今他委曲求全,他才是真的觉得哪里都不得劲儿。 安殊亭如今一听这反派发言,连劝一劝的劲儿都没了。 虽然如今的皇帝不是什么好东西,苛捐杂税,玩弄权势,搞得后面整个梁国起义频发,战乱不断。 可换位思考,任何一个皇帝都容不下这样一个臣子吧。 第038章 2.08 从国公府出来, 安殊亭正好遇上了原主从前的几个好友,几人好些日子没见,便一起约了酒楼。 安殊亭一到场, 大家就一副惊奇的模样打量他。 离他最近的王慧泽满脸戏谑:“你最近可是风云人物,安大公子, 咱们对你可真是刮目相看。” 安殊亭知道他们指的是连玉的事情, 并不想多谈,在靠窗的位置坐下, 冷笑了一声:“那也没见你们上门来找我,一个个躲得快。” 这几个全是损友, 关键时候没一个顶用的。 从前他们三五天就会常聚,原主和孙悦白的婚礼也过去快三个月时间了, 他们是一次门都不登。 王慧泽放下手里的茶杯, 殷勤的将面前的雪梨放到安殊亭面前:“你尝尝,我三舅舅家秋日储存的, 极为难得,我特意拿来给你吃的。” 显然他也是心虚的, 可安殊亭半天不吭声,他只能清了清嗓子, 解释道:“咱们几个也都是一表人才,你和你表哥亲上家亲就行了, 我们就算了。” 朝雪承听到这个不着调的家伙说的话,摇了摇头, 看着安殊亭若有所思:“你想开了就好,看你今日仿佛面带桃花, 我掐指一算,大概是红鸾星动了。” 安殊亭对朝雪意的话不以为意:“反正在你的说法里, 我红鸾星动了几十次了。” 朝雪的父亲是执掌灵台的主官,他也学了一堆神神叨叨的东西,准不准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不不,这次朝雪说的有道理,你不对劲儿。”王慧泽连梨都不啃了,胡乱的擦了下手。 他对着众人漏出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点了点下巴,示意大家看安殊亭。 “浅红色暗纹腰带,还是带花的,这样的东西你从前绝对不会佩戴。” 他故作神秘的笑了笑,然后动了动鼻子,凑近安殊亭:“熏香也不对,今日这味道似乎是一种花,可你最爱的是冷竹。” 坐在安殊亭另一边的刘宁西有些嫌弃的扯了扯放在凳子上的绒白色狐狸毛围脖。 “这个围脖,咱们长这么大,谁见过你冬日用围脖了,你以前还说老年人才用这个。” 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小伙伴谁不知道谁,安殊亭别看现在一副玉树临风、斯文端方的模样,从前干的混蛋事儿可多了。 他以前还嘲笑过别人娘唧唧,小白脸。 安殊亭原本无聊的把玩着手里的棠梨,对好友的打趣不以为然,可他们这一番细致的分析,却让他整个人都有些不太自在。 “这都是下人准备的,我自己也没注意过。”他的声音故作平静,不疾不徐的咬了一口梨子。 清甜爽口的滋味瞬间充斥了整个口腔。 低头时视线不经意扫到白色长衫上系着的腰带,安殊亭有瞬间的沉默。 腰带是孙悦白说他衣服颜色有些单调让下人配的,围脖也是今日出门时孙悦白亲手戴上的。 至于熏香,他最近没用。 安殊亭的耳朵莫名发烫,瞪了王慧泽一眼:“你是狗鼻子,我最近想换换风格,不行吗?” “一番花信一番新,半属东风半属尘。惟有此花开不厌,一年长占四时春。你是不是和月容姑娘好事将近了,据我所知,前几天有人给月容姑娘赎身了。”王慧泽是个好事儿的,谁不知道月容姑娘最爱粉月季。 且自从安殊亭被逼婚,他虽然不能为兄弟做些什么,但兄弟的红颜知己总要为他看牢。 天香楼那里他打过招呼,在有人禀报月容姑娘被赎身之后,他还特意打听过,是赵国公府的人。 安殊亭抬眼昵了他一下,“阴阳怪气的样子,你爹最近忙什么,都没收拾你了。” 他决口不接王慧泽的话。 这几句诗是原主前年在天香楼为月容写的,辞藻华美,意蕴隽永,确实很有才华,正是这首诗让他本人才名远播,也让月容成为了整个王都人人追捧的舞姬。 不过原主确实和那位月容姑娘没什么,就是纯粹的谈诗论画。 两人说话间,他将盘子里最好看的梨随手挑出来,放在一边。 孙悦白这边处理完公事,路过酒楼的时候听见雁归汇报安殊亭的侍从在街上转悠,一时间来了兴致,打算去看看。 还没进门就听见小厢房里热闹的厉害,全是起哄安殊亭和一个叫容月的姑娘。 他原本含笑的眸子凝住,心口一窒,本要推门的手顿在原处。 “殿下。”雁归轻喊了他一声。 孙悦白不语,安殊亭本就是风流性子,自己又不是今天才知道。 可真到了这个时候,他心里的嫉妒还是如烈火熊熊燃烧,。 其实他们又哪里有什么深厚的感情呢,只是这么多年他早就习惯了一直在失去,似乎属于他的东西他从来都握不住,哪怕拼尽全力。 只有在安殊亭这里他拥有了获得,孙悦白从不怀疑自己看人的眼光,安殊亭对他的好与维护是发自内心的,这让他内心深处有种不为人知的有种窃喜。 可他却也忘了,安殊亭的好也可能会给别人,心底失控的情绪似乎即将冲破理智。 他仰起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房梁上,一只结网的蜘蛛趴在那里,直到他耐心等待的猎物完全被网住,它这才爬过去享受胜利的喜悦。 孙悦白攥紧拳头,掌心的刺破感传来,半晌,他眉眼轻动,嘴角重新勾起,轻轻推开了房门。 “有什么大喜事儿怎么不和我说说。” 突如其来的插话,让几人不约而同的转头。 身着黑色镶红绒锦披风的楚王殿下就站在门口,旁边站着一个凶神恶煞的执剑侍卫。 原本热闹的厢房里瞬间鸦雀无声。 “楚王殿下。”几人相视一眼,站起身一一行礼。 安殊亭颇为惊奇,连忙迎了过去:“怎么突然过来了?” “路过,刚好看见你的侍从在底下,顺道上来看看。”孙悦白边走边解开披风,径直走到王慧泽的位置旁。 见他站着不动,凤眼轻佻,无声的看着他。 王慧泽刚被安殊亭嫌弃过,原本还想讲义气的坚守在他身边,但对上那双明明带着笑意,却仿佛幽深寒潭般的眼睛,没出息的往旁边挪了一下:“您坐”。 孙悦白勾唇,安殊亭很顺手的接过他的披风,折叠好和身后的围脖一同放在凳子上。 见孙悦白就要坐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俩再换一下,你坐我这里。” 正好这时候一阵风吹过,窗户缝里透出一股凉气,孙悦白忍不住喉咙发痒,捂着手帕咳嗽了一声。 他看了安殊亭一眼,依言换了位置坐下。 这时候他才发现安殊亭的位置不仅避开了风口,还能看到楼下的碧水湖泊成片成片的粉色荷花在枝头摇曳。 整个过程,房间里的其他人却依旧保持了诡异的寂静。 尤其是当孙悦白脱去披风,露出令人眼熟的腰带,图案精致的荷包,王慧泽心下冒出了一个惊悚的想法,他偷偷的掐了自己胳膊一下,又觉得刚才确实是他们想多了。 王慧泽很快反应过来,恢复了一贯的长袖善舞:“楚王来的可不是正好,这满池的荷花,昨夜第一次盛放,可见它们也知道今日有贵客来临。” 语罢,恭敬异常的给楚王斟了一杯茶。 又被安殊亭抬手挡了下:“你自己喝吧,他不喝茶”。 拒绝了王慧泽的殷勤,安殊亭起身拿起小红泥炉上汩汩冒着热气的执壶,将杯子烫好,倒了一杯白水:“有些烫,一会儿再喝。” 孙悦白接过来,手里的杯子散发出暖人的温度,让他原本想要说的话全部堵在肚子里。 “今日怎么自己出来了,在家待无聊了。” 安殊亭解释道:“回家看了下爹娘,刚好没事就出来和他们聚聚,正好好久没见了。” 孙悦白看了几个人一眼,他们此时显然有些拘谨,他捧着杯子含了一口水:“不必拘谨,平日若是无事也可以来府上坐坐。” 几人忙点头:“自然,有空了当然会去府上拜访。” 安殊亭看着他们一本正经,正襟危坐的模样,悠然的靠在椅子上:“瞧你们那点出息,我表哥又不是老虎。” 王慧泽偷偷的翻了个白眼,忍不住想要怼他一句,门在这个时候又被推开。 正是刚刚众人打趣的对象月容姑娘,还有沈琼枝,也就是安殊亭的表妹。 第039章 3.08 安殊亭看见堵到在这里的两人, 瞬间觉得头疼不已:“你们今日是商量好的吗?” “表哥,我今日和月容姐姐相约去金缕阁看首饰,听说你过来了, 专程来看望你。” 世界上哪里就有那么巧的事,不过是有心人制造的偶遇罢了, 谁让安殊亭自从成婚后哪里都不去, 仿佛扎根在楚王府一样。 她们既担心他因为这场婚事造人议论,经受不住打击, 又管不住自己总是在心底惦记着。 孙悦白脸上的神色始终未变,指尖摩挲着手里的茶杯, 仿佛漫不经心般打量着安殊亭的两位红颜知己。 只从穿着举止来看,不同于一般循规蹈矩的大家闺秀, 却都是难得的美人胚子, 他放下杯子,指了指旁边空着的位置:“既然来了, 那就坐坐吧。” 安殊亭从那两人进门就一直在悄悄观察孙悦白,这些时日的相处, 他发现孙悦白是个十分敏感的人。 或许是从前多年的忍让,让他如今将情绪释放的彻底, 那种只顾自己爽快,不顾别人死活的疯感, 安殊亭还挺欣慰的。 他还发现孙悦白对被划归于自己的东西有种强烈的独占欲。 显然现在的他,就在这个范围内。 按道理今日这情况, 孙悦白早在两人进门的时候就该翻脸了,但他偏偏和颜悦色的模样, 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沈琼枝和月容虽然心下惊异,可此刻也容不得她们露怯。 安殊亭再也坐不住, 起身,拦住了两人:“今日我与殿下会见好友,有外人在怕是不方便。” 安殊亭一副划清界限的模样,让月容的心忍不住下沉。 她的视线不由自主的看向坐在几人间气质容色尤其出众的男人身上,能被安殊亭亲昵的称一声殿下,那人大概就楚王殿吧。 月容自认为十分懂男人的心思,尤其是安殊亭的心思,可此刻对上他平静道冷漠的眼神,一时间心下迷茫。 她静静地看着安殊亭,脸上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公子,国公爷已将我赎回,我就是公子的人了”。 月容虽然外面柔婉,但素来刚强有傲骨,他们从未见过她这幅难堪脆弱的模样,王慧泽几人看得格外不忍心。 安殊亭瞬间被堵得无话可说,这是个女子,昔日也说的上话,看到月容这样,他也觉得自己的话似乎有些过了,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他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孙悦白。 孙悦白被他有些可怜委屈的模样逗得突然笑出了声,微微后仰,靠在椅子上,眼神肆意的打量着眼前这个女子。 “你那些手段,应该用在合适的人身上,欺负他做什么,既然你说了是国公爷赎的身,找赵国公就是了。” 孙悦白一开口就直击要害,安殊亭赞同的点了点头,见月容和沈琼枝同时看向他,又端住了神色。 “安公子也这样认为吗?”一股强烈的羞辱感涌上面颊,以至于月容此刻的声音冷淡又生疏。 沈琼枝似乎看不下去了,一把扶住身体颤抖的月容:“表哥,你怎么能这样,从前月下谈心,黄昏相约的日子你都忘了吗?” 她从前看不上月容这个女人,却也不得不承认表哥更偏爱她一些。 如今连月容都打动不了他,那个楚王殿下是什么狐狸精吗?短短几月就让表哥失了心智。 安殊亭听她仿佛质问负心汉一般,忙看向孙悦白:“你别误会,没有的事儿。” 孙悦白笑了笑,从袖子里掏出绢帕,轻轻擦拭着安殊亭额头浮起的薄汗:“你说的,我当然相信。” 他这样亲昵自然的举动在沈琼枝眼里无疑是挑衅,此刻被嫉妒冲昏了头脑的她忍不住开口质问:“殿下……” “沈琼枝……”安殊亭转头冷喝一声。 “谨言慎行,你以为坐在你面前的是谁?” 是楚王,性情暴戾,阴晴不定的楚王,那个刚进府就打杀了三十几个宫女太监的楚王。 沈琼枝蓦然清醒,看向孙悦白时眼神里闪过畏惧,她嘴巴开合想要道歉,却依旧是开不口,只能偏过头默默掉眼泪。 安殊亭见她终于消停,放心的同时,也有些烦躁,当初他说的信誓旦旦不让人欺负孙悦白。 没想到如今还要让他因为原身从前的风流债遭人纠缠,若非因为自己,她们怎么敢在孙悦白面前放肆。 想到这里,安殊亭又看向月容:“过去就是过去,你若是心底埋怨,我跟你说声抱歉。” “既然我爹给你赎身了,你日后就清清白白过自己的日子,要是有麻烦也可以去找我爹。” 月容此刻再也控制不住眼泪,整个人仿佛失了魂一般瘫倒在地:“郎君,你不要我了吗?” 安殊亭自认为说的很明白,可她依旧哭得梨花带雨,仿佛遭受抛弃一般,他深深的吸了口气,有些无奈。 这个月容和他印象中似乎大不一样,大概是原主那颗格外怜香惜玉的心,所以看待女子都有滤镜。 他起身来到月容身边,蹲下身,递给她一条手帕:“擦擦吧。” 孙悦白摩挲着水杯的动作微顿,眼底的冷意一闪而逝。 月容脸上终于浮现出进门来的第一抹笑:“郎君!” 安殊亭笑了笑,指向身后几人:“从前每次去看你跳舞弹琴,他们几个都在不是吗?” “就连付钱,都是我们几人轮流付的。” “那些日子很愉快,最开始我们是客人,但后来也成了朋友。” “不过如今我成婚了,自然不能和从前一样,我也要开始赚钱养家了。” 说到这里安殊亭脸上露出些许不好意思:“你在我心中一直是个有风骨的女子,用我安家的赎身银子一定很不安吧,不如把钱折给我。” 孙悦白这个时候再也忍不住笑出了声,见安殊亭转头看了他一眼,连忙抵着唇,轻轻咳嗽了一声。 赵国公养儿子可养的真妙。 王慧泽也十分赞叹的瞪大了眼睛,他亭哥这一手不知道套回了多少银子。 月容的赎身钱可不便宜,不过她也绝对不缺钱就是了,只是她们那样官奴入坊的女子再有钱也没用,非顶级权势根本赎不出来,也就是国公爷惯儿子肯费这个力气。 月容脸上的神情彻底僵掉,但她依旧哽咽着接过安殊亭递到面前的手帕,体面的轻拭了一下,盈盈下拜:“安公子,多谢你,银子我回头会送到您府上。” “你日后定然会是个很好的郎君,也不知哪家的女儿有这样的福气,愿君此刻日日安康,前程似锦。” 她语气遗憾不舍,哪怕对安殊亭没有表现出来的那般情深义重,但要说一点爱慕之心都没有那也不可能。 可她也向来是最识时务的,这个时候再纠缠就是给安殊亭添堵,平白浪费了从前的情分。 安殊亭不避不让,算是让两人从前的种种定了性。 连月容都落得了这么个结果,沈琼枝站在一旁心底发凉,或许是安殊亭刚刚的警告实在严厉,又或者是孙悦白凶名在外,她今日格外的沉默。 第040章 2.10 一场朋友聚会不欢而散。 安殊亭跟着孙悦白上了马车, 总算卸下了一桩旧事。 看他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孙悦白挑眉:“你的红颜知己就这么断了,你舍得。” 他好似无心一问, 安殊亭心中立刻警铃大作。 他将拎在手里的篮子放回马车壁嵌着的桌子上,双手合十求饶道:“表哥, 你就饶了我吧, 我也没有想到今日出门会碰上她们。” “而且我们从前也就是如同朋友一般说说话而已。” 孙悦白最喜欢他在自己面前放下礼仪露出有些顽劣性情的模样,闻言笑了笑, 身体前倾,一只手握住安殊亭的指尖, 一只手摸着他的侧脸:“可我还是在意。” “知道你曾经和那些小姑娘吟风弄月,我的心里仿佛被火灼烧, 难受极了。” 他一边说, 一边将安殊亭的手按在自己胸口,那双好看的凤眸定定地对上安殊亭的眼睛。 掌下是孙悦白越发急促的心跳, 安殊亭的心脏也仿佛随着他的节奏跳动:“那都是从前的事情了。” 安殊亭声音缓慢,视线仿佛回避似的向右偏过去, 却被孙悦白一手抬起了下巴。 一个绵长缱绻的吻。 安殊亭不是第一次被动接受孙悦白的亲近,只是这是他第一次给予回应。 孙悦白的吻热烈中带着凶狠, 而安殊亭的回应是细腻轻柔。 不知道哪一个瞬间,狭小的马车里, 两个人挤成一团。 安殊亭的上衣不知道什么时候散落,露出精壮劲瘦的上身。 孙悦白的外衫也早就松松垮垮, 整个人趴在安殊亭怀里,白皙修长的指尖暧昧挑逗的抚摸着他胸前紧实的肌肉。 他的声音暗哑, 凑到安殊亭耳边:“我果然没有猜错,这副身体可真让人着迷, ” 此刻,安殊亭惯常平静的眼睛里染上了火焰,他温度灼热的手掌从衣摆探进去,倏然掐上孙悦白的纤瘦有力的腰。 摇摇晃晃的马车外,传来行人呼喊的声音,也让他瞬间清醒,他微微闭眼,忍下心底的滚烫,喉结滚动,声音低不可闻:“别闹了,咱们快到家了。”。 孙悦白见他明明已经十分意动,却隐忍非常的模样,心里又爱又恨,低头一下一下吻着安殊亭的小腹。 车里发生了什么不得而知,只是雁归将原本赶车的车夫吆喝走,自己掩耳盗铃般塞了一团棉花,然后绕着无人的小巷子走了一圈又一圈。 最后回家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他站在马车旁头也不抬,只是轻轻的敲击车壁,隐隐的看见他家殿下被黑色的大氅包裹的严严实实,在安殊亭的簇拥下进了府。 孙悦白实在是个会抓住机会的人,他似乎总知道在什么时候该做什么样的事情。 就如同他能感知到安殊亭的好感,还有他心底莫名的纠结,趁着他心中有愧,直接做实了两人的关系。 那种被掌控的适从感,还有被压制,被男人坚实有力的胸膛包裹的安全感交杂,让孙悦白在这个隆冬的清晨,第一次觉得满足。 他低头贴着安殊亭的眼睛吻了一下,轻手轻脚的起身上朝。 整个早朝,孙悦白都表现的心不在焉,等散了朝会,立刻步履匆匆准备离开。 赵国公观察楚王一早上了,主要是听夫人说起昨日沈家琼儿、月容和楚王碰上了,担心儿子吃亏。 尤其是今日早朝,楚王一副红光满面,心情颇佳的模样,让他忍不住在殿门口堵了他。 赵国公对着楚王拱了拱手:“殿下今日神色颇佳,身子看着大好。”孙悦白没想到赵国公会和自己说话,停下脚步,看向他时脸上下意识带着浅笑:“是好多了,舅舅也看着精神抖擞。” 他无意识的带了些许讨好的意味,那声亲昵的舅舅却听的赵国公一愣。 要知道孙悦白回来的这段时间和谁也不走动,太后不止一次在他面前抱怨楚王和她离了心,他只是舅舅,何德何能被楚王另眼相看。 到底是活了多少年的老狐狸,即便心中有疑问,赵国公面上不显,笑呵呵的将孙悦白请到一边:“亭儿近来可有给你添麻烦,他就是那么个性子,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只管告诉我,我好好收拾他。” 孙悦白总算明白他这位舅舅的意思,原来是害怕自己折腾安殊亭,他如今对安殊亭稀罕还来不及,这样想着他面上却对赵国公摇了摇头道:“他最近挺好的。” 孙悦白不知道他这么一说,赵国公更担心了。 孙悦白回府里的时候,听下人说安殊亭还睡着没起来。 他轻手轻脚的推开房门,一股热气从屋里倾泄而出。 孙悦白边走边踩掉脚上的鞋子,脚下的羊毛地毯暖烘烘的,让他整个人仿佛都活过来一般。 陈国气候寒冷,孙悦白在那里生活的十来年,最难熬的就是冬天,寒风凛冽的雪夜,破败的冷宫又干又冷,冻得人手脚生疮,连骨头里似乎都浸着寒气。 这也导致孙悦白十分讨厌雪,每当看到白茫茫的一片,他就觉得骨头都是酸痛的。 安殊亭也不知道是不是看出来什么,找人将给房子重新修理,装上了所谓的地暖,又铺上了毛茸茸的毯子。 这间屋子变得温暖起来,孙悦白便也喜欢上了赤足踏在毯子上那种温暖绵软的感觉。 此刻,他褪下带着几分寒气的外衣,随手丢弃在地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半跪坐着趴在床边,一只手撑着下巴,懒洋洋的看着安殊亭。 安殊亭卷着被子睡的迷糊,甚至做梦梦见自己被一条拇指粗长着孙悦白模样的美人蛇缠住。 那条蛇就在他身上爬来爬去,十分可爱,还会低声的叫他的名字。 突然,他的耳朵咬了一下,湿漉漉的,轻微的刺痛带着几分痒让安殊亭整个人霎时间清醒。 他一把抓住故意捣乱的手,坐起身,睡眼惺忪中又带着无奈:“昨日折腾了这么久,你不累吗?” 孙悦白反手扣住他的手掌心,神色惬意:“不累,倒是你看起来需要多补补。” 安殊亭打量着他,唇色还是有些浅白,但确实红光满面,又搭着手腕给他把了个脉,脉象上是好了一些,但比起普通人还是略显虚弱。 人逢喜事精神爽,这句话是有科学依据的,但在孙悦白身上展现出了神奇的效果。 他放下孙悦白的手,打了个哈欠:“行,那我先洗漱,昨日王慧泽拿来的梨不错,让厨房给你炖个甜汤,养肺。” “好。”孙悦白轻声应了,起身坐到床边,眼神不自觉落在安殊亭因为被子滑落露出的上半身。 那上面全是吻痕,后背上甚至还有一条指甲挠出的血痕,暧昧横生却又令他近乎偏执的占有欲得到了满足。 四目相对,他眼神直勾勾的,毫不掩饰。 安殊亭瞬间拉起了被子,语气坚定:“凡事都要有节制,过犹不及,伤身体。” 安殊亭上辈子在医院的时候也算见多识广,其他科室的医生闲聊时开玩笑说是许多小受对于那方面的需求很强烈,就像是一个黑洞一样,承受力也强的惊人,可谓天赋异禀。 安殊亭当时嗤之以鼻,觉得他为人浮夸,说话总是过于夸张。 但再看孙悦白,安殊亭才发现人家说的也不算空穴来风,孙悦白今日的状态堪比传说中吸人精气的妖精。 反正他绝不会认为是自己虚。 40-50 第041章 2.11 孙悦白一个大男人, 对待感情的时候黏糊的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 尤其是对待安殊亭,他有一种近乎偏执的掌控欲,这种极致的亲密对于上辈子一直都是独来独往一个人的安殊亭那个来说很新奇。 用王慧泽的话来说就是让人有种喘不过来气的感觉窒。 但上辈子作为一个孤儿, 他却在这种被需要的相处中找到了满足,整个人仿佛对这个世界有了牵绊。 可惜, 这个被剧情环绕的世界, 外界波澜诡异的朝堂容不下岁月静好。 当安殊亭接到皇帝让他去江北剿匪的圣旨时,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 这是原剧情中完全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江北的匪患就像是一个爆发点,最开始所有人都没有将那群土匪看在眼里, 但实际上这股力量的破坏力比大家以为的大得多。 也是这股势力点燃了各地农民起义的星火,之后各地起义军揭竿而起, 整个国家动乱不安。 在原来剧情中, 朝廷军队遇上这群人损失惨重,折了许多官兵进去, 是后来派了女主连玉这才平息了匪患。 可现在女主连玉已经被禁足在家,而这次却偏偏突然让他跟着去。 安殊亭眯着眼, 看着手里的圣旨,若有所思。 孙悦白神色却是倏然发冷, 他对江北匪患的事情也有所耳闻,不是什么大事, 但到底需要动刀动枪,安殊亭身娇肉贵哪里能受这样的差事。 他一把拿过安殊亭手里的圣旨, 起身:“我去找皇帝,你哪里能去剿什么匪, 皇上他想干什么。 安殊亭见他冷着脸,就要往外走, 连忙拉住了他的胳膊:“先别冲动,我们再合计合计。” 孙悦白看着此时此刻还这么能稳得住的安殊亭,按住他拉着自己胳膊的手,眼里有着隐隐的忧虑。 “皇帝对安家并没有你们看到的那样宽容优待,此次他突然一反常态下这样的旨意,怕是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打算” 安殊亭心里为他的警惕赞叹,他略沉吟,却轻轻摇了摇头:“我要再想想。” 他原本有个想法,但一直找不到契机去实现,而这次剿匪或许有风险,但也或许是个机会。 孙悦白见他满脸沉思,心中有种急切的无力感,当年的自己也是这般天真理想。 为了所谓的大义,自以为自己可以面对所有困难,可现实给了他深刻的教训,有些东西远远比你看到的危机要复杂的多,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孙悦白绝不会做出为质的选择。 他眉头紧皱,一点一点掰开安殊亭的手:“不行,我不同意,我知道你心里有抱负,但这次没必要冒这个险。” 安殊亭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掌心,笑的无奈,他抬手重新环住孙悦白的腰,将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哪哪都好。” 孙悦白瞬间就安静下来,明明他最讨厌说正事的时候左右言他的人,可总能让他不知所措。 “我就是个很普通的人,谈不上有什么抱负,可人为了更好的生活必须要做一些事情。”躺平的日子很美好,但是危机近在眼前,由不得松懈。 孙悦白抿唇,一时间只觉得火气上涌:“你只凭着自己的心意,有没有想过我,要是你出了事情怎么办?” 话音刚落,他的眼前一阵发黑,眩晕感让他有些站不住。 安殊亭大惊,连忙扶住他在一旁的椅子上:“你身体不好,情绪不宜波动过大,有什么我们慢慢商量就是。” 孙悦白靠着安殊亭闭上眼睛,平缓了几息,眼前的眩晕感才慢慢消散。 他轻轻的吐了一口气,脸贴在安殊亭的腰腹,感受着他一下又一下抚摸着自己的背,心里的火气也似乎慢慢平静下来,声音有些沉闷:“抱歉。” 安殊亭听着他发闷的声音,轻轻笑出了声:“这有什么好抱歉的,你也是担心我。” 他其实也发现了孙悦白或许有些心理上的问题,他有时候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两人接触的这段日子他大多数时候都在有意克制,表现的一直很好,今日这样可见是真的着急了。 两人说话间,有下人禀报赵国公拜访。 孙悦白抬眼看向安殊亭,瞬间放下心来,他拍了拍安殊亭:“我们不如听听你父亲的意见。” 他心里明白舅舅大约也是听到了圣旨的消息,这才匆匆赶来。 他有多宠溺这个儿子,孙悦白看得明明白白,剿匪这种一看就是吃苦受累的事情,赵国公怎么会让儿子去。 会客厅,赵国公正在和安殊亭的小厮说话,他慢条斯理的品着茶,时不时的询问小厮安殊亭的近况。 “父亲。”安殊亭还未走近,就先呼唤了一声。 赵国公抿了口茶,抬头就看见儿子和楚王携袂而来。 两人今日穿了样式相似的湖蓝色长衫,一个器宇轩昂,温文尔雅,一个风姿绰约,气韵风流。 赵国公一愣,眼底沉色一闪而过,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孙悦白已经走到赵国公下首的位置,微微颔首。 “舅舅。” 赵国公忙起身回礼:“殿下客气了。” 孙悦白笑了笑,抬手示意赵国公坐下,自己却在安殊亭身侧坐了下来。 赵国公就那样看着他那个向来没什么眼色的宝贝儿子接过了孙悦白手里的熏炉,递给身后的小厮。 赵国公看着两人异常默契的模样,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动,端起茶抿了一口,思绪放缓,这才放下手里的茶杯看向儿子:“我今天来是有一件事情,圣旨想必你也接到了。” 安殊亭心道果然,点了点头:“刚拿到手。” 此刻他倒不是很在意圣旨的事情,而是上前为他爹亲自添了茶。 虽然这个老父亲在外人面前一本正经的,但实际上宠孩子宠的厉害,小时候他常常背着人将他扛在肩头。 而他对付老父亲最有效果的办法就是躺在地上打滚,安殊亭那个时候还没有意识觉醒,只是凭着心意去试探大人,就这样被养出了一身反骨。 现如今他也不得不承认,比起上辈子,他的性格变了许多。 他今日看起来又孝顺,又懂事,搁平时,赵国公早就欣慰的不行,可此刻他只是打量着儿子:“这次剿匪的事情,皇上给我提过,是个好机会。” “流匪数量不大,而且你堂叔同去,我托了他照看你,你之前不是还要府兵?等此次回来,我就求皇帝让你去兵部,你也长大了,整日这么晃着不是个事儿。” 他的意思很明显,这次让儿子去就是为了给他刷资历,等他回来就可以直接接触军队。 第042章 2.12 孙悦白脸上的浅笑再也维持不下去, 揉了揉额角:“舅舅,土匪凶悍,且凭你家, 还有我,哪里至于让表弟去冒这个险。” 安殊亭这个当事人反倒是一句话也插不上嘴, 手上剥了一半的小蜜橘放在孙悦白手里:“你尝一个, 很甜,大不了我不去就是了。” 他觉得孙悦白对于自己的过度担心了, 只是他这样坚决,让安殊亭有些犹豫, 觉得倒不如这次推了安他的心,反正也不是非去不可。 “不去了?”孙悦白闻言转头, 有些惊讶的看着安殊亭。 这个年纪的年轻人, 都是争强好胜,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看到他建功立业的能力, 他没有想到安殊亭这么快就松口了。 可看着安殊亭有些担心的面容,他整个人有些沉默:“其实若是你实在想去……” 安殊亭摆了摆手:“不去了, 我还没走你就担心成这个样子,要是我真的走你还不知道该怎么担心了。” 赵国公看着两人争论了半天, 那种旁人插不进去话的氛围,让他总是带笑的面容, 终于挂不住一丝神情。 这个时候给儿子镀金,刷资历什么的完全不重要, 他定了定神,向上扯了下嘴角, 硬是挤出笑容:“看到你们兄弟二人感情融洽我就放心了。” 他捋了捋胡子,对安殊亭说到:“你如今老大不小了, 你沈家表妹和你青梅竹马,不妨将婚事办了,也让我和你娘抱抱孙子。” 孙悦白心里猛地一沉,手里的橘子都捏烂了,飞溅的汁水顺着指尖染脏了衣服,他偏头看了安殊亭一眼。 安殊亭忙递了一张手帕过去,皱眉狐疑的打量着他爹,又回头看了一眼孙悦白:“既然爹你都知道了,那也不用试探了,我和表哥在一起了。” “至于表妹还有其他女人什么的,你以后还是别提,有点挑拨我们的关系。” 这说的什么狗屁话,什么是在一起了。 每当赵国公对安殊亭有所改观的时候,这个逆子总能给他当头一棒,他眼神在两人间巡视,指尖无意识的敲击这桌面。 他没想到那些流言并非空穴来风,抬眼又看了楚王殿下一次,容貌俊秀,韵致天成,是那种让人看一眼就放在心里的美,超越了男女性别。 赵国公胡子抖了抖,知道不能和逆子硬来,这个破孩子,你越反对他越来劲,他抚了抚情绪剧烈的心脏,面色发黑:“你二人感情不感情的我不管,那总能给我留个后吧。” 安殊亭天生反骨在这个时候体现的淋漓尽致,他又怕气到了老父亲,起身走到他身边,一只手扶着他的肩膀:“那你和我娘再给我生个弟弟。” 赵国公再也绷不住,反手就朝他身上打过去:“你这个混账东西,你娘都多大年纪了。” 安殊亭自知中计忙要躲开,却被赵国公揪住,他甚至站起身追着安殊亭打。 安殊亭梗着脖子,脸憋得通红:“爹,你就算打死我有什么用,我又不是配种的畜生,生不生孩子还有要求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提起生孩子这个事情,心中浮现出一股熟悉的无奈,就好像曾经也有人在他耳边总是提起一样。 ……………………………………………………………………………………………………………………………… 他快二十岁的人了,还被父亲当着爱人的面一顿收拾,安殊亭的脸挂不住。 好在赵国公了解儿子,撵他去书房拿最近这段时间的功课。 等安殊亭走远,赵国公脸上的笑慢慢淡了下来,他看着孙悦白,满眼的愧疚惋惜:“这么多年你受委屈了,我这个当舅舅的也没帮上你什么,以后你有什么事尽管说,有舅舅我能办的绝不推脱。” 孙悦白没有说话,低头咬了一口安殊亭临走时又重新塞过来的橘子。 自从知道他喜欢这个,安殊亭就让人在府中常备,冬日的蜜桔,都是在冰窖里存了几个月的,甜归甜,但总是少了几分新鲜,可是那个人亲手剥好的,滋味似乎又不同些。 他平静的眸光看着鬓边已然斑白的赵国公,这个男人曾经也将小时候的自己抱在臂弯。 孙不由想到自己在陈国度过的第一个冬季,那时候还能收到梁国寄来的东西,有父皇母后的,还有就是舅舅寄来的家乡吃食。 连着几年,每当孙悦白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最期盼的就是来自家乡的礼物与惦念,只是随着一年又一年,礼物数量慢慢减少,东西也变得敷衍,直至后来就什么也没有了。 那个时候孙悦白甚至觉得自己被遗忘在了那个冰冷的异国。 只有一包甜糯糯的栗子糕每年初冬的时候不惧路途,年年准时到来,孙悦白从来都不舍得吃,只是小心翼翼的珍藏着。 这也是他不讨厌安殊亭的原因,因为这样的礼物一看就是某个嘴馋的小家伙塞进来的,不知道什么原因被坚持送了一年又一年,一直到他回国。 安殊亭也是回国后唯一一个既不高高在上,也不鄙夷怜悯他的人,他记得曾经的自己,将他当成兄长,会为他鸣不平。 哪怕自己逼他成婚,他也只是用冷漠反抗,其实心软的一塌糊涂。 只凭他是安殊亭的父亲,将他教养的那样好,孙悦白对他就只有感激的份儿,孙悦白起身避开了舅舅的行礼:“我心里感激舅舅,而且就连我的父皇母后都忘记了我,您又何必多想。” 赵国公见此眼睛里的愧疚更深。 他是个俗人,听信了那些流言蜚语,觉得这个外甥奴颜媚骨,毫无气节,他当时或多或少也受到了皇帝和皇后态度的影响,逐渐放弃了那个他们满怀期待迎来的孩子。 安殊亭有一句话说的很对,他们这群人才是最没有资格看不起楚王的,那样的情况下他们谁又能说自己比他做的更好。 赵国公起身,面相深深的躬下身行了一礼,再抬起头看着那双风轻云淡却仿佛看透一切的眼睛,压下心底的不忍,最终还是开了口:“亭儿年轻不懂事,我不想看他走上一条千夫所指的路,他的人生该是无限坦途,你们在一起不合适。” 第043章 2.13 孙悦白看着眼眶微红, 脊背有些佝偻的舅舅,嗓子仿佛被堵了一样,垂在身侧的拳头紧握。 舅舅说的他都明白, 可是他不甘心,他本就一无所有, 如今连安殊亭也留不住吗? 可就算他坚持, 安殊亭在面对父母家族的时候还会那么坚定吗难道他又要再一次放弃吗? 安殊亭透着窗户缝儿看到这一幕有些无奈,他抬手在窗框上敲了几下:“差不多就行了, 该处理公务处理公务,该喝药的喝药, 还是爹今日你要在我家吃饭吗” 赵国公猛然回头,就看见站在窗户旁的儿子, 他袖手站在那处, 红梅落雪,君子如玉, 但他眼中了然的情绪,还有略带嫌弃的语气, 让赵国公眼睛里的涩意就这么被打断。 赵国公却双目怒视,只觉得生个兔崽子来讨债的。 他四周环顾, 精准的盯上孙悦白身后墙上挂着的鞭子,一把拎着就朝安殊亭追过去:“小兔崽子, 老子是为了谁,你这么能耐, 那就老老实实的娶了你表妹,给我安家留个后, 否则别怪老子收拾你。” 孙悦白愣了愣,看着窗外挑衅的安殊亭, 又见舅舅手脚麻利的拎着鞭子就要去抽安殊亭,连忙跟上去拦着:“舅舅,他年纪小不懂事,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安殊亭朝着孙悦白眨了下眼睛,看着挽起袖子就要冲过来的父亲,下一刻啪的关掉窗户。 孙悦白一边拦着舅舅,一边看着一道修长的身影映在窗户上挑衅的喊道:“我都长大了,你最好不要动手,否则我真的要离家出走了。” 赵国公猛地拉了几下,窗户摇摇晃晃一点也没拉开,气得他冷笑连连:“老子是被你吓大的,你现在松开窗户,我还能饶你一次。” 安殊亭紧紧拽着:“你将我骗走,然后又是苦肉计,又是煽情的不就是想要拆散我和表哥,对着亲人你还演戏,你倒是有理了。” 安殊亭太了解他爹了,一天和这个斗,那个斗,像个斗鸡一样,刚才那副软弱颓丧的模样即便有真心,但大部分绝对是装的。 他一副大孝子的模样,完全搅散了孙悦白那一瞬间的不安,心里觉得自己霎那间的鬼迷心窍有些好笑。 不是早就下定决心了吗?属于自己的东西他日后哪怕不择手段也要守住,怎么就被他舅舅一时间闹得失了方寸。 孙悦白看着被安殊亭气到怒发冲冠的舅舅,不怎么走心的拦了拦。 最后又好心的将黑着脸一路上大骂讨债鬼的舅舅送出府,目测着国公府的马车转过街口,他眼尾轻扬。 安殊亭既然决定不去江北剿匪,自然要去找皇帝,没想到这次的差事并不好推脱。 孙悦白的情绪也越来越不好,最近一段时间就像个火药桶,府里的下人都变得小心翼翼。 这日,正好是元宵灯会,安殊亭邀了孙悦白出去散心。 平日一到夜里就开始宵禁的街市今日格外热闹。 安殊亭陪着孙悦白一直从街头走到街尾,挤过拥挤的人群,街的尽头有一座拱桥,这里还是流水潺潺的模样,甚至河边还有些草色。 两人并肩从桥边走过,孙悦白忽然站住不动,安殊亭转头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桥上两个熟悉的身影。 是皇帝和连玉,此时的连玉已经换回了女装,手里提着一盏粉色的莲花灯。 一身青绿色的长裙穿在她身上,清丽秀美又带了几分英姿飒爽。 安殊亭突然想到书里描写女主和皇帝定情的场景,他脱下身上和孙悦白同色的披风,又给孙悦白套了一件:“要下雪了。” 孙悦白皱眉,抬眼望了望天空,又低头拽了一下还带着安殊亭体温的披风:“今日似乎并不太冷,而且早过了寒冬,怎么会有雪。” 安殊亭故作神秘的笑了笑,正要说话,下一刻,人群中传来一声惊呼。 上游,满池花灯闪烁着点点光晕,顺着水而下,仿佛漫天星河缓缓流淌,这样奇幻而美妙的景观引起了众人的惊叹。 连玉的心有一瞬间心跳如鼓,平素沉稳克制的脸扬起了笑,明媚又夺目。 她将手里的花灯提高了一些,感受着周围所有男女发自内心的惊叹羡慕:“我很喜欢。” 没有哪个女子能拒绝得了这样令人沉醉的美景和爱意。 洋洋洒洒的雪花,被风送来人间,仿佛见证者此刻震撼人心的情境。 连玉伸出了手接住一朵,看着它在掌心融化。 周围是不绝于耳的惊叹,起哄声:“姑娘,这样的情郎可要好好珍惜”。 安殊亭没有去看他们,而是伸手将孙悦白睫毛上落下的一朵雪花拂去,蹲下身,从水里捞了一朵花灯,捧到孙悦白面前:“喜欢吗?” 孙悦白低头,是一朵艳色的山茶花花灯:“不过一盏花灯而已。” 安殊亭看他兴致不怎么高,笑而不语,拆开花灯上的纸条,偏头借着月光念到:“希望孙悦白健康快乐,生活美满。” “真是个好兆头。” 孙悦白看着他含笑的眼睛,心脏微跳,狐疑的拿过他手里的纸条,字迹龙飞凤舞,却又流畅有力,一看就是安殊亭写的:“这是你送我的?” 很快也有其他的人效仿安殊亭,从河里捞花灯玩,他们也翻到了花灯里的祝福。 “希望孙悦白能越来越有钱。” “希望孙悦白不要总发脾气,生气对身体不好。” “希望孙悦白永远满眼星光,恣意随性。” 孙悦白听着这些陌生人嘴里的话,明明几十岁的人了,偏偏控制不了眼睛里的酸涩。 他一把抱住安殊亭,眉眼都是笑意,声音却哽咽:“你怎么这么好。” 明明刚刚看到连玉的表现,他只觉得不以为意,帝王的真心也有人能相信,可这竟然是安殊亭为他点的满池山茶花灯。 孙悦白只觉得整颗心鼓鼓胀胀,抱住安殊亭的手不住收紧,恨不得将自己嵌入到安殊亭身体里。 越来越多凑热闹的人学着其他人的模样,捞起河里的花灯,念出了千奇百怪的祝福语。 孙悦白的名字出现在许多人口中,她们都露出会心一笑,心里却又十分羡慕。 连玉显然不可能没有注意到桥下的情景,看着雪中相拥的孙悦白和安殊亭,她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 “陛下,这?” 皇帝没有回答连玉,而是面无表情的看着漫天风雪中,相拥而立的安殊亭和孙悦白:“他们两人还相处出感情了,两个男人抱在一起,真是有碍观瞻。” 第044章 2.14 连玉下意识的去看孙悦晟, 或许是灯光昏暗,她竟然觉得皇帝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冷酷,她提着花灯的手微顿。 再看的时候素来礼贤下士, 宽厚谦和的皇帝已经牵着她的手拾阶而下。 连玉彻底看不清他的神色,略微挣扎了一下, 在察觉到对方倏然收紧的掌心后, 怔了怔,动作微松。 孙悦晟就这样牵着连玉, 一步一步来到楚王和安殊亭面前。 他站在拱桥的石阶上,居高临下, 皱眉对安殊亭道,“表弟, 你们这样荒唐, 舅舅知道吗?他前些日子可是进宫和母后说要给你和沈家姑娘赐婚,来日懿旨可就下了。” 楚王, 安家,他们每一个人总会在自己最高兴的时候当头一喝, 告诉他他这个皇帝软弱无能。 明明今日是他和连玉互明心意的时候,安殊亭却突然出现抢走了所有风头。 他给楚王和表弟赐婚可不是为了看他们相亲相爱, 你侬我侬的。 那样傲慢的安殊亭会喜欢上一个声名尽毁的男人?又或者安家当真心怀不轨,否则他想不明白安殊亭为要这样讨好自己那个不男不女的皇兄。 孙悦晟第一次觉得自己也不是那么了解表弟。 安殊亭听到皇帝的声音, 轻轻的叹了口气,拍了拍孙悦白的肩膀, 慢慢松开他,姿态自然的牵起他的手, 然后他十指交扣。 转身去看皇帝和连玉的时候,满脸调侃:“怕什么, 我们可是陛下圣旨赐婚,什么沈家姑娘,我可不知道。” 说话间他又冲着连玉笑了笑。“陛下和连将军,不,是连小姐看来好事将近。” 他一句连小姐让连玉这两天才稍微恢复了一些的郁气又涌了上来,明明自己已经是驰骋沙场的大将军,偏因为这样一个蠢货,多年努力毁为一旦。 她似笑非笑的看着安殊亭:“安公子有空关心我,倒不如好好准备剿匪的事,多为百姓干些事实,毕竟总不能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菜鸡掌军。” 安殊亭若有所思的打量了一眼连玉,又看着皇帝,恍然大悟:“原来让我去剿匪就是连小姐的报复,那连小姐可太小看我了,也太小看我安家练兵的本事了。” “不过是小小湖匪而已,我必然打的他们心服口服。”他心里隐约的线索终于连上了。 剧情里这个时间段朝廷因为剿匪屡次失败,已经有倾向让连玉去了,所以她必然对事情早有关注。 可如今就因为他揭穿了连玉的女儿身,朝廷那些老顽固此时异常的团结,绝不会让连玉再去沾染权柄。 所以连玉索性就在背后推了他这个文弱不堪,只会高谈阔论的公子哥儿去,当然还连带了几个同样想要刷功绩的王公贵族子弟。 如今让他们一路跟着去剿匪是大势所趋,他爹在朝堂上还做不到一手遮天,也给了皇帝一直不松口的理由。 连玉不想一下子就被安殊亭被戳中了心思,深深凝眉,无论多少次,她还是不习惯安殊亭这种过分直白的莽撞行事。 此刻,对上安殊亭仿佛能窥透人心的眼睛,她第一次从心里正视他,但面上却是嗤笑一声。 她又看了眼站在安殊亭身侧,从始至终都满眼专注注视着安殊亭的孙悦白:“那我可真要拭目以待了。” 就算他猜到了又怎么样,那群湖匪可不是什么好对付的,尤其是他们的那个二当家,智计非凡,远非常人能比。 朝廷出动了那么多人都铩羽而归,安殊亭一个连王都都没有走出去过,只会读书的文弱书生又凭什么扭转乾坤。 安殊亭并不理会连玉,他松开孙悦白的手,上前几步,习惯性的搭上了皇帝的肩膀。 感受到身侧的灼灼目光,他下意识回头,就看见孙悦白正拢着披风,眼神直勾勾望向他搭在皇帝肩头的手臂,顿时有些心虚的挪下来。 他抵着拳头假模假样的咳嗽了一声,扯着皇帝就往一边走去:“表哥,给十万两……” 孙悦白隐隐听见安殊亭对皇帝狮子大开口,他敢保证皇帝别看这会儿眼里是带着笑的,实际上心里不知道要恼怒成什么样子。 毕竟安殊亭突如其来的满池花灯,完全将皇帝送给连玉的礼物比到了地底,他这个时候讨东西,就连孙悦白一时间也看不清他家这个是真傻还是假聪明了。 尤其是想到皇帝和连玉都一心想要安殊亭接下这趟差事,他心中忧虑更甚。 孙悦白无意识的摩挲着腰间的暖玉,忽然听见身边的连玉开口。 “我不曾想过殿下竟然会喜欢上这样一个男人。” 孙悦白抬头,狭长的凤眼微微眯起:“他怎么样我自然知道,不需要外人评说,连小姐还是管好自己的事情。” “也不要打安殊亭的主意,这次剿匪的事情,我记住了,若是安殊亭有事,无论是我,还是赵国公都不是那么好说话的。” 孙悦白语气平静,眸子却深邃如渊,此刻的他就像是暗夜里的孤狼,毫无顾忌的露出自己锋利的牙齿。 连玉静静地看着曾经温润秀雅的悦哥哥为了另外一个男人威胁自己,对孙悦白那点若有似无的情绪彻底消散。 “那就试试看。”她提起手上的花灯,低头吹灭它,对着孙悦白笑了笑,很淡,但莫名让人觉得充满了挑衅。 仅仅是一个晚上,王都里留下了安殊亭的传说,所有人都知道他为大名鼎鼎的楚王殿下放了满池花灯。 各种羡慕、嘲讽或是看热闹的流言沸沸扬扬,但流言的主人早就抱着大把银票,钻进了温暖的被窝。 事实证明孙悦白确实低看了安殊亭。 他洗漱完,拿着布巾边擦头发,一边在床边坐下,看着安殊亭将银票又数了一遍。 “你从回来就开始数这些银票了,小财迷。”他都不知道这是安殊亭趴在床上数的第几遍,足足十万两,被他铺的满床都是。 安殊亭被他打断,将最后几张收起来,随口道:“或许我上辈子的媳妇儿就是个钱罐子,我被他影响了。”说完他自己都被这个回答逗乐了。 孙悦白看得好笑极了,揪了一下他的耳朵:“你还想要什么媳妇儿,我不好吗?”虽然知道安殊亭在开玩笑,可他依旧心里酸溜溜的。 安殊亭连忙举起双手投降:“我觉得我上辈子的媳妇儿可能就是你,但你怎么不喜欢钱了呢。” 他一句话让孙悦白哭笑不得:“你若是喜欢的话,王府账上还有钱,明日让管家拿来都给你,不过皇帝可一直都不是什么大方的人,你是怎么让他松手的。” 原本他都打算好若是安殊亭要不来钱,自己就想办法在府上支一些给他,谁让安殊亭今日让他这么开怀。 不曾想一晚上都没过,人家就捧着钱回来了,要知道这可是十万两,王府一年的俸禄也不过两万而已。 安殊亭眉眼舒展,坐起身,松了被子,挪到床边,接过孙悦白手里的布巾一边帮他擦头发,语气中带了几分得意: “我跟他说他不给的话,我就和我爹还有太后姑母告状,就说他为了连玉故意送我去受苦。” “我爹最恨吃里扒外,姑母这辈子最看不惯性子强势的女子,肯定要找皇上说道说道。” 而且原剧情里的名场面,帝王亲手做的花灯,情人桥上数百人的见证下表衷情,还有他掏私库悄悄为女主准备的纯金两人高骏马。 真的是悄悄的,为了怕太后还有其他人知道,他甚至是找了民间的大商人定做,而这一堆银票自然就是买金。 安殊亭从明白自己撞上了什么节点,就在想着那匹金马了。 现在多好,金马的大部分身体成了银票全都进了自己的腰包,他敢笃定,皇帝短期内不会再从私房钱里那么大方的拿出第二个十万两了。 孙悦白嗯了一声,安殊亭的动作很轻柔,修长的指尖从发间穿插,不轻不重的力度,舒服的让人忍不住叹息。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还有呢?” 他那位母后温柔贤淑了一辈子,所以看不惯性子厉害的女子,更何况是连玉这种能去军营杀敌的,在她眼里就是不安于室,她怎么可能任由自己的宝贝儿子胡来。 而那位舅舅最护着儿子,一向嚣张惯了,说不定真的会去皇帝那里胡搅蛮缠,也够他头疼一阵子了。 只是这样可不足以让皇帝出血。 手里的头发已经干的差不多了,安殊亭将帕子放在一边,从身侧抱住孙悦白,嗅着他发间山茶花的清香:“我还给他说了,要是不给我钱,哪怕他们把我绑上马车,我也会逃跑。” “反正最多就是回来关个禁闭,罚我爹俸禄,降我爹的爵位,我无所谓。”他一副混蛋姿态,皇帝也怕真的错失良机。 他和皇帝都心知肚明,最多就是这样轻拿轻放,甚至连这种惩罚可能都不会有。 安家屹立于梁朝权势顶峰靠的也从来都不是什么显贵的爵位。 枪杆子里出政权被安殊亭故去的爷爷玩得明明白白,也被他爹从骨子里深刻信奉着。 这也是在皇权更迭时,许多世家就此倒下,而他们家一跃而上的原因。 他爷爷是世家里的异类,却也是所有世家不肯承认其实在心底羡慕模仿的对象,可惜自他以后再没有人有机会成功过。 第045章 2.15 孙悦白心道果然如此, 睁开眼睛勾住安殊亭的脖子,两人双双躺倒在床上,偏头, 抬手点了点安殊亭的嘴唇:“你这张嘴可真厉害,所以你是真的糊涂, 还是在装傻充楞呢?” “皇帝对你们家十分防备, 此番这般坚持让你去江北,也不单单是连玉背地里使坏, 恐怕皇帝也是乐见其成。” 安殊亭一把抓住他的指尖,轻轻的吻了一下, “我当然知道,所以, 殿下, 我们私奔吧。” “什么不怀好意的皇帝,什么赐婚的懿旨, 只要咱俩跑了,就不算数了, 我府里的眼线说了,我娘最近在准备一哭二闹三上吊了, 我有点招架不住。” 孙悦白看着他含笑却又有几分坚定的眼睛,摇了摇头:“不是你说的, 撺掇人私奔的不是好人吗?我被迫远离了王都大半辈子,如今不想当个懦夫。” 话落, 他平躺在床上,望着床顶, 一只手无意识的搭在肚子上。 这里已经有了一个小生命生根发芽,安殊亭的医术意外的不错, 孙悦白前段时间被他一直用药膳养着,身体好了很多。 他自己也是懂医术的,他的身体他更清楚,自然明白这有多难。 无意间的一次把脉,他发现了这个小生命,孙悦白惊慌失措,几番确认他才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怀了个孩子。 男人怀孕,乾坤颠倒,阴阳相悖,这种事情太妖异了。 老皇帝浑浊的眼神,得意的戏言仿佛瞬间成了真。 孙悦白第一反应就是在所有人没有发现的时候,偷偷弄掉这个孩子。 想要避开懂医术,又对自己十分上心的安殊亭很难,可他依旧找到了好几次机会。 只是最终还是舍不得。 这是他和安殊亭的孩子,哪怕世人容不下他,他的父亲或许也会厌恶他,可他也确实是安殊亭和自己因为爱的结合而孕育的。 至于安殊亭说的私奔,有一瞬间他觉得这是一个可以让他们远离勾心斗角的好办法。 可他的孩子难道要走上自己的老路,隐姓埋名,无根无萍,或许还要给他按上一个不知所谓的生母。 孙悦白不愿意,他的孩子天生就应该是身份高贵,无忧无虑的,所有人都应该尊重他,他应该在亲生父亲们的疼爱下长大。 还有安殊亭,他怎么舍得他因为自己远离家人,后半生寂寂无名,他不曾过过苦日子,若是有一天安殊亭后悔了,自己又该怎么办。 房间里半晌的沉默,最终还是安殊亭幽幽叹了口气。 他怎么会不懂他的执念,但听到他毫不犹豫的拒绝还是有些失望。 安殊亭半趴着,看着孙悦白此刻平和安静的神色,笑了笑:“我就打算私奔一阵儿,又不是永远不回来了,你既然不去,那我自己先走了,等风头过了我就回来。” 孙悦白正出神,听见安殊亭的话瞬间转头,一双锐利漂亮的眼睛一寸一寸的打量着他的神色,半晌,才道:“你要是打算提前跑不去剿匪也是件好事,只是多带些人,注意安全。” 安殊亭眨了下眼睛,整个人就要贴着孙悦白趴到他身上,却看见他往旁边挪了一下。 “都说红颜易老,君心易变,你这么快变心了吗?” 安殊亭这话并非乱说,他发现孙悦白最近不太粘他了,今日更甚,他都快明说自己要离家出走了,结果孙悦白根本就没有不舍挽留。 孙悦白一把捂住他的嘴:“明明是你自己一门心思的要往跑怎么赖我,那要不别去了,你娘一哭二闹三上吊,你也闹,反正你这么厉害,谁能制得住你。” 安殊亭满心的失落被孙悦白一把按了下去。 那日之后安殊亭所谓的私奔仿佛随后一提,只是两人的关系有了点小小的变化,孙悦白似乎忙碌起来,而安殊亭却变得异常粘人。 安殊亭母亲的一哭二闹三上吊也果然如约而至,若是其他小辈完全没办法,但谁让她倒霉生了安殊亭呢。 母亲哭,他也哭,他甚至是抱着国公夫人的腿哭得伤心欲绝,母亲绝食,他也不吃,美名其曰孝顺母亲。 眼看着她娘都挂了脖子,人家自己也弄系了一根,和他娘弄成一排,比他娘还积极,弄的国公夫人生怕儿子弄巧成拙。 就连自认冷漠的孙悦白也有些莫名同情他舅母,堂堂国公夫人,世家大妇,体面了一辈子,临了被儿子闹得浑然像个泼妇,可见也是实在没办法了。 他才提了一句,结果安殊亭就说,他爹也是假斯文,这主意说不定就是他出的,一个被窝睡不了两种人,也许她娘从前就是装的好。 孙悦白看着披了一身君子皮囊,实则是个小混蛋的安殊亭,认同的点了点头,只能自己备了许多礼,试图安抚一下被儿子气的不行的老两口。 两府就这么热热闹闹你来我往了好一阵子,直到安殊亭他们一众贵族子弟和军队随行出发,国公夫人这才按耐不住,结束了养病的日子,亲自登了楚王府的大门。 寒冬将过,又是初春。 安殊亭站在马车前,正在和孙悦白话别。 “你真的不和我一起去吗?”安殊亭的语气里满是不舍。 孙悦白看了一眼雁归,又看了眼他身后跟着的二十几个身手顶尖的侍卫,都是舅舅从军中千挑万选出来的,一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好手,心下安定,摇了摇头。 “你去吧,遇事不要冒头。”他上前轻轻抱住安殊亭,在他耳边低声道:“等过些时日回来,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孙悦白思虑再三,还是决定要将孩子的事情告诉安殊亭,其实也根本瞒不住。 只是如今还不是时候,最起码要在他安排好,有绝对的力量保护孩子前,这个消息必须捂死。 到那个时候无论安殊亭对这个孩子是什么态度,他都有把握让他离不开他们父子。 安殊亭愣了一下,狐疑的看着孙悦白:“你这段时间确实不对劲儿,真的是惊喜吗?别是惊吓才好。” 他这段时间虽然在准备出行的事情,但对孙悦白的关注一点也没有减少,毕竟他家这位是个一言不合就一顿乱杀的反派。 尽管剧情里这个时候他还在蛰伏,且他如今情绪越发平和,也没什么搅风弄雨的举动,但安殊亭依然不敢松懈,这个时候冲动行事可不是什么好时机。 他正打算叮嘱几句,身后传来他娘的声音。 “小混蛋,你这么狠心,是打算这辈子都不见娘了吗?”国公夫人没想到自己一来就看到儿子和一个男人抱在一起依依惜别。 她一辈子什么场面没见过,偏偏拿自己的儿子没有办法。 旁边的老嬷嬷伸手扶着夫人下马车时,都能感觉到她气得胳膊都在颤抖。 安殊亭连忙快步走到马车旁,接替老嬷嬷,稳稳地扶着国公夫人下了马车。 看到他娘神情不太好,故作惊讶的扶着她的肩膀,仔细打量:“几日不见,娘你瞧着越发年轻了,我哪里是不敢见你,我是怕气着您,我爹回头收拾我。” “不过您今日来送我,我就知道娘原谅我了,这下子我出门也能安心。”安殊亭亲昵的搂着他娘肩膀走了几步,不过几句话就将她哄笑了。 看到孙悦白站在几步之外,不知是该过来还是远离的,他又喊了一声:“表哥。” 国公夫人脸色变了变,最终没有说什么。 孙悦白走过来,就听见安殊亭道:“我不在家的这段时日,劳烦表哥你帮我关照一下母亲。” “母亲最喜樱花,往年初春之时候我都会日日采摘为她插上一瓶,今年大概需要你代劳了。” 孙悦白点了点头:“我记住了。” 国公夫人轻哼一声,转过脸不去看孙悦白,她心里高兴儿子哪怕吵架也记得自己的喜好,又厌烦儿子将这事情交给她讨厌的人。 安殊亭拍了拍他娘的肩膀又对孙悦白道:“表哥你每五日只需要差人将花折回去,插进我之前找人烧好的一套瓶子里,让下人送去国公府就行了,一次一瓶花,差不多时候我就该回来了。” “我娘看你不顺眼,你不登门我也就不担心你平白受气了。” 孙悦白下意识的去看国公夫人的神色,发现她果然一副又爱又恨的模样,眼睛里的笑意一闪而逝。 剩下的时间就是安殊亭在絮絮叨叨交代一些事情,国公夫人和孙悦白两人细细的听着。 两人挥着手目送安殊亭,等马车转了弯再看不见,国公夫人这才偏头看了孙悦白一眼,头也不回的离开。 第046章 2.16 安殊亭骑着马行走在山野间, 身后浩浩荡荡的跟着一百多个侍卫兵卒,这个时候他早就离开去剿匪的军队不知道有多远了。 他觉得之前的玩笑话也不是没有道理,所以安殊亭趁着大家不注意, 带着一队心腹跑了,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不是他的风格。 所有的一切都很顺利, 除了那封放在枕头下的两封信, 一封是他告知孙悦白跑路的事情,同时叮嘱了孙悦白要防备连玉和皇帝。 另外一封则是给他爹, 点名了皇帝的心思。 赵国公作为朝堂之上混迹了大半辈子的老狐狸,其实也不是真的没有察觉, 只是有些道理明白归明白,但他们家恐怕也是被架起来, 进退不得了吧。 安殊亭挑了挑眉, 不过这些时日他也不是什么都没做,来日方长。 还没等安殊亭继续展望未来, 一群山匪如蝗锋过境从路两边冲了下来:“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 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安殊亭勒住马, 眉眼轻扬,竟然还有人敢打劫他。 不过是几息的功夫, 一群山匪倒了一地,一个个被捆得像待宰的山猪。 安殊亭蹲下身, 捏着络腮胡子土匪的下巴,端详了一番, 他额头上那个像王字一样的纹身特别明显:“山老虎?” “是我,好汉, 我有眼不识泰山,好汉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只要您能放了我和我兄弟。”山老虎心里憋得厉害,锃亮的刀光照在脸上,让他忍不住眯了下眼睛。 这样装备精良,身手彪悍的人马他怎么就眼瞎了没看到,对方这明显是有备而来。 “识时务,我喜欢”安殊亭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这群土匪,笑眯眯的拍了拍掌心:“走吧,带我去山上看看。” 这是要让他引狼入室,可他周围的刀光剑影实在晃眼,他能怎么办,山老虎欲哭无泪。 安殊亭这一行人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找好了根据地,这个地方可不是他瞎找的。 别看江北的水匪闹得沸沸扬扬,影响深远,但后面真正发展出气候的还是这个山窝子。 人家是真的将闷声发大财学到了精髓,又借着三面环山,背靠北洲的地理优势,在乱世中吸纳了很多流民。 虽然这只队伍后面因为各种原因消亡了,但依旧给安殊亭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反正他觉得自己不接这个盘都有些对不住自己知道剧情的金手指,而且当一个起义军头头听起来还挺刺激的。 于是半个月后,楚王府就收到了抛夫弃子独自私奔的安殊亭寄来的信。 彼时孙悦白刚灌完了药,皱着眉躺在书房窗下安殊亭最喜欢的躺椅上,一下一下的安抚着肚子里这个调皮好动的小东西。 这时候有下人敲门:“主子,外面有小乞丐送了一封信过来,落款是公子。” 孙悦白坐起身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襟在书案前坐下:“进来吧!” 下人拿着一封印着山茶花钿的信恭敬递上。 上面是安殊亭龙飞凤舞的落款,孙悦白拆开信封,手腕抖了抖。 日安,我已经顺利跑路,目前蹲在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即将开启一项伟大的事业。 从前总在一处不觉得,如今离家在外忽然倍感思念,夜里独自躺在床上只觉得孤冷寂寞,真想如从前一般抱抱郎君,郎君真的不愿意来陪我吗?这里风景不错,民风淳朴,实在是个宜居的好地方…… 孙悦白只看着,眼前就不自觉的浮现出他抱着被子,坐在床上委屈巴巴的样子。 这段日子他又何尝不是觉得难捱,孙悦白不自觉的摸了摸肚子:“小家伙,为了你我可是都不能去陪你爹了。” 肚子里的孩子仿佛听到父亲的话,活跃的动了好多下,孙悦白忍不住心生喜悦,点了点已经有了一些弧度的肚皮:“你爹爹是心血来潮去当土匪了吗,你日后长大也要是像他一样活泼快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被孙悦白以为当了土匪的安殊亭,此时正站在山头,看着自己未来的第一片江山。 第047章 2.17 被孙悦白以为当了土匪的安殊亭, 此时正站在山头,看着自己未来的第一片江山。 安殊亭有钱有人,还有一群有精力没处使的土匪。 这群土匪大多都是在山下混不下去的流民, 战斗力自然不怎么样,一般都是用人数来围攻, 且他们就是打劫点钱不伤人, 算不上穷凶极恶之辈。 安殊亭上山后看到错落有致的房屋,耕种仔细的田地, 俨然一个村落的模样,心下点头, 在这个时代还算不错了,但远远达不到他的要求, 于是便派人监督他们去建设山寨, 也算是让他们劳改赎罪了。 一年时间转瞬即逝,朝堂里的局势愈发紧张, 连玉和皇帝联手,对朝堂进行了清理, 赵国公尽管看起来稳坐泰山,实则内心焦灼不已。 安殊亭虽然不露脸, 但依旧是王都里的名人,毕竟能够混到领旨办差, 却因为害怕中途逃跑的也就这一个了。 而且他的夫婿楚王殿下更是在王都里搅风搅雨,大肆敛财, 残暴乖戾的性子显露无疑,安殊亭几次都怕他翻车。 事实证明楚王殿下的政治能力不愧是被书里检验过的, 那些人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大概是安殊亭多次邀请他来根据地,对方因为事务繁忙无法前来, 所以他家殿下大手一挥送了许多钱。 然后安殊亭仿佛找到了发家致富的路子,将家里的亲戚扫荡了一遍,就连堂哥家的小侄子都没有放过,但依旧有些捉襟见肘。 毕竟如今的他养了几万流民,哦,应该说是几万起义军。 好在幸运是属于百姓的,他们竟然在山的附近发现了金矿,这也给了安殊亭不断扩大军队规模的底气。 转眼又是半年,安殊亭不再养精蓄锐,而是伙同浩浩荡荡的起义军扫荡了周围全部的非己方的势力。 等皇帝剪除了朝堂其他有威胁势力,借北方起义军动乱,将安家的主力军队派往北地镇压暴乱的时候,屠刀缓缓靠近一直支持他的舅舅时,突然传来急报。 起义军近二十万人马攻陷大量城池,接管了北方半壁江山,如今已经取直道直奔王都而来。 皇帝和众位大臣都傻了,他们从未看得起那些手无寸铁,目光短浅的百姓起义军队,就算他们有些已经形成了势力。 但这两年此起彼伏的起义军实在是太多了,就算名声大又怎么样,他们在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朝廷军队面前简直不堪一击。 但这次起义军来势汹汹,就算皇帝当即派军队防卫,依旧抵挡不住。 这个时候已经成为贵妃的连玉站了出来,主动请缨,这群大臣这才记起这位曾经在战场上战功赫赫的大将军。 可惜这一次昔日威名远震的将军也抵不住天下大势,即便她有勇有谋,可耐不住对方数倍精悍凶猛的军队,还有贪生怕死之辈偷偷开了城门。 国公府,赵国公满身颓丧,无力的坐在椅子上:“怎么就败了呢?” 国公夫人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按住身边陪伴了自己一辈子的夫君肩膀:“没事,我们识时务一些,总能保全家里人。” 可他们也都知道这不过是安慰的话,作为皇帝的母家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尤其是赵国公作为皇帝的舅舅要是落到那群乱臣贼子手里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可就算没有这一遭又怎么样,皇帝同样容不下他们,就算得了儿子的提醒,但只要国公府一日不死绝,在军中的影响不消散,皇帝就容不下他们。 或许从他们靠着一己之力在艰险重重的夺位之争中扶持着皇帝走上高位,他心里就容不下他们了,毕竟皇帝不是先帝,而他们也不是爷爷,总归安家走到了末路。 唯一让夫妻二人觉得欣慰的是他们的儿子安殊亭或许能逃过一劫。 赵国公拍了拍老妻的手:“我这一辈子虽玩弄权势,但也称得上兢兢业业,不愧于祖宗天地,多谢你陪了我这么多年。” 国公夫人再也憋不住哭出了声:“夫君。” 赵国公拿起手帕,为夫人擦了擦眼泪:“希望亭儿经此一事能够懂事些,平平安安的活下去。” “两位跟我走吧。”孙悦白依旧是声音冷肃的模样,只是今日穿了一身灰色的衣服,看起来低调暗淡。 赵国公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看到这位楚王殿下,听到他的话有些怔愣,但他看了看身边的妻子:“你带着我夫人走吧。” 山河破碎总该有人留下来,哪怕那些起义军说是善待百姓,名声极好,可总要有人留下来转圜为那些无辜的百姓做些什么。 安夫人却是摇了摇头,背过身擦了擦眼角的泪痕。 回头她又是那个端庄雍容的国公夫人,她坚定的看向赵国公:“我陪着老爷一起。” 说完她又看向孙悦白:“从前是我不好,殿下不要计较,日后我儿就交给殿下了,希望你二人相互扶持,顺遂安康。” 前些日那些想要逃跑的世家大族多少人都被堵在城中,而这位殿下能在今日众人都去城门迎接的时候说出带他们走的话,可见心思缜密手段厉害,亭儿有他关照,她也能放心些。 孙悦白看着夫妻二人,皱眉。 此时,他手里提着的小篮子动了动,小小的襁褓里胖乎乎的小娃娃眨了眨眼睛,见爹爹没有在第一时间理他,咧嘴就要哭。 孙悦白眼疾手快的抱起他亲了亲:“好宝宝,爹爹在呢,今日怎么醒的这么早。” 小家伙得到了爹爹的香吻,立刻咯咯的笑了起来。 国公夫人这才注意到孙悦白手里抱着的是个孩子,面色微僵,尤其是看着活阎王一样的楚王一副慈父的模样,心下为自己儿子感到委屈,面上也就带了几分。 当初亭儿为了他像被鬼迷心窍一般,可亭儿离家不到两年,这位楚王的儿子都这么大了。 “王爷。” “这是安殊亭的儿子,你们的亲孙子。” 孙悦白话音落下,国公夫人瞪大了眼睛,赵国公也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第048章 2.18 孙悦白话音落下, 国公夫人瞪大了眼睛,赵国公也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两人疾步走到孙悦白面前,赵国公夫人看着小娃娃那张粉嫩漂亮的笑脸, 霎时间笑中带泪看向赵国公:“和亭儿小时候可真像。” 尤其是耳垂上带着的小红痣简直和安殊亭一模样。 赵国公点了点头,看向孙悦白:“这孩子?” 他们之前没有听到一点风声, 说明孩子的母亲瞒的紧, 赵国公也没想到自己儿子一副深情不悔的模样,其实孩子都有了。 但孙悦白能够接受这个孩子, 还这样疼爱,让赵国公夫妇心里对他多了几分感激和歉意。 孙悦白抿唇, 将孩子递给想要抱他的舅母,神色有些怪异:“孩子母亲去世了, 将孩子托福给了我。” 听到回答国公夫人并不深究, 只是爱怜的摸了摸小孩子软软的脸蛋,被小娃娃笑的仿佛月牙一般的眼睛看着, 只觉得心都化了。 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慌乱声响,管家满脸惊色的跑了进来:“老爷, 不好了。” 赵国公皱眉看向门外:“慌什么。” “外面来了许多军队,这下子该怎么办。” 国公夫人面色一变, 抱着小孙儿的手紧了紧,看向孙悦白时容色忧虑:“你今日不应该来的。” 自己悄悄离开就好, 何必冒着风险来找他们,也不会被堵在府里。 孙悦白没有说话, 侧身挡在舅母身前,看向门外时眼神锐利如剑, 腰间的剑也被他抽出,提在手里。 他在门口悄悄留了接应的人手, 尽是心腹,绝不可能背叛,可此时军队围堵,他们竟然毫无动静,只怕是出什么意外。 孙悦白心里有一瞬间的慌乱后悔,不过不是后悔来找舅舅、舅母,毕竟他应了安殊亭的嘱托。 他后悔的是今日来时应该先把儿子送走,可是将小家伙交给其他人他怎么放心。 “吵吵嚷嚷的像什么样子,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有人大步流星从远处走来,一身白色盔甲,剑眉星目,英姿不凡。 门口围着防御的侍卫府兵看着熟悉却又陌生的来人,面面相觑,一时间竟愣在了原地。 安殊亭将手里的头盔扔给张武:“武叔,都说了你年纪大了没事别老动刀动枪,也不怕闪了腰。” 安殊亭大摇大摆的挤开护卫,进了厅堂,就看见孙悦白提着剑,还有爹娘也在,瞬间眉开眼笑:“我回来了。” 哪怕他此刻一身盔甲,皮肤有些黑,也长高了,但国公夫人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儿子:“亭儿。” 国公夫人红着眼眶,朝儿子迎了过去,却看见他径直奔向自己身侧的孙悦白,一把抱起对方转圈圈。 “表哥,我好想你。” 孙悦白手里的剑掉落,任由他发疯,也反手抱住了他的脖子,两人旁若无人的亲昵,完全忽略了半路收回手的国公夫人。 赵国公轻笑,走上前搂了一下夫人的肩膀,很快就松开。 不同于夫人只盯着儿子,他很明显的看到门外那些守着的那些士兵,一身铠甲,气势凶悍。 有几个他认出来是从前放在儿子身边的心腹府兵,但更多的是不认识的,无一不是好手。 他这个儿子说的干大事,莫不是投靠了起义军,赵国公心中暗暗猜测。 安殊亭看着孙悦白怎么也看不够,忍不住对着他的脸亲了一下:“表哥,你看起来瘦了,是不是也像我一样,我每次想你的时候都吃不下饭,也睡不着觉。” 安殊亭有些心疼,或许是许久未见,所以在他眼中孙悦白的消瘦很明显,整个人弱不胜衣,仿佛生了一场大病。 孙悦白笑了笑,摸了摸他的脸:“嗯。”他也想他。 身边重重的咳嗽声响起,孙悦白这才想起来身边还有安殊亭的父母都在,他收回手,松开安殊亭。 安殊亭被心爱的表哥推开,也轻轻咳嗽一声,转身笑眯眯的看向他的爹娘。 这次他终于注意到母亲怀里抱着的小娃娃,像个小汤圆一样,白白胖胖,看着就他觉得莫名亲近。 安殊亭上前,小心翼翼的掀开蓝色的襁褓,捏了两下小家伙肉乎乎的小脸,略带惊奇的看向他爹娘:“您二位是趁着我不在家给我生了个小弟弟吗?这也太惊喜了。” 难道他爹娘是觉得自己这个大号靠不住,打算重新练小号,好继承安家香火,这可真是太好了。 “胡说什么?”国公夫人嗔怪的瞪了他一眼,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孙悦白,这个憨货连自己有儿子都不知道,他还是好好想想怎么跟楚王解释吧。 “这些事情回头再说吧,你先说说你这是怎么回事?”孙悦白上前一步,打断了两人的话,意有所指的看向外面的军队。 赵国公也负手而立,视线落在安殊亭脸上,显然也是等他的回答。 安殊亭顿了顿神色,怅惘回忆的看向外面一个个长相俊朗又骁勇善战的卫国军,神色深沉:“唯有少年凌云志,敢叫日月换青天,这都是朕打下的江山。” 赵国公直接给他后背甩了一巴掌:“口无遮拦,说人话。” 安殊亭看着他爹手欠打在盔甲上之后,隐下有些吃痛的神色,笑眯眯的弹了弹胳膊不存在的灰迹:“哎,不要这么急躁,一言不合就动手,哪里还有家主的稳重模样。” “好了,不逗你们了,我就是如今卫国军的领袖,如今卫国军掀翻了腐败的旧王朝统治,新时代新征程,我们也应该为百姓做些什么了。”安殊亭站在几人中间神色坚毅,语气坚定。 他说这话此刻却是完全的发自内心,或许原来只是怀着自保的心态,可真正一路走来,看了那么多百姓食不果腹,流离失所,不做些什么,也枉费了他来这世上走一遭。 孙悦白此刻才觉得安殊亭真正蜕变了,不仅仅是外形上的英武强健,他的内心更加坚定,整个人似乎散发着别样的光芒,或许正是这样的安殊亭,才能在振臂一呼时候,就有那么多人响应追随,为他出生入死。 安殊亭说完,还在等家里人继续追问,却见孙悦白和赵国公一个沉默不语,一个眼神复杂,就连国公夫人都有些失神的望着儿子。 尤其是赵国公,他才发现儿子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悄悄长大了,比他想象的更加优秀。 哪怕在外人看来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权臣,可是谁年轻的时候没有为民请命、安定天下的夙愿,只是后来见证了太多的朝堂碾压,他们也渐渐地学会了衡量,失去了最初的理想。 可他的儿子既有想法又胆大,改朝换代的事情他也敢做,还偏偏这样艰险重重的事情似乎被他轻易就做成功了。 作为梁国重臣,他当然讨厌这群反贼,可反贼一旦变成了自己儿子,赵国公心思复杂的同时内心有种隐秘的窃喜。 第049章 2.19 “陛下, 时候不早了,您回宫吗?”肖毅看着时间实在不早了,进来低声问了一句。 对于屋子里看着他目光炯炯的赵国公, 他心里有些尴尬,但脸上是一贯的面无表情。 安殊亭摆了摆手:“好久没回来了, 自然是要在家里待几天, 再说吧。” 面对这位一如既往的任性,肖毅只能退下。 而赵国公知道儿子当了起义军头头是一回事, 但听到别人称呼安殊亭陛下心里还是觉得别扭。 没错,和那些畏畏缩缩满嘴规矩礼仪的人不同, 安殊亭举旗的时候直接就称帝了,丝毫没有给自己留后路。 虽然当时除了他的手下还有治理范围的百姓, 其他人都将他这个皇帝当做是一个笑话。 可随着他的地盘越来越大, 直到今天安殊亭也确实成了名副其实的天下之主。 这个时候赵国公见到自己的心腹爱将对安殊亭毕恭毕敬,比宫里的小太监还周到妥帖的模样, 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冷笑一声,甩袖子在椅子上坐下, 上上下下的打量自己的好大儿:“说说吧,偷家偷到老子头上了。” 安殊亭从前就不怕他, 今时今日就更别说了。 他干笑了一声,一边解开铠甲, 一边眼巴巴的看着孙悦白。 孙悦白摇了摇头,本来不想在这个时候挑战赵国公的耐心, 但他更清楚安殊亭缠人的功力,只好起身帮他脱下铠甲。 安殊亭整个人松了一口气, 懒洋洋的摊在椅子上:“反正我本来就是安家下一代的家主,提前接触我自己的资源有什么不对, 当初还是你带着我熟悉这些的。” 赵国公只觉得儿子脸皮又厚了,他冷呵了一声:“所以我手下的军队派去北地镇压反贼就是肉包子打狗,全便宜你了。” 他原本就疑惑明明之前说起义军十万人马,怎么突然就变成了二十万。 那多出来的是整整十万骁勇善的将士,又不是阿猫怕狗怎么藏得住。 感情是偷了自己的人,偏他这个现任家主还蒙在鼓里。 不,应该是天下人都没自己儿子耍的团团转。 安殊亭听他爹骂他是狗也不生气,他这会儿注意力在他娘怀里的小弟弟身上,语气随意的回到:“皇帝派去的人,管我什么事。” 看着小娃娃坐在他娘怀里,还一个劲儿的要往他这里扑,安殊亭觉得好玩,伸手将他接过来:“小金疙瘩,你可不能学你爹,在外面稳重又大气,其实粗鲁又暴躁,咱们要当真正的君子。” 赵国公见他嘴里没好话,不知出于什么心思也没有解释,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孙承平呢?” “在接管皇城呢吧,您的爱将我肯定要供着。”安殊亭笑眯眯的将小娃娃抱在手上掂了下,看着不大还是个实心儿的小团子。 说起来孙承平才是父亲手下的一把手,对父亲从来衷心耿耿,所以自己才选择了二把手肖毅。 好在他虽然无法下定决心追随自己起事,但也一副装聋作哑的姿态,安殊亭接手军队这并没有受到什么阻碍。 赵国公神色复杂的看了眼依旧肆意骄傲的儿子,从前只觉得性子张扬的人藏不住事儿,大概都是直肠子,可实际上人家心底明明白白,这个天下终究是属于年轻人的。 府外的权利更迭有条不紊,安殊亭也在回到家这日睡了这一年多最好的一个觉。 哪怕他心脏再强大,可身上的责任还是让他不得不谨慎,只有回到家里,他好像还是那个被父母、表哥宠爱的大孩子。 一觉醒来屋里已经是烛火通明,安殊亭盯着白色的床帐顶端有种恍若梦中的错觉,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回家了。 “醒了?”孙悦白正在逗儿子,小家伙坐在父亲怀里抱着小脚丫,一双澄澈的大眼睛盯着安殊亭看。 安殊亭翻身,故意将胳膊搭在孙悦白手上:“怎么把弟弟也抱来了?” 孙悦白低头看他懒懒散散的样子,白日初见时候的那股陌生感彻底消散。 他轻轻的将头躺在安殊亭胸口上,听着他强健且有节奏的心跳:“这是你儿子。” 话音落下,他能清楚的感受到安殊亭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孙悦白只觉得心脏不住下沉。 安殊亭身份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他产生了强烈的不安,这已经不是他靠手段就能一直把握的男人了。 他如今能赌的也只有安殊亭对他的心,可人心是最容易变的东西,日后他们父子于安殊亭来说或许就会是最尴尬的存在。 安殊亭被孙悦白突如其来的话打了个措手不及,下意识转头去看坐在两人中间的胖娃娃。 小家伙特别爱笑,白嫩嫩肉嘟嘟,穿着一身红色小睡衣,像个福娃娃,偏他还不认生,这会儿正顺着自己的腿往上爬。 这竟然是自己血脉相连的儿子,安殊亭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可还是在孩子扑过来的时候伸手接住了他。 左手是孙悦白,右手是自己的孩子,安殊亭整个人被两人占了个满怀。 孙悦白竟然独自一个人生下了孩子,曾经对方那些奇怪的举动在他脑海中一一浮现,如今一切都有了解释,原来那个时候他就已经怀孕了。 他这样谨慎的性格怎么会告诉别人,自己不在的那段日子,他一定是十分辛苦,生产本就不容易,更何况孙悦白身体特殊,比女性生产只会跟家艰难。 安殊亭抱着孙悦白的手忍不住收紧:“对不起,我要是早注意到就好了,生育那么辛苦危险,我却让你一个人扛着。” 孙悦白紧闭的双眼在听到安殊亭的话时,忍不住睁开,他怔怔的看着安殊亭眼中的心疼与自责,眼尾湿红:“是我刻意隐瞒了你,所幸一切都很值得。” 安殊亭这个人值得,他的宝宝也值得。 他弯了弯唇角:“宝宝很乖,他是在我们期盼和爱中生下的不是吗?” 安殊亭看着他盛满温柔与坚定的眼睛,点了点头:“当然,虽然很遗憾之前我没有关注他的成长,但以后每一天我都会很爱很爱他,还有你……” 第050章 2.20 如今在新朝为官的一些前朝旧臣, 再次看到龙椅上的新帝时还是忍不住恍惚,谁能想到昔日除了有个好爹,自身平平无奇的安家公子竟然当了皇帝。 即便他如今笑的和从前一样无害, 但众人再没有敢小瞧这位皇帝,不说他手下二十万兵马, 还有午门还未洗干净的鲜血。 朝中一些自诩清正的老大臣都被这位皇帝遣去了陈国出使, 无召不得回,美其名曰, 为两国邦交做贡献。 就在众人以为这位皇帝已经够不讲究了,谁能想到他还能做出更疯的事情, 竟然册立孙悦白为昭帝,一朝二圣, 共享权柄。 哪个国家会有两个皇帝, 其中一个还是前朝皇室血脉,许多大臣心生不安, 生怕这个才刚刚建立的国家会再起动荡。 但孙悦白是谁,比起安殊亭这个半路出家的, 他才是真正受正统帝王教育成长起来的太子。 两人不知是真的感情深厚还是虚与委蛇,竟然就这么安安稳稳的过度完了几年的平稳期。 这个国家在二圣临朝这样古今未有的体制下竟然意外的经营的不错。 深夜, 孙悦白在看完了一大摞奏折之后忍不住捏了捏额角,一旁安殊亭靠在桌子上已经睡得东倒西歪。 他忍不住摇了摇头, 起身轻轻的拍了拍他:“去床上睡。” 安殊亭被晃醒,懒洋洋的起身:“都说了有福同享, 有难同担,留你自己干活我于心何忍。” 孙悦白一把拉起他的手:“是, 还是表弟会体贴人。” “再体贴有什么用,有些人还不是沉迷朝政, 批奏折有我好看么?一晚上也没见有些人多看我一眼。” 已经是中年人的安殊亭依旧不减当年魅力,走出去还是能靠着外表迷得小姑娘面红耳赤的如玉郎君。 多年执掌天下权柄的气势又为他添了几分宽厚从容,如深蓝的大海般神秘宽广,让人忍不住探索沉迷。 说话间他的手勾住孙悦白的腰,将他整个人抵在宽大的桌案上。 孙悦白如今已经四十多岁的年纪,容色越发雍容,身上更多了许多唯我独尊的气势。 此刻,他仰头有些情动的看着安殊亭,这么多年了,眼前人还是一如当初的模样,孙悦白只觉得或者他就是自己一声最大的幸运。 …… 番外 安庆懿一出生就是太子,他有一个小秘密,他其实不是娘生的,而是爹生的。 他的爹爹是前朝的大皇子,是世界上最神奇最厉害的人,不仅生下了这么聪明厉害的他,连那些朝臣都害怕他。 爹爹唯一的缺点就是很容易被父亲骗,每次父亲装可怜的时候,爹爹就拿他没办法,有求必应。 而自己装可怜不想去太傅那里读书的时候,爹爹就会很生气,还会罚他再做一倍功课,安庆懿只能在父亲拍手鼓励的动作下去写功课,最聪慧的太子殿下怎么会在意别人幸灾乐祸的眼神。 太子殿下只会在第二天告诉祖父父亲最近又欺负自己,看着祖父也给他布置描红的功课。 哼,哪怕父亲是皇帝又怎么样,他是祖父的儿子,多大了都要听祖父的话。 太子殿下就是这么英明神武,因为生出他的可是天下百姓称赞的明君,他以自己的爹爹为目标,虽然父亲也很厉害,但他太懒惰了。 就在安庆懿兢兢业业的当着太子,努力学习做皇帝的时候,他的父亲终于在多次斗智斗勇中不堪落败,离家出走了。 安庆懿嘲笑他,可他竟然带走了爹爹,说是要周游九州,别人知道百姓口中威慑四方,体恤百姓的父亲这么任性吗? 安庆懿站在殿门前,拿着手上的离家出走信,还有禅位的圣旨,心中一片茫然。 从那天开始,他过上了和爹爹一样勤勉政务的日常,似乎也懂得了父亲总说摸鱼的快乐。 安庆懿总是催促父亲和爹爹逛完了就回来,他们总说快了快了,每次也只是停留一段时间,安庆懿深深的觉得爹爹被父亲带坏了。 好在在安庆懿的努力下,他的小太子也长大了,他终于可以带上自己的皇后和父亲他们一起周游九州。 就这么过了许多年,直到自己送走了爹爹,安顿好追随爹爹而去的父亲,安庆懿也没有停下了脚步,他还要继续好好看看爹爹、父亲、自己还有儿子治理的江山。 50-60 第051章 3.01 “安夫人这次可是生辰宴的主角, 这会儿倒是我们一群闲人在这里热络。” 安殊亭半梦半醒间听见一个爽朗的女声,这声音几乎将他从梦中惊醒。 什么夫人小姐,此刻他的脑海中只有刚刚那个无比香艳的梦。 梦中的长发美人青丝如瀑, 面如冠玉,看向自己的时候眼尾泛红, 眸光潋滟, 两人纠缠在一起时却又疯又狠,让人觉得难以招架却又无比着迷。 他卷了卷被子, 有些烦躁的皱眉,可惜脑子还是慢慢清醒无法再续美梦。 就在安殊亭满心失望的时候, 一连串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他被迫以一本叙事书的视角经历了一个人的一生。 说是一生,只是因为那个人的生命未免过于短暂, 不过二十春秋就走向死亡, 强烈的共情记忆让安殊亭的内心盈满了不甘和悲凉。 “咳咳。”压抑沙哑的低咳声传来。 安殊亭有些逃避似的不敢睁眼,因为如果他刚得到的记忆没有错的话, 他以为的梦其实不是梦,他之前确实和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发生了关系。 身边人有节奏的呼吸仿佛打在他心上, 最终还是坐起身,自暴自弃的转头向旁边看去。 蜷缩躺着的男人眉目清隽, 看着三十出头的模样。 房间里略昏暗的微光下,男人的脸白的有些透明, 睡梦中都蹙着眉,锦被下露出的手腕、脖子满是斑斑驳驳的暧昧痕迹。 所有的细节无不显示着这里不久之前发生的一场荒唐。 很好, 安殊亭本来是为了拯救反派的,结果, 他一来就将他的拯救对象孙悦白睡了,还是半强迫的。 这可是孙悦白, 在书里有着严重怪癖,会因为下人无意间闯进他的房间就将人毒哑卖去挖矿的反派。 安殊亭掌心冒出了密密麻麻的汗。 此刻外面越来越大的动静也让原本昏昏沉沉的孙悦白霎时间清醒过来。 昨夜激烈的挣扎对抗,之后被压制迷失理智的沉沦瞬间在脑海浮现。 孙悦白猛地抬眼,清冷的目光仿若利剑,那双黑沉不含任何情绪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安殊亭。 安殊亭身形微滞,即便如此他也只是看了一眼,此刻他根本顾不上孙悦白。 这场**裸针对两人的阴谋倘若处理不好,他们就真的要沦落到身败名裂,客死他乡了。 “先应付完眼前再说,你也不想我们这幅模样别人抓奸在床吧。”安殊亭掀开被子,强压下心中的慌乱。 孙悦白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抿唇,卷着被子背过身一件件的将衣服穿起来。 “安夫人好福气,夫家爱重,儿子也个个争气,我们到底是比不上。”门外众人的寒暄声越发清晰。 这时候有府里的丫鬟敲起了房门:“夫人,你在里面吗?” 安殊亭穿衣的动作霎时间停住,挥手打落床帐,随手拾起手边一件月白色的外衣扔给孙悦白。 孙悦白看他一眼,却见他整个人神情紧绷,目不转睛的盯着门口,将衣服接过来将自己死死裹住。 咯吱一声,紧闭的房门被推开一条缝隙,一束阳光顺着门缝挤进来挟裹着树影斑驳,就像安殊亭此刻忽上忽下的心脏。 安殊亭侧身挡在孙悦白身前,两人几乎屏住了呼吸。 “都围我屋子前做什么呢?你们一群人倒是热闹的很。”白晚秋清润含笑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推门的丫鬟慌乱中将门又带上了。 “安夫人,我们可好找,你这是换个衣服就一去不复返了,柳夫人得了一块难得的双面绣,据说技法已经失传了,说是请你鉴赏一番呢。” 许若诗没想到白晚秋竟然不在房间里,她掩下惊疑的神色,转身笑对着她道。 白晚秋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自己房间门口站着的小丫头,对着这个不对付了几十年的老对头笑了笑。 “是我的不是,让将军夫人和诸位受累,不妨与我移步前厅。”她微微抬手,温雅有礼,语气不容拒绝。 许若诗面色有一瞬间的难堪,待看到众人身后一个老嬷嬷冲着自己点了点头,倏然轻笑一声,用帕子擦了擦嘴角: “安夫人,我们刚刚似乎是听见房间里有动静这才误以为你在里面,莫不是进了贼,还是夫人在里面藏了什么人。” 她这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鸦雀无声,这两位身份最高,又素来不和,别人此刻说话,只怕要当了炮灰。 白晚秋眉头皱起,无论许若诗又要出什么幺蛾子,她自然不能让她得逞:“夫人慎言。” 许若诗最见不得白晚秋装模作样的做派,眼下嘲讽:“只怕夫人是藏了情郎。” 又是这样,白晚秋总是表现的光明磊落。 可许若诗这次是下了大功夫的,她相信自己的谋算,也不愿意给白晚秋拖延的时机,和这个女人交手了这么多回,她太明白迟则生变这个道理,因此不顾身份提起裙子一脚踹开了门。 随风微动的床帐里影影绰绰的有个人影,地上是凌乱的衣衫,还有掉落的酒杯,刺鼻的酒味让人不住皱眉。 许若诗转头似笑非笑的看着白晚秋:“我就说有人,夫人还不承认,只希望待会儿你还能这么沉得住气。”想必白晚秋看到藏在床上的老情人会很惊喜吧。 不待白晚秋回话,她看了一眼跟进来的众人,一把掀开床帐,下一刻,她脸上有些得意的笑容瞬间僵住。 “没有人,这怎么可能?” 她的眼睛四处巡视,可房间就这么大点距离,根本藏不住人。 “够了,夫人也不要太过分。”白晚秋冷声道。 安殊亭和孙悦白两人挤在房梁上,看着素来温婉的白晚秋大发雷霆,将众人轰走,这才松了一口气。 看着身边神色冷淡的孙悦白,他心中无奈极了,他这会儿穿到了那本书结尾的时候,而他现在的身份,是女主和男主的三儿子。 白晚秋是她娘,男主安启明是他爹,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等会儿要怎么解释,他昨天迷迷糊糊把孙悦白给推了。 这可是孙悦白啊?在书里会因为下人无意进了他的屋子,就将人毒哑打杀的反派呀。 这样的一个人物是他的拯救对象,安殊亭不敢想象他究竟要怎么完成任务。 好在现在这个时间节点,孙悦白还没有那么疯,哪怕他骨子里凶狠,可是对外还是世人眼中温雅矜贵、博学多识的孙先生。 第052章 3.02 安殊亭手脚利索的跳下房梁, 望着屋里的梁柱敲了敲。 孙悦白垂眸,看着站在下面的人,抿唇, 扶着横梁的手微松。 他此刻眼睛里看不出任何情绪,面无表情的踩着安殊亭的肩膀他的动作有些僵硬, 显然这样的高度对于他来说是格外艰难。 安殊亭察觉到肩膀一沉, 稳着节奏蹲下,将人放下后, 擦了擦额角看不见的汗,对着床帐里面正在整理衣服的孙悦白道。 “孙先生, 您……”他是想着先问候一声,缓和下气氛, 可话到了嘴边才觉得怎么说都不合适。 “昨天的事情, 我不是有意的,我原本是和白千童闹了矛盾来找母亲, 当时门就是半掩着的。”他扯了扯嘴角,尽量露出纯良的笑。 “本来我都打算走了, 结果听见屋里有动静,便没多想就进去了。” 孙悦白定定的看着安殊亭, 一时之间不知道他说这些有什么意义。 为自己犯下的罪过开脱? 想到昨夜对方如虎狼般贪婪的嘴脸,今日他又偏在自己面前努力做出诚恳表情, 他不知怎么的,心中蓦然泛起一丝厌烦。 “你到底想说什么?”孙悦白轻轻动了动因为跪坐时间久而变得麻木的双腿, 视线稍稍偏移,就看见散落在自己手边, 已经破碎不堪的衣服。 安殊亭这会儿注意力都在孙悦白身上,顺着他的视线, 立刻也涌起了昨夜原主的记忆。 那会儿已经失去行动能力的孙悦白已经警告过他,让他离开,可原主色欲熏心,竟然不管不顾的扑了上去。 安殊亭的融合正是因为原主被孙悦白用酒壶砸晕,可恨他自己迷迷糊糊以为是梦犯下了大错。 这会儿孙悦白心里肯定恨不得刮了自己。 他藏在身后的手狠狠的对着自己腰掐了一把,终于将那句憋在嘴边的话说出口:“其实我倾慕您已久。” 孙悦白骤然面色铁青。 安殊亭却没有被吓到,孙悦白这个人或许确实不是什么风光月霁的正人君子,他看似拒人于千里之外,其实却是个格外缺爱的人,而且他喜欢男人。 原书里官场上沉浮多年的他竟然会被书院里的一个书生利用,那只能说他在对待感情上有种盲目的妥协,既然如此那么这个人为什么不能是自己。 或许他愿意看在自己满腔真心的情况下,小小的饶恕自己。 “那日我本来无意闯入,正好撞上了他人的谋算,其实我知道要想不惹麻烦,当时最好立刻离开。”说完他仔细想了想这句话,没有什么逻辑矛盾。 孙悦白只看着他,一时间不知道是什么心思。 安殊亭心里暗暗吸了口气:“我当时最担心的不过是自己离开去叫人的那个时间,其他人闯进来怎么办?只一想到这里我怎么也放心不下。” “所以我还要感谢你?”孙悦白脸色青了白,白了青,语气嘲讽。 他死死的攥着手边破碎的衣角,只想听眼前这个人还能说出什么更荒唐的话来。 “其实我当时也中了药,这才不受控制,我原本真是出于担心,可谁能想到最后竟成了这样的结果。”安殊亭捡起了脚边一件散落的不属于自己的衣服,往前稍稍挪了小半步。 这是一个向前意图亲近的特征,却也刚好卡在了人际相处的安全距离,并不会让对方感到威胁。 安殊亭前面铺垫了那么多,就是为了让他这句话更加可信。 “那可真是巧。”孙悦白看了一眼安殊亭,脑海里想起自己昨夜从抗拒厌恶到之后沉醉其中的模样,微微闭了闭眼。 中药这种事情凭着孙悦白的手段一查就能清楚,面前的这个人既然认识自己,那就绝对不会在这件事情上说谎。 可理智又让他无法认同这个人的狡辩。 “我也不敢相信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实际上就是到现在,我也不知道是谁会用这样的手段害我。”原主是真的不知道,他倒是有些猜测,但也不确定。 “而且我知道您不喜旁人近身,从不曾痴心妄想过,但也不愿您厌烦我。”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孙悦白猛地抬头,眼神霎时间变得格外犀利。 他确实从不许人近身,外人只道他十分尊重礼节,只有他身边伺候的以及较为亲近的人才知道,那根不谈不上忌讳,而是发自内心的厌恶。 孙悦白一开始就将这条底线摆的明明白白,只有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他们才不敢冒着被自己厌弃的风险越过雷池。 对于他格外警惕的质问,安殊亭不动神色:“我叫安殊亭。” “安家的三公子?” 孙悦白立刻反应过来,略带审视的看着安殊亭。 白晚秋的小儿子,记忆中似乎是个性情顽劣、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可和安殊亭接触的这短短几盏茶的功夫,单看对方从醒来后,到现在的一连串应对,就让人无法将眼前之人与传闻中的安家三公子联系在一起。 “对,我父母和你是好友,所以我更不可能故意害你了。”安殊亭尴尬一笑。 原书里,原主误打误撞地闯进了别人的局,见着个迷醉破碎的大美人,起了歪心思,打着想占便宜的念头,还没动手就被孙悦白弄晕了。 可安殊亭和原主不同,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这么擅长与人缠斗,以至于闹成如今这个局面,但他也不是逃避责任的人。 第053章 3.03 “我会调查清楚的, 在这之前,我希望你能一直保持现在的谨慎。 ” 孙悦白看一眼安殊亭,神色平静, 算是暂时接受了他的说法,他轻轻颔首, 动作自然的抬手将一旁的床帐打落, 鹅黄色的纱幔落下,在两人间隔起了朦胧的屏障。 安殊亭猛然松了一大口气, 想了想轻声提醒道,“我们还是要尽快离开, 这里毕竟是我母亲的卧房。” “您也放心,尽管不是我本意, 但事情发生了, 我会尽力弥补,希望您也不要太介意。”隔着纱幔, 安殊亭看不见孙悦白的神色,只能再次表了一回真心。 “你且自先离去。”孙悦白摇了摇头, 没有对安殊亭的话发表任何态度,只说话间, 他的身体轻轻晃了晃,幸好胳膊及时撑住。 可以看出来保持那个蜷缩的姿势让他很不舒服, 但即使是那样,孙悦白依旧只是抿着唇, 未曾挪动一下。 “那我就先离开了,您如果不想撞见人, 可以从后面走。”安殊亭见孙悦白十分难受的样子,心中莫名发虚。 毕竟都是自己作的孽, 他便忍不住多提醒了一句,只这句话出口,就想起来孙悦白和安家来往多年,对这里怎么会不熟悉。 孙悦白闻言,身形微顿,无声垂眸,又忍不住看了安殊亭一眼,“今日之事,不要向任何人提起。” 这句话既是提醒,也是警告。 他说的风轻云淡,但安殊亭知道若是自己做不到,那才是真的没好果子吃,安殊亭同孙悦白周旋了这么久当然不会随意挑战他的底线。 他冲着孙悦白点了点头,怕他看不清楚便重重的嗯了一声。 “倒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你只要管住嘴就什么事情都不会有。”孙悦白的声音如翠玉击石,明明是威胁的话偏偏从他嘴里出来竟有了两分安抚的味道。 看着安殊亭对自己的话奉若圭臬的模样,心中泛起了莫名的情绪。 安殊亭只以为孙悦白天生声线平和,却不知道孙悦白的确是特意放缓了声音,只是到底出于什么心态,恐怕孙悦白自己也没有搞清楚。 “您之所愿,我当然愿意为您保守秘密。”隔着纱幔,不仅孙悦白有安全感,就是安殊亭也自在许多,他也就顺势巩固了一下自己暗恋者的人设。 只是看着帐内朦胧的人影,安殊亭摸了摸发烫的耳朵,明明只能看到一个修长的身形,可那人便是坐在那里,也如同青松翠柏,风骨傲然,不负一代名士的风采。 他的坐姿一直是面对自己这个方向,但安殊亭却知道孙悦白此刻一定是看着自己的。 “你知道像你这样初出茅庐的小子,真要传出些什么,先不说外人,便是安家人都不会罢休,可对我来说也不过声明有瑕。” 孙悦白只从他站在那里,就知道安殊亭这会儿状态时放松的,明明最开始规规矩矩,此刻花言巧语张嘴就来,他笑了笑,低垂下的睫毛微微颤抖,看似随口一问。 他并不确定安殊亭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想的是什么,话虽好听,但自己从不会被这些蜜糖腐蚀理智。 又是这般,从那本书的描述中就能隐隐窥出孙悦白性格的矛盾之处,他一边对自己要求极高,有一种蔑视一切的傲气,同时却又格外在意别人的评价。 所以这位高高在上的名士,看似声名远播,德行贵重,但也将自己高高架起,隔开了与世人的距离。 就如同此刻,自己不过说了一句似真似假的倾慕,孙悦白就上来泼凉水,可若是真的丝毫不在意,凭他那目下无尘的性子,又怎么愿意和自己说这些。 “不过是一顿家法,习惯了。”安殊亭嗤笑一声,看着孙悦白的神色越发自然随意,这大概就是一种得寸进尺的心理。 帐中一阵沉默,只有窗缝的风,吹的纱帐轻摆,孙悦白显然没想到有人将这样的事情说的如此轻描淡写。 安殊亭眉眼弯起,这样的孙悦白,让安殊亭不禁猜测他那个隐藏的秘密肯定对他自身威胁很大。 也只有这样的理由才会导致孙悦白变成如此矛盾的性子,可能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此刻有些瞻前顾后了。 胎记、狸猫换太子?安殊亭忍不住就想到了那一处,但谢家失去了孙悦白估计对他们来说也是极大的损失,孙悦白根本不该这样紧张。 他忍不住敛眉叹了一口气。 孙悦白听见安殊亭幽幽的叹息,眯着眼睛努力想分辨他脸上的情绪,但隔着纱帐当然看不清楚。 “为什么要习惯呢?那不过是懦弱者的推脱。”他向前探身,掀开帷帐,对上安殊亭沉静思索的眼神,不禁想到安殊亭在家中似乎也总是被漠视,忍不住开口。 安殊亭一愣,随即笑了,他随手拢了拢衣裳的左襟,懒洋洋的双手后撑靠在桌沿上,“你说的对。” 但他是一个思□□健的成年人,自然不允许自己去习惯那些,而原主就是在那样的环境下长大,除了习惯还能做什么。 安殊亭长相本就格外出色。尤其是此刻毫无防备的笑容,俊朗、明媚,明明是两个毫不相关的词,用在这个年轻人身上矛盾却又完美自洽,那是一种充满生机与活力的亮眼。 孙悦白不得不承认自己和这个青年此刻还能这样相处,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安殊亭生得实在好看。 孙悦白在看安殊亭,岂不知他自己在安殊亭眼中也是芝兰玉树、活色生香,哪怕是凌乱在鬓角的青丝也仿佛带着别样风情,让安殊亭忍不住先别开了眼。 他的视线落在床旁边的灯架上,添了些许复杂,这会儿他已经确定孙悦白对他印象没有那么坏,危机暂且解除。 只是没想到这人这样心软,其实无论是现代还是在书里,孙悦白这种都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人物,落得一身污名远走他乡的结局,也不知道这人那时候是怎么适应的,他心中涌起丝丝烦闷。 “先生。”安殊亭站直了身体,忽然开口,对着床上的人拱了拱手,“我就先离去了,改日再向您请罪。” 他也知道自己如果不走,孙悦白不可能有所动作,一语言罢,也不等孙悦白回应,弯腰捡了一块略完整些的衣服布片,走到桌边将所有破碎不能穿的衣裳包起来打算带走处理。 孙悦白的衣裳碎的最彻底,安殊亭想了想,默默的将已经穿好的外衫脱了下来,放在床边,轻轻的在床架上敲了一下示意他。 安殊亭的外衫是青色的锦缎,就算不穿里衣也能将人裹得严严实实。 哪像孙悦白那些文人,喜好飘逸,通常着素纱绸衣,那衣衫虽珍贵却也格外娇弱。 “多谢你”孙悦白见安殊亭放下了自己的外衫,领了他的好意,他是不想穿别人穿过的衣服,可此时此刻似乎也只有这一个选择。 倒是安殊亭此刻就剩一件里衣,衣服看着整体还是完好的,就是系着的带子断了,没有外衫的挟裹,瞬间散了开来。 安殊亭重新用手拢好,手捏在腰侧。 孙悦白抿唇,看了他一眼,动了动指尖,勾了手边的一条发带,顺着床帐扔给了他。 “谢谢。”安殊亭接住的一瞬间有些怔愣,随即便是感激一笑,胡乱打个结。 “那我就先走了,您也不要久留。”他拎起来桌上用破衣服包好的包袱,来到后窗口。 白晚秋卧房的窗户后有一片清幽的竹林,这会儿人都在前院,这里曲径蜿蜒,不引人注目。 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隔在被子里似乎在整理衣服的孙悦白,安殊亭颇为潇洒的拱手,“保重。” 孙悦白愣了愣,抬眼就见一个矫健的身影翻窗而去,那熟悉的劲儿,一看就是平时没少这么干。 一路上偷偷摸摸,也幸好安殊亭有原主的记忆,这才有惊无险的溜了回来. “少爷,您这是?”院子里的小厮看见安殊亭衣衫不整的独特造型,就知道这位爷大概又惹了什么乱子。 安殊亭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显然没心思搭理他,大步流星的走进自己的卧室。 想到这位小爷一贯的做派,下人顿时不敢吭声。 安殊亭看似若无其事的进了自个儿卧房。 关上门,整个肩膀都垮了下来,无力地背靠着门。 虽然他有着一颗浪荡不羁的心,但是这短短几个时辰的事情未免太惊心动魄了些,好在都是有惊无险。 原本原主在和孙悦白撕扯间直接被孙悦白打晕,而孙悦白也付出了折腰的代价,他们两个人谁也没能及时从那件屋子里走出来。 也就被女主白晚秋当场抓奸在床,看见年少时喜欢过的人和自己的儿子衣衫凌乱地躺在自己床上。 白晚秋满眼的复杂与诀别,悲愤的以“龌龊”、“恶心”、“此生不复相见”结束了二人的故事。 孙悦白当下看着影响不大,但自这件事开始,似乎厄运就开始不断找上那个男人,所以他的最终结局,声名狼藉、远走他乡、郁郁而终。 说的好听是远走他乡,但其实是在这个地方活不下去了,被迫离开。 孙悦白风雅半生,处高居显,今日之后,却一步步落到那样可悲的境地。 安殊亭苦笑一声,这本披着甜文外衣的书,其实甜的只有主角吧。 但其实这件事之后,原主的结局也并没有比孙悦白好多少。 罢了。 安殊亭有些颓丧又有些释然。 他目前的处境也没有条件让他用更多的心思去悲春伤秋。 先不说孙悦白那里有没有对他彻底放下戒备。 就是在安家,原主虽然在家中是幼子,却反而是最受疏忽的,他上面有两个双胎哥哥,大哥身子弱,得了母亲最多的关注。 二哥因为性情严肃谨慎,肖似父亲很得父亲看重。 而原主,虽然是最小的,却一出生就被抱到祖母膝下抚养,夹在祖母与母亲的婆媳斗法中,日子过的也没外人看起来那样无拘无束。 第054章 3.04 安殊亭来到原主惯常用的书桌旁, 提笔写下自己还记得的书中线索,还有原主短短一生的记忆中留给自己的信息,一条条捋顺。 起因是原主误打误撞地闯进了别人的局, 见着个迷醉破碎的大美人,起了歪心思, 打着想占便宜的念头, 羊肉没吃着,还惹了一身骚, 这是他活该。 但他也为此付出了不可承受的代价。 这事儿本来到这里就结束了,毕竟他们尽管被当场抓住, 但也就只有白晚秋一人而已,她绝不可能将事情宣扬出去。 但架不住原主是个极品, 他因为从小养在祖母跟前, 性子顽劣,不知轻重。 大概是被白晚秋好生敲打了一阵, 心里憋得狠了,就在外面和别人吹嘘他睡过孙家玉郎, 那位品行高洁的白鹿书院的先生,说得有模有样。 安家的三公子, 在家里不受重视,但在外面也是个人物, 他酒后吹牛,但偏偏又有迹可循, 再加上孙悦白的身份,着实传的沸沸扬扬。 以至于后来被有心人利用, 以这件事为突破口给孙悦白和孙家带来了很大的麻烦。 孙悦白是个有名有姓的人物,因为白晚秋的缘故, 孙家和安家本就争锋相对。 孙家从来都是被嘲笑的那个,毕竟自家的儿子被别人家的媳妇儿勾的魂儿都飞了,那样的温雅公子,惦记别的女人那么多年,本就不体面,如今又有了这样的流言。 先不说孙家怎么反应,安家就鸡飞狗跳的一阵。 最后也不知道怎么就发展到了那一步,原主被家里押着去了岭南,不准回来,这才平了孙家的怨气。 岭南那个地方,环境恶劣,以往都是犯人流放的地界儿,原主一个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去了没多久就病逝了。 他死后又被人利用了一波,用来攻歼孙悦白,给孙悦白带来了很大的损害。 原主不知道那些复杂的事情,他至死都在怨恨自己的母亲,那个出主意,为了昔日情郎牺牲自己,为了钝刀子割祖母肉让自己离家的母亲。 他去世后除了祖母整日垂泪,怨恨自己妥协,没有留住孙儿,不久也去了。 女主白晚秋难过了很久,心中懊悔自己不应该为了和婆婆打擂台,就将儿子送往苦寒之地。 只是后来她头上没了婆婆这座大山,又生了最小的儿子,很快也忘记了那个养在婆婆身边的三子,走出了丧子的悲痛。 这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娃。 安殊亭笔尖顿了顿,一拍脑门,整个人瘫倒在椅子上,虚虚的望着屋顶的椽穆,只觉得揪心。 原主是真的倒霉,比男配孙悦白还倒霉。 可如今原主也不知道到哪里去了,前途坎坷的变成了自己。 安殊亭不想像原主一样年纪轻轻的就去世,如今只是避开了目前的危机,生死大劫还没有过去。 他猛地起身坐好,心中斗志涌起,重新开始分析。 原主最后被发配岭南,是他自己嘴不严,漏了破绽。 原本是一件道德污点事件,以至于被想要攻击孙悦白的人当成了突破口,生生放大,成了原主的催命符。 他绝对不会像原主那样口无遮拦。哪怕他俩真的睡了,但那只是意外,他不会给孙家还有孙悦白敌人发难的机会。 女主娘也就没有借口为了挖老太太的心肝儿,将自己打发到岭南去。 此外他还要保证孙悦白近期不会出事儿,原书里针对孙悦白的人就像是疯狗,闻到一点腥味儿就扑上去。 孙悦白稍有破绽,就迎来了一波又一波的攻击,直至他再也无法翻身。 大概就是这段日子了吧?可惜自己只是匆匆扫了一眼,连一点线索也想不起来,要不也不至于这样被动。 如今他已经算的上是彻底卷入局中,而且似乎和孙悦白绑在一条船上。他只能选择和孙悦白站在一处,让他保持外界高不可攀、坚不可摧的位置。 这样他的敌人才会心有顾忌,不敢死命挖孙悦白的把柄,以至于牵扯到自己。 等时日久些,就是死无对证的事儿。 快速理清思路,安殊亭安心了一些。 安殊亭从原本的剧情中大概知道了捉奸事件的后续,但他不知道的是白晚秋回来的比他想象的更早,也幸好他跑得快。 几乎是孙悦白刚刚套上衣物,准备出门,就和面前推门而入的白晚秋四目相对。 看见孙悦白衣衫不整地出现在自己房里,白晚秋瞳孔微缩,一瞬间的失声,片刻就反应过来,快步走进房间,示意身后的贴身侍女关上门。 满地狼藉,就连绿色的锦被都有一半掉到地上,还有屋子里来不及散去的气味,白晚秋立马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孙悦白露出尴尬的神色,低头敛去了眼中的懊恼,他再次检查了一遍衣衫,并没有什么疏漏的地方。 “孙家郎君,你这是?”白晚的声音有些哑,只觉得脑袋一阵发晕,嗓子也像是被堵住一样。 孙悦白迅速调整好表情,抬起头,看着白晚秋扯出一抹苦笑,不经意的理了理对于他来说有些宽松的衣袍。 “抱歉!” 他的声音温润清朗,如玉石之声,不过瞬间就恢复了平日里的温文尔雅,脸上的愧疚更是诚恳。 “这不是你的错,怕还是我连累了你。”白晚秋呼吸一顿,立刻回到,比起孙悦白的坦然,白晚秋神色复杂,心里想了很多,最终只憋出这样一句话。 她的眼睛控制不住的看着面前的男人,这么多年,已经很少有机会细细地打量这个人,却不想是在这样的情境下。 “你近来还好吗?”她纵有万千疑问,可说出来就有些咄咄逼人的意味,此时也只能说一句寡淡的问候。 年少时他们便相识,她长他几岁,豆蔻年华,他已然是周围最优秀的同龄人。 对这样的人动心是最顺利成章的事情了,尽管过去多年,但如今在这样的情景下见到这人还是难免感怀。 “一切安好,瓜田李下,改日再来拜访夫人。”孙悦白说话间挪了挪步子,避开白晚秋目不转睛的打量。 只是立如松柏的站姿让他身体越发不适,他哪里有心思寒暄,只能耐着性子提醒了一句。 白晚秋扶了扶鬓边的步摇,看着孙悦白心中酸涩不已,扯出一抹僵硬的笑,也不知是因为孙悦白此刻的态度,还是刚刚发生的事情。 “我知道。”嘴上应着,可她的身体却依旧一动不动,定定地看着孙悦白,心中涌起一股执拗。 孙悦白抿了抿唇,抵着拳头轻咳了一声,他不是会因为外物影响自己的人,往常都是不在意的。 但今天白晚秋直白的目光让孙悦白十分不自在的回避了她的视线,他身上穿着的可还是安殊亭的衣裳。 “安夫人。”想到安殊亭竟然是白晚秋的儿子,孙悦白声音沉沉,心情又恶劣了一分。 “我们如今也生疏至此了。”白晚秋只看到孙悦白神色微冷,怔愣了一瞬,微微侧身,她并没有生气,心中的压抑反而疏散了几分。 孙悦白向来温雅雍容,也只有在格外亲近的人面前这人才会显出一两分真实情绪。 孙悦白待她总是有些不同,白晚秋心中多了一分安宁,她也知道刚刚的举动不应该,可她心里的遗憾总无法宣之于口。 哪怕多年过去,他的风采更胜曾经。但这个男人依旧孑然一身,如天边的云彩,清净纯粹,让白晚秋在生活不顺时偶尔地也有了些许其他的意味。 可今天因为自己的缘故,向来洁身自好的人竟也和别的人有了亲密无间的关系,哪怕是被人算计的。 白晚秋甚至有一种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别人玷污的失落和复杂。 “还请夫人派人引我出去,这件事情我会查清楚的,给夫人一个交待。”孙悦白不想去看白晚秋怅然的神情,再次开口提醒。打断她的思绪。 这么多年了,白晚秋的心思还是一如既往,让人一眼就看的明明白白。 孙悦白低头看着她。 脑子里从头到尾理了理整个事件,突然觉得这件事情未必就像是安夫人所说的那样,只是妇人家的恩怨。 更有可能是一箭双雕。 “绿桐。”到了此刻,白晚秋也生了一分恼意。 再加上她有些心虚,便转身对着丫鬟吩咐到。“你送郎君出去,不用避人。” “背后之人没有一击必中,想必还会静静观望,到了此时遮掩也没什么用,倒不如大大方方的。”白晚秋看着孙悦白勉强敛去了所有心思,耐心解释到。 虽难过他冷硬的态度,她却也明白此时的确不是谈话的好时机。 “多谢。”孙悦白颔首,这样狼狈的境地,他依旧矜贵风雅,抬脚跟走在丫鬟前面。 白晚秋愣了愣,却只看到孙悦白的背影,她以为孙悦白会对自己说些什么,只是对方却毫不留恋的离开。 名叫绿桐的侍女低着头,忙跟过去,走到孙悦白身前领路。 第055章 3.05 孙悦白的身影消失在角门, 白晚秋怔怔的望着那个方向,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 虚脱的坐在了桌子旁。 此刻她再没了刚刚的温和,沉了脸色, 抿着的嘴唇微微泛白, 一只手紧紧的攥着手上的帕子。 “她这是想要我死。”白晚秋咬牙切齿,眼里的恨意几乎要喷薄而出, 她猛地站起来,哗啦一声扫过桌上的茶杯, 碎渣崩裂,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音。 她猜到是谁了。 但对着孙悦白却一个字也不敢说, 孙悦白多么清傲的一个人, 她真怕这人会因此责怪自己。 “夫人,您消消气, 总有机会收拾她的,气坏了身子就不好了。”跟在一边的绿漪连忙上前扶着白晚秋坐下。 她跟了夫人二十年, 当年的事情她都知道,夫人猜到了, 她也瞬间明白。 “那位夫人就是生活不顺心,这才处处找您麻烦, 您犯不着和她生气。” 绿漪连忙劝慰,她知道夫人的恨意和心结, 当年夫人和老爷在一起并不容易,经历了很多波折, 这才有情人终成眷属。 有使坏,有阻挠的, 但那些人最终都没落得个好下场,也算是恶有恶报。 但也有几条漏网之鱼,其中能做到,也有那个条件做到这个局的也只有当年的许家小姐了。 “我怎么可能消气,她从来就和我不对付,当年那些恶毒的手段没少用。” “如今孩子都有了,都要做祖母的人,那些不知羞耻的心思竟然还没有消散。” 白晚秋的手重重的拍在桌子上,保养得宜的玉白手指立刻泛起了红色,可见主人用力之大。 原本姣好婉约的面容上带了几分怒色,瞬间便有了海棠般艳色风情,一点也看不出这几乎是一位将要四十岁的妇人了。 绿漪不再吭声,她知道夫人也只是想发泄,这些年齐夫人,也就是那位曾经的许若诗小姐明里暗里给夫人找了不少事儿。 动作不大,就是恶心人。 她们虽不待见,但谁都没有在意,毕竟那位娘家厉害,嫁的也是老爷的同僚,也不能将她怎么样。 却不想那位夫人还真是记仇,一上手就是釜底抽薪,要知道这可是在安府,谁能想到对方竟然能在这里安排那么一个局。 若不是夫人警惕,避开了,真被众人和那位谢家公子捉奸在床,可真是说不清楚。 整个金陵谁都知道谢公子钟情她家夫人,且一直守身如玉,不近女色,这两人平日都要避嫌,真牵扯到一起,就算是被人陷害大概也不会有人信了。 “对了,你去查一查之前谁进了这里,处置了。”白晚秋毕竟不是年轻气性大的时候,一通发泄,满腔的怒火消散了许多,那句处置了说得格外平静。 看着自己精心布置的屋子,她最喜爱的莲花纹青釉梅瓶,早已落在地上成了碎片,那还是当年和老爷未成婚时他送的,瓶中新采摘的芍药也折了枝,花瓣零碎破败。 绿漪低声应是,顺着夫人的视线,知道她在意这个东西,便蹲下身,一片一片的将瓶子碎片捡起来,心中涌起一阵寒气,知道夫人是恨毒了那个玷污了谢公子的女人。 她只道夫人对老爷十分看重,从前府里想要勾引老爷的人从来没有什么好下场,不想对谢公子竟也这般看重。 想着那个温文尔雅、芝兰玉树犹如神仙公子般的谢家郎君,绿漪满心平静。 这样的处置倒也不为过,卑贱的女子都是配不上那位公子。 “公子,您今日该去给老夫人请安了。”安殊亭的贴身小厮平安在外面轻轻的敲门,拧着眉头不赞同的看着一边的小豆子。 小豆子摇了摇头,那位小爷的脾气,他哪里敢多说一句。 “公子今日又为什么心情不好。”平安昨日被公子派出去搜罗新奇玩意儿,要求雅致新奇,他就猜测公子应该是为了送那位小姐。 所以特地花了大心思去打听,终于打听到有人发现了一种奇花,颜色像雪一样洁白,芳香独特,更奇异的是这种花一生只在晚上开放一次。 听到这些,他就知道公子一定会喜欢,便连夜出了城,就怕被人捷足先登。 结果一回来就听见别人说公子已经有一日不出门,他耳朵贴着门,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转头小声问一边的小豆子。 “听说是和白家的公子争吵了几句,两人不欢而散。”小豆子看着平安严肃的神色,低头看着鞋面,到底还是没敢完全说实话。 就公子昨日那副浪荡模样,若是被老爷夫人知道,别说公子屁股能不能保住,他们这些下人也讨不了好,所以他还是闭嘴吧。 “吵什么?” 平安还要再问,门突然打开。 安殊亭从里面出来就看见自己的贴身小厮嘴咧得打开,“公子,你可算出来了,您看我找到了什么?” 平安举起了手里的花盆,安殊亭眯眼,手摸了摸还带着水珠,苍翠欲滴的枝叶,“昙花?” “您可真有见识,我听说这玩意儿难得,还是一位富商从南诏国带回来的,说是还叫什么琼花。” 安殊亭见平安一副献宝的模样,知道这东西放在如今确实是珍奇,平安倒是个有能力能办事的,也就是他昨日不在,若是在的话大概也不会发生那些事。 “行了,给你记一功。”他拍了拍平安的肩膀,对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小厮,安殊亭也不吝于夸赞。 “那咱们现在是去老夫人那里,还是送花。”嘴里这么问,但平安抱着花盆一副就要跟上的模样,心中已经笃定安殊亭应该会去找那位小姐。 “对了,先生怎么样?”安殊亭状似随口问道。 这个小豆子知道,他立马凑过来,“公子,你不知道,大公子、二公子一个个都跑到先生那里献殷勤。” 府里来了尊贵客人,这些下人们心里门清,也知道大公子、二公子跑得那么勤快,说是为了请教功课,实际上还不是想试试能不能入先生的眼。 安殊亭闻言一顿,看来孙悦白身体没什么大碍,“你日后不要这般,小心祸从口出。” 小豆子原本有些气愤,听见安殊亭的话,神色诧异了一瞬,连忙点头。 “我与大公子、二公子是亲兄弟,便是随口抱怨也没什么大不了,只是你们,若是被人听到难免责罚。”安殊亭也知道原主平日里对两位兄长颇有怨怼所以影响到了下人的态度,所以出言点了一二。 “行了,我们去给祖母请安。”安殊亭说着,抬脚就走。 平安刚刚听安殊亭说不让对其他两位公子有怨怼就十分诧异,等听他连花都不去送,反而要先给祖母请安,这儿都快傻了。 倒也不是安殊亭不孝敬祖母,而是这段时间,他对那位小姐实在上头,颇有一种不顾一切的痴迷,如果他没有猜错,之前宴会上和白家公子大打出手应该也是为了那位小姐。 他从前得安殊亭看重,就是因为他能想安殊亭所想,忧安殊亭所忧,可就这一会儿他已经两次猜错公子得心思,他只觉得自己不过是出了一趟门,连公子都变了许多。 “平安哥,你不走吗?”小豆子没心没肺,公子说什么就是什么,看平安还在那里发楞,戳了戳他的胳膊。 安老夫人的院子距离这里不远,安殊亭循着记忆很快就到了,门口有守着的丫鬟,看见安殊亭立刻眉开眼笑,“三公子,您也来了,先生和老爷在里面,刚刚大公子、二公子刚来不久。” 安殊亭原本就要踏进门口的脚步顿了顿,有一种想回头的冲动,实际上他也那么做了。 平安和小豆子连忙跟上,他们都知道安殊亭不喜欢读书,遇上老爷和先生他们指不定会被考校,还不如避开。 “公子,老夫人请您进去。” 他们想的很好,可惜老夫人刚刚也听见门口动静了,怕小孙子跑了,专门叫了身边的人来请。 “蔡婆婆。”安殊亭喊道,这下子再不能装傻,带着几分壮士扼腕的决然,掀开帘子进了门。 蔡婆婆跟在安殊亭身后看的一阵好笑。 第056章 3.06 安殊亭一进门就迎接了所有人的瞩目, 显然他的到来有些出乎意料。 “遇儿来了,来见见先生。”安老夫人笑眯眯的冲着安殊亭招招手,又对着孙悦白介绍, “这是我家不成器的小孙子,你们还没见过呢吧, 今天刚好也让这小子认认人。” 安殊亭冲着祖母笑了笑, 若无其事的走过去,随后对着孙悦白拱手行礼, “先生安。” 孙悦白见他笑得温和有礼,举止得体恭谨, 一副初次见面的模样,心中冷笑一声, 面上却是矜持颔首, 与安殊亭一副无话可说的模样。 安殊亭见状摸了摸鼻子,对着父亲, 兄长行了礼,便悠悠然坐了下来。 “他年轻小子, 别的什么没有,就是有一把力气, 你若是以后有事儿尽管使唤就是。”安老夫人虽与孙悦白并不十分熟悉,但也知道一些他的性子。 有本事的人都恃才傲物, 她一点也不介意,反而是极力的拉近两人的关系。 “老夫人客气了, 令孙仪表堂堂,明光兄也算后继有人。”孙悦白看了安殊亭一眼, 对着老夫人夸赞了一句。 “我这个孙子,虽说性子活泼了一些, 可为人最老实可靠,若是……”安老夫人一听果然眉开眼笑,她这个年纪就希望别人夸她子孙出息,尤其是从有名望的人嘴里说出来,就仿佛镀了一层金一样。 而且她前些年听说白晚秋有意将他们家一个孩子送到孙悦白那里,以后也算给他养老送终,虽说最后不知是什么原因不了了之,但安老夫人还是想试探一二,万一成了呢? 要知道,只一个孙悦白背后意味着庞大的财产,与数不尽的人脉,若是遇儿能得了孙悦白的庇护,那她就是闭上眼也能放心了。 安启明原本坐在一边喝茶,听见老夫人的话,忙出言打断,“灵均兄弟子遍天下,想为他效劳的人何其之多,遇儿还是太年轻了,若是锻炼几年倒还差不多。” 孙悦白看着安启明给安老夫人使眼色,意味不明的笑了,淡淡的看了安殊亭一眼,低头抿了口茶水。 安殊亭不知道老夫人打算让他给孙悦白养老送终,然后继承孙悦白遗产的事儿。 对上孙悦白看过来的眼神,明明对方眼里没什么情绪,但他觉得莫名羞耻。 就他祖母夸的那些话,真是一点也不嫌违心,安殊亭自己坐在那里听得都有些尴尬。 “哦。”老夫人被儿子打断话,看着儿子告诫的眼神,也不生气,听话的止住了话头。 她抬手抿了抿头发,掩饰般的用手帕擦了擦嘴角,“我这人老了就是话多,你也别介意。” “祖母,先生贵人事多,三弟去能给他帮什么忙,不添乱就不错了。”不待孙悦白开口,安殊清先出了声。 他不知道还有过继那回事儿,只是见安殊亭一来,祖母就对着先生说好话,心里极不舒服,所以父亲一开口,他也连忙搭话。 只这一句话说完,他便再也压不住喉咙间的痒意,抵着手帕轻轻的咳嗽了几声。 听他咳的仿佛肺都要出来了,安殊亭默默的看了面色苍白病怏怏的安殊清一眼,这个看似平和的家里,实则一点也不安宁,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 而坐在安殊清旁边的安殊宁也点了点头,在三弟看过来时眼神躲闪,他虽然没说话但他认同大哥的说法,就他三弟那样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能帮什么忙。 “那倒也不是,毕竟一个赏心悦目的人摆在那里,就是什么也不做,只看着心情都是好的。” 孙悦白看着安家各怀心思的众人,见安殊亭被人挤兑,却只会沉默的呆坐在那里,哪里还有昨日的机灵果断,轻笑出声。 孙悦白看似温和文雅实际上待人都是淡淡的疏离,他似乎与每个人关系都还不错,却偏偏也没有什么特别交心之人。 可此刻他这样的人却在真心实意的夸赞安殊亭,夸的还是容貌那种肤浅的东西。 安殊清嘴角柔和的弧度都绷不住了,“先生。” 孙悦白见他唤自己挑了挑眉,抬眼等着他说。 安殊清却再没了勇气,只是嘴角嗫嚅,最终低下了头。 他就算被人称赞一声才华横移,但在孙悦白面前那就是班门弄斧,只对上那双沉静却莫名威严的眼睛,他便觉得连反驳也是一种无能。 “我听你行事也不似腼腆寡言之人,怎么如今却像个锯嘴葫芦,便是亲人之间也难免磕磕绊绊,但兄弟交往一味退让不是长久之事。” 孙悦白的话从容且不容置疑,他看安殊亭对着笑得自得,边笑还边摸脸,出言点了他两句。 “我知道的。”安殊亭认真的点了点头。 “其实我今日就是懒得搭理人,不想说话。”安殊亭察觉到孙悦白对自己有淡淡的维护,好心情的点了点手里的茶杯,指尖杯沿碰撞,发出一阵细微却又悦耳的声音。 可真幼稚,孙悦白只觉得安殊亭童心未泯,但那种带着顽劣的少年意气,让人只看一眼,便觉得所有沉闷一扫而光。 孙悦白勾唇,不自觉的摸了一下自己手边带着温热的茶杯。 “他们兄弟从小这般闹习惯了,倒让灵均老弟看了笑话。”安启明撇了安殊清一眼,眯着眼,脸带笑意的对孙悦白解释道。 他知道家里这几个儿子各有心思,但没想到他们当着外人的面,竟也能上演一场兄弟倪墙的好戏,也怪他自己平日忙于公务,也疏忽了教导孩子这件事情。 安殊清被父亲的眼神扫过,一个激灵,才后悔自己刚刚口无遮拦,神色间满是懊恼,又实在害怕影响了自己在孙悦白心中的形象,整个人有些郁郁。 安殊亭被他爹一声老弟喊的险些一口茶呛住,安启明比孙悦白也不过大了五岁而已。 但他似乎随了祖母,人到中年有些发福,而且也不知是不是平日公务甚多,深深的皱纹早就爬上额头。 反观孙悦白,身形修长挺拔,面容俊逸清淡,浑身带着一股书卷气。 岁月似乎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什么痕迹,反而多了几分阅历的沉淀,越发引人瞩目,任谁看了都不会觉得这两人是同龄人。 “那灵均你不如将遇儿带在身边,一来让他服侍你,二来也可以让他多见见世面。” 安老夫人人老成精,见孙悦白看似点拨几兄弟,实则出言维护遇儿,立刻打蛇随棍上。 家里两个大的都知道和先生讨教文章,拉近关系,偏偏小孙子就只会傻坐着,盯着人看热闹,那就只能她多出面了。 “母亲。”安启明沉了声,放在膝上半握的手收了收力,他不想当着外人的面一而再再而三的反对母亲,可也不能任由她说出那些无礼要求。 旁人只看孙悦白温雅雍容,就觉得这是个无限包容的人,他们却偏偏忘了这个人曾经也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官场,如鱼得水、高官厚禄。 这样的人哪里是好像与的。 他的母亲年轻时能独自一人守住家业,将他抚养承认,当然也是坚韧要强之人。 他们当初之所以能立起来,靠得也不过是母亲擅于把握时机,即使碰了多少壁也总愿意尝试,所以他们熬过来了。 可如今又不一样,身份不同,面对的人不同,她的母亲还不明白有些壁是不能碰的。 “祖母!”几乎是安启明出声,安殊亭就站了起来。 见安启明板了脸,安殊亭知道他的顾虑,祖母打的注意无非就是想占孙悦白的便宜。 虽说她这想法不好,但这一片心总归是为了自己,他当然不能看着老人家为自己受这些。 “先生收弟子是有要求的,您看我哪里达得到,您在这样我要羞愧死了。”安殊亭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神色坦荡,仿佛贬低的不是自己。 他如今哪里敢往孙悦白身边凑,不说孙悦白身上带着大雷,他之前所谓的爱慕也算是给自己挖了个大坑,如今躲孙悦白还来不及呢。 “其实倒也不是不行。”孙悦白看了半天好戏,人心这种东西他早就看多了,别人再谋算,只要他不接茬又能怎样。 只是安殊亭这番话让他莫名不悦,所以他突然出声,一下子将厅里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 安殊亭站在大厅中间,看着对面坐着的男人放下茶杯,慢条斯理的拿出手帕擦了擦手。 他突然涌起不好的预感。 “刚好我有一个白鹿书院的名额,便给你吧,难得有对自己认知这般清醒的人。”孙悦白毫不在意的说道。 一个茶杯盖子滚到安殊亭脚下,啪唧落在地上,就像安殊亭的心一样,安殊亭抬头,就看见安殊清有些怔然的坐在那来。 “要不算了吧?”安殊亭下意识说到,对上孙悦白似笑非笑的眼神,连忙接话,“您素来眼光高绝,我怕我给您丢脸,而且我去书院会不会对您的名声不好。” 安殊亭斟酌了一下,没有把走后门这几个字儿说出口。 “我的眼光自然不会出错,毕竟除了学识,品行更为难得。”孙悦白抬眼看安殊亭,那眼中似乎带着莫名期许,安殊亭一时间分不清他到底是真心实意还是在演戏。 比起孙悦白真心为自己好,安殊亭更认为他想把自己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 看着孙悦白漫不经心的摩挲着右手腕的绸带,安殊亭忍不住摸了摸脖子。 “我愿意的。”他的声音高昂又坚定,在他人听起来就显得有些激动。 看着孙悦白诧异的神色,安殊亭握拳抵在唇间咳了一声,表演的有些用力。 可谁能想到他心里的苦,明明就要逃过一劫了,如今又跑到人家眼皮子地下了,亏他之前还那么自信孙悦白对他不厌烦,说不定愿意无视他。 安家大哥二哥倒没什么惊讶,毕竟去白鹿书院谁能不激动,他们都恨不得以身替之。 那可是白鹿书院,只要迈进那座书院,就相当于半脚踏进官场,那是所有读书人的最高追求。 “好好好,以后就让遇儿好好伺候你,给你养老。”送终,这两个字不吉利,安老夫人没说出口。 安老夫人拍手称快,这简直是峰回路转,便也激动的对孙悦白许下诺言。 “倒也不必如此,不过是给他一个机会。”孙悦白脸上的淡笑再也挂不住,他低头喝茶,只是在抬头的瞬间对着杯中轻灵的茶水,看自己的影子,似乎有点细细的皱纹了。 “这是好事儿,以后遇儿有灵均老弟你教导,我们也放心了。”安启明惊诧不已,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孙悦白和安殊亭。 孙悦白神色淡淡,兴致不怎么高,只无聊的盯着手里的茶杯,仿佛刚刚送出一个书院名额就是随意之举。 而安殊亭笑得别扭,作为父亲,安启明还是能看出来他隐藏的一丝勉强。 安启明自认为理解,他这个小儿子最不喜读书,白鹿书院便是诱惑大,可还是书院,他心中拉扯也是有的。 孙悦白向来随心所欲,特立独行,便是为了平息口舌之争,送出名额也不是不可能。 安启明不知道有个词叫打脸,他这时候只能感慨小儿子有些运道。 白鹿书院那样的地方当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进去的,但任何地方都有特权,只是多少而已。 便是孙悦白也只有一个名额,那是书院用来拉拢先生,庇荫家族子弟的。 谢家人不是没有惦记的,可孙悦白不想家中人不劳而获,从未松过口,谁想还能用到安殊亭身上。 第057章 3.07 安大人行事雷厉风行, 也许是怕有变故,他估摸着孙悦白那边差不多了,专门空了时间送安殊亭去书院。 白鹿书院坐落在人迹罕至的山间, 离金陵城有一段距离,等太阳都落了山头, 一行人这才到了地方。 车子停下, 安殊亭率先跳下车,随意的踢踢腿, 活动了脖子。 面前是绿意连绵的山峰,空气中都是淡淡的草香, 偶尔有几声鸟鸣,脚下长长的石阶, 带了点泥土的石缝间冒出几棵草, 一派生机勃勃的模样 安启明见安殊亭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以为他觉得这里荒芜, 心里打起退堂鼓,眉头蹙起。 “这就怕了?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求学圣地, 若不是时机恰好,哪里轮的上咱们家。”安启明走到安殊亭身边。 “遇儿, 你不能靠着祖母,还有父母一辈子, 无论学业如何,这书院你都得呆够六年。”他拍了拍安殊亭的肩膀, 孙悦白说得很明白只是给一个进书院的机会,那能得到什么就要看安殊亭自己了。 他在儿子面前少有这样温和的时候, 这句话说的意味深长,是真心为儿子打算。 安殊亭揉了揉耳朵, 诧异的看着安启明,“父亲是在教我胡混日子?” 他明白安启明的想法,在白鹿书院呆上六年,就算没有学到什么东西,仅凭结交的人脉都是一笔极为宝贵的财富了,他是诧异于安启明会说出这样的话。 这还是那个严肃谨慎,恨不得事必躬亲的父亲吗? 昨晚也是,他被祖母拉着叮嘱了许久,还给了许多私房,老太太说等她去了,所有的东西都留给安殊亭,那是整个家里谁也比不上的绝对偏爱。 安启明被安殊亭认真的看着,有些不自在的转开视线,“走吧,别误了时辰,我还要返程。” 心中暗骂了一句混小子。 安殊亭看着眼前的父亲转身就走,笑了笑,快步追上去。 若是没有远去岭南的事情,原主大概一辈子就是个在家人庇护下不操心的富贵闲人,可真是造化弄人。 白鹿书院建在半山腰,只抬头,朦胧云雾笼罩的书院隐隐可见,在满是青绿的青山间,真有几分“无媒径路草萧萧,自古云林远市朝”的意味。 安启明到底不那么年轻,又公务繁忙疏于锻炼,这会儿额头已经冒了细汗,只一个劲儿闷头往上走。 安殊亭倒是十分喜欢这样波澜壮阔的大山,这会儿甚至有心欣赏这开阔的山林,只觉得心胸也宽敞了许多。 不多时就到了书院门前,安启明看着熟门熟路,安殊亭只一路跟着他,转过一片竹林,他突然停了下了。 “父亲,到了吗?”安殊亭问。 安启明整理了下衣领,拿出手帕擦了擦额角的汗迹,这才转头看向安殊亭,“走吧”。 安殊亭只觉得这位父亲大人今日格外令人刮目相看。 他原本破罐子破摔,如今也有了两分紧张。 穿过一片湖泊,他们在一座精致小巧的院落前停留下来,院门是打开的,安启明领着安殊亭径直走了进去。 这就是孙悦白的住所,安殊亭看着眼前的小院,收敛了几分漫不经心,下意识的挺直了背,神色郑重了几分。 黄昏时刻的院落带着淡淡的暖色,满院子的黄色菊花,在风中摇曳,只靠近屋檐下的地方有一丛白似霜,看起来格外醒目。 安殊亭鼻子动了动,满袖盈香。 一见到菊花,他不由自主的想到不俗、不媚、不艳、不屈,孤标傲世果然是孙悦白的品味,可这一点点素白,又带了些清冷蔑视的意味。 踩在石径上,安殊亭转头就看到站在窗口的孙悦白,如玉树芝兰,翩然出尘,阳光打在他的侧脸,那是一种冷玉般的剔透清冷,让人觉得莫名冷寂。 “先生。”安殊亭突然出声。 见孙悦白抬眼望过来,那幅画便仿佛活了过来,不如刚刚的清冷破碎却格外鲜活。 “别来无恙,灵均老弟。”安启明看了安殊亭一眼,随后大步上前,声音高昂的冲着孙悦白拱手寒暄。 孙悦白颔首从窗户那边退回,迎了出来,“别来无恙。” 三人坐定,孙悦白再温了两个茶杯。 红泥小炉上水噗噗作响,显然不久之前这个人在独自品茶。 安启明看了都羡慕不已,这样闲适的生活,很容易让人平静下来,但不是谁都有这个条件。 安启明说,“我这不成器的孩子还望你多多照顾,说起来除了上次生日宴你们还不曾见过,哪想到还能有这样的缘分。” 安殊亭出生的时候正是孙悦白仕途走向辉煌的起点,自那以后十年,孙悦白都在京为官,还真的没怎么见过。 “确实缘分不浅。”孙悦白看着安殊亭点了点头,只是不知道这是孽缘还是其他。 安殊亭提前做了心理建设,再见孙悦白便没那么抗拒了,既然孙悦白帮他选了这样的路,可怎么走还是看他自己,未必不能走出一个好的结局。 所以安殊亭坦然极了,甚至看见水开了,主动为三人斟了茶水。 “先生,请用茶,小心烫。”他将茶双手捧起,递到孙悦白面前,仿佛是一种仪式感。 孙悦白放下手中的折扇,接过茶,只觉得今日的安殊亭又让人觉得耳目一新。 今日的安殊亭穿了一身紫色银丝暗纹长衫,腰间束了银色玉带,更显得他宽肩窄腰,身形修长。 大概是为了显庄重,带了银色的小冠,神仪明秀,朗目舒眉,哪怕这会儿神色严肃,也压不住骨子里的倜傥不羁。 鲜活又好看的年轻人,孙悦白默默赞道。 “犬子顽劣,只希望灵均你能严厉管教,若能有几分长进,得贤弟一分风采,那也算是他天大的长进。”安启明浑然不觉这两人的你来我往,哈哈大笑。 倒是安殊亭绷不住了,迎着孙悦白隐晦的打量,不自在的动了动身体,又搓了搓自己的胳膊,第一次发现老男人说起肉麻的话来一般人真的扛不住。 察觉到父亲递过来的眼色,他扯出了一抹端庄的笑,“以后还请先生多多关照。” “对学生我一向严厉,尤其是打架逃课这样的事情,从不姑息。”孙悦白笑了笑,云淡风轻的揭老底。 安殊亭没有说话,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雍容风雅、眉目清明的男人。 他从前也算大人嘴里的别人家的孩子,学习对于他来说就像是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可他也从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学生,打架斗殴,逃课厌学都是他干过的事情,因为学习好,老师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对自己说,再逃学斗殴要被收拾。 为什么有人就能顶着那样温雅无害的脸,说出这样狠心的话。 “就该如此,这孩子生的结实,若是不用心,收拾一顿也是应该的。”安启明笑了,甚至有心调侃。 他没想到孙悦白对安殊亭竟有些喜欢,要知道对于看不上的人,这位一直都是无视的态度,更遑论逗弄。 他看着哑口无言的儿子,更觉得自己将他送来读书是正确的决定。 至于为什么孙悦白让安殊亭来白鹿书院,因为夫人,或者是别的原因,安启明也不那么介意,总归从结果来说这件事情对自己有利。 “明光兄严重了,书院学子众多,我等为人师长传道授业必然一视同仁。”孙悦白将安殊亭的动作收于眼底,低头喝了一口茶。 面上却是神态淡淡,客气的和安启明对话,对比安启明的热络,他的态度似乎冷淡许多,但也耐着心思交谈。 安殊亭看着孙悦白若有所思。 安启明将安殊亭交到孙悦白手上,转头看了窗外一眼,这会儿已经不早了,再晚就要摸黑下山,便也起身告辞。 临走前还告诫安殊亭要好好孝敬先生,也不知道是真心实意,还是场面话。 安殊亭就那么看着他爹将他这么大的一个儿子随手放在这里,潇洒离开,那大步流星的背影,仿佛比平日的稳重多了几分意气风发,他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这所谓的剧情就如同脱缰的野马,也不知如今这到底是个什么走向。 “你这是父亲刚走便舍不得了?”孙悦白清朗的笑声在房间中响起,他起身,走到窗边,打开了原本半开的窗户,窗外苍翠欲滴的翠竹,在风中发出瑟瑟的声音。 见安殊亭还站在门口,“你莫不是想跟着你父亲一同回去,我想你应该知道,他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安殊亭闻言,身形一顿,慢吞吞的转身,“哦,那你还挺了解我爹的。” 孙悦白意味不明的轻笑,“过来坐,我们也不算陌生人不是吗?” 安殊亭闻言眯了眯眼,走到孙悦白面前坐下,这才有机会细细的打量孙悦白。 他此刻端着师长的姿态,温雅端方,和那一日的眉眼风流却莫名危险的模样当真大不相同,安殊亭险些以为自己认错了人,他定了定心神,看向这位受人尊敬的先生。 脸还是那张脸,就是气质不一样了,今日的孙悦白看着温雅可亲,实际上这份温和守礼的背后带着高高在上的疏离。 安殊亭蓦然想起来,孙悦白这三个字不仅代表了男配,他还是安启明那一辈人中最出色的。 功名利禄,名誉声望,那些别人营营汲汲想要得到的一切,在这个人眼中都是随手可弃的,要不他也不会年纪轻轻便辞官归隐。 明明孙氏士族上一辈尽是平庸之人,并没有什么出众的人物,眼看着就要没落,却偏偏在下一代出现了孙悦白。 少有聪慧之名,才华出众,声明远播,又是孙公曾孙,便是帝王也闻其名声,特曾接见,每侍上宴,谈赏其诗词,多赞叹之声。 二十岁入仕,历任秘书丞,中书侍郎等,也在宦海起伏过,三十三岁时因身体原因辞官归隐,当了书院的先生。 但据坊间传说是因为他看不惯朝堂诸事,也可能是受到了朝堂众人的排挤,总之人家确实毫不留恋,孑然一身离开了天下最接近权力中心的地方。 面前的这个人确实是名副其实的大佬,他此刻的形貌气质、言行举止也完全符合世人对这位才华出众,清高孤傲大佬的印象。 可安殊亭总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候的情景。 “我只是害怕自己做的不好,给你丢脸,我听说书院规矩很严”安殊亭撑着胳膊,摸索着带着余温的茶杯,嘴上那么说,但眼底带上了两分漫不经心,比起安启明在时,这会的他显然更加放松。 既然孙悦白坦坦荡荡,他也就当作无事,想必孙悦白本人比他更不愿提起那天的事情。 真是个狡猾的家伙,孙悦白见他刚刚和此刻截然不同的模样,被他得寸进尺,善于自己安慰调节自己的行为逗乐了。 看来那日的事情没有给他留下什么阴影。 “你丢的是你自己的脸,与我有什么干系。”重新坐回安殊亭对面,孙悦白对他的话表示不赞同,悠悠然的模样,话语里带着随意打趣竟有几分熟稔的感觉。 安殊亭都想好了这位先生可能的反应,结果对方来了这么一句,这般温和的语气,让他一时间摸不清楚孙悦白的想法。 他笑了笑,放下捧在手里的茶杯,语气随意,“您都不介意了,我有什么好担心的,至于年轻人,有了实惠要什么脸面。” “希望你能永远这么理智。”孙悦白轻笑一声。 他那天一回来就命人查了安殊亭的所有事情,知道他在家中明明是最小的孩子,却偏偏夹在白晚秋与安老夫人的婆媳斗法中,日子过的远没有表面那样松快。 “但谁又能说这不是另外一场惊喜的际遇呢?”孙悦白可是记得安殊亭所说的喜欢,他就给他一个表现的机会。 那日短短的相处,安殊亭长相脾性又全是孙悦白喜欢的模样,所以尽管他触碰了自己的忌讳,孙悦白还是打算将他放在眼皮子底下盯着。 这是孙悦白活了三十多年少有的理智与感性拉扯,他的指尖无意识的摸了摸胳膊上的绸带。 “先生真是一个奇特的人”安殊亭放下手,转头看着孙悦白。 “当然,我见过的事情很多,自然也比你们这些年轻人还有愚昧的世人看的通透”孙悦白看他眼中有亮色闪过,忍不住站起身,走到安殊亭身边摸了摸他的头。 安殊亭一愣,仰头要看他,却被孙悦白捂住了眼睛。 “所以当你发现不值得时,不要沉溺于那些可能让你变得软弱的东西,舍去那些,这样你就能过得比谁都好。” 孙悦白的手带着早秋特有的寒凉,却让人的情绪越发平静。 安殊亭看不见,只觉得那只手应该也是玉白修长。 鼻间全是这人身上淡淡的菊香,耳边响起的是孙悦白温润的声音,像是劝诫,又像是蛊惑。 “我从不沉溺,也无需厌恶,那浪费情感,我只是不在意。”安殊亭听见自己用格外冷静的声音说出了这句话。 孙悦白紧紧的盯着安殊亭,半晌蓦然发笑,指尖摩挲了下安殊亭的侧脸,“你很好。” 他放开了捂着安殊亭眼睛的手,低头看着他,“知道我为什么让你来书院吗?” 安殊亭在他放下手之后,身体微微向后仰,直到自己靠在椅背上再退不开,这才停下了动作,他冲着孙悦白摇头,“不是很清楚。” “我想看看你们年轻人的喜欢是什么样子的。” 安殊亭讪笑了一声,这话鬼都不信,可他只能故作不知陪着他演戏。 第058章 3.08 安殊亭从孙悦白那里离开时间已经不早了, 从小院里出来,不用再应付孙悦白,他只觉得浑身轻松。 白鹿书院占地宽广, 整个书院的面积很大,好在这会儿应该马上要吃饭了。 安殊亭跟着三三两两的学子向同一个地方走去, 很顺利的就找到了膳堂, 交了银子果然顺利的打到了饭菜。 在这里,安殊亭瞬间找到了大学食堂的感觉, 这也是白鹿书院最与众不同的地方。 这座书院的山长治学讲究“求道无篱,经世致用”。 认为各种思想观念可以摒弃门户之见, 大胆探索,相互碰撞交融, 同时做学问不能纸上谈兵, 要深入实践,严谨务实。 所以书院为了培养学生的动手能力, 凡入学学子不允许带书童,必事事躬亲。 书院都是统一着白色儒衫, 尽管大家都在忙着吃饭,但安殊亭一身张扬的紫色长衫, 头戴白玉发冠,身型俊挺, 英姿勃发。 一身与众人格外不同的气质,便是到了人才济济的白鹿书院那也是独树一帜。 “你是刚刚入学的学生?我叫贺知舟, 介意我坐在这里么?”安殊亭正啃着鸡腿,就听见耳边响起了问询声。 他抬头便看见一个略有些微胖, 一副笑眯眯的学子,站在自己桌旁。 安殊亭点了点头, 看了一眼自己对面的位置。 贺知舟捧着饭菜坐下,坐近了再看面前的人,他狭长的眼睛弯了起来。 安殊亭咽下嘴里的饭,掏出一块手帕擦了擦嘴,这才正儿八经的观察起这位自来熟的年轻人,“我是今日刚入学的,我叫安殊亭。” “原来是安兄,安兄要是不介意的话喊我知舟就行了,我这人最好交友,尤其是像安兄这样不拘小节的朋友。”听见安殊亭也不客套,这直接了当的作风,贺知舟眼睛一亮,态度越发的热络了。 “书院的人都像你这般吗?”安殊亭在对方坐下说话的时候重新开始吃饭,筷子举起的动作就没落下过,一天都没吃东西了,又爬了一波山,原来不觉得,这会儿饭吃到嘴里,饿的厉害。 一边吃,一边看着对面的人,一般这种见第一面就热情的过分的人,不是有所求就是别有用心。 “哪里,哪里,我只是性格如此,让你见笑了。”安殊亭再次开口,贺知舟就更加确定这是一路人。 他也实在是烦那些满嘴仁义道德、大道理一篇篇的同窗,奈何书院里大多数都是这样的,好不容易遇见一个爽快人,当然要好好结识一番。 “我给你介绍一下咱们书院吧。”要交朋友的第一步就是要急朋友之所急,贺知舟见安殊亭忙着吃饭,也不冷场。 “咱们书院一共分四个地方,讲堂和藏书阁在最北边,往东走有一大片竹林,就是先生们住的地方,西边就是咱们在的这里是膳堂、医堂、还有仓廪。” “每一座讲堂有一位主讲先生,并且每半年会固定一批学子,按照功课进度分到不同的讲堂,所有讲堂都是学生选先生,先生也会选学生,短时间内成为一个班。” “闲暇之余,也可以去别的班级听课,全凭自己,不过这样做的人很少。” 安殊亭点了点头,这个和大学的分班也差不多,“还挺好的,不愧是白鹿书院。” 听见安殊亭的赞同,贺知舟忍不住露出一两分得意,要不说白鹿书院闻名天下,就因为他与众不同的治学理念,还有其格外开明的学习氛围。 “刚刚说的就是书院的布局,这个你以后慢慢了解。” “咱们书院的学子也分三类,第一类,家世极好,大部分是官宦子弟,本身收到良好的教育,第二类是学问极其出众的,受到先生重视,还有一种就是啥也不是,默默无闻的,比如说我。” 贺知舟说着点了点自己的胸口,他风趣的语气,调侃的字句,让人听了很有好感,确实是个善于交谈的人。 “默默无闻?”安殊亭挑眉看了一眼面前的贺知舟,这性格看着也不像是安分老实的人物,这样的人会是默默无闻? 安殊亭看着贺知舟若有所思。 “你别看我,总之你以后就知道了。”贺知舟见他神色多了几分兴趣,默默的在心中夸赞了自己一番。 虽然倒豆子一般说了许多,但第一次见面还是要保持神秘感,总要给好友了解自己的机会。 只是不经意的转头,贺知舟立刻眯起了眼睛,突然头往安殊亭面前凑了凑,压低声音,用眼神示意道。 “这个人,就这个,这会儿从右边的小道上过来,正准备上台阶的人,他,你以后最好离得远一些。” 贺知舟的语气格外强调,安殊亭下意识的去看。 “别转头。”贺知舟看见安殊亭的动作,立马佯装倒水喝,扯了一下他放在桌上的袖子。 “我跟你说这人别看人模狗样的,其实一股子寒酸劲儿,偏偏不知怎么的得了先生的眼,可算是有靠山了,你离他远些,别什么时候被咬一口,厉害着呢。”贺知舟说话的声音压得更低了。 “孙悦白?”听到熟悉的姓,安殊亭条件反射的问道,低头看了一眼被扯的衣袖,直到对方讪讪的松开了手,这才抬头光明正大的看着从门口走进来的年轻人。 安殊亭有些无奈,这也是戏多的人,实际上这会儿的食堂很是嘈杂,只要不是大吼大叫,基本听不见,他非要这样和做贼一样。 其实贺知舟是很阳刚清透的声色,语气也平缓,偏偏字里行间透着一股阴阳怪气,还有些莫名酸。 “可不,书院也只有那一位先生。” 安殊亭不置可否,贺知舟这模样一看就是有过节的,要是知道自己也是被先生特殊照顾的不知道是什么表情。 只是这位被先生另眼相待的人怎么看都普普通通。 安殊亭一来就交到了书院中的第一个朋友,一个默默无名的插班生,在班里并没有溅起什么水花。 只短短几天时间,他也知道为何贺知舟对自己这般热络。 贺知舟在书院里其实还挺有名的,因为他确实为人仗义,只是众人对他褒贬不一。 官宦子弟哪怕教养良好,但骨子里还是带有隐隐的清高,看不上贺知舟这样的商人之子。 而一些家境格外贫寒的学子,也看不惯贺知舟的奢华无度,剩下的几个关系近些的同窗都属于那种平平常常不惹事的。 所以安殊亭一出现那一身贵气张扬的装扮,还有不拘小节的性格一下子就吸引了同样骨子里跃跃欲试的贺知舟。 后来知道安殊亭是官宦子弟并且安家竟是商户起家之后,就对他更多了几分亲近。 毕竟安家的崛起,对于同样是商人之家的贺家来说也是他们家的发展方向。 他们两人的友谊建立的很迅速,甚至贺知舟还领着安殊亭去找了分舍的管事将他们分到了一起。 再之后,安殊亭就很惊诧的发现那位得孙悦白青睐的万安和也和他们住一起。 “终于走了,可要憋死我了。”贺知舟原本拿着一本书装模做样的看着,见万安和收拾好了书卷出了房门,立马松了一口气,整个人看起来骨头像是散了一样的趴在桌上。 见安殊亭枕着胳膊,靠着被子躺在炕上,一副悠然自得,无动于衷的模样,眼睛里多了几分倾佩。 安殊亭见他反应夸张,眼睛扫过他,“至于吗?这也是你的住所,你愿意干什么随意,何必装模做样的。” “那是你没见过。”贺知舟说着话,下巴磕在桌面上,有气无力的,刚刚挺着腰坐着有些拧了。 “看来你们还挺有故事的,怪不得你对人家那么关注。”安殊亭撑着胳膊盘腿坐了起来。 他也发现万安和确实是个很有性格的人,从他住进房间,三人就没说话。 安殊亭刚来的时候,出于礼貌还打了招呼,结果人家只是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就拿着书本,直接无视了他。 之后的两天大家直接就各干各的,谁也没说话。 “我那是关注吗?我是惹不起躲得起。”听见安殊亭这么说,贺知舟不干了,跑到自己的床铺边,学着安殊亭的模样,舒舒服服的躺下,整个人畅快的出了一口长气。 “既然是来读书的,就要有个读书的样子,你也不过是仗着家里有钱,可钱又能办到一切吗?否则你们家为什么千辛万苦的送你来读书,家中培养你废了不少功夫吧。” 贺知舟目光直直的看着屋顶,冷着声音,抑扬顿挫,格外严肃的说了一番话。 安殊亭对着他一言难尽的摆了摆手,“得了,得了,就这样吧。” 安殊亭一听就知道他是在学万安和说话,就连语气里的冷漠都学的像极了。 “这下你知道了吧,关键是人家说完之后,我想了想突然觉得他说的挺有道理的,就是那个性子,实在是让人适应不了。”贺知舟当然要让他的新好友知道他被梗的不上不下的心情。 “忘记告诉你了,先生说让你空了去找他。” 两人说话间,门突然被推开,万安和扶着门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 安殊亭忍不住转头看看贺知舟,就连他也忍不住为贺知舟感到尴尬。 “好,我收拾收拾过去。”见万安和说完还站在那里,明白他是在等自己的回话,安殊亭忙说到。 随即下了铺,穿鞋的功夫,万安和已经干脆利索的转头离开了。 安殊亭站在原地整了整衣服,看着贺知舟耸了耸肩,“行了,我走了,你好好休息,以后你可嘴上有个把门的。” 贺知舟看着安殊亭潇洒离去的背影翻了个白眼,觉得安殊亭还是太年轻,等他和万安和那个人熟了,就会明白对方多么令人窒息。 第059章 3.09 安殊亭并不知道他的同窗在背地里吐槽自己, 他背着手悠哉游哉的走到孙悦白的小院的时候,就看见孙悦白站在窗边悉心的浇灌几棵兰草。 他穿了一件青色的外裳,可能因为今日并不需要上课, 原本被发冠固定的整整齐齐的头发,随意的散在身后, 只用一根青色的发带松松的束着, 低头间,鬓边的一缕青色垂下, 让他更多了几分柔和随性。 “何来尔室香,四壁即空谷, 一拳古尔媚,美人伴幽独。”安殊亭不知怎么的脑子里突然冒出这样。 孙悦白听见声音, 抬头, 就看见安殊亭站在那里,冲着他点了点头, “很美的诗,进来吧。” 孙悦白语气轻柔, 让安殊亭因为鬼使神差读了诗的尴尬缓解了许多,而他随意温和的态度也让安殊亭觉得很舒适。 见对方玉白修长的指尖轻轻的拂过兰草, 色彩分明的冲击,让安殊亭的心蓦然跳动了一下, 再看,对方已经转身离开了窗口。 安殊亭抬脚向屋子走去, 心中莫名奇妙的有了个荒谬的念头,孙悦白是不是有点喜欢自己, 但也许只是无聊调戏呢,毕竟这位的性格有时候挺恶劣的。 而且痴恋他那位女主娘亲二十年的人怎么可能轻易转变, 还直接由喜欢女人变成喜欢男人。 心思百转,进了屋,却见孙悦白桌子上摆放着一叠厚厚的纸,那是他这两日交的功课,不知怎么的,他心中莫名失望。 “以为我是来请你喝茶的?”孙悦白将安殊亭的失落收入眼底。 眉眼间的悦色一闪而过,比起和他们一辈的同龄人,这如今还只是条小狐狸,还嫩的很,这般想着,面上不露声色。 他慢慢的将面前的功课拿起来,整了整本就不显凌乱的纸张,推到安殊亭面前。 安殊亭看了孙悦白一眼,拿起来,看着旁边批注的小字,低低的咳了一声,难得的羞愧。 孙悦白的字骨骼清秀,遒劲有力,清冽而又从容,衬得一旁安殊亭的字迹毫无技法可言。 原本单看还勉强算的上工整的字此刻只剩下丑陋了。 他抬眼看着满脸严肃的孙悦白,什么也没说,只是尴尬的笑了笑,反正现在是说啥都丢脸。 刚刚的绮念哪里还升的起来,又自作多情了,安殊亭庆幸自己没有跑去追问,要不这也太尴尬了。 “我回去就好好练字,但是你也别报太大希望。”也许是两人曾经阴差阳错的关系,安殊亭始终无法将孙悦白摆在严师的位置上。 哪怕他自己还没有意识到,但他的一言一行都透漏出这个信息。 “你平日在家里都做些什么?要知道我家中九岁的侄子写的字都比你的工整些。” 孙悦白看着安殊亭浑身不自在,偏要故作坦然,这次并不打算轻拿轻放,他低头抿了一口茶。 “读书吧?”安殊亭这会儿只想离开,但看着孙悦白明显并不像放过自己,想了想日常大多做的事情。 孙悦白神色看不出什么,但笑而不语的态度当然是是对他有些敷衍的回答并不满意。 安殊亭是下意识的回答,他从前做的最多的事情也就是这些。 看着面前虽然嘴角带笑,但直直盯着自己的孙悦白,也觉得按照他如今的这种学业水平,这回答就像是在胡说八道。 回忆了下原主的日常,总之就是无所事事,随处瞎逛,他很不确定的又添了一句,“也许还有四处游历?” “日后你的功课都拿到我这里做,学习并非敷衍就能得到成果的,你总不愿意自己比同窗差的太远,对吗?”孙悦白总算是点了点头,不再步步紧逼。 他们如今并不熟悉,所以不能给给安殊亭造成自己很好糊弄的印象,但也不能步步紧逼,这样可能会让刚刚产生的熟悉感消散掉。 安殊亭见他松口,忙不迭的点了点头,只觉得孙悦白其实还挺有威严的,比那种板着脸的吓人多了。 听到孙悦白的安排觉得也还行,毕竟有一位学识出众的先生看着,绝对好过自己瞎摸索,这是多少学生都求不来的好事,而且孙悦白这位先生真的很让人舒服,他态度明确,但从不尖锐。 而且也没有看不起像他这样“不学无术”的学生,说实在的他那笔字确实被好多同窗质疑,只是安殊亭看着摸不清底细并不好惹,这才平静了几天。 “那你这会儿要是什么紧要的事情就把昨日的功课重新做了吧,写字的时候用心些,不要着急,去书房吧。”孙悦白见安殊亭并不排斥,随即提出了去书房练字。 安殊亭从善如流的跟在他身后,盯着先生挺拔的背影,这人大概柔和的只是他的语气吧,很多时候他的处事作风带了几分强硬,就像此刻,虽说是询问,但明明他已经做好了安排。 这种被人当成小学生看着写字的待遇,安殊亭是从未遭遇过,但其实也挺好的,尤其是不是自己一个人写,孙悦白的桌案很大,安殊亭写字的时候孙悦白就在旁边练字。 一时间房间里只有两人研磨的声音,安殊亭沉下心来,一笔一划的写着,一边回忆着当初老师教的毛笔字技巧。 只是才写了几笔,原本被忽视的淡淡的兰香幽幽的往鼻子钻去,清而不浊,淡雅冷然。 安殊亭忍不住偷偷的朝旁边看去,旁边的男人还是好看的惊人。 安殊亭暗骂自己鬼迷心窍,却见孙悦白笔尖游走,几行诗落于纸上。 “何来尔室香,四壁即空谷,一拳古尔媚,美人伴幽独,此花不是花,似我眼中人,难得笔下妍,写出唇滋味。” 安殊亭犹疑的看着孙悦白,以他不怎么专业的鉴赏水平看这首诗,很露骨,孙悦白哪里会是这种风格,可偏偏安殊亭看着它从孙悦白笔下诞生。 “专心些。”孙悦白淡淡得声音传来,安殊亭连忙低头去看自己的功课。 可却怎么也看不进去,忍不住偷偷觑了孙悦白一眼。 “你怎么……”会写这样的诗句,安殊亭未尽的话在眼前人浅笑的神色下消失,一时间竟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我怎么了?”孙悦白疑问?神色坦荡,谦谦君子,不外如是。 安殊亭觉得自己就是被眼前的人调戏了,可面前的人似乎并没有意识到。、 虽然他也知道孙悦白并不似表面看起来那样光风霁月,但人哪里会非黑即白。 除了在某些事情上,孙悦白大多也确实是个很有原则的人。 尤其是他的文学素养根本不用质疑。 他也曾经听说过很多文人一笔入情,就是这样的纯粹让他们可以写出许多情感充沛的佳作,可安殊亭是个理科生,没办法参考。 “你不觉得这样的诗句有些轻浮吗?”安殊亭略有迟疑的问道。 孙悦白听他这么说,低头端详了自己的诗作,对着安殊亭摇了摇头,露出了淡淡的欣赏。 “虽然不怎么谦虚,但我觉得挺不错的,你的前半篇很好,我续的后半篇有感而发,我很满意。” “是吗?”安殊亭看着孙悦白,觉得自己也许是和古代的人有代沟,但是和别人交流他都做的挺好的。 “您别是涮我呢?”安殊亭看着孙悦白,思索再三还是觉得不对劲儿。 “是逗趣儿的意思吗?”孙悦白抬眼看着安殊亭,心中却是暗叹这人实在是敏锐。 最怕师长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孙悦白情绪不变,坚决肯定的时候谁能想到他是在打马虎眼呢? 反正安殊亭是看不出来的,只是本能的觉得孙悦白这会儿应该心情不错,他有些试探的看着这位先生。 “我的住所有些拥挤了,而且我不是很喜欢和别人同寝,你看能不能让我住过来?” 说这话的时候安殊亭完全忘记了他新交的好友,还有别的舍都是四人,而他们只住了三人。 “住过来?可是你看到了,我这里虽说是单独的院子,但是并没有多余的房间。” 孙悦白环视了一下四周,他本来就是一人居住,所以院子的面积并不大,寝室、书房、厨房都是只有一间他只能拒绝的摇了摇头。 安殊亭说不上是松了一口气还是什么感觉,关于避免孙悦白遭难,他这两天有了一点思路。 既然理不清楚某些线索,那最直接有效的方法就是看住事件的中心人物孙悦白 只是孙悦白一个大活人,想要盯住他,最好是他们一起活动,他必须想办法离孙悦白住的近一些。 安殊亭并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凭着他这段时间对孙悦白的了解,孙悦白很多时候是一个很好说话的人,最起码表面上是这样的。 安殊亭微微的垂了头,这是一个示弱的动作。 “其实我也不想麻烦您,但在这书院我就也和您稍微熟悉一些。”安殊亭说这话的时候带了几分难过,随后沮丧的看着孙悦白。 “我爹说我平日不服管教,既然总说自己长大了,如今就不用给我月钱了,当年他也有过身无分文的时候,所以要让我也学学他,自己想办法度过眼前的困难。” “我便想着住在哪里都行,正好住房的银两我还没交呢,最起码将这笔钱省下来,您看您这书房也挺大的,我在里面摆一张小塌,就放在角落,也不占您地方。” 安殊亭指了指最靠墙角的一片略微空旷的地方,这个地方既能保证他观察孙悦白,又能保持安全距离,不至于犯了孙悦白的忌讳。 “你确定要这样?”孙悦白看了眼那个小小的角落,确实放的下一张窄窄的小塌,他是真的觉得这个小东西不知道人心险恶,自己送上门来。 孙悦白当然是愿意的,只是面上还是为难的皱了皱眉头。 安殊亭觉得他没有一口气回绝便是有可能,连忙紧紧的盯着孙悦白,满眼诚恳,“您会帮我的对吧,我也没想到我爹这么狠,这次连我奶奶说话都没有用。” 孙悦白看见安殊亭的模样,要不是知道内情,差点都要信了。 安启明年轻的时候确实身无分文的靠自己过活过一段时间,听说那时候年轻气盛将钱全都投入了一个小生意亏了,也不好意思搁家里要钱。 但据自己调查的结果,就是安启明停了安殊亭的银钱,有那个爱孙如命的奶奶,他短时间内也绝不会落魄到连一点住宿的钱也拿不出,这谎话说的实在是高明。 “那你暂时先住着,钱的事情你也别着急,我可以先拿些给你用。”孙悦白带着些许怜悯的看着安殊亭,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解下身上的钱袋,递给安殊亭。 见安殊亭欣然接过,却连看都没看一眼的攥在手心里。 孙悦白明白他确实是刻意靠近自己,或许他也想靠近了解自己,又或许安殊亭也是特别的,只是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 因为他发现安殊亭很容易陷入自己刻意营造的氛围下,只要稍稍引导,这个年轻人就会毫无防备的被自己影响。 或许更多的是因为相貌,但是能对着一个男人的容色出神,这绝对是不正常的反应。 安殊亭可不知道眼前这位温雅秀逸的先生心中的小心思。 他也不知道他看到的“美人幽独处”是刻意选了阳光最好的时候。 更不知道那淡淡的兰香其实是刻意多装了兰花香包,要不那样的淡香除非肌肤想贴,否则怎么能轻易闻得到。 “日后你不会为你的决定后悔的。”安殊亭肯定的说到,他这会儿只觉得孙悦白人还挺好的,完全忘了当日他对人防备至极的模样。 他脸上带了浅笑,为自己的计划推进了一步感到欣喜,但也有浅浅的愧疚,毕竟利用了孙悦白的同情心欺骗了他。 “我想我也会的。”孙悦白笑了,这次的笑明明和往常一样浅浅淡淡,但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真诚的脸,孙悦白却有些满足。 怎么会不满足呢?无聊的日子里遇见这样一个有趣人,的确时间很幸运的事情。 第060章 3.10 孙悦白生于书香门第, 谢家经几代积累,也打下了不小的家业,所以大家都以为孙悦白天生就是高高在上。 可实际上他小时候也并不像别人想的那样要风得风, 要雨得雨,他的母亲更常做的是以读书为借口, 将他锁在屋子里, 生怕他和别人接触。 那时候他还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但一个人呆在冷冰冰的屋子里,孙悦白也从来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大概是因为从他有记忆起自己的生活就是这样。 而他也在一人的孤寂中找到了排解的办法,母亲用作借口的书, 他每一本都认认真真的看完了, 他明白自己大概就是别人嘴里有天分的人,书读的多了, 杂了。 也慢慢的懂了一些东西,孙悦白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不再渴盼得到父母的关注。 大概是从他凭着七岁读完四书得到了谢家族长也就是他祖父的青睐, 得以自由出入开始,还是他九岁时就明白只要自己有本事, 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哪怕后来他看着再风光,但孙悦白还是小心翼翼的维护着自己的秘密, 他有时候也觉得自己就是个怪物,明明还应该是不知事儿的年纪, 偏偏就是懂得人心险恶。 他只知道只要自己变得强大,再强大, 便是谢家也不会成为他的掣肘,反而会为了所谓的家族利益坚定的站在自己这边。 实际上他每一步都走的踏踏实实, 便是有波折最终也淌了过来,他拥有了高官厚禄,声名地位,他就该配最好的一切。 若说还有什么不完满的,那大概就是世人觉得他形单影只,可孙悦白从来没有想过婚姻那种世俗寡淡的东西。 他年少时就知道自己什么东西都要最好的,因为从来没有遇见足以匹配自己且心动的女子,孙悦白理所当然的孤身一人。 他还不至于为了成婚而去屈就一个女子。 直到很多年以后,他无意间发现小舅舅与同窗那种同进同出格外契合的陪伴,竟也生了两分艳羡。 也是在那之后他发现自己并不喜欢女子,或许像舅舅一样也是喜欢男子的,孙悦白也不确定,他并不困惑,毕竟他本身就是一个更令人困惑的存在,所以他十分新奇的探索着未知的领域。 那时候他的小舅舅看着他时常的叹气,但也并不多说什么,直到后来小舅舅要好的那位同窗订了亲。 不知怎么的他们的事情被未婚妻家知道了,那家人找到了赵家,小舅舅反抗被外公打断了一条腿,眼睁睁的看着爱人娶妻。 孙悦白记得特别清楚,他的小舅舅喝得酩酊大醉,一个大男人嚎啕大哭的告诉他,他们这样的人不应该把感情看的太重,更不应该得意忘形,将自己的秘密暴露在阳光下。 孙悦白那时候还年轻,记忆里都是乱糟糟的小屋,和小舅舅苍白的脸。 那时候孙悦白为小舅舅惋惜,又觉得他太过单纯,其实他的小舅舅才是真正蜜罐子里长大的人,孙悦白总觉得如果是自己肯定不会像他那么无能,连自己的东西都守不住。 可那么多年过去了他也依旧没有遇到那样一个人,安殊亭是个意外,一个冒冒失失,却恰到好处的意外。 他今年已经三十六岁了,在别人已经要当祖父的年纪,便是孙悦白也感到了些许寂寞,年轻时不觉得,如今也渐渐察觉,人总是需要陪伴。 而现在的他也足够强大,能够应付得了任何情况,便也该顺着心意恣意一番。 不同于孙悦白心思百转,安殊亭搬到了书房,总算放下了半桩心事,剩下的就只有等了。 他的日子依旧是有条不紊,忙忙碌碌,光是适应书院的生活就已经耗费了他许多精力。 但他不知道的是早在他一进书院就已经是所有人眼中的观察对象,这才几天,这人就去了先生院子。 这可是入室弟子才有的待遇,尤其是对象是先生,这可是从未有过的特例。 “我说,兄弟,你可以呀,这就打败有些人,得先生独宠了。”贺知舟一进讲堂就大步流星得走到安殊亭面前,一屁股坐下,十分倾佩得朝他拱了拱手。 “这不是最基本得么?”安殊亭见旁边已经有人不停朝他们这里看,云淡风轻的说道。 “切,你就得意吧。”贺知舟翻开桌子上放着的书本,拿出笔墨一一摆好。 “说真的,原来我还有些生气,以为你就要离我而去,让我一个人继续水深火热,没想到你这是直上青云梯。”谁不知道孙悦白的好学问,还有谢家的家世,能得他青睐,是书院里所有人想都不敢想的。 所以对原来颇得先生青眼的万安和,大家既羡慕,又看不惯,但是却没有多少人找他麻烦。 如今安殊亭这是直接借住进了孙悦白的小院,只这份偏心,就让人侧目,要知道曾经有多少人费尽心思,但也就那样,这其中还包括了谢家的后辈。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这不是穷闹的,没银子给书院交,要不还能怎么着?”无视了周围竖起的耳朵,安殊亭无奈的说到。 书院就这么大,这事儿反正也瞒不住,与其任由大家猜测,倒不如他先坦荡的说出来来,用的自然也是那一套理由。 这也意味着安殊亭原来手上的钱,之后是真的不能动了,要不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迟早露馅。 “好吧,你有道理。”贺知舟才不管他这些理由,反正他就是知道安殊亭在孙悦白那里很特殊,比万安和还特殊,这样想着,他忍不住勾起了嘴角,看了一眼旁边的位置。 万安和也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了贺知舟的得意,抬头眼波无痕的的看着他。 贺知舟嘴角的笑扯得更大了,反正只要万安和不高兴,自己就高兴,而且他这样的小人凭什么得先生青眼。 “他得意什么,当别人的狗腿子就那么高兴?”万安和前面坐着的蓝佑善实在是忍不住转头和万安和低声说了一句,眼睛里满是不忿。 他与万安和熟识,自然知道他的不易,就是因为先生万安和的日子才好过起来,如今先生似乎。有了更看重的学生 万安和并不在意贺知舟如同跳梁小丑的行为,对于好友的安慰,他也只是摇了摇头,示意他息事宁人。 蓝佑善看着他隐忍的模样,心中更是憋气,凭什么他们就要忍气吞声。 “你有什么好得意,在书院里有功夫比这些,不如好好做学问。”蓝佑善对着贺知舟不屑道。 “这啥玩意儿?我是软柿子吗?”贺知舟正和安殊亭说这话,就见蓝佑善对着自己大言不惭,他无语的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有些气馁的看着安殊亭。 安殊亭点点头,“您看着是挺好说话的。” 安殊亭说的没错,别看贺知舟看着好像诸多挑剔,其实他包容心还挺强的,对小事儿上也不计较。 要不就从前万安和明显是拿他立威,震慑其他那些找麻烦的人,而这个家伙也只是私下恼恨,找找对方的小毛病,过激的手段却完全没有。 “两个二世祖,你们有什么好得意的。”见贺知舟和安殊亭只顾着说话,完全不搭理自己,蓝佑善嗤笑。 安殊亭侧目,看着长相更普通,但脾气还挺着急的同窗,笑了一下,“这哪家的东西放出来了,在书院熏陶了这么久,看来也没什么用。” “你想干什么?”蓝佑善猛地站起来,凳子被带倒在地,发出砰的巨响,这下子整个讲堂彻底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看着对峙的几人。 万安和也站了起来,一只手扯着蓝佑善,“这都是做什么,贺知舟,你们也别太过分。” 安殊亭挑了挑眉,抱着胳膊慢悠悠的也站了起来,“你这马前卒也有点太没脑子了,二世祖,这谁家没有祖宗,你不能因为我的祖宗比一般人出息就这样嫉妒吧,这嘴脸,可真是。” 人群中不知道谁传出一声窃笑,贺知舟看着神色更冷的万安和,再看看依旧不紧不慢的安殊亭,心中赞叹他这兄弟是个猛人,骂人不吐脏字。 “你放什么狗屁。”蓝佑善看着安殊亭奚落的模样,举起了攥紧的拳头,却被万安和死死的拉住。 “你……” “行了行了,别说你们那套狗屁言论了,你不开口我都知道你要说什么,我爹、我爷爷、我祖宗有本事,我还能怎么着,总不至于不认祖宗吧,那可太不孝了。” “再说了,大家都是凭实力进的书院,你怎么就品德那么高尚,指点别人起来那么起劲儿,你如今成了书院第一人了?见人就想指点一番。” 安殊亭见万安和就要张口,无趣的摆了摆手,一屁股坐下来,明显是不想听他的长篇大论。 人群中的窃窃私语越发嘈杂,万安和不用听就知道,今天他要是不说些什么,从前的义正言辞就是一个笑话,以后他会沦为一个嫉妒别人家世的狭隘之人。 “如果你对佑善的话介意,那我替他道歉,作为同窗,我只是希望你们能够不负光阴,把心思多用在学业上,至于其他的,不过是些身外之物,又什么好洋洋自得的。”万安和看着贺知舟和安殊亭,十分真诚。 “哎呦,这可真是太好笑了,你在讲什么笑话,身外之物?”安殊亭哈哈哈大笑,忍不住低头拨了一下自己佩戴的羊脂玉。 剩下的不都是和大家一样的装束。 “这算什么身外之物,不过是和衣服一样的配饰罢了,不在意身外之物,你总不能让我光着呀,但你也没光着。”安殊亭这话说的让人恨得牙痒痒。 但讲堂里的许多学生确却点点头,“不过是些平日的装饰,要不说我都没注意。” 其实也不是没注意,只是一般能让孩子科举之途走到这一步的,家里条件都很不错了。 很多人更是有权有势,家中富贵,平日也都是这般搭配的,注意肯定是注意到了,也能从装饰知道安殊亭家境富贵,但确实没什么好关注的,大家不都一样。 也有不少同窗想到万安和从前总说别人仗着家里如何,是不是他十分介意了,要不怎么尽盯着这些。 “好了,好了,你就别再说这些了,怪没意思的,你看这不就是负了光阴了吗?而且是我们三十多个人的,加起来都浪费了多长时间了。” “而且有我爹我娘教导我就行了,咱俩也没啥关系,你这心操的。”安殊亭就差没指着鼻子骂万安和多管闲事了。 他说完这句话,无奈的看了一眼万安和,就低头翻起了书本。 他这一套套简直就是谬论,但安殊亭始终相信用魔法打败魔法才是最有效的。 他又不是贺知舟那个大傻子,还能跟他在那耐心辩论。 万安和怎么甘心,他气的脸都青了,但安殊亭就这么留给了他一个后脑勺。 “快别说了,先生就要来了。”贺知舟一脸学到了的表情,猛的拍了一下手掌,也端端正正的坐下,脸上全是大获全胜的神采。 就这么一个人,自己确实见的少了,否则过去怎么会被这种大道理压得哑口无言,以至于被扣上了一个满身铜臭,不学无术的二世祖,他进来的时候也是通过先生考教的好么。 60-70 第061章 3.11 真走后门进来的安殊亭看着贺知舟又是兴奋, 又是懊恼的神态,怕他又犯傻了,点了点他的桌子。 “安大哥, 以后你就是我大哥,教教我。”贺知舟整个人扑到在桌子上, 抓住前桌安殊亭的手。 “旁边的都要吃人了, 差不多得了。”说贺知舟机灵吧,平时也挺会来事儿的, 说他是个憨货,那也没错, 他们和万安和就隔了一个走道的距离,无论他们什么表现都被旁边的人看在眼里。 这仇恨拉的。 “坐好, 先生来了。”安殊亭的方向正好看见孙悦白抱着书本从门口进来, 立刻转身站起来。 “先生好。”等孙悦白站定,将书放在桌上。 所有学生立刻异口同声的问好作揖。 “坐吧。”孙悦白微笑, 抬手示意大家坐下。 “这节课我们来讲上次留下的课业,祁枋柏、万安和这两篇做的还算工整, 大家之后可以参阅一二。”孙悦白将这两人的文章分别放到他们桌上。 然后将剩下的都给了贺知舟,由贺知舟一一发给其他的学子。 安殊亭坐在那里, 听孙悦白讲课,虽然这个作业, 他也勉强做了,但看着自己这满纸的红圈, 安殊亭默默的拿了一叠白纸压住了自己的大作。 “周唐外重内轻,秦魏外轻内重各有得论”, 他看着题目时候觉得还行,下笔的时候就不知道从何下手了, 就这还是在贺知舟的帮助下勉强写完了,事实证明贺知舟也不顶用。 他倒也想一洗前耻,但说真的,孙悦白说的他并不是特别听的懂,再看看大家都一副若有所得的模样,安殊亭有些无聊的撑着下巴。 安殊亭有动作的时候,孙悦白正好走到他旁边,一看他这神游太虚的模样就知道他是听不懂了。 想到安殊亭的那篇惊天大作,孙悦白敲了敲他的桌子,低头看他一眼,施施然的从他身边走过,也算是难为他了。 安殊亭在孙悦白站在自己身边时,立刻坐直了身体,冲着孙悦白讨好一笑。 等孙悦白走过,揉了揉有些发昏的脑袋,默默的嘘了一口气,又重新趴了回去。 漫不经心的从背后盯着孙悦白鬓角的一缕青丝,看它随着先生的走动轻轻晃动,明明和他爹娘差不多的年纪,看着感觉却完全不一样。 万安和看了一眼懒散放纵的安殊亭,心情越发不愉,这个不知怎么冒出来的安殊亭得了先生的青睐,凭什么能搬到先生院中。 这已经是一种极为亲近的距离,最起码书院中再无其他人能得如此殊荣,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先生对自己仿佛冷淡了许多。 且不说今日安殊亭又凭着一副伶牙俐齿,让自己吃了个闷亏,万安和冷淡的看了他一眼,默默记下了这些。 说起来除了刚刚进书院,万安和很久没有吃过这样的亏了。 他转头看了一眼安殊亭,将对方一眨不眨的盯着先生的神态看在眼里。 看着安殊亭哪怕同样是一身浅墨色外衫,对方依旧是讲堂中最亮眼的所在,不仅仅是因为他格外俊朗的样貌,还有他洒脱不羁的气质。 万安和眼中闪过一抹微不可察的嫉妒,先生不会是这样肤浅的人。 这般想着但万安和心底依旧乱糟糟的。 他看着站在讲堂前方温雅恬淡,翩翩君子的孙悦白神色格外的复杂。 万安和家中只是普普通通的农户,因为家中男丁众多,也都是勤奋之人,日子过的还不错,这才有能力让家中的小辈读几年书。 只是万安和在读书上仿佛格外的有天分,不过十五岁就中了童生,也让一家人看到了改换门庭的希望,这才咬着牙举全家之力供他读书。 万安和的先生也格外看重他,举荐他来考白鹿书院,他本人争气,竟然就这么考上了。 白鹿书院便是不识字的人都知道他的大名,因为这座书院出了许多民生极高的官员,他们每一位都为了百姓鞠躬尽瘁,名声极好。 万安和初来之时志得意满,等真正进来之后才发现,哪怕是盛名在外的白鹿书院中也有着不可打破的阶级,而往日里自己自傲的天分,在这里也不过是平平无奇罢了。 甚至有一段时间,一些无聊的人总将自己当成软柿子,不高兴了就揉捏一下。 万安和哪怕不是软弱之人,在完全弱势的环境中也过了一段极不顺心的日子。 孙悦白就是在那个时候伸手拉了自己一把,还会用钱财资助。 万安和总想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好的人,偏偏对自己格外爱护,那时候他觉得自己大概是最幸运的人了,慢慢的他竟也觉得不满足,只希望对方能够一直注视着自己,而不是抱着着怜悯或惜才的心思。 他尽自己最大的能力讨好孙悦白,他甚至觉得对方明白自己的心意,但那人就如同山间冷玉,始终淡漠。 万安和望着面前光风霁月的先生,明明他们才应该是最近的不是吗?可对方的视线在自己身上也不过是一闪而逝,和其他的三十多人并没有什么区别。 可对着安殊亭,孙悦白望过去的视线是有情绪的。 “先生。”万安和突然站了起来,打断了孙悦白的讲话。 孙悦白站定,转身看向他。 “先生,书院向来规矩严谨,学生有一疑问,如今入院时间早已过了,安殊亭为何特殊?”万安和这话无疑是明着质问安殊亭是不是找了关系。 安殊亭偏头看了一眼万安和,这就准备撕破脸,有点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意思,这是准备和孙悦白闹翻了。 孙悦白脸上笑容不变,将手里的书放在桌案上“你都说了他特殊,自然是用了我的名帖进的,还有什么疑问吗?” 凭着孙悦白的名气和他为白鹿书院所做的贡献,让一个学生入学还是可以做到的,只是孙悦白之前从未用过这一特权。 “既是先生举荐的人,必然才德高于常人,不知我等可否讨教一二。” 万安和其实站起来之后就后悔了,只是话到了嘴边,看着言语温和,但满是不容置疑的孙悦白,他也厌恶自己畏首畏尾的性子,索性也肆意了一番。 孙悦白仿若平常的偏袒,让万安和心中最后一丝犹豫消失,他无意间看过安殊亭的功课,一派胡言,狗屁不通,这样的人凭什么。 安殊亭看着这把火果然是烧到自己头上了,要说破罐子破摔吧?自己是无所谓,但对孙悦白名声有碍。 安殊亭不希望爱惜羽毛大半辈子的孙悦白因为自己名声有瑕。 贺知舟对着万安和讥讽一笑,他也不像看起来那么清高刻苦,这就急了。 对上好友也多了两分担心,毕竟安殊亭的水平他也直到,但看着依旧笑眯眯人,贺知舟给自己的小伙竖了个拇指。 安殊亭别了他一眼,他心里当然没有把握,比策论,他怎么可能写得过从小学这些的人。 只是看着讲台上似笑非笑的孙悦白,安殊亭不知怎么的,一股强烈的好胜心涌上心头。 “都说了,万兄不要总盯着我,你这般会让人觉得你是在嫉妒我,虽然这样的情况我早就习惯了,唉.” 说话间安殊亭用手撩了一下肩上的头发,一副自恋的花孔雀模样,慢慢的走到万安和身边,目光更是直直的打量着万安和。 孙悦白原也不是想晾着他,他本来打算掌握主动权,点一个昨日刚刚和安殊亭讨论过的题目,就算他答得比不过万安和,但好歹能保全一点面子,免得被打击的一蹶不振。 见他这个时候还有心思撩拨万安和,也不着急了。 众人听了安殊亭的话,再看两人,原本还不觉得,如今往一块一站对比实在惨烈。 明明万安和也不低,在安殊亭旁边看着却矮了一点,两人都是偏瘦的身材,但安殊亭光是站在那里就让人觉得身姿挺拔卓尔不凡,更遑论他还有一张格外出色的脸。 而万安和勉强算得上俊秀的五官,还有因为读书培养出来的斯文气质一下子就落了下乘。 安殊亭将众人肤浅的表现看在眼里,嘴角弧度更胜,完全没有一点欺负人的自觉,要不怎么说三十岁以前的长相是靠爹妈,三十岁以后就靠自己了。 就如今的万安和想靠气质取胜,在他面前还差了一点。 贺知舟原本还为他的朋友捏了一把汗,看他应对自如,悄悄的松了一口气,只是依旧心提着,他没忘了重点,万安和是要和他比文章的,毕竟好友那水平,连自己都比不过,更何况是万安和了。 “当然言归正传,你既然如此在意,不拿出真本事,想必你也不会罢休,其实我能来白鹿书院是因为工笔画格外出众,有一位大人夸赞堪称当代第一人。”安殊亭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这会儿都是双手抱臂了。 虽然万安和挺烦人的,但安殊亭这会儿的模样也让人恨不得打他一拳。 还当代第一人,虽然年轻人难免夸大其词,但这么张口就来的,也就眼前这一个了。 就连孙悦白都有些无奈了,别人不知都安殊亭怎么来的,他还不知道么,不知他说了大话等会要怎么圆场,要不直接提前下课,把人拎回去算了。 “是不是真的,工笔第一人,谁说的,还真的敢说,不怕风大闪了牙。”立马有人不服气了,本来他们还挺同情安殊亭的,一来就被万安和盯上了,三番两次的找事儿。 现在看来这人就是欠的。 “万兄,怎么样,您想看我的大作吗?”安殊亭依旧是笑眯眯的,看着十分好说话的样子,但这对万安和来说就是挑衅。 明明原本是打算比文章的,可这会儿硬生生的被安殊亭拐偏了。 “看,怎么不看,我们也想看看所谓的工笔第一配不配得上这个名字。” 万安和还没有说话,旁边就有人绷不住了,谁还不是天之骄子了,这人凭什么这么嚣张。 万安和能说什么,只能点头,而且他也不相信安殊亭所谓的工笔第一,只觉得这人过于浮夸。 他转头去看孙悦白,孙悦白此刻眉眼含笑看着安殊亭,完全没有丝毫反感的模样,仔细看甚至能从其中看出几分纵容,万安和只觉得从前那个冷淡自矜的先生昏了头一般。 第062章 3.12 孙悦白看着眼前这场闹剧, 见安殊亭三言两语就煽动大家从策论转为工笔,心中暗叹了一声,万安和的心眼比起安殊亭还是差了一些, 他看了一眼香炉。 “既是作画,想必要花费时间, 不如稍后再约定, 也不好扰了之后的先生讲课。” 属于自己的这堂课所剩时间并不多了,后面的课自然有其他先生来讲。 “先生实在不必, 我与楚先生解释一番,想必他也不会反对。”万安和拱手, 格外恭敬。 楚先生是教授他们书法的先生,为人亲和好说话, 又对向来学习刻苦的万安和十分看重, 也怪不得万安和有这样的底气。 孙悦白看了一眼似乎胸有成竹的安殊亭,再看着满眼坚持的万安和, 明白对方是不会善罢甘休,只好点点头。 他从未想过平日看着格外沉默要强的人, 如今也有了这般咄咄逼人的时候。 “先生是守礼之人,不过既然万兄都这样说了, 想必楚先生是不会介意的。”安殊亭满脸的不屑,对万安和今日的步步紧逼。 孙悦白从前对他多有照顾, 就只是因为自己触及到他的利益,他今日就能因为这样的理由驳孙悦白的面子, 他只觉得这人确实不怎么记恩。 “今日既然万兄这般咄咄逼人,我也不是怕事之人, 更何况我确实不高兴万兄今日一而再再而三的反驳先生。”安殊亭突然往前走了两步,冲着大家拱了拱手。 万安和做的有些过分, 大家心里都明白,但安殊亭这么说就相当于扯掉了遮羞布,在场的所有这个时候也明白安殊亭讥讽的意味,那是对他帮助良多的先生。 孙悦白没有在意万安和听到这话的反应,他只是愣了愣,慢慢的走到安殊亭身边。 “先生?”万安和偏头,眼带疑问? “我相信你不是信口开河的人。”孙悦白笑了笑,带着两分鼓励,即便是讲堂里的所有人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态,但孙悦白始终记得安殊亭那日机敏的应对。 万安和的举动他并不在意,对某些事某些人他有自己的处理方法,但安殊亭坚定且直白的维护让他觉得心里一热。 便是孙悦白这般年纪的时候也不敢称工笔第一人,毕竟有些东西,即便是再有天分,也是需要时间积累的。 他也想看一看安殊亭有什么样的应对,他并不是会自己走进死胡同的人。 看着讲堂里越发尖锐的气氛,孙悦白还是拍了拍安殊亭的肩膀,“我是你的先生。” “先生放心好了,只是没有想到您对我这么有信心。”安殊亭看着孙悦白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挑了挑眉,满眼笑意。 他没有想到孙悦白竟然会当着所有学生的面这样说,他也明白孙悦白的意思,今日就算自己没有赢,只孙悦白坚定的站在自己这边,他就已经得到了最大的称赞。 “我的眼光自然是不会错的。”孙悦白莞尔。 有时候不计后果的偏心比权衡利弊的抉择更让人觉得窝心,安殊亭既然能对他如此,他为何不能也给与同样的回报。 几人说话间,蓝佑善早就动作麻利的将先生们用的大案几收拾了出来,就连纸笔都摆好了。 安殊亭就看他走到万安和身边,阴阳怪气的对安殊亭伸出了手,“请吧。” 安殊亭看了他一眼,再看看自己旁边满脸严肃的贺知舟露出了一个嘘叹的表情,有眼色的兄弟也是别人家的。 原本围着的众人让开了一条道,安殊亭挽了挽衣袖,似模似样的走上前去。 他慢慢悠悠的看看毛笔,翻翻纸张,又用拇指摩挲了一番,仔细的挑拣了几张质地较硬的,在众人有些不耐的时候,这才露出勉强满意的笑容,低头慢慢的画起来。 平日里散漫没个正行的安殊亭在动笔的时候,像是换了一副模样,严肃又认真,笔锋转动显得格外流利且游刃有余,只远远看着便觉得这人手上是有功夫的。 孙悦白瞧着这样的安殊亭眉目微敛,低头反思了自己,他还以为安殊亭会用其他偏门的方法,没想到他是真的要比工笔。 其实他们都不知道安殊亭到底会不会工笔,自己是不是也走进了用特有的印象去看待他人的误区,最起码如今的自己还不敢说十分了解这个青年人,不是吗? 这般想着,孙悦白不自觉地往安殊亭身边挪了几步,纸上都是横平竖直,笔锋纤细的线条。 不同于身边的嘘声,轻视,孙悦白只静静的看着。 而安殊亭早就对身边的众人视而不见,充耳不闻,脑子里全是繁杂的构架。 听见众人的窃窃私语,万安和忍不住抬头,便看见安殊亭那边落在纸上线条,确实是需要功夫才能做到如此纤细工整,但这间讲堂里并不是没有人能做到。 这样的所谓工笔第一,简直就是个笑话,他望着到了此刻依旧装模作样的安殊亭,嘴角轻扬,似笑非笑,心情放松了许多,也不再关注他人转而专心自己的画作。 孙悦白将一切看在眼里,越发觉得往日里看着还行的万安和,确实心态差了些,但他并未言语,只继续细细的观察起安殊亭这些规整的条条框框。 随着第二柱香燃尽,原先还围在安殊亭这边观看的人渐渐的几乎都转到了万安和那边。 比起这些平平无奇的线条,当然是万安和的牡丹争艳图更有风情。 最后还站在安殊亭身边的就只剩下孙悦白,贺知舟,还有蓝佑善三个人了。 万安和这个时候已经完成了画作,见这人还在迅速的描摹笔下复杂的线条,只觉得这人实在会故弄玄虚。 等看的久了也看出来这就是一副建筑图,心中冷笑,可看着一直站在安殊亭身后的先生,他只觉得更加悲哀。 世人皆肤浅,就连先生也不能免俗,这个人到底哪里好,值得先生那般另眼相看。 贺知舟一直盯着安殊亭的画,中间也去看了被众人围观的牡丹图,彻底死心。 自己这个屡屡挫败万安和的好友,这次大概真的要为他自个儿说出的大话,付出代价了,他已经可以想象到接下来一个月大家都会讨论这件事情。 就是他对画没什么研究,也知道画作讲究意境情感,有时候夸张的追求技法只能落于下乘。 这不就是输定了,贺知舟让自己笑得更加平易近人,偷偷的挪了挪有些站麻的脚,绝不能让对手窥见自己的情绪,他默默的看了一眼始终站在安殊亭身后的先生。 先生挺看重好友的,刚刚也阻止了几次,明显是偏向安殊亭,奈何好友膨胀了,一点儿不上道。 也不知道等会儿先生能不能捞他一把,最起码不要那么丢人,贺知舟已经下定决心,回头劝劝好友,以后说话不能太满。 安殊亭认真起来是个不管不顾的人,原本画了好几天的图,要在短短的几个时辰呈现出来,必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好在这图早就印在了脑子里,便是麻烦一些,也不是不能做到。 孙悦白早已忘记刚刚的忧虑,盯着安殊亭笔下的图出了神,直到安殊亭停下了笔,他才有些恍然,脑子里却还是那些笔直的线条,还有闻所未闻的精妙框架。 安殊亭吐了一口气,扭了扭僵硬的脖子,抬头,看着孙悦白,“如何?” “精妙绝伦!”孙悦白击掌,眉眼间是前所未见的神采,那是发现了巨宝的惊喜和赞叹。 周围的众人看着先生着惊叹的表情,纷纷围过来,安殊亭的图难道有什么他们没有发现的玄机。 “果然是先生。”安殊亭同样笑得开怀,那是自己的作品在这个陌生的时代还能被人认同的畅快,而且他刚刚复图的时候又有一个好想法。 看着又重新围回来的众人,安殊亭轻咳了一声,收敛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他慢慢的站起身,转了转有些发酸的手腕儿,抬眼看着自己的这些同窗,一个个都是一脸懵的桌上的图,间歇性的看看先生,要么就是故作深沉,尤其是万安和眉梢拧的满是褶子。 第063章 3.13 他嘴角勾了勾, 得意的看着孙悦白。 “走吧,幸好还有先生识货,要不多么无趣。”说着, 他看了看门外,用眼神示意孙悦白一同离开。 孙悦白此刻看他就像看个宝贝疙瘩, 哪里有反对的意思, 正好他有些地方没太看明白还想问问,手脚利索的帮着安殊亭收拾好桌上的图纸。 “先生就这样一句话都没有, 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了吗?”万安和拦住了就要离开的两人,抿着唇, 定定的看着孙悦白。 万安和是一眼不差的看着安殊亭作图的,那就是一副建筑图, 哪怕构架复杂, 可也不过是工匠之作,孙悦白这般夸张的赞扬, 在万安和看来就是为了包庇安殊亭。 万安和不敢相信光风霁月的先生是这样徇私的人,但孙悦白前几次毫不犹豫的偏袒, 让他不得不怀疑,也许从前是自己看走了眼。 这世上真正做到胸怀坦荡, 公正无私的只有圣人吧。 孙悦白看明白了他的不甘和埋怨,对上万安和执拗的双眼, 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沉吟半晌还是选择抬脚离开。 跨过门槛的时候, 看着身边同样年轻气盛的安殊亭,到底是不忍心, 还是停下脚步,回头。 “你……, 做学问这件事情是没有捷径可走的,最重要的是怀有谦虚之心,这样才能更进一步,日积月累,便也慢慢能够成为学识广博之人。” 孙悦白的这句话是他最后对万安和的告诫,也算他们师生一场的缘分,只是不知道这个走了岔路的学生能不能想的明白。 其他人默默的看着,都忍不住替万安和尴尬,先生都这样赞赏,这图定然非同一般,偏偏他要去质疑,这分明是借机寻事,也质疑了先生的品德。 就像在场所有人哪怕满心疑问,但他们实在不解这些,怕闹了笑话,也打算回去好好查阅书籍,再去讨教,偏他这样出头,这不光是不敬师长,也辜负了往日先生的照拂之恩。 贺知舟看着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被好友这欲扬先抑的声势惊呆了,果然能让人大吃一惊的只有他的好友,这会儿贺知舟脸上的笑意就真诚了许多。 从桌子上拿起了自己的书,走到万安和身边的时候,特意停顿了一下,“先生劝你要谦虚,多读书。” 说罢,他挺了挺肩膀,学足了安殊亭的姿态,挥挥衣袖,大步流星的离开了。 贺知舟的得意,安殊亭暂且不知道,他只是看着走在自己身边满脸沉思的孙悦白。 从前这人待他也称得上用心,但那更多的是一种来自于对年轻人的照顾,或许还夹杂着安殊亭自己看不明白的东西。 刚刚有一瞬间,安殊亭从孙悦白眼睛里看见了另外一种东西,那是一种肯定且带着亮光的眼神。 “怎么看出什么来了?”孙悦白走路永远是不紧不慢,只是今天脑子里想事情,走的格外快些,不经意抬头,看见安殊亭打量的眼神,忍不住停下脚步,侧身对着他。 “嗯?没什么。”安殊亭见他突然停下,便也立在原地,几乎是条件反射回到。 孙悦白眉眼温润,将手上因为疾走有些散乱的图纸重新拢了拢,对着安殊亭耐心十足道,“任何事情其实都并不是毫无预兆的,比如说我一直认为你是一个格外独特的年轻人。” “如此独特的你为什么不能在我这里得到特殊的对待,你既能不怕得罪万安和为我开口,我为什么不能立场分明的站在你这边?” “最起码在我这里,我承认你作为我的爱慕者是合格的,不是吗?” 孙悦白站在脚踩在石径上,稍稍往安殊亭面前挪了小半步,唇角含笑,语气温和坚定。 安殊亭下意识的后退了半步,后背抵在路边高大的山石上,他不敢去看孙悦白平和包容的眼神,没有说话,只微微垂眸。 “我只是害怕会连累你的名声,白玉染瑕,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看笑话。” 安殊亭这话半真半假,当日他能面不改色的对着孙悦白说谎。 可这段日子接触下来,孙悦白对他的用心早已超出对待世交小辈。 就在刚刚安殊亭突然意识到那些格外的关注以及今日鲜明的偏袒是孙悦白对于他爱慕者身份的回应。 “你今日确实让我刮目相看。”孙悦白语带惊叹,余光看着周围寂静葱郁荒无人烟的竹林,抬手拂了抚安殊亭的眼角,对方睫毛轻轻的在自己掌心颤抖,带来一阵痒意。 刚刚安殊亭作画的时候他就想那么做了,想看这双沉静自若的眼睛因为自己染上别样的情绪,待果然看到了安殊亭眼里一闪而过的紧张,孙悦白心满意足。 “先生。”安殊亭整个人都是僵直的,背死死的靠着石头,再没有一丝空隙,他的声音里带了两分迟疑,此刻满是心虚还有不知所措。 他清楚自己当初那所谓的爱慕不过是为了消减在孙悦白心中的恶感,而且他当时之所以这么说,就是笃定了孙悦白便是相信了也不会怎样。 毕竟孙悦白可是他娘坚定的爱慕者,且孙悦白实在孤傲,一直都是孑然一身。 之前安殊亭隐隐有所察觉,但一直以为自己想多了,如今看来反而是自己太过迟钝,可现在他只能继续演下去,安殊亭喉结滚动,“您怎么能这么说,您可是先生啊。” 下一刻,他的眼睛里带上了不可置信的兴奋,这个反应转折的有些生硬,但孙悦白先入为主,便也没多想。 “ 可先生也是人,是人就不可能永远无动于衷。”孙悦白不是不果断的人,当他提出让安殊亭来书院的时候心里就有了想法。 但这是他从前从未安排在计划中的事情,不可否认,安殊亭是对他有不一样的影响力,毕竟可以算是第一个离自己那么近的人,但他到底值不值得自己冒着风险,更近一步,孙悦白还不确定,所以他试探纠结了这么些日子。 可今天孙悦白真正见识到了才华附带给人的魅力,沉浸在作画中的安殊亭整个人仿佛在放光,而他的笔几乎可以化腐朽为神奇,孙悦白将那称之为奇迹,他的眼光没有错,安殊亭本身就是一个奇迹。 “您?我只是有些意外,先生这样的人竟然也会这么容易感动,我原本还真的想过怎样的人才能入得先生的眼。” 安殊亭略微沉吟,下意识的看向孙悦白,这一刻的孙悦白仿佛格外的不同,安殊亭看不懂,但不妨他露出兴奋的神色,语气疑惑的问道。 毕竟自己比起孙悦白来可以说是一无所有,这人怎么会喜欢自己,就因为感动,安殊亭当然不敢相信。 “自然是最优秀的人才能够配的上我,你也确实是值得的,不是吗?”孙悦白抬手挡了一下安殊亭,看着远远有人过来,带着安殊亭往石头后绕了绕。 竹丛和石头的缝隙刚好可以容下两个人的身影,但这也让孙悦白和安殊亭几乎贴在一起。 安殊亭身体紧绷,屏住呼吸,脚下轻轻的挪动。 “别乱动。”孙悦白拍了一下他的胳膊,低声道。 安殊亭也听到了由远及近的说话声,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偷偷的攥紧指尖。 等那几位学生走远,安殊亭下意识的松了一口气,转头就对上孙悦白温和清透的眼睛。 “先生。”孙悦白鬓边的青丝被风拂动扫过安殊亭的脸颊,虚虚的痒意让他不自觉向后退了一步。 两人稍拉开了距离,安殊亭有些不自在的扯了扯衣领。 孙悦白皱眉看着安殊亭无意识避开的动作。 这会儿虽然还没有到下学的时候,但还是有三三两两的学子来回走动,孙悦白不想被别人打扰,这才带着安殊亭避开,只是这人避如蛇蝎的举动,让孙悦白心里心绪不定。 他直直的盯着安殊亭,“你既然倾慕于我,那我待你另眼相看难道不是好事吗?” 安殊亭闻言一愣,这才想起来自己刚刚实在太震惊了,以至于忘记了自己还有一个倾慕者的身份。 他扯出一个神采飞扬的笑意,明亮的眼睛里仿佛盛满了星光,“我只是不敢置信,这样的事情只有在梦中才能够发生吧。” 孙悦白已经神色深沉,看不出是信了还是没信。 “先生,你可是孙悦白,任何一个人听您这样说,表现得也不会比我更镇定。”安殊亭硬着头皮,嘴角都要笑僵了,心里后悔自己不该因为孙悦白这段日子表现出来的好说话就这么大意。 孙悦白倏然笑了,抬手拂开安殊亭放在领口的手,自己帮他整理的衣领,指尖不知是有意无意的在安殊亭喉结移动。 “你不相信?”孙悦白向来敏锐,安殊亭说的再好听,他略带抵抗的举动也说明了许多。 这个人所谓的喜欢大概掺了不少的水。 脆弱敏感的地方在对方手下,安殊亭紧紧绷着身体,却不能露出一丝不愿,“先生。” 安殊亭轻轻的闭上了眼睛,看似无奈,实则心里迅速思索着如今的情况,他当然不相信了,哪里就有毫无缘由的喜欢,自己和孙悦白才相处了多久。 安殊亭孤寡的十八年,也没对谁动过心。在他看来一见钟情那种东西只是嘴上说说,日久生情才是感情的正确开端,更何况孙悦白和自己还是在那样的情况下相识,两人不结仇就是理想状态了。 如果要说是因为那日在白晚秋生日宴上的意外,这理由就更站不住了,孙悦白又不是大姑娘,被人占了便宜就死心塌地。 孙悦白望着安殊亭手上缠着的青色丝带,因为多次清洗,颜色已经变得很淡了,他将自己的手也递了过去,两条同样色系的丝带,一新一旧被风吹着纠缠在一起。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骨子里也是慕强的,这让他对安殊亭的感官达到了一个恰到好处的平衡,所以他才会一改之前犹豫的态度。 看着眼前的安殊亭,孙悦白很明确的告诉自己,这是值得冒险的人,如果只是因为顾虑,畏首畏尾以至于最后错过了这个人,孙悦白不敢保证以后还会不会再遇到另外一个能够像他一样戳动自己心的人。 孙悦白一字一句清晰平静的声音在安殊亭耳边响起,“这是上天赐给我们的缘分,两情相悦是最美妙的事情不是吗?” 安殊亭睁开眼睛就看见孙悦白深情动容的目光,就如同安殊亭原本想的,人总是会对倾慕自己的人带上一分好感,此刻的孙悦白让自己的心仿佛被挠了一下,痒痒的,却又十分新奇。 这还是第一个对自己说喜欢的人,“可你对别人也很好,比如说那个万安和?” 这话一出,安殊亭都想扇自己一巴掌,他也不知怎么的,突然就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想起来万安和今日的挑衅,安殊亭索性直直的看着孙悦白,要知道孙悦白十分注重与人保持距离,但他对万安和却是书院人尽皆知的看重。 孙悦白神色不变,勾了勾唇角,“他的确刻苦有才华不是吗?作为一个有良心的先生,任何人都会为了他的勤奋向学而动容,书院里也不止是我对万安和格外照顾。” “那……”安殊亭看着他坦然的神色,点了点头,还要再问,孙悦白已经弯腰避开竹枝,从石头后钻了出去。 安殊亭只好按耐住心中的疑问,跟在他身后,两人并排走着。 原本刚刚气氛正好,话到嘴边,此刻安殊亭也不好再细问,两人只并排走着。 孙悦白余光看到他欲言又止,脚步轻快,笑容如恍若春风般和煦,既是他先说了倾慕,那不管是真是假都要继续下去,即便如今是假,将来未必就不会是真。 两人一路各怀心思,等到了书房,孙悦白小心翼翼的将手里的图放下,轻轻推开,摊在桌上。 安殊亭见他这般爱惜小心的动作,脸上带了笑意,“哪里用得着这般小心,不过是些图纸而已。” 说话间,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谢叔父,我父亲说请您去我家喝两杯,他刚得了好酒。” 一道清脆欢快的声音传来,安殊亭抬头,就看见一个穿着粉色衣服的小姑娘跨过门槛,圆润的脸蛋上满是笑意。 “呀,谢叔父有客人,这是新入书院的学生么?”小姑娘显然是个活泼外向的性格,看见安殊亭一声惊呼,立刻有些好奇的看着他。 安殊亭一看就是比她大不了几岁,而且还是个十分好看的少年郎,那种一入眼的惊艳让人忍不住将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这样的年纪肯定不会是谢叔父的朋友,那么就只能是学生了。 再看谢叔父并没有反驳自己的话,林夕梦就知道自己是猜对了,如此她就更加好奇的盯着安殊亭。 要知道如今已经过了书院收学生的时候,还能进学的都是特例,而白鹿书院向来严格,几乎不会有这样的事情。 “还是这样冒失。”孙悦白不赞同的看了小姑娘一眼,随后还是对她介绍到,“这是新入学的学生安殊亭,这是山长的女儿,” “我叫林夕梦,你能进我们书院一定很厉害吧,你们这些聪明人可真让人嫉妒。”虽然嘴里说着嫉妒,但林夕梦眼里却是满满的羡慕。 她的爹爹读书十分厉害,可她明明别人很快就能背过的诗文,到了她这里就一定要比别人更多的时间。 看着眼前娇俏可爱的姑娘,安殊亭原本还在感慨这可真是他在这个世界见到的最大方不拘束的姑娘,只是在听见对方的话之后,他却是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夕梦,你该回去了,我稍后就到,你今日的功课做完了?”看着小丫头就要喋喋不休,愈发的口无遮拦,孙悦白打断了林夕梦。 听到功课,林夕梦刚刚兴高采烈的情绪立马蔫了下来,她抿了抿唇,无力的叹了一口气,“那么多功课怎么做的完,那叔父我先回去了。” 林夕梦可怜兮兮的看着孙悦白,希望他能开口让自己留下来,这样她就可以和谢叔父一同回去,也就能晚一会做功课,只可惜孙悦白只是微笑的看着她,格外的铁石心肠。 两人说话间,安殊亭止不住的打量着面前的姑娘,偶尔视线观察着孙悦白,刚刚才舒缓了几分的眉头再次拧起。 “这丫头性格豁达,就是有时候说话不太注意。”林夕梦不情不愿的离开,孙悦白这才对着依旧愁眉苦脸的安殊亭说到,声音里带了淡淡的歉意。 “你们关系倒是亲厚。”听见孙悦白对自己的宽慰,安殊亭神色缓和,并没有纠正孙悦白的误会。 他哪里是因为着姑娘的话不高兴,他是为孙悦白的命运多舛同情,他刚刚就是觉得林夕梦这个名字格外的熟悉。 本来他并没有深想,但孙悦白不同寻常的态度,还有提到林夕梦是山长的女儿,他突然就记起来,书里说孙悦白后来因为犯了大错被家族除族,彻底放弃,所以才晚景凄凉。 至于除族的原因,原主留给他隐约的线索似乎是孙悦白引诱了山长的幼女,却对她们母子始乱终弃。 安殊亭有些不确定的看着孙悦白。 人常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但安殊亭对于识人还是有几分信心的,除去之前的意外事件,他对孙悦白的印象其实很好。 虽说一部分是因为对方的容貌实在赏心悦目,但观其行事,很有几分君子之风,哪怕是他爹安启明,尽管立场对立,但对孙悦白也是十分欣赏,要不也不会将自己托付给对方。 而刚刚一面之缘的小姑娘看着也不像心思深沉之人,很难想象这两个人日后竟然会陷入一段丑闻。 “小丫头也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就是性格跳脱了一些,不过品性还是不错的。”听到安殊亭的反问,孙悦白以为他还在为刚刚林夕梦的无心之言生气,再次耐心的为林夕梦解释了一番。 安殊亭见他对林夕梦态度亲近但礼数有度,评价也算是公正,并没有什么出格的袒护,俨然是将她当成一个需要被照拂的小辈,又叹了一口气,在对方的视线关注下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算是认可他的话。 “怎么一个个都跑到我这里叹气,小小年纪哪里就那么多的烦心事。”看着安殊亭煞有其事的表情,孙悦白轻笑,眉目舒展,心情十分不错,语气也带了几分调侃。 “你不懂,我就是烦,你说明知道一件不好的事情可能会发生,可我即不知前因,也不知道该怎么去阻止,也害怕自己阻止不了,甚至害怕自己有可能根本就没看明白这件事情。” 见自己为他的事情烦心,孙悦白却一无所知,心情大好的模样,安殊亭再次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船到桥头自然直,既然毫无头绪不如先放一放,也许之后就是柳暗花明呢。”孙悦白想不到安殊亭还有这样沉重的心事,不过看见眼前人严肃郑重的神色,他给出了自己的解决办 第064章 3.14 孙悦白心思敏锐看问题却格外的豁达, 否则就他本身那样复杂的情况,只会先被自己压垮了。 他摩挲着手边安殊亭的图纸,抬眼看着坐在自己对面愁眉不展的人, 语气温和,“其实若是实在麻烦, 倒也可以和我说说, 也说不定能帮上你。” 他其实更想说自己经历的事情多了,看问题到底比他们这些年轻人透彻深刻, 但对着安殊亭他也实在不愿意提醒自己比他大了许多,即便这是不可更改的事实。 安殊亭却是摇了摇头, 将手里的茶杯放在一边,朝着孙悦白走去, “我还没有想好, 等我想好了,有合适的机会我会请你帮忙的。” 孙悦白说话谦虚, 他也相信凭着孙悦白,确实很多在旁人看来很难的问题他能够轻轻松松的解决, 但他的烦恼偏偏没办法对外人言道。 难道他要告诉孙悦白将来你会很惨,会被林夕梦坑的身败名裂, 孙悦白怕不是会以为自己疯了。 孙悦白笑了笑,抬头静静的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安殊亭, 突然问道,“你从前有没有喜欢过人?” 安殊亭闻言一愣, “没有。” 孙悦白冷不丁的发问,安殊亭则是条件反射的回答, 只是话音刚落,他神色一僵, 有些心虚的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别人总这么问,我这样回答习惯了,单相思的人哪里配将喜欢说出口。” 安殊亭这话说的及其卑微,他的神情踌躇,将那种小心翼翼不敢越界的爱慕表现的淋漓精致。 可他却偏偏忘了过犹不及。 最起码孙悦白认识的安殊亭,坦然大气,这样称得上懦弱的行为真的不像是他的性格。 但孙悦白只笑了笑,轻轻地拉起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尖细细的描摹他的掌心,“欺骗我的人有很多,他们无非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你是个坦荡的年轻人,我相信你说的喜欢。” 安殊亭抬头定定的看着孙悦白,这个雍容稳重的男人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里是无比的真诚。 “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而且我心里也有疑问,你喜欢了我的母亲这么多年,如今真的就能放下吗?” 他抿了抿唇,倒也不后悔当初为了获取孙悦白的好感撒谎说自己爱慕于他,毕竟自己承受不起孙悦白的报复,也不想为原身的兽行背锅。 他只是万万没想到书里面对他人十分戒备的孙悦白能够这么轻易的就接受了自己,他甚至还会主动。 孙悦白并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人,即便他面上宽和有礼,可对着自己他竟然能打破不喜人近身的习惯,主动触碰,安殊亭此刻不得不相信孙悦白将他那日的话当了真。 对方如今的一举一动就是在撩拨自己,安殊亭只觉得掌心又痒又烫,他下意识的往回缩了一下,却被孙悦白死死的握住。 孙悦白闻言,非但没有躲避,反而似笑非笑的看着安殊亭,“当初你爱慕我的时候就知道了不是吗?怎么如今就在意起来了。” 孙悦白此刻真有些感谢安殊亭当初那所谓的喜欢,今日时机恰好,他当然要将所有的遮掩隐晦挑明。 安殊亭既然先用了爱慕这个借口,孙悦白为什么就不能用这个理由呢,否则他还真不知道怎么解释他和白晚秋的流言。 孙悦白摸着手腕上绿色的丝带,它曾经带自己走出了深渊,如今当然也会为自己带来阳光,遇见安殊亭,孙悦白竟然有些相信命中注定。 “我只是……”按照自己早就喜欢孙悦白的设定那些事情应该是早就知道的,当时不介意,此刻翻旧账,显得很没品,安殊亭顿时哑口无言。 看着孙悦白摸丝带的动作,他不着痕迹的翻了下手腕,企图挡住自己手上同样颜色的丝带,他早上也不知怎么的想到孙悦白缠着丝带衬得手腕如冷月般清透,便鬼使神差的也绑着了。 孙悦白看出他的不自在,抬起另一只手,垂眸给安殊亭打了一个和自己同样的结。 这个结他打了千万遍,如今也出现在安殊亭手上,孙悦白莫名的愉悦,就好像自己的过往和未来都有了相系的人。 安殊亭看着两人的手上仿佛系了情侣装饰一样,心中莫名怪异,他算得上巧言善辩了,偏偏在温雅从容的孙悦白面前从来讨不到好,他也发现了这人掩在平和的强势,偏偏自己理亏,只能由着他。 他定定的看着两人交握的双手,悄无声息的吐了一口气,抬头时视线不经意间落到书房角落里放着的一盆绿植。 这才记起来原主还有一位藏在心里的爱慕者,即便人家从来不拿正眼看他,但他还是对别人心心念念。 安殊亭使了个巧劲儿,这次一下子就挣开了孙悦白,在对方意味不明的视线中,走过去搬起了那盆昙花,平安也不知怎么想的,帮自己送行李竟将这盆花也送来了。 书房是孙悦白平日里呆的比较多的地方了,所以这里很宽敞,整体布置也偏古朴大气,安殊亭搬进来以后占了一个角落,也添了不少自己的东西,这让原本庄重的地方多了几分生活气息。 孙悦白见他挣脱自己向窗边走去,紧紧的捏着手中的丝带,压下心底的不悦,起身想看看这个人究竟想要干什么,就见安殊亭捧了他心爱的花盆。 “你看着倒也不像酷爱花草之人?”孙悦白语气带了两分冷淡,原本心中不渝,却见这人搬着那盆草朝自己走过来。 他挑了挑眉,低头看了眼桌案一角放着的含羞草,这也是眼前这人这段时候采来放在那里的,说是看书累了看一眼,能缓解眼睛乏困。 “倒也算不上钟爱,只是人都难免猎奇,此奇葩也,你一定也会感兴趣的。”安殊亭说着话已经走到孙悦白面前,将手里的昙花捧给他看。 “这个是一种外来花卉,俗称月下美人。每逢夏秋节令,繁星满天、夜深人静时,昙花开放,展现美姿秀色。” “尤其当人们还沉睡于梦乡时,素净芬芳的昙花转瞬已闭合而凋萎,“昙花一现”格外绚丽奇异,却也让人觉得美好的事务一瞬即逝。” “倒也配得上奇葩,这就是那日你让人取搜寻的珍异。”孙悦白抬手,指尖扫过这株奇花扁长的深绿色枝叶,原本他看安殊亭随意将花放置于角落,还插了一截竹节,不知从哪里找来的红布条绑的歪歪扭扭,便也没有在意。 却不想竟是这样的奇物,这么说来也不枉费安殊亭专程派人搜寻了许久。 大概是孙悦白落在布条上的视线实在无奈嫌弃,安殊亭看他一眼,呵呵一笑,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心中慢慢落下来,对方果然调查到了,也确实不知道这昙花是原主为他单相思的女子求的。 “其实这原是我一友人为他心慕之人求的,襄王有梦,他倒是废了心神,只是终究少了些运道,他放弃了,如今我得了这花,自然愿意为他将这花培育出来。” 安殊亭说起来有些怅惘,虽然他有时候常常觉得原主那个倒霉孩子是他的前世。 他俩不说长相性格,便是脾气也像了十乘,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自己生长的大环境,还有父母家庭给了他更好的培养经历,但那个人显然没有这样的运气,他是直接被养歪了。 孙悦白对于满目忧愁的安殊亭不置可否,这人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心大的很,见此只轻笑一声,摸了摸他的发顶。 见安殊亭不再是下意识躲避,眼中笑意越发明显,他不得不承认,有时候这人无意识的反应,当真令自己心情愉悦。 他重新低下头端详观察这安殊亭手里的花盆,其实红色布条并不难看,毕竟这个时候能有这样颜色鲜亮的红布也是难得,主要还是安殊亭绑的那些个结太恼人双目。 “还不是贺知舟那个家伙不靠谱,我让他随意找些用作捆绑的东西,他就给了我这些布条。”安殊亭见他感兴趣,就将花盆塞进孙悦白手里。 “你与他倒是走的近?是个嬉于玩闹之人,也怨不得与你趣味相投。”孙悦白接过花盆,转身轻轻的放在桌案上,指尖勾了一下竹节上绑着的红色结,从抽屉里取出一把主绿色的彩绳。 “你说贺知州吗?他性格还挺好的,要不怎么是我在书院交好的第一个朋友。” 安殊亭跟在孙悦白身后,看他指尖轻巧的打下一个细小的结,每个小结都选在等距离的位置,隐藏在叶下,似乎整个植株都变得挺拔起来。 孙悦白半低着头,鬓边掉下一缕青丝,脸上带着缓缓地笑意,不同于平日的平和淡漠,此刻的他显得格外不同,那双宽和包容的眼睛里此刻似乎盛满了微光。 孙悦白边整理着昙花的枝叶,略微沉吟,“自然,友人也是人生一种宝贵的财富,这花你该养的再精细些。”孙悦白不排斥安殊亭有自己的朋友,但也不想和他谈论关于朋友的话题。 他自己听起来倒是交友遍天下,实际上真正的好友其实并没有,与人过于亲近对自己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我这都算是用了九分的心思了,只是我本来并不精于此道。”安殊亭算是个好动的人,养花养草这样的细致耐心活他是真的干不了。 “你既然说了别人没有那好运,这好运来找了,你也要珍惜才是。”孙悦白说道。 “我知道了。”安殊亭有些错愕,总觉得先生此刻话中有话,见对方看过来,也只是笑笑,走到榻边的桌旁拿出来一叠纸笔。 他这个时候才发现孙悦白也是一个普通男人,也会为了感情踌躇不前,心思辗转。 他没有说昙花因为转瞬即落,被人们认为是一种哀伤的花,也没有说那只是平安自作主张捎过来的,而是静静的在桌上细细描绘起来。 孙悦白原本正拿了绢帕细细擦拭昙花的叶子,见安殊亭坐在那里对着自己涂涂画画,下意识的侧了侧身。 “我前几日还在思索你也不至于幼稚到学小孩削木头玩耍,如今看来,竟是为了做笔,倒是稀奇。”孙悦白说道。 从他的角度已经能看到一个人形的轮廓,安殊亭的笔很快,略尖细的笔尖迅速在纸上落下线条,明暗分明的光影让整个图案变得更加立体。 孙悦白不自觉的停下手里的动作,注意力落在安殊亭手上。 “这是一种全新的画法?果真新奇。” “需要我一直保持这个姿态吗?”孙悦白问道。 安殊亭闻言愣了一下,看一眼孙悦白,再低头看着手下的画,孙悦白方才的姿态神情几乎印在自己的脑海里,他摇了摇头,“没关系,你怎么舒服怎么来。” 孙悦白便将在安殊亭身边坐下,他的坐姿永远都是优雅端方,带着文人的严谨,安殊亭看他明显对自己手上的画作更感兴趣,便也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这样的画他曾经画过千百副,今日里竟是格外顺手,仿佛灵感迸发。 “先生从来都是这样板正谨慎,有时候会不会觉得累?你就没有随意懒散的时候吗?” 安殊亭头也不抬的随口问道,心里十分好奇,除了生辰宴那日,他从未见孙悦白松散的模样。 便是这人独处是也永远是温雅严谨的模样。 孙悦白的桌案很大,但两个人并排坐着本就挨得近,更遑论他为了能看的清楚,几乎是凑了过去。 “君子慎独。”孙悦白轻笑一声。 “我早就习惯了,那就是我最最舒服的状态,反倒是松散对我来说总觉得不自在。”回忆起自己似乎真的是这样。 毕竟无论是曾经还是现在他追求的都是最奢侈的东西,哪里敢松懈,时间久了便习惯了这样。 “怪不得先生这般厉害,自律坚守,还有什么事情做不成呢?”安殊亭挪了挪纸张的方向,感慨的看了孙悦白一眼。 “要不,你也监督一下我,让我也变得勤奋一些。”安殊亭看着孙悦白。 “其实你这样就很好了?”孙悦白迟疑道,若只是自己的学生,孙悦白只有高兴的份儿,问题是他不愿意安殊亭只是自己的学生。 严师和爱人到底适不适合作为同一个人,孙悦白的生活经验告诉自己不可以. 一旦身份角色确定下来,人与人相处的氛围也会随之改变,他不吝于教导帮助安殊亭,但只以师者的严格要求,孙悦白从来没有想过. “先生认为我如今这样已经足够好了吗?”安殊亭听到这里,直接放下了自己手里的笔,侧身撑着下巴。 “你若实在有需求的话,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我向来严厉,既然开始了就不能打退堂鼓。”孙悦白见他得意洋洋,便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并不接他的话,抬手将安殊亭已经完成了一半的画拿过来。 “那还是算了吧?我就是随口一说。”安殊亭笑着打了个哈哈,他就是嘴上感慨,作为曾经学业上的佼佼者,安殊亭自认为自己称得上勤勉,但和孙悦白比起来那还差的太远了。 “而且在我看来,学习本身就是一种愉悦满足自身的形式,若是只为了求得成效,便扰乱自己适应的节奏,那便是得不偿失。” “愉悦自身吗?你这说法倒是独特,我还以为你会追求建功立业,这个想法倒是清流脱俗。”孙悦白看着手上已经完成大半的画作. 安殊亭画的很快,从构图到细节几乎一气呵成,你能够看见他的手在不停的动作,但只有真正将画作拿到手里,才明白这是怎样的技艺,明明只是墨色线条,却将自己与昙花的神韵跃然纸上。 孙悦白的指尖拂过画上男人的鬓角,俊逸宁和,那双半垂的眼睛溢满温柔,孙悦白从来不知道自己在别人眼中竟然会是这样的形象。 “你能说建功立业不也是为了自己的情绪价值,人这一辈子想要活的开心是一件容易又简单的事情,所有的根源都在自己这里。”安殊亭见他看的入神,靠着椅子瘫坐在那里。 他如今也有了建功立业的目标,只是因为在这个时代这样才能让自己过的更舒服,至于为国为民,倒也不敢说这种大话。 孙悦白从前就知道安殊亭是个果断豁达的人,此刻发现这人还格外清醒,他重新将手里的画放回安殊亭眼前,“倒是我狭隘了,我从前读书也不过是为了让自己过的更好。” 安殊亭接过画纸的手顿了顿,心里微微诧异,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你这样的天之骄子竟然也会有不顺心的时候?” 毕竟在安殊亭看来孙悦白一出生就站在很多人奋斗一生的终点了,更遑论他本人更是格外出色,年纪轻轻身居高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孙悦白轻笑一声,不带任何感情色彩,但安殊亭还是觉得有些憋闷,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思,只静静的看着孙悦白。 孙悦白抬手,指尖抵在安殊亭放在桌子上的手腕,帮他整理了一下丝带的位置。 “我看你带着还挺好看的,放在那里也是浪费就自己带上了。”安殊亭脸一红。 “你也算和它有缘,便好好留着吧。”孙悦白重新帮安殊亭打了一个特殊的结,和自己手上的一样。 “有故事?我会好好保存的。”安殊亭原本以为孙悦白是因为喜爱,所以才会日日佩戴,如今看来竟不是。 他不曾催问,但眼里写满了好奇,孙悦白的目光落在窗外的竹林中,有些深远。 “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不过是代替五彩绳的驱邪之物。”孙悦白语气随意。 安殊亭低头看着手上的丝带,“很雅致清新的色彩,生机勃勃,这个适合你,反倒是大男人带彩绳有些违和。” “因为那是我为自己挣来的祝福。” 安殊亭含笑宽慰的神情顿住,只沉默的看着孙悦白,接下来的话,对孙悦白来说应该不是愉悦的话题。 他不自觉地严肃,让孙悦白轻笑出声,他也没有解释,而是娓娓的朝安殊亭讲了一个故事。 “你应该知道我传出早慧之名是在七岁。” 安殊亭点了点头,谁人不知孙悦白7岁成诗,通四书,这甚至让他压了同期的神童,声名大噪,这似乎也是孙悦白开启他波澜壮阔一生的起点。 “但实际上七岁之前我在家中几乎是一个透明人,自我有记忆,除了母亲仆妇,我几乎未曾见过任何谢家人。”孙悦白说这句话的时候似乎陷入了某种追忆。 安殊亭眼里露出不敢置信,孙悦白可是谢家的嫡长子,应该是在万千期待中出生的孩子。 即便那时候他只是一个小孩子,但那种几近边缘化的待遇,也不应该发生在他身上。 这样想着安殊亭的手不自觉的搭上了孙悦白的肩膀,轻轻的拍了拍他。 孙悦白按住安殊亭放在自己肩膀的手,对方掌心的温度似乎也通过皮肤传递给自己。 他忍不住轻轻的攥紧了手指,“我幼时的记忆,永远都只有一个空旷的屋子,无论白昼、黑夜,那间空荡荡的房间永远只有我自己。 “每年最热闹的时候就是神祀巫师围着我的房间唱唱跳跳,那种迷乱吵闹的氛围甚至让我觉得很高兴。”孙悦白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 安殊亭只静静的看着孙悦白,他没有问为什么要将他一个小孩子关在屋子里不见天日,又为什么要做那些乱七八糟的祭祀,此时此刻,他只能揪着心看着眼前口吻平淡的孙悦白。 “谢家的长孙?” “这一点很令人好奇对吗?”孙悦白轻声问道。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惯有的温柔平和,安殊亭一时间无法辨别他此刻的情绪,只是低声应了一句。 “当年我父亲在家中处境尴尬,那个时候被兄弟步步紧逼,明明是嫡长子,因为过于平庸,过得也称不上好,甚至因为他犯了错,当时我们家并不在谢家祖宅居住,而是分府别居。” “所以我的母亲对外宣称我性子安静,在家中读书写字,不爱与人玩闹。” “我其实也称得上幸运,因为她找的借口,所以也费心思将家中藏书都搬去我那里,就是那些不会说话的文字,陪了我四年的日日夜夜。” 安殊亭微不可察的叹了一口气,将孙悦白裹住,似乎这样就可以抱一抱多年前那个小小的孩童。 怨不得自己对白婉秋那般态度,孙悦白从不置喙。 并不是每一对父母都是合格的,便是优秀于孙悦白,年幼的时候也遭受过那般待遇。 “我父亲离了谢家也没有曾经那样不知天高地厚,渐渐的我祖父也心软下来,也是在那个时候我第一次见到了我的祖父,我的人生在见到祖父的那一刻发生了转变。” 孙悦白动了动,换了一个舒适的姿态,信任的将整个身体依靠着安殊亭。 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初见到那位精明威势的老人的画面依旧可在孙悦白脑子里。 也是在那时候他才知道有些人可以一句话改变一个人的一生。 安殊亭到此刻才真正明白孙悦白为什么对自己要求那么高,因为他的一切都是靠着他自己得到的。 假如他没有过于常人的聪慧,没有自己去学习那些书籍,更没有被谢家祖父重视,等待他的该是怎样的生活。 “祖父坐在正堂,我几乎不曾见过的被称为父亲的男人毕恭毕敬的站在他下首,神情紧张的被考校,我此刻还能清楚的记得他额头冒出细细的汗珠。” “他其实应答的还算不错,但有些地方和我在书里看到的不一样,也不知道是出自什么心思,我大声的告诉众人他说的不对。” “所有人都惊异的看着我,但我还是看着那位父亲一字一顿的纠正了他,明明我在书中看过的另外一种应答更有道理。” 安殊亭忍不住心生怜爱的看着孙悦白,似乎透过他看到当年那个幼小稚嫩的娃娃,一本正经的纠正父亲的错误。 “我的那位祖父惊奇的看着我,又问了我许多问题,那天我的祖父将我带回了老宅,而我的父母也趁此机会跟着回去了。” 孙悦白轻笑了一声,当年觉得那般厉害畏惧的人,如今再想起来何其渺小可笑。 可也是那样的人控制了自己那么多年,那样嫌恶、忌讳的生活让他几乎窒息。 安殊亭摸了摸他的头,轻轻的吐了一口气, 他心中为那个小小的孙悦白感到高兴,“所以不好的日子,都会过去的,不是吗?” 孙悦白摇了摇头,“我以为我的父亲、母亲会因此看到我,毕竟我很厉害,他们也因为我又重新回到了谢家的中心,但事后他们只是警告我说少话,少与人接触。” 孙悦白曾经觉得他们的态度似乎可以理解,毕竟自己就是人们口中的孽障,要不老天怎么会那样惩罚自己。 后来年长一些,他又怀疑老天到底存不存在。 “这样的人怎么配为人父母,无耻,不要脸。”安殊亭只是听着,再控制不住脾气,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 “你还帮他们在谢家站稳脚跟了呢,若不是你谢家长房如今还不知道什么情况,他们竟然敢那样对你。”安殊亭真想抽那些人一巴掌,这也太欺负人了。 孙悦白原本有些沉郁的心情因为孙悦白的义愤填膺畅快了起来,他坐直身体,拿过安殊亭的手,小心的揉了揉,“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做什么大火气,现如今他们谁又能奈何我。” 话是这么说,但安殊亭就是心里觉得不舒服,“我要是早认识你就好了,绝对帮你出气,就知道欺负小孩子。” 孙悦白扣着安殊亭的手指,细细的端详交握的形状,看着就是可靠有力的,“那下辈子你早早认识我,帮我教训欺负我的人。” “那当然,有我在谁敢欺负你。”安殊亭不相信什么下辈子,哪怕穿越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这本来就是小概率时间。 但孙悦白的神态实在认真,让他关于下辈子的承诺几乎脱口而出。 “在我意识到一些事情是不对的之后,再也没有人能欺负我了,这条绸带就是证明。”孙悦白抬起两人的手,纠缠在一起的绿色绸带在空中荡起波纹。 “绸带?”安殊亭疑惑道。 “对,那是端午节,在我刚被灌下母亲偷带进来的符水,而谢家所有的小孩子都在交换父母求来的五彩绳。” “我便自己拿了第一次在族学考试第一名的奖励,这根绿色的丝带,为自己的祝福。” 孙悦白说的轻描淡写,实际上当时他拿着捡到的五色福绳,小心期盼的问那个女人自己可不可以也有一个,迎来就是一顿谩骂侮辱。 那个女人将自己狠狠的推倒在地,他只觉得浑身都疼,掌心是破碎的茶杯割破的血痕,鲜红的颜色浸染了整个彩绳。 他最终松开了被自己紧握在手里的绳子,耳边还有女人歇斯底里的哭泣,那时候的自己蠢得不忍直视。 最后屋子里只剩下自己的时候,孙悦白爬了起来,从枕头下翻出了那根代表着赞赏的绿色绸带,系在了自己手上,一带就是二十多年。 安殊亭摸了摸自己手腕的绸带,这就是当年的那根绸带呀,还真是奇妙的缘分,也怪不得孙悦白日日都带着绿色的丝带,这已然成为了一种象征。 “你很强大。”安殊亭这句话发自内心,每认识一次孙悦白他就更能感受倒这个男人那种骨子里强大坚韧。 “这是一种美好的品格不是吗?” “也是那个时候我就告诉自己,想要什么就自己争取,别人给的有什么意思。 “你看它很灵验,如今我得到了自己曾经想要的一切。” 孙悦白指了指已经有些泛白的绸带,见安殊亭连抚摸的动作都变得细致无比,一副珍视的模样,难得露出了两分得意。 安殊亭随即也释然的笑了,恶劣的抖了抖手腕,“那我可占了大便宜,如今着最大的福气带在我手上。” “你可要好好保存,我的祝福可是很灵验的,安殊亭以后想做的事情一定都能成功。”孙悦白语气郑重,仿佛是宣誓一般。 第065章 3.15 清晨太阳顺着窗照进屋里, 安殊亭将桌子上杂乱的图纸书籍整了整,前所未有满足与畅快。 昨日的交谈让安殊亭觉得自己和孙悦白的关系彻底不一样了,他心中原本的那点迷茫与不确定也彻底消失。 轻轻的敲门声响起, 门被推开,孙悦白拎了食盒走过来, “就知道你贪睡, 今辰膳堂做了菜粥还有糕点,我给你拿了一些。” “先生早, 我只是昨日睡的晚了些,平日也没起这么晚。”安殊亭快速上千接过孙悦白手里的食盒, 饭菜摆开。 孙悦白想到安殊亭平日里总是踩着钟声进讲堂,并不质疑他的嘴硬, “我想着你昨日整理图纸辛苦了, 便是多睡一会儿也无妨。” 谈情说爱是一件很考验人的事情,就连一向漫不经心的孙悦白也学会了说好听话。 “我其实每日会去跑步, 等洗漱一番再去上课时间就有些赶不上了。”安殊亭说道。 孙悦白想到不经意接触时安殊亭紧实宽厚的胸膛,还有刚劲有力的臂膀, 点了点头,“这是个好习惯, 对身体有好处,不如日后我和你一起。” 孙悦白也会一些骑马射箭的技巧, 只是并不算精通,刻意的练习武力, 他平时也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但现在若是有人陪同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当然可以, 定期进行适量的运动可是长寿的秘诀。”别看安殊亭年纪轻轻,实际上他已经走上了养生的道路, 且一直坚持了这么些年,就是换了一个世界也没放下。 孙悦白在安殊亭旁边坐了下来,满眼笑意的打量着这个青春活跃的青年。 安殊亭的动作很快,食盒里明显不是一人的饭量,他不由得想到孙悦白之前一些有意无意的举动,会心的笑了笑,嘴上却说,“今天的包子看着小了,幸好先生你拿的多,要不改不够吃了。” 孙悦白脸上的笑意散了一些,他抿了抿唇,只定定的看着安殊亭。 “不过我想先生陪我一起吃,正好两个人吃饭会更有氛围,所以即便吃不饱也会心生欢喜。” 安殊亭低头盛了两碗粥,掩饰嘴角的笑意,先放在孙悦白面前一碗,这才坐下。 “是吗?那以后我每天陪你吃。”孙悦白的心情因为安殊亭的一举一动起起落落,这个时候也意识到自己被这个年轻人逗弄了,他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安殊亭直觉不好,他唉了一声,说不上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遇上不按常理出牌的孙悦白,安殊亭觉得自己曾经的那些理论基础一点也不可靠。 “过些时日咱们书院可能要办讲会,就是那位孟大人,你应该会感兴趣。”孙悦白见安殊亭老老实实开始吃饭这才说起了正事儿。 孙悦白的话瞬间吸引了安殊亭的注意力,他将嘴里的包子咽下,殷勤的给孙悦白夹了一颗青菜,“咱们书院还和孟大人有联系吗?” 这可真是出人意料,要知道那位孟大人可是有名的独来独往,他是真正从草根爬上去的官员,在治水方面功绩颇丰。 孙悦白看着安殊亭自然而然的动作,点点头“他和山长是好友,这次山长想办讲会便邀请了他,不想他竟也顺势应下来。” 略微犹豫,孙悦白对安殊亭说道,“我看你在水利方面颇有造诣,这是一个很不错的学习机会。” 如果能得孟大人教导,安殊亭在这方面绝对获益良多,毕竟这个天下再没人比这位孟大人更擅长治水了。 实际上昨日里山长请孙悦白喝酒就是为了说这事儿,只是孙悦白那个时候满心满眼的安殊亭,哪里有心思与山长闲呷。 安殊亭沉吟,“我还挺想向那位大人讨教一番。” “嗯,到时候若是机会合适,我会单独邀请那位大人,你有什么疑问到时候也能解决。”孙悦白见他面露思索,最终还是给了安殊亭一个定心丸。 以安殊亭显露出来的天分,孟大人若真是有慧眼自然不会忽视他,可酒香也怕巷子深,必要时刻,孙悦白也会帮他。 安殊亭放下筷子,将自己的椅子往孙悦白旁边再挪了挪,直到两张椅子并在一起,“你这么掏心掏肺,我都想不到要怎么回报了。” 他是真没想到孙悦白论起感情来这么一发不可收拾,就是老房子着火也不该是这副模样。 尽管孙悦白只说他会单独宴请孟大人,但他们二人从前并无交集,孙悦白为了清净,如今也不和官场上的人来往,孟大人这个头一开,以后还不知道是什么情景。 孙悦白淡淡挑眉:“你知道我想要什么,不是吗?” 我不知道啊,安殊亭默默想到,他模糊糊似乎察觉到孙悦白指的是什么,但具体又说不上来,他咽了咽口水,在孙悦白似笑非笑的注视下点了点头。 “我不过是开个玩笑,你紧张些什么,感情本来就是你情我愿,对于我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这并不算什么。”看出安殊亭的犹疑不定,孙悦白随意的拍拍他的胳膊。 孙悦白承认自己做事向来注重结果,或者说他从一开始就是奔着结果去的,但他也明白人的情感是唯一无法靠算计得到的东西,偶尔的小技巧还可以称作是用心,若当真处处计较,最终又能收获什么呢? “我不紧张,我就是听到孟大人要来,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安殊亭闻言下意识的抬手,却被孙悦白按住,明明孙悦白对他一直都是宽和谦让甚至称得上纵容的的态度,但安殊亭在面对他的亲近时还是会不自在。 “你该对自己的本事有信心,孟大人若是看不到你,那是他没运气。”孙悦白按着安殊亭的手微微带了力道。 “先生。”两人说话间,门口传来问询,接着便是敲门声。 孙悦白慢条斯理的收回手,站起身,“进来吧。” 安殊亭靠在椅背上,看了看孙悦白,目光落在进来的万安和身上。 “先生,昨日是我不该,一时间想岔了,情绪激愤,希望您原谅我。”万安和踏进门,对着孙悦白就是深深的鞠躬。 “你这是做什么?”孙悦白皱眉。 “学生惶恐……”万安和抬头,就看见安殊亭坐在桌边,饶有趣味的模样,他也没有想到这个时候书房还会有其他人。 看着桌上放着的两副碗筷,万安和说了一半的话再说不下去,先生的书房从来都不会出现饭菜这些东西。 他抿唇,整个人僵在那里,双手攥的紧紧的,强压住满心的烦躁。 万安和今日本来是来找孙悦白道歉的,即便孙悦白如今对他似乎越发淡了,但万安和想了一夜,还是忘不了当初他在学堂举步维艰的时候是孙悦白对他伸出了手。 只是此刻的情景,他心中又生出几分后悔。 安殊亭嗤笑一声,“当我不存在就行了,该干涉干涉。” 安殊亭撑了下腰,换了个姿势,一副看热闹的模样。 万安和站着没动,面无表情的撇了安殊亭一眼,这才看向孙悦白。 孙悦白警告的扫了安殊亭一眼,对着万安和说道,“昨日之事本就是日常论辩,无需道歉。” 安殊亭看着这两人说话都觉得费劲儿,啧了一声,先生嘴上说着不碍事,实际上心里早就不待见万安和了,这个男人有时候也小气又记仇。 “我知道先生您不会放在心上,但我还是觉得羞愧。”万安和到底不是不顾后果的人,对着孙悦白再次深深的弯下腰。 万安和这话凭道理来说十分诚恳,果然是能屈能伸,也怨不得原书里他最后一步步爬上去了。 安殊亭抱着胳膊,慢悠悠的走到孙悦白身边,挑眉看了孙悦白一眼。 说起来万安和能官运亨通,还要多亏了孙悦白呢。 “万兄今日这态度可比昨日谦逊多了,能屈能伸,以后必然也是个人物。” 安殊亭一点都没有瞎说,万安和就是从下一次的科举起家,再然后就如同紫薇星降世,比起他那位父亲也不遑多让了,说起来万安和能官运亨通,还要多亏了孙悦白呢。 安殊亭这句话诚恳又讽刺,万安和无声咬牙,“我在和先生说话,你这样随意插嘴,未免有些不合时宜。” “你看,昨天你对他的善意教导,万兄这是一点也没听进去。”安殊亭绕着万安和转了两圈,上上下下的打量,这才转身对着孙悦白说道。 孙悦白轻轻拽了一把安殊亭,挪了一步,将两人隔开,安殊亭这张嘴招惹人的本事还不小,其实不过是过客,又何必呢。 安殊亭静默不语,将孙悦白的举动看在眼底,他偏头看向窗外,孙悦白这个时候虽然对万安和态度冷淡,但只看他此刻的行为就证明他对这个人还是有两分认可的。 安殊亭可记得原书里孙悦白可算对万安和掏心掏肺,也许是因为自己的到来间接的改变了许多事情。 万安和就是再隐忍面对安殊亭的挑衅,也没办法无动于衷,他走到安殊亭面前,盯着他的眼睛,扯了扯嘴角,“其实你对我的敌意是为什么我也知道,但做人不能太贪心也不能太过分,兔子急了也会咬人的。” “再有,你怎么确定自己抢来的是蜜糖还是砒霜。”万安和说这句话的的时候不自觉的看了孙悦白一眼,安殊亭此刻这样嚣张,也不知日后会不会后悔。 他的的这位先生可不是那样热心的人,安殊亭若不是有一张脸,又凭什么得到如今这般的偏爱。 那两人的争端,孙悦白眼看拦不住。 听见万安和的话,他索性坐回书桌,仔细的的翻阅安殊亭昨日再次修订过的图。 “什么抢来的,别人的东西那才算是抢来的,先生不过珍惜你的才华,对你看顾一二,怎么就不允许先生也照顾其他学生,你还挺霸道,也不想想你配吗?”安殊亭冷笑一声。 孙悦白这辈子也不知道是遭了什么孽,尽遇到一些人渣。 “安殊亭。”万安和攥紧拳头,朝着安殊亭脸上挥去,却被安殊亭一巴掌打落,一个勾脚,万安和整个人跌倒在地。 剧烈的撞击生在书房里响起,孙悦白抬头,掀开眼看着那两人,确定安殊亭完全不会吃亏,这才靠着椅背静静的看着。 万安和这个学生竟然格外的敏锐,他还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却不想被他察觉到了,难为他这么久还装作一无所知的模样。 万安和刚刚对安殊亭那句意有所指,让孙悦白心生警惕,从他所谓的砒霜蜜糖便知道他对于男子断袖是排斥厌恶的态度。 孙悦白不由想到,万安和曾经某些类似于讨好的举动,比如会在人多的时候帮他隔离人群,学了新的琴曲会来奏给自己听,会将他觉得好吃的食物带来与自己分享,哪怕只是一块糕点,一碗清粥,当时自己是不是还觉得这个学生细致妥帖,也对他愈发重视。 安殊亭居高临下的看着万安和,见孙悦白冷眼旁观,伸脚又给了几下,看着万安和怒目相视,努力反抗的模样,眼神越发不善。 他还有间隙挣扎,当初他们那群人是怎么对孙悦白的,深深的将他拽入泥塘,恨不得一棍子打死。 每一个男孩子小时候都有一个行侠仗义的梦,安殊亭是刻意练过的身手,他来到这个这个世界之后也依旧坚持着这个习惯。 万安和开始还反抗,结果发现根本经不住安殊亭如疾风暴雨般的击打,只能拱着身子,护着头部。 这样屈辱的姿态让万安和不由得想起刚开始进书院的日子,他闭上眼睛遮住眼中的恨意,不仅是对眼前嚣张跋扈的安殊亭,还包括冷眼旁观的孙悦白。 “我将刚刚的那句话送还给你,贪心要不得,得陇望蜀,你也不怕磕碎了牙齿,只要我在一天你那些小心思也都给我收起来,要不见你一次打一次。”安殊亭蹲下身,轻轻怕打着万安和的脸,语气警告。 武力欺凌弱者是任何一个有道德感的人都不会去做的事情,安殊亭今天做了恃强凌弱的事情只觉得解气。 “安殊亭,羞辱同窗还这样有恃无恐,你仗了谁的势,书院是讲究实力的地方,那些打架斗殴的做派在这里行不通。”万安和神情激动,嘴上刺着安殊亭,却因为牵动了伤,深吸了一口冷气。 “你也太冲动了,若是有什么意见不合的地方,辩明也就罢了,怎么能一激动就推搡,若是伤着人怎么办?而且这也不是什么好习惯,别和你那些先生学。”看着万安和将安殊亭高高架起,孙悦白终于开口。 他将手稿折叠好,放在桌上,面上不赞同的拍了下安殊亭的肩膀,将他拽起来。看向安殊亭时,眼睛里是明晃晃的笑意。 万安和刚刚那句意味不明的讽刺,孙悦白不知道安殊亭有没有听懂,但却实实在在刺了他的心。 安殊亭这样暴力的攻击,孙悦白也只是惊讶了一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行事风格,其实挺解气的,只是他的性格注定了做不出这样的举动 安殊亭顺着孙悦白的力度站了起来,愣了一下,心里明白这是先生对自己的回护,他听话的点点头,“以后注意。”却是忍不住思索,到底是哪位先生这样不拘小节。 万安和见孙悦白一开口就将安殊亭的举动定性为学生间的论辩,还拖了书院里的先生下水,看着两人熟稔默契的模样,之前的猜测越发肯定,心中讽刺,脸上也带了三分讥笑。 他慢慢的撑起身,坐起来,只一抬眼就对上了孙悦白深若寒潭的眼睛,身体不自觉的打了个激灵,他忍不住闭了闭眼,再睁开,眼前还是那个淡然温和的孙悦白。 “先生。”万安和声音虚脱,等待着这位曾经仰慕的先生给自己最后一击,好让他断了那些不切实际的奢望。 “我看重谁,是我自己的事情,你二人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日后也不过是匆匆过客,何必如此针锋相对。” 孙悦白声音温和,看着晃晃悠悠爬起来的万安和,心中不合时宜的想到安殊亭果然是身强体壮,可见日复一日的锻炼没有白费,自己也应该坚持起来了,否则日后对上年轻人岂不是落了下风。 “先生,你知道我在意什么,不是吗?”万安和摸着捂痛不止的腹部,反问了一句。 孙悦白皱起了眉毛,“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想我并不亏欠你,如果你只因此觉得我给的不够多,而心生埋怨,那只能怪我自己看错了人。” 他不想理会万安和有意无意的试探,那并没有什么意义,万安和那些小心思他也看的明白,无关紧要。 “那你和安殊亭这算什么,悖逆伦理,徇私无德。”万安和咬牙,心中再无一丝眷顾。 图穷匕见了,虽然没有听懂之前万安和和孙悦白在打什么哑谜,但这句话安殊亭听明白了,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吧,万安和竟然察觉了,可他们二人才刚刚明白。 但万安和的威胁显然很顶用,安殊亭忍不住看向孙悦白,他当初明明是打着维护孙悦白也挽救自己的心态接近这人的,没想到如今竟先给他带来了麻烦。 第066章 3.16 孙悦白眼神一暗, 他既明白了自己的心思,当然也想过万一他们的事情被别人知道该怎么办。 能拥有一分炽热纯粹的感情,便已经是天赐, 但不应该是现在被捅出去,更不能这样突然被捅出去。 孙悦白半生淡漠, 少有的几次发善心, 如今却被威胁。 安殊亭见他神色难看,扯过孙悦白的手腕, 挡在了孙悦白前面。 “什么罔顾人伦,徇私无德, 这世道什么时候是靠一张嘴来说了,而且就算有那张厉害的嘴, 凭什么不站在我们这边, 而是站在你那边。” 安殊亭深知舆论的厉害,但流言这东西有时候也能靠人操纵, 而他们才是有权有势的一方。 万安和眸光闪了闪,对上安殊亭笃定自信的眼神, 背在身后的手紧紧的攥住。 “便是你们再厉害又如何,你难道能一手遮天吗?”嘴上这样说着, 可万安和明白,这一切都只是自己的猜测, 就算说出去又怎么样,谁会信呢? 他将目光转向安殊亭身后的男人, 那可是如高山仰止般的先生,还有面前这个嚣张得意的人也是知州家的公子, 没有人会相信自己,上天总是这样不公。 孙悦白看到万安和故作强硬的姿态, 就知道他翻不出安殊亭的手掌心。 他站在安殊亭身后,看着身前这个游刃有余,不自觉掌控引导别人的男人,心情格外复杂。 这辈子第一次有人这样坚定有力的挡在自己身前,就像一座山峰,厚重磅礴,沉稳可靠。 安殊亭不知道自己无意间安抚了一个人的心,他对着万安和欣然点头,“你说的对,这世上当然是有公道王法的,毕竟纸包不住火。” 万安和嗤笑一声,一时间气氛格外尖锐。 安殊亭挑了挑眉,知道万安和不过是虚张声势,也许万安和自己都没有发现,时刻标榜着沉稳谦逊的他,此刻情绪有多么起伏。 他往前走了两步,低声对着万安和说道,“山长家的千金,貌美活泼,更是对你死心塌地,私房钱都给你了,怎么也不见你前去山长家拜访?” “私会未出阁的姑娘,你可真是别出新裁。”安殊亭声音蓦然冷厉。 万安和嘴里都咬出了血,才控制住自己想要反驳的话,这个时候多说多错。他脸上又羞又恼,甚至有些庆幸安殊亭只在自己耳旁说这些话。 连那些银钱的事情都知道,万安和就知道安殊亭不是诈自己,怪不得安殊亭这样有恃无恐。 原来自己调查安殊亭的时候,自己的一举一动早就在安殊亭的监视之下那里无所遁形。 “对了,山长夫人是不是有意将她家千金许配给娘家侄子?”安殊亭突然转身对孙悦白问道。 “我听山长说起过。”孙悦白点了点头,那还是山长有一次喝醉酒时说起过一二。 虽然疑惑他对林夕梦知之甚详,连这样隐蔽的事情都知道,但此刻他们在并肩作战,他自然要配合。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万安和总算调整好表情,安殊亭再说什么,他只冷着脸。 “没有,我只是觉得你这样的人,竟然在书院还能混个不错的名声,唉。”安殊亭淡淡的感慨。 “今天就当我没来。”万安和强撑着几乎要崩溃的情绪,只觉得扑天的恶意朝自己袭来,只撂下一句话,狼狈离去。 如今的一切对别人来说普普通通,可这却是自己费尽心思才得到的,万安和后悔自己不该一而再再而三的撩拨安殊亭。 也许是之前的顺风顺水让他忘了从前战战兢兢处心积虑的日子,在权势面前,自己又算什么。 孙悦白看着安殊亭一点点,一步步,直到最后一击,死死的掐住万安和的七寸,眼睛里带着赞赏的光芒,颇有些惺惺相惜的。 很少有人在这个年纪这样老道,便是自己换做安殊亭这么大的时候也不会做的比他更好。 安殊亭目送着万安和的背影,倏然笑了一声,他坐在椅子上,拎起茶壶,咕噜噜的灌了一大口水。 “可算打发走了。” 孙悦白看着晶莹的水珠顺着他的喉结划入衣领,从袖子里拿出绢帕,轻轻的帮安殊亭擦拭。 “辛苦了。”孙悦白说着话,指尖有意无意的划过安殊亭的脖颈。 一阵酥麻微痒的感觉让安殊亭忍不住抬手攥住了孙悦白,“那有什么,咱们俩可是同一战线,尽管你很厉害,但这种小喽啰我来处理就足够了。” 安殊亭满目坦然,尽管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握别人的手,哪怕心里紧张,但他表现的格外自然。 孙悦白嘴角勾起弧度,安殊亭大概不知道他虽然不红脸,但有红耳朵的毛病,“我看到了,你做的很好。” 来自孙悦白的肯定让安殊亭重新恢复了早起时候的好心情,他牵着孙悦白,将他按在软榻旁坐下,弯腰从榻边的柜子里取出一个漆红色牡丹缠枝花纹木盒。 “呐,给你。” 安殊亭看似随意的动作,但孙悦白见他是双手捧着,便也双手郑重的接过,他抬眼看向安殊亭,好奇的问道,“什么东西,礼物么?” 孙悦白活了三十六年,便是聪明绝顶,也见过许多互相倾慕的男男女女,可他本人完全没有经验。 好在自从有了心思后,他便学习了许多这方面的书,知道互相赠送一些礼物算是培养感情最有效也最直接的途径。 “算是吧。”安殊亭卷了卷袖子,在孙悦白旁边坐了下来。 孙悦白忍不住再看安殊亭一眼,心中越发好奇,这可是安殊亭第一次正式送自己礼物。 外观上就是一个普通的小木盒还上了锁,孙悦白挑眉,眼前突然出现一枚钥匙。 “忘记给你了。”安殊亭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咳了一声。 打开盒子,孙悦白将东西取出来,是塞得满满当当的一匣子银票。 “送我一盒银票?倒是别出心裁。”孙悦白翻来覆去的看着手里的银票,新奇又喜悦。 他收过的礼物何其之多,古籍名画,美玉珍奇比比皆是,倒是第一次有人送自己银票,不过他安殊亭是不是忘了当初他告诉自己穷困潦倒,所以才搬来这里住,如今这是不打自招了。 安殊亭打量着孙悦白见他爱不释手,眉眼间全是惊喜,手不自觉的朝孙悦白那边移过去,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这是他昨晚思考了许久才想出来的,安殊亭猜测过孙悦白收到后的反应,却不想这人竟这样容易满足。 直到他的指尖触碰到孙悦白的手,这一次安殊亭再不犹豫。 “孙悦白,先生……” 孙悦白顿了顿,察觉到这人手心濡湿,让他觉得自己的心也被浸的温软,看着安殊亭欲言又止的模样,孙悦白并不催促,眉眼含笑,带着两分鼓励,。 他欣赏也享受着安殊亭一切青涩且真挚的表现。 “这是我全部的家当,虽然很少,但不是家里给的,是我来书院以后自己挣的,里面有三千九百两银子,以后我的钱都给你保管。”安殊亭终究是没憋住,眼睛里露出了几分紧张。 实际上安殊亭自来到这个世界,弄明白自己的处境后就已经琢磨着自己的日后了,他不可能靠安家,十九岁英年早逝就像一个诅咒,让安殊亭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戒备。 金钱权势是最能保护自己的东西,所以安殊亭在讲堂里画的那幅图当然不是临场发挥,而是他之前修改调整过许多次,早就刻在心里了。 他该庆幸原主生在安家,让安殊亭不至于一筹莫展,他在现代时就对水利建筑很感兴趣,研究了许多诸如郑国渠,都江堰这样的著名水利工程,也自学了这方面的知识。 靠着在安启明书房查到的资料,结合当朝的地形还有现代的水利设计安殊亭在参照都江堰的基础上调整绘制了那副水利图。 当然安殊亭挣到的第一笔钱是一座书楼的设计图纸。是通过安启明的一位下官递交征集的。 所以说你学过的知识永远不会抛弃你,最开始也许是为了给知州家的公子一个面子,但安殊亭的图纸被选上后,这位下官对安殊亭的态度也大为改变。 在见到安殊亭画的那副水利图后,他更是想尽办法将那幅图递给了孟大人,那位孟大人其实才是安殊亭真正想=钓的鱼,若不是因为那位下官是孟大人拐了几个弯儿的亲戚,安殊亭未必会通过他的手出图纸。 那位大人倒也没让安殊亭失望,他甚至为安殊亭带来了孟大人的回信,安殊亭从不说大话,孟大人给他的回信就有“工笔第一”的说法。 虽然那位大人的本意不是夸他的工笔技法。 所以安殊亭也算是有底气的,尽管现在这些钱对于孙悦白来说可能只是九牛一毛,但安殊亭觉得自己能够给孙悦白一些回应,那就先从上交工资做起。 孙悦白看着安殊亭真诚青涩的双眼,只觉得手里面轻飘飘的银票仿佛有了千般重量。 三千两不算是小数目了,他几乎可以想到这个人在私底下花费了多少心思才挣到这些银钱。 可他交给自己保管,这代表了一分承诺与责任,孙悦白的心软的一塌糊涂,他倾身吻着安殊亭因为紧张而颤抖的睫毛。 “我会好好保管的,谢谢你。”谢谢你愿意用最纯粹笨拙的方式回应我,明明是一段前途未明的情感,但这个青年却认真的将自己纳入了他的人生规划。 孙悦白的声音柔的能融化一切,两人几乎贴在一起,呼吸交融间,安殊亭只觉得自己的心要蹦出去了。 他蓦然收紧了力道,强横的禁锢着孙悦白的腰身,似乎抱住了自己的整个青春,那是一种他从未体会过的热血沸腾。 “难道我们不应该感谢自己吗,人海茫茫,我们还是勇敢的牵住了彼此。”安殊亭听出孙悦白言语里的脆弱,轻轻的凑在他耳边说道。 温雅清冷的先生不该有这样的情绪,想到他幼年的遭遇,安殊亭只剩下心疼,谢家那群人可真不是东西。 安殊亭的力道有些大,孙悦白整个人几乎靠在他身上,他放任自己软弱的倚着安殊亭,生平第一次竟然从一个比自己小了那么多的年轻人身上找到了踏实依仗的感觉。 “嗯。”孙悦白应了一声,下巴抵在安殊亭的肩膀,眼前的黑暗放大了嗅觉与听觉,他整个人仿佛被安殊亭包裹。 便是他也没有想到安殊亭这样直接果敢,他还以为和安殊亭的进展还要努力很久。 其实万安和说的很对,他们的感情注定要遭受非议,他甚至已经做好了安殊亭纠结徘徊的准备,孙悦白从来不畏惧艰难险阻。 可他只是走了最开始的路,安殊亭便迈着坚定的步子向自己走来。 和这个人比起来,自己卑劣至极,孙悦白一时间竟对自己产生了几分厌弃,他只是一个披着金玉皮囊的烂人,“我的父母厌恶我……” 孙悦白话没说完就被安殊亭捧着脸,堵住了嘴。 唇齿间的温热让孙悦白蓦然睁开了眼睛,后悔的情绪涌出,他瞬间收回了到嘴边的话,心中庆幸安殊亭阻止了自己的冲动。 感受着安殊亭虔诚的吻啄,他环上了安殊亭的脖子,任由自己沉溺其中。 见孙悦白几乎是乖顺的表现,安殊亭雄性心理瞬间得到了满足,肉眼可见的神色雀跃,他蹭了蹭孙悦白的侧脸。 “别说这些,我如今听不得你说这样的话,你可是先生,就应该清傲矜贵,永远不要为了任何人任何事低下你高贵的头颅。” “那些人厌恶你只是他们无知蠢笨,道士神婆的话信的就是傻子,什么克星,方人,一群蠢材的话,你是个聪明人怎么也被他们绕进去了。” 安殊亭知道古人迷信,孙悦白再厉害,但时代限制了他,岂不知皇帝还追求长生不老吃仙丹呢。 看着安殊亭清澈明亮的眼睛,孙悦白越发犹豫不定,他舍不得放过这个人,所以根本无法告诉这人他的事情并不是简单的因为某个神婆道士的嘴。 但安殊亭的纯粹热烈让孙悦白也不愿意隐瞒他,那只会让他觉得自己更卑劣,字眼在唇齿间滚动,孙悦白最终还是决定了试探,对上这个人,自己输不起,更放不下。 孙悦白抬眼看着安殊亭,眸中深藏了许多情绪,“若是真的呢,我天生就是个孽障,你不怕吗?” 安殊亭见他眼中满是试探执拗,知道要改变一个人的观念是很难的事情,更何况家里人从小灌输,他满是怜惜的捧着孙悦白的指尖,抵在唇边,看着孙悦白认真说道。 “那我就当个道士,收了你,然后放在身边天天度化,你若是一天没觉得自己变成正常人,我就日日感化你,正好一辈子纠缠在一起。” “你记住这句话,这是誓言,说了就永远不能变的,若是谁变了,就要万劫不复。”孙悦白一字一顿,声音沙哑,环着安殊亭双手一点点收紧,仿佛这样就可以永远的圈住这个人。 “好,谁变了就收拾谁。”安殊亭从不将孙悦白的话当作玩笑,也知道他并非面上那样光风霁月,这人说到做到,可他还是回应了孙悦白。 人这一辈子遇到心动之人已经难得,两情相悦更是上天恩赐,那里舍得挥霍糟践。 安殊亭后知后觉,其实他对孙悦白的欣赏是从看到那本书时就有了,至于什么时候转为爱慕,他自己也不得而知,等他明白的时候,这个人已经可以牵动自己的一切情绪。 第067章 3.17 也许是安殊亭的威胁起了作用, 万安和这段时间格外的低调,连带着安殊亭的书院生活也格外平顺,再加上和孙悦白关系融洽, 安殊亭连走路都带着风,整个人都呈现出意气风发的姿态。 再加上那日讲堂出风头的余韵, 一时间竟成了书院的热议人物, 有不少同窗询问了那副图的玄机,安殊亭也不吝于言说, 好友圈也连带着大了许多。 好在书院一年一度的讲会在即,尤其是知道这次邀请的是孟长河大人, 众学子莫不惊喜交加,一时间整个书院沸沸扬扬, 据说有许多并不是书院的读书人也各显神通找了门路, 就为了能来听孟大人讲课。 果然一位官途顺畅,才干出众的朝廷大官, 到了哪里都是香饽饽,尤其是这位大人第一次外出讲学, 选择了白鹿书院,这让书院的众人莫不以此为荣。 哪怕白鹿书院不缺厉害的的人物, 鼎鼎有名的比如孙悦白先生,但谁又会嫌弃自己机遇资源多呢, 先生眼光独特,先是优待万安和, 如今对安殊亭另眼相看,他们不能想了。 可孟大人还不知道什么性情, 万一能得了他的青睐,日后的路也会更好走一些, 即便不为这些,能和天下闻名的能臣大吏交流一二,也绝对受益匪浅。 “快点,快点。”隔着门,安殊亭便看见贺知舟在冲着自己招手,他原本觉得自己已经来得够早,今日为了表示郑重特意比以往提前了一刻钟出门,不想到的时候,文渊堂门口被围了个水泄不通,也就是他身手好,这才顺利挤了出去。 等坐到坐到座位上,安殊亭忍不住舒了一口气,理了理被挤得凌乱的衣衫。 回头望着门口,安殊亭还是有些心有余悸。 “这群人,乱糟糟的,书院也不管?” “大家不是激动吗?你不好奇,不兴奋,那可是孟大人,咱们这是运气好,别人还轮不上呢。”贺知舟挪了挪位置,胳膊划过整个讲堂的方向,雀跃的语气就知道他此刻很兴奋。 文渊堂是白鹿书院最大的讲堂,最多能坐两百人,但书院内外,对孟大人慕名而来的又何止两百人,他们是书院的学生,也算占了先机。 安殊亭淡淡一笑,挑了挑眉,“自然兴奋,孟大人很厉害,不是吗?随便拉一个百姓去问,谁又能不知道不崇拜这位大人。” 要不说安殊亭怎么会想到这位大人,当然是因为这位大人名声鼎盛,就是安殊亭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也多次听人说起这位大人的事情。 “哎,你说这位大人和先生相比谁更厉害些?”贺知州看了看周围仔细检查着自己着装,还有纸笔的其他人,低声问安殊亭。 朝廷的官员有那么多,大官虽只占了一部分,但数量也不少,对于他们这种还未踏入仕途的书生来说,那些人都是他们奋斗的目标,有名有姓的还真没有几个,那位大人算是其中之一。 安殊亭抬眼看贺知舟,随机又低下头,手上的毛笔尖儿,无意的在桌面上打圈儿。 这位百姓交口称赞的孟大人,算不上权势滔天,甚至算起来连京官也没做过几年,却实实在在的扎根黄河,治理黄河水患,活数万百姓,在民间很有声望。 他提出的治河三策,只要是沿河百姓,没有不知道的,更遑论他们这些读书人。 孙悦白又不一样,孟大人的年纪论起来比先生还大一些,但先生处高居显,炙手可热的时候他还是个籍籍无名的地方小吏呢,但只论深入百姓,为百姓干实事儿,孟大人要更盛一筹,总的来说,先生不够接地气儿。 “二人建树不同又有什么好比较的,不过我想着年轻人又有几个不曾羡慕先生当年的意气风发。”安殊亭其实更倾向于走群众路线,但孙悦白的厉害也明明白白的摆在那里,又是自己倾慕之人。 安殊亭凉凉一笑,扫了企图挑事儿的贺知州一眼,细长的毛笔不遗余力的戳向贺知州。 贺知州猛的闪开,一边用手挡,一边忍不住嚷道,“我就是随口一问,又没说先生坏话,你至于么,就算先生是你恩师,我也是你好友不是?这么狠心。” “你还是当个哑巴比较讨人喜欢。我的热闹那么好看吗?”安殊亭一下没扎到,将毛笔砸向他。 贺知州一把接住,捏在手里把玩,盯着安殊亭,若有思索,“算我理亏,你是个良心人,做人还是不能太贪心。” 他是真的好奇,他后来问了安殊亭也知道那副工笔之所以被孙悦白看重,是因为那是一副设计精巧的水利修建图,很明显,他这位好友的才华点在这里,这不是和孟大人相投吗?偏偏如今好友已经算是入了孙悦白门下。 安殊亭见前后左右已经有几双看似沉默,实则早已静竖起来的耳朵,果断闭了嘴,随手翻阅起桌上的书籍。 贺知州也意识到不妥,看了周围一圈,其他学生见他望过去都移开了视线,他这才哼笑一声,直到望见讲堂里靠前唯一还空着的位置,他忍不住往一边探了探身,又扯了一下安殊亭搭在桌子上的胳膊,转了话题。 “你有没有发现万安和消停多了,往日他可是最爱出风头的人,这段时间沉寂的很,最近几天更是连人影也见不着,今天这个时候了,他还不见人。” 听贺知舟说到万安和,安殊亭垂眸,睨了贺知州一眼,“别拉拉扯扯。” 他如今是有家室的人,和任何人都要保持距离。 说罢扯回衣袖,不再理会贺知州。 见安殊亭一副嫌弃的模样,贺知舟简直服了,这个人到底会不会听重点,“我说万安和,万安和,那个人才华是有,但心眼着实不大,你可算把他得罪狠了。” 看看,人不在,指不定跑什么地方使劲儿去了。”贺知舟点了点万安和的位置,现在还空着,他觉得自己为了这个好友简直操碎了心。 万安和是个很会抓住机会的人,比如从前的先生,但因为安殊亭,先生对他不如从前,贺知州才不信万安和会无动于衷。 尤其是他注意到,万安和这段日子往山长那里跑的勤快,就知道对方准备从山长那里使力,今日是开讲的日子,凭那人向来的习性,这时候还没到,就知道应该是得偿所愿了。 “你和万安和有过节吗?也不嫌厌烦的时时刻刻盯着他。”说起万安和,安殊亭放下了手里的书,即便年万安和看似暂时退让,安殊亭也不会小瞧他。 第068章 3.18 安殊亭目光掠过万安和的位置, “最近这段时间,先不用管万安和,你就专心再看看书。” 这间讲堂里得学生, 有很多就要参加今年的院试,一部分是有实力下场了, 有一部分则是为了试试水, 心里未必没有走狗屎运的侥幸。 贺知舟就属于后者,但这会儿他竟然还有心观察万安和。 “不是你让我多注意他的吗?”贺知舟翻了个白眼, 之前还是安殊亭说请他帮忙注意一下万安和。 摊开桌子上的书,懒懒的用胳膊支着桌子。 “我是让你帮我注意下他, 而不是让你忽略自己的事情,只注意他, 虽说你院试很大可能就是重在参与, 但搏一搏也很有必要。” 安殊亭看到贺知舟不以为然,挑了挑眉, “你真的太关注他了,知道这像什么吗?就像一个看不得别人好, 然后跳来跳去那啥。” 安殊亭想了想,为了让贺知舟深刻警醒, 亲身说法,“想想我爹, 安大人,厉害吧, 当年是不是身边也有这样的人,后来那些人怎么样了?” “那怎么能一样?”贺知舟听安殊亭将万安和与知州大人相比较, 又将自己比作那些跳梁小丑,他知道安殊亭没有恶意, 却只觉得满心荒唐。 安大人是什么人,地方大员,仕途坦荡,万安和是什么人,连个小小的秀才都不是。 安殊亭扬了扬眉毛,背微微后仰,这是一个极为放松的姿势,“当年那些处处和我爹不对付的人,每一个都是你这么想的,后来他们又在什么地方?” 贺知舟一愣。 那些人在什么地方,他完全没有印象。 他们家将安大人视为榜样,这辈子最大的理想目标也就是像安殊亭父亲一样,带领家族由商转为官宦人家,所以对那位大人当年的发家行迹如数家珍。 连他也不清楚那些人如今的处境,这也说明那些人大都岌岌无名,不知道在哪个角落窝着。 安殊亭心理竟然这样看好万安和吗?这样想着,贺知舟咬了咬牙,对上意味深长的安殊亭,下意识的扫了一眼万安和的位置。 他原本的笃定动摇了。 “来了,来了,孟大人他们到了。”一阵惊呼声,讲堂四周躁动的人瞬间安静下来。 安殊亭也不管贺知舟神色变幻的模样,看在这位同窗人还不错,他也只是提醒一下。 这会儿他的心神和讲堂里的所有人一般,全在那位孟大人身上。 在众人的注视中,孟大人在众多先生的陪同下跨过了门槛站定, 安殊亭看到了和那位大人并肩而立的孙悦白、山长。 他眨了眨眼睛,见孙悦白轻飘飘的看了过来,也不敢再放肆,忙正襟危坐。 孟大人显然是见惯了这样的情景,笑了笑,原本略带严肃得长相柔和了一分,他直接走向堂桌,陪同的几位先生也依次在安排好的位置坐了下来。 各位先生落座,跟在先生身后的万安和一下子就显了出来,他动作熟练自然的将书本纸张,还有一些等会儿要用的东西放在孟大人身前的桌上。 微微躬身行了学生礼,在众人各异的神色中坐回了原本的位置。 孟大人站定,所有的学生不约而同的站了起来,齐齐整整的躬身行礼,“先生好。” “各位好,请坐。”孟大人回礼,示意众人坐下。 所有人这才坐了下来。 “诸位先生都是学识广博之人,平日兢兢业业,传道解惑,今日我倒有些为难,一时间也不知该讲些什么,不如你们提些自己感兴趣的问题,大家一起探讨一番。” 这位孟大人一看就是个干脆利索的性格,却也不像安殊亭之前想象过的满身冷肃,不苟言笑,反而是为人谦虚,处事圆滑,瞧瞧这话说的,既夸奖了各位先生,又打破了严肃的氛围,挑起了这些学生的积极性。 没看原来坐着的先生脸上都带了明显的笑意,所有的学生也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不过这会儿大家一时间没有一个人冒头,都在皱眉思索。 孟大人也并不催促,看着讲堂里这些年轻的学生们,心中感概万千,曾几何时,他也是其中的一员,如今换了位置,当真岁月不饶人。 “先生。”万安和站起来,行礼。 见又是他,有人心中懊恼,被人抢了先机,也有人翘首以盼,想要看看这位素来被先生看重的学生能提出什么问题。 孟大人让学生提问,确实让大家高兴,更能有针对性的请教一些问题。 但提什么问题,这既要检验提出问题的人的水平,也要能展现解答问题人的能力,所以刚刚大家才要细细思索。 从前还从未有先生这般,孟大人这一举措,看似将选择权给了大家,但实际上也是更大的考验。 孟大人稳坐在堂桌前,看着底下那些学生绞尽脑汁的学生,甚至颇有闲情逸致的端起茶杯,就要抿一口,见这么快就有人准备好了,心中诧异。 循声看过去,见是万安和,他捋了捋胡须,轻轻的点头,对这个学生的印象越发好了。 万安和见孟大人善意的目光,感受这四周人目光炯炯,悄悄的吸了一口气,再吐出,神色镇定的开口。 “周礼言农政最详,诸子有农家之学。近时各国研究务农,多以人事转移气候,其要曰土地,曰资本,曰劳力,而能善用此三者,实资智实。方今修明学制,列为专科,冀存要术之遗。试陈教农之策。” 听见万安和的问题,孟大人点了点头,摆手示意他坐下。 包括贺知舟在内的众人都将孟大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心中忍不住羡慕万安和。 当真是有运道,贺知舟忍不住啧了一声,他虽然也十分关注孟大人,但个人事个人知道,所以从没指望过会被大人另眼相看,心态到底比一些人轻松。 安殊亭刚刚的话给了他很大的冲击,此刻又看着孟大人对王安和明显的另眼相看,心里有着自己不愿意承认的羡慕。 他的声音不大,他身旁坐着的安殊亭却听的一清二楚。 安殊亭忍不住偏头看了看旁边冥顽不灵的家伙。 贺知舟目不斜视,却准确的接收到安殊亭的动作,他悄悄的将书竖起来,身体往安殊亭这边侧了一下,“我现在有些相信你说的了。” 不等安殊亭回答,继续说到,“你瞅瞅人家,明明出身农家,偏偏家里面,村子里都愿意举所有人之力供他读书。” “如愿进了咱们书院,之后又遇上了先生,资助他,让他度过难关,现在又被孟大人看重。” 贺知舟的话还没有说完,安殊亭也知道他的未尽之意,今日过后,不管万安和在孟大人这里还有没有其他的机遇,只凭他今日的表现,书院里的众人,包括先生还有学生都会更看重万安和。 此刻孟大人由浅入深,讲解着治农之策,言之凿凿,显然他在这方面也是擅长的。 而万安和一边听他讲农学要术,遇到新问题还会进行更深入的提问,偶尔还会给出带有新意的观点,可见平时他也思考探索过这些东西。 两人一来一回,本是孟大人主讲,如今竟变成两人的对话。 安殊亭不得不承认万安和从学识到手腕都是上等的人才,他从农家子走到如今,每一步都走的不容易,万安和也同样用实际证明了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这句话。 听着两人精彩的解答,孙悦白赞叹的同时,忍不住分神,偏头看了安殊亭一眼,安殊亭此刻的神色难得正经。 孙悦白压下心中的思绪,敛眉,重新将注意力放在孟大人将的农学之策上。 第069章 3.19 农业是国家根基, 这门学问深远广博,一时间当然说不完,孟大人估摸着时间, 这才意犹未尽的做了结语。 说到最后竟也有了酣畅淋漓之感。 “我很高兴,你们这群年轻人能够这样重视农桑, 心存百姓, 原本我对你们并没有这样高的期盼,此刻倒觉得之前小瞧你们了, 比我当年强,未来可期。” 说到这里, 孟大人的声音都高昂了两分,这样高的评价, 可见确实十分高兴。 安殊亭也忍不住看了万安和一眼, 见到他嘴角弯起了弧度,随后又压下, 做出一副平淡谦虚的模样。 万安和的学识才能值得这样的赞美,那本书中, 还有自己所知道的那些事情,都证明万安和最后官运亨通。 可安殊亭同样没有忘记万安和那坦荡的仕途只怕是吸干了他人的鲜血, 连带耗尽了别人的骨髓铺就的。 这才是安殊亭针对万安和的原因,他承认他就是看不惯伪君子得意。 孙悦白侧目看向安殊亭, 见他薄唇轻抿,神色冷肃, 微微垂眸,无意识的摩挲着手腕, 今日万安和准备充足,先发制人, 的确亮眼,安殊亭之前下了苦工,如今却无用武之地。 他一向自傲张扬,进书院以来又事事顺遂,对上万安和更是屡屡得胜,也不知心里该是何等憋闷。 安殊亭正出神,一边的贺知舟戳了戳他。 抬眼对上孙悦白担忧的眼神,安殊亭眨了眨眼。 “没事。”他冲着孙悦白做了一个口型,双手交合比了一个心。 孙悦白见他还有心情西子捧心,轻咳一声,眉眼含笑,低下头整理着手上记录的东西,这个人虽然没受过什么挫折,但是心大,自己实在多虑。 不过是一时之争,即便是今日没有机会,大不了他私下邀请孟大人,总能给他创造交流的机会不是。 倒是这个万安和,他在书院中称的上佼佼者,从前最大的缺陷也只是背景太弱,他之前愿意帮助这人是因为他尊重每个奋力向上的人。 他一直做的不错,可惜人在逆境中总是容易抛却本心,不过是因为自己稍稍对安殊亭另眼相看,他便小心思不断,孙悦白自认不是什么品德高尚的人,但他有自己的底线,显然万安和的底线略低。 他抬头看向满脸欣赏的孟大人,嘴角划过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孟大人的话,让大家受宠若惊,虽然知道这话更多的是夸赞万安和,但万安和是他们书院的,而且大人也说了他们这群年轻人未来可期,那也是对他们的期盼与鼓励。 见大家与有荣焉的模样,孟大人暗笑自己,一时间得意,给予的赞扬太高,反倒让别人不好开口了。 “还有谁有问题?”孟大人抬手,再往下压了压,自己先开了口。 原本有些骚动的讲堂再次鸦雀无声。 贺知舟偏头,不去看孟大人巡视的目光,却忍不住在桌下扯了扯安殊亭的袖子,挤眉弄眼的样子。 安殊亭拽开捏在他手里的袖子,并不理会贺知舟,幸好有原主的记忆,还有这段时间的恶补,要不恐怕连复杂些的题目都听不懂。 安殊亭前些时日因为水利图被孙悦白和同窗大加称赞的志得意满也消散的一干二净,其实他也不过是仗着现代知识共享的福利,真要比较起来,他与这些同窗还是有很大的差距,不说旁人,就是自己不喜欢的晚安和,他也比不过。 就比如此刻万安和提出的这个题目,他倒是听懂了,可让他细说题目的出处,再引经据典的回答,那就是为难自己,还是要化被动为主动,要不只会贻笑大方,安殊亭捏了捏额角。 “安殊亭。” 孟大人蓦然出声,打断了安殊亭的思索,他眼皮子一跳,来了。 安殊亭慢吞吞的站起身。 贺知舟身体一僵,不由怀疑是因为自己的小动作被大人看到,连累了自己的好友,他不敢斜视,抬头看向孟大人,手却无意识的扣着手中的毛笔,心里默念抱歉。 “大人。”安殊亭略微思索,阖手。 孟大人视线落安殊亭身上,略微颔首,算作应答,这就是做出“陈平堰”水利图的人,和想象中的形象大为不同。 他这次之所以来白鹿书院,一方面是因为好友的邀请,另一方面就是因为这个安殊亭这个人。 安殊亭一身浅墨色儒衫,书院统一的样式,然他眉目疏阔,身姿俊秀,语气不疾不徐,如皎皎明月,漾漾清风。 他完全不像是能够踩踏在泥水中踏实谨慎的实干家,更像蕴养在山水间风流恣意的水墨文人。 “学生学识浅陋,不敢有问,然对农业一事,也有一些浅薄看法,请先生斧正。” 安殊亭不知孟大人因为他的外貌对他产生了一丝怀疑,本身统一的服饰,就容易修饰人的气质,他犹豫再三,决定还是承接次讲课的主题。 一则,孟大人正在兴头上,避免喧宾夺主。 二是,安殊亭不想给孟大人留下自己只善建筑的印象,既然想要往科举上走,那切入点就不能变成偏门,而且他在现代因为感兴趣,做过许多这方面的学习,但水利同样需要踏实的实践做依托,在这位大人面前说这些实在班门弄斧,再者这门学术更注重实际,精彩的设计更需要有实例辅以图纸才能说的清楚。 三则,在农业方面他虽不如万安和有实践基础,但安殊亭了解过一个农业国家两千多年几十个朝代的土地管理实践。 四则,无论从哪个方面考虑,他承认他确实针对万安和。 安殊亭这话一出,众人心中讶然,孙悦白也愣了一瞬,望着似乎胸有成竹的安殊亭一时间不知道他作何想法。 别人不知道,他却是对安殊亭课程进度一清二楚,他算得上天纵奇才,但底子并不坚实,所以孙悦白之前才会让他在短时间专攻水利方面。 万安和出身农家也算是耳濡目染,安殊亭一看就不是混在泥土里的人,他是否被万安和出色的表现冲昏了头脑,孙悦白这个念头一出,就立刻被自己否定。 “哦?我很期待。”孟大人挑了挑眉,饶有兴趣的等着安殊亭接下来的表现。 他也想知道在水利方面才能惊人,画出那样图纸的后生会做出什么解答,是泯然众人,还是另辟新径。 孟大人喜欢有拼劲,肯出头的年轻人,虽然他已经决定无论安殊亭表现怎样,只要那张图纸是他的真才实学,他不介意助他上青云,但谁又不喜欢惊喜呢? 其他人却是一阵唏嘘,显然没想到安殊亭这么莽,但众人依旧压下了心中的想法,静静的看着安殊亭,有好事者还悄悄的看向万安和。 他们还记得之前两人明显的纷争,万安和的应答是在精彩,他们没有信心超越他。 万安和忽视暗自打量的目光,抿了抿唇,看着安殊亭,心中有些发闷,但他也不认为安殊亭能够比得过自己。 贺知舟就不一样了,幸灾乐祸的情绪十分明显,不管怎么说他就是看万安和不顺眼,他这位好友之前还提醒自己,他自己不也是这般。 有细心的人注意到刚刚这位大人可是直接叫出了安殊亭的名字,这说明什么,说明孟大人知道安殊亭,从大人的表现可以看出来他对安殊亭印象不错。 能进这家书院的基本都是同龄学子中的佼佼者,他们不会轻易对一个事情下定论,尤其是这段时间的相处,大家也能看出安殊亭是一个有偏才,经常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今天这场景其实和之前有异曲同工之妙,只看谁棋高一招了。 “自境朝末年,至我朝,均田制延续百年之久……” “均田租庸调法……” 安殊亭开口不似万安和引经据典,也不似他立足地方农耕,反而是从整体制度位站位,这是一个很大,也危险的话题,一旦切入不好,会让人觉得空泛,纸上谈兵。 但安殊亭开口,言语犀利直白,一阵见血的提出了当下已经隐隐显露出的弊端,只这一点就让孟大人收起了刚刚颇有兴趣的神色,神色严肃起来。 安殊亭也没有让人失望,之后便是提出了改良之法,有理有据,直击核心,整个叙述一气呵成,这几乎是一套成熟的制度了,很难想象他出自于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口中,孟大人眼睛蓦然发亮。 安殊亭见他这副模样,神色一顿,口中却一点也没打磕绊。 他也不过是站在历史的桥头,循着曾经先人走过的路,再结合当朝提出的想法。 之前孙悦白针对一些政务基础让他学习过,且布置了很多课业,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会有今天。 他忍不住看向孙悦白。 先生格外清亮的目光,让安殊亭觉得不好意思,但不得不说他很享受,嘴上的回答也格外用心,那些曾经学过的东西几乎印在安殊亭脑子里。 安殊亭一气呵成,这才觉得口干舌燥。 第070章 3.20 “你若是愿意的话, 不妨将这些整理成文章。”他来之前对安殊亭满怀好奇,最初觉得这年轻人担不起担子,然此刻, 他只暗暗告诫自己日后千万不要以貌取人。 孟大人这话一出,讲堂中的所有人便知道此次最大的赢家是安殊亭了, 也是在这一刻, 所有人都收起了曾经的轻视怀疑,这样的眼光见识, 谁能说他只擅长旁门左道,侥幸得了先生赏识。 那样文字激扬的安殊亭颇有几分指点江山的气势, 孙悦白心跳如鼓,不光是孟大人, 他又何尝不是惊喜交加。 艳郎独绝, 再无其二,孙悦白曾经不以为意, 然今日再看安殊亭,他才能体会这样惊艳绝伦的心潮涌动。 安殊亭点了点头, 心中默默的吐了一口气,眼睛下意识的搜寻孙悦白的身影。 孙悦白看他一副求夸奖的姿态, 顿时哭笑不得,他拿起桌上的折扇, 对着安殊亭的方向点了点,就见那人仿佛被戳到一般捂住了胸口。 孙悦白抚着额头, 无奈的摇头,这人依旧还是那个性格顽劣张扬的青年, 哪里还有刚刚言之凿凿,进退有度的模样。 这一刻, 讲堂是属于安殊亭的,没有人注意到万安和脸色有多么难看,一种深深的无力让他扑通一声跌坐在椅子上。 这样大气的格局思维自己有吗? 从前教过他的先生都说他在读书一道有天分,万安和素来骄矜自傲。 便是出身农家,底子薄弱,自入书院以后,他也逐渐成为了其中的佼佼者,可自从遇上安殊亭便屡屡受挫,寒窗数十载,竟比不得一个刚入学堂的纨绔。 又或者是来自于知州大人家的耳濡目染,万安和有些失神的看着讲堂里的众人。 “安和兄?”蓝善佑看着万安和怔然失神,一蹶不振的模样,眼带急色,低声喊了万安和一声。 万安和的耳朵里此刻听不见任何声音,他的望着讲堂正前方的天道酬勤几个字。 见万安和没有反应,他抬手摇了摇万安和的肩膀。 “这会儿发什么呆?你从前可不是轻易放弃的人,安殊亭不过是一时占了上风,咱们还有机会不是吗?先生如今向着安殊亭,所以你连孟大人也要放弃了吗?” 蓝善佑实在不解,从前他们也不是没有遇到过挫折,这次竟对万安和打击这般大。 可再不理解,他也要警醒万安和,这次机会对他们这种没有家世的农家学子有多重要,万安和这些日子跑前跑后私下里又做了多少,再没有人比他更了解。 更遑论他们几个人也付出了那么多心力,就是为了推万安和一把,除了因为他们之间的友谊,未必不是存着为自己铺设人脉的心思。 明明马上就要成功了,偏偏插进来一个安殊亭。 还有先生,万安和听见先生总算回过神来,就看见素来淡雅温和的先生满目专注的看着安殊亭。 包容、赞善、带着细碎的微光,那还是目下无尘,矜贵傲然的先生吗?皎皎明月就该高高的挂在天上,但凡沾染了烟火,就仿佛被污染了一般。 万安和不再去看那边,垂在身侧的指尖似乎颤抖了一下,一时间心头浮现许多,“我知道,你放心”。 蓝善佑总算松了一口气,微微眯眼,略带讽刺的说道,“你相信一个连论语都写得错误百出得纨绔子弟,能做出这样的论述。” 他就要站起来,却被万安和一把按住,“他并非你我印象中的草包,不要冲动”。 蓝善佑一把挥开万安和的手“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一遇上安殊亭就畏手畏脚,难道他这两次的侥幸得胜将你打成了一个懦夫吗?” 他眯着眼睛看着安殊亭和孟大人侃侃而谈的模样,说话语气颇为不忿。 万安和知道蓝善佑是同自己之前一般钻了牛角尖儿。 “谁又能靠侥幸屡屡得胜,孟大人这时候正对安殊亭赞赏有加,贸贸然挑起冲突对我们没什么好处。” 万安和语气深沉,前些日子安殊亭的警告还历历在目,只那一个照面,万安和便知道这是个有心计手段的,绝非善类。 蓝善佑闻言满脸的不服气,“就算他这两次表现的十分出色,你又能保证这就是他的真才实学。” “凭着安家和先生,就算是找人捉刀也不是不可能,不是吗?他那样的课业水平怎么一到关键时刻就有如此精妙绝伦的论辩。” 安殊亭的消息大部分是蓝善佑打听到的,他对自己调查到的东西深信不疑,或者说他打心眼里不愿意相信有人的只凭一句轻飘飘的天分就可以打败别人数十年寒窗苦读。 万安和拉着蓝善佑的手有些松动,很多事情都是可以人为操控的。 就比如说他这些日子主动跑去山长那里帮忙,时时侍奉左右,知道他二人近日极为关注北方旱灾,只一提到百姓颗粒无收就忧愁不已。 万安和回去后便默默的整理了许多关于赈灾、农业等方面的东西,这才有了今天的一鸣惊人。 这算不上作弊,但令他比其他同窗多了几分先机。 见万安和不再说话,蓝善佑深深吸了一口气,拿起桌上的纸,顺了一下自己的思路,又暗暗打量了一眼孙悦白,咬牙。 “我有疑问。” 讲堂这会儿满是细细得讨论声,一时间没有人注意到蓝善佑,他将手里的纸张高高举起,放开了嗓音,“我有不解之处望能得解惑。” 这下子众人的视线终于注意到蓝善佑了。 安殊亭停下了和孟大人的交谈,似笑非笑的目光直直射向蓝善佑。 蓝善佑心头一跳,随即反应过来安殊亭不过一个草包,自己如何会被他的目光刺到,很快又挺起胸膛。 “我听你提起当今的革新之策,从前朝到现在的土地制度皆是言之凿凿,那么历朝历代多次实行土地变法之道的根源是什么呢?” 安殊亭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指尖无意识的在桌面打圈,这个问题的答案早有前人谈起,蓝善佑不可能不知道,但他在这个时候问出来,总不能只是毫无意义的普通互动。 安殊亭目光深沉的看向与蓝善佑坐在一处的万安和,所以他们这是怀疑自己作弊?安殊亭抿唇对上孙悦白略带深思的目光,看着那二人面若寒霜,怕是连孙悦白的风评也被自己带累了。 这个万安和吃了几次亏难道是个傻子吗?抑或是原主不学无术的形象太深入人心。 “才华横溢的知州家公子,怎么连这样简单的问题还要思考这么久。”见安殊亭沉吟不语,蓝善佑忍不住质问道。 安殊亭并没有搭理连声音都染上了些许激昂的蓝善佑,脑子里迅速的找破题点,再三衡量筛选,组织框架,他若是脱口而出那些众所周知的答案,才真正是落入了蓝善佑的圈套。 有些论点不适合出现在这个封建王朝,但若回答的太过保守,难免让人失望,安殊亭也希望带给这个时代一些新的东西,这个度很难把握。 万安和紧紧的盯着安殊亭,看见他眉梢紧皱,心中一松,嘴角带上了两分冷笑,莫不是真让蓝善佑说准了,这样想着他强压住心中不受控制的感觉。 “我让人奉了茶水果子,孟大人也歇息一番。”孙悦白轻笑一声,站起身来,将孟大人请到他的案桌旁,这一举动也打破了讲堂略带紧张的气氛。 “哈哈哈,孟大人远道而来,也不能只忙着讲学,那就是我们招待不周了。” “来,尝尝看我们书院自己种植的茶,今日这时间确实有些久了,不过若是能听到精彩的策论,倒也值得。”山长温煦的应和声响起,双目含笑看了孙悦白一眼。 他们这位先生,素来清冷独然,不待见别人的时候更是目下无尘,想不到他也有这样细心妥帖的时候,他自己都有些腹中饥饿,却不好打断。 先生却连糕点都备好了,看来孟大人是入了他的眼,所以同道英才果然惺惺相惜。 孙悦白不知道山长脑补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趁着众人在歇息,他端着一小碟糕点,走到安殊亭身边,轻轻的拍了他一下,“慢慢想,不用这么着急,我很期待你的惊喜。” 安殊亭转头,接过孙悦白手上的小碟子,奶白色的桂花糕,带着淡淡的清甜,是安殊亭喜欢的味道,“没关系吗?”他看着周围似乎有偷偷打量的目光,意有所指的问道。 孙悦白轻笑一声,对上旁桌的学生隐晦的眼神,颔首,这才看着安殊亭,“你我二人坦坦荡荡,有什么关系,拿出点真本事来,最好一次让别人心服口服,免得每次都有这么一遭。” 果然孙悦白这话一出,那些暗中打探的目光少了许多,不过书院里那个亲传弟子的传闻怕是就要坐实了。 “先生倒是信心十足,放心便是,我也总不能老是坐着挨打。”这样想着,安殊亭捏起一块糕点,先递给孙悦白,这才给自己嘴里塞了一块。 “先生都这么看好你了,你可一定要争气,也不知道你造了什么孽,总容易招人嫉恨。”贺知州突然插话,言语间全是鼓励,语气却带了几分看热闹的意思,标准的损友一枚,见先生看自己,他讨好的笑了笑。 他就说先生对安殊亭偏心,如今亲眼看着,才发现那已经不能说是单纯的偏心了,说是贴心还差不多。 若真的收成亲传弟子,这就和亲儿子差不多,以后便是安殊亭给养老也名正言顺,显然对安家颇为了解的贺知舟对孙悦白、白婉秋当年的纠葛知道许多。 “你自己也要争气,安殊亭已经算是领先一步了,作为他的朋友你也不能差太多,今日讲会想必你也学到了许多,不如作一篇文章,明日拿来我帮你看看。”安殊亭的这位好友似乎有些不靠谱,也难得他总是惦记着对方,果然年轻人还是要多磨砺,孙悦白眯了眯眼睛,对坐在一边的贺知舟,意味深长的说道。 “呃,先生,我尽力,尽力。”贺知舟原本是见安殊亭宠辱不惊的模样,知道这家伙心里有底,看热闹的脾性漏了一些,却不想突然被先生点名嫌弃。 他讪讪的举起手,做了一个郑重发誓的动作,求救的望着安殊亭。 安殊亭看了贺知舟一眼,端的就是一副见死不救的冷硬姿态,“先生对你这般看重,你可要好好努力,莫要辜负先生心意。” 见先生默然的看着自己,贺知州硬着头皮点点头,“能得先生指点,是我的荣幸。”他也明白自己能得先生指点,是沾了安殊亭的光,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事情。 可先生素来要求高,曾经有人不自量力拿了文章去请教,萎靡不振了小半年,一度对自己写的文章产生了怀疑。 所以书院里除了顶尖的那几个,没谁会去找打击,就是那些人也是抱着细细打磨或许能侥幸通过心态,但偏偏先生说了明日就要,简直是要了老命了。 安殊亭见贺知舟苦大仇深的模样,冲着孙悦白勾了勾唇角,他家先生有时候也喜欢捉弄别人。 孙悦白轻咳一声,果然被安殊亭的顽劣传染了,他冲着安殊亭点点桌子,安殊亭转头见孟大人已经放下手中的糕点,正用帕子擦手,迅速再理了理思路。 他清了清嗓子,拱手,“大人,我们书院学子种的茶可是解腻,这可是大家耗尽精力才种了几株,只一喝到嘴里便能明白慎重的含义。” 孟大人挑了挑眉,见安殊亭这般说,好奇的再抿了一口,清亮的茶叶荡出好看的波纹口感清冽,是普通的好茶,但安殊亭这样一说,坐在下方的学生却大都露出肃然的神色,点头。 “这些茶都是山长让一些精力过剩的学子去种的,所以大家起了个诨名,也叫“教化茶”,每年除了给先生分一些,也只有品状成绩前三的学生才能得些。” 安殊亭这样一说,孟大人瞬间明白过来,他捋了捋胡须,无奈的朝着鬓角斑白的山长笑了笑,“你们山长还是像年轻时候一般促狭,不过你这年轻人和他比起来也不遑多让。” 面对孟大人的打趣,安殊亭笑而不语,见讲堂的的气氛又变回平静,大家也都正襟危坐,他道,“我来接着回答蓝善佑的问题,其实他刚刚一开口,便有些难到我了。” 安殊亭说难的时候神色淡淡,让不少人都再去深思这个问题, “对于历朝历代多次探求土地变革的原因,其实有很多人都在探寻,目前获得多数人认可的是……” “但我想了想,其实这些现象归根结底的问题是土地兼并。” “那些谈论土地变革的人列举了很多原因,但从前朝末代就可以看出,表象下的本质是王朝发展到后期,官僚集团和地主阶级购买侵占了大部分土地,打破倾斜了百姓自给自足的农业经济,造成大规模战争的爆发。” 安殊亭这话一出,讲堂里瞬间寂静的连根针落地都听得见,众人心里无疑就是一个念头,他好敢说,呀,虽然安殊亭说的是前朝,但读书人总容易联想。 孙悦白拿着笔勾勒的手也顿了顿,随即便头也不抬的继续记录,安殊亭有时候的观点,总能让人眼前一亮,此刻他说的话题确实有些尖锐,但孙悦白相信他不是一个喜欢走钢丝的人。 “但我们如今再看六百年前大霖朝的青禾法,在大量买卖兼并土地现象出现的时候,鹿鸣大人开展了轰轰烈烈的变法运动,这场土地税收改革历经波折,也引起了改革派与守旧派的党政之争。” “但所幸鹿大人主张的变革成功为大霖朝延续了一百多年的寿命。”安殊亭眉眼清扬,声音清朗动容,虽然他没说什么,但众人能够感知到他对鹿鸣大人的崇敬。 孟大人靠着椅子,若有所思的看着安殊亭,这倒是个果断敏锐,且有魄力的年轻人,他太懂得怎么勾起、且安抚人心,用言语就能把控引导人心,这样的本事孟大人还是在如今的那位陛下跟前的红人身上见到过。 “而我朝的变法又有不同,中央权力集中,君臣一心,且从前的变法都是从下到上,只有我们是从上至下寻求强盛之路……,那些阻力便又少了许多……” “所以,我们的变法大有可为,它的成功将在更加巩固统治的同时,提高百姓的的生活水平,我们也将迎来强盛,海清河宴,八方来贺,指日可待。”安殊亭语气激昂。 实际上他自己也很庆幸,虽然他所在的世界是封建王朝,但政治清明,能人辈出,君王也是个强硬有手段的明君,前景光明,百姓也都活的有希望。 若是家国动荡,他还要考虑活命问题,那才是倒了八辈子霉。 孟大人眼中带着激赏,含笑带泪,胸口微微起伏,安殊亭的一番话,连他这个看惯世间百态的人胸中都血潮涌动。 曾经隐隐触碰到的那些框架瞬间清晰起来,这不就是他们这群老家伙所追求的吗? “十年饮冰,难凉热血,共勉!”孟大人站起身来,望着朗朗天日,语气哽咽,看着安殊亭瞬间有了知己的感觉。 不仅是这样,在场的所有人又有哪一个不被安殊亭所描绘的蓝图心驰神往,只是不比孟大人他们感触复杂,年轻的学子们只觉得自己的目标突然明确起来,一时间竟多了股一往无前的心气。 安殊亭的即兴发挥鼓动又哪里只是孟大人他们的心,便是安殊亭自己的心情也极为不平静,他默默的躺在床上,想着孟大人,孙悦白他们这群曾经为了这个国家挥洒心血的人,还有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发生的许多事情。 “怎么睡的这样早?”孙悦白在安殊亭的塌边坐下,俯身凑在他耳边轻轻说到。 怀里突然一沉,耳边传来一阵痒意,打断了安殊亭的思索,他一个翻身一把扣住孙悦白的胳膊,将人扑倒,“先生这么晚过来是想陪我入睡吗?” 安殊亭理直气壮的质问,平日里总是带着笑的桃花眼一眨不眨的盯着孙悦白,不放过他脸上的一丝表情。 也不知是他们渐渐熟悉彼此,亦或是其他原因,孙悦白如今越发促狭了,总是喜欢捉弄自己。 孙悦白被拽的跌倒在安殊亭身上,也不恼,指尖抚动着安殊亭因为说话颤抖的睫毛,“好看的人连睫毛都是楚楚动人。” 孙悦白答非所问,安殊亭却不好意思起来,他坐起身来,一本正经的纠正孙悦白,“楚楚动人是夸赞女孩子的。” 他指着塌边的小几上多出来的几颗紫色果子,咬了一口,酸甜的滋味儿充斥在整个口腔,“先生这会儿过来是给我送梅子的吗?” “山长家的小姑娘送过来的,我尝着不错,拿过来给你尝尝。”孙悦白心不在意,指尖下是安殊亭的小腹,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出来的健壮有力,明明他二人个头差不多,但安殊亭就是给人一种力量感。 “你要吃吗?”安殊亭见他视线落在自己手上,将梅子叼在嘴里,又从小竹篮里拿了一颗。 孙悦白却是凑过来,咬在安殊亭叼在嘴边的梅子上。 安殊亭下意识的松嘴,整颗梅子就落入了孙悦白口中。 孙悦白眉眼带笑,声音低沉,不紧不慢道,“这一枚似乎格外甜。” 安殊亭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变得急速,嘴上毫不示弱,“真该让那些同窗都看看真实的先生是什么样子的,那样他们也不会那么怕你了。” 孙悦白看着温文尔雅,举止端庄,偏偏书院里的学生都有些怕他,一个是因为孙悦白地位辈分高,另一个原因就是孙悦白是书院里出了名的眼光高。 熟了以后就发现这个人其实很幼稚,安殊亭接过孙悦白嘴里的果核,又将那枚新的递给他咬,十分好奇的问道,“你对男人至死是少年这句话怎么看?” 孙悦白唔了一声,这句话说的其实很有道理,但他总觉得安殊亭没安好心。 可这人一套动作做的干脆又自然,贴心又好看的年轻人,谁能不喜欢呢,所以他还是决定附和他这位新上任的恋人,“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 “先生就不能有点原则,怎么我说什么都对吗?”他是真的发现了,先生有点粘人,而且看起来格外赞同自己,这有点恋爱脑的潜质。 孙悦白似笑非笑,也脱了鞋,盘腿和安殊亭面对面坐,“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当时为什么要说爱慕于我?” 安殊亭神色一僵,眼中闪过一抹心虚,他收回刚刚那个荒谬的想法,孙悦白不可能是个恋爱脑。 无意看到桌边精致的小竹篮,他伸手拿过,“这篮子还挺精致的,梅子也很好吃,山长对可真用心。” 安殊亭左右言他,孙悦白也不揪着,“确实很精致,估计是万安和送的吧?” 从前万安和就送过一些竹编的笔筒,看着打磨的手艺,很像。 “所以这梅子就是万安和送的,不会还是他七岁那年亲手种的梅子树吧?”安殊亭提着手里碗口大小的梅子树,只觉得那颗梅子卡在喉咙眼儿。 看着安殊亭怪异的神色,孙悦白皱眉,“也许吧,我没细想,早知道就不应该拿给你了。你对万安和还挺了解,连他七岁种梅子树都知道。” 倒不是孙悦白敏锐,万安和是个麻烦,但孙悦白不希望安殊亭的眼光只盯着万安和,而且他也觉得安殊亭是个有大格局的人,对上万安和却表现出了过分的戒备。 “没有,你拿来的正好,幸亏你拿过来了。”要不他还不知道原来林夕梦已经怀孕了。 安殊亭冷笑,他原本还在犹豫,自己应该怎么应对万安和,毕竟他做的那些恶,如今还没有发生,这可不是赶上了吗? 七岁种下,今年才奇迹般结果的的梅子树,按照时间推算,山长家的那位千金已经有孕了。 这一次他们又打算怎么应对? 70-80 第071章 3.21 安殊亭对万安和和林夕梦的事情心里有底, 但这样的事情毕竟要格外谨慎才是,他看似与往常一般,实则请了有经验的女医将这件事情落到实处。 “公子, 这是医女给您的回信。”平安知道自家公子速来行事不拘一格,但这次的事情已经不能用出格来形容了, 他家公子是要捅破天了。 他将信递给安殊亭后便低着头, 细细的数着地上砖石的纹路,默默思索着若他家公子真的搞大了那位千金的肚子, 自己的好日子还有多久。 安殊亭眯着眼睛,看着纸上的信息, 林夕梦果然已经怀孕一月有余,算算日子, 应该是肚子已经藏不住了她怀孕的事情才被捅出来。 怪不得那段剧情里没有多少万安和的事情, 那个时间正好许多学生赶考,就是不知道林夕梦将黑锅推到孙悦白身上是蓄谋已久, 还是一时起意。 说起来孙悦白这个人虽然身份尊贵,却似乎一生都在犯小人。 幼年时功利丧良心的父母, 少年时心仪的姑娘白婉秋,中年时看重的学生万安和, 当作小辈的林夕梦,似乎每一个略微亲近的人最终都会给他一刀。 所以说刀子要捅在自己身上才不会那样毫无心理负担, 安殊亭抖了抖手里的信纸,将他折弯, 亲眼看着火焰将纸条吞没。 “公子,这件事情要不要告诉老爷?说不定也算一件喜事。”平安小心翼翼的看着安殊亭。 自家公子神色冷漠, 能看出心情不好,但却不显惊惶, 说不定还能捡个白鹿书院的山长老丈人也说不定。 “嘴巴闭紧,不要做多余的事情。”安殊亭淡淡地警告。 “可这事儿咱们万一处理不好,会不会影响您和小公子的名声。”看出安殊亭不想谈这件事情,平安还是提醒到。 他倒是不想多嘴,但公子毕竟年轻,府上又是讲规矩的,若是处理不好,事态扩大,别说公子跑不了责罚,就是自己也落不了好。 “什么小公子,你不会以为林夕梦的姘头是我吧?我会看上那样不知好歹、狼心狗肺的毛丫头。”安殊亭瞪平安。 “你把公子我当成什么人了?”他的恋人明明是个要才情有才情,要地位有地位的大美人,安殊亭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是我想差了,咱们公子眼光向来高。”听到安殊亭这么说,平安偷偷的松了一口气,他家公子的节操到底是保住了。 也不怪他多想,还不是他这位主子突然让自己定做了一大堆新衣服,配饰,还特意强调了要仔细盯着,务必要做工精湛,这样重视样貌。 又让自己搜集了许多甜味的糕点方子,花草种子。 他这个公子从前哪里注意过这些小事,便是之前对那位小姐有心思时也不见这样,他便猜测公子在书院的这段日子,又春心萌动了,书院里就那些人,也不怪他多想。 “你家少爷我这辈子自然不会喜欢什么女人,以后别乱猜。”他低头吹灭烛火,仿佛随口说道。 对着平安,安殊亭难得解释了一番,这个人衷心可用,他和孙悦白的事情倒是可以慢慢的露一些给他 平安觑了安殊亭一眼,嘴上应是,心中平静无波,他家这个公子,一天一个想法,他一个下人听着就是。 “我喜欢的人必然是全天下最好的,你家公子我眼光高着呢”要不也不会孤身多年。 孙悦白如今就是长在他心尖儿上的人,从前看书时,他欣赏孙悦白,因为他有魄力有手段。 但一来到这个世界又是在那样的情境下,身临其境又觉得孙悦白手段过厉,未免有些避之不及的念头。 安殊亭最开始撒谎爱慕孙悦白,就是因为被书里面描写的他最后反扑时的手段狠厉影响,这也是他唯一对孙悦白心虚的地方。 这个时候的孙悦白虽然也不是什么善类,但还远远不是最后那种破罐子破摔,报复社会样的偏激。 如今再看,带入那个人,安殊亭只觉得心疼。 谁也不是天生铁石心肠。每当孙悦白软了心肠,那些人却总回以他背叛。 也无外乎最后的孙悦白会变成那样偏执疯狂、冷心冷肺的模样。 “公子自然眼光好,那人还盯着吗?”平安认真点头,看安殊亭神色心中明白看来那个千好万好的确有其人。 也不知道他家公子让他盯着一个女子做什么,还是那样一个十分缠身的女子。 “这样……”安殊亭敛眉,想了想,对着平安低声吩咐道。 第 32 章 032 院中的花丛随风舞动,比起原来单调的菊花,又多了许多新的品种,颇有百花争艳之态。 这全是安殊亭又根据季节栽种的,这样院中便能四季花开不败。 “大人,先生。”安殊亭抱着书本进了门,就看见孙悦白和孟大人已经在了,他微微躬身。 “坐吧,在先生这里就没必要这么拘谨了,他刚刚可夸赞了你好一阵子。”孟大人此时比在讲堂上更加平易近人。 安殊亭闻言坐下,眼睛不自觉的落在孙悦白身上,随后笑着看向孟大人。 “先生从不轻易赞扬我等,多谢大人告知我此事。”安殊亭再看孙悦白脸上是朝气蓬勃的笑,比平日里收敛了一些,但依旧好看的晃眼。 对于这位大人会召见自己,他并不意外。 但先生在外人面前夸赞自己,安殊亭没有亲眼看到这样的情景,心中觉得遗憾。 “不过闲谈,韵之兄竟这般言语夸张。”察觉到安殊亭惊奇讨巧的视线,孙悦白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添茶的时候自然的为安殊亭倒了一杯。 他只是说了安殊亭的一些情况,言语间露了七分看重,到了孟大人嘴里就成了大加赞赏。 果然是一群老官场,就算性格各有特色,难免沾了许多习性。 “哈哈,灵均何必否认,我昔日对你的事多有耳闻,就是时机总不凑巧,一直不见其人。” “当初我还在蜀地就听说,谢家玉郎自己天资过人,便觉得世人庸碌,严苛至此,所以谁也看不上。” 孟大人刻意压沉了声音,学着当初给他说这话人的语气。 坊间的传言,有两重意思,一个说孙悦白要求严苛,这才收不到学生,毕竟当年京都那些神童才子,没一个能入孙悦白的眼。 另一重意思则是调侃,孙悦白孤高自赏,对那些大家闺秀不假辞色,就应该孤身一人,毕竟在他的眼中大概也没哪位小姐能配得上他。 “不过戏言。”孙悦白摆摆手,曾经年少轻狂做出的事情,如今被人当着安殊亭的面揭开,孙悦白没觉得不好意思,他的想法至今未变。 最好的才配得上自己,这是孙悦白一贯的坚持,所以他不会因为外面的闲言碎语就敷衍自己。 他收徒弟,当然要满足自己的心意才是。 “小安,你可打破了你先生当年的豪言。”孟大人为人促狭,轻轻眯起,兴趣盎然的说。 “承蒙先生看重。”安殊亭心想孙悦白眼光当然好,心里自傲,但面上只是略带腼腆的笑。 “那可称不上什么豪言壮语,只是别人不甘,背后闲谈而已。” 孙悦白知道安殊亭这时候心里指不定怎么得意,但依旧见不得别人逗弄安殊亭。 他以手抵着茶杯,将新的茶水慢慢推到孟大人身前。 见安殊亭还会这样的表情,孙悦白自己生出了两分欺负他的心,心中思忖等私下有机会让安殊亭对自己笑个够。 倒是这位孟大人一把年纪了也是出人意料的活泼。 “唉……”看着师徒二人一唱一和,孟大人心里羡慕,面前的青年和他的先生一样,也是同龄人中望尘莫及的存在。 似乎想到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孟大人笑了一声,忍不住说到。 “日后若是有机会到京都去让那些人好好看看,你先生虽然要求高,还是有人能满足的,免得那些人总是说灵均苛责。” 对孙悦白,孟大人曾经做过功课,即便只是坊间戏言,百姓觉得有意思。 但他们这些人能从中看到许多东西,作为官场中人,要想平平稳稳的活下去,对那些同僚政敌一无所知便是最大的忌讳。 别看他比孙悦白痴长几岁,如今似乎仕途顺畅,可当年孙悦白做京官,当着皇帝眼前红人的时候,自己还只是个地方小官。 “我会的。”安殊亭扯着嘴角,挤出一分不好意思,在孙悦白看过来时,拂了下鬓边的一缕发丝。 也不知道是不是和孙悦白呆久了,他如今可真是有几分孙悦白平时彬彬有礼的气度。 孙悦白眉眼轻扬,摇了摇头,低头喝茶,也不拆穿他,就那张扬的性子,也难为他还记得装样子。 安殊亭不好意思的轻咳一声。 惹来孙悦白一声轻笑,他起身在书架上拿了一摞厚厚的纸,上面全是安殊亭这段时间搜集整理的东西。 “韵之兄。”孙悦白屈膝坐回桌前,将这些写满自己的纸张递给孟大人。 “这是小安前些时候整理的文章,我看着颇有意思。”孙悦白坐直了身体,说这话的时候神色平常,话里传来的是十分的赞赏。 孟大人接过的时候惊奇的看了一眼他,怕是孙悦白自己写出了那些名扬天下的文章著述,都没用过这样骄傲的语气。 他将手上的纸张摊开在桌上,打眼扫过去,僵硬粗狂的字体让他先皱起了眉头。 “我这学生从前年少轻狂,于学业十分疏懒,耽误了。”孙悦白语气随意自然,带着一分批评,随后话音一转。 “好歹他如今知道努力,有些天分,还算成器,有些过于基础的东西短时间还没办法补齐。” 他看似漫不经心的喝茶,实际上注意力依旧在孟大人身上,见他皱眉,率先开口挡住了他要出口的话,重新为他续了一杯茶水。 这让安殊亭原本打算起身的动作顿了下来,他静静的看着孙悦白执壶,为孟大人蓄满茶水。 “言之有理。”孟大人读书时勤勉,这样的字迹一看就是没下功夫,但想到自己之前的调查,也不好当着别人先生批评他的学生。 嘴上说这话,孟大人眼睛却是看着安殊亭写的东西。 安殊亭才华横溢,这又是孙悦白特意拿给自己看的,想必颇有玄机。 看到第二页的时候,孟大人心中隐隐有感,抬头看着这师徒二人一眼。 这些调查结语写的确实有意思,似乎是固定的格式,但整理出来后对比格外明显。 第072章 3.22 再低头的时候, 孟大人脸上露出意味不明的神情。 就算是独苗苗弟子,天赋出众,但天地君亲师, 作为师长,竟然这样捧着, 连一点苛责都不愿他承担。 他从前求学时也没遇见过这样的先生。 先生们对天赋出众的弟子格外照顾, 这不稀奇,可照顾的像孙悦白这般偏爱, 除了是亲生儿子,谁敢想。 想到安殊亭的出身, 孟大人恍然,以拳抵唇, 轻轻的咳了一声。 他抬头看了安殊亭一眼, 恣意俊美,风流天成, 想必他的母亲年轻时候也是个大美人。 这位谢家玉郎果真痴情,孟大人啧了一声, 很快将注意力放在手上的文章上面。 孟大人若有所思的目光,安殊亭注意到了, 他抿唇,看着孙悦白动作自然的为孟大人续水, 敛下眼睛,睫毛微微颤抖。 他挡开孙悦白添水的手, 执壶这两人都续了满杯。 神色复杂难辨。 孟大人此刻坐的位置是孙悦白惯常坐的,用的茶具也是孙悦白最喜欢的, 再看孙悦白,他此刻即便在品茶, 翻书,注意力也有五分在孟大人身上。 安殊亭默默的看着孙悦白。 认识孙悦白这么久,除了别人给孙悦白倒茶的份儿,哪里轮的上孙悦白时刻留意别人。 他回忆了一下之前孙悦白对孟大人的每一个举动,心中越发不是滋味,就连喝进嘴里的清茶似乎都带上了涩然。 “先生。”安殊亭作口型,扯了扯孙悦白的袖子。 孙悦白转头,眼里带着疑问。 安殊亭嘴唇动了动,又看了孟大人一眼,转头指尖紧紧的捏着孙悦白的衣袖。 他想说不用这么费心,他靠自己也可以,不必这样,但看着这双温雅含笑的眼睛怎么也说不出来。 孙悦白忙废了这些功夫,他怎么能在此刻告诉他算了。 孙悦白抚开安殊亭的手,奈何他攥得实在紧。 他盯着安殊亭黝黑沉静的眼睛,两人对峙片刻。 当着孟韵之的面,安殊亭这样的小动作实在不合时宜。 谨慎的孙悦白从来不会犯这样的忌讳,所以他才能守着自己的秘密这么多年没让人发现。 可看着刚刚还神采飞扬的安殊亭这会儿兴致不怎么高,孙悦白猜测他是不是因为孟韵之的态度焦躁。 他低头看了看安殊亭捏着自己衣袖的指尖。 再看看孟韵之,他似乎被安殊亭整理的资料吸引了注意力。 借着桌子阻挡,孙悦白耐心的拍了拍他的手背,对着安殊亭摇了摇头。 安殊亭指尖捏的发白,对上孙悦白疑惑的眼神,竭力勾起唇角,笑了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他松开衣袖,转头。 “大人。” “这些东西里面有些只是支撑的论据,实在有些浪费大人时间,不若我为大人讲解一二。”安殊亭年轻气盛,很少有这样主动推销自己的时候,但他不愿只靠孙悦白。 “如此倒也可行,我可很想听听你这样的少年英才做出的东西有什么玄机。”孟大人闻言,放下了手中的纸。 他看出了一些门道,但也确实有不解之处。 “哪里敢称什么少年英才,您才是我们这些后生追逐的目标。” “心怀百姓,为政为民。若是做官做到您这样才算仕途圆满。”安殊亭笑了笑,神态自若的直起身为孟大人添了茶。 他说的话真心实意,安殊亭穿到这个世界前刚刚成为一名党员。 了解了孟大人的事迹,安殊亭觉得这人到了他那个时代,一定能找到一群志同道合的挚友。 孟大人见安殊亭神色诚恳,莞尔。 他不会被人轻易灌迷魂汤,可安殊亭说这话的时候,那种真诚恳切的赞叹仰慕让他忍不住哈哈大笑。 “有你们这些年轻人薪火相传,这才是万古长青的治世之道呀。” “说说你吧,你是怎么想到那些的,真令人震惊,少年英才。” 孟大人索性将手边的纸张倒扣在桌上。 他原本就觉得安殊亭有大才,这会儿看他更觉得和眼缘,遗憾他怎么成了孙悦白的弟子。 这是一块璞玉,想到他在讲堂上的论述,依旧赞叹不已。 这世上天才只有那么一小搓儿,没有得到好的培养,泯然众人的就占了大半,那些顺利打磨,惊才绝艳的人更是凤毛麟角。 如今他面前就坐了两个,但他更喜爱安殊亭。 安殊亭勾了勾唇。 不就是商业吹捧吗?很容易,他又不是做不来,而且他也没说假话。 他的短板,不需要孙悦白费心来帮他弥补。 让全心全意对自己好的人为自己受委屈,安殊亭做不到如此。 “不过是多读了史书,站在前人的肩膀上,去看当今的问题,再带入那些受到政策管束的百姓的需求。” “他们才是推动发展的重要动力,多想想,多看看自然能少走去多弯路。”还有现代信息共享,开阔的视野,那都是自己比旁人更多的优势。 “你说的很对。”孟大人出身寒门,向来弯的下腰,吃得了苦,将百姓放在心里。 他听了安殊亭的话大为震撼,没想到眼前这个年轻人是懂得百姓的。 他在官场拼搏了大半辈子才懂了这些道理,他的许多同僚甚至一辈子都不懂这些。 这样的人做官,即便没有特别大的才干,但绝对能让百姓过上平稳日子,更何况安殊亭是有才干的。 这是我的同路人,孟大人默默想到,心中更是痛心自己错过了安殊亭这个弟子。 看到孟大人眼中的热切,孙悦白眼中闪过一抹笑意,他家这个可谁也抢不走。 安殊亭这会儿十分积极,那张嘴仿佛抹了蜜一般,偏他说的有理有据,发自内心,谁能扛得住。 他并不插话,只是看着两人讨论。 安殊亭他细细的说着自己在史书中看到的一些好的不好的土地政策。 看孟大人满眼认同,这才将孟大人面前的纸张一一调整成几份。 表格列举了反应百姓的生活水平的粮食数据,对比分明,一目了然。 后面跟的报告将先辈们那些举措有哪些好处,走过了那些弯路从哪里借鉴,从何处规避,以辩证唯物的方法列了大纲。 安殊亭用精简通俗的语言,一针见血将它们说的明明白白,为他提出的那些土地政策编制了严密的逻辑链。 第 34 章 034 “此当我同辈中人。” 到了最后几乎都是安殊亭在讲话,孟大人见他文采激昂,捋了捋胡须只目带笑意静静的看着。 待安殊亭说完,他忍不住双手握住安殊亭的手,说完还转头看孙悦白。 “你……” “孟大人,这是我的关门弟子。”孙悦白一抬手将安殊亭的手从孟大人手里抽了出来。 安殊亭头皮发麻,在孙悦白的帮助下,将手缩回放于膝盖上,再不靠近桌子。 孟大人实在不拘小节。 “哈哈哈,不必如此,若是安家小郎君不同意我必不能强人所难。”孟大人目光慈爱,同讲学之时的表情大相径庭。 一处种满青竹的院落,风声飒飒。 林夕梦跪坐地面,整个人匍匐蜷缩,眼中泪光闪烁,两只手紧紧的攥着父亲的衣袍下摆。 “爹……”她目光忐忑,满眼祈求。 “到底是谁的孽种?”山长面色铁青,一把抽开,对着素来疼爱的女儿再无往日的和颜悦色。 林夕梦一时间失力跌倒,手下意识的护住肚子,她紧抿薄唇,向前爬了两步,一下子扑到在母亲膝头。 “娘,这是我的孩子,您帮帮我好吗?”林夕梦此刻六神无主,下意识的依偎着自己的母亲。 “儿呀,这个孩子要不得。”林夫人怎么可能不心疼自己的女儿,但未婚先孕这样的事情原本就是犯了大错。 她怎么可能看着女儿一错再错。 林夫人别过脸,不看女儿满是泪痕的脸,手却紧紧的攥着。 “给她抓药,这个丫头就是被我们宠坏了,不识好歹,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一条道走到黑。”山长闭了闭眼,冷声道。 “现在就去。” “好。”林夫人应了一声,眼中的泪再忍不住滚滚而下,她抹了一把脸,就要起身。 他们都知道这是最好的办法,只有这样这桩丑事才不会让人知道,她的女儿才有重新来过的机会,若是被人知道,女儿才是真的毁了。 林夫人都想好了,就在她们山上的医馆抓药,孙大夫与他们交情好,必会保守秘密,她就说是自己年纪大了,恐一尸两命,不愿再生育。 “娘,不要,娘,这是我的孩子,你们的亲孙子,虎毒不食子,你不能这么狠心。”林夕梦见母亲就要动真格,死死的抱住她,不让她离开。 此刻院子里只有她歇斯底里的哭吼。 林夫人心如刀割,跪在地上和女儿抱头痛哭,“你就是个孽障,我没有交好你。” 听见女儿此刻还是冥顽不灵,林夫人眼里闪过坚定,她抬起手帮女儿擦了擦眼角的泪。 “不是我们心狠,让你未婚先孕,证明那个畜生本就道德败坏。”林夫人咬牙切齿。 “他若有心就该提亲,那般轻薄本就是看低了你。”林夫人不用猜想就知道两人必不相配,所以那人才会哄骗了女儿。 林夕梦抹了一把脸,声音哽咽,“他提亲你们必不会答应的,但他真的是个很好的人。” 林夕梦没有忘自己还有一位未见过的未婚夫。 更遑论万安和一介白身,家无恒产,母亲定然不会答应,说不定反而会因此恶了万安和。 “若他当真不错,我们也不是什么食古不化的老顽固。”林夫人是女子,自然更容易体会女儿的心思,她轻轻的抚着女儿的头发,循循善诱。 “娘。”林夕梦泣不成声,她向父亲看过去,父亲依旧面若寒霜。 “是谢灵均。”林夕梦咬着牙,最终挤出一个意想不到的名字。 山长只觉得脑袋轰鸣,身子晃了晃,好在手撑住了石桌这才没有倒下,“小畜生,胡言乱语是要付出代价的,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是孙悦白。”林夕梦声音清亮坚定。 看到父亲不可置信大受打击,而不是一开口就一如既往的强硬,林夕梦明白这是保住和师兄孩子唯一的办法。 至于之后怎么办,林夕梦不知道,她揪着头发,满脸羞愧。 “我仿佛听到先生的名字,莫不是山长在背后说先生小话了。”安殊亭眯了眯眼睛,朝院中看去。 第073章 3.23 他这副郑重怀疑的模样, 引得孙悦白用扇子敲了敲头,“山长何等人物,你也敢背后编排, 小心他罚你去种树。” 孟大人、孙悦白还有安殊亭三人刚刚结束了会面,安殊亭蹿着孙悦白请客吃饭, 正好请山长作陪。 他们才走到院外, 就听见安殊亭这么说。 院中确实隐隐有说话声,但根本听不清楚。 孟大人捋了捋和胡须, 一副笑眯眯的模样,“说不得是在艳羡灵均老弟得了好学生也不定。” 安殊亭不吭声了, 他走上前,看着紧紧闭合的大门, 无声冷笑, 借着身前遮挡,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铁丝顺进门缝轻轻一勾。 这般娴熟的技艺, 几乎不动声色的推开了面前的大门,然后站在门侧迎接两位先生进门。 孟大人没有说什么, 他本也不是大户出身,对规矩这些不怎么在意。 孙悦白跨过门槛的时候看了安殊亭一眼, 见他一副躬亲有礼,老老实实的模样, 若有所思。 白鹿书院要求学生亲历亲为,不带书童下人, 所以山长包括所有先生自然也没有下人伺候,只是请了仆妇定期打扫。 守门人显然是没有的, 但一般门户大开时才能进入拜访,像此刻闭门谢客, 一般人见此自然会离开。 今日孟大人是远客,情况特殊,这个时候安殊亭应该要敲门示意的,但他闷不吭声的推了门。 “父亲,不怪他的,是我钦慕于他,我想为他留下血脉,不愿他老年孤苦,这个孩子我必然要留下的,” “您也说过他是个君子不是吗?” 三人刚刚穿过月门,就听见年轻的女声哭诉,原本嘴角含笑的两人停下脚步面面相觑,显然他们来的不是时候。 君子非礼勿听,他们原本想着悄无声息的退避,结果就听见了孙悦白的名字。 “什么君子,他谢灵均也配称君子,伪君子罢了。” 林夫人破口大骂,文雅了一辈子的女人,为了自己的孩子口出恶言。 比起山长的不可置信质疑,林夫人更加相信自己的女儿。 “老爷在迟疑什么,咱们梦儿从小最是听话,书院中也并不和谁来往,那谢灵均一副好皮囊迷惑了多少人,可恨欺我儿年少无知。”林夫人恨恨道。 孙悦白虽三十多岁,但生的风度翩翩,俊雅清冷,不知道有多少年轻女子贴上去,林夫人曾经当作笑谈。 偏生她家这个死丫头也是个眼皮子浅的。 孙悦白脸上的神色更淡,听着林夕梦泼脏水,林夫人唾骂,垂手站在原地。 安殊亭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孙悦白的身边,扶住了孙悦白的胳膊,“有我在,谁也不能冤枉先生。” 孙悦白侧目,看着安殊亭坚定的眼神,扯出一抹苦笑。 心中却是冷然无波,他早就习惯了,无关紧要之人罢了,他相信安殊亭的手段,一点也不担心。 看着安殊亭满眼担心,孙悦白觉得也许自己应该尝试依靠一下安殊亭。 孟大人看着止步不退师生二人,进退不能,可真是个大笑话,讲这些破事儿不能关上门讲吗? 林夫人不知她的唾骂被孙悦白亲耳听到,只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看着沉默的夫君和低头不语的女儿,权衡一二,也迅速做出了反应。 “这件事情他谢灵均必须给一个交代。” 她原本想过最不堪的猜测,事已至此倒不如将错就错。 哪怕她心中依旧恨得牙痒痒,但这世间对女子苛责,她也只能为女儿寻一条不那么难走的路。 “母亲,是我一厢情愿,你别去找他,你要是去找他我不如死了算了,他半生清名怎么能毁在我手里。”林夕梦说着,咬咬牙,拔下了头上的银簪,向胸口刺去。 林夫人在逼山长表态,不想女儿竟这般决然,顿时目眦欲裂。 安殊亭见林夫人就要扑过去阻拦,也仗义出手,他身手矫健,比林夫人不知道敏捷了多少,两人几乎同时奔向林夕梦。 也不知是不是实在没有默契,越发的手忙脚乱。 汩汩鲜红的血液顺着簪子溢出。 “小师妹,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这般威胁想过林夫人和先生吗?”安殊亭扶了一把后,立刻就像碰着什么烫手山芋般松开,冷声呵斥。 林夫人被满手鲜血的女儿吓得慌了神,也顾不得安殊亭的出言不逊,更何况他一副劝诫的模样。 山长动了动脚步,看着夫人和安殊亭都围了过去,只能心疼的看着女儿,眼角微微泛红。 他转头对着孟大人和孙悦白,知道他们定然是来了半天了。 山长此刻心中满是怀疑拉扯,一个是自己多年的老友,一个是自己捧在掌心的骨肉至亲。 他相信孙悦白的人品,也相信女儿不会说谎。 “夫君。”林夫人咬牙,满目通红的看着山长。 山长沉默半晌,抬眼,毫无情绪的看着孙悦白,“灵均老弟,你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安殊亭意外又不意外。无论山长平日再有原则,还是被亲情迷了眼。 “我家先生又不是眼盲心瞎,能看上这样一个不识好歹的丑丫头,她也配。”安殊亭冷眼看着。 “林夫人对自己的女儿可当真是自信。”他也不等孙悦白说话,骂声比林夫人更加响亮不堪, 好人当一下得了,他是不愿意看林夕梦借口先生做戏,这才出手相助。 苦肉计还想一点血也不出,做什么春秋大梦。 “狂妄竖子。”林夫人高声呵斥,指着安殊亭的指尖微微颤抖,她原本就心情燥郁,安殊亭跳出来无异于火上浇油。 “我不过是实话实说,夫人何必如此气急败坏,便是您对女儿过于自信。”安殊亭冷眼看着低眉顺眼,一言不发的林夕梦,她倒是真敢说。 见山长面色愠怒,安殊亭抬眼,声音清朗,不退不避,“山长德行贵重,也该明白我家先生不是肤浅之人。” 话落,安殊亭嘲讽一笑,“可惜,再好的坚守遇上骨肉亲情也只能退避三舍,否则怎能说出质问先生的话。” 安殊亭直勾勾的目光,直白的质问让山长不敢去看孙悦白,他确实偏向了女儿。 孙悦白根本就没有多给山长一个眼色,经历的多了,其实很容易看得开,放得下。 他只是抬头看着挡在自己面前声色俱厉的安殊亭,便是对上山长也气势不减,果真是年轻气盛敢说敢干。 “灵均。”孟大人看着这个又看看那个,尤其是老友面色惭惶,对面站着颇有些咄咄逼人的安殊亭,最终轻唤了孙悦白一声。 一边是自己多年好友,一边是看重的晚辈,孟大人自然不能眼看着两人针锋相对,可这样的事情本就是一团乱麻,他实在不好开口。 孙悦白对孟大人点了点头,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上前。 安殊亭这些话简直说到他心坎里,但这样的话自己永远也说不出口。 孙悦白的手段再凌厉,也都是软刀子割人,像安殊亭这样抛开脸皮撕扯确实很解气,可山长到底是师长,便是安殊亭在理也对他名声不利。 “你一个不敬师长的纨绔泼皮,不是你声音大就能颠倒黑白,我家姑娘乖顺伶俐,知书达理,他一个半截身子快入土的人,谁知道是如何花言巧语的。” 林夫人坚定无比的站在女儿身边,一桩桃色风流债,女儿本就吃了大亏,她绝对不允许别人再往她身上泼脏水。 林夫人看着安殊亭身旁的孙悦白恨不得生吞了他,哪里还有往日客气友善的模样。 孙悦白本要开口的话,硬生生的被她半截身子入土堵在了喉咙里,他第一时间去看安殊亭的反应。 安殊亭这会儿怒火喷发,心里欺负女性的不自在彻底没了,“确实,一边听着母亲讲女四书,一边和万安和在小竹林亲嘴。” “你,你……”亲嘴这样的词,不说安夫人,在场的人都被安殊亭的口无遮拦震住了。 听安殊亭随口又扯出一个男人,林夫人一副要昏死过去的模样,却又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扑过去就要打安殊亭。 安殊亭眼疾手快的从旁边捡了一截竹枝,抵着林夫人的肩膀,“最烦泼妇人,讲不通理,就仗着女子身份胡搅蛮缠,你以为我会抱头鼠窜,步步退让吗,呵。” 安殊亭明晃晃的嘲讽,“你以为你有多了解你女儿,岂不知她从你们那里要来的银钱也给了野男人。” “闭嘴,闭嘴,再胡言论语,我撕了你的嘴。”林夫人声嘶力竭,拽着安殊亭的竹子,但她的力气哪里比得过一个成年男人。 “看来你也不是一无所知。” “够了。”山长呵斥了一声,也不知是对安殊亭还是林夫人,可惜两人这会儿都有些情绪上头,根本没搭理他。 “你再猜她为什么不敢告诉你奸夫是万安和,偏偏要栽给孙悦白,是不是他们都明白夫人嫌贫爱富,根本不可能同意。”安殊亭见山长过来了,一下子跳到山长身后。 他这句话说的有些夸张,但其实在场的好几个人都心知肚明,山长还好,男人不如人细腻,他欣赏万安和。 林夫人对万安和,当成普通学子也算是个慈爱的长辈,但要当她女婿,那就半分看不上眼了。 安殊亭这话一下子刺激到了林夫人,手上也用了力气,安殊亭年轻敏捷,躲得快,倒是林山长脸上被误伤了好几道血印子。 “嫂夫人,消消气,咱们先心平气和的说清楚。”孟大人眼看着控制不住局面了,再顾不得其他,挡在两人中间。 “林兄,咱们先了解清楚真相,总不能就这样厮打,也解决不了问题。”他一边拉人,一边劝诫。 孙悦白正看得津津有味,当然他面上依旧一派沉默。 光明正大的抱住了安殊亭的腰。 看来他家这个知道的不少,连人家什么地点干了什么都知道,可见今日也根本不是什么碰巧撞破。 今日这样的场景,孙悦白从小到大不知道遇见过多少次,那些人大多数秉持着所谓的礼法,最终给了一个对双方都好的结局,包括他那所谓的父母。 可这是第一次有人当着众人的面,不问缘由,不看结果,坚定的维护自己,他抱着安殊亭的手勾了勾,忍不住收力。 安殊亭冷不丁的被挠了一下腰。 看着林夫人披头散发,跟红眼病犯了一眼,挣了一下,身后这人反而越抱越紧,心中只有一个大写的服。 “快放开。”安殊亭转头低声道。 此刻院中的几人注意力都在林夫人身上。 孙悦白眨了眨眼睛,慢吞吞的摇了摇头。 安殊亭抿唇,又有一种孙悦白是个恋爱脑的错觉,现在是什么时候,他有心情玩闹。 山长面色青黑,被学生将脸皮撕下在地上踩,还被好友看见了这场闹剧。 他上前学着孙悦白的模样,一把环住失了理智的夫人,低声道,“好了,既然大家都在,咱们今天对质一番。” 他的语气依旧不急不徐,实际上手上用了力气,一下子将林夫人扯到身边,目光深沉的看了眼脚边的林夕梦。 不同于林夫人失了理智,刚刚安殊亭说出万安和名字的时候,林夕梦眼中一闪而逝的惊慌,虽然只有一瞬,但也被林山长看在眼里。 场面终于平静下来,孟大人松了一口气,孙悦白有些遗憾的放开了安殊亭。 “叔父,叔父,求求你,我想要孩子,孩子时无辜的”林夕梦猛地从地上扑过来,扯住了孙悦白的衣袍。 安殊亭冷笑,狠狠的抽在她手背上。 林夕梦吃痛缩手,这下子眼里的泪花更憋不住,满眼恨意的看着安殊亭。 “梦儿。”林夫人要吃人的目光,林山张也皱着眉看向安殊亭。 “舔着张楚楚可怜的面容,做着最丑恶的事儿,倒是我小看你了,不见棺材不落泪。”这个时候还不松口,只哭求孙悦白,果然心里素质过硬。 “先生宽和包容,不与你计较,我可不是先生。”安殊亭说话的时候眼睛看着山长夫妻二人。 他们莫不是以为孙悦白傲骨铮铮,不会落泪祈求就不会受到伤害吗? 原书里这件事揭发是在几个月后,那时候没有自己,也没有孟大人。 甚至孙悦白本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林夕梦是不是就凭借这副楚楚可怜的面容,这张巧舌如簧的嘴定了孙悦白的罪,最终在别有用心的人的推动下孙悦白百口莫辩。 那时候孙悦白势单力薄,又毫无防备,最终声名狼藉,被赶出书院,在家族除名如同丧家之犬的时候,他有没有难过落泪。 “我没事,她也算我看着长大,此番受了大罪,究竟是什么情况,我们总要问清楚。” 孙悦白抽走了安殊亭手里的竹竿。 这个时候他依旧风度翩翩,温雅从容,眼中闪过悲悯,显得胡乱攀扯的林夕梦越发的面目可憎。 只低头看向如烂泥般摊在地上林夕梦时,眼中划过一抹冷光。 你这样的人,冷心冷肺,天煞孤星,配不上亲情,配不上友情,他那个母亲怨毒的话,不知怎么的突然在耳边响起,他曾今几乎半信半疑了。 可此刻他攥紧了手里的竹枝,青黄色的竹节上还残留着安殊亭掌心的温度。 孙悦白从容坚定的在心中反驳,你说的一点也不对。 是那些人不配,看,最终还是有配的人亦步亦趋的跟在我身旁。 第074章 3.24 “叔父。”林夕梦言语怯怯, 仰头看着孙悦白,孙悦白从前最纵容她,在所有晚辈里算得上头一份, 就连孙家那些后辈都比不上。 眼看着安殊亭变了脸色,孙悦白拍了拍他的肩膀, 蹲下身, 对着林夕梦说道,“有些过错不能推卸, 人要有原则。” 今日安殊亭强硬的攻击性,虽说自己心中畅快了, 但他也不得不为安殊亭多想一二。 “孟大人,这桩私案还请你断一断。”孙悦白转头看着身边的孟大人。 林夫人张口想要说什么, 就被安殊亭似笑非笑的模样。 “梦儿, 你孟叔叔处事公正,你有什么委屈就说出来, 不必不好意思。”林夫人实在是怕了安殊亭,最终只叮嘱了这一句。 孟大人能说什么呢?他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点了点头,“你有什么要说的?” 当着陌生人的面, 林夕梦眼神闪躲,泣不成声, 一时间院里只剩下她的呜咽。 其实到了这会儿,孟大人已经相信安殊亭的话了, 万安和,他在唇间咀嚼了这个名字, 心中暗暗可惜。 安殊亭不耐烦的拍了拍衣服,“只知道哭有什么用, 栽赃不成,总要有其他办法解决这事儿吧,又不是只有你快活了,出了事儿自然不能只有你扛。” 这话说的也忒粗俗了,听的这几个斯文人不住皱眉,偏偏安殊亭说的大实话。 见林夕梦就要反驳,安殊亭抬手,“你也不必多说,我既然知道这些细节必然不是只撞见过一次,将万安和喊来问问不就清清楚楚了吗?” 孙悦白意味深长的看了安殊亭一眼,只看的安殊亭心里发虚,可对上林夕梦,他立刻理直气壮。 林夕梦面容惨淡,泛白的嘴唇颤抖着,再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在场的几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梦儿。”林夫人唤了一声。 她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你糊涂呀。”林夫人只觉得自己像个笑话,偏偏都是她女儿作的孽。 她这会儿也只能哽咽着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女儿,趴在丈夫肩头。 孙悦白是什么人,她也敢空口白牙的诬赖,这下子算是结了死仇,偏生他们家又将把柄亲手送到人家手里。 “灵均,我对不住你,回头我压了这个小孽障亲自上门赔礼,。”山长素来稳重,这会满脸愧疚的看着孙悦白,“今日之事还请切勿外传。” 说这话的时候,山长满眼恳求的看着安殊亭。 那两位老友,林山长知道自己不叮嘱他们也不会多言,但安殊亭这个年轻人,看着就是个混不吝的,就没有他不敢说的话。 “凭……”什么? “他自然也会守口如瓶的,山长请放心。”孙悦白语气淡淡,却堵住了安殊亭未出口的话。 确定了和孙悦白无关,接下来的事情自然也不会让安殊亭他们围观,安殊亭敢断定,万安和绝对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两人一直无言,就这样回到孙悦白的小院。 “怎么,这就生气了?”孙悦白跟在安殊亭后面进门。 看见这人背着身子,坐在那里大口灌茶水,他走到安殊亭身侧,弯腰抱住安殊亭的脖子,贴着他的脸亲了一口。 “今日要谢谢我们家小安为我冲锋陷阵,要不我一个人真不知道要怎么办好。”孙悦白看他气呼呼的贴着凳子转过身,也跟着转了个方向,轻轻的摸了摸他的耳朵…… “我才不生气,你不嫌我没大没小,没分寸就好了。”安殊亭抬眼看着这人。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被孙悦白的奉承戳到了心坎儿,又被大美人贴贴,心中的憋气也消散了大半儿。 孙悦白:“你怎么会没有分寸呢,明明拿捏的正好,多亏了你反应敏捷,思维缜密,要不我还糊里糊涂的。” “我还以为你阻止我是因为我做的太过分了。”安殊亭话里还带了小脾气,语罢,他反思了一下自己。 毕竟除了自己知道那一家三口在原本的节奏中是怎么统一立场,一致针对孙悦白的,其他人又不知道。 也许是因为他们直接撞破,今日山长的表现还算有立场。 那两个女人在自己手下根本走不了几个来回,孙悦白眼看着也没什么大损失,这样看自己确实得理不饶人。 “哪里是你没有风度,你今日所作所为简直大快人心,就是我原本心有郁气,那会儿也出了一口恶气,畅快了许多。”孙悦白笑着将身体的重量全压在安殊亭肩上。 随着两人关系越发亲密,孙悦白也慢慢的向安殊亭漏了一些自己的真实性格,毕竟不出意外的话他们要相携一辈子的。 意外的是,安殊亭接受良好,似乎自己怎样的性格都是合情合理。 安殊亭被突如其来的动作压得趴了一些,立刻直起腰,支楞起来。 转头看见孙悦白眉眼带笑,很明显他此刻心情畅快,他就知道孙悦白的宽容心一般都是在不损害他自己的前提下,一旦伤害到了他,他就是个睚眦必报的“伪君子”。 谁也不是天生隐忍,孙悦白的一切都是他从小苛刻的生活环境逼出来的,安殊亭攥着他的指尖,这会儿又只剩下心疼。 “遇上这样的破烂事儿你还能笑出来,记得当初你还十分热情的给我引荐了你那位小侄女呢。”就连山长从前和孙悦白关系都格外不错,一副知心好友的模样。 “我只是很高兴,遇上我们小安。”孙悦白语气轻缓,“还是第一次有人不问缘由的站在我这边,一心为我出气。” 安殊亭被他满眼欢愉赞赏的模样闹得心中发酸,不过就是帮忙吵了一架,孙悦白也这般开心。 上天果真薄待了孙悦白,以后都不会了,这样想着,他扯着孙悦白胳膊拉他坐在自己的腿上。 “那当然,咱们才是一家子,以后谁欺负你我就给你出气。” 孙悦白被安殊亭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随即从善如流的坐稳。 只看安殊亭神色,他就知道这个家伙脑子里又不知道想些什么。 自从自己告诉安殊亭一些小时候的事情,安殊亭总将自己当成一个小可怜,实际上孙悦白从不将那些看在眼里。 他轻轻的摸着安殊亭的脸,“我知道你很厉害,所以我今天一点也不害怕。” 年轻的小男人一点也不希望自己被哄,但不动声色的夸赞鼓励,就能为他们培养无限的动力。 安殊亭想想今天的事情,也觉得自己为孙悦白解决了一个大隐患,他只觉得心中发胀,似乎明白了些伴侣的含意。 明明沉稳端方的孙悦白此刻平和安心的靠着自己,对方满满的信任与依赖,让他安殊亭心中生出了厚重的责任感。 他眯了眯眼睛,回忆着孙家的地址,决定等下次放假的时候,就去砸了孙悦白他家的窗户。 第075章 3.25 安殊亭想砸窗户的愿望很快就有机会实现了。 孙家老太爷生辰, 孙悦白当然要回去,这次还多带了一个安殊亭。 明明和孙悦白一般穿着青色长袍,偏安殊亭那种张扬得意的气势, 生生穿出了骚包雄孔雀的感觉,也让他收到了孙家所有人好奇的目光。 “大公子来了。”孙云亭愣了愣, 看见多出来的人, 立刻让添了张凳子 。 “先生,你们家人可真多。”安殊亭装模作样的搀扶着孙悦白的胳膊, 一副孝子贤孙的模样。 已经入座的几人看的目瞪口呆,一个劲儿的偷偷打量孙悦白。 要知道他家这位大公子最是清高, 年少时便挑剔又讲究,从不允许别人靠近, 就像除了他自己, 其他人都是脏东西一样。 要说孙家有没有人心里不服气,自然是有的, 但是他们拍马都比不上孙悦白,就只能忍气吞声。 今天这是个什么情况。 “这是安殊亭, 我的学生。”孙悦白不动声色,将众人的眉来眼去看在眼里。 “诸位晚上好。”安殊亭挑了挑眉, 从袖子里掏出手帕,细细的在椅子上擦拭了一番, 这才请孙悦白入座。 众人见他这般自来熟的举动,一个个隐晦的朝桌子的另一位看过去。 “今日祖父寿辰, 又是家宴,大公子带一个外人来不合适吧。”孙玉堂啪的将手里的折扇甩在桌子上, 他之前只是听说孙悦白收了一个弟子,今日对方就这般无所顾忌的带人过来。 “这是我的弟子, 自然就如同我的家人一般,他当然有资格过来。”孙悦白抬眼,凉凉的目光看向谢玉堂,一只手按在安殊亭的肩膀上。 原本他没想让安殊亭来孙家,就是不想让这些碍眼的人招惹安殊亭,是安殊亭自告奋勇,说是要来让这些打算吃绝户的人死心 ,那会他还觉得安殊亭说话犀利,如今看看可不就是如此。 个中纠葛在坐的自然都清楚,孙悦白这意思看着就是要让这个年轻人继承他的东西了。 众人立刻或明或暗的打量安殊亭,这可是一个外人,一个和他们孙家格格不入的人。 孙家是大族,重规矩,行事要有章法礼度,所以族中子弟大都斯文沉稳,谦逊低调。 但眼前这个年轻人,眉眼飞扬,带着一股英气肆意,那样独特的气质让他本就格外出色的面貌越发如同灼灼骄阳。 “只怪族中后辈平庸,竟一个也入不得大公子的眼。”孙玉堂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他自然调查过安殊亭,从前是个无所事事的纨绔,进了书院一段时间似乎长进了不少,但只他不姓孙,老爷子就不会允许孙悦白偏心安殊亭。 “吃绝户吃得这般委婉谦逊,不愧是大家公子,要是有本事就自己挣呗,窝囊废才会惦记别人的东西。”安殊亭捏了一颗橘子,笑嘻嘻的在手里掂了掂。 “咳咳。”有人偷偷看戏吃瓜,一个不小心顿时噎住。 桌上的人眼神立刻都变了,这是哪里来的粗鄙野蛮人,白瞎了一身好皮囊。 “放肆无礼的东西,这就是你看重的学生。”孙玉堂站起身,气急败坏的随手拿了一个东西砸向安殊亭。 安殊亭眼皮子都没动一下,抬手接住,一看是一颗还透着凉气的荔枝,勾了勾唇,剥开咬了一口,“果真是大家族,这果子还挺稀罕的,真甜。” 自从上次和林家母女对峙大获全胜,安殊亭自此越发狂野,因为他发现这些东西就克这些所谓的知书达理的人。 “你从前色迷心窍,给安家、白家了多少便利,家里不说不是没有底,但这次你做的太过了,白婉秋的儿子继承你的东西,你当你的痴情种子,可别割家里的肉。” 孙玉堂果然不愧是在孙家混的开的人,安殊亭揭了他的脸皮,他也不让安殊亭和孙悦白好过。 混不吝的纨绔子弟他嫌掉价,对上孙悦白他自然也是有话说的。 这就是纯粹揭孙悦白的短了,要知道孙悦白和白婉秋的纠葛可以算是孙悦白唯一让人看笑话的地方,堂堂的孙家玉郎,在女子面前也极尽讨好,偏偏人家还不屑一顾。 但大家只敢私下议论一二,这样当着正主的面,尤其另外一个还是白婉秋的儿子。 其他人面面相觑不敢吭声,也想不明白孙玉堂哪里来的底气,敢直接对上孙悦白。 大公子可不仅仅是简单的称号,还代表着孙悦白在家族的地位。 “所以孙家如今已经轮到堂兄当家了吗?顺便还要惦记我的私产。”孙悦白语气波澜不惊。 安殊亭看的眼中异彩连连,他家先生不知什么时候竟得了自己几分精髓,这话说的果然解气。 其他人却像见了鬼一样,有人甚至揉了揉眼睛。 这可是温雅雍容的孙悦白,这些话竟然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孙云亭心中莫名的痛快,看着不住点头赞赏的安殊亭,展开扇子,挡住了自己憋不住的笑意。 孙家老爷子满头银丝,身型消瘦,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但没有人敢真的将他当成一个普通的慈祥老人。 “行了,都坐吧,都是自己家里人,不必拘礼。”老爷子一说话,厅里刚刚还如同斗鸡一般的众人瞬间都老老实实。 没有安殊亭想象的念祝词,送礼物,家人联络感情,似乎真的就是简简单单的吃个饭。 安殊亭说不上松了一口气,还是什么,他都做好战斗准备了,结果就这。 孙家果然是个奇怪的地方。 唯一的收获就是安殊亭如愿见到了孙悦白的爹娘,一个端庄慈爱,一个斯文稳重,见到真人,他心里一时间不知道什么滋味儿。 就是这样的一对父母对年幼时候的孙悦白极尽冷漠,仿佛那不是自己的孩子,而是仇人。 如果不是孙悦白聪慧,但凡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孩,这辈子就毁了吧。 “你看着潇洒自如,怎么心思这般重。”安殊亭看似隐晦不住望向那对夫妇的眼神引起了孙悦白的注意,他点了点安殊亭的脑袋,示意他赶紧吃饭。 “知道了。”他应了一声,眼珠子转了转,在孙悦白再次看过来前低下了头,幸好孙悦白冷心冷肺的性子,倒是少受了许多罪,要知道有时候来自亲人的伤害才是最痛彻心扉的。 这顿饭吃的安安静静,散的也快,简单又便捷,也间接让安殊亭见识到了老爷子的权威,那么些斗鸡眼,谁也不敢闹出事儿,扫了老爷子的性。 老爷子离席后,整个厅堂的氛围感觉瞬间松快,上了年纪的基本也都散了。 “回吧,好好歇着,是不是没吃饱,不让你来,你偏来。”孙悦白看着安殊亭面前几乎没动的菜,知道口味清淡了,不和安殊亭的口。 不是说孙家的饭菜不好吃,孙家的饭菜烹饪精致,滋味自然不错。 可安殊亭如今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得多,口味重,他自己又格外会吃,尤其是各种各样的肉,连带着孙悦白也跟着吃了不少,渐渐爱上了这种烟火香气。 不说安殊亭,就是他自己也不习惯。 安殊亭盯着孙悦白平坦的肚子,用手遮掩着在他耳边轻轻说话,说完得意一笑。 孙悦白只无奈的看着他,却耐心的听他描述那道名叫火锅的菜的滋味儿。 “兄长!”两人正说话间,孙悦白被人喊住。 月湖边的假山旁,一个穿着蓝色蝴蝶裙的姑娘朝两人走过来,风姿摇曳,步步生莲。 安殊亭眯了眯眼眼睛,夜间跳跃的灯光映照下少女仿佛从仕女图中走出,携着点点星光,竟给人格外惊艳的感觉。 “很漂亮,不是吗?”孙悦白没有错过安殊亭眼睛里的惊艳,此刻他脸上笑意未变,眼底却彻底失了温度。 “嗯?”安殊亭疑惑,诚实的点了点头。 这能算得上安殊亭来到这个世界以后看到的最具古典美的女孩子,就该让林夫人看看。 但凡看了孙家的小姐,她都不好意思想孙悦白会看上林夕梦的可能。 “兄长,好久不见。”宁湘很快走到两人面前眉眼弯弯,看着孙悦白的眼睛里是纯粹的喜悦。 “这么晚了,回去歇着吧。”孙悦白点了点头,显然没有多说的意思。 宁湘愣了愣,眼里微不可察的闪过失落的情绪,很快就收敛气情绪屈身行礼。 假山旁传过悉悉索索的声音,孙悦白斜眼看过去,就知道后面藏了人,大概是孙家的那些姑娘。 他看了一眼安殊亭身姿风流,卓尔不群的模样,没再说什么,率先抬脚离开。 安殊亭跟在孙悦白后面,回头那位谢小姐还站在原地,他心里琢磨着孙悦白似乎和他的这位妹妹不睦,心里原本对美人的赞赏彻底没了。 第076章 3.26 夜深了, 安殊亭回去的时候孙悦白已经睡了,他们仍旧睡在一张床上。 安殊亭轻轻跺脚,抖掉鞋上粘的叶子, 心跳个不停,衣袍上染了草痕, 手背被擦伤, 他也丝毫没有察觉,看着已经侧身睡下的孙悦白, 脸上止不住的笑。 他手脚利索的脱了衣服,索性也侧身躺着, 一只胳膊撑着脑袋,一只手虚虚的搭在孙悦白腰上, 打量着孙悦白的睡颜。 安殊亭看着惊奇的发现, 睡着的孙悦白五官竟是那种严肃的清冷,有一种刀锋般的锐利。 好看依旧是是好看的, 就是一眼看着不好惹的样子,不像他醒着的时候, 脸上仿佛永远焊了一层温和的面具。 孙悦白如今已经习惯身边睡着一个安殊亭,但被人直勾勾的盯着, 他若有所感微微睁眼,“小安。” 往日沁润的声音带了几分久睡的沙哑。 “没事, 你接着睡吧。”安殊亭不想竟将他吵醒,安抚的拍了拍被子。 孙悦白揉了揉额角, 有些混沌的脑袋瞬间就清醒了几分。 他慢吞吞的转过身侧躺,正对着安殊亭的方向。 他们挨得很近, 两具身体几乎贴在一起。 安殊亭俊朗的脸上满是笑意,让有些寒凉的夜都变得温暖起来, 此刻他眼带微光专注的看着孙悦白。 孙悦白心中一动,胳膊撑着半挺起身,微凉的掌心密密的贴着安殊亭的脸,描摹着他如剑般狭长的眉,如皎皎明月般纯粹的眼。 他的指尖轻轻划过安殊亭滚烫的唇,倾身,两人唇齿间只隔了一截玉白的手指。 安殊亭的心跳的比刚才更快,仿佛做了坏事一般,跃跃欲试,偏偏被眼前这人拿捏。 他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脑袋向前凑了凑。 孙悦白双掌相合,捂住了安殊亭的嘴,仿佛恶作剧得逞般笑了笑,“睡吧,不早了。” “……” 安殊亭屈膝孤零零的坐在那里,背影看着竟有两分悲凉,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孙悦白,企图用如剑般的目光将孙悦白刺醒。 孙悦白却不动如山睡得很熟,光洁如玉的脸仿佛拢上了一抹银光,让他整个人多了几分圣洁的光辉,只有安殊亭知道他有多坏。 安殊亭摸了摸嘴唇,心中越发觉得不对劲儿。 但这个时候他也不敢闹孙悦白,只盘腿坐在一边。 孙悦白和自己在一块儿后确实很多习惯都慢慢改变,但只有一点熟睡之后不能随意骚扰,那对于他来说是一种冒犯。 安殊亭觉得这其实是一种缺乏安全感的应激表现,但他尊重恋人的习惯,哪怕再躁动,只要孙悦白入睡安殊亭就老老实实。 情到浓时,他们在床榻间也唇齿纠缠,耳鬓厮磨过,孙悦白在这方面从不约束,表现出了与他平日完全不同的热情痴缠,双方给足了彼此甜头。 他们默契的克制着自己,享受着这种循序渐进的节奏,今天这种撩了一半撂挑子的情形,之前可从未出现过。 安殊亭看着孙悦白,摆烂般的躺下,一把扯过被子蒙在头上。 狭小的空间让他的思维变得清晰许多,他瞪着眼睛,默默思索着今日有没有什么惹孙悦白生气的地方。 最后没得到什么结论,反而自己睡着了。 翌日,伴着三两声鸟鸣,还有淅淅沥沥的雨声,昏暗的光线,洗涤天地一切尘埃的韵律,让孙悦白难得生了赖床的心思。 他趴在枕头上,断断续续的想起昨夜自己见了鬼般的举动,凑近安殊亭的脸,在他的耳垂上使气般的咬了一口。 他过去的三十多年从未对谁耍过小脾气,如今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竟然吃一个小了自己十几岁的混小子的醋。 “小安,安殊亭?” 他凑到安殊亭耳边轻念,指尖漫不经心的划开安殊亭松散的领口,挑了他脖颈最顺眼的地方,用牙齿研磨。 “嘶!”安殊亭原本睡的迷迷糊糊,突然一阵刺痛。 他捂着脖子倏然坐了起来,气急败坏的锤了一下床,随即反应过来,偏头看着孙悦白。 “先生?” 孙悦白心中莫名痛快,又被安殊亭边懵边气的举动惹的笑倒在床上。 他一只手掌盖着额头,一手压着枕头,翻身躲过某人气急败坏就要抓过来的手。 孙悦白抬手,制止了安殊亭报复反扑的动作,一本正经道: “我有几幅珍藏的字画精品,每每精心构想,细心描绘,浸透了许多情感,挥洒了无数心血,你知道最终每幅作品完成,必不能忘的一步是什么吗?” 安殊亭总拿孙悦白没有办法,一番闹腾,他也清醒过来,见孙悦白颇有心得的样子,挑了挑眉,“什么?” “自然是盖上印章,明确归属。”孙悦白一锤定音,意味深长的盯着安殊亭。 安殊亭瞬间觉得脖子又疼又痒,他故作疑惑,满眼不解,“啊?不是应该坐在那里细细欣赏,赞叹自己无与伦比的巧思,精湛绝伦的技艺吗?” “当然,必要时还要日日都拿出来看看。”安殊亭压低声音,嘴里含了蜂蜜一般,仿佛他说的不是字画,而是情人。 “你说的有理,若我有一心头珍宝,也要日日观赏,细细描摹。”孙悦白笑了笑,他倒是会装傻。 眼看着安殊亭大获全胜,孙悦白突然坐起身,猝不及防又卸了力道向安殊亭的方向倒过去。 安殊亭下意识的伸手接住他,瞬间被扑了个满怀险些渴了下巴。 下一刻脖颈间是孙悦白湿热的舌尖,灵巧顺滑的如同游鱼,任意游走勾勒。 “先生。”安殊亭瞬间失神,全身的神经都跃动起来。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低头,就要去捉拿那条胆大包天的鱼,孙悦白的整张脸却突然埋进安殊亭的胸前,安殊亭的吻也落在了孙悦白发顶。 没想到孙悦白这么会,安殊亭心底认输,轻轻的闭上眼,触感瞬间放大了无数倍。 对方温凉细腻的侧脸贴着自己的仿佛要着火的胸膛,就如同冰川与岩浆的交缠碰撞,相互攻击又相互融合,呈现出恰到好处的刺激与安抚。 安殊亭脑子一片空白,雄性生物的本能一时间占了上峰。 如珠玉落盘的自然音律掩盖了罗帐内爱侣间沉沦的呢喃。昨日被一人中断的耳鬓厮磨,隔了一夜又重新续接。 过了许久,两人交叠着躺到在床上,周身的空气都变得暧昧温情。 安殊亭心满意足,不知怎么的又想起来昨夜悲惨的遭遇,他犹犹豫豫,“你昨天?” “嘶,轻点。”这次是真的痛。 安殊亭低头,胸前是密密麻麻的齿印,现在落下的这个格外清晰。 很好,昨日自己确实惹了孙悦白。 孙悦白视线在安殊亭身上划过,神色自然,只看到安殊亭胸口红痕斑驳时可疑的顿了顿。 他坐起身,格外礼貌的帮安殊亭拢了拢里衣,看似沉稳包容,实则很快坐到床边,远离了安殊亭。 安殊亭看着他慢条斯理的套上衣服,心中思忖他家先生到底是心虚还是恼羞成怒? 他好奇,但不敢问,昨日的事情他还没想明白呢,这会儿看着应该是过了。 安殊亭素来识时务,也老老实实的穿衣起床。 他轻轻将窗户掀开透气,手脚利索的整理床铺。 孙悦白则将散乱的衣服收拢放在一边,等仆人拿下去清洗,在提起安殊亭的外衫时,无意看到衣服上染了大片花草的杂色。 孙悦白扫了一眼浑身散发着春风得意,欢快干活的安殊亭。 垂眸,这样的痕迹只有摔倒或者用力挤压才能够沾染上。 将衣角置于鼻子下,孙悦白顿了顿,一股淡淡的甜腻香气若有似无,凤仙花的深红色,整个孙家只有他那位母亲独爱用这种花染指甲。 “你昨晚去明疏苑了?”孙悦白突然问道。 “嗯?”安殊亭反应慢了半拍,下意识应了一声,随后反应过来明疏苑就是安家大老爷夫妻住的地方,转头就看见孙悦白正拎着自己的衣衫。 他将罗帐系好,接过孙悦白手里的衣服叠放在旁边,讪讪的笑了笑,“不小心迷路了。” 迷路能迷倒明疏苑,这两个地方一东一西隔得最远。 孙悦白听安殊亭鬼扯,也没有在意,这个人有时候做事毫无章法,却极有分寸,孙悦白不担心他吃亏。 安殊亭转身的时候,借着窗口亮起来的光线,孙悦白这才注意到安殊亭手上有擦伤,瞬间皱起了眉头,他一把拉起安殊亭的手,“摔了?” 说完又翻来覆去的检查,“有没有其他地方受伤,还有哪里不舒服?” 孙悦白七岁之前受过各种各样的伤痕,按理说他应该能忍痛,可实际上孙悦白容忍不了一点点伤痛,所以哪怕小小的伤口也能让他难受万分。 安殊亭美得心里冒泡,却故作正经的摇了摇头,“我没事,就是翻墙的时候躲避花刺,不小心滑倒了。”浅浅的擦伤,过了一夜已经结了红褐色的疤。 见孙悦白始终松不开的眉头,安殊亭还是卷起衣袖让他检查,“真的没事,再说我一个大男人,这算什么伤口。” 门边挂着的铃铛轻轻作响。 孙悦白确定只有这一处,这才放过了安殊亭,走到门口的地方,轻轻拉着系铃铛的红绳回应。 “大公子,老太爷请您过去一趟。”不一会儿,传来仆人恭谨的声音。 孙悦白应了一声,转头对安殊亭叮嘱道,“等下会有人送饭菜,我先去一趟,一会儿就回来,你先吃不用等我。” 安殊亭点了点头,将孙悦白送到门口,再回来的时候他仰头盯着门边的铃铛若有所思。 铃铛是从院门口一直连到里屋,也就是说哪怕是那些服侍的下人即便要找孙悦白,在院门口的时候就要摇铃警示。 他原来只是隐隐有模糊的印象,这一刻,安殊亭才意识到孙悦白避人的手段究竟有多缜密严苛。 以至于一个世家公子,却要亲历亲为做包括收拾房间,整理礼物等等很多事情,这在这个阶级分明的朝代实在罕见。 是真的因为习惯,还是为了掩藏什么,安殊亭此刻完全和孙悦白同一立场,但也免不了人类的好奇心。 乐不思蜀这么久的人终于又想起来琢磨那本书里隐藏的信息。 孙悦白对安殊亭总算捡起来的上进心尚且不知、 他从院里出来,直接去拜见了祖父,顺便将安殊亭的事情告知了他,同时也是提醒老爷子约束好孙家那些别有用心的人。 他自然也看出来老爷子心里不舒服,但孙家曾经为他付出的东西,他早就回报交割清楚了。 这么些年他们之间只靠利益维系,彼此心照不宣,孙悦白相信老爷子能打消那些蠢蠢欲动的贪婪鬼。 孙悦白施施而行,心里琢磨着孙家如今算是过了明路,安家那里还要有些安排。 谁让安殊亭是白晚秋和安启明的儿子,关系太过敏感,确实棘手。 从前孙悦白总瞻前顾后,有意无意的回避了那段关系。 此刻他却满心都在思索怎么安排,因为安殊亭给他了充足的信心。 也正是如此,孙悦白最介意安殊亭的感受, “兄长。”是宁湘的声音。 孙悦白恍若未闻。 “兄长,昨夜父亲、母亲屋子被雨水淹了。” 孙悦白停下脚步,转身。 …………………………………………………… 宁湘提裙快步走来,尽管有些难以启齿,但出于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她还是继续说道: “不知是哪里来的宵小,将屋顶破了几个大洞,夜半时分骤雨初降,又急又猛,母亲是被雨水淋醒的。” “我知道了。”孙悦白浅浅勾唇,脑海里却是安殊亭昨夜蹑手蹑脚的模样。 安殊亭出去的时候他有些印象,因为睡得晚,所以他昨夜睡得沉。 他抬头望向花园,只看着泥泞的地面满是落花凋零,有些花枝甚至都歪倒在地上,就足以想象昨夜的风雨飘摇。 “我今早去看的时候,床褥全都湿了,好些字画,家具几乎全毁了。”宁湘说这些的时候,婉约的面容上浮现几分愠怒。 “嗯。”孙悦白心不在焉可有可无的应了一声。 现在他只想立刻看到安殊亭,摸摸他的头,问问他怎么这样较真又可爱。 “兄长,我不知你和母亲究竟有什么误会,毕竟是亲生母子。”宁湘笑了笑,容态端庄,心里失望却并不意外。 她上前两步挡住孙悦白离开的方向。 “其实有些话不该由我来说,可血浓于水,尤其是我们这样的大家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孙悦白终于抬眼,重新打量了面前这个年轻的少女一眼。 他的目光深邃睿智,仿佛能看穿人心底最直白的欲望,宁湘控制住想要躲闪眼神。 转身,眺望似的凝视着廊下的月桂树,“母子失和本就是笑话,母亲昨夜的意外又或许是家里其他人觉得他们无人撑腰,所以才这般肆无忌惮的试探。” 也许是压在心底的话总算说出口,宁湘仿佛生出了此生最大的勇气。 她静静的凝视着自己熟悉又陌生的嫡亲兄长,脑海中浮现出昨夜远远的安家的小公子亲昵的扯着兄长的衣袖,而兄长也对他露出了无奈纵容的笑意。 她抬脚又往前走了两步,看着兄长如云雾般松软的衣袖,忐忑又满怀希望的似乎就要抓住她们脆弱却又似乎珍贵万分的亲情。 孙悦白反射性的抽开衣袖,再看宁湘时,目若寒潭,“不要再做多余的事情,也不要挑战我的容忍度。” 他用了许多年才给别人种下了孙悦白十分厌恶触碰的忌讳观念,如今竟然有人试图打破,这让他有一种自己如今所拥有的一切都在被人试图破坏的危机感。 孙悦白漆黑寒凉的眼睛,逼得宁湘后退了两步,一时间竟忘记了自己想说什么。 很快她就反应过来,那双精致白皙的手掌只虚虚的抓住了一团空气,木讷的举在半空。 宁湘再憋不住似哭似笑的低下头,那种被拒绝嫌弃的羞耻包裹的她几乎窒息。 “是我荣你们荣,我损你们损。”孙悦白抖了抖衣袖,似乎要甩掉什么晦气的东西,神色不耐,语气凉薄。 此刻的孙悦白将安殊亭一针见血的说话风格学得淋漓尽致。 “所以你说的这些对我没有任何意义。”语罢,孙悦白转身就要离开。 孙悦白的如今所得到的一切都是他趴在薄冰上试探,踩在尖刀上跳跃所得到的,所以他看似安谧闲适,实则事事谨慎,试图触碰他就是在窥探他的缝隙。 “兄长,你是我一母同胞的兄长,为什么你就可以那般亲昵的对待别人,却不能正眼看看自己的妹妹。”宁湘拎起裙子跑到孙悦白前方,张开双臂截住了他。 她有一种预感,如果这次不做些什么,她就会永远失去这个哥哥了。 “你们这些人有什么资格和安殊亭比?”孙悦白冷笑,索性停下来,低头看着满眼不甘的宁湘。 “我是你的亲妹妹,你也算看着我长大的,就算母亲曾经亏待于你,可我呢,我可曾有对不起你的时候?”因为语气激动,谢宁湘说话微喘。 她一直想解开母亲和兄长的隔阂,却一直不得其法。 宁湘不是没有在母亲那里努力过,只是每次提到兄长,母亲都是一副几近癫狂的神态,那种厌恶中暗藏着恐惧的眼神,她还怎么劝得出口。 陡然尖锐的声音让安殊亭睁开了眼睛,他揉了揉额头,朗声道,“所以先生也没有对不起你呀。”他只是不疼爱而已,人的感情是要培养的,一个小了那么多岁,几乎没有见过多少次的妹妹,能有什么深厚感情。 “你看你如今金玉满身,前呼后拥不就是因为先生吗?或者你觉得是凭你父亲?” 安殊亭略带调侃的声音传来,孙悦白微楞,向前走了两步,果然就看见某个人懒洋洋的靠着柱子,屈着腿,洒脱又随性。 “你怎么来了?”看这样子是早早就在这里呆着了,刚刚想念他的时候,若是再往前走几步就可以看到这个人了。 孙悦白心中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情绪,原本烦躁的心情也瞬间被一种名为安全可靠的东西替代。 “你怎么能偷听我们的谈话?”宁湘攥着手帕,霎时间白了脸。 安殊亭幽幽的叹了口气,心想以貌取人的习惯还是要改改,“是我先来的,只是怕你尴尬就没出声,结果你声音越来越大,震得我耳朵疼。” 语罢,他放下腿,站起身,拍了拍有些褶皱的衣摆,走到孙悦白身边。 他形色夸张的绕着孙悦白转了三圈,“我从来不知你竟长了一副大冤种的面貌,怎么连个小丫头都能跳出来说你不知感恩。” 孙悦白活了三十多年,虽称不上能言善辩,倒是第一次有人嫌弃自己嘴笨,但安殊亭这种极为刺人的能言善辩自己确实比不上。 他微微勾唇,“人心贪婪,何曾能够轻易满足。” 安殊亭赞同的点头。 眼前的两人旁若无人,自有一股默契,更像是将宁湘的脸面往地上踩。 孙家长房嫡小姐,又是大老爷夫妇的老来女,宁湘当然有自己的面子和自尊,只是在生存面前这些都微不足道。 昨日的意外一再提醒她,他们这一房有如今的地位完全是因为她这个出类拔萃的兄长。 或许是因为察觉到孙悦白对大老爷夫妇的不在意,近两年随着孙悦白的隐退有些人似乎蠢蠢欲动了。 此刻宁湘根本顾不上考虑安殊亭在场,反正他也听了这么多,“哥,生育之恩并不是一些恩怨就可以抵消的。” “每一个母亲十月怀胎的艰难,甚至在生产的时候本就是在闯鬼门关,这些难道就抵消不了那些错事吗?” 宁湘眼中漫出水汽,言语间带了质问,这也是她第一次在孙悦白面前露出些许强硬的一面。 好家伙,安殊亭啧了一声,重新上上下下的打量起这个姑娘,突然腰上一疼,转头,孙悦白依旧笑得和风煦日,端的君子风范,只是在安殊亭看过来时又拧了半圈。 安殊亭忍住呲牙咧嘴的冲动,冷哼了一声,“可孙夫人生孩子本身就是巩固她自己的地位,你也可以当成等价交换,冒着闯鬼门关的痛苦生来的嫡长子能让她站稳在孙家的位置。” 自从认识孙悦白后他总能遇见很多神奇的人,导致安殊亭说话毒性飙升,总结下来就是别人和他谈感情,他就和别人说利益,别人和他讲利益,他就和众人一起走心。 “兄长,你就这样任由别人羞辱我们的父母吗”宁湘冷声道,她忍不住看向孙悦白。 孙悦白虽然平日和家里不亲近,但当着外人面总愿意维护一二。 孙悦白只含笑看着他们两人,无动于衷。 “你何必这样恶意揣测他人,仁者见仁智者见智,龌龊之人能看见总是污龊之事。”见孙悦白打定主意不管,宁湘当然不会由着这样的帽子扣在母亲头上,她侧身用手帕擦掉眼角的泪痕,对安殊亭声言色厉的反驳。 第077章 3.27 安殊亭压根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撇了一眼一副旁观姿态的孙悦白。 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孙悦白昨夜原来是吃醋了,还是宁湘的醋。 他心中好笑,又怜又爱。 孙悦白这样的男人竟然也会患得患失, 这般想着,索性摘下腰间挂着的荷包, 递给孙悦白。 作为新上任的伴侣, 安殊亭很有知错能改的觉悟。 孙悦白倒是自然的接过,看着鼓囊囊的荷包, 有些迟疑的打开,里面是一颗颗胖嘟嘟的梅子果脯。 “这是甜的, 你早上没吃饭,含在嘴里, 补充体力。”安殊亭道。 孙悦白嗯了一声, 捻了一颗含在嘴里,明明是带了点酸的梅子果, 被他吃出了比蜜还甘甜的感觉。 宁湘看见孙悦白毫不介意的接了安殊亭的荷包,甚至直接上手捻了一颗干果一样的东西, 心中越发怪异。 孙悦白还是那个不可触碰的孙家公子,但他似乎对一个人产生了例外。 “其实你心里也明白这些不为人道的衡量对吗?”安殊亭转身, 蓦然出声打断了谢宁湘的疑惑。 他双臂环抱,眉眼轻扬, 下巴微微抬起,只站在那里就很有居高临下的味道。 “那并不纯粹的生养之恩, 姑且记上,孙家大房这么些年因为先生所得不少吧?”安殊亭虽是反问, 却让谢宁湘粉唇紧抿。 “只这些回报那所谓的恩情绰绰有余,你如今不平是因为你还想要更多, 你看大夫人和大老爷就很有自知之明。”安殊亭三言两语就戳破了宁湘的小心思。 “或者是你觉得他们没有你看得清孙悦白的重要性,为什么他们从来不纠缠孙悦白,是因为他们没有你聪慧吗?”安殊亭语气淡淡。 “只因为他们知道自己对不起孙悦白吧,没脸吧?”安殊亭一本正经义正言辞的胡扯一通,当然安家人更大的可能是不敢得罪孙悦白。毕竟这可不是一个会被所谓的亲情绑架的软柿子。 孙悦白咀嚼着的动作一顿,安殊亭言之凿凿大义凛然的模样看起来什么都知道,但这也恰恰证明了他根本不了解真相,若是他知道真相,还能不能像现在一样云淡风轻。 宁湘看着安殊亭明明语气淡淡,偏给人一种目下无人的轻蔑的感觉,张口就要反驳。 却对上安殊亭似笑非笑仿佛洞察一切的眼神,愣了愣,她忍不住低头,为什么父亲、祖父从来也不过问呢?真的是他们对不起兄长吗? 安殊亭笑了笑,“而且你又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吗?就敢来找孙悦白大放阙词,果真是千金小姐,太想当然了。” 宁湘站在原地,仿佛陷入了自己的思绪,没有回答安殊亭的疑问,她只知道母亲小时候薄待了兄长,所以两人素来不亲近,可到底发生了什么,知道真相的人都讳莫如深,谢宁湘根本不了解。 见宁湘总算消停,安殊亭示意了孙悦白一下,两人转身离开。 安殊亭大步流星,步伐肉眼可见的轻快。 孙悦白走在他身侧,若无其事,心里的小小燥意又被无意间勾起,“和女孩子斗嘴这么开心?” 安殊亭转头,看着温言笑语的孙悦白,脚步轻顿,随后便又如无其事。 他看似疏朗大气,万事不萦于心,对孙悦白的感知却格外敏感,虽然不知道为社么,但他知道孙悦白这会儿心情不似面上这般平和。 他笑了笑,眉眼间遮掩不住的得意,“因为我又圆满的完成了一次守护呀,这是英雄的喜悦。” 安殊亭来到孙家后总有很强的代入感,大概是因为心中刻画过小小的孙悦白受欺负的样子,心里总想着做些什么弥补。 孙悦白不妨他突然这样说,却果真被安抚住了,不再去想那些还未发生的烦心事,“那你以后都要一直做的我英雄。”他认真的回应着安殊亭,声音平和,带着深深的期许。 “当然。”安殊亭毫不犹豫。 他见识过世间百态、人情冷暖,所以对于孙悦白从前的遭遇虽说不上完全的感同身受,却也刻骨铭心。他这这辈子最强的共情心都用在孙悦白身上了。 尤其是他刚才无聊看了孙悦白小时候呆过的书房,。 很大很空,甚至没有窗户,里面只有一排排数不清数量的书,书架的角落,窗户甚至还有陈旧的符纸,安殊亭当时就难过的想要落泪。 他没有问孙悦白为什么没有封掉,或者重建书房,只是越发的疼惜。 “我可是很厉害的,以后别说是这些人了,就是妖魔鬼怪也无需害怕。”安殊亭挪了挪脚步和孙悦白肩膀挨着,目不斜视,借着衣袖的遮掩,偷偷的勾孙悦白的手指。 下一刻,原本虚虚搭着的手指,就被孙悦白的紧紧勾缠住,真好哄,安殊亭唇角轻扬,咳了一声。 “咱们不说好去摘杨梅么?既然事办完了就走吧,我实在不想待了。”。 孙悦白平日对安殊亭有求必应,今日更是无比纵容,当天就让安殊亭吃上了心心念念的梅子。 安殊亭就靠在树下,满足的长叹一声,“痛快。” 同时也为孙悦白的豪富震惊,原来有钱人有好多个庄子种他们喜欢的东西。 “这个庄子送你便是了,哪里值得这样惊奇。”孙悦白抬手拂去落在安殊亭肩头的叶子,好笑的用手掌贴安殊亭的脸,明明是略显轻浮的举动他做起来自然又温情。 “可是你送我这么大的礼物,我都不知道用什么回礼了,若是不回的话岂不是吃软饭。”安殊亭眨了眨眼,舔着唇角的蜜意,有些烦恼,默默的衡量自己的财务状况。 “若是有心,你送树叶我也只会欢喜,出去走走吧。”孙悦白目光潋滟,指尖划过安殊亭的嘴唇,喉结微动。 果然给他多吃甜的是对的,这张嘴可真让人迷失,可惜青天白日,他有些遗憾的移开目光,然后将懒洋洋的安殊亭拉起来。 “又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你乖乖的我若是高兴再送你几个庄子、铺子又何妨。”孙悦白睨了他一眼。 安殊亭眼睛蓦然发亮,一下子精神抖擞,他挺直腰身,抖了抖袖子,“谨遵先生教诲,我先陪先生散步。” 孙悦白看了眼抱着自己胳膊不撒手的安殊亭,心中琢磨着自己是不是走了弯路,应该早用钱财砸他。 安殊亭则挤着孙悦白,看他撒了大把金钱还满足的模样,暗叹这还不叫恋爱脑什么是恋爱脑,顺着孙悦白的向门口走去。 孙悦白的庄子在离城里不是很远的村子上,两人一路走来倒是看遍了阡陌纵横,稻谷丰茂,别有一番趣味,只是几乎没碰上什么人。 两人都是成年男人,又难得有闲情逸致,沿着河流走得挺远。 “你说前面是不是有什么热闹看。”安殊亭眼尖,突然发现前面围着的一大群人,拽着孙悦白加快脚步。 安殊亭满眼兴奋,孙悦白原本可有可无这会儿也勾起了几分兴致。 越走近,他们才发现还不是一般的热闹,安殊亭发现周围的树上挂满了红色灯笼,草木繁盛的绿,点上了几抹艳红,色彩的冲击,映衬,颇有几分韵味。 安殊亭越发好奇,他身旁的孙悦白却是看着那些血红色的灯笼皱起了眉头,脚步也渐渐迟疑。 安殊亭转头,看着孙悦白薄唇轻抿,神色寡淡的模样,愣了愣,“有什么不对吗?” 咚咚咚的鼓声响起,安殊亭向声音处望去。 孙悦白神色越发冷淡,眼中毫不掩饰的厌恶。 “若是你不想看的话,那我们就回去?”安殊亭有些担心的拉住孙悦白的胳膊,后悔自己不该只想着看热闹,看来这场集会有古怪。 “若是想看便去看吧,我只是怕你吓到。”孙悦白看安殊亭忧虑的目光,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儿子,儿子,我命苦的宝儿。”女人声嘶力竭的呼喊声传来,孙悦白脸色一变,安殊亭也似乎瞬间明白过来。 他扯着孙悦白急忙跑过去。 等他们挤进人群,看到祭桌上的木蓝子中放了一个孩子,孙悦白瞬间脸色铁青。 没有人在意突然多出来的两个外人,人群中静悄悄的,格外肃穆,也让妇人的哭喊声越发凄厉。 “这是个妖孽,可不是什么你的孩子,咱们村里今岁死了那么多人,都是妖孽害的,你如今在为妖孽哭?”一个拄着颤颤巍巍的老头将香插进香炉里,板着脸质问。 痛哭的妇女瞬间被她身后的男人捂住了嘴巴,她看着老村长,眼神瑟缩,霎时间降低了哭声,只能瘫倒在地无力的捂着脸,却再不敢去看孩子一眼。 孙悦白神色冷漠,看也不看地上的女人,只哭喊有什么用,大概能让她良心安顺吧? 他怜悯的视线落在那个一岁多大的孩子身上,这样的事情不知道有多少,但今天显然他足够幸运。 无论是安殊亭或是自己都不会袖手旁观。 孙悦白视线从这个孩子身上掠过,看到他的腿时,神色凝滞,瞳孔微缩。 那孩子光溜溜的下身竟然有第三条腿,刚刚被破布遮挡,挣哭闹恼间,破布滑落,那多出来的肢体就这样诡异的露在人前。 安殊亭因为角度的问题倒是没有注意到,他看着祭桌周围的柴火,也彻底明白过来,这是一场活殉,他瞬间脸色发青,“你们这是草菅人命,官府是要问罪的。” 安殊亭的高声呵斥让村里人都看过来,也让他身边大人躲避开。 “你这是哪里来的后生仔,我们村子里的事情,官府管不着。”板着脸的老头被打断,微微眯起眼睛,语气不善的问道。 第078章 3.28 “我是白鹿书院的学生, 你们是我大乾的子民,我竟然不知道有哪里时大乾的律法管不到的。”安殊亭冷笑,抬脚走到供桌前, 挡住这个看起来颤颤巍巍的老头。 老村长顿时上下打量这个突然出现的青年人,白鹿书院的学生, 确实有些棘手, 这群年轻人总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偏偏他们却拥有着普通人无法抵挡的权势。 “老村长, 我们村子里不许外人多管闲事,今天必须要处置了这个妖孽, 咱们村子里那些青壮年,还有我兄弟不能白死。”眼看着祭祀要被打断, 村里的其他人立刻冲过来拿着锄头站在老村长身后。 气势汹汹的推搡, 连安殊亭都不自觉的退后了两步。 安殊亭看着他们眼里满是刻骨的仇恨,他转头看了一眼依旧啼闹不休的小孩儿, 看着越发气势汹涌的众人冷笑,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 是不是觉得民不举,官不究, 我告诉你们,今天这事情被我遇上了, 我是一定会告官的,你们中还有要考功名的人吧, 我还不信了,你们当真无所畏惧。” “只要官府审理, 你们这些人全都是帮凶。”安殊亭指着其中穿着儒袍的中年人,还有几个穿着得体的村里人。 那几人突然被指出来, 相互看了一眼,看着安殊亭穿着华贵,气势锐利,便知道面前这个年轻人不好惹。 且他说的话也真正的戳中了他们,若是真的报官,虽说他们时降妖除魔,可不了解内情的人知道了未必不会以为他们冷血作恶。 “我们自然也不愿意做冷血之人,只是这位郎君有所不知,实在是这妖孽害得我们村长鸡犬不宁,血光笼罩。”站在安殊亭正前方,说话慢条斯理得人指着供桌上的。 说话间,用柴火棍挑开了篮子里盖着的破布,安殊亭望过去瞬间怔愣,那孩子的右腿上又长出了一条格外细的小腿,随着孩子的哭闹,还在不安的扭动。 那人只看了一眼,连忙别开眼睛,喉咙滚动,“这样的妖孽不处置了留着,我们村里人就该死绝了。”男人说话间掩面擦了擦眼角。 他倒未必真的伤心啜泣,毕竟死的也不是他家里人。 但心有戚戚确实真的,作为村里人,这样的恶意指不定那日也轮上他家了。 见安殊亭怔愣,他旁边的人仿佛自己站住了理,立刻挺直了腰板。 “胡说八道,这明明就是个小孩子,怎么会是妖孽,若是妖孽,你们这般待他,还能有你们的好。”安殊亭见这些人得寸进尺的模样,立刻卯足了声势呵斥道。 安殊亭思忖着,要怎么给这群古人,解释畸形胎儿形成的多种原因。 “安殊亭,这些人不会善罢甘休的,我们现在走的话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孙悦白突然走到安殊亭身边,打断了安殊亭的思索。 “什么?”安殊亭眼带疑问,顺着孙悦白不带丝毫情绪的目光看到那条看起来诡异惊悚的腿。 “绝不可能,我们要是走了,这个孩子就彻底没救了。” 听安殊亭此刻还称呼孩子,孙悦白凝固的血液仿佛回缓,他抬手摸了摸安殊亭的脸,“你真好。”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很虚,眼中却重新笑意流淌。 安殊亭两人这才看见这些人腰间都系了麻绳,满目悲戚神色麻木。 “这……”安殊亭颇有些瞠目结舌,要说一个人是巧合,但连续死了好几家人,这就不是简单的巧合二字可以概括的。 这群人虎视眈眈,若是不给一个靠得住脚的说法,他们恐怕不会罢休,安殊亭暗自捏了捏最近已经逐渐肌肉紧实的胳膊,自然是打不过,他下意识的看向孙悦白。 孙悦白点了点头,并没有理会这群看似卑微不敢得罪人,实则越发紧密的包围,径直走向供桌,抱起了那个孩子。 “你们干什么,这个祸害只能带给人厄运,你们不能这么祸害我们村。” 孙悦白的这一举动彻底激起了这群人心底的躁动,纷纷举起趁手的工具围了过来,如果不是他二人看着非富即贵,大概早就动上手了。 安殊亭立刻上前护住孙悦白,“你们今天若是动手,不等妖孽发力,我保证你们绝对大祸临头,我可是知州家的公子,但凡今日我二人有一点闪失,你们谁也别想好过。” 安殊亭环视这些人冷笑,神色骄矜傲慢,看着就是不好惹的模样。 大概是听到他的身份亦或者是他肆无忌惮的态度,这群人面色犹疑,谁也不愿意当出头鸟。 明明一场恶斗一触即发,孙悦白却没有多少紧张,感受着安殊亭骤然收紧的肌肉,抬头看着他做出一副高人一等的蔑视,孙悦白心中明白他也不似面上这般有恃无恐。 孙悦白敛眉,摸了摸手上孩子的发顶,他的命运无疑悲苦万分,但他又是幸运的,最起码在年弱无力的时候意外得到了庇护,但论起最幸运的还是自己。 “你们胡闹什么,一群不长眼的东西。”一声粗狂的呵斥。 孙悦白蓦然松了一口气,他拍拍安殊亭的胳膊,“我们的人来了。” 一个身材高大,面色凶狠的彪形大汉,强硬的挤开人群,他身后还跟了十几个同样身强体壮的青年,虽说人数上不及,但气势却是压倒性的。 “老爷,别跟这群不长眼的见识。”这人冲着孙悦白弯腰抱拳,即便是看到孙悦白抱着村子里的小妖怪,也只是震惊了一瞬,立刻就恢复了恭敬小心的神色。 “这孩子我带回去了。”孙悦白语气淡淡,看了一眼似乎心有不甘的村里人,和安殊亭抱着孩子离开。 果然这次在走,没有人敢阻拦孙悦白二人,显然比起他们,这群看起来身强体壮的护卫对村里人来说更有威慑力。 几乎是孙悦白将孩子抱回来,立刻就有仆妇跟上,但无一例外,没有人主动上前接手这个满身怪诞的孩子,反倒是孙悦白竟然一反常态,将这个脏兮兮的孩子抱了一路。 “给他拿身衣服吧。”将孩子放在桌上坐好,孙悦白转身对身边的人说道,也不知是不是知道孙悦白是救他的人,明明还应该什么都不懂的年纪,偏偏被陌生人抱着竟也没有哭闹。 “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办?”孙悦白转头看着一路上沉默的安殊亭。 “你是不是特别喜欢小孩子?”安殊亭没有回答而是看着手还搭在孩子背上,下意识做出安抚动作的孙悦白。 不似对着其他人看似温和实则游离旁观的态度,孙悦白对这个孩子实在耐心,可他们之间必然不会有自己的孩子,这让安殊亭不由得想到如今许多男子,便是相爱相守,他们也会留下自己的后代。 这样看似平常的事情,安殊亭完全接受不了。 “他是特殊的。”孙悦白轻拍着孩子后背的手一顿。 安殊亭看着神色认真的孙悦白,确认他只是针对这个孩子的怜惜,他竟然从孙悦白的态度里看出了几分心软与爱怜。 相处了这么久,安殊亭也能看出来他喜欢美观的东西,颇有一种完美主义的喜好,但这个孩子…… 安殊亭的目光落在他青紫的腿上,低头,从袖子里掏出手帕,轻轻的擦拭着小孩儿脸上的泪,“那我们以后好好照看他就是。” 孙悦白想要做的事情,安殊亭总是支持的,更何况对方难得的善举。 虽然如今的孙悦白与书里那个心思狡诈仿若失智的“骗子”判若两人,但安殊亭总愿意保护这个人心里的柔软。 “你说这个孩子是不是前世做了孽,所以这辈子才这副恶鬼的模样。”孙悦白似乎是笑了笑,他从安殊亭身后抱住他,手贴着他心脏的位置。 安殊亭捏着手帕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的检查这孩子的身体,“鬼这种东西也只是听人言语,你我二人谁又真正的见过。” “而且真的是妖孽又怎么会任由普通人欺辱至此,也不过是个不懂事的孩子罢了。”安殊亭的帕子落在孩子腿根那条狰狞的疤痕时,眉头紧皱。 显然之前有人用刀子划过孩子的腿,可能是想要通过这种方式去掉这条多余的腿,这个孩子如今没死也算是他命大。 “也只有你会这样说骂他,他们看到这样奇怪的孩子都只会觉得这是一个妖孽。”手下安殊亭的心脏依旧平缓有力,孙悦白转身,正面勾着安殊亭的脖子,直勾勾的看着这个青年始终纯粹坦荡的眼睛。 尽管安殊亭表现出了意外的宽和,但孙悦白依旧带着两分小心翼翼,生怕安殊亭的反应只是自己的幻想。 安殊亭动作自然的托住孙悦白的腰,想了想,尽量用对方能听懂的语言解释道,“其实孩子畸形的原因,很大程度上来自于父母,比如近亲成婚。” 见孙悦白若有所思的模样,安殊亭又道,“又或者母亲在怀孕期间接触了对身体不好的东西,都可能是孩子畸形的原因,并不是什么妖孽鬼怪之类。” 安殊亭语气平静自然,孙悦白盯着他看了很久,眼中有些诧异,有些怀疑,又似乎是使然,他淡淡的笑了笑,只是眼中有种复杂的情绪一闪而逝。 “无论长得多么奇怪都是因为父母将他们生的不妥当,对吗?”孙悦白追问道。 “确实如此。”孩子的孕育,受母体影响很大,现代医学发达,孕检就能避免很多悲剧,但古代人并不理解这些东西,在他们眼中异类就是妖孽。 “可那些村民说村子里莫名死了许多人?” 孙悦白对于这件事情似乎有种莫名固执的求知欲,安殊亭不由想到从前孙悦白说起过他小时候的遭遇,大概是妖孽这个词太伤人,小时候的遭遇总能在不经意间留给人难以磨灭的阴影。 “接连死人自然不是意外,或许是什么村民没有察觉到的原因,但绝对不会是什么妖孽害人,这都是无稽之谈,反正这件事情咱们遇上了,索性查查清楚。”安殊亭想着今日见到的那几家村里人满眼麻木悲愤,心里也不是滋味儿。 “孙大头是就是这一片的人,这里的事情他基本都清楚,我们将他叫过来问问就是。”孙悦白道。 安殊亭没想到他这样心急,心里明白孙悦白应该是相信自己说的话,但又想找到证据巩固印证这个说法,他隐隐察觉到也许这件事情就是消除孙悦白心结的契机。 孙大头很快就过来了,不愧是自小就在村子里长大的人,孙悦白当初点了他做管事就是因为他人高马大,做事精明利落。 今天也是他先发现孙悦白,然后带了人过去,这才让他们顺利脱身。 对村子里的事情,他确实如孙悦白所言如数家珍。 “……反正就是邪了门了,从今春开始,村子里的青壮年死了一个又一个,这个月,刘家的三儿也去了。可惜了,去岁冬日村里刚从鹿别山引了仙泉,说起来他们几个也算出了大力气,也是这群短命的无福。” 说着他看似隐晦的看了一眼桌上坐着的小孩儿,就对上安殊亭眉头紧锁的模样,便是孙悦白也神色冷淡。 孙大头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低下头讷讷无声。 “走吧,去你说的新水源的位置看看。”安殊亭并不和孙大头计较,一切证据说话。 新的水源,接连不断的死亡,这似乎是那段时间唯一的变数,他站起身来,对着孙大头说道。 第079章 3.29 “接连死人自然不是意外, 或许是什么村民没有察觉到的原因,但绝对不会是什么妖孽害人,这都是无稽之谈。” “反正这件事情咱们遇上了, 索性查查清楚。”安殊亭想着今日见到的那几家村里人满眼麻木悲愤,心里也不是滋味儿。 “孙大头是就是这一片的人, 这里的事情他基本都清楚, 我们将他叫过来问问就是。”孙悦白道。 安殊亭没想到他这样心急,心里明白孙悦白应该是相信自己说的话, 但又想找到证据巩固印证这个说法,他隐隐察觉到也许这件事情就是消除孙悦白心结的契机。 孙大头很快就过来了, 不愧是自小就在村子里长大的人,孙悦白当初点了他做管事就是因为他人高马大, 做事精明利落。 今天也是他先发现孙悦白, 然后带了人过去,这才让他们顺利脱身。 对村子里的事情, 他确实如孙悦白所言如数家珍。 “……反正就是邪了门了,从今春开始, 村子里的青壮年死了一个又一个,这个月, 刘家的三也去了,可惜了, 去岁冬日村里刚从鹿别山引了仙泉,说起来他们几个也算出了大力气, 也是这群短命的无福。” 说着他看似隐晦的看了一眼桌上坐着的小孩儿,抬眼就对上安殊亭冷漠的容色。 “走吧, 我们一块去,总归不可能是妖孽作祟这样可笑的原因。”安殊亭敛眉, 顿了顿,起身。 孙悦白似有所悟的点点头,“所以你是怀疑村子里那么多人出事儿和新发现的水源有关。” “只是有所猜测罢了,我们去验证一下。”安殊亭出门前看了一眼那个小孩子,即便在陌生的环境,周围都是陌生的人,他都不哭不闹,乖巧的令人心疼。 引过来的水在村尾的位置,用竹节连接,清澈的水流顺着竹管流淌,这都是村里那些青壮年花费了三个月的时间翻山越岭才做到的。 安殊亭掬了一捧,清澈透亮,还带着沁人的凉气。 “怎么样?”孙悦白问道。 安殊亭甩掉手上的水,仰头看着远处植被稀疏的高耸山峰,没有回答孙悦白,而是转头问孙大头,“你说的鹿别山就是那座山吗?水就是从那里引过来的?”。 “就是那座山,虽然没长什么好东西,但老一辈人都说那里曾经是七彩神鹿选中的地方,如今发现了泉眼,这就是神鹿的恩泽,所以大家伙儿才费尽心思将水引到村里。” “我们过去看看。”安殊亭指了指山的方向,如今又没有检测设备,只看这水根本看不出什么,所以还是要去水源那里排除一下。 孙大头看了看日头,有些为难的望向孙悦白。 孙悦白却没有看他,只是走到安殊亭身边点了点头。 一行人走了好几个时辰,为了好走路,并不跟着竹管走,而是绕着小路,所以距离及更远了。 安殊亭和孙大头还好,他们平日都是习惯了这样的运动量,孙悦白的脚步逐渐慢了下来,因为分神脚下的碎石子险些将他绊倒,幸好被安殊亭一把拉住。 “还有多久到?”看着越靠近越稀疏的植被,安殊亭拿出手帕擦了擦孙悦白额角的汗迹。 “再走一段路就到了。”孙大头不知什么时候只闷声在前面带路,听见安殊亭的话回到。 安殊亭扶着孙悦白,“歇一刻再走。” 孙悦白微不可察的松了口气,点点头,将手里拄着的树枝放在一边,手帕铺开,在路边的石头上坐了下来,“看来跟着你每日动动是对的。” 看着安殊亭一身清爽,孙悦白苦笑。 安殊亭看他一眼,蹲下身将他衣袍上沾到的草叶一一拂去,想着回头确实要加大孙悦白的运动量,不过要循序渐进。 心里胡乱琢磨着,突然,安殊亭神色一凝,地上一种生长在碎石中的紫色的花瞬间吸引了他的目光。 安殊亭在四周寻找,果然还有,目测数量还并不少,他折下这一支,在地上仔细寻找,很快就折了一束。 孙悦白见他这般,脸上总算带上了一丝浅笑,轻轻的吐了一口气,眼睛随着安殊亭移动,原本因为藏着心事、走路劳累的郁躁也稍稍消减。 他双手后撑着石头,眉眼清润,青山白云,孙悦白此刻眼睛里只有安殊亭。 他从前十分不解,为什么有些人能够为了感情做出许多惊天动地,甚至抛却生命的事情,可如今他却明白了。 有人将你时时放在心上,忧你所忧,想你所想。 他会因为你想,所以做很多事情,他能在你情绪不好时舒缓安抚你的情绪,有时候哪怕是小小的一件事情都能让人心情愉悦一整天,这些弥足珍贵的对待,如今他都从安殊亭身上得到了。 安殊亭捧着花束走到孙悦白身边打算要和他确认时,孙悦白很自然的站起来伸手。 这种莫名的仪式感让安殊亭愣了愣,咽下了滚到嘴边的话,笑着将花递给他,“今天这可是幸运之花,收了这束花,你近日的烦扰将会一扫而空。” 孙悦白低头,指尖轻轻拨弄,喜爱之情溢于言表,他轻笑出声,“很独特,不是吗?” 孙大头站在一边挠了挠头,不明白孙悦白手里拿着的干瘦的紫色花朵有什么好看的地方,这种东西,他们平时走过都不会多看一眼,偏偏主家竟然一副十分喜欢的模样。 “这可是鹿别神山上的花,当然与众不同。”为了迎合主家,孙大头想了半天还是挤出来这么一句。 安殊亭这才注意到孙大头,他收敛了神色,轻咳一声,转头问,“你是不是还没有成亲?” 孙大头呵呵一笑,“我娃娃都两个了。” 孙悦白蓦然笑出了声,轻轻的拍了安殊亭肩膀一下,“快走吧,要不天就晚了。” 接下来的一路,安殊亭都细细观察周围的环境,等他们来到泉眼的地方,安殊亭没有再去观察泉水,而是蹲下身,看着泉眼四周成片的紫色花朵,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孙悦白不解的蹲身问道。 “现在看来是泉眼出了问题的可能性很大。” 孙悦白还要再问,安殊亭摇了摇头,“回吧,等回头再找些人探查一番。” 孙悦白没有再多问什么,知道安殊亭必然是有了结论,此刻连他也难得的生出了好奇心。 下山的路其实更不好走,孙大头看着走在前面,相互搀扶的两人,那位安公子还一边用树枝挑开半路伸出的刺枝,心中感慨这些个富贵公子儿就是有“闲情逸致”。 三人相当于爬了几个时辰的山,然后又转回,什么也没有干说是查探,其实就只是摘了一捧平平无奇的花,偏还将主家郎君哄的眉眼带笑。 安殊亭和孙悦白回去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村子的夜晚格外宁静,只偶尔有两三声狗叫,几只蛙从脚边跳过,没入田间。 两人并肩走着。 孙悦白借着月色小心的避开,望着溪水在月光的映照下波光潋滟,若有所叹道,“可许江乡三亩地,轻舟向晚乐然归,这种安适闲静的生活未尝不是一种幸运。” 安殊亭脑海中浮现出自己和孙悦白站在田间白发苍苍相互搀扶的模样,不自觉地的望向他平和清俊的侧颜,“的确是一件幸事。” “我们以后老了可以找一个宁静的村庄定居,等我们都白发苍苍的时候还能相互搀扶着在田间行走。” 孙悦白顿了顿,轻笑着摇头,“等我白发苍苍的时候你还身强体壮呢?” “那岂不是正好,我刚好搀着你,到时候还能亲自照顾你,所以你以后要对我更好一点,这关系到你晚年的幸福。”安殊亭挑眉,顿时乐了,他随意一脚踢走路上的小石子,胳膊搭上了孙悦白的肩膀。 这似乎也是另外一种程度上的养老送终,倒是刚好合了她祖母和那位好母亲的意。 孙悦白轻轻的嗯了一声。 安殊亭转头,却看不清楚孙悦白的表情。 他微微沉吟,想着今日的种种,还有孙悦白格外反常的表现,索性停下脚步,在孙悦白疑惑的目光中脱下外衫铺在草地上,盘腿坐下,还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眼看着孙悦白坐好,安殊亭望着流水潺潺,“我总觉得你心里有什么顾忌,有些事情压在心底很容易让人觉得不痛快,你可以试着和我说说。” 安殊亭从来都是个聪敏的人,虽说不上洞察人心,但对孙悦白的事情尤其敏感,无论是从前刻意防备、还是如今两人形影不离,他没有去看孙悦白,而是静静的望着溪面。 周围似乎只剩下声声蛙鸣,孙悦白低头,眼神虚虚落在身下铺着的安殊亭衣衫上的图案。 许是月色漆黑,孙悦白突然心中涌起一股冲动,他想将自己隐藏在心中的秘密告诉这个人。 他爱慕,信任,却也最难以启齿的安殊亭。 良久,孙悦白抬头,看着安殊亭俊朗平和的面容,突然转身环着安殊亭的脖子,在他耳边轻轻说道,“我不敢告诉你,不是因为不信任,而是怕你离开,所以,安殊亭,你准备好听我的秘密了吗?” “若是听了之后,就再也不能回头了,我的手段你知道的,对吗?”孙悦白声音冷肃,满口威胁,安殊亭没有回答,只是一下一下有节奏的顺着他的背。 孙悦白目光落在他耳侧,眼睛有些发涩,他轻轻的闭上了眼睛,手贴着安殊亭的手,犹豫良久,最终咬着牙带入自己的衣衫,从腰间往下,一直到那个地方时顿了一下。 安殊亭感觉到孙悦白的身体带着颤抖,有一瞬间的不忍,想要告诉他算了。 可他也知道也许过了今日,孙悦白再也不会说出自己的秘密,那么这个心结也许就要困住他一辈子了。 下一刻,安殊亭瞳孔紧缩,掌心的触感,让他望着远处的眼睛有一瞬间的失神,“雌雄同体”安殊亭从前听说过这样的人,他的脑子里瞬间闪过许多。 孙悦白那个被人威胁以至于让他一败涂地的秘密。 他从不喜人近身的习惯。 他们在一起了这么久,明明每次孙悦白都已经情动,可他依然忍了下来。 他从生出就被母亲认为是妖孽,不祥之人。 还有今日孙悦白对着那个孩子格外动容的表现,这一刻都有了解释。 便是在现代那个信息发达,思想开阔的新社会,人们对这种情况都有些接受不了,更遑论是在这个封建闭塞的朝代。 不说外界的舆论压力,只是对自身的不认同都有可能将人逼疯,可孙悦白还是挣扎着出了一片天空。 此刻安殊亭对孙悦白的心疼达到了顶峰。 感受着孙悦白身体僵硬,他久久无言。 孙悦白的脸还紧紧的贴着安殊亭的脖颈,似乎要嵌入他的身体,他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心中也有种莫名的松快,又畏惧安殊亭接下来的反应。 夜静默的可怕。 安殊亭依旧一动不动保持着簇拥的姿态,耳边是孙悦白微不可闻的呼吸声。 “你害怕了?”最终还是孙悦白先开了口,他声音仿沙哑,低不可闻,一字一句仿佛从嗓子里挤出来。 这个时候的孙悦白骨子里还是要强的。 安殊亭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抽出手帮孙悦白拢好衣服。 下一刻却被对方紧紧抓住,孙悦白大概只是下意识的举动,他紧攥的指尖却掐痛了安殊亭腰间的软肉。 安殊亭抿唇,极力忽略一阵阵袭来的痛感,“我怕什么不过是生病了而已,每个人都会生病的,只是你这个病有些罕见,我在想要怎么跟你解释。” 安殊亭此刻的声音格外温柔醇厚。 孙悦白猛得抬头,就对上一双含笑的眼睛。 月光流水,还有安殊亭眼里的星光。 素来沉稳淡漠的孙悦白不知怎么的,突然有种委屈的感觉。 安殊亭摸了摸孙悦白的头,“孩子在母体还是胚胎的时候出现了问题,就会有这种情况。”见孙悦白目光闪烁,他又补充了一句,“但这种病基本不会对生活有什么太大的影响的,你看这么多年来,你都是健健康□□的也这般俊朗雅致,这就很好了。” 安殊亭的话仿佛尘埃落定般印在孙悦白心头,只看着这个人平静的眼神,似乎多年以来无法与人诉说的挣扎与自我怀疑都得到了理解与安抚。 安殊亭的手学着孙悦白最喜欢的动作,贴着对方的脸,在看到孙悦白眼角微红,眼中银光闪烁,抬手遮住了孙悦白发红的眼角,滚烫的水珠顺着他的指缝落下。 过了许久,久到月亮已经藏到了云端里,孙悦白这才拉下安殊亭的手,此时的他已经褪去了仓皇脆弱,又是安殊亭熟悉的那个温雅雍容的先生了。 “若是小时候就有人告诉我这些……”孙悦白顿了顿,随即摇了摇头,大概也是觉得自己的想法实在贪心。 “你是我见过最见多识广的人。”最终他笑了笑,刚刚那些荒谬的想法也都变成了释然。 安殊亭摸了摸鼻子,瞬间心虚,但很快又理直气壮的揽过孙悦白的肩膀,“我大概也就是这一个优点了,幸好你喜欢。” 安殊亭当然知道自己身上其实有很多疑点,他和原主间奇妙的缘分他自己都不是很清楚,很多时候他们似乎不分彼此,却偏偏有着不同的际遇,也造就了不同的性格。 若是孙悦白问的话,他还会犹豫怎么说,可偏偏孙悦白从不过问这些,他似乎将一切都归集到天分这个神奇的理由。 孙悦白却往他身旁靠了靠,“你是最与众不同,独一无二的。” 孙悦白的掌心从安殊亭光洁白皙的手背划过,这样的一双手非养尊处优是养不出来的。 可安殊亭的沉稳和见识,总让人有种阅尽千帆的沉淀感,也带着少年人的坚韧莽撞和意气风发,两种似乎不可兼得的气质偏偏都出现在一个人身上。 孙悦白从不吝于夸奖安殊亭,平日的得意骄傲此刻却盛满了伤感,安殊亭竟有几分无措,他看着月光下孙悦白修长看着自己依偎姿态的影子,扬起眉梢,随手向溪面抛过去一块石头。 碎石落入水中,溅起水花,打破了这份寂静,“你知道这些花带来的幸运是什么吗?”安殊亭抬了抬下巴,故作神秘的问孙悦白。 孙悦白顺着他的视线,看向今日摘下的花束,虽然和他们经历了一路奔波,但依旧清新昂然,撇去那些心思,孙悦白打起精神疑惑的摇了摇头。 他原本以为这只是美好的祝福,但看安殊亭的意思却是另有玄机。 安殊亭掐了一朵花捏放在孙悦白手心:“这是一种叫铜草花的植物,只在铜矿附近生长。” 孙悦白瞳孔微缩,“铜矿”这两个字在舌尖滚动,他将掌心往眼前的方向挪了挪,定定的看着掌心小小的花草。 铜矿意味着什么,没有人不知道,这将是一笔无法估量的巨大财富,就是孙悦白听了也难免动容。 他抬眼,怪不得安殊亭当着孙大头的面没有多提。 孙悦白心中满是疑问还在等着安殊亭解答,安殊亭却只是淡笑不语。 他只好无奈的勾着安殊亭的衣袖,“只凭这些花草就能断定么?那么矿的范围、大小又怎么确定呢?” 明明他们是去调查村子莫名死人的情况,最终怎么就找到了一座铜矿,要知道铜钱可是铸币必须的,其罕见重要价值不言而喻,可安殊亭这样语气笃定又轻描淡写,仿佛说的不是一座铜矿,而是一堆黄土一般。 安殊亭见孙悦白终于转移了注意力,侧身在旁边折了一根扁长形的草叶。 “在没有更加明确好用的工具的情况下,有经验的人就是要凭借这种花来确定铜矿的位置,当然还要观察周围的土质沙石。”他边说边将有些凌乱的花束重新整理扎了一个好看的草结。 想到上山的目的,安殊亭道:“虽然现在没有测试水质,但我推测是因为泉水流经铜矿的位置,污染了水源。”安殊亭心中其实已经有了八成的把握,虽然没有现代化的设备检查水质,但是只需要多花费一些时间用动物验证还是可以得到结果。 如今这些反而不是最重要的,而是这些铜矿,若是处理不当,非但不是福气,还会引来祸端,不过这些对孙悦白来说应该不成问题。 “竟然是水源有问题。”孙悦白轻嘲的笑了笑,望着波光粼粼的溪面一时间无言。 村子里的人接引神泉,就是为了驱邪求福,却不想偏偏是他们费尽心思引来的水成为了最终的催命符。 而若非他们偶然救下,就会是一个无辜孩子背负着这群人的愚蠢死去。 “我年幼之时,若非嫡长孙的名头,大概也会像那个孩子,不,他们不会告诉其他人自己生了一个怪异的小妖孽,只会偷偷的处理掉,所以我如今活着,并非那夫妻二人良心未泯,而是运气好,真可笑对吗?”孙悦白突然满是嘲讽的的说道。 第080章 3.30 而若非他们偶然救下, 就会是一个无辜孩子背负着这群人的愚蠢死去。 “我年幼之时,若非嫡长孙的名头,大概也会像那个孩子, 不,他们不会告诉其他人自己生了一个怪异的小妖孽, 只会偷偷的处理掉, 所以我如今活着,并非那夫妻二人良心未泯, 而是运气好,真可笑对吗?”孙悦白突然满是嘲讽的的说道。 他悄无声息的叹了一口气, 一把抱住孙悦白,在他耳边郑重的说道, “不可笑, 那群人只是无知而已,我们不用在意, 你只需要在意我就好了。”安殊亭知道孙悦白说的是命运的捉弄,可他还是故作误解。 不过这个话题到底还是绕了回去。 “你真的不怕吗?”孙悦白指尖抖动, 慢慢环住了安殊亭,这一次是真正的敞开自己, 没有一丝隐瞒。 他害怕安殊亭此刻的不在意只是出于善良的伪装,害怕这件事情最终会影响他们的感情。 “你都说我见识广博了, 那必然是见得多了,有什么好害怕的, 但如果你害怕的话,可以抱着我, 有我陪着你就不害怕了。”安殊亭说。 “我当然害怕,害怕这样的秘密被人发现会失去你, 失去现在的一切,我本来就是一个懦夫。” 孙悦白一直以为只有年少的自己才会为此痛苦不堪,此刻旧事重提,他发现自己心里依旧耿耿于怀,只是曾经无人在意,他便将一切深深的掩盖起来,如今却似乎再也无法忍受这种孤寂。 安殊亭轻笑出声,一下又一下的拍着他的肩膀,就像一个长者给予孩子最大的包容与接纳“在我这里你可以回避,可以委屈,可以是声名赫赫的谢家郎君,也可以是一个寻求庇护的懦夫。” “我也可以告诉你,你永远不会失去我的,因为我们是上天注定的羁绊,注定要纠缠一生。” 他的语气轻柔,却无比的郑重,从他在现代的世界看到那本书时,他们的纠葛就已经开始,后来他莫名的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第一个见到的人是孙悦白,给予自己最多帮助的人也是孙悦白。 “都说年轻时候的感情热烈迅猛,谁也不能保证日后浓情褪去,我们还能不能保持最开始的模样。”见孙悦白眸色沉静,薄唇轻动,安殊亭指尖点着他的唇瓣,顿了顿继续说道。 “可我们之间除了热烈的爱情,还有互相之间的欣赏,心灵之上的依靠。” “不只是你独独依赖于我,我能依赖的也只有你一个,这就是天底下最密不可分的东西,足以支撑着我们成为彼此的港湾,扶持一生。” 安殊亭从不是感情内敛的人,想反他的性格里有种不着痕迹的张扬,他也从不吝于表达对孙悦白的爱慕。 孙悦白以为这就是他属于年轻人的特质,可今日孙悦白又发现,安殊亭不仅在平时处理事情时总能抓住本质,便是看待感情,他也有着现实且理智的一面。 “彼此的港湾,相互扶持。”孙悦白低声重复安殊亭的话,只听起来就很美好的词语,对方所说的这些理由现实且残酷,却足以成为一分支撑,给孙悦白信心。 他是从出生就不被喜欢的孩子,后来家族之所以优待他也不过是因为他聪明,就连爷爷也只是将他当作重振家族的希望,而不是一个普通的亲孙子。 所以即便是后来孙悦白功成名就,处处受人追捧,他也不曾迷失在那群人的赞扬中,反而是游离在名利场外。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的一切都是靠着伪装得来的,至于他的本质,便是他自己都不会喜欢,更何况是其他人呢。 安殊亭的出现一点点打破了孙悦白的认知。 安殊亭指尖温柔的描摹着孙悦白的侧脸额头抵着孙悦白的额头,孙悦白深深掩盖并成为压倒他最后一根稻草的秘密,如今安殊亭才算全然知晓。 那本书里记载的孙悦白从出生就被命运捉弄,一生都在反抗,却偏偏致死都被命运愚弄。 明明前期在故事里那样厉害,可当秘密被揭穿,他成为了异类,冒天下之大不韪之人,从前的所有瞬间坍塌,天地之大竟乎全然没有了他的容身之地。 昔日好友、出身家族全都因此成为陌路,也致使他在最后孤立无援,否则以孙悦白的心性能力,最终绝不会落得那样的下场。 “你日后再不是只有自己了,先生不是说过我有天分,日后必能前途无量,只要我们足够厉害,谁又能奈何我二人。” 凉风习习,轻抚着两人鬓边的青丝。 孙悦白睫毛轻颤,看着眼前安殊亭故作高昂的豪言壮语,双手下意识的紧攥他的衣角,他声音轻柔沙哑,“若是早能认识你那一定是一件格外美好的事情。” 孙悦白此话一说出自己先愣住了,看着安殊亭格外年轻英俊的面庞,总算明白为什么会有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的感慨。 安殊亭笑着,唇角轻触孙悦白没有一丝细纹的眼角,“也许是刚刚好呢,再早一些或许你遇见的我就不是如今的样子了,哪里还谈得上喜欢。”安殊亭对自己的自信可见一般,再早遇见的就是原主了。 孙悦白盯着安殊亭看了良久,眉眼总算带上了两分笑意,就如同安殊亭认同所有模样的自己,无论这个人是什么样的,孙悦白确定自己只会喜欢这个人。 他起身拍了拍衣服上不存在的草屑,环着安殊亭的脖子爬上了他的背,“回吧,时候不早了。” 安殊亭一愣,听着孙悦白语气中的轻快释然,迅速反应过来,也幸好他平日里坚持锻炼,体能确实不错,他单手撑着胳膊,一手拢住孙悦白。 孙悦白趴在安殊亭背上,看着月光下两人重叠的影子,安殊亭走的每一步都平稳有力不疾不徐,今天往后他才可以真正毫无挂碍的和安殊亭过属于他们的日子。 皎洁的月光洒进房间,铺洒成满地银霜。 安殊亭趁着月色将孙悦白放下,就要起身点灯,却被孙悦白一个勾手,两人瞬间倒在床边。 轻纱般的的帐幔落下,随着夜风舞动,两人的交叠的身形隐隐绰绰,这个时候似乎只有做些什么更加亲密的事情才能消耗掉今晚涌动的的浓情。 宝蓝色的锦缎被,如同一副缓缓舒展的的水墨画轴,而眉眼温润,眼神情思涌动的孙悦白则成了这幅画清润无暇的美玉。 都是正值壮年,初识情之一字,对那种耳鬓厮磨之事孙悦白自然也是想的,可他心里始终有所顾忌,每次两人稍稍深入,就会被孙悦白打断,所以除了迷迷糊糊醉酒那次,孙悦白对这事的了解仅限于那些画本子。 安殊亭湿热的吻如同羽毛般划过。 “安殊亭……”孙悦白睫毛颤抖,身体紧绷。 安殊亭抬头,轻笑一声,堵住了孙悦白无力的呢喃,这一次他可不想中途叫停了。 安殊亭牙齿碾磨着孙悦白微凉的唇,手在枕头底下摸索着。 孙悦白见他手上精致的玉白釉瓶,勾着他的脖子,声音靡丽沙哑,“什么时候准备的?” 安殊亭将瓶子递到孙悦白嘴边,看着他顿了一下,挑了挑眉。 孙悦白本就潮红的眼尾更似浸染了胭脂,在安殊亭的灼灼目光下,他薄唇轻启,咬掉了瓶塞。 “红罗帐暖衾衣,鸳鸯交颈,凤凰双飞”,安殊亭笑着念出这样一句话。 孙悦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藏在书房角落里的书被安殊亭翻到了,身体仿佛被火灼烧,容色赫然,心底却有什么压抑已久的东西就要喷薄而出。 看着安殊亭眼里的戏谑,他反而坦然起来,如玉般光洁的胳膊吊在安殊亭脖子上,以此借力,仰头咬着安殊亭的唇“你可真是个坏东西。” “嘶……”,安殊亭吸了一口气,舔了舔唇角。 “那可是我专门做的,找了去年储存的桂花,试了许多次最后才得了一瓶而已。”安殊亭故作殷勤。 那书又不是他买的,他只是无聊翻了几遍,整理孙悦白那些干花的时候无意间想起话本里有一段写着陆家郎君和小厮厮混时,用牙齿衔开小瓶,润滑膏散发的淡淡桂花香在鼻尖萦绕。 安殊亭只是小小试探,不想孙悦白反应敏捷,且极为配合。 安殊亭柔顺的青丝扫过孙悦白侧脸,看着这人英气俊朗,眸色暗沉的眉眼,孙悦白终是深深的回吻了上去。 安殊亭的吻一路向下,房间里没有点蜡烛,只柔柔的月光,让人既可以轮廓,却不至于那么明晰,这样的的环境,让孙悦白此刻的紧张稍稍落了一些。 孙悦白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朦胧又迷失的感觉让他闭上了眼睛。 “安殊亭……” “安殊亭……” 安殊亭在这样一阵阵的呼唤中眼底发红,如战鼓擂擂,锦旗猎猎,势不可挡。 东方将白,云开见日。 平安缩着袖子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想着等会见到自家公子要怎么跟他说。 三公子本来就不受宠,原来多少还占了一个幼子的名头,可如今夫人又有了身孕,等日后孩子出生,他家公子的地位必然会受到影响。 大公子是嫡长子,虽然身体孱弱,但他是夫人的心头肉,二公子本身有才干,也早早就在帮老爷做事。 也就是他家公子,说是读书,白鹿书院是声名在外,可日后能否学成还未可说,毕竟他家公子也不是凭实力考进去的那波人。 平安想着待会儿自己将这个消息告诉公子时他可能会有的反应,忍不住站起身来回踱步。 等到日上三竿,送饭的仆妇匆匆而来,平安面前的门都没有打开过。 看着迎上来的年轻小厮,提着食盒的胖大婶停住脚步,“你是找主家有事吗?” “我们府上是安知州老爷,我是来找我家三公子的。”平安脸上带了笑。 他转身指了指身后的门,“我天未亮就来了,等到现在也没见开门。” “哦,我注意到了,我们主家不喜欢烦扰,但这个时候确实不早了,所以备了些饭食送过来。”胖大婶一副对方大惊小怪的样子。 不得不说孙悦白喜欢独处的毛病在其他人看来就是怪癖,但是在这些下人仆妇看来,那可真是再省心不过的主家了。 平时并不需要时时候着,只要保证平日的饭食,打扫干净房间,其余的都不用管。 胖大婶说着抬手拍了拍门,她人长得结实,尤其是一双手像个大蒲扇,平安总害怕他将面前的门拍塌掉…… 过了一会儿,眼前的大门咯吱一声,平安连忙上前,门缝中伸出一只看起来熟悉的手接过了食盒,露出的袖口还是里衣的样子,平安就知道他家公子刚刚才睡醒。 “公子,我是平安,有事儿要跟您说。”眼瞅着门就要重新关上,平安连忙伸手挡住。 安殊亭蓦然听见平安的声音,落下推门的手,抖了抖袖子,“行了,你进来吧。” “门关上。”见平安窜进来,他提醒道。顺手掀开饭盒,清淡的素菜、白粥,看着倒是很精致,符合孙悦白的审美,也正好适合今天吃。 平安殷勤的接过食盒,放在院里的石桌上,看着安殊亭只着里衣,平安不自觉又想到生辰宴的那次。 那时候他家公子还是个只知道溜街斗狗的纨绔子弟,如今看着举止从容,竟有几分气宇轩昂的气度,白鹿书院果然是名不虚传。 “公子,我有个事儿不知道要怎么说。”平安供着身子,声音很小,却能让安殊亭听的清楚。 看着安殊亭漫不经心的态度,平安话音一转,“夫人怀孕了,三月有余,应该是等胎稳了才传出来风声。” 院子里霎时间静悄悄的,安殊亭看似无动于衷,片刻后轻笑出声,让人看不出情绪,“挺好的。” “你半夜就往这边赶的吧?”安殊亭的视线落在平安沾了干泥的鞋子上,一看就是迎着晨露出发。 平安不敢说昨日传来的消息,他又确认了一番,还真的一夜未眠,索性就早早出来找公子汇报这个消息,只能低下头。 “这是怎么了,我仿佛听见谁说孩子的事儿?”孙悦白拎着一件外裳,披在安殊亭身上。 他今日穿了一件紫色的长衫,腰间系一条白玉勾带,越发显得姿容秀雅,仙风玉质。 模样似乎是没有变,但又多了许多鲜活的感觉,沉得整个人越发如玉般盈润,便是金陵第一美人站在这位面前也要逊色一分。 “谢夫子。”见是孙悦白,平安躬身,声音有些发紧。 作为一个只识得些许文字的人来说,遇上全天下数一数二的师者,平安难免自惭形秽。 孙悦白点了点头 ,在凳子上坐了下来,动作自然文雅,风姿卓然,没有昨夜的破碎示弱,看起来也丝毫没有事后的不适。 安殊亭挑了挑眉,将饭菜摆开,盛好粥,勺子递到孙悦白手边,也在他身边坐了下来,这才看向平安,“没事,你接着说。” 平安垂下头,余光看似不经意的扫过慢条斯理搅拌勺子的孙悦白,而他的主子殷勤的坐在身边,时不时的夹菜,递绢帕,动作熟练而自然,而那位先生亦是欣然接受。 明明是亲近恭顺的一幕,平安却莫名眼皮直跳,“大公子昨日专程回家了一趟,二公子也特意买了小孩子的礼物,夫人据说高兴坏了,如今就您这里还不知道消息。” 孙悦白注意到平安的打量,睨了安殊亭一眼。 到底是不一样,从前安殊亭对他也极为体贴,但绝对不会像今天这样,恨不得将粥喂进自己嘴里,所以说这就是男人,当然就连他自己也是虽然从前他觉得他们二人情意深厚,可今日再看安殊亭竟又多了许多亲近。 “等等,你的意思是白晚秋有孕了?”孙悦白手抖了一下,勺子和碗发出了清脆的的碰撞声,他惊讶的打断了平安的叙述。 “是的,据大夫说应该是位小公子”,听到先生震惊到失言唤了夫人全名,平安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安殊亭。 “这个白晚秋,还真是……”孙悦白竟然一时间想不到怎么形容 ,孙悦白自然不关心白晚秋生不生孩子,但这件事情势必会影响到安殊亭。 孙悦白放下手里的勺子,手下意识的覆上了孙悦白的的手背。 “安家的东西也就那点,日后我的东西都是你的,他们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孙悦白难得在人前漏出两分轻蔑。 安殊亭敛眉深思,一时间没有反应,反而是平安先是看着先生抓着自家主子的的手,又听见他说要将所有的东西都留给公子,一时间乍舌不已,眼珠子都瞪大了。 孙悦白的财产有多少,平安是不知道,但谢家可是传承几百年,累世财富,孙悦白作为嫡长子,又是家族中最有出息的,曾经权势显赫,他能拿到的的东西可想而知。 这还只是一些钱财,真正的无价之宝是孙悦白所代表的庞大人脉,平安一时间忍不住仔细打量自家公子到底有什么本事,值得先生如此优待。 孙悦白目光掠夺失色的小厮,朝着安殊亭坐的方向挪了一些,他双手扶着安殊亭的肩膀,郑重承诺,“我虽只是一个教书匠,但别人有的,你都会有,别人没有的,我也都能给你。“安殊亭的沉默在孙悦白看来就是他心里不舒服。 想想也是,安家父母虽然对安殊亭不如他那两位兄长上心,但也有养育之恩,他从前又一心想要父母的的关注,如今父母却又有了新的孩子。 安殊亭被突然打断了思绪,听着孙悦白的的话颇有些哭笑不得,他拉下孙悦白的双手拢在掌心,“安家有了小公子这件事情我并不在意,我只是在思索一些事情。 他现在绝对可以确定孙悦白就是一个恋爱脑,这才哪里跟哪里,就想着给财产。 看着孙悦白似乎不相信,就连平安夜一副担心的模样,安殊亭举手发誓,这锅也怪他自己,孙悦白曾经问他从前是不是真的那么喜欢惹事生非,他告诉孙悦白其实很大部分是为了博得父母的关注。 原来的那个“他”真的是这样的心思,无论是父母为他善后,还是别人因此一再注意到他安家的小公子,都会让“他”产生一种满足感。 或许安家再有一个幼子对“他的打击很大,安殊亭无从得知,那个时候“他”早就缠绵病榻,每日昏昏沉沉。 但安殊亭并不在意,他对那对父母只有未尽的孝道恩义。 “什么事情?”见安殊亭满脸深思,孙悦白追问。 “咱们以后的事情,我以后要是去当官了,肯定要四处调动,到时候走哪里都要你陪着,所以要好好计划一番。”安殊亭挑了挑眉,抬起头那些复杂的情绪消散,俊朗的脸上满是真切的笑意。 孙悦白盯着安殊亭看了良久,也看不出他这句话到底是真心实意,还是刻意遮掩,因为安殊亭脸上的欣然向往让他也忍不住生出了期待。 “不过我正好打算趁着这个机会回家一趟。”安殊亭道。 孙悦白有些狐疑的盯他。 “去看看我祖母,她毕竟年纪大了,我也有些想她了。” “对了,祖母最近身体如何。”安殊亭转头问平安。 平安:“吃得好,睡得好,每日还能绕着花园走一圈呢。” 孙悦白多看了平安一眼,倒是个心思灵巧的。 不过安殊亭这么一提,孙悦白想起来安殊亭的祖母还待他十分不错,“是该回去看看。” 安殊亭基本也是由这位老人一手带大的,这也是为什么他作为小儿子却不被白晚秋喜欢的主要原因。说来他们婆媳的矛盾,反而让安殊亭夹在中间,无论安殊亭怎么做总有一方不满意,也是一笔糊涂账。 “那我也该上门拜访才是。”孙悦白想了想道。 安殊亭嗯了一声。 其实他也并非心血来潮,而是在原书中,这个时候,他们这些人都已经不太好了,孙悦白名声大损,麻烦缠身,而疼爱原身的祖母也渐渐缠绵病榻。 书里描写这个孩子的出生,让白晚秋走出了丧子的悲伤,而老祖母早就病得起不来身,竟不曾看过这个孩子一眼,怀着对亲手养大的孙子不幸离世的怨恨不甘离世。 而若非他们偶然救下,就会是一个无辜孩子背负着这群人的愚蠢死去。 80-90 第081章 3.31 处高居显自然是风光无限, 但同时也意味着有无数的眼睛盯着,只要有利可图、有机可趁便会被有心之人死死咬住。 孙悦白从来都处在这样的位置上,过去的许多年他一直做的很好, 原本命运轨迹里可能遇到的危机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安殊亭也有意无意的帮他避过, 在别人眼中, 孙悦白依旧是一块难啃的骨头,但难啃并不意味啃不下。 而有的人便是表面行事再有君子之风, 骨子里的凉薄却怎么也无法改变,万安和, 那个在原本轨迹中靠着孙悦白的人脉风生水起的人,这一次因为安殊亭的的出现没有了这样的的便利, 可他还是能在恰当的时机做出对自己有利的选择。 孙悦白, 孙悦白,这几个字在万安和心中翻来覆去, 让他的心热了又凉。 而对于那位齐夫人的要求,虽然他斩钉截铁的拒绝了, 但那次会面依旧会在脑海中时时浮现,或许就是怕自己后悔, 所以当时他说出口的话才会那样干脆利索。 万安和在纸上写出了“金陵”、“知县”这两个词,笔尖一抖, 又在旁边落下孙悦白三个字,重重的画了一个圈。 金陵知县意味着只要这次高中, 万安和不用按部就班,就能少走起码五六年的弯路, 而得到这些只需要他做一件无伤大雅的事,偏偏这件事的另一端连接着孙悦白。 万安和从前一直很感激孙悦白, 甚至在很久之前他下过决心有朝一日出人头地,他一定会给孙悦白最大的回报,让所有人都知道孙悦白的眼光高绝。直到他在孙悦白的的书房发现一本话本子。 先生看的话本很容易勾起人的好奇心,万安和自然也一样,可当他掀开那本书的时候,万安和的整个世界都开始改变。 那一本书是描写龙阳之好的故事,一位西席先生和他教导的富家公子。 万安和不知道怀着什么心思,翻阅完了那种平日里只会让他觉得荒谬低俗的东西,而在看的时候他竟然不自觉的将话本里的故事带入到孙悦白和自己身上。 也是在那日之后,他开始从细节上关注先生,而先生的另眼相待仿佛就是一种回馈,让万安和欢欣又辗转反侧,他甚至是一边苦恼着世俗之见,一边幻想过他日后和先生扶持的模样。 高高在上的仙人落下神坛,为你垂首,只这样一想就让人热血沸腾。 可所有的一切在安殊亭出现的时候拐了个弯儿,从前的种种似乎全都变成了痴心妄想。 安殊亭,万安和重重的在纸上落下这个名字,又用墨涂掉,巨大的黑墨团霎时间晕染了洁白的纸面,万安和眼中闪过一抹狠意,整个人仿佛瘫软一般靠着椅背。 七零八落的书占满了整个桌案,明明科考在即,可他却无法静下心来,到底该怎么办? “砰!砰!砰!”敲门声响起,万安和回过神打开房门。 客栈的小二递进来一封信件,万安和接过信封,林夕梦写来的,他愣了愣,随即向小二道谢。 关上门,捏着手中的信件,万安和漏出一个轻嘲的笑意,拿出信纸,抖了抖。 只下一瞬,万安和神色凝滞,捏着信封,踉跄了一步,靠在身后的门上,失神的望着自己的指尖。 林夕梦竟然怀孕了,而且这件事情还被山长发现,就连先生、安殊亭还有孟大人都知道了。 这一刻万安和脑海里浮现了孙悦白淡若秋霜、皎如明月的面容,最终化为尘埃,消散在天地之间。 他扶着门站直身体,快步来到桌前,从抽屉里拿出齐夫人留下的信放在一边,然后铺开纸张,笔尖凝滞了一瞬,又在看到林夕梦的的来信时果断落下。 “齐夫人亲启,你所提之事……” 万安和心里明白他其实已经别无选择,林夕梦怀孕的事情根本瞒不住,若是他提早知道,或许还能转圜一二,可到了这种地步,一切只能将错就错。 已知的危机似乎已经过去,但是新的危机悄悄来临,这一切安殊亭并不知晓,他和孙悦白一同坐在安家厅堂之中,看着还看不出显怀的白晚秋是不是看向孙悦白的目光,竟产生了一种啼笑皆非的的感觉。 “母亲这会儿总盯着先生是有什么事情吗?”安殊亭话一出口,整个厅堂里霎时间鸦雀无声。 白晚秋脸色僵了一瞬,很快嗔怪的看了安殊亭一眼,“你这说的什么话,不过是想着这些日子多亏了先生照顾你,要好好答谢一番而已。” 说完她坦然含笑的目光向孙悦白脸上看去,“先生喜欢手机茶具,之前我托人找了一套耀州大师烧制的茶具,回头给你送过去。” 安殊亭哦了一声,意味不明的看了一眼白晚秋,又看着孙悦白,心里有些酸溜溜的,“我还不知道先生喜欢茶具呢?” 名为母子的两人都看向自己,大厅里许多人的目光也若有似无,尤其是安殊亭目光灼灼,孙悦白放下手里的茶杯,用手帕擦着指尖,“不用了,我眼光比较独,一般只喜欢自己挑的,别人选的难免不得心意。” 孙悦白干脆果断的拒绝,这是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但越是这般众人却越不免想入非非这是否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孙悦白一直都是备受关注的人物,关于他的事情自然也是备受关注,尽管已经过去多年,但他和白晚秋年轻时候的纠葛,所有人都有所耳闻。更何况他至今未婚,又莫名和安殊亭亲近。 反正在安家人眼里,孙悦白愿意亲近安殊亭就是因为白晚秋,甚至有人猜测,是否是因为对白晚秋无法忘情,所以才会对她的儿子爱屋及乌。 真正满意的可能只有安殊亭可,他脸上也带了明晃晃的笑意。 白晚秋被驳了面子,脸上的笑也落了下去,她环顾了四周,装聋作哑的老妇人,或低头或躲避视线的大儿子,目光凝视,心中带上了两分犹疑,眼睛在安殊亭和孙悦白身上不着痕迹的打量。 许若诗那个女人说的莫不是真的,白晚秋脑海中闪现过这个念头,很快又被她否认。 “先生品味高雅,自然与旁人不同,我们一番感激之心也绝不掺假,我家安安虽说没什么大能耐,但这孩子的贴心是谁也比不上的,您尽管使唤。”老夫人满脸慈爱,对孙悦白态度殷切。 孙家的大少夫人看着祖母,又不着痕迹的打量自己那个看起来格外年轻的婆婆忍不住低头。 不论是威势厚重的公公,还是此刻坐在堂前雍容雅致,气度斐然的孙悦白,这样出色的两个男人竟然都对婆婆倾心不已。 年轻时候的轶闻已经无从探究,可能让两个出色的男人念念不忘半生,大少夫人低头掩饰住了眼中的深思。 “就是,我年轻力壮,先生想怎么使唤都行。”安殊亭一本正经的说道,引得孙悦白斜眼瞥了他一下。 这个家伙是好使唤,那身力气全朝着自己使了,想到之前两人胡作非为,一晌贪欢,孙悦白指尖轻动,耳尖止不住发烫。 “他是少有的贴心,难得没有年轻人的毛躁,品行、学识也是一等一,日后自然大有一番作为。”心里怎么想的不论,孙悦白在众人面前对安殊亭的夸赞却毫不吝啬。 堂间的众人面面相觑,这些词听着耳熟,但哪一个恐怕都和安殊亭沾不上边,可说话的又是孙悦白,倒让人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话。 安殊亭轻笑,看着众人仿佛见鬼般的神色,“士别三日自当刮目相看,我这几个月没回家了,如今的我已经不是当初的我了。” 安殊亭这话一出,就得了祖母一个瞪眼 原本孙子从一进门正襟危坐,她还想着总算大有长进,可听听这说的什么,果然本性难移,指望安殊亭性子沉稳谦虚那是不可能了。 不过老夫人并不生气,心里反而十分高兴,先生要么就是睁眼说瞎话,要么就是纯粹喜欢他孙子,所以看他哪哪都好。 世人皆知孙悦白人品贵重,当然不会说瞎话,那只能说实在是疼爱遇儿,以至于看不到他的任何缺点。 老夫人此刻是真真切切的心落到了实处,看着孙悦白的眼神从慎重尊敬,多了几分亲近,“我看他也长进了许多,可见先生平日用心教导,日后他要是敢不孝顺先生,自有他的好果子吃。” “祖母这是什么话,我要是敢乱来,不说您了,先生收拾我不是绰绰有余。”安殊亭这会儿俨然成了主角,祖母话刚落,他便委屈的回道,边说边望向孙悦白。 孙悦白却只低头抿了一口茶水,一个眼神也没给安殊亭。 果然还记着呢,安殊亭无声的叹气, “母亲,说到这里我还有事情要问你。”他是真的没招儿了,那件事情可能就是孙悦白的底线,所以这次比较难哄,安殊亭只好转移视线。 他放下手里的茶杯,慢条斯里的擦了擦手,那举止神态简直和孙悦白一个样,看的白晚秋眼皮子直跳。 “您和父亲恩爱多年,一生一世一双人可是金陵城内外流传多年的美谈,怎么突然给我安排了一个侍女,这不是想让我和倾慕之人离心吗?做人可不能这样。”他和孙悦白两人昨晚才到的,结果一进门就来了这么一个大大的惊喜,孙悦白到今天都对自己爱搭不理。 “什么?你还给遇儿房里放人了。”不等众人反应,老夫人就先炸了。 她倒不是觉得自己孙儿房里放一两个人有什么不对,可孙悦白是出了名的洁身自好,如今好不容易孙悦白对她的孙子另眼相看,老夫人怎么愿意给孙儿抹黑。 “放了,还是个明艳漂亮的小丫头。”安殊亭可不知道什么叫避讳,拱火谁不会。 他是可以置之不理,但白晚秋突如其来的关心,让安殊亭总觉得没那么单纯。 白晚秋捏着手帕一紧,许若诗说的莫不是真的,她本是不相信,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随手放了一个丫鬟,却不想被儿子在大庭广众下质问。 她脸上的笑几乎维持不住,四面八方望过来的眼神,让她觉得这辈子都没有这么丢人过。 这其中当然也包括大少夫人、二少夫人,事不关己,当然可以看热闹,但婆婆今天给小叔子房里塞人,以后会不会就轮到她们房里了。 白晚秋毕竟经历过许多,很快就恢复了表情,嗔怪的看向安殊亭,“你也不小了,还是这么口无遮拦。” “你兄长们在这个年纪都有了心仪之人,也就是只有你,成天慌慌张张的不知道做些什么,我只盼着你成家后收收心。”白晚秋这些话倒也有些道理。 安殊亭看她变脸的速度,心中赞叹不已,对她的话半个字都不信,只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迎着安殊亭的目光,白晚秋话音一转,突然看向孙悦白,“灵均,你说是吗?” 孙悦白突然被问询,抬眼,神色平静,不紧不慢的摇了摇头,“少年人还是要多在学业、仕途上用些心思。” 这就是直接否认白晚秋的话了。 两人语气平静,气氛却莫名针锋相对。 仿佛默契般,在场的所有人都不说话,尤其是二少夫人,眼睛忍不住偷瞄孙悦白。 她平日最崇拜姑母,正是她凭着一己之力改变了白家的地位,明明家世普通,却能将两个才智高绝,地位尊崇的男人抓在手心。 孙悦白和白晚秋的事情她打听了许多,就是为了能学到一二,可如今这场景,让二少夫人心中产生了质疑。 孙悦白不知道他成了别人观察的对象,看着白晚秋骤然深沉的眼神,勾了勾唇,这个女人这么多年了还是一如既往的敏锐。 这样的神色从前看在白晚秋眼中只觉得优雅从容,让人沉沦不已,可此刻又未尝不是一种挑衅,多么荒唐的事情,孙悦白竟然和她的儿子纠缠不清。 这个男人,如皎皎明月,清冷出尘,总是高高在上,似乎什么都不看在眼里,清醒冷淡的俯瞰着众生,可如今…… 白晚秋猛地转头,冷漠的看向安殊亭,眼中竟然有一丝嫉恨,“我已经为你看好了一门亲事,你也收收心。”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大家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觉得心惊肉跳,屏息看着白晚秋,这还是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看见白晚秋变脸。 就连老夫人也不知怎么插话,思索的目光落在白晚秋、孙悦白还有安殊亭身上。 安殊亭轻笑一声,抖了抖前襟,站起身。 “母亲看起来似乎知道些什么,其实不必试探,您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就好。”安殊亭这话更加让人摸不着头脑。 白晚秋抿唇,心中不敢置信,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转头去看孙悦白,孙悦白似乎有些惊讶的模样,对上白晚秋情绪莫名的视线,他严眼中闪过一抹兴味,随后便安之若素端坐于厅堂之上。 在安殊亭同样看过来时,孙悦白原本置于膝盖的手附在了安殊亭手背。 白晚秋自己不知道她的脸色在那一瞬间有多复杂难看,安殊亭垂眸,看着孙悦白形状好看的心中更加坦然。 “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事情好好说就是,何必试探来试探去。”老夫人看气氛实在僵持,出声缓和,慈爱的眉眼还带着浅浅笑意。 孙悦白心中轻叹,看着安殊亭清朗坦然的眼睛。 尽管安殊亭对家里人感情很淡薄,除了他的祖母,似乎他只将其他的家人当作责任。 可也正是这位白发霭霭的老人,让孙悦白有些担心,一边是十几年百般疼爱的天职之情,一边是相濡以沫的恋慕之意,孙悦白何尝忍心安殊亭面临这种抉择。 “祖母,我原本其实很担心,我不似大哥心思缜密得母亲疼爱,也不似二哥机敏能干得父亲看重,我时常想自己日后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安殊亭上前拉住祖母的的手,这位老祖母早已不再年轻,可她的手依旧这样温暖有力。 谢老夫人愣了愣,感受到安殊亭的的认真,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消失,抬眼静静的看着眉眼清俊的小孙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已经长成了大人的模样。 “会不会因为犯了错,被驱离,母亲大概是不会为我细细斟酌,父亲又总那样繁忙,说不定我会在一个无人知道的角落沉寂,慢慢的被家里人遗忘。”安殊亭说到这些的时候语气微凉。 老夫人握着安殊亭的手骤然一紧,“你可是我们安家的小孙孙,怎么会……”老夫人说到这里,骤然收声。 厅堂里的所有人都下意识的看向白晚秋还不甚显眼的肚子。 一阵寂静无言,老夫人很快回过神,想说什么,却发现她似乎还没有孙子看的清楚。 她敢说自己绝对不会看着别人欺负孙子,可是自己还能活多久。 靠白晚秋和启明,老夫人心中更加酸涩,眼中是少有的愧疚,若不是她将孙子养在膝下,儿媳妇儿也不会和小孙子这般不亲近,她实在低估了了白晚秋的小家子气。 “不过我如今可是有靠山的人。”安殊亭掏出手帕,为祖母擦了擦眼角的湿润。 他安抚似的拍了拍祖母的背,抬眼看向众人,随后视线落在白晚秋身上,轻笑一声。 此刻的安殊亭和往日里大不相同,他就站在那里,身形挺拔如松柏,意蕴淡然如朗月,明明声音轻透平和,却莫名让人觉得沉重深刻。 “我倒也不是突然有感,而是之前做了一个梦,梦里我因为年少无知得罪了很了不得的人,他本人很厉害,家族也很有势力,所以在他的家族施压的时候,母亲提议将我送走避避风头,父亲同意了。” 老夫人沉吟,看着安殊亭,尽管那只是一个梦,但不得不说,若是真是这般情况,那夫妻二人确实会如此处理,这似乎也是最理智的办法。 “我去了岭南,那里气候湿热,我因为长途跋涉,心情郁郁,生了重病……”安殊亭没有再说后面的事情,但大家都知道岭南是流放之地,环境艰苦,又缺少良医。 “遇儿。”老夫人握着安殊亭的手有些抖,她死死的的拽着,她并不知道那就是自己孙子曾经经历过的,甚至比安殊亭描述的还要凄惨孤苦,只是听着他说,就已经让她觉得喘不过气了。 “只要我活着一天,绝对不会让你遭这样的罪,他们不养孩子不心疼,我心疼。”老夫人说着,狠狠的瞪了白晚秋一眼。 “嗯。”安殊亭低应了一声,紧紧的攥着祖母的手,就像从前“他”小时候蹒跚学步时一样,看着气得浑身颤抖的祖母,有种莫名的动容。 “只是梦而已。”孙悦白突然站起身,压抑着心里那股不舒服的烦躁。 “就是,祖母,不过是个梦境,哪里当得真,咱们家又不是泥捏的,在金陵比得过咱们的也没有几家,哪里会有这样的事情。”大少夫人见有人开口,连忙劝慰,心中有些责怪小叔子,不过是一个梦,非要说的这样真实伤感,也不怕祖母年纪大了,出个什么意外。 大少夫人这话,让走向安殊亭的孙悦白身形一顿,他深深的看了一眼安殊亭,却没有出声,而是走到安殊亭身侧,指尖捏着安殊亭的衣袖。 老夫人用帕子摁了摁额角,她也知道这个理,可只一想有这个可能就难受的不行。 离得最近,她也将孙悦白的动作看的清清楚楚,就是再迷糊,这回也察觉到了不对,哪里有两个大男当众扯袖子,就像是男女间的亲昵,这动作太轻浮了。 不过这会儿沉浸在小孙子可能身死的悲伤中,老夫人一时间情绪转换不过来,只有些麻木的看着眼前的两人。 “你们可真是肆无忌惮,当我安家是什么,又当我是什么,还有你这个小畜生,果然生来就是讨债的。”白晚秋突然站起身,众人这才看见注意到她面容冰冷,眼神嫉恨,死死的的盯着安殊亭和孙悦白交握着的手。 交握着的手,安家大夫人揉了揉眼睛,嘴巴不自觉长大,这,这也确实够荒唐的。 的确肆无忌惮,明知道不合适,但不知怎么的,她心里有种莫名的兴奋。 还有她向来温婉柔弱的婆婆,热腾人来也都是软刀子,这个模样可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从前你以我名义多行便利之事,为何从未问过我当你安家是什么?”孙悦白皱眉,冷眼看着白晚秋。 “而且本就是你苛待了安殊亭,如今反倒倒打一耙,你还是和当年一样,做什么都想着自己。”孙悦白毫不留情,这也是他这些年第一次对不算是敌人的人露出冷肃犀利的模样。 “你……为何……”白晚秋只觉得孙悦白将自己完美的脸皮扒下来扔在地上踩。 在他们三人的纠葛上,白晚秋承认自己有些小心思,但那么多年,孙悦白从来都是放任自流,如今为了安殊亭竟然翻开旧事,斤斤计较起来。 白晚秋发现自己确实不了解孙悦白,这样斤斤计较,翻脸无情的人,真的是自己记忆里那个清润温和的翩翩公子吗? “我就是在为安殊亭出气,自己离身不正,心思狭小,所以苛责自己的孩子?”孙悦白冷笑,看着远处走进的身影,又看着直盯着他们两人的谢老夫人,直接握着了安殊亭的手。 孙悦白怎么会不知道安殊亭在安家遭到的不公,虽然别人可能觉得这无关紧要,毕竟家里还是让他衣食无忧的长大,可孙悦白因为自身的遭遇,对这件事情的看法更为极端。 在他心里漠视安殊亭已经是罪过了,而且或许别人觉得荒谬,但他觉得安殊亭刚刚说的不仅仅是一个梦,所以他才会对家人有一种流离在外的界限感。这样的安殊亭让孙悦白在心疼他遭遇的同时,心中莫名的窃喜。 因为他发现安殊亭说的他们是彼此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并不仅仅是甜言蜜语,而是真切的的事实。 “这是怎么了?”安启明风尘仆仆就像往常一样,他迈过门槛,看见孙悦白也毫不惊讶,甚至看见孙悦白握着安殊亭的手,也只是眉毛轻动。 “夫君……”白晚秋却仿佛是找到了靠山,立刻迎了上去。 第082章 3.32 安启明被挽住了胳膊, 他轻轻的拍了拍白晚秋的手臂以作安抚,两人相携走到孙悦白面前,“灵均老弟, 你向来举止有礼,吓唬我的妻子做什么?” 他抬眼看孙悦白一眼, 又将视线放在孙悦白和安殊亭两人紧紧牵绕的手上, 抬起指尖点了点,询问的看着孙悦白。 安殊亭扬眉, 抬了抬手,这个举动突兀又显眼, 他再次看了一眼安启明,结果对方压根没搭理他。 安殊亭有些无趣叹气, 要不说当官的心脏, 他这都光明正大的出柜了,看看他爹情绪这么稳定, 也怨不得人家能从一个小商户爬到如今的位置。 “我只是在说当年,令夫人言语误导, 以至于我爱慕她的流言在金陵城流传至今,丝毫不管这是否会对我产生什么影响。”孙悦白看着安启明, 言语淡淡。 安启明神色微顿,不去看周围传来的各异目光, 眼神在白晚秋脸上凝了一瞬。 “你若对我夫妻二人不满,直接与我说就是, 不用牵扯到内子。”安启明干干的笑了一声,竭力维护着白晚秋的体面, 其实这又何尝不维护他自己的体面。 或许当年他还看不明白,但慢慢的他也反应过来, 孙悦白和白晚秋的关系也许并非像大家想的那样。 最开始或许他会因为对孙悦白的争强好胜之心对白晚秋格外上心,毕竟孙悦白是谁,他看上的女人偏偏选了自己,这会让人有一种赢了孙悦白的错觉。 可后来他是真正的喜欢上了白晚秋,有些事情尽管心知肚明,他也在心里将那当做一种情趣。但被人指着鼻子,当着家里的长辈晚辈说出来,就真的不是什么好事情了。 “我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难道因为她是你夫人,是妇人,所以她做错了事情,别人连说一句也不应该吗?”孙悦白似笑非笑的盯着安启明。 “从前你二人年轻幼稚,一个传些似是而非的流言哄抬身价,一个则是将白晚秋当做与我较量的筹码”。 安殊亭在一旁听的咋舌不已,原来当年的真相竟然是这般,不过想想这也是白晚秋能干出来的事情。 毕竟只是传一个流言,就能和孙悦白扯上关系,孙悦白喜欢的女人,人们不自觉就会将她的地位拔高许多。 安殊亭偷偷的觑了孙悦白一眼,他之前还是小看了孙悦白,原来真的有人能摆着温文尔雅的神色,操着清正端方的雅言说出如此击碎人心的话。 除了安殊亭,在场的所有人都低着头不敢吭声,安家的另外两个儿子满脸羞愧,一时间胳膊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而两个媳妇儿或掩面,或低着头,眼睛却偷偷的往公公婆婆的方向瞟。 谁能想到看起来肃然严厉的公公,温婉柔弱的婆婆年轻时候还坐过这样的事情。 她们又悄悄的看向孙悦白,积石如玉,列松如翠,艳郎独绝,世无其二,明明他和公公婆婆应该是同辈人,可岁月仿佛在他身上停驻。 “都是年轻时候的事情说这些做什么,平白的让这些小辈看笑话。”安启明语气随意自然,仿佛刚刚一瞬间的窘迫不是他似的。 明明他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屋子里的其他安家人顿时噤若寒蝉,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不过就事论事而已,从前我不愿与你们计较,是相信流言止于智者,如今我在此澄清,是为了不让我喜欢的人误会。”别人震慑于安启明的威视,孙悦白却毫不在意。 他话音一落,安启明脸上装出来的云淡风轻再也维持不住,孙悦白从来就不是好惹的人,这一点安启明一直知道,一个纯良温善的人无法在官场上生存。 可当孙悦白的矛攻击自己时,安启明才知道有多疼,可偏偏他们无法反驳,因为孙悦白说的是事实。 “所以你牵着我儿子的手,说这些,是想做什么,便是你对我夫妻二人不满,你这般迷惑我的儿子,又是何居心。” 白晚秋原本还等着安启明给自己撑腰,结果安启明自己都被孙悦白一顿教训。 她收了收刚刚激烈起伏的心绪,扬声质问道,似乎这样就能让她在气势上压到孙悦白。 她这话一出,厅堂里更是尴尬不已。 “我们谈谈。”孙悦白没有理会白晚秋,而是问一旁满眼沉思的安启明。 安启明看着孙悦白,又看向旁边大咧咧看热闹的蠢儿子,颔首。 两人就这样起身离开去了书房,安殊亭想要跟上,被孙悦白拦下,看着孙悦白不赞同的摇头,他犹豫了一瞬,只好重新坐回了位置。 那两人一走,原本紧绷的气氛瞬间松弛了许多,众人心中那些乱七八糟的猜测也活跃了起来。 “遇儿,你这条路并不像你以为的这样轻易,这其中利弊,你想清楚了吗?”谢老夫人看了看大厅里剩下的这些人,皱了皱眉,最终还是先开了口。 她也是今天才知道原来安殊亭对这个家的信任感这样薄弱,可只要有脑子的都知道其实他想的没有错。 “我自然是已经想好了。”安殊亭笑了笑,看着安家人,尤其是白晚秋倏然瞪大的眼睛,坦然又确定的说道。 “原本您还担心我日后没有依靠,先生的人品能力您都是知道的,而且他又是我倾慕之人,您如今总该放心了。”安殊亭并不理会其他人各异的目光,而是对着祖母解释道。 “你,……”谢老夫人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若是劝阻,可他的想法确实现实有益,可若是不劝阻,她心里更觉得不得劲。 男子相恋,还有他们特殊的身份、地位差距,悬殊的年纪,这些都是遭人鄙夷的,可是安殊亭之前说的话她也记在了心上。 “祖母,您该相信自己的眼光,你之前不是还想让先生庇护于我,而且您也该相信我,我再也不会遇上比他更能令我心动的人了。”安殊亭明白她心里的纠结,只能继续开解。 其他人都被安殊亭张口闭口的爱慕闹得脸热不已,听着他口中无比现实的话,忍不住点头。 那可真是不亏,先不说先生温文儒雅,隽秀雍容,那样出众的样貌,很少有人站在他面前不会自惭形秽,只论他的身份地位,就已经让人高攀不起。 他们好奇的是安殊亭这样一个人凭什么能得孙悦白青睐。 问出口的是安殊亭的大嫂,她看着端庄大气,实则好奇心极重。说完她偷偷看了一眼此刻有些心不在焉的婆婆。 自己这句话一开口,没看见连婆婆都抬眼看着小叔子,可见她心里定然十分在意。 毕竟谣传了多年的爱慕者,如今被拆穿,转眼对方又表明和她的儿子两情相悦,搁谁谁能不在意。 “可能是因为我格外出众的相貌,而且还年轻有活力吧。”安殊亭整理了一番衣物,毫无避讳,反正大家该知道的也知道了,他会这会儿心情不错,所以也愿意满足这群人的好奇心。 其他人被安殊亭如此自信且厚脸皮的话镇住了,二少夫人所有所思,看着身形高挑劲瘦的三弟,心里琢磨着有活力这三个字,耳朵发烫。 “不可能,先生不是这样肤浅的人。”谢家大哥才是真正的无法接受。 安殊亭轻轻的撩了撩鬓边的青丝,眉眼轻抬,漫不经心的看向自己那个素来斯文端方的大哥,举手投足自有一番风流写意。 再配上他那张无可挑剔的脸,确实让人目眩神迷,安家大哥抿了抿唇,“而且父亲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他家父亲最重规矩,好脸面,这样荒唐的事情便是一般家庭都不会同意,更何况是他们家。 “夫君当然不会同意,我们安家不允许有这样伤风败俗的人。”白晚秋面无表情。 安殊亭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要当安家人就不能做出荒唐事,所以如果他继续坚持,那就再不是安家人。 白晚秋不知道是出自什么心里说了这样的话,但大家都知道她说的没错,安家崛起不易,这些年看似蒸蒸日上,权势地位都有了,实际上底子还很薄弱,所以安启明格外注重名声。 家中出了一个断袖之癖的儿子就让人难以接受了,更遑论还是和孙悦白纠缠不清,后面会传出什么,母子相争……,会不会有人揣测安家为了讨好孙悦白送了儿子。 还有谢家怎么会善罢甘休。 只一想到这些众人心里瞬间紧迫起来,老夫人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原本就不怎么舒展的眉头,越发紧蹙。 安殊亭轻笑一声,“不必这样紧张,父亲肯定会同意的。” 安殊亭信誓旦旦的模样看得白晚秋冷笑不已,他似乎觉得有孙悦白就有了靠山,白晚秋冷淡的坐在那里,总算找回了几分冷静,原本五味杂陈的心里舒了一口气, 安启明绝对不会同意的,孙悦白是很厉害,和孙悦白关系更紧密也的确会来带好处,但这样明显的好处背后随之而来的是更大的麻烦,安启明绝对不会做吃亏的事儿。 安殊亭平日看似咋咋呼呼,可实际上家里真的没有几个人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偏偏是这样一个人,惊天炸雷,将安家炸了个人仰马翻。 直到晚膳之时,那两人还在书房没有出来。 谢老夫人年纪大了,今日又因为被安殊亭这个事儿费了一番神思,这会儿已经休息,此刻饭桌上唯一的长辈只剩下白晚秋。 她神色冷淡,低头摸索着手上的玉镯。 其他人不知道说些什么,面面相觑,随机也低下头不知道想些什么,倒是让安殊亭清净了好一会儿。 安殊亭的大哥安殊清一向尊崇孙悦白,心中虽意难平,但心里也十分担心白晚秋,他张了张嘴,大约是想要说些,被安大嫂一把按住。 安殊亭不动声色的的将众人的反应收入眼底,微微勾唇。 直到安启明和孙悦白的到来彻底打破了厅堂里的寂静。 白晚秋迎了上去,桌上的其他人也都站起身。 孙悦白第一时间看到安殊亭,冲他勾了勾唇,安殊亭立刻心领神会,扬了扬眉。 两人眉来眼去,让原本调整好情绪的白晚秋神色一滞。 “好了,都坐吧。”安启明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入座。 孙悦白空开了安启明身边的主座,从善如流在安殊亭身边坐下。直看得安家几人满眼不可置信。 白晚秋死死的盯着安殊亭旁边坐着的孙悦白,抿唇,转头看向安启明。 “难得一下子这么多人,好好吃饭,”安启明敲了敲桌面,似乎对众人的视线视若无睹,甚至是脸带笑意和孙悦白寒暄起来。 看着安殊亭意味不明的轻笑,白晚秋按住了安启明拿筷子的手,“夫君,你……”这样的荒唐丑闻,自己甚至难以启齿,可安启明这是什么意思? 眼见着安启明落了脸色,白晚秋依旧没有退让的意思,“你不能任由他两人胡来。” “你从不会这样无理取闹。”安启明语气淡漠,他虽然在外人面前一向严肃,但对着白晚秋从来都是温言软语,就算偶有摩擦也从来都不会当着其他人的面打白晚秋的脸。 白晚秋笑了笑,用一种看透一切的眼神看着安启明,“我不知道孙悦白许了你什么利益,只是今天他二人这样明目张胆,你不视而不见,日后他人以此作为笑谈,你又如何?” 安启明深深的看了一眼白晚秋“你觉得你此刻像什么。” 安启明早过了争风吃醋的年纪,也看的明白那些流言只是孙悦白不在意,可显然白晚秋还沉浸在过去中,把那当做自己在孙悦白面前的特权。 “你可真是蓝颜祸水。”安殊亭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个金陵城有名的爱妻之人对妻子红脸,偏头,掌心遮掩,凑过去低声对孙悦白说道。 安殊亭说的风轻云淡,字里行间却都是酸溜溜的,孙悦白轻咳一声,睨了他一眼,心里不得不佩服安殊亭的好心态。 他将整个安家闹得天翻地覆,这会儿却有心思看热闹。 “不过你是怎么说服安大人的,他可不是什么开明的人?”安殊亭一边看着名义上的父母争执不断,一边好奇道。 “矿……”孙悦白只说了一个字儿,安殊亭瞬间明白,发现铜矿的事情,孙悦白以此作为条件分给安家一杯羹。 “所以你看,这世上那有什么情非得已,端看那个人怎么处理了。”安殊亭愣了一瞬,随即扬起一个故作深沉的笑。 那本书里安家最终可是站在了和孙悦白对立的那一方,没想到如今一座铜矿就将两家死死的绑在一起。 “言之有理”孙悦白如今总喜欢琢磨安殊亭说的话。 他原本觉得他们之间面临着巨大的阻碍,可如今再看,不过如此。 “先生,你二人这般……”安殊清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站起身,漆红色的木椅在地面划过发出刺耳的声音,打断了孙悦白二人。 他的父母还在争执不已,先生神态自若和自己的弟弟旁若无人般窃窃私语,越是亲昵温馨的场面,安殊清越觉得无比讽刺,这就是自己崇拜的先生? 他心中满是不忿,憋闷还有不甘,褪去那些闪亮的名声,才识,他的品行更让人不耻。 “好了,做好自己的事情,你平日也未曾多关心弟弟,这会儿自不必多加干涉。”安启明冷声道。 “原来安家家主在家中也并非说一不二。”眼见着白晚秋还要开口,孙悦白率先说道。 “文人雅士之流龙阳之风不知凡几,何须如此大惊小怪,还是你们自觉我性情平和疏淡,便不自觉以圣人之态要求于我。”说到这里孙悦白笑了笑,接过安殊亭递到手边的清汤,白色的瓷勺在碗中搅拌发出清脆的声音。 孙悦白此话一出,安殊清心里越发憋闷,支支吾吾一时间竟想不出反驳之言。 “且你安家人总说记得我昔日相助的恩德,安夫人曾经不是还想将安殊亭送与我教养,说起来如今我二人这般也算得上相互扶持,倒也和你的初衷相符。” 虽然这个扶持与安家人原来想的不是一回事儿,但结果总归差不多,日后必定是安殊亭为自己送终,而自己的一切东西也都是留给安殊亭的。 尽管早就想明白了,孙悦白脸上的笑还是淡了下来,君生我未生这种事情想多少次总有一种意难平的遗憾。 “恶心”白晚秋猛地一把挥开桌上的酒杯,淅淅沥沥的酒水顺着她的袖滴滴答答落下。 酒杯飞过来的那一瞬,安殊亭就警惕的挥手帮孙悦白挡住了,顺手扯了一把孙悦白。 孙悦白趴在安殊亭怀里,看着安殊亭手背上泼落的清酒,冷冷的扫过白晚秋,掏出手帕,帮他擦干。 安启明未动,坐在那里面无表情,望着白晚秋的眼神透出些许疲惫。 这一切白晚秋并没有发现,她定定地看着孙悦白,眼睛慢慢转动,安殊亭那张俊美无俦的侧脸映入眼帘。 当年让她辗转心折的男人为了自己最不待见的儿子一而再再而三的羞辱自己,孙悦白竟然喜欢男人,真可笑。 第083章 3.33 孙悦白一下子沉了脸色, 冷冷的目光看向安启明,自他及冠后已经很久没有人敢这样当面羞辱于他。 “闭嘴,否则日后你白家的事情不要再找我, 我说到做到。”安启明一把拉住白晚秋的胳膊。 白晚秋瞬间停止挣扎抗拒,僵硬着半个身子, 摸样有些滑稽, 她瞪大了眼睛看着安启明。 见她安静下来,安启明沉声, “老三的事情就让他自己处置,是好是坏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再说了, 哪个年轻人没沉溺过儿女情长,我安家又不是无名之辈, 为他兜这个底儿还不在话下。” 安启明前半句是对白晚秋说的, 后半句明显是对安殊亭的承诺。他自己本身年轻的时候荒唐事也干了不少,也就是遇上白晚秋之后才收了心。 安殊亭不可置否, 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的闹剧,一桩风流韵事带来那样巨大的利益, 足以让安启明闭上嘴巴,甚至主动为孙悦白暂时扫清安家阻碍。 看着安殊亭满脸漫不经心, 实则眼神清明,老练如安启明在那一瞬间也产生了一丝心虚, 下一刻便重新定了定心神。 反正目前看来安殊亭没有吃亏,自己又何必做个恶人, 至于以后他二人之间会不会后悔就不是他操心的了。 且他近些时候才发现自己确实忽视了老三许多,若非今日听孙悦白的话, 他竟不知老三在这个家活的这样不痛快,他们这群血缘最亲近的家人反而不如孙悦白为安殊亭打算的多。 “夫君……”白晚秋紧紧地攥着安启明的衣袖, 指尖泛着白,她到底不甘心,但这是安启明少有的震怒时候。 白晚秋这么多年能将安启明笼络的死心塌地,就是因为她很能把握安启明的底线,一时间经只能僵坐在在座位上动弹不得,听着他满口安殊亭,仿佛自己是后母一般,一时间心中又恼又恨。 满身的羞耻感让她半蜷缩着身子,另外一只手不由自主的捂住肚子。 安启明垂眼,“你侄子去书院的事情就此作罢,我不会给他推荐信。” 白晚秋瞳孔紧缩,那种震惊到失语的情态,让安启明忍不住眯起了眼。 如玉珠滚落的眼泪滴答滴答打在安启明手背上,如果是从前安启明一定会妥协退让,但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突然觉得有些腻味。 委屈又娇弱的模样令安殊亭看得咋舌不已,见孙悦白也一动不动的盯着看,用胳膊肘拐了他一下,“这种惺惺作态的模样可不讨人喜欢。” 孙悦白如今在感情方面有着无比强烈的向学之心,那些令人又欢喜又恼恨的手段有时候让安殊亭都觉得难以招架。 孙悦白蓦然被碰了一下,转过头借着衣袖遮挡一把捉着安殊亭的手腕,“你倒是跟安启明不一样。” 白晚秋明明在男人间无往不利,尤其是这幅娇弱可欺的模样,将安启明拿捏的死死的,要不当年她又怎么会在家世、才情都不占优势的情况下,成为安家夫人。 安殊亭显然不吃这一套,这副冷眼旁观看热闹的模样,和平日里对自己体贴细心的行事天差地别。 “好了,你两人都是老夫老妻了,倒也不必当着我们的面恩恩爱爱。”看着安启明、白晚秋僵持不已,安殊亭拍了拍掌心。 清脆响亮的掌声果然将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安殊亭朗声宣布“还有我打算和瑾郎成婚,不如趁此机会私下将婚礼办了。”随即语气一转,冲着安启明委婉道,“还有聘礼,父亲不防整理整理顺手也给了我。” 今日所见倒是让他发现自己过去对安启明这个父亲认知的偏差,他意外的开明,虽然平日里看似严肃谨慎,但意外的不迂腐,而且这位作为一个父亲对自己的孩子多多少少还有几分心意。 眼看着安启明霎时间皱起眉头,却没有第一时间出言反驳,安殊亭定了定神趁势追击,“我们就请自家人私下里办一场就行了,您既然做了一回开明之人,索性送佛送到西,我和瑾郎心里记您的好。” 安殊亭一口一个瑾郎听得安启明浑身不自在,他定定地盯着安殊亭,再看一眼安殊亭身边浅笑不语的孙悦白,闭了闭眼,脑海中浮现出这个孩子从小到大的种种,又想着孙悦白的承诺,咬牙挤出来两个字“依你。” 说完安启明不再看安殊亭一眼,生怕多看一眼自己心中会产生摇摆不定的想法。 孙悦白和安殊亭的事情就这样在安家过了明路,甚至于短暂的十天内,安殊亭当真在安家办起了婚礼。 虽说是一场简单的婚礼,只邀请了两家人,这些并不妨碍安殊亭将他们的婚礼置办的尽善尽美,安家上下处处挂满了红绸,点上了红灯,十步间距就能看见墙上贴着的大红喜字。 结婚的喜庆就这样被一步步渲染出来。 在那些或因为各种原因过来的孙家、安家人面前,两人虔诚的完成了婚礼仪式,哪怕在场的人似乎神色各异,气氛也并不怎么融洽,但也阻挡不了安殊亭和孙悦白紧张愉悦,又充满期待的心情。 如银盘般圆润皎洁的月渐渐隐在云后,青色石板的小路铺满了艳红的花瓣,微微清风轻抚花路两边的红烛,带出晕黄色的光点。 安殊亭牵着孙悦白的手站在路的起点,遥遥望去,似星光点点挥洒出它们的祝福,孙悦白曾经无数次梦见这样的场景,曾经独自挨过的多少个夜晚,梦中的他渴望的追逐着那条通往光明梦幻的小路。 梦境中,明明那么近,可孙悦白却怎么也够不着,又或者只要他的脚踏上去,那条路上就只剩下令人厌恶的老鼠爬来爬去,啃食着孙悦白的脚趾。 “你看,我就说你想要什么,只要咱们努力怎么会实现不了。”安殊亭抬手指向远处,那是他们新房的方向, 孙悦白的目光落在安殊亭的指尖,又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曾经平整冰冷的石板路烛光闪烁,鲜花遍布,孙悦白试探的抬起脚,又看了一眼安殊亭,脚轻轻的落下。 他低下头,看着鞋边落下的海棠花,在烛火月光的映照下莹莹微光竟有些晃眼,旁边落下了另外一双脚,和自己穿着同样的鞋子,安静的,守护的陪伴在一旁,孙悦白忍不住抬手挡在眼前。 “走吧,从今往后我们就是伴侣,生同衾死同穴的那种。”安殊亭不知道孙悦白所想,看他站在原地,勾起孙悦白的尾指,十指相扣,牵着他就往前走。 孙悦白似乎能感受到周围的灼灼目光,或许这些人里没有人对他们真心祝福,但他依旧高兴极了。 涩然的情绪散去之后,浑身都兴奋的颤抖,只是素日良好的教养让他还能保持进退有度,跟在安殊亭身侧一步步往前。 “他们看起来实在般配。”安家大嫂望着安殊亭和孙悦白勾连的指尖,仿若无人并肩而行的背影,低声感慨。 她的夫君斯文明理,二人成婚以来相敬如宾,从未红过脸,她原本心中已经十分知足,可今日再看这两人,竟无端生出几分羡慕。 “荒唐至极。”安殊亭的大哥也盯着那两人,不用想他都能想到周围人带着假笑的模样,可他们谁也阻止不了,没见素来强势的孙家竟也来人参加婚宴了吗。? “来庆贺的人可一点不少。”这几天他夫君嘴里就只剩下荒唐至极这个词语了,安大嫂指尖动了动,意有所指的望着四周熙熙攘攘的围观众人。 “那些条条框框本就只能限制弱者,到了孙悦白如今的地位,他就是再荒唐,别人又能拿他如何。”谢大嫂说完,看着夫君沉默不语,嘴上扬起了一抹似嘲似讽的弧度,转瞬即逝。 安殊亭此刻浑然顾不得那些外人心里的百转千回。 他挽着孙悦白的胳膊推开新房,“今日过后这里就是咱们家了”。 孙悦白有些恍然,望着满目艳红的屋子,第一次感受到艳丽色彩带来的喜庆之感。 他也参加过别人的婚礼,原以为这种事情这辈子与自己无关,谁想到能有今日,这般想着,他看了一眼安殊亭,抬手掀起嫣红色的纱幔,转进了内室。 花团锦簇的大红喜字又让他找回了几分真实。 绣凤鸾的大红被祳堆满床前,漆红雕花大床上挂着龙凤呈祥的帐帘,艳红透亮的红烛将新房照得如梦般香艳。 “原本挑的时候只想着应景,没想到烛火映照下倒是氛围十足。”安殊亭牵着孙悦白坐到床边,满意中带着惊喜的打量着新房。 这会儿他手心发烫,想着今夜的洞房花烛,心中满是兴奋与期待。 “你这般用心又怎么可能不好。”孙悦白看着安殊亭眉眼含笑,紧绷的情绪骤然散去,身体舒展靠着安殊亭,温热的额头紧贴着安殊亭的侧脸。 安殊亭对孙悦白的情绪反应极为敏感,他能感受到今日,孙悦白的情绪起伏,也能感觉到他此刻的平顺惬意,这个时候无论他提什么要求,孙悦白都不拒绝。 “那等会儿……”,未尽的话在舌尖滚动,安殊亭凑到孙悦白耳边,指尖摩挲着孙悦白艳似桃李的唇瓣,喉头滚动,声音沙哑低沉。 孙悦白不语,只攀着安殊亭的肩头。 “公子……” 噼里啪啦的敲门声伴随着平安略显焦急的呼唤,让黏糊暧昧的气氛戛然而止。 孙悦白倏然端坐,慢条斯理的抚平有些褶皱的衣襟。 安殊亭抿唇,皱着眉望向门口。 “公子!”平安敲门的节奏越发急促。 安殊亭止不住的磨牙,听着门外嘈杂声越发大,他也明白平安不会无故打扰,只是到底心中郁郁。 孙悦白也冷了神色,拍了拍安殊亭的手背,起身,掀起窗户。 “怎么回事?” 听到先生清凌的声音,平安转头,看着隔窗站立的人,明明对方神色平静,平安还是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走到窗下,低声回到。 “郎君,外面来了一群官兵,凶神恶煞的,说是要拿人,我将老爷和您的名头报出来,他们也不收敛,直接闯了进来。” 孙悦白脸色毫不掩饰的难看,他静静的站在那里,隔着窗户已经看见了奔涌而至的官兵,敢不顾孙家和安家的名头,那些人的身份显而易见。 他第一次后悔自己因为怕麻烦一而再再而三的放任了许若诗那个妇人。 “这又是哪里来的瘟神,真会挑时候,老子一辈子一次的婚礼,就不能安安分分的吗?”安殊亭眼见事态不对,也跟过来,眼瞅着这群人来者不善,低声咒骂。 比起孙悦白的冷静沉着,他脸上是肉眼可见的郁燥,这么长时间,自己事事谨慎,就是为了避免书里描述的那些劫难。 哪怕一切顺利,安殊亭也始终警惕着暗藏在背后对孙悦白虎视眈眈的人,也就是这段时日发生的好事太多,自己有些得意忘形,谁能想到偏偏在自己成婚整天出了意外。 “先生叨扰了,还请您不要让我们为难。”身形魁梧,容色刚毅的中年男子隔着烛火冲孙悦白抬了抬手。 孙悦白抬手,啪嗒一声,窗户落下。 “那是齐将军,许若诗的夫君。”知道安殊亭或许不识来人身份,孙悦白转头解释了一句。 安殊亭咬牙,“白晚秋那么厉害怎么不好好克一下那个女人。” 她曾经的情敌不是过得不好就是落魄不已变成了为生计发愁的底层人,怎么这个最恶毒的许若诗还能享着荣华富贵,到处搅风搅雨。 孙悦白对于安殊亭直呼白晚秋的名字恍若未闻,只安抚理了一番他鬓角有些凌乱的头发, “对方来着不善,我们便去会会,别担心。”孙悦白说这句话的时候甚至对安殊亭笑了笑。 哪怕官兵围府,一看麻烦就不小,可对方依旧不紧不慢,沉稳自若的模样让安殊亭也定了定心神。 “小人难防,还是要警惕,他们此次图穷匕见,官兵逼府,想来做好了准备,且这般不顾后果,会不会是你曾经的政敌。”安殊亭低声提醒道。 孙悦白点了点头,敛下眼中的思索。 确实,最起码只在金陵能够完全无视孙家的人实在不多,就是从前与齐家多有龃龉,无论暗地里风云诡异,面上都维持着风平浪静,今日突然发难莫不是王都出了牵扯。 齐炳通领着手下的人马,团团围堵在了孙悦白的新房前,目露精光,眼睛扫过张灯结彩的院子,冷笑一声,冷厉的视线最后落在投射出人影的窗户上。 就算是昔日不可一世的孙悦白又如何,今日过后还不知道是个什么前程,牵扯到了科举舞弊,有谁又能轻易逃脱,今日果然是个好日子。 这样想着,他默默的挺直了脊梁,站在那里,一派气定神闲,似乎又有了昔年在战场上挥斥方遒的模样。 “通判大人这样大动干戈,果真是不将我放在眼里。”安启明大步流星的赶来,衣袂翩飞,显然处理了前厅的善后,匆匆赶来。 他声音前清亮舒朗,却带了几分问责,站在齐炳通面前,满心的不悦全都表露在脸上。 齐炳通咧嘴大笑,随意的拱了拱手,“安大人说的哪里话,我也是秉公办事。” “好一个秉公办事,秉谁的公,怎么我没有听到一点风声?”安启明质问,心中却觉得蹊跷。 他年轻的时候争强好胜和齐炳通算不上融洽,如今在衙门也时有争锋,可齐炳通虽说为人桀骜,平日做事还算有分寸,若非有所依仗,他绝做不出绕过自己调兵的事情。 “我自有一番道理。”齐炳通笑了笑,却并不再理会安启明,转而紧紧的盯着门的方向。 咯吱的开门声瞬间引来众人的关注。 孙悦白推开门看着满院子的士兵,微微皱眉,“今日是我大喜之日,齐大人这般冰刃相加是什么道理,莫不是觉得我谢某人好欺负。” 齐炳通看着孙悦白一身大红喜服,倏然大笑,又眉眼轻佻的看了一眼站在他身边的安殊亭,“谢灵均你从前便特立独行,如今却是连一点脸面也不要了,和个男人成婚,亏你做得出来。” 笑完,他突然冷脸,“孙悦白涉嫌会试舞弊,我奉命压你进京受审,你可不要让我为难才好。” 会试舞弊 ,安殊亭倏然变了脸色,怎么会牵扯上孙悦白。 原来那本书里并没有过多的描述,他也没什么印象,原来的发展线里,这个时候的“安殊亭”已经垂死挣扎之中,活着都费力,又哪里来的经历打听这些。 且孙悦白名声大跌,也已经离开了书院。 安殊亭动了动身体,挡在孙悦白身前。 孙悦白抬手制止,朝着他摇了摇头 眨眼间就有人拿着镣铐上前,孙悦白看着面前闪着寒光的镣铐,似笑非笑的看着齐炳通,“怎么,这就直接给我定罪了?” 明明到了此刻,孙悦白依旧这幅傲慢的神色,姿态十足,齐炳通看着孙悦白许久,咬了咬牙,“没眼色的东西,还不拿下去。” 眼看着孙悦白被齐炳通带走,安殊亭抿唇,“爹,麻烦你照看一二,我要去确认一些事情。” 安启明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的拍了拍安殊亭的肩膀,也转身往衙门走去。 昨夜下了大雨,泥泞的道路斑斑驳驳,满是车辙、脚印,道路两旁枯黄的野草有半人高,带着几分腐烂的颓败,偶尔从中跳出几只蛙,嚷的人心烦意乱。 “先生不必担心,咱们两家素来关系密切,我父亲交代让我对您多多照顾。”安殊明扶着囚车,一脚深一脚浅,言语切切的对着孙悦白说道。 “有劳。”孙悦白正闭目思索,听见有人说话,转头看见安家的二公子,温声道谢。 安殊明满眼激动,这可是平日里连衣服边都挨不上的先生,他连忙摆手,“哪里,都是应该的。” 看着孙悦白望过来的视线里带着几分诧异,他忙正了正神色,一本正经道,“您就放心吧……” 掌心贴着的囚车围挡有些发霉,安殊明丝毫不在意,这会儿面上微微发窘。 他其实想拍着胸脯表示自己要孙悦白做些什么的决心,却发现自己似乎什么也做不了。 “劳你们费心了。”大概是看出来安殊明这话说的心虚,孙悦白习惯性的为他解了围。 安殊明再看孙悦白,盘膝端坐,岿然不动的模样,只觉得就算先生此刻形容狼狈,可那一身风骨却怎么也无法消磨。 “安殊亭做事大多数时候东一榔头、西一棒槌,没什么章法,但他的心却是好的。”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心理,他忽然提起了安殊亭。 “他行事风格是与大多数人不同,却自有章法,总归是有他的道理。”孙悦白四两拨千斤,眼神下意识向身后的方向望去。 安殊明看他这样,又怎么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这会倒是觉得孙悦白自从和安殊亭交往后就有了破绽,不再那样高高在上,和那些被男欢女爱迷昏了头脑的人也没什么区别。 “您就真的那么相信他,要知道我家老三从昨夜你被带走后就一直没有露过面,他平时看着无法无天,实际上遇事过于谨慎。”安殊明想说安殊亭遇事只会往后退。 说到底他这会儿说这些话,还是没有消化掉之前孙悦白和安殊亭在一起的冲击,倒不完全是出于嫉妒,只是心里实在不明白,这两个天差地别的人凭什么在一起。 若是平时,哪怕是之前,安殊明都不会问出这样的话,因为恐怕在先生那里留下一丝不好的印象,此刻却也不是完全不在意,而是看着先生落入困顿,不自觉的心态就变了。 他们谁都清楚,此次进京不好脱身。 看着安殊明神态谦恭,实在无礼的推论,孙悦白心中冷笑,“大概是因为假若此刻安殊亭在的话,他绝不会无聊到谈论这些问题。”孙悦白轻笑一声,右手稍微撑了一下囚车底板,有些僵硬的身体慢慢舒缓过来。 被一直在心底奉若圭臬的先生不冷不热的顶了一句,安殊明愣了愣,有些不明所以,他想说此刻跟在这里却是自己。 孙悦白却已经收回了视线,不知道看到什么,如寒星般清透的眼眸霎时间盛满了笑意,似乎有几分得意,安殊明顺着他的视线遥遥望去,前方出现了一辆富贵张扬的马车。 付大山也看到了那辆格外奢华的马车,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他抬手招呼了几个人上去。 安殊亭拎着食盒,在原地踱来踱去,等了许久,终于看见孙悦白一行人的踪迹。 乍一见到往日里衣食住行无一不精的孙悦白此刻屈身于逼仄的囚车,顿时心疼坏了。 他反身钻进马车,拎起一件湖色的披风,大步向孙悦白走去,对于气势汹汹、迎面走来的付大山,顺手拍进他怀里一封信,竟是一个眼神也不吝于。 付大山霎时间满腔怒火,额头青筋直跳,死死的盯着安殊亭风风火火的背影,无意识的攥紧了手上的信封。 “头,太嚣张了,这么不将咱们放在眼里……”,一个身材高瘦,眉眼狭长的府兵凑过来,抬手比划了一下脖子。 他们见过多少人,从前就算再显赫,落魄的时候还不是要盘着。 这次押送的可是一个大人物,齐大人就是怕其他人弹压不住,这才让他们跟着,再是骄纵的公子哥儿,他们这群尸山火海爬过来的人,不讲究这个。 他站在付大山身旁,就等着头儿一声令下,然后好好的给这个公子哥儿一个教训,瘦高个儿蓄势待发,转眼就看见付大山死死的盯着信封,等他伸头想要细看的时候,他们头儿就已经将信封攥在手里,面色沉沉的呵斥了一句,“行了,闭嘴。” “别怕。”安殊亭跑到囚车旁,拉住孙悦白的手,上上下下的打量,生怕一晚不见,对方就掉了一块肉的模样。 “我没怕,也没事。”孙悦白轻声道,眼睛里除了安殊亭,再看不见其他。 见他状态不错,安殊亭送了一口气,察觉到孙悦白掌心冰凉,他将孙悦白的手拢在手心,搓了又搓,这个季节,又是荒野,清晨还是有些冷。 “你这样……”安殊明看见安殊亭心中诧异,对他格外张扬的作风十分不赞同,这个时候他们更应该低调才是。 安殊亭哪里有闲工夫应付他,他拍了拍囚车,偏头,冲着付大山喊道,“付大人,劳驾。” 安殊亭嘴里说着劳驾,却十分的理所当然。 安殊明皱眉,“三弟……”他想说尽管他们父亲不是籍籍无名之辈,但并不是所有人都会买账,却只见付大山面无表情的打开囚车的锁链。 见付大山干脆利索,安殊亭这次塞了一个轻飘飘的荷包,然后双手托着孙悦白的手,将他接下车。 孙悦白站在空地上,吐出一口气,轻柔温暖的披风在下一刻裹了过来,嘴边是安殊亭递过来的小肉包子,只有婴儿拳头大小,满满的一口,还带着温度,浓郁的汤汁浸满口腔。 “去车里歇歇,你好好的睡上一觉。”接连喂了好几个包子,孙悦白的嘴唇总算恢复了几分血色,他这才搀着孙悦白往马车的方向走去。 安殊明只觉得脸颊发烫,站在一边有些不知所措,他甚至不敢去看孙悦白,又忽然觉得自己这个三弟竟然有些让人觉得不认识了。 孙悦白这个时候哪里还记得安殊亭,分离的这一夜,在府衙的牢房里,孙悦白格外想念安殊亭,那个地方昏暗的环境总让孙悦白想到小时候发生的事情。 等上了马车,躺在安殊亭腿上的时候,身体的疲惫感涌来,孙悦白的思维却格外亢奋,他就保持着仰望的视角,看着安殊亭年轻英俊的侧脸,掌心攥着他的衣角,“辛苦了。” “你若实在感动不若以身相许?”安殊亭低头看了孙悦白一眼,拿着帕子一点点的帮孙悦白洁面,修长的指尖拂过,为孙悦白整理好略有些凌乱的发丝。 孙悦白听他有些怨念的话,悠悠的叹了一口气,他心里也很遗憾,毕竟昨夜可是他们成婚之日,就这样草草了结。 “京中科举舞弊被牵扯出了一大波人,户部尚书周宁已经下了大狱,牵扯甚多,孟倡和廉飞鹤被查出舞弊,竟胡乱攀咬上你,也不知所求为何?”安殊亭见他情绪似乎不错,这才说起了正事,“你应该不熟悉,就是……” 安殊亭这一晚上可一点也没浪费时间,最起码目前为止他们可能获得的信息,安殊亭都了解了,再多的只能等进京之后再看。 “是三年前那一期进学的学生……”孙悦白有印象,尽管可能没有说过几句话,但他教授过的每一个学生,孙悦白都记得。 这两个人天赋平平,在书院里存在感很低。 他们不可能平白无故的指认自己,就是不知道这次是谁的手笔,孙悦白一一盘算着。 见孙悦白心里有数,安殊亭又道,“对了,这次咱们进京,我将林小姐带上了,想必万安和也十分思念林小姐,君子有成人之美,我也做一回体贴人。” 听到万安和几个字,孙悦白看向安殊亭“你怎么会怀疑到他身上。” 万安和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但若是浑水摸鱼,也能做些事情,他之前确实没往这个方面想,毕竟他们不存在什么仇怨,可人性有时候也不是你不招惹人家,别人就不会害你的道理。 “我哪里有怀疑别人,就不能是做好人好事吗?”孙悦白这样直白的好奇让安殊亭噎了一下。 他总不能说在原书里万安和那个白眼狼就诬陷孙悦白,他还以为自己已经帮孙悦白避过了劫难,谁能这事儿还没完呢。 谁让万安和参加了这次会试,又恰好他有前科,他又从林夕梦嘴里知道她已经将怀孕还有诬陷孙悦白的事情写信告知万安和,这下连动机都十分充足了。 身在剧情环绕的世界,安殊亭相信自己的直觉,当然若是与万安和无关最好,若他当真在背地里搅风搅雨,安殊亭总要他付出代价。 阔别多年,重新沿着这条路前往京都,又是疑罪之身,孙悦白却并没有感觉多难受,甚至这段充满风险与未知的路途竟也成了一段别致的回忆。 等真的站在城门口故地重游,便是清冷如孙悦白也难免产生物非人非得感觉。 “灵均师兄,好久不见,你看起来风采依旧。” 不待孙悦白生出怅惘之意,一个温煦热情的声音打断了他的神思。 他师父的长子,也就是他的师弟,疾步如风迎了过来,又在马上距离很近的地方倏然停下脚步,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 孙悦白莫名觉得好笑,抬手回礼,“别来无恙。” “无恙、无恙、你不在的这些日子我十分思念,咱们师兄弟总算又见面了。”他捋了捋下巴打理整齐的美须,似是想起来什么,围着孙悦白打量了几番。 然后神色怪异的看了一眼站在孙悦白身边的安殊亭和安殊明二人一眼。 “我还担心你路上受苦,看着倒也还行,咱们最近被疯狗咬的死死的,父亲说不必为你多招致那些人的眼光,那就是一群狗,闻着味儿就没完没了了。”郑宁有些恹恹的解释了一番没有着人打点的原因,“不过你真的挺倒霉的。” 感慨了一句,郑宁话音一转,“这二位是?你不介绍下?”他都说了这些话了,也没等到师弟给他介绍一番。 看着站在孙悦白右侧格外俊朗挺拔的少年,谢宁心中暗暗思忖。 “这是安殊亭,这是他的兄长,此次陪我进京。”孙悦白道。 郑宁明白了,长得格外俊美的这个才是重点,看站的位置就知道了,他师兄竟然允许那个人离他那么近,几乎是联袂而立了,旁边那个稍稍俊俏的怕只是附带。 郑宁轻轻的摇着手中的折扇,“小兄弟,我是灵均的师弟,你喊我一声郑大哥就行。”不待安殊亭接话,郑宁先摘了一块玉佩给他,“这是见面礼。” 安殊亭嘴角微动,第一次有被人比下去的感觉,这也太能说了,不过看起来和孙悦白关系亲密,那本书里似乎并没有多提这个人,但显然他在孙悦白的生活中有着浓墨重彩的一笔。 “郑大哥,要不等安顿下来再说?”安殊亭见他喋喋不休的架势,忙打断了他。 几人说话间,交接的衙役也换了人,比起付大山带有情绪的冷硬,京城的这些人对着孙悦白就客气多了。 安殊亭笑眯眯对付大山看不出情绪的冷脸,回了一个礼貌的笑,见那人一言不发离开,这才看向新接管他们的衙役。 “先生如今就住在驿馆等候听召,由我等看押。”一个看起来胖胖中年人扶了扶头顶的帽子,眯着眼睛温温吞吞的对着孙悦白说道。 他的语气并不是十分热络,却能听出几分尊敬,语罢,看向站在一边的郑宁问道,“郑大人?” “啊,故人重逢,一时间忘了正事儿,我就跟师兄说几句话。”郑宁摆了摆手,显然没有领会到眼前人官差赶人的意思。 那差役倒也没说什么,只是领着几人去了驿馆,接下来一路上都是郑宁抱怨 父亲的话。 听着一个已经步入官场,打眼一看是个沉稳人喋喋不休的吐槽,安殊亭有些紧绷的情绪果然松弛许多。 驿馆很快就到了。 安殊亭打量了一番,虽然冷冷清清的有些破败,也可以住人,孙悦白此刻算不上定罪,尽管昔日政敌颇多,但也不是毫无根基的人,到了京城反而轻不得重不得,住在这里倒也不算折辱。 那几人将孙悦白送入房间,便在屋外看守。 安殊亭看了孙悦白一眼,见他神色了然,放下心来,心中难免有些无力,孙悦白此番遭难,他真正能帮上忙事情不多,如今也只能尽力周旋。 “说正事儿吧。”孙悦白指尖在凳子上划过,纤尘不染,这才坐了下来。 郑宁原本想和师兄好好叙叙旧,偏偏离他最近的右手边已经被那个最好看的年轻人坐了,他只能退而求其次的坐到对面。 看着到了如此地步依然十分讲究的师兄,叹了一口气,“放心吧,知道你的习惯,我都招呼好了,只是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不能太打眼,回头你去父亲面前说说,让他好好补偿你一番。” “书院里的两人作弊如何就能攀扯到我这里,有什么立得住脚的理由吗?”孙悦白难得的对着看着靠谱实则不怎么靠谱的师兄道了谢, 第084章 3.34 “这个……”郑宁略有些犹疑, 看着坐在孙悦白身边目光灼灼的安殊亭。 “这里没有外人,倒也不必如此顾忌。”孙悦白见郑宁吞吞吐吐,偏头看了安殊亭兄弟二人一眼道。 “那个孟倡和廉飞鹤涉嫌科考舞弊, 别的人只略用些手段审理,就吐的一干二净。偏这两人嘴硬, 审理时废了好大的功夫, 谁曾想最后竟然能攀扯道你这里。”郑宁皱眉。 “官府也不是吃醋的,凭什么相信他们的胡言乱语。”安殊亭到底心焦, 看不惯郑宁吞吞吐吐半天说不到重点,开口询问。 郑宁哪里不明白自己被人嫌弃了, 深深的看了安殊亭一眼,又语重心长的对着孙悦白道, “他二人道师兄以科考为诱饵, 勾引他二人与之相好。” 郑宁这话一说,孙悦白尚来不及诧异, 安殊亭的脸先绿了,“就他俩那破烂菜帮子, 先生又不是瞎了眼睛,还有人会相信这样的污言秽语, 京城的当官的又不是傻子,这个理由站不住脚。” “稍安勿躁。”孙悦白看着安殊亭气急败坏, 轻轻的在他手背上拍了拍。 郑宁看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师兄素白若玉的手自然而又亲昵的贴着另外一个男人的手背, 倒没想到他那个素来矜贵冷淡的师兄竟也有这样的时候。 不过安殊亭这话说的有些偏颇,虽说他师兄看着模样不差, 哪怕已经三十多岁,依旧一副金尊玉贵, 雅致清冷的模样,到底比不上年轻人。那两个且不论学问人品,只是模样便已经卓然众人。 “他们二人还有师兄的亲笔书信作证。”郑宁着重咬了咬亲笔这两个字。 这下子孙悦白本人都大吃一惊。 “这算什么证据。”孙悦白的为人他再清楚不过,不过是造假一些书信而已,手段多的是,只是看着孙悦白疑惑且蹙着的眉头,安殊亭这才想起,这个时代信息闭塞,造假的手段并不如后世五花八门。 “证据确凿,我们一时间也找不出破绽,就算我相信师兄的人品又如何,别人又不知道。”郑宁难道不知道自己师兄人品贵重吗?可对方那些实打实的证据,还有问询确实没有什么破绽。 “还有呢?”,见郑宁语气愤懑,安殊亭反而冷静下来,亲笔书信也不是不能伪造,这个年代没有先进的科技,仅凭借肉眼根本无法辨别真假,只要自己能证明那所谓的真凭实据也没有那么真就可以了。 安殊亭有些无所谓的语气,让郑宁瞬间收回了对他的好印象,“那两人说师兄本就贪图男色,经常利用身份之便,威逼利诱书院里相貌俊朗的书生,且他善于伪装,外人并不知晓罢了。” 安殊亭听到这里忍不住抿了抿唇,看了孙悦白一眼。 孙悦白冲他摇头。 “你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吗?”郑宁没好气的看着两人说道。 原本听到这样的缘由,郑宁是嗤之以鼻的,虽说他们中间确实有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但他的师兄的确是个风清玉洁的人物,哪怕他清高孤冷并不合群,但郑宁从不质疑这一点。 可偏偏安殊亭的存在让郑宁怀疑起了自己,容貌俊朗、年轻肆意,不仅是他师兄的学生还是白晚秋的儿子,安殊亭的身份、年龄每一个都踩着郑宁的底线上。 安殊亭看着似笑非笑的郑宁,感受到孙悦白温和的掌心,心里有些难受,他一言不发,起身拿起屋子里的纸笔。 看着他沉默的坐在那里写字,还有师兄已经冷下来的脸色,郑宁心里更不是滋味了,从前师兄是无差别的对别人冷淡,如今却是为了一个认识晚的人和他摆脸色。 不过这个人沉静的坐在那里确实,笔尖游走,只看那架势确实有一种挥斥方遒的书生意气。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孙悦白唇间呢喃,眼里是挥之不去的惊奇。 从安殊亭落笔他的注意力一直就在他那里,如果不是纸上的字句是他亲眼看着安殊亭写出来的,就连他都以为那是自己的字迹。 安殊亭笑了笑,看向孙悦白的眼神里有种隐秘的得意。 他将手上的宣纸递给郑宁,“所以亲笔书信算什么,你想要什么内容,我都可以写给你。不只是仿写,还有其他的方法也可以做到。” 只是这个目前没有工具,安殊亭也就没有给他展示,现代网络上各种方法层出不穷,毕竟经历了几千年的发展传承,但在这个朝代,只这一手足以令人震惊。 郑宁将孙悦白的惊讶看在眼里,有些狐疑的接过,待看清安殊亭的字迹,他眼中满是不可置信,“这不可能。” 他倏然的站起身来,在屋子里踱步,眼睛死死的盯着纸上的字迹,突然大步走到安殊亭身边,“你在写一遍,我看着你写。” 安殊亭抬眼,接过他手里有些褶皱的纸,用掌心抚平,提笔写下,“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原来如此,竟然如此。”郑宁恍然大悟,眼里漫上了几分喜悦。 “原来真的有人可以仿写的这般相似,师兄此次必然安稳,且安心吧。”郑宁一边说着,一边惊奇的看着安殊亭,显然比起之前的毫无头绪,这会儿已经有心情好奇安殊亭了。 “只要推翻亲笔书信这个所谓的确凿证据,这次的先生就可以安然脱身了是吗?”安殊亭见郑宁这样说,连忙再次确认。 “若是这般,还能让我师兄受罪,那我们郑家和谢家白存续数百年了。”郑宁冷笑一声, “你放心,师兄此次受到诬陷,我们势必不会善罢甘休。” “用拓印的方法,或者裁、加的方法也可以仿造另外一个人的笔迹,不过是需要一些罕见的秘法而已,烦您帮忙准备一些东西,我做给您看。”安殊亭得到肯定的应答,干脆利索道。 他原本心里也没有底儿,即便是此刻也没办法说完全安心,毕竟这一点其实不足以翻案,但郑家、谢家是何等的庞然之物,就足以让他多出比其他人更多的优势。 “在书院的时候,万安和与廉飞鹤从未来往,不过他二人其实有私交。”安殊亭突然道。 郑宁看着安殊亭仿若随口而出神色,“所以你怀疑这其中有这个叫万安和的掺和。” 郑宁沉吟一阵,“这倒也是个突破口。”哪怕他对万安和一无所知,但他也意识到安殊亭不会贸然开口。 “还有许若诗,有些事情我不方便说,您这边人脉广,倒是可以查一查。”见郑宁重视自己的话,安殊亭顺道提到了许若诗,这个被众人忽略的后宅女人。 “这,师兄,你可真是……”郑宁有些一言难尽的看着自己的师兄,对上安殊亭坦荡清亮的眼神,有些心虚。 他自然是知道当年许若诗和白晚秋还要孙悦白他们这些人的纠葛,但就这么被安殊亭说出口多少有些尴尬,“你放心,她这边我会查的,这个女人贯会兴风作浪。”当年可是让白晚秋吃了不少闷亏,也是个有智计的女人。” 第085章 3.35 郑宁调查的效率果然很快, 只是这本就是一场处心积虑的诬陷,有人也自然不允许孙悦白退场。 明镜高悬,孟倡和廉飞鹤两人跪在地上, 面容憔悴。 “你二人可知罪?” 李文熙面容冷肃向下面两人问罪。 他也是倒霉,谁让这届主考官还疑罪在身拘禁在家中, 如今只能让礼部查处此次科举舞弊, 最后就推到了他身上。 “学生冤枉,学生事先并不知道曾经做过的考题竟然是此次会试题目。”孟倡看到孙悦白, 眼神闪动,他深深的趴在地上, 内心丝毫没有意外。 但孙悦白气定神闲仿佛局外人的模样,让他还是咬牙坚持了之前的说法。 一旁的廉飞鹤则是面露懊悔:“大人, 看在我等也是受人哄骗的份上, 请您从轻发落。”廉飞鹤此时则识时务的多。 安殊亭面带嘲讽,这两人平日不声不响, 在书院里算得上风评还不错,谁能想到他们也能做出诬陷恩师的龌龊举动。 李文熙并不回应那两人而是向孙悦白问到:“这二人招供是你将答案透漏给他们的, 此事是否属实,你又是从谁那里得到的考题?” 孙悦白拱手:“回大人, 我早已远离朝堂,也并不关心那些, 自然谈不上将考题透漏给谁。” 孟倡闻言转头看向孙悦白。 他对孙悦白多少有些惧怕,可这是他们唯一脱身的机会:“先生何必否认, 若非您给了我们题目,就我们这样的小人物凭什么能接触到这些, 您还说只要我们听话,要什么有什么。” 孙悦白淡淡的看他一眼:“我问什么要让你听话?你有什么地方值得我废这样的心思?” 孟倡脸色霎时间变得难看至极, 这样的蔑视竟让他产生一种必须要把他拉下水的强烈报复心:“您在床榻之上可不是这么说的。” 孙悦白面色发黑,心里既觉得荒谬,又觉得恶心:“无耻至极。” 孟倡的一句话果然让人群里炸开了锅。 “嘶,原来读书人这么风流吗?” “这就是那个和自己的先生不清不楚,因为科举舞弊获罪的书生,啧……” 师生、奸情、科举舞弊这几样凑在一起确实十足令人震惊。 安殊亭将这些听在耳中,冷冷的扫视了一圈堂外众人,待他们终于闭嘴,这才低头看向跪在堂中的两人: “你在狗叫什么,就你这丑样子,既无家财万贯,更连个拿得出手的功名也没有,先生能看得上你,难道他是男菩萨,普度众生,精准扶贫不成。” 这背后之人还真是一环套一环,这才多久,王都里就已经传的有鼻子有眼,仿佛人尽皆知了。 孙悦白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安殊亭,心定了定,“大人,他二人是书院学生,但主要教授他们的先生并不是我。” “而且我若看中的人必要才华出众,品德高洁,倒也不是什么东西都入得了眼。” “至于威逼利诱,我自认为那样的手段还不用不上。”孙悦白神色淡淡。 即便在这样的场景下,孙悦白举手投足也是温雅有度,莫名的让人看出几分意气风发的自信,看起来和从前竟有些大不一样了,李文熙和孙悦白对视了一眼,莫名无语。 他其实很认同孙悦白的话。 这个昔日在王都里呼风唤雨的人物,只要他想确实会有无数前赴后继的人。 只是这里是公堂,他只能按规矩问话:“他二人交代你经常以身份之便诱导于他们,这次考题就是你为了笼络他们,以考核课业为由故意透漏的。” 李文熙看了一眼身旁,立刻有人拿了一叠信纸。 “你既然说与你无关,那这些书信是怎么回事?” 孙悦白接过信,安殊亭偏头也看见上面的内容。 好家伙,这些话缠缠绵绵,肉麻到了骨子里,也不知是不是先入为主,安殊亭总觉得写这信有些油腻。 “这并不是我写的东西,不足以成为证据。”孙悦白皱眉,将信转交给安殊亭。 “孙悦白,人证物证具在,就算你巧舌如簧也推脱不掉。”堂上另外一位听了半天的大人对着孙悦白说道。 孙悦白抬头看了他一眼,那样轻飘飘的神色,让李汝昌一口气噎在心头: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这样目中无人,你以为犯了这样的罪,谁还能救你,郑大人吗?”他等着看孙悦白锒铛入狱时候的模样。 “大人,有私人恩怨私下解决,不要带到公堂之上,妨碍律法公正。”安殊亭头也没抬的回了一句。 “你放肆,孙悦白这就是你的好徒弟,好姘头,可真会狗仗人势,岂不知本官最擅长痛打落水狗吗?”李汝昌脸上的蔑视顿时消失,皮笑肉不笑的看向孙悦白。 安殊亭原本翻看信纸的手一顿,下一刻继续拿起其中一张,透着阳光仔细检查了一番,随后对着孙悦白点了点头。 将书信递还给衙役,安殊亭扬了扬眉,“听说三堂会审是一件很严肃公正的事情,这么多人看着呢,大人你就算过去和我家先生不和,也不用这么迫不及待。” 另外一位始终没有插话的陪审脸上也不好看,他瞪了李汝昌一眼,抬了抬手:“行了,你既然说这信不是你写的,可有什么证据。” 安殊亭抬手指了指信纸:“大人请看,这信件上是不是有些很浅的方形印痕,正常看不出,透过阳光还是能看到一些的。” “只需要将原本的笔墨逐字剪开,然后粘到一张纸上组成书信,再用拓印的方法制作而成,制作人的手法不算很高明,但胜在心思灵巧。” 这在后世是很常见的作假手法,只是在这个时代竟然就已经有人克服了技法问题,这绝对是个人才。 李文熙看了安殊亭一眼,学着他的样子将信纸投在阳光下,果然原本书写流畅的纸上边角处出现了细细的痕迹,他将信纸给其他两人。 李文熙:“你二人还有什么话说。” “大人,我们并不曾听闻这些所谓的造假方法,或许是先生怕牵扯到自己早有准备也说不定。” “每次先生都是提前递了信,以考核功课为理由喊我二人去他院子里,这些书院的同窗都看在眼里的,大人若可以去调查。” “他们从其还颇为羡慕,我二人有苦说不出,毕竟孙先生在书院一手遮天,就连山长都不会轻易驳他的面子。” “孙家在当地更是势力庞大,我们只能忍着,想着日后考取功名从书院离开就好了,没想到却落到如此地步。”孟倡说着泪涕横流,满心委屈耻辱的模样。 廉飞鹤一声不吭,深深的低下头,让人看不出神色。 “这个孙悦白看起来就是道貌岸然的样子,师生之情下竟然掩藏着这么龌龊的心思,太恶心了。” “有龙阳之好去找小倌不好吗?干什么要去祸害那些书生。” 这个世道从来都不缺敢于发声的人,当即就有在外面听审的书生义愤填膺道:“还请大人还他二人一个公道,让人面兽心之人得到严惩。” 第086章 3.36 安殊亭微微眯着眼睛向人群里看去:“外面那个穿深灰色衣服, 鬓角带白的中年人。” “还有那个穿黑色长身,个子高高瘦瘦的家伙,你二人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喊话, 煽动人群。” “大人,这外面怕是有浑水摸鱼想把事情搅浑的人。” 安殊亭点出两人, 立刻就被衙役带了进来。 看到出现在外面的平安, 安殊亭终于露出了今日第一个笑容:“大人,你也看出来了, 有些人处心积虑,这不仅是给先生找麻烦, 也不想让你好过,不过他们信口胡言, 我却有新的证人, 还请大人召见。” 李文熙当然应允。 看到林夕梦出现在公堂之上的时候,孙悦白实在诧异。 林夕梦这个时候大概是因为显怀, 穿了宽松的衣服,一时间倒没有人注意到这些, 但她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浮肿憔悴,再看不出从前的娇俏活泼。 林夕梦跪在那里:“大人, 民女可以作证书信是万安和伪造的,这手法还是我教给他的, 他伙同齐夫人许若诗污蔑孙先生。” “你是何人?这万安和为何要污蔑孙先生?”李文熙问。 林夕梦抿唇,看着那么多双眼睛注视着自己, 微凉的掌心慢慢的放在肚子上,仿佛这样便生出了许多勇气。 “因为孙先生从前资助看重他, 如今不愿意再对他优待,他怀恨在心。” “因为他被孙先生拿住了把柄心中畏惧, 还因为金陵齐家夫人许诺他若是成功扳倒孙先生,就许他金陵境内县令的位置。” “你有什么证据。”这个案子到了这里算是有了出人意料的进展,李文熙神色越发郑重。 “大人,这是齐夫人写给他的书信,还有金银凭契。” “这两人原本说被人骗了也是真的,他们手里的题本就是别人故意遗失让他们捡的。” “后来事发,万安和许诺只要死咬住孙悦白,可以为他们疏通,最多革除功名,但可以许他们盐引,这样是一本万利可以让家族翻身的买卖。” “什么,我们捡到的题册竟然是有人故意扔给我们的。”孟倡猛地抬头,红着眼睛死死的盯着林夕梦。 廉飞鹤同样无法接受这个结果,原以为是他们倒霉,却不知他们早就是别人的猎物:“是万安和对不对,我们就是他选中的用来对付孙先生的棋子。” 林夕梦没有说话,只是那久久的无言证实了他的猜测。 “哈哈哈,真是好笑,寒窗苦读数十载,不过是被人安置下的绊脚石,可他为什么要选择我们,我们素来无冤无仇,他凭什么要这样害我们。”廉飞鹤的笑声疯狂而充满怨恨。 林夕梦咬唇:“因为孙先生也对你们有几分看重。”哪怕她不愿意承认,可她喜欢的人确实就是这样一个偏执狭隘的男人,可惜她到今天才看清楚。 安殊亭这个时候也对林夕梦刮目相看,他还以为这个姑娘是个恋爱脑傻白甜,没想到涉及自身的时候她可一点也不含糊。 隐于人后的万安和就这样被拉到了人前。 当万安和站在衙门中和林夕梦同堂对峙的时候,他甚至有些不可置信。 李文熙拍了一下惊堂木:“万安和,你为什么要伙同孟倡、廉飞鹤陷害孙悦白,是否受人指使?” 万安和心下慌乱,面上却是定了定神色:“大人,我素来敬重孙先生怎么会陷害他。” 林夕梦跪直了身体,看向他,笑容中带着几分明媚:“万安和,人要学会认命,做下恶事就要承受后果。” 看着衙役拿上来的那一堆证据,万安和辨无可辨,他猛地回头,瘫坐在地上:“你疯了吗?这样害我有什么好处,我对你不好吗?” 到了此刻他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平日里单纯到有些傻的林夕梦竟然在不知不觉中知道了那么多事情。 她甚至不动声色的带着那些证据离开给了自己致命一击。 林夕梦似哭似笑的看着万安和:“当然是因为我恨你呀。” 恨他薄情寡义,恨他欺骗,让她以为自己飞蛾扑火得到了满腔爱意,其实自己只是对方往上爬的跳板。 这个男人心里竟然装着另外一个男人。 她永远也忘不了万安和喝醉后趴在自己身上意乱情迷,却喊着另一个男人的名字时,那种仿佛掉进冰窟的寒凉与无比的恶心。 看着万安和满脸灰败的被收押带走,林夕梦扯了扯嘴角,只是心里没有一丝痛快。 几人出来的时候,门口还有许多百姓指点围观,林夕梦挺着脊背一步一步走的坚定从容。 等绕过人群,她终于忍不住一个踉跄。 安殊亭下意识的伸手扶她,却被她抬手抚开。 早在旁边等候多时的老奶娘满眼通红的扶着林夕梦,眼泪止不住的流。 林夕梦扶着奶娘,靠着墙缓和了一下眩晕,这才看向安殊亭:“你答应我的,帮我平安生下孩子……” 安殊亭神色复杂:“当然,我在郊外有一座别院,你可以先住进去养胎,至于山长那里,我和先生去说。 “山长和夫人也是爱女心切,就算如今不愿,但他们总会想明白的。” “只是养孩子不是养猫养狗,你自己想清楚。” 林夕梦听到了想要的答案,没有再说什么,她现在只想逃离,路过孙悦白的时候到底轻轻的说了一声对不起。 孙悦白看着她离去时虚弱的步伐神色怔忪:“她?” “我带她来了京城后她去找了万安和,许若诗许了娘家侄女正在和万安和接触。” “山长是有许多人脉,但他毕竟离朝堂远了,而且以他的性格大概是不愿意为了女婿做那些动作的。”这些当然是安殊亭从原来的书里面知道的。 毕竟那个时候林夕梦在和孙悦白纠缠,而万安和早就在侍郎准岳父的扶持下混得风生水起。 可现在有些事情变了,有些事情还在按照既定的轨迹发展,林夕梦强烈的恨意,让万安和遭受了报应,也让孙悦白脱了身。 一场浩浩荡荡的科举舞弊将许多人牵扯了进去,孙悦白在其中实实在在淌了一遭,好在有惊无险。 回到府上的时候,平安准备了柚子叶让孙悦白跨过,也算扫清所有的霉运。 “你好好休息,别想那么多,这个坎儿过去了,以后就全是好日子了。”安殊亭笑着安慰了一番孙悦白,将他推进屋子里。 孙悦白看着清瘦了许多,尽管安殊亭费心打点,这一路上也实在遭了大罪。 孙悦白却在安殊亭转身关房门的时候从身后抱住了他。 他的脸紧紧贴着安殊亭宽厚结实的背,修长的手指一点点摸索着安殊亭腹间,呼吸一点点加深。 安殊亭攥着他的手收紧,转身,看着孙悦白漆黑带着情动的眼睛,一把将他拦腰抱起。 将孙悦白扔到床上,安殊亭挥手打落碧青色的床帐,白色、蓝色的衣服从床上扔出,半晌只剩下纱帐摇曳,还有两道压抑的喘息。 第087章 3.37 孙悦白靠在椅子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神色严肃, 不知什么时候他的鬓边竟然也生了白发,抬手轻轻拂过,生硬的扯了扯嘴角, 眼尾的细纹也若隐若现。 身后的床上安殊亭睡的无知无觉。 这么些年过去了,安殊亭早就褪去了曾经的青涩张扬。 大乾二十一年, 恰逢南方发洪水, 安殊亭自荐到孟大人门下,协助他治理洪水。 大概就像安殊亭说的, 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恶人,又或者那确实是他擅长的地方, 竟然做出了朝野瞩目的成绩,临走时百姓跟了数十里相送。 如今当年跟在主官身后跑腿的年轻人也已经成了一方主官, 他清正廉明, 坚定睿智,即便已经三十多岁的年纪依旧俊美温雅, 不知有多少年轻女子眼怀憧憬往他身边扑。 可自己确实也老了,孙悦白揪起鬓边的几丝白发, 端详了半晌,他的小郎君最近对自己变得冷淡了。 门外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了孙悦白的沉思。 “大人。”是平安的声音。 孙悦白就看着原本睡的深沉的安殊亭猛地坐起身, 揉着额头披上衣服打开了门,这期间他甚至没有往自己这边看一眼。 平安捧着一大盆蓝色的月季站在门口, 看见安殊亭满脸欣喜:“蓝色月季,按照您的要求培育出来的新品种, 总算赶着日子开花了。” 现在的平安早已蓄了胡须,是安殊亭身边的得力助手, 这盆花平安盯了好久,生怕办砸了事情, 坏了自己大人身边第一人的地位。 安殊亭被晨风一吹,总算清醒了几分,捧着花盆端详了许久,看着手里妖冶又清冷的蓝色妖姬漏出了满意的笑容:“行了,给你放半个月假,松快松快。” 转身进了屋,就看见孙悦白阖眼坐在那里,好似睡着了一般。 安殊亭走到他身边,一眼就看到桌上缠在一起的许多银丝,悠悠的叹了一口气,抬手折了一枝花,簪在孙悦白鬓边。 “这是哪家的睡美人,需要郎君吻一下才能醒过来吗?”说着他弯下腰在孙悦白额头轻轻吻了一下。 大美人果然睁开了眼睛,但是他的眼中并没有露出笑意。 安殊亭俯身,环住孙悦白:“诺,清冷又妖冶的蓝色妖姬,和我家先生一样,让人见了这辈子再也忘不了。” 孙悦白这才注意到手边放着的一盆蓝色的花,馥郁芬芳,明明是在丘陵遍地的地方生长,却是海的蓝色。 孙悦白承认自己心中有瞬间的窃喜,自己在安殊亭心中一直都是优雅迷人,独一无二的。 可待看到那么多白发,他心中明白这只是自欺欺人,“我已经老了,哪里称得上美人,反正有那么多年轻的美人欣赏你,你若是有喜欢的不要带到我面前就是。” 安殊亭听得眉心直跳:“你就别折腾我了,我若是真的找一个你不得剁了我,快说,你是哪里来的妖怪,快把我家超级霸道只喜欢我的先生还回来。” 孙悦白忍不住轻笑出声:“你知道就好。” 他指尖扫过这世间独一无二的花,明白这是安殊亭废了大心思才得到的,一时间又有些心虚,他故作不在意道:“我只是觉得你最近有些冷淡,我们已经好些时候没有在一起了。” 安殊亭听到那个好久没有在一起瞬间觉得腿软,明明前日才深切交流过,他语重心长:“那种事情做多了对身体不好,而且你不要听话本里面那些一夜七次,勤耕不辍。” “可是……”明明安殊亭从前就是那样的,孙悦白看了一眼安殊亭有些发青的眼睛,突然止住了到嘴的话。 听说男人上了年纪就会不行,安殊亭只是看着光鲜亮丽,其实也不年轻了,那和自己也没有什么区别,于是善解人意道:“我知道了,日后让人给你多炖点补汤。” 安殊亭不知道自己在孙悦白心中成了一个软脚虾,对于安抚了最近有些焦虑的爱人颇有些满意,他亲了一下孙悦白的发顶:“那我去再躺一会,等我醒来,我们去踏青,采兰花好不好。” 孙悦白表现出了十足的体贴,将他送到床边,这才重新坐回桌边,这次却是拿出了纸笔,给他的好友写信。 首先当然是他最好的朋友安启明。 “安安真无聊,我都快忘记我们初次相见的日子了,偏他挤了好几日,非要空出时间和我踏青。” 然后是他在书院的好友一二三: “唉,年轻人就是幼稚,我不过是说了一句喜欢海,安安就给我送我了一盆蓝色的花,说是叫蓝色妖姬,要把大海送给我。”。 孙悦白花了一早上时间像他的好友们抱怨了一圈,这才满意的让平安将信一一送出。 那些好友也没有想到他们以为迟早会分道扬镳的两人竟然就这么一直在一起了这么多年。 生命的最后一刻,孙悦白看着已经鬓边染霜的恋人,只有满心的不舍,可他已经说不出话了。 安殊亭笑了笑,点了点他的唇,从孙悦白枕头下拿出药丸吞下:“我说过了,要一直陪着你,我可不会食言。” “希望下辈子我们相遇的早一点,你不要再遭遇那么多苦楚,一直一直幸福下去。” 孙悦白笑了笑,虚弱无力的手紧紧的攥着安殊亭,他不觉得自己受苦,这辈子谁能有他活的快活。 不过他的安安又被他骗了,他是个彻底的坏人,才舍不得将自己的爱人留给别人,别以为他不知道安殊亭一把年纪了还有人惦记呢。 孙悦白视线逐渐模糊,似乎又看见年轻时候的安殊亭白衣墨发,笑意张扬的牵着他的手,带他走在他们走了千万次的山间小路上。 第088章 4.01 九月金秋, 本该是秋高气爽的日子,可太阳依旧火辣辣的,原本空荡荡的校园却渐渐热闹起来。 来来往往的男女老少, 拉着硕大的行李箱从校门外进来,好似为这个校园带来了新的气象。 “快看, 这是谁, 咱们的班花来了。”罗峰原本和苏云曦、戚泽等几个高二的靠在楼梯上说话,看见周孝白过来拿起手里的矿泉水瓶子朝下面砸过去。 周孝白被水瓶砸了个正着, 抬起头看见那几人,木讷的脸上多了几分苍白。 “我说, 班花,你还跟的真紧, 高一的时候紧贴着阿泽不放, 这都高二了怎么还阴魂不散,你恶不恶心。” 罗峰话落, 周围传来一阵哈哈哈大笑声,显然对于班花的故事, 这个高中许多人都知道。 苏云曦看了一眼戚泽,又看着罗峰他们, “离他远些就行了,没必要这么欺负人。” 罗峰惊奇的看着苏云曦:“你不会看上他了吧?哥, 你不嫌恶心。” “只是不希望你们把精力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苏云曦冷了脸,转身进了教室。 罗峰朝着戚泽撇了撇嘴:“就他好人。” 见戚泽只顾着低头玩游戏, 他眼珠子一转将手边几个半空的瓶子倒扣,五颜六色的汽水全部倒在楼下周孝白的身上:“天这么热, 给你降降温。” 周孝白一动不动,微微垂下头, 指尖死死的扣着衣角,看着身上洁白的衬衫染上颜色,黏糊糊的粘在身上。 楼上的所有同学冷眼旁观,对于自己身边的同学中出现了一个喜欢男人的变态偷窥狂,他们大都避而远之,可在不涉及自己时,也不妨碍他们看热闹。 李牧笛拿着英语课本从教室里出来,看向楼下皱了皱眉:“这刚开学又在折腾什么?” 听见李牧笛的声音,戚泽终于从手机里抬头,眉眼间带上了几分笑意:“你怎么才来。” 李牧笛:“你还没有解决他。” 戚泽顺着他的视线看向楼下,自然而然的伸手接过她手里的书:“我也不知道平日里坐在自己身边的是这么一个变态,幸好你发现了他那些恶心的心思。” 几人随意的评论着自己的同学,高高在上,肆无忌惮。 这时候有两个男生拎着一桶涮拖把的水笑嘻嘻从周孝白身边路过:“喂,班花,我帮你洗洗澡吧?”说着直直朝着周孝白泼了过来。 安殊亭紧赶慢赶到学校,看到就是这样的场景,一把拉过周孝白,可那盆脏水到底还是将两人的衣服打湿。 安殊亭原本白色的校服衬衫袖子被染得漆黑,还在一滴一滴的滴水。 他目光冷凝将周孝白拉到身后,看着那两个学生:“这里是学校,你们这么欺负同学。” 那两个同学对视了一眼,看着安殊亭嬉笑道:“关你什么事?你难道是班花的情人。” 楼上原本许多冷眼旁观的学生忍不住看了过来,无他,实在是这个突然出现的穿着校服的学生样貌太出众了。 他只站在那里身形修长,明明是普通的白色校服衬衫穿在他身上多了几分慵懒随意,一头栗色的头发,眉眼如画,在阳光整个人白得仿佛在发光。 周孝白的头发被饮料浇透,湿哒哒的贴在侧脸,他愣愣的看着挡在自己身前人,不待反应又垂下了眼睛。 安殊亭看着二楼天台上看热闹起哄的众人,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桃花眼此刻冷若冰霜。 他转身看向周孝白“不反抗的话他们只会变本加厉。” 周孝白抬头看着安殊亭那,嘴角蠕动,“没有用的,要是反抗他们会欺负的更厉害。” 安殊亭听着他如蚊子般的声音,无声叹息。 他穿来这个世界是为了拯救自己的资助人,在知道这个世界是一本书的时候,安殊亭莫名习以为常的接受了,尤其是得知这本书的名字叫做《校草的白月光》后,他甚至有些心安。 校园甜文,肯定没有什么难度,可等真的仔细研究了这本书的,安殊亭只觉得这些学生有种纯粹的恶毒和残忍。 甜的话真的挺甜的,从暗恋到双向奔赴,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离别误会,郎才女貌般配至极。 书的结尾也写到了所有人都有了不同的经历,他们或许功成名就,或许成为了一个普通的社会人努力的生活着,偶尔羡慕的提起男女主从校服到婚纱的完美爱情。 可安殊亭却看到曾经有一位同学因为他们的恶意诋毁、肆意欺辱从高楼之上一跃而下,或许在他们看来只是那个学生心理承受力差,毕竟他们似乎也没有做什么,看安殊亭却看到他们每个人都是周孝白死亡的推手。 “喂,新来的,你和这个变态是什么关系?”罗峰略带几分嚣张的声音传来,他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敢管周孝白的闲事。 “哥哥,我们走吧。”周孝白面色惨白,有些无措的攥着安殊亭的衣角,似乎是想要带他离开。 安殊亭抿唇,掏出纸巾一点点的帮他清理干净头发上还有脸上的水渍,又从书包里拿出校服外套披在周孝白身上:“退让只会让人得寸进尺,对付恶狗就要一棍子把他打疼,打怕了,他才不敢再对着你吼叫撕咬。” 他声音不高,带着一股漫不经心的冷淡,却一下子惹怒了罗峰。 那种无声的漠视让罗峰怒火喷涌,抄起墙边的凳子,就朝着安殊亭肩膀砸过来。 “小心。”周孝白正对着罗峰,看到他的动作瞳孔微缩,脑子还没有反应,人就已经挡在安殊亭面前。 熟悉的疼痛却没有传来,他睁开眼就看见罗峰捂着肚子躺倒在地,其他人满眼不善的看着安殊亭。 李牧笛有些担忧的看着罗峰,半晌才鼓起勇气走向安殊亭:“学长,是周孝白先在宿舍偷窥骚扰戚泽,给戚泽造成了很不好的影响,罗峰是为了给戚泽出气……” “我没有偷看他。”周孝白看着安殊亭神色紧张,本就单薄的嘴唇都快咬出了血痕,安殊亭觉得他下一刻就要哭出来一样。 安殊亭笑了笑:“听到了,不要自作多情,显得自己又蠢又自以为是。” 李牧笛抿唇,哪怕鲜少的被人无视,可她还是解释道:“他的笔记里面记得清清楚楚,他偷偷的看戚泽写作业,看他洗澡,甚至做那种梦的时候还喊他老公。” “全校的人都知道,他在父母和校长老师面前也承认了,还被记了处分,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让他从戚泽他们宿舍搬走了。” 第089章 4.02 李牧笛似乎永远都是这样直白与犀利, 坦率的令周孝白羡慕,可此刻他又深深厌恨这种直接。 他承认自己或许就是他们口中的变态,有时候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就像是阴沟里行走的老鼠, 卑鄙的躲在暗处窥视着太阳。 可他明明只想将那些秘密藏在心底,将自己伪装成为一个正常人, 他也从未想过会因此给别人带来困扰。 周孝白只能在暗处祈祷幸好哥哥不知道, 可这些人却连这样一个念想也不愿意留给他。 安殊亭看到周孝白眼神闪躲,随后仿佛任命一般站在那里, 心中有几分明白。 “所以你想说什么,想说你偷看别人的日记并将他大肆宣扬是在伸张正义吗?”安殊亭语气嘲讽。 他又看向周围众人:“所以作为学生不好好学习, 肆意欺辱同学就是你们平日的消遣吗?” 安殊亭的话让有些同学偏开了视线。 罗峰被戚泽扶着站在那里:“那不是怪他自己犯贱,否则我们为什么要欺负他。” 安殊亭看着罗峰, 这个在一中横行霸道惯了的校霸。 这样的人最后竟然读了警校成为了一名警察。 “周孝白, 想不想知道在面对校园暴力的时候怎么自救?”安殊亭转头看向周孝白。 周孝白深深的看着安殊亭,明明和他们是同样的年纪, 可他总是那样坚定又充满力量,仿佛能冲破一切阴霾。 他重重的点了点头:“想。” 安殊亭拿出手机拨打了电话:“您好, 这里有人聚众斗殴滋事,恶意毁坏他人财务, 造成严重财产损失。” “对,就在一中校区内。” “喂, 你凭什么报警,我们只是和他开个玩笑而已。”罗峰霎时间变了脸色。 他平日里虽然喜欢打架斗殴, 但最重的惩罚不过是喊家长当众检讨,报警这种事情他们心中多少还有些畏惧。 安殊亭抬起手腕, 露出精致好看的手表,此刻那块表已经被水浸湿停止了走动:“这块表价值7500元, 进了水之后完全损坏,无法修复” 学生中有惊叹声传来。 要知道这个时候县城的人均工资也不过是1000元左右,甚至大部分人的收入都达不到1000块,而安殊亭的这块手表就已经抵得过许多家庭一年的工资了。 周孝白看着安殊亭的手腕,不知道在想什么。 安殊亭看了他一眼,又看着罗峰:“故意损坏他人公私财物超过5000元或情节恶劣者,处以15日拘留,并罚款500元。” “情节恶劣者处以有期徒刑三年至七年。” “这块表虽然不至于让你留下案底,但也会在公安局留下记录,倘若政审的时候会被调出来。” 罗峰突然明白了安殊亭的威胁,他一直的梦想就是当一个威风凛凛的警察,假如真的留下了不好的记录,肯定会影响他以后的路。 其他人也有些心虚,他们都没有想到安殊亭这么狠,学校的事情不就是应该在学校内解决吗?哪个学生之间没有打过架,怎么就突然扯上了拘留案底这些。 安殊亭侧身略低头问周孝白,“老师有时候碍于各种原因不好处理,你直接报警就是了,一次两次不算,次数多了总能让他们长记性,你明白了吗?” 周孝白看了一眼神色略慌乱的罗峰,还有皱眉的戚泽点了点头:“好。” 人群中突然一阵哗然远远的看过去有两个年轻的警察跟在老师后面朝这边走过来,戚泽死死咬着牙齿,看了一眼有些不知所措的罗峰,对安殊亭恳求道:“你能不能和警察说是误会,我们保证以后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罗峰说来说去也是为了自己出头,他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受到影响。 安殊亭只是低头擦拭着衣服上的灰点,周孝白手忙脚乱的给他递纸巾,眼神里满是愧疚。 戚泽明白安殊亭今日就是为了周孝白出头,眼看着几个老师和警察已经上了台阶。 他忍下心底的屈辱朝周孝白弯下了腰:“周同学,抱歉,你能不能不要报警,这对罗峰以后会产生很大的影响。” 周孝白拿着纸巾的手一顿,下意识去看安殊亭,安殊亭只对着他鼓励的笑了笑:“我刚刚教你的什么?” 周孝白瞬间想到他刚说的,人惯会得寸进尺,要打得狠一些对方才不敢轻易冒犯。 他站直了身体,看着戚泽还有罗峰他们坚定的摇了摇头:“做错事就应该受到处罚。” 戚泽拳头紧攥,露出的手腕青筋暴起,却在看向周孝白的那一瞬收起了严重的愤怒:“我们可以赔钱,或者你要怎么样才愿意原谅罗峰。” “咱们同学之间没必要闹成这样,做人留一线。”他心里膈应归膈应,也觉得周孝白大概是想出一口气,所以态度很谦卑。 周孝白这一时间想了很多,全校学生的漫骂欺辱,那些撕碎的作业,抽屉里的垃圾,还有厕所里的拳打脚踢。 甚至还有暑假父母带他去市里看的同性恋精神纠治医院。 那位医生含笑却满是冷漠的眼睛,刺痛全身的电击治疗,那一个多月周孝白几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活着。 庆幸的是开学了,那对体面了半辈子的父母不想传出新的流言蜚语,再加上治疗似乎有了成效,所以他才能暂时逃离那里。 这一切全是因为戚泽、罗峰、还有李牧笛他们,周孝白心底有一种疯狂涌动,他想怒骂一声管你们去死。 那种强烈的情绪让他浑身颤栗,可看到身边站在阳光里的安殊亭,他不想让自己变得更加不堪,忍住了心底的暴虐恶意。 安殊亭只看到周孝白竟然怕的身体在微微发抖,一手摁住他的肩膀,声音冷淡:“我们不接受和解,这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安殊亭,学校的事情没必要闹的这么大,要是一点小事就报警,像什么样子。”班主任李老师也没有想到这群不省心的学生一来就给他惹了这么大的麻烦,语气也有些严厉。 安殊亭将周孝白拉到身前,面无表情的看着李老师:“老师的师德应该是及格了才能来学校任职吧,你为什么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学生被欺负成那样还粉饰太平。” 李老师气的眼镜都歪了:“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安殊亭,不要以为学习好我就管不了你。” 安殊亭又摸出了手机:“教育局吗?我实名举报一中李有镇老师私下里收受家长礼金,纵容学生校园霸凌其他学生。” 李老师本来还只是火气上头,听见安殊亭的电话指着他的手指都在颤抖:“你翻天了,我要去找校长,还有把你家长叫来。” 话虽然放出去了,可他心里还是有些慌张。 安殊亭却不在搭理他,他看着站在一边的两位年轻警察:“麻烦了,不接受和解,这块表对于我来说很有意义,可以通知家长过来直接处理,我先带他去整理一下。” 警察也在一边看了半天了,心里暗暗觉得现在的小孩子帅的让人头皮发麻,面上还是严肃的点头:“当然,法律是维护自己的最好武器。” 他们见多了这些事情,确实有些学生被欺负的厉害,往往报警的时候已经发生了不可逆转的悲剧,校园暴力一直是一个很难界定的问题。 假如他们都能像今天这种处理态度,大概就不会有那么多遗憾了吧。 第090章 4.03 洗手间内。 周孝白捧起一把水洒浇在脸上, 透彻的冰凉刺激让他不甚清醒的脑子终于平静下来。 他看似慢吞吞的洗脸,余光透过镜子看向一边洗衣服下摆的安殊亭:“哥哥怎么会来学校?” 安殊亭没有回答他的问话,将揉搓好的衣服下摆拧干, 抽出纸巾擦了擦手:“你小时候脾气挺倔的,晚上让你和我爸爸睡, 你非抱着被子站在我门口, 不让你进来你能站一晚上。” 周孝白隐隐有些印象,那时候父母加班将他放在干爸干妈家里, 可他偏喜欢哥哥安殊亭。 除了和他睡和谁都闹,但当时安殊亭也是小孩子, 他就站在在那里一直等到干爸干妈妥协。 他看着衣角还湿漉漉的安殊亭有些沉默。 他也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在外人眼中变成了这幅懦弱可欺的模样,可今天偏偏让安殊亭看到他这幅狼狈的样子。 周孝白捏着指尖:“哥, 你的手表我以后会还你的。” 安殊亭靠在洗手台旁, 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眉眼认真的少年忍不住抬手揉搓了下他的头发:“小孩儿一个,等你还还不得等个十年八年。” 周孝白忍不住抬眼去看安殊亭:“我们今天那样会不会太过了, 毕竟是同学,而且学校那边……” 安殊亭给他递了几张纸, 视线落在他肩胛骨的位置,有很重的青紫, 指尖拨开衣领:“脖子上的伤口不疼了?” 周孝白忙捂住肩膀,神色惊惶:“疼的。” 安殊亭皱眉, 收回了手:“那还不长记性。” “以后都有我在,你怕什么, 反正我也保送了,最后这段时间刚好重温下校园生活。” 或许今天在场的大多数人都觉得安殊亭太过较真, 就连周孝白本人都没有将这场稀疏平常的羞辱放在心上。 但在那本书里,那群恶劣的男生为了讨李牧笛的欢心, 在这个厕所里扒掉了周孝白的裤子,拍了许多难堪的照片。 那次以后周孝白就更加沉默了,安殊亭觉得这种尊严还有心灵上的践踏比身体上的殴打更能摧毁一个人。 而他眼前站着的,是这个还有心思思考自己做的过分与否的周孝白,安殊亭竟然觉得有些欣慰, 他笑了一声,将书包扔给他:“今天我帮你忙了,你给我背书包。” 听到安殊亭还要在这个学校待一年,周孝白面上依旧是惯有的沉默,心下却忍不住窃喜。 他捏着手上的黑色书包,看着前面安殊亭挺拔修长的背影,像小时候一样静静的跟在安殊亭身后。 在向警方提供了手表,并且对匆忙赶来的安爸爸提出不接受私下和解的意愿后,安殊亭跟着周孝白到了学校后面的车棚。 周孝白从最里面推出了自己的自行车。 安殊亭看着已经干瘪的车胎差点气笑了:“知道要怎么做吗?” 周孝白看着安殊亭,沉思了半晌。 就在安殊亭快要不耐烦的时候,默默从书包里拿出一支削铅笔的小刀,在一辆银白色的自行车旁蹲下,然后一刀一刀有条不紊的将前面的车胎划破。 安殊亭坐在自行车座上看着他的动作眉梢轻扬,眼看着他又换到一辆黑色的自行车前,如此几番划了有十几辆。 明明是干着坏事,周孝白的神色却带着一板一眼的认真,安殊亭又觉得这个小家伙也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没脾气。 心态冷静,手又稳,说不定是个当医生的好手。 他这边胡思乱想着,察觉到远处似乎隐隐有说话的声音靠近,轻轻咳嗽了一声:“先回去吧,休息会儿换个衣服,还能赶上下午饭。” 两人推着自行车到了门口,借了门卫的打气管,安殊亭又载着周孝白往回走,因为是大中午,路上的人也不太多。 安殊亭琢磨着该怎么问他戚泽的事情,周孝白两只手紧紧的抓着身前的座位,鼻息间安殊亭身上好闻的沐浴露味道好似要将他整个人包裹住。 “你和戚泽是怎么回事?”安殊亭心里思索了半天还是觉得直接问比较好。 身后一阵沉默。 安殊亭想了想道:“你现在最要紧的任务是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等上了大学后自然会有更多优秀的男生,戚泽什么的都是过眼云烟,也就是你没什么见识才会把那样一个男生当成宝。” 他说的全是真心实意的劝告,戚泽还算不错,但也就是那样了。 对于一份自己讨厌的喜欢,他可以有很多种处理方式,但最不该的就是放任他的朋友随意去霸凌同学。 “我知道了,可是哥,你不觉得我有病吗?我也尝试过不去喜欢,可是我做不到。” “而且我只想偷偷地喜欢,也不想给别人造成困扰。”周孝白细弱又疑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自从知道自己喜欢男生以后,周孝白试图查阅很多资料去了解这种情况,可这种事情本来就说不清楚。 那时候他心中有害怕,但更多的还是隐秘的刺激感。 那段没有人察觉的暗恋时光,他独自享受着那种神奇的仿佛浸泡在蜜水里的情绪。 和喜欢的人一起写作业、吃饭、甚至是一起打扫卫生都让他觉得无比快乐。 喜欢的人一次一次出现在梦中,在梦里他是他的老公,他们一起做着成年人才会做的快乐的事情,周孝白甚至心甘情愿的沉浸在那种虚幻的幸福中。 他知道对方不可能喜欢自己,也知道自己配不上,可周孝白从来就没有奢望过,他只想着静静地守护着自己的快乐。 直到李牧笛无意间翻出了自己的日记,并在教室里质问,甚至在所有人面前读出那些虚妄的感情,所有的一切就好像变了。 周孝白也明白事情似乎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同学、老师、朋友的疏远,父母的责骂,这些都让他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是个什么脏东西。 安殊亭却告诉他不必介怀,等上了大学会有更好的男生,他不觉得那是肮脏的病症,也不曾轻视过他的感情,这让他忍不住想要得到他的认同。 安殊亭听到他这一番话,猛地刹车。 周孝白被晃了一下,一下子撞到他的背上,手无意识的攥紧安殊亭腰间的衬衫。 安殊亭转身,看着周孝白满是期望的眼神,是真的无奈,这年头最难杀的就是恋爱脑,周孝白显然就是。 可他看着眼前这个仿佛下一刻就要碎掉的男孩子也不忍心说什么重话。 他无奈的戳了戳周孝白的额头:“你当然没病,这是人类基因决定的一种选择,只要不伤害到别人,无论喜欢男性还是女性又有什么关系。” “哥!”周孝白突然喊了一声,仰头看着安殊亭。 安殊亭挑眉。 周孝白又道:“你真好。”此刻他的眼睛里带着诚挚的的喜悦。 这还是安殊亭这么长时间第一次见到他笑,那双仿佛冷月般的眼睛此刻带上了清润的柔光。 他拍了拍周孝白的头:“我才发现我们阿白还是个漂亮的男孩子呢。” “所以早恋做什么,好好学习,以后当一个有才有貌受人追捧的男神不好吗?到时候别人都追着你,想要什么样的老公找不到。” “可我只喜欢他。”周孝白不想被别人追着跑,他就是喜欢那一个人,因为他真的是很好很好的人。 叮铃叮铃的车铃声打断了两人的争论,周晓洁骑着车在安殊亭两人面前停下:“我正说要找你呢?你回来了怎么也不来找我。” 周晓洁语气抱怨,眼睛里却是明晃晃的高兴,见安殊亭不理她她瘪了瘪嘴。 这个时候她才注意到坐在安殊亭后座上的周孝白,周晓洁疑惑又有些不高兴:“不是说好了你的自行车后座只能让我坐,你现在又让周孝白坐。” “周孝白,今天你们学校应该报道吧,你是不是逃学了,小心爸妈回家收拾你。” 周孝白看了一眼穿着小白裙又化了妆的周晓洁就要下车,被安殊亭一把按住:“我骑车愿意带谁就带谁,你弟弟衣服都脏成那样了,你也不关心他出了什么事吗?” 周晓洁扶了下眼镜:“他那么大的人了,能出什么事。” 安殊亭没再多话,对着身后说了一句坐好了,就继续骑车往回走,完全不管身后周晓洁气急败坏的呼喊。 周孝白站在门口看着安殊亭进了屋,这才转身回了自己家。 进房间锁了门,他整个人瘫坐在椅子上,愣愣的望着空荡的墙面。 “开门。”门外激烈的敲击声,周孝白眼睛里闪过不耐。 他起身打开门,周晓洁就面带怒色直接推门而入:“我说过了不要把那些恶心的心思用到安殊亭身上,他只会是我男朋友。” 周孝白面无表情扶起被她一把推到的椅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周晓洁拉开抽屉,拿起最里面的相册就往周孝白脸上扔:“怎么偷藏他的照片还不够,你还想干什么。” “你不是说喜欢那个戚泽吗?你去找他,对着安殊亭装什么可怜。” 周孝白脸颊刺痛,抬手摸了摸,白皙的指尖上沾染了血痕,他扯了扯唇角:“他只是作为一个哥哥,帮我而已,可姐姐,你凭什么欺负我?” 90-100 第091章 4.04 周晓洁并不认同他的指控:“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 别以为你装模作样我就看不出来,我只是提醒你,你那件事情爸妈本来就很生气了, 要是再将主意打到安殊亭身上,不光是爸妈, 干爸干妈也饶不了你。” 周晓洁从小被爸妈宠大, 她一直记得爸妈说男孩子要让着女孩子。 从小也确实这样,无论两人争抢什么东西, 最后得到的都是周晓洁,可安殊亭一向对周孝白的态度比自己好, 这让周晓洁心中产生了危机。 周孝白看着他这个一母双胎的姐姐,笑了笑, 语气又轻又慢, 却多了些漫不经心的味道:“你缠着哥哥也没用,哪怕你赶走他身边的所有人, 他也不喜欢你。” 周晓洁被周孝白的嘲讽气疯了,拿起床边的枕头往他那边砸过去:“那他也不会喜欢你, 他现在对你好就是可怜你,等他知道了, 只会和其他人一样觉得你恶心。” “你们又在闹什么呢,周孝白你怎么在家, 而且我不是说了让着姐姐。”周妈妈打开门就看见姐弟俩在吵架,本就有些疲惫的眼睛里更多了烦躁。 周晓洁仿佛一下子找到了靠山, 一把抱住周妈妈的胳膊:“他又去缠着安殊亭了,妈, 他喜欢安殊亭,根本就不是他那个同学, 干爸干妈知道了肯定会很生气。” 周妈妈脸色大变,惊疑不定的看着周孝白:“你疯了吗?非要搅和的全家都不安宁才行吗?” 周孝白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她们母女二人,声音哑然:“没有。” 周妈妈捂着瞬间痛起来的脑袋,眼神巡视左右,拿起桌上的直尺:“你给我跪下。” 周孝白垂下眼睛,在墙角的位置跪了下来。 背上一下一下抽打的闷声,让他额角泛起了虚汗,可他始终不吭一声。 周妈妈看到他的样子越发怒火中烧,手上扬起的力道也更加沉重:“你知道错了没?” 她不明白明明经过几个疗程的治疗医生说有效果了,周孝白本人也改口了,可不过是两天的功夫怎么又成了这样。 周孝白一声不吭,整个人半趴在地上,背后抽痛不已,脑子却越发清醒。 周晓洁没有想到周妈妈这么生气,看着他背上全是血痕,眼睛里闪过不忍:“你和妈妈保证以后当个正常人不行吗?别人现在都在议论咱们家了。” …… 安殊亭不知道两墙之隔的周孝白正在顿打,他换了身衣服,正拿着毛巾坐在沙发上擦头发。 安妈听见动静,端着果盘从厨房出来,用牙签扎了一小块西瓜,递到儿子嘴边。 安殊亭一口咬掉:“妈,你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安妈妈将果盘放下,在儿子身边坐下来:“今天怎么回事?小白怎么会被人欺负?”那会看到儿子顶着一身脏衣服回来她吓了老大一跳。 安殊亭:“就是一群无法无天的学生,看他性格软,刚好这段时间我有空去给他陪读,看谁还敢欺负那个小包子。” 安妈妈心里自然明白不是安殊亭说的那么轻巧,以前还好好的,而且周妈妈没少和她埋怨过,她叹了一口气:“那孩子看着挺乖的,也不像女孩子,怎么会喜欢男同学呢。” “天生的,就像有人天生喜欢男生,有人天生喜欢女生,又不会碍着谁。”安殊亭看他妈发愁的样子,随口道。 他又拿了个空盘子,将里面的西瓜分了一半出来。 安妈妈看他那副没心没肺样子,又叹了口气:“你不懂为人父母的心,他以后可怎么办?” 安殊亭这就有些不认同了:“反正他妈爸也没见有多为他操心,这么上火还不是觉得面子上不好看。” 要是真的关心孩子,也不至于他在学校出了那么多事,也没见管。 安妈妈看着儿子嘴角莫名的笑,想了想那两口子平时的做法,确实无话可说,只能叮嘱安殊亭:“你以后多帮帮那孩子。” 她和柳胜男是多年好友,知道她从小就是一个刻苦又好强的人,也因为家里重男轻女吃了不少苦。 所以到了自己儿女这里,才对女儿格外宠溺,对儿子则十分严厉。 可孩子们不懂这些,只会觉得父母不公平。 安殊亭看了安妈妈一眼,知道她是向着自己的好朋友,没有试图去说服她,他端起捡好的水果:“我去看看小白。” 刘凤琴听见儿子这么说,于是也跟上去:“我也去看看吧。” 两人摁了门铃,过了半晌门才打开。 “干妈,安殊亭,你们怎么来了?”周晓洁惊喜,上前挽住安妈妈的胳膊,拉着她就往客厅走。 边说还不忘记招呼安殊亭:“安殊亭你也快进来。” 周妈妈原本坐在那里不知道想些什么,看见两人也站起了身,揉了揉发红的眼角:“你们怎么来了?快坐。” 刘凤琴一看她那样子就知道她又在为周孝白的事情难受,也只有这事儿才能让刚强了大半辈子的周胜男无措到这种地步。 她不由得坐到她身边:“你,唉,孩子的事情慢慢来,你自己着急上火也没用,他还小呢,以后会好的。” 安殊亭看到周妈妈的样子,也安慰了一句:“会好的,别想那么多。” 周妈妈勉强笑了笑:“要是小白有你这么懂事就好了。” 这话当然是没法接的,安殊亭放下果盘,“我去看看小白,他们学校的同学这段时间老欺负他,干妈,你和干爸有空了也管管这事情。” 周晓洁倒了两杯水过来,听见安殊亭的话忙道:“他一回来就休息了,你还不如等他醒了再找他。” 安殊亭将手接过:“我就去看一眼,他要是还没醒我就出来了。”他心里还惦记着周孝白脖子上的伤。 说完他轻车熟路的敲了敲门,门里似乎没有动静。 周晓洁松了一口气:“你看,我就说他……” 她正松了一口气,门打开了。 周孝白脸色苍白的可怕:“哥,你怎么来了。” 他身后是格外凌乱的房间,安殊亭皱眉,挤进了屋子,眼看着周晓洁也要跟进来,抬手挡了她一下:“我们俩说话,你来有些不方便。” 话落,安殊亭啪的将她关在了门外。 转身看着愣愣站在那里的周孝白:“身体哪里不舒服吗?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周孝白摇了摇头,发丝浮动露出带了血痕侧脸,安殊亭神色一变,拉着他在床边坐下。 “脸怎么了?”安殊亭的语气有些急,明明回来的时候还是好好的。 周孝白低头,声音带了些哑:“不小心碰到了。” “你……”安殊亭对上这样的周孝白也有些无力,记忆中周孝白似乎从小就是沉默又懂事的,他不会告状也不会哭,摔疼了也只会默默忍着,所以大家常常都忽略他。 可这次安殊亭不敢忽略,他从裤兜里拿出药,用棉签沾了沾,一点一点帮他涂在脸上。 “疼吗?” 周孝白呼吸都要顿住了,哪里还感觉得到疼,他摇了摇头。 “你肩膀的淤青也要揉开,不然还要疼很久,身上其他地方还有伤口吗,也一起涂下药。”安殊亭又拉他的衣领。 周孝白垂下眼,任由安殊亭动作。 衣服遮盖之下还有一部分擦不到,可见当时的撞击有多疼,安殊亭叹了一口气:“你趴着吧,把衣服撩起来,我给你揉两下,几天就好了。” 周孝白看了安殊亭一眼,慢吞吞的半趴在床上。 安殊亭轻笑:“怎么这么听话,果然是个小包子。” 说话间他一点点卷起周孝白后背的衣服,灰色的短袖下满是清淤的条痕,有几道甚至渗出了血。 安殊亭再笑不出:“你妈打你了?” 周孝白闭着眼睛半趴着墙,从嗓子眼挤出一个嗯字。 安殊亭这会才注意到凳子下已经成了两节的尺子,他心头的火气再也压不住,握着瓶子的手紧了又紧。 他早该想到周妈妈对周孝白从来都没有耐心,可她不知道她能狠得下心这样打他,她不是老师吗?怎么会这么粗暴又不讲理。 看着周孝白清隽的侧脸,安殊亭心脏默默地发疼,轻轻的抱住周孝白的肩膀:“别怕,我不会让人再欺负你的。” 周孝白不知道怎么的眼睛有些发涩。 安殊亭看着怀中寂静无声的人,感受着脖子间的湿热,抚着他发丝的手顿了顿,随后又恢复了轻缓的节奏。 第092章 4.05 安殊亭和周孝白提着书包抱着一大箱书出来的时候, 客厅里的气氛莫名凝滞。 周妈妈皱眉看着周孝白:“你们这是干什么?” “小白不是最近学习成绩有些下降吗?我妈说让他最近住我家,给他好好补补课。”安殊亭冲着安妈妈眨了眨眼睛。 安妈妈愣了一下,下一刻脸上扬起了笑容:“对, 我想着安殊亭最近在家没事干,刚好可以给小白补补课, 反正两家离得这么近。” 周妈妈看着热情的安妈还有格外俊朗挺拔的安殊亭神色犹豫:“还是算了吧。” 她心里还惦记着周晓洁的话, 怕真的闹出什么丑事,他们两家这些年的感情也就到了头。 说完她又去看周孝白, 希望他自己能主动拒绝,却看见周孝白只低着头站在那里压根没有看见她的眼色。 安殊亭拽了周孝白一下:“干妈你想小白了, 冲着门喊一声就行了,以前不也经常在我家住吗?没什么。” 安殊亭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 周妈妈再不答应就显得有些怪异了。 周孝白就这么顶着周晓洁不满的眼神跟着安殊亭回了家。 安家的房子是三室, 两间卧室,一间书房, 书房不大,里面全是安殊亭的书。 安殊亭将人带到自己房间, 换了新的床单:“你就住我房间,我睡书房, 你以前不是最喜欢这个小飘窗,刚好这次坐个够。” 周孝白面颊微微泛红, 站在床尾帮他扯被子,语气讷讷:“哥,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不正常。” “他们都说我喜欢男生,一个个避之不及, 老师也让我从宿舍搬出来回家住。” 这话倒是把安殊亭一下子问住了,从前他来家里也是和自己住, 但那时候他们都还小,挤在一张床睡十分热闹。 现在他考虑到两个一米八的大个子睡一张床挤着难受,却忽略了周孝白的敏感。 安殊亭在床边坐下来:“我不是怕打扰你休息吗?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是无所谓。” 周孝白有些雾蒙蒙的眼睛突然一亮,就像是委屈的小猫突然被主人挠了下巴:“我可以和以前一样睡飘窗上。” 似乎周孝白从小就对这个飘窗情有独钟,它也确实又宽又长,睡一个人绰绰有余,安殊亭点了点头:“行,回头再去买一个窄些的床垫。” 周孝白的登堂入室对安家似乎没有任何影响,他一直都不是个存在感很高的人。 这一晚上是他这一年多睡得最安稳的一次,没有想象中的辗转反侧。 晨曦的第一缕阳光顺着窗帘缝隙投撒在他白皙的侧脸上,周孝白睫毛微微颤动,睁开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离自己一米之隔的安殊亭。 他睡得很沉,恰到好处的俊美五官,衬在烟灰色的床单上看起来愈发的冷峻。 周孝白趴在枕头上,视线仿佛带了钩子一寸一寸在安殊亭脸上巡视,好像曾经梦中的场景在现实中复现。 周孝白伸出手,掌心微抓似乎想要聚拢这一束阳光,这一刻他终于承认周晓洁的话,他确实是个卑鄙又伪善的人。 安殊亭前一日赶了一天火车,但一晚上的睡眠足以让他补充好精力,起床洗漱的时候,入住家中勤劳的田螺小伙已经接好了热水,挤好了牙膏。 安殊亭洗漱完毕,两人骑车去学校。 车子一路到车棚的位置,这会儿时间有些晚,路上的学生已经没有几个了。 将自行车锁进车棚的时候,安殊亭注意门口张贴了一张警示标语,说是损坏车辆抓到重罚。 周孝白站在安殊亭身边,顺着他视线看去,倒是面不改色,到了学校他又是那个沉默寡言情绪很少的边缘学生。 高二理科班的教室在启航楼二楼,周孝白越靠近教室脚步越慢,最后甚至站在门口踌躇不前。 安殊亭从身后一把搭上他的肩膀,嘴角含笑领着他进了门,原本有些闹哄哄的教室莫名寂静。 安殊亭站在讲台上,微微颔首:“我是这学期的插班生,大家之前可能没有听说过我,我比大家高一级,基本没怎么在学校上过课,为了不留遗憾,这学期回来就要和大家一起上课了。” 他话音未落,底下就已经传来阵阵掌声,班里的女学生更是满眼兴奋。 第093章 4.06 安殊亭笑了笑又指着身边的周孝白:“这是我弟弟, 不管之前大家对他有什么误会,我希望之后的一年大家还是以学习为重。” “昨天的事情你们应该也听说了,人一生的时间是有限的, 不要在太多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上浪费多余的精力,分心太多, 你未来也就是只是那样了。” 说完他也不管其他人的反应, 意味深长的看着一张脸臭烘烘的罗峰还有戚泽,拉着周孝白走到了他的座位旁。 因为班里几乎所有人都避周孝白如蛇蝎, 所以他的座位是单独的,安置在垃圾桶旁边。 安殊亭看着桌面上零散乱扣的垃圾袋, 扫了罗峰一眼:“真意外今天能在教室里看到你,第二次见面, 请多指教, 不过罗同学家关系还挺厉害的,怪不得这么有底气在学校惹事生非。” “昨天的事情我也不想追究了, 作为道歉我想同学你可以帮助我们将桌子清理一下。” 在两方僵持不下的情况下,罗峰的爸妈当然不能不管他, 他爸爸一贯要强,可还是为了儿子低头求人, 罗峰不怕他爸揍他,可爸爸失望的眼神深刻的映在他心上。 看着安殊亭假模假样, 实则威胁的话,他握了握拳头, 踹了一脚凳子站起来。 狠狠地瞪了一眼看热闹的其他同学,动作粗鲁的将所有垃圾扫到了一旁的垃圾桶里面。 安殊亭见他识相, 不禁莞尔:“这种手段太幼稚了,干多了容易变傻, 以后还是自觉点。” 他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班级里依旧寂静无声。 早上罗峰和他的小狗腿干的事情,所有人看在眼里,也见怪不怪。 可罗峰这么听话还是出人意料,一中有名的校霸,在插班学长面前仿佛变成了听话的小猫。 罗峰的小跟班极有眼色的拿了抹布将桌子擦得干干净净。 安殊亭再没说什么,将书包放下,转头就看见周孝白有些崇拜的眼神 “哥,你好厉害。”大概是怕别人听见,周孝白凑到安殊亭跟前,声音小小的,却带着十足惊奇。 安殊亭见总算活泼了许多,揉了一把他的头发,将书包里的酸奶放在他桌上:“多喝点酸奶,会变勇敢。” 他心中也有淡淡的自得,这点找茬的手段对于他来说当然小意思,哪怕他作为老师的得意门生,可作为一个孤儿,也总会遇见一些欺软怕硬的人。 但最终无一都被安殊亭好好的教了一回做人。 李老师被安殊亭告了一状,这会儿在家休息,来代课的语文老师是五班的班主任。 对于李老师的事情他倒是没有多说,安静的上完了一堂课。 不过其他老师或多或少的无视了周孝白和安殊亭。 一早上的课,他们仿佛都有默契一般不点周孝白回答问题,在大家按座位顺序应答的时候也全默契的越过他,仿佛班里没有这个人一样。 最后一节课下课铃声响起的时候,教室里的学生一窝蜂的往出走,直到教室里的人都走完了,周孝白挺了一早上的脊背豁然塌了下来。 “我看你精神奕奕的,听得挺认真,如今人没了又开始蔫了。”安殊亭拧开杯子喝了一口水。 周孝白双手交叠放在桌子上,眉眼认真:“我本来就比较笨,但是今天哥哥在,我不想让哥哥丢脸。” 安殊亭显然也想到了他惨不忍睹的试卷分数:“每个人擅长的地方不一样,有些人可能在某一方面特别不擅长吧。” 他看着周孝白略显青涩的侧脸,这样青春朝气的年岁就是应该追寻梦想,潇洒绽放,可他曾经被永远困在这里,还没有见过真正的世界。 而如今他就算还没有出事,但未来也是不明朗的,无他,周孝白成绩太差了,哪怕他再努力,可脑子里就是缺了一根线,怎么也拨不动,要是不想办法他可能高中毕业就要辍学了。 尽管安舒亭不认为学历代表一切,但这确实是普通人改变命运的重要途径。 作为他的拯救人,安殊亭觉得自己应该真正做些什么:“你有什么梦想,或者是特别想要的东西吗?” 周孝白看着安殊亭,半晌,慢吞吞道:“我想有个自己的家,希望自己能变得很耀眼,不要那么普普通通。” 安舒亭打量着周孝白,原来看起来沉默的人也会想要万众瞩目吗?他若有所思道:“我记得你喜欢唱歌?” “是戏曲,我奶奶喜欢唱,我跟着奶奶胡乱唱的。”周孝白在跟着奶奶唱曲儿的时候总能感受到一种发自内心的情绪汹涌,也可以轻易做到那种游刃有余的沉浸演绎。 每次奶奶还有那些老人家都夸赞他有天分,可他知道那都是哄小孩子的,但听到亲人由衷的肯定夸奖总能让人觉得振奋。 安舒亭看着他清隽的眉眼,还有谈起戏曲嘴角不自觉勾起的弧度,按住了他正在装书的动作:“你觉得去考戏曲学院怎么样?去学习你喜欢的戏曲,唱歌,在自己喜欢的领域做成一番事业难道不是一件很浪漫的事情吗?” “我可以吗?”周孝白没想到安舒亭会这么说,他的第一反应就是爸妈不会同意的。 他们家条件看着还可以,爸妈都是初中老师,可家里已经供姐姐学了画画,他再去学戏的话不说学费,只说那种没有什么实用的东西,爸妈也不会同意他去学的。 安舒亭只问他:“你想学吗?” 周孝白有些犹豫,可看着安舒亭肯定的眼神,他点了点头:“我想学。” 话一出口,他又有些后悔,却见安舒亭如释重负的站起身。 “我们是不是该吃饭了,走吧,这会儿人应该少。” 周孝白只好先跟他先去吃饭。 食堂果然除了几个吃的慢的,大多数人都已经走了。 安舒亭去排队等饭,周孝白拿了两人的筷子,坐在座位上等他,一边用纸巾将桌面擦的干干净净。 孙云熙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边,放下一瓶橘子汽水:“你们这次做的有些过分了,就算罗峰和你开玩笑开的有些过分,但毕竟是同学,你们直接报警给他惹了很大的麻烦。” “你这样只会让他更针对你,他就算现在顾忌着你哥,但找到机会不会让你好过的。” 周孝白眼底有烦躁的情绪闪过,转头时面无表情的看着苏云曦:“所以你是想说我做错了?” “你不是他们的朋友吗?和我来说这些话做什么,他们原本不过分吗?还能再做的更过分吗?” 苏云曦此刻看向周孝白的眼中满是错愕。 周孝白从来都是沉默忧郁的,就像冬日松柏上的霜花,有种苍白的破碎感,他从未见过他这样攻击力十足的模样。 安舒亭端着两个餐盘过来的时候就听到周孝白几句话问的苏云曦尴尬不已,他有些欣慰:“说的没错,这里是学校,做什么搞得乌烟瘴气的,而且他一个学生又不是土皇帝,看不上他就是看不上,他还能怎么样。” 周孝白转头接过安舒亭手上的餐盘:“哥你说的对。” 可能是得到了鼓励,周孝白放好餐盘后看着苏云曦很认真道:“倘若有一天同样的事情放到你身上,你在和我说什么做人留一线的话。” 苏云曦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周孝白和安舒亭并肩走进食堂时要跑过来和周孝白说那些话,他是真的出于好心,罗峰是出了名的争强好胜,就算他现在顾忌着安舒亭不敢明着动作,但背地里的小动作绝对不会少。 安舒亭却看着苏云曦的背影道:“他喜欢你,想不到我们小白还挺受欢迎的。” 周孝白正小心的帮安舒亭挑红烧鱼里面的鱼刺,闻言头也不抬:“或许吧?” “原来你知道呀,看来我小看我们小白了。”安舒亭轻笑一声,将盘子里的青笋全夹给他。 怪不得说人性复杂,周孝白沉默温吞,他似乎从不会为自己争取什么,可在有人为他撑腰的时候也会伸出自己的小爪子。 他看着游离于外,但对于人心却很敏感,或许连苏云曦都没有意识到他喜欢周孝白,可周孝白却毫不意外,而且看起来不屑一顾,他看着不强硬,却也意外的不软弱。 或许原来的故事里他之所以毫不犹豫离开这个世界,就是他们做的太差劲了,无论是他的父母,姐姐,还有原主那个哥哥,但凡有一个人坚定不移的支持他,他自己也会走出泥沼。 第094章 9.07 安舒亭是个行动派, 和周孝白确定学艺术之后,就帮忙联系了老师,还将安妈妈也拉出来帮忙。 周爸周妈在听安妈妈说想给周孝白转个班, 让他换个环境好好适应一下,便也没有多问。 在周孝白看起来很困难的事情, 其实真的办起来也不过是两天时间。 甚至上艺术班的学费, 安殊亭也帮他存在一张卡上,全是他跟着老师做科研的奖金。 学校里的老师同学只知道安殊亭还在上高中就已经被知名医科大学教授收为弟子, 却不知道他如今已经有了成果,光是奖金都是别人意想不到的丰厚。 周孝白在安殊亭面前的自卑并不是毫无理由的, 他早就超越了同龄人很远,无愧的天之骄子。 可他不想因为所谓的自尊心拒绝安殊亭的帮助, 那会让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远, 所以安殊亭大方借给他钱的时候,他认真的写了借条。 而罗峰这几天看着似乎安静了许多, 仿佛真的怕了安殊亭,可心里到底不甘, 整个人就像个火药桶,一点就着。 “哥, 你发话,咱们肯定帮你找回场子。”罗峰的好小弟周强实在是看不过眼了, 他威风凛凛的大哥还需要忍让,不存在的。 罗峰本来就冷的像冰块一样的脸越发黑了。 李牧笛翻书的手一顿:“周强, 别捣乱。” 随后又无奈的看着罗峰:“都几天了你还生什么闷气呢,别理周孝白了, 要是再有什么事情你爸又要揍你了。” 罗峰的爸爸只知道自己儿子从来调皮,没想到他还能鼓动别人霸凌同学, 那天回去就狠狠地揍了他一顿,就连他奶奶哭着求情都没有动容。 可就要罗峰咽下这口气,他也不甘心,明明是周孝白那个娘娘腔先恶心人的,他不过是帮他的好朋友却反被倒打一耙。 这会儿被李牧笛一劝,他只觉得那天的羞辱历历在目,罗峰拳头狠狠地砸在桌子上。 戚泽笔尖一歪,整齐的数学笔记上多了一条歪歪扭扭的线,他皱眉放下笔:“我给我姑父说了周孝白心思不正,还有你帮我打抱不平却被安殊亭下套的事情。” 罗峰和李牧笛瞬间明白最近老师为什么仿佛格外不待见周孝白。 苏云曦抿唇。 戚泽的姑父是骨干教师,出了几年高考数学题的,戚泽作为他的外甥,又是尖子生,一向很得他姑父看重。 要是他知道有男生喜欢他外甥,还牵扯了替外甥出头的好友,一定不会坐视不理。 而凭借他的资历,只需要各科主任唠叨一下,强调一下整肃风气,就够周孝白他们难受的了,更何况还有一个在家停职调查的李老师事例在,其他老师当然心有戚戚。 罗峰的拳头或许硬,戚泽的软刀子磨起人来却毫不见血,但就是让人难受。 他脸上的不赞同实在明显,让罗峰格外不满:“你什么时候这么心软了,咱们可是一起长大的好哥们,你不向着戚泽,向着我,反而是向着那个娘娘腔,怎么你看上他了。” 他随口的冷嗤,却让苏云曦神色一凛,猛地站起身:“你自己惹是生非,还非要说是为了戚泽。” “戚泽有说什么了吗?我就是看不惯你,只会挥拳头的蠢货。” 罗峰一脚踹上苏云曦身前的桌子,挤得苏云曦一个踉跄。 被安殊亭嘲讽过后,他现在最听不得别人说蠢货两个字。 戚泽烦躁不已的将笔记本扔在桌子上:“别吵了,吵来吵去有什么意思。” 戚泽本来没将周孝白看在眼里。 罗峰收拾周孝白的时候,他虽然有时候也觉得过了,但一个是无关紧要的外人,一个是自己的好兄弟,还是为了他出头,他当然不好说什么。 可偏偏就是这么一个外人,让他们烦了好些天,别说罗峰了,就连戚泽现在都恨不得周孝白这个人从来没有在自己的生活里出现过。 戚泽一直是小团里的核心,他的话罗峰和苏云曦也愿意听。 两人顿时止住了争吵,只是看着对方只觉得相看两厌。 罗峰满腔怒火压抑不住,唾骂了一句:“都怪那个安殊亭,他不会真的是周孝白的姘头吧,事事为周孝白出头,恶不恶心。” 李牧笛向来不掺和他们男生那些事儿,听到罗峰骂安殊亭插了一句:“学长那样的人怎么会看上周孝白,你别乱说话。” 罗峰抱胸冷笑:“我怎么乱说话了,你看他俩,上学一起,吃饭一起,就连上厕所都一起,不是狗男男是什么。” “你们女生就是肤浅,遇上个小白脸就以为是好人。” 戚泽看着李牧笛满口都是学长,不由得想到那天也是她一反常态先出头去向安殊亭解释。 他喜欢李牧笛,也知道李牧笛心里一直暗恋一个学长。 从前他只知道李牧笛暗恋的人在南方上学,而自己才是一直陪伴他的人,所以他从不怀疑自己最后能抱得美人归,可偏偏这个人似乎回来了。 戚泽脸色难看,心底第一次对李牧笛用上了审视的神色。 班里回宿舍午休的同学这个时候也陆陆续续进了教室。 安殊亭和周孝白进教室的时候就看见那几个人围坐在一起,神色难看,一看就是吵架了的模样,但这和他都没关系。 他领着周孝白将抽屉里的书全部装进书包,其余桌面上的收进纸箱子里。 两人一看就是要离开的模样,李牧笛也顾不上和罗峰生气,看了安殊亭半天,眼看着他收拾完毕,准备离开,忍不住上前问道:“学长,你这是?” 她一开口,有些女生也忍不住问道:“是呀,安同学,你们收拾桌子干什么。” 在女生眼里,安殊亭绝对是男神级别的,而且属于直接气质碾压的那种。 男生或许是出于某些心思没有和他说话,但女生却绝对是想要搭话,但性子羞怯。 不说一班的,就连班级走廊最近也多了许多路过的外班女生。 实在是他表现出来的太高冷了,整个班里,他似乎只和周孝白交流,可这样也挡不住女生们蠢蠢欲动的心思。 安殊亭对于女同学们的热情见怪不怪,被围了起来也不恼,而是耐心解释道:“我们觉得班里的氛围不适合学习,打算转到十班了。” 原本围着的同学有些沉默,这几天的课堂大家其实心知肚明,人家不乐意被冷落直接转班好像也说得过去,毕竟安殊亭一出场就表现的那么强硬。 李牧笛不由得向后看了一眼戚泽,咬了咬唇瓣,面色尴尬:“那希望学长在十班过得愉快,我帮你拿东西吧。” 说着她就要去拿安殊亭桌上孤零零的水杯,另外一只白皙修长的小拇指却先她一步轻巧的勾走了水杯的提环。 第095章 4.08 “还是我拿吧。”周孝白依旧是寡淡的表情, 但李牧笛却第一时间察觉到了他的心机。 大概每个女孩子在面对情敌时都敏锐的可怕,她只能尴尬的收回手。 此刻她甚至不敢去看周围同学的眼神。 戚泽再也坐不住,一把将李牧笛拉出了教室。 安殊亭看着两人匆忙离去的背影, 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或许自己就是原书里那个只闻其人, 不见其名的女主白月光。 周孝白不动声色的碰了下安殊亭的胳膊:“哥, 走吧,快上课了。” 十班的同学基本都是走艺术这条路线的, 这个班级的气氛本来就比较活跃,安殊亭和周孝白两个大名人的到来着实让班里热闹了一番。 直到上课铃声响起, 大家这才坐回了座位,依旧是换汤不换水的自我介绍, 老师这才开始讲课。 高二的课程安殊亭早就自学完了, 可为了给周孝白一个好的榜样,他还是认真做了笔记, 当然主要是为了精细化答题思路,给周孝白补课做准备。 安殊亭做到了这样的地步, 周孝白只能愈发的认真听课,遇上听不懂的就记下来。 那副认真的模样, 让原本有些忧虑的数学老师兼班主任都忍不住放心了几分。 他们班的同学文化课都很一般,而且学艺术的学生都很有个性, 没少让他头疼,要是来的新同学能让人省心他当然高兴。 一高兴, 数学老师就忍不住点了周孝白的名让他回答问头。 周孝白站起身,下意识的沉默, 脑子有瞬间的空白。 安殊亭笔尖点了点桌子,周孝白看过去, 又看到他指了指黑板的方向。 周孝白攥紧了手下的本子,一行一行的去读那些数字符号,终于找到了几分熟悉的感觉。 老师见他神色犹豫也不催促,而是笑吟吟的看着他。 周孝白定了定神。 一班的进度比十班快,这个类型的题目他们学过的,周孝白微微松了一口气。 这道题安殊亭前天又给他讲了几遍,圈过重点。 他抿唇,试着回忆安殊亭的思路,一点点的复述出来,从最开始的磕磕绊绊,到越来越流利。 数学老师点了点头,一副极具专业气息的夸奖。 周孝白坐下的时候还有些发懵。 安殊亭好笑,扯下本子给他递了一张小纸条。 周孝白接过来,看了安殊亭一眼,低头去看,上面画了大大的一张笑脸,还有一个翘起的大拇指。 他忍不住轻轻勾了勾唇角,小心的将纸条攥在手心。 就连后面老师的讲课又多了几个他听不懂的东西,也没能打破他持续兴奋的情绪。 “表现的很不错,看来之前的老师不太适合你。”安殊亭见老师都走了,他还在奋笔疾书,从书包里掏出一瓶酸奶给了他。 “草莓味的,奖励。” 周孝白叼住吸管,低头从抽屉掏出手机,一连串的短信让手机震了好几次。 周孝白,很抱歉前些日子给你造成了很大的伤害。 因为高中生课业很重,我爸妈明确说过,不能早恋要专注学习,所以我才用了错误的方式疏远你。 罗峰他之前确实做的很过分,我说过他很多次,没有什么用。 我解释再多其实也没有什么意义,但我还是想告诉你,和你一起起床跑步,一起坐在宿舍阳台上下棋的日子很快乐。 我是个懦弱的人,面对感情不如你勇敢,希望你今后所求皆所愿,一生坦途。 周孝白翻看着手机上一条一条的短信,一时间搞不清楚戚泽到底想干什么。 安殊亭也注意到他手机突然冒出来一条接一条的消息。 他虽然好奇,却也懂得尊重别人隐私,不想周孝白主动将手机拿给他看。 安殊亭也大大方方接过,原本只是随意扫一眼,看着看着他不自觉眉头紧锁: “你觉得他在干什么,你自己又是什么想法。” 那些话看似是道歉,实际上既表现了担当,也很有诚意,甚至带有淡淡的暗示,这放在一个暗恋者身上简直就是在钓鱼。 但安殊亭肯定戚泽绝对不安好心,原世界里很多事情证明这人是一个笔直的直男,他甚至还有些恐同。 “我……,我也不知道。”周孝白的声音很轻。 安殊亭察觉到他语气里的不确定,心底蔓延起沉重的危机感。 他两只手捧着周孝白的脸,让他看向自己,然后问道。“之前他们欺负你的时候难受吗?” 周孝白捏着笔的手攥紧,感受着脸颊安殊亭掌心干燥的温度,点了点头。 “戚泽也确实冷眼旁观了,对你受到的伤害熟视无睹,对吗?” 周孝白舔了舔唇角,嗯了一声。 “要当一个耀眼的人可不容易?有些人即便是全力以赴都不一定做得到。” “所以为了梦想手机我收了,还有早恋影响学习这是无数前辈血的教训,不要轻视。”安殊亭见他还算清醒,然后果断将周孝白的手机收进了自己口袋里。 周孝白听着安殊亭语重心长的话,蓦然接了一句:“你这么厉害是因为从不早恋吗?是十几年难道就没有喜欢的过的人吗?” 他其实毫不意外安殊亭的举动。 那些短信的暗示很明显,而安殊亭总将他想得又傻又单纯。 他似乎很笃定自己喜欢戚泽,认定自己和戚泽纠缠不会有好结果,哪怕安殊亭从没有表现出来,但周孝白就是知道安殊亭十分看不上戚泽那个人。 而他更明白的是安殊亭此刻对自己确实是兄长对弟弟的关照。 对于周孝白的疑问,安殊亭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当然,我是一个有梦想的人,趁着年轻多钻研专业不好吗?” “小孩子过家家的喜欢,今天分手,明天吵架有什么意思。” “他们甚至连责任两个字是什么都不明白。” 周孝白这次是发自内心的沉默。 “所以学校里传的沸沸扬扬的事情是真的,你真的喜欢戚泽呀,可是你身边都有这么优秀的竹马了,为什么能看得上戚泽?” 后座突然传来的疑问,让安殊亭和周孝白双双回头。 被两双眼睛这么盯着,看起来大大咧咧的男生很假的咳嗽了一声,然后主动递上了小零食:“我是刘宁,请你们吃饼干。” “我不是故意偷听的,实在是你们说的太认真。” 安殊亭看着被他挪得恨不得和他们并排的桌子扯了扯嘴角。 周孝白看了眼安殊亭,主动接过了饼干:“你说的对,我哥很优秀,但他是学神,注定属于科研,所以高中期间坚决不早恋。” “而且你觉得这个学校里谁配得上他。”周孝白很认真的发问。 第096章 4.09 周孝白那一番略带狂妄的话最终还是在班级里传开, 也让许多原本对安殊亭蠢蠢欲动的人心生退却。 反正大家不管心里怎么想的,面上确实保持了足够的距离, 反倒是刘宁和安殊亭周孝白两人越走越近。 他热情又搞笑, 和他坐在一块儿听了不少班里的八卦。 这段时间是周孝白高中生活中最平静充实的时光了,平静到他几乎要忘记从前那混乱狼狈的记忆。 趁着离上课还有些时间, 周孝白咬着笔尖正在写英语卷子, 上次的月考他几门成绩堪堪靠近及格线,也就是语文好一些, 及格了。 安殊亭给他定的策略,广泛撒网, 重点击破,先把英语提上去, 作为一门语言, 反而不需要那么多的技巧,背就是了。 周孝白十分珍惜如今的生活, 不用别人提醒也毫不懈怠。 刘宁这个时候拎着水杯急急忙忙从教室外跑进来,水杯往桌子上一甩, 举着手机递到周孝白面前:“还看呢,我跟你说, 天都要塌了,快看这个帖子。” 他一屁股坐下, 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周孝白迟疑的看了他一眼,视线落到手机上时瞬间神色一变。 指尖急速在屏幕上滑动。 有自称知情同学在学校贴吧上爆料。 安殊亭和周孝白关系不正当, 曾看到两人出入酒店开房,甚至他们还在一起同居。 甚至详细描述了两人第一次的场景, 包括事后周孝白虚弱无力面色苍白躺在床上的模样,仿佛观看了现场直播一样。 发帖人显然有备而来, 发了许多似真似假的图片,有两人勾肩搭背出入酒店的,有安殊亭骑车带周孝白回家的,角度暧昧。 最后面甚至有一张周孝白靠在墙上,衬衫被撕扯破,露出消瘦白皙胸膛,嘴角青紫,涩气又引人遐思。 周孝白捏着手机的手有些颤抖,那种被噩梦缠绕的感觉又涌上心头。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流言而已不在意就好,或者我们找出造谣的人让他澄清一下。”刘宁见周孝白反应不对,连忙安慰。 安殊亭从洗手间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刘宁苦口婆心的模样。 他一边用纸巾擦手,在周孝白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怎么了?” 周孝白抬头看着安殊亭,脸色难看,但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将手机递给安殊亭。 他眼中满是晦涩,被沉重的黑框眼镜恰好遮掩下来。 本以为这段时间是幸运终于降临,却忘了幸运这件事情从来都和自己无关。 有时候虚假的幸运背后意味着巨大的陷阱,这是对贪心者的惩罚,安殊亭会不会觉得自己是个麻烦害得他被学校人用肮脏的眼神揣测。 “我找校长处理一下就行了,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要是流传量再大些,刚好报警有人造谣生事影响恶劣,给咱们学校那群法盲长长记性。” 安殊亭将手机递给刘宁,语气不疾不徐,带着他惯有的节奏。 刘宁捧着手机,语气夸张:“怪不得那群女生奉你为男神,你回学校后高二戚泽、高一文谦两大校草接连失宠,亭哥帅气。” 刘宁是打心里觉得安殊亭帅,那种面对任何问题都不放在眼里,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从容他这辈子都模仿不来。 周孝白偏头,看着安殊亭,见他冲着自己笑了笑,情绪稍缓:“他们为什么总是找我什么麻烦?” 周孝白从来没有幻想过有什么轰轰烈烈的青春,他只想平静的度过自己的高中生涯,可偏偏好像有无数的事端缠绕着他。 安殊亭手搭在他肩膀上:“为什么要因为别人的错在自己身上找原因,他们总是找你麻烦当然是因为他们家教不好,喜欢惹是生非。” “你能猜到是谁做的吗?”安殊亭问。 周孝白心底嘲笑自己懦弱,面对安殊亭的疑问,认真想了想:“罗峰。”只有罗峰现在最恨他们。 安殊亭摇了摇头:“我猜是戚泽。” “就是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让他直接智商掉线。”罗峰是直来直往的性子,这么弯弯绕的恶心人,不是他的做派。 周孝白放下笔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我们去找校长。” 安殊亭看着他仿佛战士一般的气势,有些好笑,起身跟在他身后:“你想好见了校长要和他说些什么吗?” 周孝白扶着楼下往下走,一路上又多了偷偷观察两人的人,显然贴吧的热闹确实传播广泛。 他试探的看着安殊亭蹙眉道:“就说有人造黄谣抹黑我,这给我造成了很大的身心伤害。” “要是学校不彻查,我就去报警,去上访,反正有人不让我好好上学,我也豁出去了。” 安殊亭点头:“孺子可教。” 两人说着话很快就到了校长办公室。 周孝白看着站在自己身边安静等候的安殊亭,轻轻吸了一口气,抬手敲门。 “请进。”略带口音的中年男声穿出,周孝白推开了校长的门。 “同学,有什么事情吗?”校长放下了手里的笔,扶了下自己的银框眼镜和蔼问到。 周孝白从裤子口袋里拿出来手机,将论坛递给他看:“我就想好好上学,可无论是之前的校园霸凌,还是现在的造黄谣,那群人就像狗一样盯着我不放。” “我不敢相信学校竟然会变成这样的地方,或许比起学校的处理,他们还是更畏惧警察。” 校长扫了一眼手机,放在桌子上。 一边打量着周孝白,又看着陪在他身边的安殊亭,他们学校的门面,或许未来也会成为他们校史上的杰出校友。 “警察就算来了估计也是口头教育,你们应该明白,所以交给学校处理最合适,但显然你们有另外的想法,不是吗?” 校长这样好说话出乎周孝白的意料,好像也没有自己想想的那样难。 周孝白想了想:“我们怀疑是戚泽他们,要是真的查明白是他们,除了记大过,我要让他们当着全校同学的面给我道歉,并且签订忏悔书,在学校公布栏公布一周。” 校长笑了笑,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那些在操场上肆意奔跑的人肯定了周孝白的要求。 “这就是嘛,年轻人就是要快意恩仇,不过你们指认别人要讲证据,光是说怀疑那可不行。” 周孝白最近忙着做作业,写英语卷子,忙得自顾不暇,一直都没有关注过他们几个人的事情,他哪里能提供出证据。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的向安殊亭求助。 安殊亭将校长桌子上还冒着热气,一口没喝的茶递到他们手上,神色诚恳道:“谢谢您的支持。” “您将戚泽、罗峰、还有李牧笛喊过来,我们当面对质。” 第097章 4.10 校长是个很有教育理想的人, 原本的世界周孝白没有现在这么勇敢,面对无穷无尽的欺负,以及家里人的漠视不理睬, 他选择的办法是忍让。 最后那些不堪入目的照片传开,以及家人血淋淋的厌恶讽刺成为了压倒周孝白的最后一根稻草。 5层高的教学楼天台曾经是周孝白难得的藏身地, 也成了他结束生命的地方。 而他的家人只是沉默的将他的尸体拉回去火化, 并且没有任何先兆的离开了这座旧城。 最后是这位老校长顶着舆论压力,强硬的将一些学生开除, 将他们的恶行在校园里通告,告诉所有人校园暴力的推手残忍又可恶。 可惜却再也挽回不了那个年轻的生命。 这个时候的校长还不是后来那个满眼愁苦的老人, 他看着学生的眼中依旧满是慈爱,举手投足意气风发。 安殊亭喊了周孝白一声。 “把你最珍爱的巧克力送给校长吧, 感谢他为你发声。” 周孝白看着笑眯眯的老校长, 慢吞吞的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心形盒子,上面还系了小蝴蝶结。 校长瞪了安殊亭一眼, 端着茶杯喝了一口,朝着两人摆了摆手:“那都是你们小孩子吃的, 我可不接受贿赂。” “而且维护学生的身心健康对于学校来说本就是责无旁贷,你们有什么问题或者困难都可以来找我解决。” 周孝白看安殊亭, 他其实有些舍不得,因为这盒巧克力是安殊亭为了奖励他送的, 他这一天都很宝贝的装在口袋里,生怕被那个嘴馋的摸走。 安殊亭没有回他, 而是自顾自的捣鼓着校长养的肥硕的那几盆绿萝。 周孝白明白他的意思,将手里的蓝色巧克力盒硬塞到他手里:“谢谢您校长。” 他深深的躬下身, 此刻他对校长的尊敬与感谢完全发自内心的。 或许从前真的是自己太过狭隘,错过了身边很多很好的人, 仅仅是因为班上的一些老师,就否认了整个学校。 要是他再勇敢一些不想着当一只乌龟缩起壳子保护自己,而是向外界求助,或许曾经那些不好的事情都可以避免吧。 校长毫不犹豫的支持让周孝白的认知产生了极大的变化。 他看着坐在板凳上的那三个曾经自己避之不及的同学,第一次认真的打量着他们。 罗峰和李牧笛有些拘谨,戚泽从来都是好学生看着倒是一点不怵:“校长您让我们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校长给几个学生倒了一杯水,抬手让他们坐下:“也没什么事情,就是谈谈心,定期关心同学们的日常生活嘛。” 安殊亭莞尔,还真是多年不变的理由,周孝白见他笑原本紧绷的心情莫名松弛。 见几个孩子坐的板板正正,校长不知怎么的叹了一口气:“最近校园的贴吧里出现了很不好的话题,有同学指认是戚同学故意弄的。” 戚泽在校长室看到安殊亭的时候心下就有了不好的预感,他本来也只是面上镇定。 听到校长的话虽然有些慌乱,但还能控制的住自己的表情。 很快他脸上就只剩下怒火:“要是您仅仅是因为其他同学高黑状就认为这件事情是我做的,那我就只能喊我爸妈来为我做主了。” “而且就算我和他们两个有矛盾,但不至于做出这么恶毒的事情。”戚泽猛地站起身,就要离开。 安殊亭拐了一下方向,挡住了他的去路:“跑什么,既然你都说了是冤枉你,不如现在就将话说清楚。” “你不是学霸吗?坐下来用自己的逻辑驳斥我们,难道找来家长就可以当个哑巴,让你爸妈为你冲锋陷阵吗?” 李牧笛吓得眼睛都红了,她没想到戚泽这次脾气这么大,看着格外强势的学长她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事情还没有开始说,这几个学生就已经剑拔弩张,校长慢条斯理的放下杯子,拿起了桌子上的电话。 “张老师,你请戚泽的家长来一下学校,有关戚泽的一些事情可能需要他出面。” “好了,戚泽同学既然需要家长的帮助那就留下来等等吧,你家里人应该很快就来。” 被安殊亭和校长前后夹击,戚泽只能青着脸坐下。 安殊亭轻笑:“放心不会耽误你很长时间的,不愧是好学生,我说了小学生的把戏少来,你们这么快就进步了。” 既然是小说世界,安殊亭倒是不在意偶尔干些打脸的事情应应景。 虽然眼前三人不忿委屈的神色搞得自己明明伸张正义的一方却像一个反派。 但周孝白因为长期被欺负心中的自卑积郁总要有个地方发泄。 安殊亭从校服兜里掏出来一个笔记本,放在了校长面前。 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白色的手机,点开了他的录音键。 “李牧笛,你为什么这么逼我,我们一起长大,你的眼睛里总是看到不到我。” “那个安殊亭就那么好,可你看他搭理你吗?他对你的印象连周孝白都不如吧?” “不对,你只是一个陌生的女同学,而周孝白是他的干弟弟,” 录音里传来戚泽愤怒又嘲讽的声音,听到录音的人都可以想象到戚泽不甘又嘲讽的神色。 戚泽冷冷的看着安殊亭没有说话,反而是李牧笛一副快要晕倒的模样。 “学长,戚泽没有坏心的,要是我们做错了事情,我们给周孝白道歉。” 李牧笛向来爱笑的眼睛霎时间通红,带着几分祈求的模样看着安殊亭。 此刻她再不妄想安殊亭的喜欢,而是希望他能够心软给自己留些脸面。 戚泽听到她的话,神色复杂的看她一眼。 安殊亭并不理会他们,而是抬手揉了揉周孝白的头发,示意他收一收那满脸的好奇崇拜。 录音还在继续,那段空白是另外一个人的沉迷。 另外一位主人公带着啜泣的声音传来:“可我有什么办法,喜欢那件事情怎么会轻易改变。” “你说你喜欢我,我也每天都努力的想着你对我的好,可我控制不住。” “为什么你也逼我。” 李牧笛给人的印象从来都是开朗阳光,就像是一个小太阳。 她长相算不上精致秀美,却也清秀素雅。 明明娇娇弱弱的身形长相,却没有其他女孩子的细腻敏感,大方又爽朗,所以不仅学校里的男生喜欢和她玩,女生也很喜欢她。 此刻录音里的哭泣,委屈很让人动容,却也和她往日里的形象大相径庭。 在场的几人忍不住去看戚泽,猜想他应该会心软吧。 戚泽只面无表情的看着被罗峰扶着的李牧笛。 录音里的戚泽声音同样冰冷:“所以你就用我的手机号码去勾引周孝白,你可真行。” 第098章 4.11 罗峰扶着李牧笛的手一顿, “这不可能。” “戚泽,你怎么能这样说?”罗峰语气不满。 但不管他怎么不愿意相信,录音依旧在继续:“我就是鬼迷心窍, 而且他是个胆小鬼,不会给你造成什么麻烦。” “学长对他太关照了, 我绝对不允许学长被那样一个人觊觎。”李牧笛这次是真的感觉到一阵眩晕。 “戚泽, 你帮帮我,我们认识这么久, 我没有求过你什么,你帮我解决周孝白, 让他离学长远一些。” “再给我最后一次机会,要是还不行, 我就答应你的追求。” 后面的声音有些模糊, 两人支支吾吾不知道在干什么,但足以让人想入非非。 安殊亭关掉手机, 走到戚泽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我想你应该不会是这么大度的人,所以你一边和周孝白暧昧, 一边又找人写帖子偷拍发那些照片,只是为了让自己心里好受一些吗?” “周孝白明明已经远离你们了, 你们干什么还惦记他,他也是你们恋爱游戏中的一环吗?” 戚泽被他这幅高高在上的模样激得口不择言:“是又怎么样, 谁让他不自量力贴上来。” 安殊亭笑了笑:“他对你说过喜欢吗?他对你围追堵截过吗?他有给你的生活造成什么影响吗?” 安殊亭不紧不慢,步步紧逼, 戚泽一句都搭不上。 “呵,你也只配和你的小青梅锁死, 别出来祸害人了。” 刘宁心不在焉的坐在教室等着两人的消息,他是担心学校这边也查不出来, 结果就听见广播里仿佛演电视剧一样的对话。 他瞪大了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教室左上方墙上小小的白匣子。 别说刘宁了,班里的其他人一时间也放下手里正在干的事情,耳朵竖着一边听这些劲爆的消息,一边窃窃私语。 这下他彻底放心,广播连着全校的教室,也就是说所有人都听到了这场源于嫉妒的诬陷,原本困扰着周孝白和安殊亭的谣言将不攻自破。 校长暂时还不知道这些,见安殊亭说够了,使劲儿咳嗽了一声:“我们是来解决问题的,现在事情基本明了了,你们俩人给周同学和安同学写道歉信,在全校公示一周,以后不要再犯。” 戚泽坐在沙发上没有说话,公开道歉是绝对不可能的,但他也知道自己暂时无法反抗校长的决定,他在等他爸妈来。 李牧笛咬了咬牙,捏着衣角在校长面前跪了下来:“求求您了,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爸妈会打死我的。” 校长吓得后退了好几步:“你这是做什么,有事情说事情,不要这样。” 李牧笛瘫坐在地上,眼泪止不住的落下:“我爸妈本来就不愿意让我再上高中了,他们想让我赶紧出去打工供弟弟读书。” “来咱们学校是我求了好久他们才同意的。” 她是真的后悔了,那些所谓的嫉妒喜欢和失学比起来全部不值得一提。 喜欢只是私心,可一旦不读书,她接下来的命运就会和乡下的表姐一样,打工养弟弟、婚后寄人篱下或许还要被婆婆嫌弃没有生下儿子。 李牧笛的话让在场的所有人心生不忍,就连安殊亭都忍不住皱眉。 罗峰见她这样心里难受极了,拽了好几下没有拽起来她,转头对校长道:“我替李牧笛道歉,贴公告栏也行,全校公开道歉也行,校长你再给她一次机会。” 校长神色复杂的捏着手里的笔记本,那上面全是李牧笛俩人和周孝白的短信剪纸,一条条暧昧引导的话触目惊心。 这个女同学心机深沉,且品行不够好,可她确实可怜,要是真的因为这事情辍学,恐怕这辈子就毁了。 校长有些犹豫,看向安殊亭和周孝白两人。 周孝白抿唇,看着安殊亭,还是开口:“要不算了吧?希望她以后努力学习过好自己的日子。” “谢谢你,周孝白。” “还有对不起,我当初不应该为了看你笑话就将你的日记在班里读。”此刻李牧笛的感谢完全发自内心。 周孝白扯了扯嘴角,最终还是没有笑出来。 安殊亭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我们小白和真善良。” 周孝白抿唇看着他。 安殊亭也不知怎么的蓦然发笑,见其他人看过来,拳头抵唇咳了一声:“他们之前那么针对周孝白,周孝白本人都原谅了,那我也算了,就不让他们公开道歉了。” 明明事情已经圆满结束,周孝白也得到了道歉,那是他从前想都不敢想的。 可此刻看着安殊亭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他心底莫名生出几分委屈。 第099章 4.12 安殊亭和周孝白本人都说不追究, 但这件事情却不能就这么了结,校长最终还是决定给他们一个警告处分,要是再有下一次直接记过。 这将随着他们的档案成为他们一生的灰色印记。 走出校长室, 周孝白依旧沉默的跟在安殊亭身后,丝毫没有注意这条走廊似乎路过的学生有些多。 安殊亭在一楼拐进了厕所, 周孝白丝毫没有反应过来竟然也跟了进来。 “心里难受着呢?不想原谅他们?”安殊亭转身看着他。 周孝白抬眼这才注意到竟然跟进了厕所。 “没有。”他似乎永远不变的温声细语, 仿佛没有一点脾气。 安殊亭没有说话,看着他无声的叹了一口气。 周孝白只觉得自己的所有心思都无所遁形:“我应该原谅他们的, 可是我心里就是很难受。” “我,我是不是很坏?”这话莫名出口, 意味着在安殊亭面前卸下了一点伪装。 他忐忑的看着安殊亭,安殊亭抬手揉了一把他的头发, 和撸他家小猫咪的手法出奇相似:“确实傻乎乎, 小卡比巴拉。” 周孝白疑惑,安殊亭却不和他解释, 自己跑洗手间里去了。 回教室的路上无论周孝白再怎么问,安殊亭却只看着他不说话。 周孝白本来难受的心情却莫名好了。 刘宁抱着两瓶可乐坐在椅子上东张西望的翘脚, 看见安殊亭两人一脸谄媚的跑过来:“给大佬递可乐,大佬罩我, 以后你就是我大哥。” 周孝白还没反应过来手里被硬塞过来一瓶可乐,转头就看见他围着安殊亭, 一副狗腿子的模样。 安殊亭挑眉,也不拒绝他的殷勤。 进了教室, 周孝白如同往常一样坐下掏出笔记本,却发现其他同学看似在认真看书, 其实都在偷觑他们这边。 就连半晌平时学习最认真的学习委员都不例外,被抓到又露出欲言又止的模样。 “你是有什么事情吗?”周孝白恍若未觉, 拧开可乐放在安殊亭面前,又翻开英语笔记,这才转头问学委。 学委是个有些微胖的女生,笑起来软软的,有两个小酒窝,周孝白对她印象不错。 她眨了眨眼睛,把凳子往周孝白这个方向挪了一下:“戚泽他们是心坏,你其实不应该那么轻易放过他们,不过以后那样的人还是要远离。” “就是,一群大傻逼,你就是脾气好,像个面团一样,别人才那么欺负你,要是我的话,不打掉他们的牙老子消不了这口气。”说这话的是学委身后的一个男同学,他的打扮有些非主流,平日也自诩快意恩仇。 “对呀!”这两个人的话让其他人也仿佛打开了话匣子。 这么多同学的抱不平和安慰让周孝白有些不知所措。 他下意识的身体向安殊亭方向靠近,却被他推了一把:“学学这才是年轻人,忍了你能得到什么好处,不忍谁又能拿你怎么样,快意恩仇才是青春。” 周孝白听着他的话一愣,他以为大家都喜欢善良阳光的人,可安殊亭的意思分明不是这样。 他看了一眼安殊亭,又看着班级里近期才熟悉的脸,笑了笑:“谢谢你们,我记住了。” “可是你们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周孝白只觉得消息传的太快了。 好像一回头整个世界的人都知道了那些人的真面目,可从前任凭他怎么解释他们都不相信。 被同学挤到一边没了座位的刘宁一下子就激动起来:“当然是我亭哥厉害。” 他终于找到机会一胳膊将站在他座位上的体育委员挤开。 “你们在校长那里的对话还有录音被全校广播了,虽然后面被管理广播室的老师发现了,但是重点内容没漏。” “你不知道当时你说要原谅他们的时候,我都恨不得钻进广播里摇醒你。” “你可以去校长室摇醒呀,怎么不去。”有同学看不惯他得意的模样。 刘宁瞬间怂了,果断退居二线。 有看热闹的同学突然大声问道:“对了,亭哥,全校广播你是怎么做到的?” 他的声音里是跃跃欲试激动,安殊亭当然不会告诉他。 “亭哥是不让他们公开道歉,但是他公开处刑呀,你和亭哥关系这么好要多学学他。”体育委员来了一句,惹得刘宁忍不住点头,也不计较被他占座位的事了。 周孝白眼睛发红,他使劲儿眨了眨眼睛,将这些才认识几个月的同学一一记在心里。 后半天的课,就连老师都对周孝白怜爱了许多。 这半天时间周孝白的心情都无比雀跃,他一遍一遍的听着同学们说起在广播里安殊亭的决断气势,他们夸奖他的善良宽容,唾骂戚泽和李牧笛的道德败坏。 安殊亭虽然觉得浮夸,但也不打断,看着周孝白认真听人说话,时不时就会弯起的唇角,心中生出无限自豪。 可惜最后乐极生悲,在放学之前,他们俩还是收到了校长的一份3000字检讨书。 第100章 4.13 检讨书这种东西两人都是第一次写, 安殊亭是因为好学生有特权,周孝白虽然学习不好,但是他从来听话。 可今天两人都写的心甘情愿, 偶尔手酸了,两人甩手抬头, 相视一笑, 看得推门而入安妈妈咋舌不已,以为两个孩子学傻了。 “学习别太辛苦了, 吃点水果补充营养。” 周孝白起身接过安妈妈端着的小果盘:“谢谢干妈。” 安妈妈摸了摸周孝白的头,每当这个时候周孝白都会主动低头, 以至于安妈妈看到安殊亭时有些埋怨:“你看看小白从小就乖。” 安殊亭不置可否,捏了一颗葡萄扔进嘴里:“有一个乖巧的儿子就是幸运了, 还想两个都听话, 妈你有些贪心。” 安妈妈才不听,非按着将他的头发全部揉乱, 这才脚步轻快的离开。 安殊亭满脸烦闷的靠在椅子上,看着在一旁傻乐的周孝白, 用笔尖戳了一下他的手背:“别笑了”。 他是真的愁,孩子沉默寡言他也愁, 孩子整天傻乐呵也让人不省心。 周孝白果然略收敛了笑意,起身走到安殊亭身后, 将他翘起的头发捋顺,指尖动作轻柔细致。 “干妈是和你感情好, 我也喜欢她。” 安殊亭顺嘴接了一句:“你俩倒像是亲生的,你以后就当那是你亲妈, 她只会更高兴。” 周孝白小声嘀咕了一句:“就算不是亲生的她也可以是妈妈。” “你说什么?”安殊亭没听清。 周孝白趴在他耳朵边故意大声道:“我说你是怎么让广播放出咱们在校长办公室的场景的。” 安殊亭下意识躲了一下,转头眯着眼睛打量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你求我, 我就告诉你。” “是什么黑客技术吗?”周孝白问。 这是今天班里那些同学讨论出来的最靠谱的方法,而且安殊亭虽然只是高中生,可他向来神秘又高调,找个厉害的黑客很有可能。 安殊亭笑着摇头,下巴微微抬起,骄矜的看着周孝白。 “求求你,告诉我吧,哥哥。”周孝白趴在安殊亭肩膀上轻轻摇晃。 安殊亭捂住心脏:“男孩子撒什么娇。” “求求你了。”周孝白清透的声音刻意压低,明净中又带了两分沙哑。 安殊亭举手投降:“好了,我就是把隔壁广播室的话筒打开拿到校长办公室了。” “嗯?”周孝白疑惑,他怎么没有注意。 “绿萝。”安殊亭提醒。 周孝白蓦然想起来那个时候校长问他话,他好像看见安殊亭出去了一趟,然后在那两盆格外茂密的绿萝旁站了好久。 “怎么就不是黑客,你可是亭哥。” 安殊亭抚额:“一天少和刘宁学,会变傻,快写,写完早点休息。” 周孝白这会儿心里乐的不行,但怕安殊亭恼羞成怒,依言趴在那里老老实实写检讨。 等周孝白写完,安殊亭都已经躺床上睡着了。 他轻手轻脚的将桌子上的书本都收进书包里,冲了个澡。 路过床前的时候弯腰帮安殊亭盖了毯子。 暖黄色的小夜灯打在安殊亭俊朗分明的侧脸上,周孝白忍不住抬手,手指的影子从安殊亭眉眼到鼻梁再到嘴唇。 他在床边半跪下来,贪婪直白的看着眼前人。 安殊亭轻轻翻身,盖着的毯子被掀开。 周孝白又帮他拉了上去,这一次他的指尖从毯子边沿落在了安殊亭的胸口。 他挑着指尖解开安殊亭睡衣的纽一颗、两颗,掌心下的心脏平缓有力,周孝白屏住呼吸,弯腰,一个浅淡的安殊亭胸口,然后一点点在脖子间游走,最后落在安殊亭唇角。 他不敢用力,手心紧紧攥着,贴着的唇却迟迟不舍离开。 半晌,他到底还是不敢放纵,摒着粗喘的呼吸,手撑着床面对安殊亭身边躺下。 周孝白盯着安殊亭的脸,无声放纵,顷刻间他的脑子一片空白,一只手紧紧攥着床单,咬着安殊亭放在床头的衬衫压下了喉间的喘息。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周孝白呼吸均匀下来,原本熟睡的安殊亭睁开了眼睛,看着面颊微红的周孝白眼神复杂。 他怎么也没想到平日里看着乖顺听话的周孝白这么那啥。 他哪里是胆子小,分明是胆大包天,他就不怕自己突然醒来尴尬吗? 他又是什么时候将心思用在自己身上的。 安殊亭有些烦躁的翻身,动了动有些麻的半边身子,动作难免小心翼翼。 第二天一早,周孝白照例站在阳台上,背了一会儿单词,看着时间差不多,准备喊安殊亭上学。 却发现安殊亭换了一件蓝色的衬衫,他拿书包的动作缓了一下,假装不经意的问:“今天不是要求穿白色校服吗?” 安殊亭叼着面包的动作一顿,等面包咽下,这才若无其事道:“不小心把水洒身上了就换了。” 说话间,他接过周孝白手里自己的书包:“还是我自己拿吧,怪沉的。” 100-110 第101章 4.14 周孝白看着瞬间空了的手, 抬脚跟在安殊亭身后。 去学校的路上安殊亭无比专注骑车,往日他总会说些关心鼓励的话,今日却一言不发。 周孝白眉头微蹙, 他是不是察觉什么了。 两人一路沉默,周孝白照例给安殊亭接好热水, 将书包里的饭盒放到他桌前。 安殊亭看着面前加了糖的红豆豆浆, 还有煎蛋、包子食不知味。 刘宁早上来得晚,根本没时间买早点, 急匆匆跑到教室将书包往桌子上一甩,看到安殊亭丰盛的早餐肚子咕咕叫了一声, 眼睛里闪过羡慕。 “我怎么没有这么贴心的弟弟,我弟只会和我抢吃的, 不会早上给我做早餐, 我妈也不做,最多就是煮个鸡蛋, 她嫌麻烦。” 安殊亭看着加了米、花生、红豆的豆浆,鸡蛋煎得金黄, 旁边切开的小西红柿看起来就很可口。 还有每天早上起来床头放着的干净衣服、挤好的牙膏。 从前没觉得,如今再看, 只觉得周孝白对自己耐心好的出奇。 这分明就是安爸爸常常为安妈妈做的。 “怎么不吃,你今天不舒服吗?”见安殊亭久久未动, 周孝白问。 安殊亭笑了笑,夹起煎蛋咬了一口。 周孝白的煎蛋总能熟悉的掌握到七分熟, 是自己最喜欢的口感,可安殊亭还是道:“你本来学习就紧张, 以后还是别做了,太浪费时间了, 我们在食堂买早餐也是一样的。” 周孝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点了点头。 安殊亭一时间觉得自己仿佛不识好歹。 可有些事情必须要悬崖勒马。 一个刚上高中的未成年,三观心智都还不成熟。 在别人都伤害误解他的情况下,突然有一个性向合适的人对他好,很容易让他产生错觉。 哪怕安殊亭确实是将他当成弟弟,没有存心诱导的意思,可回过头再看他之前的许多行为,两人之间的界限确实太模糊了。 “其实……”安殊亭见周孝白已经安安静静的整理头一天的笔记,察觉到他此刻的情绪不高,想着解释安抚一下。 周孝白抬头,神色疑惑:“哥,你怎么了?” 安殊亭摇头:“没事。” 还有十几分钟就到上早读时间,班里的同学基本都到了。 文艺委员拿着本子拍了拍手掌,站到讲台上:“跟大家说一个消息,学校要举办中秋晚会,同时也是欢迎高一新入学的学弟学妹们。学校要求我们高一加高二两个年级每班出两个节目。” “大家谁有才艺都可以报名。” 他们十班因为学艺术的多,很多都是多才多艺,但此刻还是没有人举手,反而一个个窃窃私语讨论着谁会什么才艺,含蓄的可爱。 大家都在等一个出头鸟,周孝白这个时候也抬起头,他开始尝试加入同学们的氛围。 就在文艺委员要点人的时候,安殊亭开口:“我报名。” 文艺委员眼睛一亮:“亭哥,嗯……安同学有什么计划吗?你准备了什么才艺。” 安殊亭思索了几秒:“唱歌吧,具体的下来我再想一想。” 有了安殊听的开头,又有同学陆陆续续的要报名。 周孝白惊讶的看着安殊亭,他觉得安殊亭并不是一个爱出风头的人,像这种上台表演的事情他应该不会热衷才是。 刘宁脖子伸过来:“亭哥你要唱歌吗?要是你的话,咱们学校的情歌王子估计要换人了。” 安殊亭疑惑:“我们学校还有情歌王子?” 终于到了刘宁擅长的领域:“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咱们学校除了学生,老师也出节目呢。” “一年级的音乐老师前年以一首一眼万年成功晋升一中情歌王子,自此年年地位稳固。” 安殊亭给了他一盒酸奶:“快喝吧,肚子都打雷了,你还挺有野心。” 刘宁立刻笑的有些得意,觉得自己这些日子和亭哥打好关系的功夫没有白费。 周孝白在刘宁接过的时候拿走了酸奶,“喝我这个,这个味道更好一些。” 说话间已经从抽屉里拿出一盒草莓味道递给他。 安殊亭咬着豆浆吸管,看周孝白的眼神又不对了。 “哥哥,怎么了吗?”周孝白神色自若的将酸奶放回自己抽屉。 安殊亭摇了摇头:“要上早读了。” 只是一早上他都有些心不在焉,一边想着周孝白平日里的各种表现,一会儿脑子里又是文艺汇演的事情。 这场文艺汇演其实还是一个重要的剧情节点,当时戚泽和李牧笛是话剧主演。 一个白马王子、一个豌豆公主,两人出众的样貌,表演时无比的默契,让他们成为学校里津津乐道的金童玉女。 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故意的,那场文艺汇演,学生里面安排去送花的人有周孝白,偏偏分给他的是戚泽。 当时所有人的花已经送出去了,而戚泽冷着脸站在舞台上,只留周孝白站在原地尴尬不已。 最后还是李牧笛将自己的花分了半束给戚泽,因为她出人意料的大方洒脱,让人们对这两人的关系更加羡慕。 这样一个看似不经意的浪漫举动,让全校所有人都知道周孝白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下课铃声响起,安殊亭偏头看着窗外的石榴花广场,既然他从那里丢掉了自信就应该在那里捡回来。 哪怕没有人知道曾经有一个少年在那个地方手足无措,可是他知道,这个人还是他听话的弟弟。 “哥,你想什么呢?要去食堂吃饭了。”周孝白用胳膊肘碰了安殊亭一下。 安殊亭回神,冲他笑了笑,让了位置让周孝白出来:“你和我一起唱歌怎么样?” “你不是喜欢唱歌,刚好我们两个可以一起唱。” 周孝白从来都不是喜欢出风头的人,可安殊亭就是知道他愿意自己上台。 “我……”不行,周孝白看着安殊亭含笑的眼睛,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当然不是什么小白兔,周孝白从来都不否认自己的心机。 过去的日子里,他从不发表自己的意愿只是因为没有人在意,有脾气也没用。 他只能伪装成无害的模样,偶尔暗暗的用一些小手段,让别人自讨苦吃,他躲在暗处欣赏胜利的果实。 可他也承认自己并不是什么能撑得起大场面的人,最起码当着全校人的面表演他还做不到坦然自若。 安殊亭仿佛预料到他不可能一口答应,开口道:“这样的机会以后也许不会再有了,在年少的时候留下些闪闪发光的瞬间不好吗?” 周孝白眼神专注的看着只是站在那里就闪闪发光的人,追光的人怎么会畏惧站在光亮里呢? 他勾了勾唇角,点头:“当然很好,我愿意。” 第102章 4.15 安殊亭莞尔, 心底五味杂陈。 “就是表演个节目,搞得想要成婚一样。”刘宁小心嘀咕了一句,在周孝白两人都看向他时好奇道:“小白也会唱歌吗?我还从没听他唱过呢。” “要是一男一女还可以情歌对唱, 你俩的话,可选择的东西就不多了。”对于周孝白刘宁就没有盲目的信任了。 周孝白心底原本的胆怯犹豫瞬间消散:“我们再合计一下。” 放学的时候大家都在讨论表演什么节目, 安殊亭单手勾着书包站在座位前看着周孝白坐在那里写写画画, 满纸全是最近比较流行的情歌对唱。 他敲了敲桌面:“准备回家。” 周孝白蓦然回神,扬起眼睛问安殊亭:“哥, 你觉得最浪漫的事怎么样?” 安殊亭似笑非笑:“我觉得不好,这样浪漫的歌曲, 我以后要和我女朋友唱。” 周孝白没有说话,捏着笔的指尖因为用力有些泛白:“可这首歌好听又好唱。” 安殊亭看了眼窗外, 学生们成群结对的往学校门口走:“你觉得我们唱这首歌取胜的点在哪里, 既然上台,当然是要拿一个好的成绩。” 他看似解释的理由却并没有让周孝白性情舒缓几分。 两人一路回家的时候又是那种古怪的气氛, 等吃过饭写作业的时候,周孝白主动坐到安殊亭身边:“哥, 我并没有学过唱歌,或许真的唱的不好, 但是我们尽力,没有谁能做到十全十美。” 安殊亭放下笔, 抬头,第一次发现周孝白其实挺伶牙俐齿的, 他原本那么说只是为了让自己的拒绝更合理一些。 “某种时候选择大于努力,扬长避短反而能取得意想不到的效果。”安殊亭断然表现出自己必胜的决心。 周孝白有些赌气的坐在那里不语。 今日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安殊亭驳斥,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被哥哥宠坏了。 从前小心翼翼的掩饰,到后来踩着线细细的织密他们的生活, 再到如今破罐子破摔似的不加掩饰的试探。 周孝白只觉得自己越来越贪心了。 他现在基本确定昨日一时色迷心窍的事情被对方发现,现在对方的选择是装傻充愣,逐渐疏远相处界限的模式。 可周孝白发现自己并没有多少担忧,或许是因为他发现这个介于男生和男人之间青年对自己有种莫名的责任心。 周孝白想明白了,从抽屉里拿出自己的日记本翻开递给安殊亭道:“哥,我之前随便写的,你帮我看看。” 安殊亭看他一眼,接过,一页一页的翻开。 《流星》 在无数深夜独处的夜晚,我独自望着窗外树影斑斑。 那是一个微寒的凌晨,我看了闪烁的流星。 带着晶莹的尾巴,光影透过指缝,我伸手去抓捕。 到头来却依旧是满手荒芜,只有星夜作伴。 这是一首歌曲,整首歌带着孤独的情绪,安殊亭惊讶的看了他一眼,又往后翻。 一首《戏子》,这是一首中国风的歌,很小众,可以看出创作者当时凌乱的心情,上面全是涂涂抹抹,看日期,是近几个月写好的。 隔江两望思君意,南国红豆已连枝。 寻寻觅觅,睡时常见梦里人。 梦醒只余我独自含泪依阑干。 此番才子已作罢,那番佳人又登场。 他唱着从前恩爱两不疑,台下台下佳人才子遥相忘。 恰似故人不相识,曲是旧时曲,人是曲外人。 霓裳羽衣舞翩翩,戏里戏外话痴情。 终究是一场繁华一场空。 戏落幕,人散场。 安殊亭震撼又沉默。 周孝白的语文成绩只能算是不差,但这首歌的文笔,感情十分细腻。 安殊亭看着他坐在椅子上浅浅吟唱,仿佛当真看到了百年前的名伶深情中带着清醒的故事。 他手上动作柔婉,却并不女气,反而带着独特的意蕴。 等周孝白唱完,他似乎还停留在那段梦幻的感情中,有些怔愣,安殊亭站起来对着他鼓掌。 “唱的太好了,歌曲写的也很棒,就像是在讲故事一样娓娓道来,情感细腻。” 周孝白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就是我自己乱写着玩的,真的好听吗?” “你是个天才,或许你上辈子是个戏曲大家也说不定。”安殊亭毫不吝啬的大声赞叹。 周孝白只笑:“那我们就唱这个好了。” 他不确定自己的歌曲是不是真的好,但他写的时候是发自内心,而安殊亭的夸奖也是真心实意,这对于他来说就是最好的肯定了。 这时候门外传来敲门声,安殊亭起身,就看见安妈妈、安爸爸站在门口。 “我们刚刚从门口路过也听到了,全新的歌曲,唱的很美。”他们对着周孝白鼓掌,惊奇的看着他。 周孝白这下子是真的觉得羞耻,但心中莫名感动:“学校要文艺汇演,我和哥哥准备表演节目,就联系一下。” 不等他解释,安妈妈已经兴奋起来:“真的吗,那倒时候我们也去看。” 见他妈继续喋喋不休,安殊亭看了下墙上挂着的表:“妈,时间不早了,你早些睡吧,明天还要上学。” “好吧,我不打扰你们休息了。”安妈妈有些不舍,她是个骨子里有些浪漫的女人,可惜他的丈夫和儿子通常过于正经,典型的理科思维。 等安妈妈走了,安殊亭笑着打趣周孝白:“快睡吧,未来的情歌小王子。” 周孝白弯了弯唇角,转身去洗漱,只留下安殊亭坐在那里翻看他写的东西。 安殊亭一向睡眠很好,只是今天罕见的有些睡不着,他闭着眼睛满脑子胡思乱想。 一会儿是自己的前世,一会儿是这个世界的爸妈,最烦扰的还是周孝白。 他现在是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对待他。 安殊亭想着两人相识以来的经历,突然察觉床边有人靠过来,温热细腻的指尖在他侧脸抚摸。 他屏住呼吸,一动不动,生怕发出响动两人尴尬。 结果对方竟然得寸进尺,在他身边躺了下来。 安殊亭缩在毛毯下的手忍不住动了动,鼻息间是周孝白带着清冷的沐浴露香味儿。 过了一会就在安殊亭以为对方终于消停的时候,那只手顺着毛毯钻进安殊亭的睡衣下,一点一点的在他腹部的位置抚摸,仿佛是留恋又带着探索。 安殊亭脑海中浮现出白日里腼腆的周孝白,他白皙修长的手指捏着笔写字的模样。 陌生的肌肤触感让安殊亭下意识肌肉紧缩,而身边的这个家伙竟然还不收敛,一点点的往下试探。 安殊亭忍无可忍,翻了个身,身后的人果然吓了一跳,半天没有动作。 第103章 4.16 周孝白侧躺着看着安殊亭的后脑勺确定他确实醒着, 平日里犀利果断的安殊亭竟然也做起了掩耳盗铃的事情。 周孝白勾了勾唇角,慢慢从身后环住安殊亭,一夜好梦。 安殊亭最后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 早上的时候床头依旧摆放着干净的衣服,他坐在床沿怔愣了半晌。 出来的时候, 周孝白就站在门口花园的位置, 背着书包,手里拿着英语书在背单词, 他捏着绿色书皮的指尖素白,很难将他想成咸猪手。 “哥哥, 你好了,咱们走吧。”他脸上带着腼腆的笑, 眉眼清扬, 是那种清爽的好看。 可安殊亭却觉得这只包子是芝麻馅的。 安殊亭是个要强的性子,既然决定了要做, 那当然要做到最好,之后的半个多月, 他每天下午都要陪周孝白练歌。 晚上关上灯后,他也总会遭遇到骚扰, 而且最近有越来越过分的趋势。 就在安殊亭忍不住想要和周孝白开诚布公的谈一谈时,文艺汇演也开始了。 安妈妈今天穿了一件黄色的连衣裙温婉大方, 她坐在台下张望着四周。 “怎么了?”安爸爸问道。 “胜男两口子今天好像没有过来。”知道两个孩子有表演,安妈妈专门叮嘱周妈妈让她一定参加。 大概是她发现了周孝白其实对这夫妻二人感情十分淡泊。 她不希望好友日后后悔, 可好友似乎不以为意。 安爸爸拍了拍她的肩膀:“可能是在忙吧,他们两口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忙起来没个时间的。” 安妈妈摇头:“你不懂。” 安爸爸将她身体掰正:“那些事情后面再说,你儿子要上场了, 小心他回头怨你当观众不认真。” 上一场的表演是魔术,整个观众席气氛很热烈台,安殊亭他们出场的时候,音乐的前奏很轻缓,观众也慢慢安静下来。 周孝白穿了一身白色西装,长身玉立,神色清冷:“隔江两望思君意,南国红豆已连枝。” 随着他歌声落下,一声长长的的古琴翁鸣扣人心弦。 “寻寻觅觅,睡时常见梦里人。” “梦醒只余我独自含泪依阑干。” “此番才子已作罢,那番佳人又登场。 “他唱着从前恩爱两不疑,台上台下佳人才子遥相忘。” 悠悠琴奏伴着浅浅的吟唱,周孝白指尖轻挽,柔而带有英气,气韵独特,让人处之难忘。 周孝白用清柔微哑的嗓音唱相识相知的喜悦与求而不得的遗憾,仿佛他就是那个数百年前的戏子,诉说着他对感情的追求,却总因为身份和爱人注定分离。 一曲结束,台下掌声如鼓。 “周孝白,周孝白。”有活泼的同学呼喊着周孝白的名字,场上的气氛更热烈了。 周孝白余光看到灯光下坐在古琴旁的安殊亭,心下涌起莫名的情绪。 送花的环节。 这一次周孝白在明硕的灯光下,在众人惊艳赞叹的声音中收起了一束朝气蓬勃的向日葵。 安妈妈也趁机送了他一大捧纯洁的百合花。 一场演奏下来,有很多同学想和周孝白搭话,安殊亭在一旁看得发笑,也不打扰,这是独属于周孝白的荣耀时刻,他转身先去了更衣室。 安殊亭将身上碍眼的烟灰色西装脱掉,松了松衬衫的纽扣,如释重负的喘了口气。 看着镜子里自己这张格外青涩的脸,他也不由自主的笑了。 这就是青春,有着无限的希望和可能,希望周孝白经过这次以后能够找到闪闪发光的自己。 安殊亭一点一点解开衬衣纽扣,将衣服随手扔在椅子上。 “哥。”帘子突然被掀起。 是周孝白喘着气小跑着从外面进来,看到此刻的安殊亭立刻脸颊泛红,只是那双眼睛直勾勾的。 安殊亭咬牙,转身:“你先出去,我换完衣服再说。” 周孝白不为所动:“没有,我只是想将我的鲜花分享给你。” 安殊亭就知道这个小流氓这么好的机会怎么会放弃,他的声音带了几分严厉:“等我换完衣服再说不好吗?小白,你也别太过分了。” 身后的周孝白似乎轻笑了一下,少年声音微哑,从身后环保住安殊亭:“哥哥想怎么惩罚我。” 边说,他的手在安殊亭腰腹间来回抚摸,划到了那个十分尴尬位置。 嘴唇贴着安殊亭的背,周孝白只觉得醉醺醺,心里觉得安殊亭就是个纸老虎。 安殊亭冷着脸,有些气愤于他的肆无忌惮:“放手。” 就在他实在憋不住脾气的时候,外面又传来一阵喧闹,其他有演出的同学来了这边。 周孝白一把将毫无防备的安殊亭摁在椅子上,跨步坐在了安殊亭腿上,食指抵着唇:“嘘……” 隔壁的隔间进了人,而他们这间此时也有脚步声靠近。 安殊亭屏住了呼吸,就在帘子即将被掀起的那一刻,他挥手打落了衣架。 “有人在里面吗?”外面同学停下脚步。 安殊亭回了句:“不好意思,我还在里面换衣服。” 周孝白看着神色有些紧张的安殊亭,低头唇瓣贴着他的脖子。 灵巧的舌尖从喉结到胸口,那双手也极不安分。 此时的他当真变成了一只狐狸精,青涩笨拙,使尽全身解数勾引着安殊亭。 在这个小小的隔间,隔壁时不时传来隔空的对话,周孝白跪在那里,半仰着脸,像个辛勤的园丁,呵护着那朵不被人发现却早已茁壮的蘑菇。 安殊亭靠在墙上,复杂的看着周孝白的发顶,从初始的抗拒,到现在的舒爽刺激享受。 畅快的同时,他心底莫名疑问,事情怎么就到了这一步。 等这间更衣室没了动静,周孝白靠在安殊亭怀里终于微微放开了一点喘息的声音。 安殊亭只觉得浑身愈发燥热,就像他此刻的心情。 不等他开口,周孝白却已经站起身,毫无留恋的捡起地上的衣服往身上套:“哥哥,干妈要等急了,我们还是快出去吧。” 安殊亭深吸了一口气,莫名被气笑了:“既然你知道那你刚刚在干什么,疯了吗?你就没有想过刚刚万一有人掀开帘子怎么办?你胆子太大了。” 周孝白转头疑惑:“我刚刚怎么了吗?哥哥不换衣服?” 安殊亭看着周孝白竟然睁着眼睛说瞎话,指着自己胸前的草莓:“那这是什么,狗啃的吗?” 周孝白点了点头,神色有些担忧:“看着啃得挺疯的,哥哥要是打疫苗的话,我陪你去。” 安殊亭两下套好体恤,正色道:“周孝白我没有和你开玩笑,你最好清醒一些。” “之前晚上的事情我本来想着你会有所收敛,可你现在越发的肆无忌惮了,你还是个学生,都在哪里学的奇奇怪怪的东西。” 第104章 4.17 周孝白疑惑:“哥,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们还是快出去吧,后面还有表演呢。” 安殊亭看着他无辜又急躁的神色, 咬了咬牙:“行,出去, 你最好真的听明白了。” 算他看走眼了, 说着他捡起地上的衣服,转身出了更衣室。 周孝白看着他气急败坏的背影觉得他其实也可以触手可及, 而他需要付出的只是一些耐心和小小的技巧而已。 他笑了笑,跟着安殊亭离开。 他们出去的时候正好是高二一班表演话剧, 童话公主,李牧笛扮演的公主高贵漂亮又不失坚韧, 戚泽装扮的王子也英俊不凡勇敢正义。 他们两人虽然因为那些事情觉得在学校丢人, 可时间过了这么久,大概也习惯了, 只是比起从前众星捧月的待遇到底是差了许多。 这次演话剧,他们依旧凭借精湛的演技脱颖而出, 这会儿观众席反应很热烈。 周孝白有原创加持,再加上他身段舞台形象, 还有独具韵味的嗓音,让他在观众投票的时候直接断崖式的第一。 到了领奖的时候, 《戏子》荣获第一,而《童话》则是第二名。 到了学生献花的环节。 安殊亭虽说心里还是生气, 但还是在周孝白接过学校统一献上的小雏菊后,按照原计划拿着一大捧精致美丽的百合上了台。 看着捧着花束, 逆光向自己走来的安殊亭,周孝白眨了眨眼。 “哦……” “加油……” 台下一阵起哄, 但他们都静静地看着这对关系极好的兄弟。 这个高中所有人都知道周孝白的故事,从最开始对他的陌生排斥,到同情好奇,再到如今看着舞台上闪闪发光的他由衷的祝福。 他是不幸的,但他也是幸运的。 因为他在最困难的时候,有一个很好的哥哥一直陪着他,大家其实都很羡慕周孝白有这样的哥哥。 安殊亭听着台下的哄闹,在周孝白面前站定,将手里的花递给了他:“这里是改变的地方,也是梦开始的地方,希望你以后皆是坦途。” 说完又给了他一个拥抱,是给此刻舞台上熠熠生辉的周孝白,也是给曾经那个站在那里手足无措,孤立无援的周孝白。 原本让周孝白彻底跌入低谷的舞台,这辈子将成为他重新出发的地方,想必那个男孩子也不会再有遗憾了吧。 周孝白紧紧的回抱他,而后看着台下的同学们重重点头:“我会的。” 同台的同学也都祝福的看着他们。 戚泽和李牧笛看着风光无限的两人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安妈妈和安爸爸也没有想到平日里看着不起眼的周孝白也有这样耀眼夺目的时候。 安妈妈的声音里满是兴奋:“小白真的太厉害了,比电视上的明星还好看呢。” 安爸爸宠溺的搀着她,免得她在有些暗的小路上摔倒:“厉害,厉害,这个学校看着比我们以前读书的时候变化太多了。” 安妈妈挽着爱人,声音感慨:“对呀,一转眼都这么多年了……” “等等,阿姨,叔叔,你们等一下。” 两人说话间,李牧笛小跑着从后面追了上来。 安爸爸和安妈妈转头:“你是那个演公主的小同学,你有什么事情吗?” 李牧笛一只手捂着腹部平缓呼吸,半晌才有些犹豫的对安妈妈说道:“阿姨,我给你看几张照片。” 安妈妈疑惑,转头看了安爸爸一眼,心中猜测着小姑娘难道是自己儿子的爱慕者。 她凑过去有些好奇对方要给自己看什么。 结果手机里全是周孝白和安殊亭的照片,只是角度似乎格外亲昵。 她余光微微打量了一番身边的年轻女孩儿,摆了摆手,笑眯眯道:“哎呀,这不就是亭儿和小白吗?” “你是他们的朋友吗,怎么存了他们这么多照片,能不能给我也分享一些。” 李牧笛因为她浑不在意的态度愣了一下,拿回手机看了一眼,是他们骑自行车周孝白搂着安殊亭腰的照片。 安殊亭的母亲怎么回事,这两人明显关系不正常,她难道就一丝也没有察觉吗? 她连忙往后翻了翻:“阿姨你看,他们还一起去了酒店,还有这张,两人离得很近,都快亲上了。” 安妈妈偏头看了一眼,笑呵呵道:“哎呀,男孩子打打闹闹就那样,那是我干儿子,他俩和亲兄弟一样,从小关系好。” “我……”李牧笛没想到安妈妈神经这么粗。 安殊亭什么心思她不知道,但周孝白看着安殊亭时那种刻意隐忍的情感根本藏不住。 李牧笛那天是真的感谢周孝白和安殊亭。 可是当走出教室,大家看她和戚泽异样的眼神,甚至有好事者问她为什么能那么恶毒,刻意针对周孝白。 她才知道他们那天在校长办公室的谈话被全校广播了。 李牧笛喜欢安殊亭也了解他,那就是他的报复,看似轻飘飘却直打得人无还手之力。 安妈妈听到这里不着痕迹的审视着李牧笛,脸上依旧是笑眯眯的:“不好意思呀,小同学,我和安殊亭他爸爸今天还有些事情,我们改天再聊。” 说完拽着安爸爸转身就走。 安爸爸莫名跟着她的速度:“怎么了,仿佛被狗撵了一眼。” 安妈妈是个不疾不徐的性子,但她有一个缺点怕狗,安爸爸总这样调侃她。 谁知道这一次安妈妈却没有瞪他,而是等两人走出了学校,安妈妈放慢了脚步。 “你觉不觉得咱们儿子对周孝白有些太上心了,以前他也不这样呀。” “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他在哪个人身上花费这么功夫。” 安爸爸没觉得有什么:“那多好,证明你有一个善良热心的孩子,再说了小白也不是别人。” 安妈妈摇了摇头:“算了,和你说不清楚。” 安殊亭和周孝白回到家的时候,意外的看到安爸安妈都静静地坐在客厅里。 他随手将书包扔在沙发上:“妈,你今天不追电视机剧了?这么安静。” 周孝白规规矩矩的把书包放在安殊亭书包旁边,在沙发上坐下来。 见安殊亭将安妈妈面前的半个橘子吃掉,从盘子里拿了一个,熟练的剥好,又一点一点的去掉上面的白丝,放到了安殊亭面前。 安妈妈看着安殊亭自然而然的拿过橘子,只觉得一阵心梗:“你自己不会剥吗?干什么欺负小白。” 安妈妈莫名的语气让安殊亭诧异。 安殊亭看着手里的橘子掰了一瓣凑到安妈嘴边:“安女士今天这是怎么了,看我不顺眼。” 安妈撇开头。 周孝白撕白丝的动作一顿,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安爸爸。 他面无表情的坐在沙发上,但周孝白知道他应该也一头雾水。 第105章 4.18 周孝白起身, 挤开安殊亭:“干妈,你心里有不高兴的事儿你说出来,大家都帮你想办法, 别不开心了,我们都很担心。” 说着他将橘子塞进安妈手里。 安妈看着神色干净乖巧的周孝白, 吃了一瓣儿, 这才将其他的放在桌子上。 “没什么,就是我和你干爸绊了几句嘴, 你别多想。” 周孝白又给她倒了水,递到她手里:“那干妈你早些休息, 有什么事情别上火,还有我们呢。” 安妈妈的心蓦然发软, 点了点头:“你们今天也累了一天了, 也早些休息。” 安抚好了安妈妈,周孝白和安殊亭也回了房间。 等周孝白洗漱完毕, 穿着睡衣从洗澡间出来,正碰上安殊亭抱着枕头往外走。 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 周孝白侧身挡住了安殊亭:“哥哥,这么晚了, 你去哪里?” 周孝白一身清凉,解开的纽扣下如玉的胸膛若隐若现。 “我今晚睡客厅。”安殊亭侧身出了门。 周孝白抿唇, 最近确实是自己有些得意忘形了。 第二天一早,是个难得的周末, 家里其他人还没有起床。 周孝白轻手轻脚拿着英语书去院子里,路过沙发的时候蹲下帮安殊亭掖了掖毛毯。 他坐在小花园的台阶上, 看着有些晕黄的日出,转头看了一眼这座院子, 随手翻着手里的单词书。 安妈妈端了两杯热牛奶走出来,在周孝白身边坐下:“这么用功。” 周孝白转头:“干妈?”说着伸手接过安妈手里的牛奶。 安妈妈看着周孝白笑了笑,嘴唇动了动,又看着手里的杯子抿了一口牛奶:“小白,你最近在家里有没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 周孝白双手捧着杯子摇了摇头:“都挺好的。” 适宜的温度从玻璃杯传到手心,在家的时候,只有姐姐有这样的待遇。 小时候他不懂,心里发馋,总看着姐姐的牛奶偷偷咽口水,被妈妈看到,妈妈说男孩子要吃苦耐劳,要让着姐姐。 这几个月他住安家,干妈每天都会要求他和安殊亭喝,说是这样能身体好,长得高。 安家真的很好,安殊亭很好,安妈妈和安爸爸都对他很好。 他喝了一口微甜的牛奶,只觉得那股甜能让他记一辈子。 “干妈,我有事情想和你说。”周孝白打断了安妈绞尽脑汁的找话题,他其实知道干妈想问什么。 安妈妈一愣,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她理了理鬓边的头发:“你说。” 周孝白眼尾弯了弯:“我找到了自己一生想要追求的东西,干妈,我想去读首都戏曲学院。” “之前张老师说我很有天赋,他向学校推荐了我,下学期就可以入学了,我一直不知道要怎么和你们说。”周孝白也没有想到他以为简简单单就做成的事情在别人眼中就是独特的天赋。 安殊亭为他找的张老师毕业于首都戏曲学院,师从有名的戏曲大师,只是家里才放弃了机会回到家乡。 他是个爱才之人,察觉到周孝白那种与生俱来的天赋后就问了他,只是从前他舍不得离开安殊亭,而如今他不得不离开。 安妈妈原本打了一肚子的腹稿被这句话惊得全散了:“可是首都离这里这么远,你想好了吗?” 周孝白看着安妈妈有些犹豫的神色,挽着她的胳膊:“干妈,年轻人不就是要追求梦想吗?而且我长大了,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安妈妈有些愧疚,她不该因为这孩子喜欢男人,然后受了两句挑拨就怀疑他。 看着他此刻仿佛闪烁着星光的眼睛,她摸了摸他的头:“干妈支持你。” “你以后的学费生活费,干妈都会帮你的。” 周孝白拒绝了:“暂时还不需要用到钱,之前哥哥给我存的学费还有,而且学校里有补贴。” 安妈妈知道他要强也不勉强,只是叮嘱他也不要太倔强,需要帮助一定要告诉他们。 想了想她又道:“你不要怨恨你的母亲,她从小到大就是受够了重男轻女的苦,如今在你和姐姐身上有些矫正过枉。” 周孝白笑了笑:“她毕竟是我的母亲,我自然是不怨的。”只是也不会爱她。 那个朦胧的早晨,周孝白用离开稳住了安妈妈的心。 接下来的日子,周孝白学习刻苦,尽管成效并不大,但每次都有小小的进步。 大约是那天晚上的警告起了作用,周孝白后来的日子一直很老实,似乎又恢复了从前的的模样,安殊亭也慢慢放下了心。 直到期末考试,周孝白已经从年级一千多名,进步到了八百多,按照这样的发展,考取一个好的艺术学校不在话下。 而安殊亭也是这个时候知道了周孝白要去首都学戏的事情。 周孝白坐在沙发上轻描淡写的宣布自己下周就要出发去学校提前参加集训的时候,安爸安妈高兴送上了祝福。 安殊亭先是一愣,随后也一起恭喜他:“厉害呀周孝白,你之前还羡慕别人天生脑子聪明是大学霸。” “现在瞧瞧你自己也是天选之才,只是去上个课,都能被推荐入学,未来可期。” 周孝白坐在沙发上静静看着安殊亭的神色。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因为自己即将离开产生的烦乱,全是发自内心的赞赏和祝福。 他甚至记得自己在努力过后成绩不理想发出的一句随口感慨,可他也确实对自己没有任何特殊的感情。 “哥哥你说过只要我确定目标,并一步步向他靠近,终会得偿所愿,真的会吗?” 安殊亭不知道周孝白为什么总喜欢问这句话,但他也习惯了周孝白偶尔的患得患失,如过去的每一次一样语气坚定:“当然,这个世界有付出,就会有回报。” 周孝白点头,再次露出发自内心的笑。 周孝白走的那一天,天空中飘着零星的雪花,火车慢慢后移,窗外的人也越来越远,他终于绷不住情绪朝安殊亭他们挥了挥手,眼睛忍不住泛红。 安爸爸看着他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一颗鸡蛋递给他,从包里拿出:“果然是小孩子家家,等我和你干妈有假到时候去看你,要是你不嫌烦,每天都可以给我们打电话。” 对面的小女孩偷偷的躲在妈妈怀里:“哥哥,你怎么哭了,是不是你爸爸骂你了。” “我爸爸也骂我,刚才都把我骂哭了,我一天都不要理他了。” 安爸爸这次直接笑出了声,又摸了一个橘子给小姑娘:“对呀,哥哥就是舍不得家,可是家在那里又跑不了。” 周孝白看着已经看不到人影的窗外抿唇,干爸的家当然不会跑,可是他想要的家现在还不是他的。 尤其是此刻窗户外安殊亭的脸逐渐模糊,他的身影也消失不见的时候他真的有些后悔。 第106章 4.19 安爸爸看着他通红的眼睛, 拍了拍他的肩膀:“之前是谁说要追求梦想,别哭了,让亭儿知道要笑话你。” 周孝白终于收回了视线, 忍下了心底的难受。 火车走了一天才终于到首都,周孝白和安爸爸联系了老师, 将他安顿着住下, 又细细的叮嘱了许多。 周孝白看着安爸爸匆匆而去的背影,心中除了温暖还有一股自弃的烦躁。 等他回去的时候, 宿舍里的其他5个人都好奇的看着他。 其中一个坐在桌子上不知道在写什么的男生放下了笔:“你爸可真细心,果然好爸爸都是别人家的。” “你家里是哪里的, 家中有谁是梨园子弟吗?” “你怎么会这个时候突然来学校。” “老师说发现了一个好苗子,天生吃这碗饭的, 说的是你吧。” 一群男生叽叽喳喳起来也怪烦人的, 但他们没有恶意,周孝白也就一一回答。 然后他就莫名成了这个宿舍的老幺, 一个是因为他年龄小,还有就是因为他入学晚。 也就是在这里, 周孝白正式开始了他的求学生涯。 周孝白很刻苦,哪怕老师说他天赋出众, 可他多年落下的基本功要完全追上来还是要靠时间积累。 在跟老师学戏的时候,他找到了那种心无旁骛如鱼得水的感觉, 也第一次体会到了安殊亭所说的学习的快乐。 生活好像没有什么变化,周孝白依旧是那个沉默寡言的学生。 直到又一年首都大学的中秋文艺汇演。 周孝白一曲贵妃醉酒以扎实的基础, 碾压级别的演绎,惊艳全场的亮相一举成为学校人尽皆知的明日之星。 就连他的老师也惊喜不已, 对他更是捧在手心里。 不过两年时间,他出演了大大小小的舞台, 如今已经是小有名气的戏曲演员。 安殊亭靠着自行车望着车站里来来往往的人群,时不时看一下手表。 他这段时间实验室出了些成果,刚好休回家休息就被安妈妈派过来接弟弟。 远远地安殊亭看到一个很像周孝白的年轻人,身形挺拔,气质矜贵清冷。 在来来往往的行人中信步闲庭,很有一种鹤立鸡群的耀眼。 他挑了挑眉。 无论在什么时候,周孝白总能一眼就看见安殊亭,他扔下了行李箱,快步走向他,往日压抑的思念如泉涌般冲散了他的理智。 安殊亭看着他目不转睛的模样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傻了。” 周孝白勾了勾唇,给了他一个深深地拥抱。 安殊亭轻笑,大概是两个大男人婆婆妈妈实在罕见,安殊亭注意到周围已经有行人已经在看他们,拍了拍周孝白的肩膀:“先回家。” 两人回家的时候,安爸安妈去上班了,安殊亭帮他放好行李箱,就看到周孝白有些怀念的神情。 他从冰箱里拿了一杯果汁递给周孝白:“你这次回来给干妈他们说过了吗?以后就打算在首都安家了?” 他知道周孝白已经在首都买了房子,这些年也几乎不和家里联系。 周孝白在安殊亭身边坐下,捧着手里的果汁:“也许吧,我还没有想好。” “你会不会觉得我心狠,爸妈生我养我,我却只是因为他们偏心姐姐而对他们有心结。” 安殊亭靠着沙发细细打量着周孝白,他嘴角浅笑看起来自信又坚定,真的和从前大不一样。 安殊亭清楚的知道没有自己插手的故事结局,对于周爸爸、周妈妈生不出一丝同情。 他抬手将周孝白整理的精致好看的发型全部揉乱:“我很高兴你现在的改变。” “这个世界哪里有什么绝对的对错,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只要不伤害别人,你做什么都可以。” 周孝白任由他亲昵的揉着自己的头发,偏头静静地看着他,眼中情绪翻涌,随后放松身体与他并肩靠在沙发上。 “他还真是个幸运的让人嫉妒的家伙呢。” 周孝白声音很轻,安殊亭下意识问了一句:“什么?” 转头就看见刚刚还在说话的人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等晚上安爸安妈回来的时候,家里人自然是一番庆祝,大家全都默契的没有提起对面的周家人。 周孝白如今大小算个名人,听说他回来,刘宁还专门组织了一场同学聚会。 他和安殊亭到的时候,十班的同学大多数都已经到了。 大家看到周孝白如今发展的这样出色,言语间不免羡慕。 刘宁上了体校,以后打算当个运动员,整个人挺拔健壮,他端起一杯酒走到周孝白身边:“小白,怎么必须喝一个。” “你不知道你就是咱们班同学的榜样,自从你在行业闯出了名头,家里再也不说咱们特长生是混日子了。” “谁说只有学习好才是优秀,你现在的成就已经和普通人是两条路了,不必他们当初好多尖子生混得好。” 周孝白拿起酒杯一口喝下,气势熟稔自若,放下酒杯后语气认真的纠正他:“我哥就是学习好,他也很厉害呀。” 学委小姑娘拿了剧照的海报:“快给我签个名,我奶奶知道我们要聚会,出门叮嘱了我很多遍,周孝白你真的很厉害。” 周孝白虽然看起来情绪变化不大,但对于这些同学基本有求必应,安殊亭就坐在一旁看戏。 大概是看不得他太悠闲,周孝白将同学们递过来的酒塞进安殊亭手里:“哥,我喝不下去了。” 安殊亭当然乐意替弟弟挡酒,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行了,你们也都少喝点,一群小孩子还学大人敬酒。” 安殊亭的话引得所有人不满,一时间灌他的人更多了。 最后还是周孝白看不下去,为他挡了一下众人,安殊亭这才借着上厕所的功夫撇开那群醉鬼。 刘宁看着大学霸不战而败,呵呵大笑:“小白,咱亭哥酒量不行呀。” 周孝白从安殊亭出去后就有些心不在焉,听见刘宁的调侃有些不放心道:“我还是出去看看。” 说着抓起放在桌上的手机追出了门。 估计安殊亭在里面,他在外面的洗手间洗了一把脸。 洗手台上的手机这个时候震动了一下,弹出一条消息。 “师兄,回家休假的日子怎么样,我们几个去看了大草原,还骑了马,让你不和我们去,后悔了吧。” 周孝白鬼使神差的拿起手机,输入了密码,点开聊天界面。 一张照片又发了过来,一个长相秀美的姑娘骑在马背上神采飞扬。 随后又是一条消息:“师兄你什么时候回来,记得给我带你们家那边的糖炒栗子,要不然我可不原谅你失约这次旅行。” 周孝白攥着手机的骨节泛白,安殊亭最喜欢学校东门那家的糖炒栗子,所以自己每次都会买一大袋剥给他。 如今他也会将自己喜欢的东西分享给别的女同学了。 原来他们本来是约了要一起去大草原旅行。 周孝白忍不住一点一点的往上翻着两人的聊天记录。 他们几乎每天都会联系,聊天除了科研,就是发生在学校的趣事儿。 周孝白最终沉了眼眸,将手里银白色的手机扔进了洗手池。 看着手机沉入池底,周孝白抬头看着镜子里眸色通红的自己,嘴角划过一丝冷笑:“懦弱无能 。” 第107章 4.20 安殊亭扯着衣领出来的时候, 就看见周孝白双手撑着洗手台发愣。 他一边洗手,一边随口问道:“看来你酒量不怎么样,以后还是少喝些。” 周孝白轻轻的吸了一口气, 沉默了一瞬,再抬起头神色无辜:“你的手机跳河了, 他现在在游泳不肯上岸。” 安殊亭低头,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眉眼间带上了沉思。 他看了周孝白一眼, 将手机从水里捞出来,十分爱惜的拿在手中擦拭, 然后又将它放在洗手台上。 从旁边抽了一张抽纸,盖在手机上:“希望你下辈子不要这么贪玩, 好好学游泳, 珍惜生命。” 周孝白愕然。 安殊亭看着他摇了摇头:“走吧,就让他在这个依山傍水的地方安息。” 见他连手机都不要了就要走, 周孝白看着墙壁上的山水图形背景哭笑不得,用纸巾把手机卷起来放进口袋。 对上安殊亭疑惑的神色, 他耐心解释:“这里风水不好,我们回去给他找一个离家近的地方。” 安殊亭点了点头。 周孝白跟在他身边, 心里有底,安殊亭果然是醉了, 这么两年他的酒量当真是一点长进也没有。 两人回去的时候,包间里鬼哭狼嚎, 安殊亭坐下来继续谈笑自若的和同学玩游戏。 等散场的时候,还清醒的同学送醉鬼回家, 周孝白早就满脸通红,东倒西歪靠在安殊亭肩膀。 刘宁和安殊亭将几人送上出租车, 又将周孝白塞进车里这才挥手道别。 这一路上安殊亭都低头看着趴在自己腿上昏昏欲睡的周孝白,一会儿摸摸他的头发,一会儿捏捏他的耳朵。 等司机喊着到地方了,安殊亭拍了拍他的脸:“小橘子,到家了,爸爸抱你回家。” 周孝白睁开了眼睛,很快又迷迷糊糊的闭上,任由安殊亭动作。 司机看着后座两个年纪不大的年轻人咧了咧嘴:“你们年轻人呀,可真会玩儿。” 安殊亭礼貌的朝司机道谢,付钱,半拖半拽周孝白。 等进了屋,他整个人微微喘着气瘫坐在沙发上。 他仿佛做贼似的打量了一下四周,指尖戳着周孝白的脸:“好橘子,想不想爸爸,爸爸抱抱。” 周孝白睁开眼看着神色兴奋的安殊亭,心中竟有些莫名的嫉妒。 那只叫橘子的小猫咪何德何能能,让安殊亭连醉了都记在心里。 他起身跨坐在安殊亭腿上。 安殊亭下意识的扶住他的腰,随后皱了皱眉:“橘子,都说了你要减肥,你变重了。” 周孝白亲了亲他的嘴唇:“不能说别人胖不礼貌。” 安殊亭还没有说话,周孝白纠缠不休的吻紧密缠绕。 他的手伸进安殊亭银灰色的衬衫里肆意点火。 然后一颗一颗的解开安殊亭的衬衫,细密的吻从脖子到胸口,再往下。 身前男人呼吸粗重,看向周孝白的眼神里满情欲。 周孝白轻笑一声,坐在安殊亭身上,褪下自己身上的衣服。 客厅里响起暧昧的喘息声,两人的衣服散落在地上纠缠在一起。 周孝白脸色微白,仰头迎合引导者在他身上辛勤耕耘的安殊亭。 安殊亭的动作有种横冲直撞的粗鲁,周孝白在难受过后很快从中找到了快乐。 那种让喜欢的男人欢愉,整个人被填满被压制的充实感令人痴迷。 安妈妈在楼下看到家里灯还关着就知道那两个孩子大概还没有回来。 他们家里有个习惯,要是有人没回家必须给晚归的人留灯。 她有些不满的催促安爸:“你快给两个孩子打电话,这么晚了还不回家”。 安爸爸替儿子说话:“男孩子,总归是爱玩儿,都这么大的人了,你管的太严要被嫌弃了。” 安妈妈柳眉竖起:“他敢。” 只是到底没有再催促。 拧开钥匙的时候,屋子里传来动静,安爸爸皱眉,将老婆拉到身后打开了灯。 等看清了沙发上的场景,他恨不得自己眼睛瞎了。 他的儿子压在周孝白身上,两人的衣服乱七八糟的散落了一地。 他手比脑子快,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怎么了?”安妈妈还没见过安爸爸这么大惊小怪的模样。 安爸爸只觉得脑子一阵阵发晕“你在外面等着。” 说完左顾右盼拿起楼梯口放着的扫把,再次冲了进去:“安殊亭你这个小兔崽子。” 安殊亭是被他爸抽清醒的。 “爸,你干什么?” 安爸爸火气迅速上涌,仿佛下一刻就要爆炸:“我干什么?小畜生你怎么不看看你在干什么。” 安殊亭这才注意到躺在沙发上微微喘着气看起来人事不知的周孝白。 他身上胡乱盖了一件毛毯,眼尾带着湿意,裸露在外的胳膊青青紫紫,只一眼就让人猜到他受到了怎样的非人对待。 安殊亭脑子一嗡,有些模糊的记忆回归。 “周孝白。”他喊了一声,沙发上的人一动不动,安殊亭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巴掌。 “爸,赶紧把人送医院。”,边说话他,他借着毯子的遮挡扯了裤子穿上。 安妈妈仿佛被打了一闷棍的脑子瞬间清醒过来:“不行,不能去医院,你不是学医药的吗?你帮他看看。” 安妈妈严声厉色,只是看向彷如破布的周孝白严重的心虚一闪而逝。 平常的她是个再善良不过的人,对周孝白也是发自真心的疼爱。 可一旦会影响到安殊亭,安妈妈下意识的选择对自己儿子有利的处理费方式。 安爸爸这个时候也冷静下来:“你先帮他看看,非必要的话就自己在家处理,要是家里处理不好再去医院。” “这种事情上了医院就等于人尽皆知。” 安殊亭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将周肖白抱回房间。 简单的为他做了清理了,又上了药,安殊亭坐在床边,看着周孝白神色复杂。 迷迷糊糊就被自己视若兄长的人冒犯,周孝白不知道该有多绝望。 他怎么就管不住自己,半晌,安殊亭狠狠的又抽了自己一巴掌,低声对着床上的人说了一声对不起。 “哥,只是一个意外,你别这样。”周孝白不知道什么清醒过来,看着安殊亭发肿的侧脸,眼神里闪过一丝心疼。 安殊亭见他醒来,眼睛里闪过惊喜:“你醒了,还难受吗?” 周孝白只动了一下,身下一阵胀痛,他的额角冒出了密密麻麻的吸汗。 “不难受,哥,你快去找东西冰敷一下脸,要不然该肿了。”周孝白声音沙哑。 见他这样还想着自己,安殊亭心里愧疚更深:“你可以报警,或者你想怎么惩罚我都可以。” 周孝白虚弱的笑了笑,撑着胳膊慢慢的坐起身,安殊亭忙伸手扶他。 第108章 4.21 他抓着安殊亭的手, 眼中情愫翻涌:“哥,其实我可以反抗的,但是我没有。” “我喜欢了你很久很久。” “我喜欢你在阳台上陪我下棋, 喜欢你写作业的时候认真的模样,我喜欢的人这么优秀, 是很多少年人的梦想, 只要能在暗处偷偷看着你我就很开心了。” 周孝白微凉的指尖抚过安殊亭的侧脸:“或许最开始我没反应过来,但后面我是自愿的, 那样的感觉很快乐,哥哥, 你会觉得恶心吗?” 安殊亭没有说话,静静的听周孝白说, 只是微微耳尖泛红。 周孝白淡淡一笑:“过两天我身体好些就回首都, 哥,我这辈子最不愿意的就是成为你的困扰。” 安殊亭看着他风轻云淡的态度, 突然想到了当初在高中时传的沸沸扬扬的事情:“所以那本日记?” 周孝白颔首:“是哥哥,从来都没有其他人。” “那些人真的自以为是, 可我没办法解释,我不想你染上任何脏污。” 眼前的青年满脸苍白脆弱。 安殊亭心脏微微泛疼, 攥着他的手也越发用力。 他来这个世界后剧情迟迟不到。 所以他一直都是按部就班,从未注意过总默默跟在自己身后的周孝白。 这个少年的喜欢太过深沉, 赤诚,所以让他陷入到那样的困境, 那是从前安殊亭从不知晓亏欠。 今天又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安殊亭以为自己是救赎, 没想到伤害都是因自己而起。 安殊亭想或许自己应该对他负责的:“小白,我……” 周孝白一把捂住安殊亭的嘴:“哥, 别说,如果有一天哥哥接受我,我希望是因为喜欢,而不是因为愧疚和责任。” 那一晚上安殊亭拿了爸爸的烟坐在阳台上抽了一整晚。 安妈妈和安爸爸也一晚上没睡。 周孝白养了两天悄无声息的留下一个便条以有演出为由离开了这里。 随着周孝白的离开,安家似乎一下子平静下来,可其实大家都知道有些事情不一样了。 安爸爸看着一向张扬自信的儿子又坐在阳台上抽烟,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 安殊亭转头对安爸爸道:“爸,我想去找周孝白,虽然我还没有搞清楚他在我心里的特殊是因为喜欢还是其他原因,但我不想做一个懦夫,用逃避来安抚自己的良心。” 安爸爸笑了笑:“我知道,没关系无论你做什么决定,爸都支持你。” 安妈妈哪怕心中有顾虑,可她也知道自己确实不该阻止。 月明星稀,周孝白从练功房回宿舍的时候路上的人已经很少了,这个季节温差极大,满身的寒意让他忍不住拢了拢毛衫。 不远处传来无比熟悉的声音,让周孝白觉得心脏在这一刻似乎格外活跃。 “抱歉,手机没有电了。”安殊亭熟练的婉拒了上来交谈的女同学。 周孝白眉眼间带了明媚的笑意,快步向安殊亭跑过去:“哥哥,你怎么来了,到了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安殊亭听见他声音转头,脸上下意识扬起了笑。 只是走近之后,他发现周孝白比起从前单薄的厉害,眉锋皱起:“你怎么瘦的这么厉害,是最近生病了,还是有什么烦心事。” 说完他又沉默了,烦心事不就是那一件吗? 周孝白拽着安殊亭的胳膊将他往宿舍带:“哥,你从前还说我心思多,你自己现在怎么也成这幅模样了。” 安殊亭无可反驳,跟在周孝白身后。 打开门,周孝白将手里的书和钥匙扔在桌子上,拉了凳子给安殊亭,又给他倒了一杯热水。 见他又要去翻找东西,安殊亭拉住了他的胳膊:“其实我有事情和你说。” 周孝白闻言站在那里等待安殊亭的下文。 安殊亭抿了抿唇,看着周孝白神色认真:“我想了很久,你在我这里很特殊,在我心里你是弟弟,但似乎又不完全是,那份特殊承载的感情或许很复杂,我没办法分辨,但我想我们可以换一种相处方式” 安殊亭从来没有让周孝白失望过,那次醉酒他赌的就是安殊亭的人品。 周孝白一边唾弃着自己的卑鄙,一边神色温和的低头对安殊亭点头:“好。” 他的回答实在轻易,给了安殊亭一种无论自己说什么对方都会同意的错觉。 安殊亭想了想又说:“你有什么想法也可以和我提。” 周孝白看着安殊亭沉默。 “说吧,没关系。”他不能总仗着周孝白的喜欢欺负他。 周孝白声音低哑:“我们再睡一次。” 第109章 4.22 那日的场景重新浮现, 安殊亭满眼都是荒谬,可周孝白笑了笑:“那天的事情哥哥应该没有记忆了吧,我想让哥哥清醒的感受一次。” 安殊亭猛地站起身:“这不合适。” 周孝白上前环着他的腰:“哥, 你既然来了就是想好了,不试着向前走一步, 就永远是镜花水月, 反正我们之前做也做了。” 安殊亭整个人都僵住。 周孝白对于这种事情学习了无数的影视资料,他也觉得自己很有天分, 就像此刻,掌握安殊亭的情欲轻而易举。 两人滚到宿舍的铁架子穿上, 不一会儿寝室里响起咯吱咯吱的声音。 有了第一次,就有了第二次, 两人关系似乎又回到了从前的时候, 但有兴致的时候也会在床上滚一滚。 安殊亭三十岁的时候,还是孑然一身, 安爸爸和安妈妈终于有些着急,问起他的感情状况。 哪怕不能娶妻生子也该有个伴儿相互扶持, 安殊亭只说顺其自然吧。 安爸爸、安妈妈就说正式的和周孝白吃一顿饭。 两人这算过了明路。 五年后,周孝白终于实现了自己的目标成了颇有名气的戏曲演员, 他创作的古风歌曲也成了脍炙人口的国风作品代表。 《恋爱星期六》这档综艺开播的时候,周孝白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了, 每天看着这群年轻人甜甜蜜蜜,他也有些想安殊亭了。 “周老师, 我不明白明明一开始是他先找的我,为什么等新的女嘉宾加入, 他又喜欢上别人了。”叫桃子的女嘉宾打电话的声音带了哽咽。 周孝白看着大屏幕里撇下桃子去和另外的女嘉宾看星星的男三号,皱眉:“这种三心二意的男人有什么好留恋的扔了吧。” 桃子在电话里哭的更厉害了, 半天她才抽泣着说:“我再试试。” 直播间弹幕瞬间刷的更快了。 网友1:“666” 网友2:“桃子是有多想不开,一个恋爱傻白甜去问万年单身狗。” 网友3:“我家白白是直男,但他说的挺有道理的,及时止损。” 网友4:“桃子你不如直接冲白白算了,你给他打了这么多次电话,他给你支招儿甩了男嘉宾,从男一到男三,这都两个了。” “说明在他眼里好到谁都配不上你。” 网友5:“楼上的,白白独美。” 小白哥哥:“各位网友请不要乱说,周孝白是我家属,他名草有主了。” 绝世大美人:“老公不要听那些妖艳贱货胡说,只有我对你是一心一意的。” 旁边的著名情感栏目主持人王慧也笑着对周孝白说:“现实生活的感情和那些艺术作品不一样,没有那么多坚贞不屈,轰轰烈烈,大多是大家互相磨合。” “目前来说男三号做的也没有错,在桃子这里得不到回应,他去找新的目标也是人之常情。” 看着周孝白满脸不认同,她又道:“你去谈一场恋爱就知道了。” 周孝白放下手里的笔:“我有一个交往多年的男朋友。” 这下子别说王慧惊讶,弹幕都快要炸了。 网友1:“什么,白白有男朋友。” 网友2:“白白可是高岭之花。” 网友3:“钢铁直男。” 网友4:“男朋友!” 网友5:“原来真的不卡性别,我可以,白白简直就是耽圈天菜。” 网友6:“问题难道不是他说的交往多年吗?” 网友7:“对呀他们藏得那么深,是不是白白的助理,我之前在节目里看过他,高高瘦瘦,看起来有些沉默,感觉配不上白白。” 现场的另外一位偶像剧顶流评委老师李坤这会儿终于忍不住: “可是你的经验并不能借鉴给普通人,像你这样无论是外形,才华以及经济状况都十分优越的人,肯定都是别人追求你,任你挑选。” “显然女嘉宾本身并不具备十足的竞争力。” 弹幕里这会倒是统一,一水儿的对对对。 像周孝白这种矜贵淡漠,样貌气质出众且才华横溢的男人,只是站在那里就有无数人前仆后继。 周孝白抬起手露出戒指:“是我追求的他,而且我以前并不优秀,甚至在他面前我是自卑的,我努力了很久很久,最终很幸运的我们走到了一起。” 周孝白除了表演的情绪需要,在人前他总是神色寡淡,但这次他颔首浅笑的模样格外温柔。 王慧原本对周孝白有好感,可如今还没开始,她就输给了性别,王慧有些失望又有些不甘,“导师不是也有场外求助的机会,你不如向你男朋友问问。” “我们都想认识认识你的家属。”她知道周孝白在节目上说这些就是不打算藏着掖着了。 第110章 4.23 周孝白是圈里出了名的洁身自好, 对于那些追求的男女从不动心,大家原本以为他是无心情爱。 结果人家不但名草有主,而且听着话音恋爱脑的潜质已经遮挡不住了。 这也将大家对他男朋友的好奇拉到了顶峰。 现场其他几个人都在撺掇, 弹幕上也纷纷想看白白的男朋友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周孝白倒是没有犹豫,勾了勾唇, 低头拿起手机。 嘟嘟…… 现场的导师们屏气凝视。 “白哥。”大屏幕上, 一个身形清瘦的年轻男人出现在视频里,他的手上沾了水, 腰上还系围巾,看得出来刚刚在做饭。 众人却莫名的有些失望。 年轻男人长相算是隽秀, 气质阳光,可比起周孝白还是让人觉得不般配。 周孝白将手机放在桌子上放了外音:“哥哥呢, 我有事情问他。” 大家才发现是自己误会了。 周嘉朝楼上看了一眼:“表哥这几天加班, 姑妈让我过来看着他几天,昨天回来的很晚, 现在估计还没有睡醒。” “白哥你在录节目吗?是不是打算公开,你等一下, 我把手机拿上去给他。” 周孝白正说不用。 周嘉已经跑上了楼,等到了卧室门口, 周嘉敲了敲门:“哥,我进来了, 白哥要和你打视频,现在在录节目呢。” 里面没有动静, 而周嘉还在锲而不舍,让周孝白哭笑不得:“你别闹他了, 回去我给你补礼物,让他好好休息。” “不行, 这么重要的时刻我不允许表哥错过。”周嘉头都没抬,找了钥匙自己打开了门。 果然安殊亭睡得昏天黑地。 众人只看见漏在被子外一只修长好看的手,上面带着周孝白同款戒指。 周嘉一把掀开被子:“表哥,你快起来,白哥找你。” 他声音夸张,故意把镜头对向安殊亭绿青蛙样式的睡衣,还有他凌乱的头发。 弹幕这会儿热闹的不可开交: “我的天快看,青蛙王子,他好幼稚。” “这就是周孝白男朋友,长得挺好看的,就是审美清奇。” “原来你们男人都喜欢这样的睡衣。” “但他真的很帅。” “这都什么仇什么怨,非要让他表哥闪亮登场,社死了吧。” 周孝白眼睛里闪过笑意,他还记得正事:“哥哥,我有事情想问问你的意见,不过我现在是在录节目。” 录节目,周孝白瞬间清醒,用被子卷住自己:“小白。” 他抬手撸了一把头发,又低头看了一眼睡衣狠狠地瞪了周嘉一眼。 一把夺过手机只让自己的脸对着镜头“你说说看。” 屏幕上一阵美颜暴击,又是成排的666。 周孝白突然有些后悔,心中又有隐秘的得意:“我们节目里有个女嘉宾之前和一个男嘉宾在培养感情,结果新的女嘉宾加入后,男嘉宾转头另选了他人。” “我劝她重新再选一个,她不愿意,整个人看起来精神十分内耗。” 安殊亭沉吟一瞬:“这年头恋爱脑难杀,恋爱有什么好的,努力追求事业不好吗?” 周孝白感觉自己被安殊亭嘲讽了:“哥哥,恋爱脑是男人最好的嫁妆。” “要是只对一个人恋爱脑那就是对感情专一,很珍贵的品格,我觉得她应该也找一个对感情忠贞的。” “你觉得和我谈恋爱不好吗?耽误你的事业了?” 安殊亭警铃瞬间响起,冲着周孝白笑了笑:“怎么会,小白你和别人不一样,就是因为成了你男朋友我才能保持愉悦的心情好好工作。” “至于那个女嘉宾这不是刚好吗?回头全国观众都知道她单纯专一的品格,她肯定就会遇到合适的人。” 周孝白似笑非笑,到底给他留了面子,没和他争辩。 伴随着节目的播出,周孝白对于恋爱脑的探讨也冲上了热搜,同时出名的还有他抽象且帅气的男朋友。 网友神通广大,扒出了安殊亭的个人信息。 国家最年轻的生物医药学院士,清大教授,世界医药学终身贡献奖获得者、世界□□章获得者…… 一连串的头衔让大家咋舌不已。 而他仅仅只有三十岁出头。 这种完全智商的碾压让大家明白了周孝白所谓的自卑,纷纷去安慰祝福他们才貌相得。 就算有部分恐同的键盘侠也被周孝白和安殊亭的粉丝大军冲得溃不成军。 看着网友询问怎么才能找到这样的男朋友,周孝白将自己和安殊亭的故事写成了一本书。 大家也才知道看起来这样好的周孝白从前也有过那样的经历,一时间整个社会引发了对校园暴力的讨论。 周孝白趁着东风建立了反校园暴力基金会,帮助同样遭受磨难的学生,让他们走出困境。 周孝白坚持了很多年,越来越多的人站出来为自己反抗,学校也加强了管理,很多人因为周孝白受益。 他的身边永远有安殊亭陪伴的身影。 直到两人白发苍苍,依旧是网友们津津乐道的模范夫夫。 他这一生果然如年少时幻想的一样,走出困境后全是雨后晴空。 很多年以后,周孝白坐在病床边看着瘦弱的安殊亭,紧紧攥着他的手,眼睛通红。 安殊亭笑了笑:“没想到竟然是我先离开,真是不好意思,小白这一辈子你还有遗憾吗?” 周孝白摇了摇头:“没有,哥,没有,谢谢你,下辈子你还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110-120 第111章 4.24 在宿舍里醒来的时候, 周孝白有些迷茫,他明明从学校六楼一跃而下,可此刻他分明又是有意识的。 死亡前夕的事情一遍遍在脑海里回放, 被撕碎的作业,被装满污水的饭盒, 被再次贴到小区门口, 校门口的裸照。 还有爸妈说他这么丢人为什么不去的死歇斯底里。 以及安殊亭淡漠厌恶仿佛未曾相识过的一眼,那天中午他的亲生姐姐跟在安殊亭身边形容亲昵, 三人擦肩而过,谁也没有说一句话。 周孝白却觉得自己心里的太阳坠落, 他也觉得自己恶心,无可救药吧, 周孝白扯了扯嘴角。 可这个世界已经这么丑恶了, 多一个恶心的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周孝白麻木的看着屋顶。 钥匙开门的声音传来,一道刺眼的阳光打在周孝白眼睛上, 他忍不住抬手去遮挡。 “小白,你觉得怎么样了, 中午的药吃了吗?”一个白白胖胖的男生拉开窗帘,转身拎着饭盒朝他走来。 “周孝白, 你怎么了。”见他没有说话,有些木木的, 男生有些着急,就要背起他去医务室。 周孝白制止了他:“没事, 我就是睡迷糊了。” 他看着眼前的男生:“晖哥,你今天帮我请假了吗?” 戚成晖松了一口气, 将手里的粥还有馒头菜摆在桌子上:“老小,虽然大家都知道你努力, 但是你能不能给哥哥们一点活路,都生病了好好休息不行吗?” 他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没有注意到周孝白语气里的试探。 周孝白想学着记忆里的人笑一笑,可他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会笑了。 第二天上课的时候,看着明亮干净的练功房,同学们崇拜的眼神,还有老师赞叹欣赏的目光,周孝白终于确定他回到了过去。 周孝白也解释不清楚这算是怎么回事,他和这个自己仿佛完全融合,无论是情感,记忆,还是专业技能在他们身上都实现了共通。 有时候他觉得这个自己很幸运,他不仅有喜欢的学业,有赤诚的同学,有很好的干爸干妈,还有对他格外偏爱的安殊亭,周孝白又羡慕又嫉妒。 有时候他又觉得跳楼自杀的自己很可悲。 偶尔他会回忆起安殊亭的冷漠,憎恨父母的冷血,但更多的时候却是对那人无尽的思慕与想念。 他的室友们很快就发现了周孝白的变化,他们只觉得他是压力过大,老师也为他介绍了心理医生。 被大家说的多了,周孝白有一瞬也觉得自己可能精神出现了问题,但那种铺天盖地的压抑悲戚,还有骨骼碎裂的疼痛都太真实了。 周孝白找了心理医生,治疗了整整两年,也自学了相关课程,这才慢慢学会融洽的去处理这两种情绪,两套记忆。 但有些事情发生了就会留下痕迹,哪怕周孝白伪装的再好,在看到安殊亭和师妹的聊天记录时,他再也压制不住心底的暴虐阴暗。 那天晚上他趁着安殊亭喝醉算计了他,当得到安殊亭身体的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的半颗心被填满。 后来,他就像一个精心的猎手,织起了密密麻麻的网,将安殊亭牢牢的掌控自己手中。 后来的日子,他残缺的那半颗心也被安殊亭一点点填满,他被很多人喜欢,也帮助了很多人,周孝白是真的觉得自己这一生没有遗憾了。 一班举办二十周年同学会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到齐了,那个时候曾经的年少轻狂仿佛都是上辈子的事情。 他们很多人进入了大公司,兢兢业业了多年,如今生活也走上了正规。 有些同学当了公务员,有的当了老师,还有医生。 戚泽一直想像他的姑父一样,当个为百姓办事的官儿,可因为沸沸扬扬的反家暴行动,他的旧事被翻了出来,如今只能待在不尴不尬的岗位。 领导看不见他,似乎他只犯了那一件错,就多么的罪不可恕。 李牧笛没有和戚泽结婚,如今孤身一人开了一家花店,偶尔的和戚泽不清不楚的纠缠不清。 罗峰当了一个体育老师,他到底没能成为一名警察。 大家闲聊的时候不知道谁说起了周孝白,所有人都有些沉默。 谁不说三十年河东呢,如今他早就和他们云泥之别。 儿子功成名就却对自己不管不顾,周父周母从最开始怨恨到后来的麻木。 谁也想不到从小一杆子打不出一个屁的周孝白能那么狠,周妈妈和周爸爸去找他一次,他就让小混混在他们上班的地方闹腾。 他们说要曝光周孝白,那个畜生竟然找人打断了他姐姐的胳膊,在他们家门口泼油漆,闹得三人几天都出不了门。 他不回家,不见他们,也不和他们说一句,甚至他还接走了安家夫妇。 周爸爸周妈妈退休后,周孝白委托律师每月给他们打一千八百块的生活费,法律最低标准。 到死的时候他们都不理解,明明自己也没有亏待过周孝白,为什么他这么狠心。明明他们儿女双全,为什么最后在医院陪着他们准备给他们收尸的竟然是花钱的护工。 本故事完结! 第112章 5.01 幸福小区305室。 安殊亭正盘腿坐在阳台上的沙发上啃书, 门外有敲门声响起起,手机外卖也在这个时候发出提醒。 安殊亭边穿鞋,突然发现敲门的节奏是特定的123, 123,他觉得这个外卖员还挺有意思的, 弯了弯唇, 冲着门口喊了一声:“来了。” “这是您的外卖,祝您用餐愉快。”熟练而机械的语句, 从这个被头盔遮住了大半张脸的外卖员嘴里说出来,带着莫名的韵味。 安殊亭抬手接外卖时下意识多看了他一眼。 他眉毛微皱:“路上是发生什么意外了吗?你手受伤了, 这么严重,你自己都不觉得疼吗?” 外卖员余白不甚在意的看了一眼:“小伤而已, 没事。” 安殊亭不知道他又有什么故事, 但这样拿自己身体不当回事的行为,他绝对不允许。 他侧身, 让门的位置:“你进来,我给你包扎一下。” 见人站在原地没有动, 他一把将人拉进屋,声线严厉:“别说是小伤, 流了这么多血,不处理也是有风险的, 你也不想为了一时省事,之后再费时间和精力去医院吧。” 余白看着被握住的手臂, 皮肤相触的温热让他有瞬间的恍惚。 安殊亭将他按在沙发上,从茶几下的抽屉里拿出急救箱, 在沙发的另一边坐了下来。消毒、涂药、包扎,他的动作很熟练。 从始至终这人都一言不发, 安殊亭有心劝慰:“想开些,生活再怎么苦,熬一熬总能过去。” “请你吃糖,我侄女最喜欢的,你需要一点点甜,以后的日子会好起来的。” 余白没有回应,只是低头看着安殊亭塞进自己手里大红色包装纸的糖果,那种刺目的色彩和一边沾了血的脏纱布几乎没有区别。 要是他知道自己刚刚亲手粘上的是一个艾滋病人的血,不知还能不能维持此刻的模样 看着眼前这张阳光俊朗的脸,他心中恶意横生:“若是同样的事情发生在你身上呢?你也能这么风轻云淡吗?” 这人的思想有些危险,安殊亭收拾药箱的手一顿:“这世界上除了生死没什么是不能改变的,很多时候你觉得过不去其实是自己钻了牛角尖儿。” 余白看着包装精致的外卖盒,似乎是笑了笑,声音微哑:“或许你说的对吧。” “算了,你等我一下。”安殊亭听出了他的疲惫与麻木,起身进了卧室。 再出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一本书:“送给你,这是我很喜欢的一本书《地平线》。” “我最喜欢里面的一句话,太阳冲出地平线,刺穿黑暗,攀过山河,每一日的起点,都是希望的萌芽。” 余白怔怔的看着熟悉的蓝色调封皮,晕黄的朝阳冲破海平线。 “大哥,忙完一天的琐事,睡前翻一下,真的能让人心灵宁静且充实。”安殊亭将书递给他。 余白有些迟疑的接过,书的序言页蓝色钢笔写了一段话:“虽事事未必皆如所愿,但雨后飞虹总未失期。” 余白捏着书的手微微颤抖,拎起桌上的全家福麻辣烫夺门而出。 一个奇怪的外卖员并没有让安殊亭放在心上,作为一个医学生,暑假的时候啃书也是重要任务。 余白站在阳台上,静静地观察着望远镜,对面安殊亭抿了一口咖啡,将手里的大部头医书放下,转身进了屋。 十分钟后他背着书包出了门,余白知道他是去找老师交作业了,每周这个时候他都回来的很晚,等他的老师点评完,再留一顿饭,回来就很晚了。 安家客厅,一大群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每周星期五,安家人都比较齐,这是他们规定的家庭聚会日,每次安殊齐不想妈妈额外劳累,都会让附近有名的饭店送菜。 门铃响起,安殊齐去开门,两个穿着黑色定制衬衫戴着口罩的服务生拎着保温箱进来。 安家姑姑看着桌子上逐渐丰富的火锅菜品有些酸溜溜:“还是嫂子有福气,儿子孝顺,连做饭都舍不得你动手。” 徐慧知道这个小姑子就是嘴巴厉害,从桌上拿了一杯西瓜汁递到她手里:“这是小齐对大家好呢,好不容易聚在一起总该吃些好的。” 安殊齐也笑着坐到姑姑身边:“姑姑爱吃毛肚,诺,特意给你定的。” 安姑姑嗔笑:“算你有良心。” 安爷爷、安奶奶笑着摇了摇头。 余白听着一旁的欢声笑语,垂眸挡住了神色中的漠然,有条不紊的倒着手里的西瓜汁。 安姑姑拿着杯子轻轻晃了晃,杯底半融的冰块叮当作响,她状似不经意对面前认真倒果汁服务生道:“这天也不算热,为什么要加冰呢,万一有些人不爱吃怎么办?” 余白只沉默的干活,一旁摆菜的另一个服务生见状道:“主要是送的时候怕果汁变质,所以加了冰,您要是觉得方便,下次可以稍稍备注一下,我们再想其他办法。” 安姑姑哦了一声,她的注意力始终在靠自己近的服务生身上,无他,他的眉眼格外出色,安姑姑今天才算见识到古人说的眉目如画。 看她这个模样,家里人心照不宣的对视了一眼。 安殊齐边看姑姑的热闹,下意识的打量着眼前的服务生,在看到他手背那道狰狞的疤痕后,一把打掉了姑姑已经贴到唇边的玻璃杯。 “余白,你来我家做什么” 安殊齐怒不可遏,下一刻拿了桌上的酒倒在自己指尖,仔细的消毒清理。 余白知道短期内再没有这样的机会了,扯掉脸上的口罩,脸上神情似笑非笑:“你不是猜到了吗,反应真快,可惜了。” 安爷爷听到两人对话瞪大眼睛,指着余白:“当年出了那样的事情,我们也很惋惜,你不去找行凶者,阴魂不散的缠着我家做什么,现在你还要害我家人。” 余白听他说出这样不要脸的话,怒从心气,他索性在桌子旁坐了下来:“随便你们怎么说,反正我光脚不怕穿鞋的。” 安家人渐渐反应过来,看着余白厌恶嘲讽:“报警,我们家对你仁至义尽了。” 余白勾唇:“报吧,只要我不死,我和你家永远都完不了。” 安奶奶年近八十,精神抖擞,她直接冲进厨房拿了扫把,转身毫不留情的朝余白手上招呼:“狗东西,敢威胁我们。” 余白不躲不避,一把抓住扫把:“我烂命一条,怕什么,只是可惜了,你们眼睛竟然这么尖利。” 话落,他松开了手,安奶奶被摔了个屁股蹲。 “这是怎么了,家里乱糟糟的。”安殊亭推开门没想到会看到这么荒唐的一幕,他快步过去扶起摔地的奶娘:“您没事吧?” 第113章 5.02 “事情都过去了这么久, 我们因为你不得已离开家乡,你现在又突然冒出来,还想害我们家, 这次我们不会再退让了。”安妈妈有些后怕,看着余白语气强硬。 “安殊齐, 报警。” 安爸爸冷着脸扶着她发虚的身体。 安殊亭看着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的余白, 满心复杂,他认出这个人了, 一个月前那个失意颓丧的外卖员。 就在刚刚他得到了这个世界迟迟不来剧情,眼见安殊齐拿出手机, 他一把打掉他的手机,冷声道:“报什么警。” 安家人从没见过安殊亭发这样大的火, 下意识的朝他看过来。 “本来就是我们家对不起人家, 这里有我们横的地方吗?” 余白只冷眼看着。 安殊亭对上他的眼神有些羞愧,抿唇转头看向安妈妈:“易地而处, 将他的遭遇换成我哥,你会比他更冷静吗?” 安妈妈嘴唇蠕动, 有些难堪的转过头看向窗外。 被亲弟弟突然提起,安殊齐脸上闪过不自在:“当年你小不知道, 那时候我们家掏空了家底赔偿他,让他看病, 那已经是我们能拿出来最大的诚意了。” “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他无外乎就是钱用完了, 可我不能管他一辈子,我也有自己的生活。你觉得还能怎么样, 非要我赔命给他?安殊亭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自以为是。” 安殊亭没有理会他信誓旦旦的苦衷为难,拿出手机给一旁神色惶恐的服务生小哥结了账:“我们处理家事, 不会找你们店里麻烦,你先走吧。” 服务生小哥看了余白一眼,咬牙鞠了个躬转身离开。 屋子里莫名寂静,安殊亭靠在墙上,看着身着浅蓝色衬衫,阳光俊朗的大哥,声音讽刺:“哥,你知道当初那个人有艾滋病吧,为什么不及时告诉你同学让他打阻断药。” 安殊齐脸色变了变,语气不耐烦:“他有没有病我怎么会知道。” 余白抬眼,声音嘶哑:“你怎么敢让别人知道你有一个网恋男友,还是艾滋病患者。” 安妈妈这下觉得天真的塌了:“网恋男友,安殊齐你那个时候就和男人鬼混了。” 安爷爷则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大孙子:“所以你真的知道那个人有病,却因为私心故意不告诉余白。” 安殊齐脸色苍白难看:“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我没想过要害他。” 余白突然笑出了声,就因为一个没反应过来,他这一辈子全毁了:“安殊齐,我真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多管闲事。” “其实你当初说的对,你并没有要求我救你,一切都是我自找的。”说完他起身离开。 这一次屋子里没有一个人拦着他,安殊亭看着他消瘦踉跄的背影追了上去。 眼看着余白就要上电梯,安殊亭跟着挤了上去:“余哥,我们聊聊。” 余白靠着电梯墙:“你可真是好心,跟一个想害你们家的人有什么好说的。” 安殊亭不在意他的冷言冷语,为他挡了电梯门:“我只是想或许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余白嗤笑:“怎么,你想为你哥赎罪。” 安殊亭摇头:“不是,我就是想说善良没有错,只是你确实有些运气不好。” 余白觉得他天真又可笑。 安殊亭并不在意他的态度,紧紧的跟在他身后,见他直接进了他们家对面楼就知道余白估计盯他家很久了。 余白拿钥匙开门,安殊亭跟在他身后,整个房间一眼望到底,他捏着手机心里不是滋味儿。 没想到他们这个小区竟然还有这样逼仄的房型,真的又小又压抑,空气中弥漫着的刺鼻药味儿更让人觉得不舒服。 余白瘫坐在狭窄的沙发上,点了一支烟,云雾吞吐间氤氲着安殊亭青涩俊朗的眉眼。 看到他生病了还抽烟,安殊亭皱眉,在他身边坐下:“余哥,你之后有什么打算吗?” 沙发很小,刚好能坐下两个男人,但和别人这样的距离自他生病后就再没有过了,余白心底莫名烦躁:“你是真的不怕被传染上吗?还有你到底想干什么。” 安殊亭轻轻叹气:“余哥,我是学医的,你不用吓唬我,艾滋病的传播途径就是血液、母婴与性传播。” “你今天是不是在送的饭里面加带有病毒的血液了。” 余白微微合眼,不想再回答这个问题。 安殊亭抿唇:“这次割的是哪里,上药了吗?” 余白猛地睁开眼,脸上神色一滞。 安殊亭放下手机,拉过他的左手,上次的伤已经变成一道浅色疤痕。 余白下意识的缩手,被安殊亭一把摁住,他的指尖落在余白袖口的位置,瞬间就被染上湿红。 安殊亭看他一眼,掀起袖子,纱布果然渗出了血。 “你知道我上次想害你了吧?”余白低头看着蹲在自己面前为自己上药的安殊亭神色怔然。 安殊亭的手型袖长好看,衬得自己手腕狰狞的疤痕格外丑陋,这已经是这个人第二次给自己上药了。 “可以最后不是及时收手了吗?”安殊亭给纱布打了个结儿。 抬头十分认真的看着余白:“哥,说不定我上辈子真的欠你的,这辈子来还债的,你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 余白任由自己陷在沙发里:“你觉得我这样一个烂人需要什么?” “钱吗?或者是你一时泛滥的同情心。” “余哥。”安殊亭心脏揪疼。 当年才十七岁的余白也是一个温柔细腻有理想的男生,可三十二岁的余白整个人仿佛陷在泥潭里。 父母、朋友、理想、追求所有温暖光明的一切似乎全部离他而去,这一切的起因是一场见义勇为。 安殊亭大哥高三那年和外校人发生冲突,他一个学生被一米八的成年男人压在地上,去那里喂流浪猫的余白刚好看到,他给班主任打了电话,赶紧上去帮忙。 两个人抵抗,总算战况不是一边倒,等老师赶来的时候,三人都受了些伤,这件事儿余白本来没放在心上,却不想几天后警察找到他。 原来那个人后来不甘心又去找安殊齐麻烦,被安家人报了警,警察审问后才知道他不仅吸毒还有爱滋病。 余白的世界仿佛一下变成了灰色,后来他得病的事情在学校传的沸沸扬扬,他只能休学。 因为病情他身体素质急剧下降,周围人的有色眼光也让他每次活在惶恐不安中,后来他没有再读书,整日待在家里。 再后来余白父母终于顶不住双双离婚,各自很快成家的两人都视他为羞耻累赘,将他从家里赶了出去。 恰好这时他得知安殊齐当年是知道那个人有爱滋病的,明明只需要告诉他,让他去打阻断针,事情可能就会是另外的结果。 可安殊齐却因为害怕别人知道他网恋过有艾滋病的男友,生生隐瞒了下来,自那以后余白就彻底疯了。 多年的病痛和歧视让他深恨安家的所有人,想到当年安家人说又不是他们求他救的,他们已经仁至义尽的话。 余白突然生出了可怕的念头,他要这家人也尝尝病痛的滋味,所以他处心积虑给安家人喝了带着他血的东西,剧情里他成功了,可良心的撕扯还是让他给安家打了一个电话。 余白因为这件事进了监狱,很快就在监狱里自杀了。 安殊亭强压着心底的难受,坚定的对余白道:“我会想办法治好你的,到时候你想干什么,想要什么都可以。” 余白听着他天真的话,治好艾滋病吗?果然是少年人仿佛世界就在自己脚下,他根本不明白什么叫万事不由人。 此刻,这个年轻人明澈的眼睛仿佛盛满星辰,闪烁着信仰与理想。 余白弯腰,微凉的手贴着安殊亭侧脸:“我想要你当我男朋友,一个能和我亲密,能陪我耳鬓厮磨的男朋友,你行吗?” 安殊亭愣住,这是什么匪夷所思的要求,还是他想让自己知难而退。 他无端的沉默,令余白嗤笑不已:“所以,说那些做什么。” “我愿意当你男朋友”安殊亭突然打断了他话,一把握住余白贴在自己脸上的手,抬手取下余白的口罩。 余白见他答应的这么轻易,眼中是不屑的笑:“有一个得了脏病的男朋友,是一件很耻辱的事情,你哥最清楚,而且很多事情都不能做,比如情侣间的亲密,你总是将事情想得那么简单。” 安殊亭又是深深的叹气,这个人总忘记自己是专业学医的,他比谁都清楚好吗。 见他还有更多的话,安殊亭挺起身在余白脸颊落下一个轻轻地吻。 第114章 5.03 安殊亭温热的唇让余白呼吸颤抖了一下, 他喉结滚动,猛地侧开脸,伸手挡在安殊亭胸口。 “我看你是彻底疯了。”余白心底涌起一股无名怒火。 安殊亭坐在沙发边上, 被他这一推,整个人跌落在地, 眼神有一瞬间的茫然。 “不是你说的要耳鬓厮磨吗?” 做出这样冒犯的举动他还委屈起来了, 余白瞬间被气笑了:“小小年纪,你对谁都这么轻浮浪荡?” 安殊亭从地上爬起来, 拍了拍衣服上不存在的土:“你懂什么叫一见钟情,情不自禁吗?”自己不过是一时间鬼迷心窍而已。 本来还有写心虚的安殊亭被这么一质问瞬间理直气壮。 余白不知道现在的年轻人是不是都这样张口就来, 神色讽刺道:“对我这样的人一见钟情?” “哦,喜欢这张脸?” 安殊亭不喜欢他这样的轻慢态度。 他们才说了几句话, 可这人话里话外都是对自己的贬低, 他一点也不知道自己有多好:“余哥,你只是生了病, 没有必要这么看轻自己。” “你善良勇敢,好看的就像是长在我心尖儿上, 我喜欢你毫不令人意外。” 自诩含蓄的安殊亭知道和余白相处要打直球,别说余白了, 今天以前他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是这么肤浅的人。 对一个只见过两面的人一见钟情,这有些疯狂, 可事实如此。 余白定定的看着他,安殊亭毫不退让与他目光直视。 叮铃铃的电话铃声打断了两人。 余白起身站在窗口, 他又点了一支烟,背对着安殊亭:“我和你一个小孩儿说这些干什么, 你回去吧。” 安殊亭看了一眼手机,他妈的电话, 他直接按掉了,上前几步从余白身后抱着他:“我们俩是能随便开玩笑的关系吗?我不相信。” 余白胳膊动了一下,没挣开,他声音里带着一如既往的冷淡:“我和你们家的关系永远无法和解,所以我们绝不会有什么其他的关系。” 安殊亭闷闷的笑了一下:“原来你还想和我谈感情呢,我还以为你只是馋我身子。” “古人以身相许,我也想以身赎罪,你又不亏。” 余白静静地看着窗外逐渐落下的夕阳,对面阳台的沙发上只留下一本书,被风一页页翻开。 他闭了闭眼,再次睁开,眼底一片清明:“不要因为一时间的好奇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情,这个社会远没有你看到的那样光明璀璨。” 他声音低沉,情绪里荡起的涟漪转为沉寂。 安殊亭见好就收,松开了环着他的手,余光看到挤在阳台上的简易厨房,说是厨房其实只有一个小锅、一个碗,还有几箱泡面。 他无奈又心疼:“你饿不饿?” 大概是觉得自己问了一句废话,安殊亭又打电话给餐馆定了餐。 两人沉默的吃完,天已经黑透了,余白又开始赶人。 安殊亭坐在沙发上玩手机游戏:“我都是你男朋友了,我不走。” 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出口,余白有些无力的坐在床边和自己生闷气。 安殊亭是安家人,他最厌恶那家人,但可笑的是他竟然会喜欢上他。 没有人知道在安殊亭说出一见钟情的时候他内心的颤动。 多么讽刺,活了三十多年,余白在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身上明白了什么是喜欢。 就算知道没有结果,看到他就会觉得灰暗生活里闯进一抹光亮的贪恋。 哪怕心底蠢蠢欲动,诱惑自己放纵一回,可又觉得这个人值得最好的那种踌躇不前。 咚咚咚,主人,游戏又通关了,夸张的游戏声响起,安殊亭将手机扔到一旁,神色自然的爬了余白的床。 柔软的棉被,还带着淡淡的薄荷香,他轻轻的嗅了一下:“和你身上的味道一样。” 余白直勾勾的看着,安殊亭也觉得自己的举动有些猥琐,又找补了一句:“什么牌子的洗衣液,推荐一下。” 余白依旧不说话,只看着他。 安殊亭笑了笑:“看我也没有用,你说的让我当年男朋友,我就是赖上你了。” 余白心里笑他不知死活,倾身压低身子将唇抵在安殊亭耳边:“我说了你会后悔的,这个世界上哪里有那么多好人。” 安殊亭眉眼轻扬,偏头亲了他一口:“我想见识一下你怎么坏,能少一块肉吗?” 余白捧着他的脸,指腹摩挲了一下,下一瞬细密的吻如雨点般落下,曾经落在钢琴上无比灵活的指尖一颗一颗解下安殊亭上衣的扣子。 他亲吻着他的脖子,他的胸膛,他小腹上结实又精致的肌肉线条。 安殊亭双手按着余白的脑袋,喘息声又急又哑,浑身血液沸腾不已,顷刻间却如山河决堤,偃旗息鼓。 余白愣住了。 安殊亭见他发愣,也愣住了。 他一把卷住被子,翻身对着墙,半晌后才闷声闷气道:“我要睡觉了。” 余白看着他只露出一个后脑勺,勾了勾唇,抹去嘴角的湿痕。 他轻手轻脚的起身进浴室洗漱了一番,出来的时候安殊亭已经睡着了,原本紧紧裹着的被子被他踢到一旁。 余白在他身侧躺下,隔着半尺的距离,心底难得的安宁。 他是真的喜欢自己吧,否则怎么愿意做这样亲密的事情。 而且他是真的不嫌弃也不怕自己。 他那时候看起来很青涩,或许这也是他的第一次。 他会一直这么坚定的跟在自己身边吗?应该不会。 等遇见了更多的人,或许他会后悔和自己相识。 余白指尖抚过安殊亭的眉眼,反正已经这样了,自己给过他机会,是他一头撞上来的。 安殊亭因为脸上的痒意迷迷糊糊的歪了下头,余白猛地缩回手。 见他睡得沉,没有醒来的痕迹,继续趴在枕头上看着他。 他这么年轻而富有生命力,能和他度过一段快乐时光就很好了,这样最起码自己的青春是完整的,不至于真的一个人在阴暗的角落里腐烂…… 这一晚余白辗转反侧,想了很多,直到天快亮了才睡着的。 醒来的时候,他下意识去看安殊亭,却发现床上空无一人,原本放在凳子上的衣服也不见了,他抿着唇,视线虚无的坐在床上发愣。 门口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余白转头。 安殊亭推着行李箱,提着一袋儿包子豆浆,手里还拎了一大兜儿书。 他将书放在茶几上,踢了一脚行李箱,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下来。“快起床洗漱吧,我买了早点,就是去得晚了只有豆浆油条。” 余白拉了拉被子:“好。”心底悄悄松了一口气。 安殊亭将包子豆浆拿出来放在茶几上,回头看见他背着身子换衣服,只觉得这人还挺闷骚的,明明昨晚他那么野。 这样想着,他脸上露出一抹坏笑。 第115章 5.04 安殊亭嘴角勾起一抹坏笑:“余哥, 你竟然还害羞了,都是男人,未免太扭捏了。” 余白换好衣服, 穿着拖鞋坐到桌子前,抬眼看了安殊亭一眼:“你是真男人那为什么昨天晚上睡得那么快。” 安殊亭想到昨晚自己一分钟的战绩瞬间老实, 夹了一个小笼包放在余白碟子里:“我就是开个玩笑, 快吃吧,这家的包子可好吃了, 去晚了都抢不到,今天运气好。” 余白看着碟子里的包子, 安殊亭已经一筷子一个,蘸着醋吃得狼吞虎咽。 他用筷子夹了一个, 轻轻咬破包子皮, 浓郁的肉汁从包子里流出,溅了他一手, 一边安殊亭乐得直笑,抽了一张纸给他。 “让你斯文, 这下再斯文不下去了吧。” “这个包子就要先蘸醋,一口一个, 软糯劲道的包子皮,爆汁的肉馅儿一口吞下, 就像我这样。”说话间他又叼走了一个。 余白将信将疑,一口咬掉包子, 浓郁爽滑的肉包裹着口腔,特制的醋压下了肉里的腻, 确实别有滋味儿。 这顿饭吃完,两人摊在椅子上, 余白看着安殊亭揉肚子的模样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安殊亭见他自己偷偷乐,咳了一声:“早点我去买的,那碗筷你收拾,公平公正。” 余白突然反应过来,想着自己刚才懒散的模样,沉默了一瞬,见安殊亭已经从包里掏出本子在那里写写画画,他起身将碗筷收拾干净。 安殊亭一边打量着灰扑扑的屋子,仔细思索遗漏的地方,见余白收拾好扬了扬手里的本子:“余哥,咱们需要出去买些厨具,床上用品还有简单的家具什么的。” “最主要的是墙纸,你这个房子整体色调不行,住久了人容易压抑。” 边说话他边拿着手机走到余白身边,给他看手机里的一张房屋装修图:“你看这个,田园风,整体是暖色调,怎么样是不是很棒,梦中情屋,别人的房屋规格和你这个很像,完全可以借鉴。” 余白看了一眼,整个房屋呈浅绿色,墙上大面积的向日葵装饰画,让整个房间多了几分野趣。 屋子的陈设也很简单,一张双人床,小沙发,小茶几,靠窗位置墙角放了一张带简易书架的桌子。 整体氛围看上去却十分温馨敞亮,房屋的户型和他现在住的几乎一样。 余白心中触动,看着灰扑扑的屋子,自己有多久没有注意过这些了,这次没再说什么和安殊亭出了门。 两人到了家具城很快挑选好家具,安殊亭又带余白去买衣服:“你看看这家衣服的风格应该和你很搭。” 他四处打量了一番,挑了几件:“有没有喜欢的。” 余白看着他手上清一水的浅色休闲衬衫,黑色、深灰色西裤摇了摇头:“还好,但不用买这么多。” 他平日出门的机会并不错,这次要不是为了不扫安殊亭的性,他本来也不会出来的,这些衣服也就没有了穿出来的场合。 安殊亭就知道他会这样,不过是疾病而已,这个人仿佛已经不会也不配享受生活了,他招了招手,冲服务员道:“这些衣服,全都帮我包一下。” 余白连忙阻止他,安殊亭牵着他的手:“你好歹是个大帅哥,收拾下自己让男朋友赏心悦目也是一种责任。” 余白听他一本正经胡说八道,无奈点头,这次付钱的时候安殊亭动作很快:“家具你买的,衣服的钱就我付吧。” 包衣服的售货员将衣服拿出来的时候冲着两人甜甜的笑:“您二位看起来可真般配,也很有勇气,下次要是有需要还可以来我们家。” 余白猛地挣脱安殊亭的手,被一边的安殊亭哼了一声。 两人拎着大包小包回家,余白跟在安殊亭身后,看着他脚下飞快,一副气冲冲的模样,只觉得自己也年轻了几分。 等上了楼,安殊亭看着大开的屋门心下疑惑,余白也皱眉推开了半遮的房门。 看到站在屋子里满脸嫌弃的安爸爸、安妈妈、还有奶奶、小姑,安殊亭霎时间怒火汹涌:“你们现在是疯了吗?趁着别人不在,随意闯进别人的家。” 安妈妈看到安殊亭,抬手就朝他身上抽过去:“你才是疯了,现在就和我回家,和这样的人混在一起,你还真的不怕染上脏病,我们家丢不起这个人。” 安殊亭没防备被抽了个正着:“谁怕丢人,我们家做的事情才丢人吧,我不走,我已经决定了,要和余白相依为命。” 门外已经为了一圈人,听到动静的房东阿姨推门而入,皱着眉看着余白:“看着你这个小伙子干干净净,也不吭声,没想到是这样的人。” “早知道你有病,我说什么都不会把房子租给你,限你今天搬走,租金我就不退了,这房子还不知道能不能再租出去,太晦气了。” 余白没吭声,只是无动于衷的站在那里看着安殊亭被安妈妈追着打。 房东有些生气:“听到没有,今天搬出去,要不然不要怪我赶人了。” 安殊亭一把摁住安妈妈的手:“别追了,我决定的事情从来不会改变主意,这点相信你们都知道,现在再来闹没什么意义。” 安妈妈只一个劲儿的哭,边哭边打,外面的邻居也在说安殊亭没良心,不懂他妈的良苦用心。 安殊亭猛地摔了桌子上碗,吵闹声戛然而止:“你们看起来真的挺有恃无恐,那我现在就去实验中学问问,一个刻意隐瞒男朋友艾滋病史,导致见义勇为帮他的同学染上病,事后还能说出又不是他让同学出手帮忙的人配不配当老师。” 安殊亭话一出,别说是安妈妈,屋子里的所有人脸色都变了,安奶奶连忙关上了屋子的大门,指着安殊亭,手指都在抖:“你就是个白眼狼,养不熟的狗崽子,你帮着外人害你哥。” 安妈妈则表现的很冷静,她知道安殊亭做得出来这样的事情。 之前高考的时候就为了报志愿的事情天天和自己吵,后来她改了他的志愿,他当时一声不吭,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妥协了,结果安殊亭直接去教育局告了她。 安妈妈是母亲,但作为一个体制内的老师,那件事情还是产生了恶劣后果,原本临门一脚的职称没有了,后续那些无形的影响才是真正妨碍她的事业。 可不过是一年时间他这个毅然退学的儿子却又考上了顶尖的医科大学。这下大家都觉得她白费功夫,还害了自己。 想到之前的种种,安妈妈扶住气的浑身颤抖婆婆,冷声道:“大概在你看来就是我们冷血多管闲事,那你记住了,从今天开始我不会给你一分钱,反正你也满十八岁了,能为自己的决定负责。” 第116章 5.05 安殊亭抿唇:“我也并不想闹成这样, 可今天是你们太过分了。” 安妈妈没觉得自己过分,心里更打定了主意要给安殊亭一个教训,他一个学生就算学习再好, 只要断了他的生活费他连生存下去都是问题。 想到这里安妈妈觉得胜券在握:“你好自为之吧。” 众人离开后只剩下满屋狼藉,安殊亭弯腰将扔在地上的抱枕捡起来放回沙发上。 转身看到余白还站在门口的位置一根接一根的抽烟。 他走到余白身边将他夹在手里的烟拿下来叼在嘴里, 却被浓郁的烟味呛的直咳嗽。 余白轻轻拍着他的背:“你今天不应该这么冲动, 他们到底是你的家人,也是关心你。” 安殊亭将烟掐掉, 精准的将烟头抛进垃圾桶:“那你太不了解他们了,他们只是害怕自己有个丢脸的孩子。” “我只是不想你后悔。”余白怎么会不了解那家人, 打了这么多次交道,他太知道那家人的虚伪自傲, 反而是安殊亭看起来和那家人完全不一样。 安殊亭对安家人并不是没有感情, 只是那份感情不足以撼动他对生活的底线:“反正在我妈眼里我就是个叛逆狂妄之辈,可我有自己的追求, 而不是当一个提线木偶。” 余白不是第一次听安殊亭说理想,他并不觉得他狂妄, 反而十分羡慕他的生活状态,但眼下他们有更重要的事情。 他将放在门口的衣服袋子还有一些厨具提到桌子上, 再看凌乱的房间时,眼神复杂:“我们最多只能在这里住一晚上。” 安殊亭笑了笑:“没关系, 反正这里的基础环境也就这样,回头我们找更好的房子设计装修, 到时就可以有更多风格选择了,不过那些家具就要联系退了。” 余白微愣, 心情莫名松快许多:“你倒是什么时候都一副好心态。” 安殊亭见他不至于脸上全是灰败,突然有些神秘的凑到余白面前:“要不要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三十多岁的余白最怕的就是意料之外还有居无定所的漂泊, 可此刻他突然被安殊亭感染:“好。” 两人顶着冷飕飕的夜风,跺着脚缩着胳膊在站台候车时,突然相视而笑。 晃晃悠悠的火车载着两人穿越荒山戈壁,他们去看了古人诗词中最喜欢提及的玉门关,他们穿过云层攀爬了白雪皑皑的祁连山。 两人携手一起去看了鸣沙山月牙湖,安殊亭扶着余白骑了骆驼。 之后是历史悠久的敦煌莫高窟,威严坚守的嘉峪关。 在自然奇景,人间镜湖的茶卡盐湖他们留下了许多风格秀丽的照片。 这短短的一个月是余白一生最快活的日子,巍峨的高山,奔流的江海,还有天地间渺小的人。 回程的时候余白看着火车外逆退的行程,只觉得人生匆匆,他轻轻的摸了摸安殊亭的发顶,又觉得这个人当真是自己人生中的一点幸运。 “下一站B市站,请即将到站的旅客准备好行礼物品,准备下车。” 安殊亭听到广播声猝然惊醒,推了一把余白:“拎上东西,我们准备下车了。” “离我们的终点站还远着呢。”余白以为他睡迷糊了。 安殊亭站起身大声道:“我们现在是要私奔,不回去了,你就说你敢不敢。” 余白下意识的去看周围,果然这节列车的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们俩。 安殊亭并不给他犹豫的机会,将架子上的行李箱拿下来,一把拉起余白的手:“走吧,以后全是我们的好日子,过去的那些陈旧的,腐朽的都被我们留在过去。” 有乘客被这两个年轻人逗笑了:“呦,你们这一对小鸳鸯演戏呢?还不快跑,等会车门关了。” 余白只觉得面颊发烫,他将帽檐往下拉了拉:“遗忘该遗忘的,迎接全新的朝阳。”他的声音不如安殊亭嘹亮,却也清晰有力。 察觉到周围隐隐传来的笑声,他推了安殊亭一把:“门要关了,快走吧。” 安殊亭笑得明媚又得意,他头也没回朝着身后起哄的乘客挥了挥手,牵着余白下了火车。 车外细雨绵绵,两人站在站台,看着他们回家的列车越来越远,余白转头问安殊亭:“这下怎么办?” “住酒店?你还有钱吗?” 安殊亭有些尴尬:“没事,我和同学借一些。” 余白摇了摇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给安殊亭:“拿着吧,这里面有三十万,以后花钱不要大手大脚。” 安殊亭好奇的看着余白,将那张卡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你竟然这么有钱,那你当时就应该把卡甩我妈脸上,她之前还猜测你想讹钱。” “我猜我们全家的存款加起来也没有这么多,难道你也像小说里写的有什么隐藏的身份。” 余白有时候都不知道安殊亭脑子里在想什么,他推着行李箱,拽着安殊亭的书包领着他往站外走:“这是我以前的存款,现在都给你。” 安殊亭这一路上肉眼可见的兴奋,以至于他坐上出租车,司机都问他是不是有什么喜事,余白就这么听他兴致勃勃的和司机聊了一路。 下了车他们走了十几分钟,两人在一个四合院前停下,院子面积不是很大,但有小假山林立,假山旁种了几棵树,应该是梅树。 假山南侧是小花园,虽然长满了野草,但毫不掩饰的生机勃勃,院子南北直通还有一条人造鹅卵石小溪,西北角搭种了葡萄架,这个季节郁郁葱葱。 余白曾经梦想过的家就是这样的,春天夕阳晚照,他躺在摇椅上看着漫天云卷云舒,闭上眼鼻息间全是馥郁芬芳。 夏天炎热时,他可以在院子里赤着脚踩水,坐在屋檐下听流水潺潺。 冬天的时候他可以爬上高高的假山,看红梅映雪。 余白眉眼轻扬:“这里可真漂亮,就像梦里的东西被搬到了现实。” “只是住这里应该不会便宜,如果我也没钱的话,你找的这个地方岂不是白白浪费了。” 这些日子的相处,余白也看出来了安殊亭确实很懂浪漫,他的情感很细腻,也很愿意在这些上面花心思。 但风花雪月确实是建立在金钱下的浮华,安殊亭一个月的旅行将他本来还算丰厚的存款花的一分不剩。 余白原本打算等回去之后和安殊亭提分手的时候才会把卡给他,就当是感谢他陪他走遍山河湖海,但安殊亭突如其来的私奔让他不得不提前拿出了那张卡片。 “我知道没钱了,所以没钱就回家呀。”安殊亭按密码开门,将行李箱放到门后,拉着余白瘫坐在沙发上。 “这里是我家,以后就是咱们的家。” “我原本都打算好了,咱们这个月就把外面花园的草挖一挖自己种菜吃,然后我再和老师同学借些钱,先对付几个月。” 余白看着他闲适的安排之后的日子心下触动也有些惊讶:“这里是你家?” 安殊亭纠正他:“咱们家。” “怎么样是不是很棒,为了买它我花光了全部的奖金,自己还没怎么住呢,你就赶上了。” “你运气怎么这么好。”安殊亭胳膊搭着余白的肩膀,语气感慨。 第117章 5.06 “所以真的是私奔。”余白将安殊亭在他脖子后作乱的手拿下来, 他现在是一点也跟不上年轻人的思路。 “当然是,人这辈子最不应该辜负的是自己,想做什么当然就要立刻去做, ”安殊亭喜欢看余白惊讶的表情。 从刚刚进门他就注意到了余白喜欢他的院子,于是又拉着他去看房间:“这里是主卧, 这里是客卧。” “主卧的话我们住, 客卧万一我们吵架的时候我住。” 安殊亭将房间窗帘拉开,又将盖着家具的白布全部揭开。 余白帮他收拾防尘布, 看着安殊亭忙碌的身影,让他有了一种他们会在一起一辈子的错觉。 余白:“你觉得吵架之后应该分开住?可不去沟通只一味的冷暴力难道不会更加消耗双方的感情吗?” 两人因为这一点争论不已, 好在虽然最后没有讨论出来结果,但整个房间的卫生算是打扫完了。 今天算是余白乔迁新居的第一天, 安殊亭专门定了地方为他庆祝。 两人还没有坐下, 店里的老板娘就热情的拿了菜单过来:“小安,和朋友来吃饭, 怎么样暑假过得开心吗?” 安殊亭眉眼含笑,将余白露出来:“还算不错, 琴姐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男……” “我是安殊亭的好朋友, 我叫余白。”余白打断了安殊亭的话。 “小白的朋友呀,今天来店里可要好好尝尝我的手艺。”琴姐仿佛这才注意到余白状似不经意问:“你多大了, 有对象吗?” 琴姐从两人进门就注意到这个陌生帅哥了,一身黑色风衣身段修长利落, 黑色口罩外,裸露的凤眼淡若冷泉, 等进了门摘下口罩,线条明晰的五官, 更让他显得清隽如玉。 琴姐一眼就为这个有些神秘的帅哥心动。 安殊亭见她老毛病又犯了,薄唇微抿:“琴姐,这是我朋友,而且他有对象了,你不要打他的主意。” 琴姐打了一下安殊亭的肩膀,笑得张扬,眼睛里带了几分嗔怪:“你小孩子懂什么,姐不过是随口问问,偏你最喜欢多想。” 她就是嘴上花了些,平时没少打趣安殊亭和他的那些同学,今天好不容易看到一个和自己眼缘,年龄也合适的帅哥,不想这个年轻这么拆台。 安殊亭习惯了她夸张外露的情绪:“最好是我想多了,我朋友是正经人。” 琴姐一下子就乐了:“行了,护得这么近,不知道还以为我要抢你男朋友呢。” 三人都是高颜值,站在哪里都是人群的焦点,注意到旁边桌的人时不时的朝这边探头,余白轻轻的咳嗽了一声:“小安,你刚才不是说饿了,咱们赶紧吃饭吧,吃完去超市再添置一些东西。” 琴姐冲着朝自己看过来的顾客笑了笑,清了清嗓子对余白他们说道:“你们看需要什么?” 安殊亭把菜单递给余白,一边熟练的点菜:“要鸳鸯锅吧,余哥不能吃辣,再要些羊肉卷、牛肉卷,我们俩都喜欢吃,再要些香菇,这个余哥喜欢吃。” 点了个大概,他转头问余白:“这家店里特色的话,这个猪脑子还不错,只是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吃得习惯。” 余白果断拒绝了安殊亭的推荐:“你自己吃吧,我再要一个空心菜。” 琴姐点了点头,看着这二人默契分明,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多余,她倒是没有多想就是觉得这个帅哥也就是看着冷。 点完了菜琴姐一步三回头的离开,安殊亭就知道她还没有死心,他倒了一杯茶水放到余白面前,语气酸溜溜:“长得好看可真好不是吗?才见了一次就能让别人念念不忘。” 余白侧目,白皙的侧脸在灯光下仿佛冷玉,眼尾忍不住上扬:“所以你当初也是因为我长得好看才对我念念不忘的吗?” 安殊亭发现余白应该是挺自恋的性格,不过是当初那张冷漠的面具遮掩了他的本性。 他语气顿了顿,故作犹豫:“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就漏了一双手,我怎么知道你好看不好看。” 余白似笑非笑看着安殊亭,他可记得有些人当初是怎么说的,这才过了多久:“所以一见钟情是骗人的?” 他回忆了一下他们的初见,好像确实没什么美好的画面,甚至真相更加不堪。 当时他是报着自己不好过,安家人凭什么幸福美满的心态,可如今他竟然和害他变成这样罪魁祸首的弟弟谈起了恋爱。 有时候他都觉得安殊亭是个恋爱脑,否则稍有理智的人谁能心无芥蒂的和妄图伤害自己的人谈恋爱。 可安殊亭的喜欢又实在诚挚热烈,哪怕自己这样的人都仿佛重新被他点燃。 往事重提,两人忍不住调侃对方,这时服务员端着鸳鸯锅走来。 安殊亭侧身让了下位置,等服务员放好菜离开,打了一碗菌汤放在余白面前:“我当时觉得这个人声音很好听,应该是个有故事的人,所以关注了一些。” “后面了解了一下,莫名就喜欢上了。” 他对余白的喜欢很复杂,或许对方长相确实是自己喜欢的类型,但更多还是知道原故事后对这个人的疼惜遗憾,以及想要挽救弥补的情绪。 他有时候也觉得神奇,明明自己就不是容易心生怜悯的性格,怎么就对余白例外。 余白听到他的回答,笑了笑:“喜欢这种感情,确实毫无道理。”就像自己,明明只是偷偷观察对方的习惯和行动轨迹,却在日复一日的偷窥中动了心。 安殊亭不意外余白的回答,这人别看年纪不小了,对感情这种事情却总有避讳。 可若不是这种性格对方也不会单身至今吧,没看琴姐只是打了个照面,现在还频频往这边看。 安殊亭比了下手指,示意余白朝柜台方向看:“琴姐还不死心呢,你为什么不让我介绍你是我男朋友,这样的话她也不至于惦记。” “琴姐这个人特别喜欢帅哥,只要看见长得好看的她都想去捞一把,她肯定觉得我说你不是单身是借口。” 余白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对上琴姐突然扬起的笑脸,微微颔首。 “我不想特别高调,也不想让别人因为我喜欢男人而对我侧目。”余白道。 安殊亭喝了一口果汁,放下杯子时叹了一声气:“很多事情就是被你们想复杂的,其实哪里这么麻烦,不过我尊重你的想法。” 余白听出他的不满,含笑不语,拿起公筷夹了肉卷给他。 安殊亭的人生太过顺遂,他做什么都有自己的想法,也往往都能达到自己的心意,就好像母亲改了他的志愿,他当机立断给了她深刻的教训,并且第二年就又重新就读了自己喜欢的大学。 他的能力无可置疑,读书的时候就在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自己买了房子,前途是肉眼可见的光明。 而自己的尽头却是灰暗和死亡,不知道哪一天自己的病会不受控制,他们两个注定背道而驰。 他太璀璨舒朗,所以还不太明白人心的丑恶,还有人言可畏这几个字的沉重。 余白不愿意有一天这个男孩儿视若珍贵的感情成为他完美人生的污点。上天让他们没有在那辆火车的终途分离,他想或许哪怕注定分离他们也该有一个浪漫的结局。 吃完饭琴姐还不死心偷偷问安殊亭,直到余白亲口承认自己有对象这才不甘不愿的放两人离开。 安殊亭又领着余白去学校转了一圈,走的时候从图书馆借了一堆书,最后还是遇上了安殊亭的室友帮忙搬了一趟才全部拿完。 被抓当苦力的室友李成东出门的时候还甩着酸疼的手臂:“我这什么运气,本来就是给你传个话开学前聚一波,结果又要跑腿又要出力,有些人连水都不请我喝一口。” 安殊亭挑了挑眉:“那你以后论文自己写,不要问我。”明明是这个家伙不愿意喝寡淡的白水,家里又没有饮料,如今他还倒打一耙。 安殊亭话一出口,李成东原本满脸的哀怨瞬间变得谄媚:“那哪行,你可是学神,哥们年底就靠你了,大家都是学霸你怎么就一枝独秀,老天真不公平。” “呵!”安殊亭冷笑。 李成东转头告状:“余哥,你看他,这就是兄弟吗,态度太嚣张了,你回头说说他,让他平时别仗着脑子好欺负人。” 第118章 5.07 余白站在安殊亭身边看着两人拌嘴, 并不参与他们的话题。 等送走了李成东,他才对安殊亭道:“你们晚上的聚会我就不去了,都是你的同学, 我去了有些不合适。” 安殊亭坐在秋千上,一把将余白拉到自己腿上:“我想让你认识我的朋友。” “李成东你也见了, 他们性格都大大咧咧, 很好相处。” 晃悠悠的秋千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被安殊亭借力摇晃起来, 余白紧紧的搂住安殊亭的腰保持平衡:“我知道了,那晚上我们一起去, 别这样玩儿,很危险。” 安殊亭看他紧张的模样, 啄了一下他的嘴唇, 宽厚的掌心按在他腰窝:“放心吧,我能抓住你, 而且就算摔了,一定是我垫底, 不会摔着你的。” 余白被他这样亲密的贴近,一下软了身子, 淡然面孔下他疯狂迷恋和安殊亭肌肤相贴的所有活动,那种滚烫温度的传递让他莫名兴奋。 秋风微凉打在余白脸上, 让他勉强找回了几分清醒,他勾着安殊亭的脖子, 将脸埋在他颈间:“好听的话说得这么顺口,也不知道对多少人说过。” 安殊亭现如今很能读懂他的口是心非, 不轻不重的又摁了他一下,余白声音发闷, 这下子一句话也没有了。 花园里两人沉默的随着秋千荡漾,洁白的衬衫像是最纯洁的纱幔,挡住了年轻人的荒唐。 因为做了个小游戏,两人出发的时间有些晚,到的时候大家基本都来了。 看见安殊亭,李成东热情的起身,还踢了一脚旁边的王科:“起开,让我余哥和安殊亭坐这里。” 王科瞪了他一眼:“就你爱表现。”话这么说着他往旁边挪了下,再看向余白和安殊亭时,眼睛里满是好奇: “你是安殊亭的哥哥吧?以前总听安殊亭提起,果然是亲兄弟,都这么帅绝人寰,之前家里寄过来的特产很好吃,谢谢你。” 这会儿包间里全是安殊亭的几个室友,听他这么说,其他人也看过来,对安殊亭的家里人他们还挺好奇的。 他们在一起住了这么久,没怎么听安殊亭提起过家里人,甚至在讨论家庭关系的时候,安殊亭总是沉默。 可要说关系不好吧,他们也见了好几次安殊亭收到家里寄来的包裹,虽然最后那些特产都进了他们这些室友的肚子。 往常他们都不好意思追问,就怕触及安殊亭的忌讳,今天好不容易安殊亭的哥哥在场,且两人看着关系很好,他们也就没什么顾忌的了。 余白端着果汁的手一顿,对上齐刷刷看过来的五双眼睛,解释道:“不是,我是他大哥的同学,和安殊亭是朋友。” 王科原本还以为能听到什么故事,结果不是安殊亭大哥,他尴尬的挠了挠头:“嗐,李成东回来的时候说小安的哥哥送他暑期返校,我们就误会了。” 安殊亭知道他们的好意,端起酒杯:“谢谢大家的关心,不过我家里真的没什么事情,就是和家里人处不好。” 他将胳膊搭在余白肩膀上,眉眼带着轻快的笑:“再给大家郑重介绍下,这位,余白,我的知己,蓝颜知己,下次千万别胡乱猜测了,他要是我亲哥,我要哭死。” 听到安殊亭的解释,大家哈哈大笑,包间里气氛一下子热闹起来。 余白对他的小心机感到好笑,任由他当着大家的面勾肩搭背,将他手里的酒杯换成了牛奶。 李成东坐在一边啧啧称奇:“安殊亭平时看着笑眯眯的,其实谁的话也不听,在你面前还挺乖的。” 余白看了安殊亭一眼:“可能他做了亏心事吧。” 看着余白和那几个你一言我一语迅速融洽起来,安殊亭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手,在余白耳边道:“我先去洗手间一下。” 余白摆了摆手示意他走人。 他们寝室的老大哥肖琦见安殊亭离开,将手机塞进口袋里,也出了包间。 李成东给余白倒了酒,余白笑笑,端在手上也没有喝。 王科唱情歌唱得正投入,大家也自觉放低了谈笑声。 王科一首歌唱完,包间的门再次被推开,进来的是三个女同学。 其中一个女生长相格外亮眼,她穿着白色连衣裙,头发半披肩,面容清丽,满身书卷气。 王科见到来人立刻放下话筒:“快点,准备好了吗?” “好了,谢谢你,王科。”徐书凝因为紧张手指紧紧的缠着盒底的绸带。 另外两个女同学了扬了扬手里的帆布包:“她好不容鼓起勇气,我们当然不能掉链子呀。” 李成东轻声解释:“今天我们打算当回月老,成全有情人,咱们小安有时候体贴,但有时候就像个榆木疙瘩,还要女孩子先开口。” 余白捧着酒杯的双手蓦然收紧,这是个只一眼就让人心生好感的女孩儿,原来他的体贴和周到真的也给过别人。 他仰头喝下了杯中的酒,刺激的酒液让他忍不住猛地咳嗽起来。 其他人看到余白被酒呛到连忙关心询问,白裙女孩儿从包里掏出一颗橘子味的糖果递给余白:“吃一颗糖压一下。” 余白笑了笑,原本微白的脸色因为红酒微醺泛着红润:“谢谢,祝你如愿所偿。” 徐书凝霎时间红了脸,将准备好的视频相册导入显示屏。 另外几个人将包里的千纸鹤还有五色星星拿出来,挂在房间里。 李成东边看视频,见他们给灯上都挂了,忍不住咋舌:“这是折了多少,你们真的不觉得幼稚吗?摆玫瑰花不好吗?” 余白捏着手里冰凉刺骨的酒杯,看着屏幕里安殊亭笑容灿烂的模样。她一定抓拍了许多照片才能做成一个长达十几分钟的照片集。 王科正忙着挂星星,听见李成东的话忍不住嘲笑他:“这是浪漫,你懂不懂。” 安殊亭的照片之后是女孩儿的独白。 “安殊亭,作为同班同学,没想到我们第一次说话竟然是在医院。” “我没有家人,性格自卑,活在哪里都像个影子,就连生病了也只有自己去医院。” “医院真的是个很冷漠的地方,坐在门外候诊的时候我真的想哭,我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孤孤零零的活在这个世界上。” “那个时候你出现了,穿着白大褂,逆着光走到我身边……” 这样的开始很符合安殊亭的性格,余白听着女孩儿在安殊亭的鼓励下一点点变得自信开朗,她开始追寻光的轨迹,付出更多的努力,成长为如今优秀的模样。 他有些想笑,也真的笑出了声:“他是个很好的人。”好到对任何一个可怜人都会伸出怜悯之手,好到让人无法责怪。 而自己也不过是他施舍善心的其中一个,余白之前是真的相信自己是安殊亭的炙热无畏,勇往直前。 李成东没有注意到余白复杂的神色,撑着下巴点了点头:“那可不,这搁谁谁不心动,也怪不得我兄弟有人倒追,而我只能二十多还母单了。” 余白抬眼看去,晕黄的灯光下那个女孩儿笑的单纯又腼腆,她身边的一群年轻人也都活力张扬,朝阳、夕暮本来就不应该有交集。 余白放下酒杯,只觉得喉间发涩,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我突然有些急事儿,就先走了,等安殊亭回来了你们和他说一声。” 李成东还想细问,就看见余白背影匆匆起身离去。 阖上门前,身后的包间里,大家还在兴奋的讨论着安殊亭等会儿会不会感动到热泪相框。 第119章 5.08 身后霓虹彩灯烘托着都市的热闹喧嚣, 天空中下起了濛濛细雨,来往行人越发步履匆匆。 余白依旧是不紧不慢的姿态,任由雨水打在脸颊, 试图将他前些日子发烫混乱的脑子浇清醒。 另一边,安殊亭怎么也想不到, 自己不过是去了一趟洗手间又和室友在外面说了一会儿话, 再回来就直接被告知余白临时有急事走了。 他到这个地方人生地不熟,哪里来的急事, 肯定是误会了,所以不告而别。 徐书凝看着安殊亭并不回应自己的表白, 反而是不停询问李成东刚才离开的男人的事情,死死的咬着嘴唇:“安殊亭。” 安殊亭神色焦灼, 看着挡在自己面前抱着糖果礼盒的徐书凝, 语气多少带了几分燥意:“抱歉,可能之前给你造成了什么误会, 以后我会保持距离。” 徐书凝心底的不踏实蓦然落实,鼻子止不住发涩:“我不应该给你表白的, 我们就当今天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以后还像之前那样相处可以吗?” 她的语气近乎卑微, 眼睛里全是小心翼翼。 包间里的其他人面面相觑。 安殊亭只是一时间被余白的事情闹得慌了神,闻言神色缓了缓:“你没有必要小心翼翼的讨好别人, 无论什么时候爱人先爱自己。” 他不愿意糟蹋一个女孩子的心意,但也绝不会给她留下不必要的幻想:“我们之间也绝对不可能, 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徐书凝含在眼中的泪终于止不住滚落:“你不用特意编造理由来拒绝我,我以后会注意的。” 她喜欢了他这么久, 看着他从不为任何人所动,怎么会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喜欢的人。 安殊亭皱眉:“是暑假认识的, 我们已经说好了要一辈子在一起。为了避免被他误会,我们以后还是不要来往了。” 徐书凝倏然惨白的面容让在场的所有人心生不忍。 安殊亭却在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后,拎起书包,打算去找人。 他这幅郎心似铁的模样,徐书凝的室友终于看不下去了,几人挡在门口:“你怎么能这样,你知不知道书凝多喜欢你,为了给你表白熬了多久的夜准备这些东西。”她指着满屋子的千纸鹤,神色不忿。 李成东几个人这会儿完全不敢说话,他们似乎真的好心办了坏事,尤其是对上安殊亭冷飕飕脸,几人不由得心虚。 安殊亭强压着心底的焦灼:“她喜欢我就必须接受,让开。” 他神色冷凝,原本还理直气壮的女生对上他冷嘲的眼神气焰倏然消散。 安殊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头问李成东:“余哥走的时候还说什么了吗?” 李成东连忙道:“余哥就看了下手机,然后说有急事走了,他当时脸色看着不太好,我怕耽误人事儿也就没有多问。” 安殊亭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现在只盼望余白是自己回家了。 车窗外雨雾朦胧,电闪雷鸣,就如同安殊亭此刻的心情。 看着紧紧锁闭的院门,安殊亭再不敢抱有一丝侥幸。 屋子里黑漆漆一片,安殊亭发了一连串的短信解释,又打了好几个电话,毫无意外无人回应,他有些烦躁的捏着手机来回踱步。 一声惊雷炸响,这么晚了还下着大雨,要是发生什么意外。 他越想越怕,给李成东打了电话,让他来家里守着,自己撑着伞出门寻人。 余白坐在公园的长椅上,仰头望着电闪雷鸣仿佛黑云压城的天空,脑子里空白一片。 雨水冲刷着他的面颊,带着苦涩的腥咸,口袋里原本铃声不断,不停提示短信的手机此刻完全归于沉寂。 余白手揣在口袋里紧紧攥着它。 安殊亭顺着KTV的路找遍了可能让人停歇的地方,尤其是酒店之类,最后实在没辙了想着绕过公园碰碰运气。 远远的看着长椅上坐着一个黑色的影子,他蓦然松了一口气,下一刻又气又怒。 “你疯了,这么大的雨不知道躲一躲。”安殊亭第一次对余白发这么大的脾气,但手上的伞还是不忘像他倾斜。 余白抬头,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抬手死死抱着他的腰。 安殊亭一怔,看着浑身湿透的男人,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背:“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他的声音在滂沱大雨中很模糊,感受到怀中人肩膀轻轻颤抖,心头如同被刀扎般刺痛。 手中的伞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风吹落。 安殊亭蹲下身,抬起的余白脸,对上他微红的眼睛,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一把将人拦腰抱起。 余白死死的勾着安殊亭脖子,看着雨水顺着他下巴滑落。 一路上他们特殊的组合,仿佛落汤鸡的狼狈引人侧目,直到进入酒店房间,那些若有似无的打量才被阻挡在外。 安殊亭抱着人直接进了浴室,温热的淋浴浇头而下,彻底驱赶了两人身上的寒意。 余白靠在湿热的墙壁上,看着安殊亭神色冷淡却始终轻柔的动作,狠狠地吻了上去。 安殊亭将他整个人紧紧禁锢在怀中,凶横纠缠的吻连绵不绝,仿佛这样就能让这个实在任性的男人长长记性。 空旷的洗手间淅淅沥沥,伴随着男人粗重的喘息交织不歇,余白整个人被拦腰抱起放在洗手台上。 这个澡洗了一个多小时,事后余白靠在安殊亭胸膛静静出神,只有指尖的香烟明明灭灭。 安殊亭摸了下他的额头,又拿起床边的电话:“麻烦帮我送一些预防感冒的药物上来。” 余白神色微动,定定地看着安殊亭。 安殊亭实在不习惯他这般沉郁的模样,抬手亲昵的摸了摸他的侧脸:“余哥,你是个成年人,一天不要脑补这么多戏。” “我和徐书凝没有任何关系。” 余白看着他性感帅气的脸,所有的郁气似乎在刚刚那场亲近中被击溃。 安殊亭确实不是那样的人,可他抵挡不住心底的游离,那种不配感让他在一片混乱时下意识的选择了逃避。 余白掐掉手里的烟,测躺下,脸贴着安殊亭胸口:“那是个好女孩儿,和你看起来很般配。” 他声音沙哑,眼尾的红还没有散去。 安殊亭低头,感触着两人肌肤相贴滚烫的体温,实在没忍住回了一句:“你现在还躺在我床上,缠得这么紧。” 余白抽手,安殊亭忙紧紧抱着他:“你不知道我回去后听到李成东说你接到消息有急事离开,整个人急坏了。” “你在这里又没有认识的人,哪里会有需要离开的急事。” “偏偏当时我着急去找你,还被徐书凝她们拦住,一副针对负心汉的做派,可实际上,我和她说话的次数都屈指可数。谁能想到人脑补起来,自己就能感动成那样。” 余白听见他委屈无奈的抱怨,想到那个视频的开头:“你们当时在医院开始熟悉,你还从天而降送别人糖果。” 安殊亭仔细想了想,是有那么回事儿:“我那会跟老师在医院学习,刚从儿科过来,又看到班里同学一个人在看病。” “她是个孤儿,平日独来独往,感觉她下一刻就要晕倒了,所以我给了她一颗糖,就是从儿科那边顺手拿的,防止低血糖。” 余白觉得是他的行事作风,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作为陌生人,安殊亭还帮他止血了。 他又想到视频里那个温柔的回忆声:“你还帮人家指导功课?” 安殊亭:“我是小组长,鉴于技术理论断层式高于同学,整个小组的论文我都修订了,最后我们是第一。” 这确实是他的责任,余白承认自己被安抚到了:“还有无数个图书馆共同成长的日子,晚归后踏着星夜穿回学校的银杏路。” “什么图书馆成长的日子。”安殊亭不明所以,看着余白仿佛看渣男的眼神。 他想了想当时在包间似乎隐约扫到那段独白,顿时哭笑不得:“我倒是真的每天去图书馆,可每次都是一个人坐在四层东南角那张小桌上,因为不喜欢被人打扰,就连李成东他们都不和我一起,我不习惯。” 余白此刻大概明白了,或许他们只是在同一座图书馆学习,却被徐书凝当做心底的一点鼓励。 他微微垂下眼帘,心底还是有些嫉妒同时又止不住心虚,这次似乎自己真的有些无理取闹。 安殊亭见他沉默,侧身躺下来,两人面对面,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抚过余白的眼尾:“下次难受的话就问我,不要自己胡思乱想,我喜欢你,是一辈子想在一起的喜欢,所以我们要一起努力,才能走得很远很远。” 第120章 5.09 余白拽着他的手十指相扣, 两人鼻息相对:“你是医学生,你应该知道艾滋病意味着什么。” “我们就连亲密都只能像隔靴搔痒,可能未来突然有一天我的病情就恶化了。” 和安殊亭携手一辈子对他来说是一场连想都不敢想的梦。 就算安殊亭总说他很好, 可他明白不过是因为这个年轻人的喜欢为自己加上了滤镜。 安殊亭看着他眼底难以掩藏的忧郁,紧紧搂着他的肩膀:“会好的, 相信我, 你担心的一切都会解决。” 他的眼神明澈却仿若磐石,带着无比坚定的力量, 余白笑了,认真的点了点头。 这一晚余白睡得格外踏实。 一睁眼, 爱的人就躺在身边,他笑了笑, 探起身, 指尖拨弄着安殊亭的睫毛,在爱人即将睁眼的时候给了他一个绵长的吻。 安殊亭一个翻身, 将人压在身下:“大清早不要做危险动作,现在我们该收拾收拾回家了。” 电话铃声突然响起, 安殊亭伸手去够床头的手机。 “安殊亭,准备开门, 衣服我给你送来了。”电话里传来李成东的大嗓门。 安殊亭将手机放远:“谢了,兄弟。” 说话间门铃声响起, 他翻身起床开门,果然李成东拎着袋子站在门口:“昨晚没事吧?衣服我给你拿来了, 还有早点,我余哥呢?” 安殊亭侧身让他进来, 余白站在窗边,背对着人正在整理浴袍。 闻言他转过身, 温声和李成东打招呼:“今天又麻烦你了。” 李成东眨了下眼睛,视线无意间扫到房间里的双人大床,平日粗狂的大脑突然敏锐起来。 “你们两个昨天晚上睡一起?” 安殊亭给他拿了瓶水:“对呀,他是我男朋友。” 余白正在整理床铺的手一顿,随即转身冲着瞪大了眼睛的李成东笑了笑:“之前怕你们介意,就没好意思告诉你。” 李成东恍然大悟:“我就说你昨天怎么反应那么奇怪。” 听到余白说介意,他又连忙摆手:“不介意,不介意,这样刚好,免得有两个帅哥和我们抢妹子。” 说完他又有些心虚:“真对不起,余哥,我们昨天也是没想到,以后这种闲事我肯定不会管了。” 安殊亭简单的洗漱完,推了余白一下:“牙膏我给你挤好了,吃完我们抓紧先去一下学校,然后咱们再回家。” 安殊亭交代完,自己坐下将袋子里的早点拿出来。 李成东见余白进了洗手间,这才凑到安殊亭旁边:“你竟然找了一个男朋友,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怪不得那么多人和你表白你一个也看不上,原来是性别不对。” “你不知道你昨天走了之后有多尴尬,徐书凝趴在沙发上哭得那叫一个肝肠寸断,她那两个室友还坐在旁边骂你,一边安慰徐书凝,我们几个完全不敢搭话。”李成东语气冤枉极了。 安殊亭慢条斯理打开餐盒盖子:“那不是你活该吗?人难道不是你找去的,我还没说你气跑余哥。” 李成东看不得他面上风轻云淡,实则暗含得意的模样:“你有对象你厉害。但这可是出柜,你家里人知道吗?” 余白洗漱完出来的时候,恰好听到李成东问安殊亭这句,他在安殊亭旁边坐下:“对呀,你打算怎么和你家里人交代,他们可都不是好说话的性格。” 有故事,李成东听到这话,心里更加好奇余白和安殊亭的事情了。 安殊亭终于将所有早餐分到餐盒里,又将菜粥多的那份放到余白面前:“知道了又能怎么样,你难道怕他们。” 余白看着安殊亭满不在乎的模样,笑了笑:“我只是怕你不好交代,既然你这么说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三人吃完饭一起回学校,安殊亭领着余白去见了自己的导师,将余白纳入药物实验人员。 填了一堆表,又办理了相关手续,余白又跟着安殊亭去了实验室采集病患信息,也是在这个时候,余白才知道安殊亭在医药学领域如何的光辉笼罩。 如今他更是脱离原来的研究计划,转而参与了艾滋病特效药的研究,这份心意不言而喻。 接下来的日子,余白就在家和实验室两点一线,日子竟然也渐渐充实起来。 他如今又有了新的爱好,就是喜欢去安殊亭他们隔壁学校的中文系听课。 “同学,我可以加你的联系方式吗?” 余白放下笔,将本子合起来,抬头看向来人:“不好意思,手机没电了。” 柳如诗没想到他的拒绝这样干脆利索,脸上笑容一滞,到底是在男生中无往不利的文艺校花。 “你也喜欢文学?我最近总见到你来听刘教授的课,你应该不是我们学校的吧?加个联系方式,以后有讲座的时候我发你。”已经注意到这个穿着白衬衫的男人很久了。 他总坐在窗边的位置,侧颜清俊干净,低头书写时眉眼认真,偶尔看向窗外却又不经意露出一股忧郁的气质,让人忍不住生出探索之心。 余白笑了笑,将本子收进包里:“不用了,谢谢。” 抬头看见突然出现在教室门口的安殊亭,他脸上的神情由诧异霎时间变为轻快。 “不是说今天可能会加班吗?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安殊亭朝他身后看了一眼,牵住他的手,十指相扣:“看来要想个办法告诉别人你是有主的,拒绝勾搭,否则一个一个拒绝太麻烦了。” 余白回头,看见穿着绿色裙子的女生此刻瞪大了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他们,抬手帮安殊亭整理了下衣领:“那你可要好好想想。”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学校对面的商场,安殊亭拉着他在一家首饰店停下。 拒绝了柜员的热情推荐,安殊亭在看到其中一款戒指的时候眼睛一亮:“你看那个一对儿怎么样,看起来很适合你的气质。” 余白低头去看他指的那枚戒指,干净简洁,却又不失设计感,他冲着店员点了点头:“麻烦帮我们取一下这对戒指。” 店员脸上挂着可亲的笑容,弯腰从玻璃柜中取出那对带着兰花暗纹的素圈戒指:“您二位眼光真好,这是我们店的新款,他的设计理念意指纯洁的爱情。” 安殊亭听后更加满意了,当即就将戒指拿起来带在余白手上:“余哥,你的手真好看,下次你要是还有人向你要联系方式,你就把戒指亮出来。” 他赌气的模样实在好笑,余白忍不住在笑出了声,将另外一只也给安殊亭带上:“我相信你也一定能做到的对吗?” 他容色清俊,清冷的眉眼此刻满是宠溺,惹得对面的柜员小姑娘频频侧目。 后面干脆利落的刷卡让他整个人的魅力又增加了许多,两人走出店外的时候,安殊亭还听到身后的几个柜员笑声议论的声音。 120-128 第121章 5.10 507宿舍。 李成东翘着腿, 咬着一根香蕉,有一下没一下的划拉着手机,片刻后, 他的视线在一个帖子上突然凝住。 联东医科大学某学生与社会男子厮混,疑似包养关系。 下面是一连串两人的交易记录, 有余白给安殊亭转账发生活费的, 有安殊亭向余白暗示索要礼物的,还有两人订酒店、买戒指、吃饭等等消费。 有好事者将那些东西整理计算了一下, 金额高达数十万元,贴吧底下的网友瞬间沸腾。 此时, 帖子底下已经有了几千条回复。 “卧槽,哪个小鳖孙在阴我兄弟, 安殊亭是谁他知道吗?就敢在那里信誓旦旦。”他一口咽下香蕉, 一边摁手机给安殊亭打电话。 正在洗袜子的王科听见这话连忙凑过来:“怎么了。” 李成东正要解释,电话通了。 “安殊亭, 我给你转了个帖子,快去看, 有人在网上黑你。” 另一边,安殊亭面无表情坐在沙发上, 看着喋喋不休的安爸、安妈一阵沉默。 安妈妈揉了揉额角:“你和我们回去吧,不要和这种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 你就算在恨我们,我作为母亲, 也不能看着你毁了自己。” 对于这对夫妻,余白真的给不出任何情绪, 只是有些忧虑的看向安殊亭一眼。 安殊亭丝毫不顾及对面人,一把抓住余白的手:“你不是说把我赶出家门了吗, 那就说话算话,余白是我男朋友,我不可能因为这样的原因和他分手。” 安爸原本黑沉的脸瞬间铁青:“你今天回也要回,不回也得回,我是你父亲我还管不了你了。” 一边始终没有吭声的安大哥神色犹豫,正要开口。 一阵悦耳的铃声响起,安殊亭绕过茶几弯腰拿起沙发边上的手机。 李成东愤懑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你快去看,总之,现在闹得挺严重的”。 听见他的话,安殊亭看了对面三人一眼,这才低头翻看所谓的帖子。 9999条消息的红色感叹号格外刺眼,安殊亭点开: 满屏幕的聊天截图,带着事件的记录分析,一桩桩一件件,比他自己还要上心,要不是网友计算,他都不知道自己竟然花了余白这么多钱。 【真的英雄】:“我一个月工资就2000块钱,看看人家,一声好哥哥,轻轻松松几千块到手,就是不知道他们两个大男人做那种事情的时候恶心不恶心。” 【粉红草莓】:“可是他们两个真的很帅,年下小奶狗弟弟和忧郁清冷哥哥。” 【头顶青青草】:“什么哥哥,恶心死了呕吐。” 【路边蔷薇你不要采】:“谁求你看了,怎么这么恶毒,人家又没有花你钱,不知道全貌,少评论。” 【风流天下】:“就是,你们还活在清朝呢,国外同性恋婚姻法都通过了,嘴下积德。” 【不要冲动】:“可现在不是谈论大学生甘愿被包养,无心学业,伸手要钱的话题吗?不要搞对立。” …………………… 余白这个时候也收到李成东发来的消息,还有他不怎么贴心的安慰,脸上瞬间凝结了冰霜。 “这些人说话太肆无忌惮了,我想办法找人澄清。” 安殊亭安抚的在他手背上拍了一下,看着对面那三个人将手机往前推了一把:“解释下,这是谁的把戏?” 安爸爸一副不明所以的状态。 安殊亭心里清楚他是真的不知情,嘴角勾起嘲讽的笑意:“爸应该是不知道,你平时爱面子,看似对孩子、家人严格,其实基本不管事。” “妈的话,对网络这些东西就算了解,可论起网络敏感度还是差了一些,所以这个帖子是大哥你找人发的?” 他虽然是疑问的语气,但脸上神色笃定:“哦,对了,大哥你刚想说什么?” 安殊齐从小就知道弟弟聪明,没想到他在这种事情上也同样敏感。 被戳穿了他也并没有露出什么异样的情绪,抬手扶了下眼睛,斯文端正里的脸上带着一贯的理智平静: “小安,生活不是妄想和肆意的虚幻,我们宁愿你现在吃些苦头认清现实,也不想你日后碰的头破血流。” 余白现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脸上的嘲讽一闪而逝:“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们一家人还是虚伪的这么理直气壮。” 安殊亭只笑了笑:“所以你明明只喜欢男人,却要为了所谓的现实和体面不停地和女人相亲,以后再像头配种的公猪一样趴在女人的肚皮上传宗接代。” “那些柔善的女孩儿被你们盯上可倒了八辈子霉,不过放心,以后我会盯着你们的。” 安殊齐腾得站起身,眼尾下拉,居高临下:“说得冠冕堂皇,等你受了教训就知道了。”看着高大俊朗漫不经心的弟弟,他心底涌起难言的嫉妒。 同样都是爸妈的孩子,自己拼尽全力才能做到的事情,弟弟却轻而易举就能实现。 自己不过是孝顺,却被他嘲笑成育种的公猪。 安殊亭抬眼看他,整个人闲事的靠在沙发上:“靠你们那些下三滥手段,以为在网上发一些似是而非的话,我就会妥协,那你们还真的不了解我。” “要是没事的话,麻烦离开我家。”安殊亭声音冷漠,两方对峙,看起来不像亲人,倒是比陌生人还不如。 安爸爸还要说话,被安妈妈一把按住,她站起身,神色已经恢复了平静:“你好自为之。” 余白看着那几人离开,抱着安殊亭的头无声安慰:“没关系,我们想办法解决,我找朋友帮忙删帖。” 安殊亭收回视线:“你竟然还有朋友呢?你们之前怎么交流,面对面沉默吗?” 他这话没有恶意,实在是从前余白在他这里留下的印象太过深刻,沉默寡言,沉郁灰暗,仿佛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 余白沉默,一点点推回他凑过来的脑袋:“从前都是在网上联系的。” 其实也不完全算是他的朋友,而且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只是现在出现了这样的状况,他不可能让安殊亭一个人面对。 第122章 5.11 安家人的出现并没有让他们两人的生活节奏发生改变。 安殊亭依旧两点一线来往于实验室和家之间, 最近因为实验室有重大进展,他几乎将所有精力都放在那边。 倒是余白最近神神秘秘不知道在忙碌什么,明显对之前的事情有了危机感, 他这样积极生活的模样让安殊亭大感欣慰。 至于那日的帖子,只热闹了几日便逐渐沉寂下来, 除了学校里多了些莫名打量的目光, 他二人都不是热络的性子,对他们基本没什么影响。 这日, 余白刚从图书馆出来,就被人拦住。 “您好, 余先生,我是金牌调解的主持人, 如果方便的话, 我想和您谈谈。” 看着挡在自己面前,西装革履, 精明干练的男人,余白微微皱眉:“不方便。” 他知道那个节目, 这两年很火,但余白并不是很喜欢他们的节目风格。 劝失足女子从良, 劝不认父母的儿女回家,劝被拐卖的妇女不要放弃孩子, 有些事情不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最终调节的结果看似大团圆结局,可谁又关心过在一段关系里不停退让的那个人。 肖平信并不惊讶余白干脆利索的拒绝, 几乎他找到每一个当事人的时候,对方都是避之不及的态度, 甚至有些人还会口出恶言,但他能成为金牌调解员自然也是有本事的。 看着余白转身就要离开,肖平信再次开口:“安明呈,徐爱华已经答应我们节目的邀约了,事实上一开始也是他们夫妻二人主动找上我们节目的,如果你不去的话,那言论只能是一边倒。” “你难道就任由他们随意说话吗?” 余白脚步一顿,但他依旧没有回头。 肖平信皱眉看着他步履从容的模样,心里不相信他会无动于衷,于是又冲着余白的背影大喊:“你自己不在意,安殊亭呢,你对他也不管不顾了吗?” 余白抱着书的手不住收紧,但他没有理会身后的男人,如今更坏的情况发生了,可这一次他不能再让安殊亭挡在自己面前。 肖平信能有如今的地位,除了他缜密的逻辑,擅辩的口才,再就是无比执着的耐心了。 可他蹲守了余白好几天,眼看着节目就要开播,对方都对他视而不见,他就知道自己这次遇见软硬不吃的了。 此时此刻,他反而不愿意余白参与,那实在是个主观性特别强的人,这样的嘉宾充满了不可控。 ………… “我们这么做行吗?等节目一播出,咱们家这点破事可就真的人尽皆知了。”安妈妈坐在演播室,看着来来回回的工作人言,本来坚定的心莫名不安。 她总觉得那些人看她的眼神指指点点。 安殊齐按了按她的肩膀:“妈,就算别人议论又怎么样,我们总不能看着弟弟被人迷惑误入歧途。” 正好拿了水给嘉宾送过来的小姐姐听见两人的对话,对这个斯文秀质的男人印象大好。 她将水杯递到安妈妈手里:“您一片好心,您儿子现在年轻不懂事,以后肯定会感谢你的。” 安妈妈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谢谢,希望如此吧。”说完她双手捏着水杯望着台上耀目的灯光发呆。 当晚十九点,节目正式开始。 肖平信一身白色西装,坐在沙发上,语气亲和的对着观众介绍:“今天来到我们节目的是一对儿夫妻和他们的儿子。” “他们希望自己离家出走的儿子可以回家,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一位才刚刚成年的大学生离家不归。” “阿姨,您能大概说说吗?” 镜头一转,明亮的灯光下,安妈妈鬓角的斑白愈发明显:“我的小儿子从小就很听话,他很聪明学习成绩也很好,就是那种别人家的孩子。” “他平时话不多,可是很贴心,去年更是考上了全国数一数二的医科大学。” 安妈妈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有几分骄傲,安殊齐坐在一边,视线一直落在母亲微微泛着泪光的眼睛上。 “直到他认识了一个男人,一个比我儿子大了近十岁的男人,他蛊惑了我的儿子,和他一起私奔。” 肖信平的脸上恰到好处的露出几分诧异:“现代社会还有私奔这样意气用事的说法吗?” 安殊齐苦笑:“最开始我弟弟只是不回家,等过了好久我们始终不见他人,再找他的时候,他给我们回消息说他和他的男朋友私奔了。” 肖信平看着现场一片哗然的观众,继续道:“所以你上大学的弟弟和一个比他大了十岁的老男人在一起,并且为了这个男人和你们决裂了,对吗?” 看着对面点头的安妈妈,肖信平安抚的对她笑了笑,视线对准了镜头:“观众朋友们,真挚的感情确实很令人动容。” “但是当一个有着成熟思想的中年男人和一个刚刚二十岁的年轻男孩儿谈起对象,那么这个男人在最开始是否刻意引诱,这些我们都需要用质疑的目光去审视。” 安殊齐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我们也是这么劝的,可现在弟弟看我们就像是在看仇人。” 肖信平:“现在连我都有些好奇了,这个男人究竟是多有魅力,能让一个相貌出众、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仿佛鬼迷心窍。” 宽大的电子屏幕上出现了安殊亭在操场上打篮球的抓拍,眉目俊朗,笑容干净,整个人青春飞扬。 台下一阵窃窃私语,这个时候屏幕上的照片又更换了。 是一个男人在餐厅后厨洗盘子的侧影,能看得出来男人很瘦,口罩外露出的五官也很出色,但整个人气质阴郁,让人觉得与前面那个年轻人实在不般配。 原本隐隐的探讨越声发嘈杂。 肖信平很满意现场的氛围:“其实大家对这两个人也并不陌生,还记得之前引发热议的男大学生被老男人包养话题吗,没错。就是安家小儿子和他的私奔男友。” “经过我们调查证实,那个男人无业、患有艾滋病,为了留住年轻的安殊亭,不惜为他花费大笔金钱。” “安殊亭这个年轻人已经被余某的糖衣炮弹迷得失去理智。” 提起这个,安妈妈心里来气,一时间顾不上之前交代好的流程:“可不就是被迷得是非不分,要知道余白给安殊亭花的钱还是从我们家里讹来的。” “否则他在餐馆刷盘子都没人要,哪里会有这么多钱。” 肖信平只从她这一句话就嗅到了爆点:“有些人根本没有底线,方便的话能不能具体说说。” 第123章 5.12 安殊齐胳膊肘碰了一下安妈妈。 安妈妈反应过来, 回避了肖信平的视线 肖信平笑了笑:“现在这个社会越来越开放与包容,对于同性恋人我们一般都抱着尊重的态度,所以你们有没有考虑过正是你们这种讳莫如深的态度让孩子和家里充满了对抗。” 安爸爸听到主持人的疑问, 主动解释道:“我们家属于比较传统的家族,确实接受不了儿子离经叛道, 但那个男人之所以和我儿子在一起纯粹是为了报复。” 见主持人和观众都是一副好奇的模样, 安爸爸继续道:“十年前我的大儿子和余白是同学,他见义勇为救了我儿子, 自己受了严重的伤。” “我们一家很感激他,但他因为受伤影响了学业, 以至于辍学,他家里人认为都是我们家的过错, 一直闹个不停。” “我们家里后来是真的倾尽全力弥补他, 那时候家里全部的积蓄也就十二万元,十万元都给了他作为补偿, 这才让他们家消停了很长一段时间。” “但后来兴许是日子过得不如意,他仿佛阴魂不散总是出现在我家周围, 后来更是为了报复我们引诱了我儿子。” 肖信平边听边点头,言语间无不感慨:“人有时候总是贪心不足, 最容易想着如果没有这件事情我就会怎样怎样。” “可实际上他的人品、能力可见一斑。” 在场的观众没有想到会吃到这么劲爆的瓜,男大学生被包养事件虽然已经沉寂, 但因为时间不久,所以很多人还记得。 安家三口听到肖信平的话, 心底对肖信平的认同感飞速增强,觉得这个调解员确实有一把刷子。 肖信平见他们神态逐渐放松, 依旧是不紧不慢的节奏:“事情的前因后果我们大概了解清楚了,那么你们对儿子有什么要求呢?” 安妈妈率先开口:“儿子, 快回家吧,不要在一条上走到黑,这个世界上除了父母无条件的疼爱,其他任何莫名奇妙的好都是有代价的。” 安妈妈不愧是老师,说起话来有种循循善诱的气度。 安爸爸依旧严肃,脸上却也带着对儿子的期盼:“快回家吧。” 安殊齐看着镜头:“弟弟,不过是见了一面哪里来的刻骨铭心,不要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寒了家人的心。” 三人分别对亲人发出了诉求,根绝节目程序,肖信平安排他们拨打了安殊亭的电话。 嘟嘟嘟……空旷的拨号声在话筒的扩音下格外刺耳。 大概响了一分钟,那边的主人才接起:“你们的手段就只是这样吗?先是找人发帖子,打压我让我觉得自己做错了,我没有如你们所愿,你们又……” 安妈妈猛地按断了电话,还来不及惊慌,安殊亭的声音却还在继续。 “又闹到电视台上,这次准备怎么着,让我和余白彻底名声烂大街,好显得你们是清白无辜的,或者想彻底打压我们,让我们回到你们所谓的正轨。”安殊亭清冷的嗓音带着两分嘲讽在空旷的演播室回荡不绝。 众人循着声音来源回头,就看见观众席倒数第二排一个穿着黑色卫衣的年轻男生站了起来。 安家三人在安殊亭仿佛洞穿一切的目光下无所遁形。 安殊亭笑了笑,声音十足冷淡:“舆论这种东西是有很大的力量,但也不是任人颠倒黑白的工具,观众不是傻子,我难道就是蠢货,只能站在那里被动挨打吗?” 他步履如风自带一股洒脱的气势,连言语也顿挫有声,充满了力量的发言惊艳,在场的人忍不住发出惊叹。 安殊亭穿过人群走上台,“你只说余白怎么贪心不足,他为什么会被排斥辍学,又为什么生活颓丧潦倒你完全不提。” “刚才故意诱导让人觉得余白是个很糟糕的人,好叫大众站在你们这边,你们这样的人怎么配为人师表。” 安爸爸气的嘴都在发抖:“你简直是鬼迷心窍。” 他这一辈子受人尊敬,没想到临近退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自己儿子揭下了脸皮 安殊亭看向他旁边脸上露出后悔的安妈妈,转头问主持人和观众:“这个节目无非是聚焦社会热点,以此来获得观众关注。” “既然这样又何必听他们刻意美化粉饰太平的叙述,我这里有更真实的。” 安妈妈终于坐不住了:“你怎么敢,你真的什么都不在乎了吗?” “也对,那些事情对你又能有什么影响,那余白呢,他也不在乎,还是你已经打算放弃他了,那我可真看不起你们的爱情。”她企图以激将法让安殊亭闭上嘴。 这一次她又错估了这个儿子,以为他会顾及余白,毕竟他那时候表现出那么坚定的喜欢。 一个艾滋病患者在这个社会注定受尽歧视,更何况是在节目里被所有人认识,节目播出后他注定无所遁形,面对的情形也会比现在艰难百倍。 可她忘了安殊亭的铁石心肠,两年前她这个母亲栽得彻底,两年后的今天他又怎么会为了一个所谓的爱人隐忍不发。 安殊亭看向她时神色微凉:“这不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十年前安殊齐因为和网恋男友分手被纠缠,余白看到以为同学被社会人士欺负,上前帮忙。” “在争斗过程中受伤,而我这位哥哥却害怕你们知道这件事情隐瞒了这位男友是艾滋病患者的事实,导致余白错过了治疗的最佳时期,感染病毒。” “他的人生自此陷入昏暗,学校师生指指点点,父母受不了流言蜚语各自离婚成家。” “而你们依旧是三好学生,优秀教师,甚至能说出来又不是你们让他去救人这样的冠冕堂皇的话。” “他当初明明只是做了好事,却遭到了最恶劣的对待,换成你们在坐的所有人,你们放得下吗?” “这位主持人,要是同样的情况换在你身上,你会怎么办?” 听到这样反问的主持人沉默了一瞬,他当然是管他们去死,但面对镜头他神色惋惜:“见义勇为是很需要勇气的一件事情,但是希望大家在做这些的时候,还是以保全自己为主。” 语罢,他话音一转:“可他后来的一系列举动你觉得合适吗?” “你年纪轻,前途光明为什么要和这样一个注定深陷在泥潭里的男人纠缠不清。” “之前网上尘嚣日上的包养传闻以及多次的转账记录,还要索要礼物的行为,你是怎么看的呢?” 安殊亭轻笑:“那为什么不能是我们情侣间的一点点小默契小情趣。” “我男朋友给我发点生活费,买点小礼物怎么了?” 他虽然看起来还有些青涩,但在自己的主场还这么张扬不羁、理直气壮的模样,肖信平仔细的打量了一眼,扶了扶眼睛。 第124章 5.13 “近十万块钱在你们家那边几乎可以买半座房子了, 你认为那是一点小钱。” “那么我可不可以认为你觉得你们这段感情中你负责情绪价值,你的男朋友负责金钱价值。” “你觉得金钱交易被冠上爱情的名义,就可以晾在阳光下。” 安殊亭要被这位主持人气笑了:“你觉得作为主持人冠以正义的立场, 就可以在不了解事实的情况下随意发问,你能对你每一句带有指向性、认定性的反问负责吗?” “你也算是公众人物, 我想你应该很懂舆论风向, 所以你敢保证自己做的每一个节目都是秉持着解决百姓烦心事的目标。”安殊亭抬眼看了他身后硕大的几个字。 “肖主持,我看过你的节目, 你一定从来没有认真回访过自己调节的家庭吧?” “也或者你回访的只是按照你剧本演绎的主人公。” 肖信平眼镜后的眸子微闪,他下意识去看台下的导演。 平日里对他客客气气十分配合的导演此刻四平八稳的坐在那里, 这个时候他还看不出来问题,就不配在台里混了这么多年了。 有人要搞他, 肖信平确定, 但越是这个时候他越要冷静,安殊亭在试图引导他的节奏:“你实在不必对我恶意这么大。” “熟悉我的粉丝都知道我是记者出身, 因为利益不相符产生的各种恐吓我都见过,这个节目的初心我一直都没有忘记过。” 他转头看向安妈妈他们:“我有些理解你们的无能为力, 只要不附和他的决定,他就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攻击性, 你们将这个孩子养得太过自我了一些。” 安爸爸和安妈妈点头,像是找到了知音。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放的弹幕疯狂刷屏。 “妈妈, 我见到了顶级恋爱脑。” “年轻有为大学生爱上了无业患病老男人,就算他是为了救人那又怎么样, 这就是个火坑,就这还不逃。” “还能怎么呢?父母喂得太好了, 就应该让他去遭受社会的毒打,他就知道了。” “就是, 为了一个男人这样寒父母的心。” “对,仿佛他的爱情就是全部,稍微阻拦他一下,他就忘记了父母的所有好,只记得他们的不好,这不也是白眼狼。” 安殊亭不知道自己被肖信平粉丝的谴责。 对肖信平避重就轻,转移话题的举动安殊亭只是笑了笑:“原来肖记者只允许自己对别人提问,别人的提问只需要避重就轻。” 弹幕的速度更快了,一大批突然涌进来的粉丝,让整个直播间的画风瞬变。 “救命,我见过骂人不吐脏字的,还是第一次见有人将嘲讽说得温声细语,他真的好帅。” “啥意思?我傻了。” “主持人双标,只允许他上来就揣测弟弟被包养,弟弟问他的问题不回答,就说弟弟与世界为敌,怎么他是世界吗?脸这么大。” “就这脸,这身材,这声音我有些羡慕那个老男人了,吃得这么好。” “弟弟,不要卡性别,姐姐有的是钱,姐姐养你。” “姐姐,我是弟弟,我可以吗?” “现在这个社会怎么了,你们这群人都没有什么道德观念吗?” “三观跟着五官走。” “我从热搜进来的,著名主持人翻车?咋了,咋了……” 余白翻看了手机里越来越热闹的弹幕,勾唇,拢了下藏青色的毛衫,起身朝安殊亭走过去。 “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利,父母就一定是对的,你嘴里的正义就是真的正义。” “你应该问问那个好不容易逃出大山,却被你所谓的调解舆论送回去,日日忍受家暴的苏红梅,又或者生下了遗腹子,却被婆家找茬深陷泥潭的李雪……她们承认你的正义吗?” 安殊亭看到余白站起身:“你怎么来了?” 余白当着所有人的面牵起了安殊亭的手,他的唇色还有些苍白,但眼睛里却有星光闪烁。 “我们说好的要一起努力,我当然要陪你一起维护正义。” 余白将口袋里的U盘递给台下的导演,大屏幕里是眼窝凹陷浑身虚浮的李雪,她佝偻着腰,身后背着孩子,正在洗着一大盆衣服。 之后的苏红梅更是伤痕累累,才三十出头就已经鬓角斑斑。 她们两人身后的背景不同,但脸上的神情同样麻木。 在场的观众一阵哗然,他们几乎都是这个节目的忠实粉丝,对于这两人的事情还有些印象。 若不是提前知道,他们几乎不能将两人和从前上节目时的样子联系起来。 肖信平牙根磨着舌尖:“我不知道你们制造这些所谓的真相想要干什么,难道你们觉得为难排挤我,自己的行为就会变成正义吗?” “这个世界不只有钱和权势,还有其他更珍贵的东西。” 弹幕出现一连串的问号。 “什么意思,就是说这两个嘉宾为了洗白自己诬陷主持人。” “凭什么是诬陷,我之前就觉得很不对劲儿了好吗?别人自己的生活自己不明白吗?需要他调解。” “就是,李雪那个不好评,苏红梅那个,人贩子拐卖,还让她又回到被拐卖的家里,伺候那一家子老小,恶心死了,完全不把她当人。” “我是李雪一个村的,她真的很惨,男人没了,家里的事情全压在她身上,一家老小还有孩子,她才二十多岁。” 第125章 5.14 坐在台下的导演看着停留在热搜上的消息, 还有直播间不停增长的观众,无声叹气。 人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肖信平为了节目噱头向来都是剑走偏锋,不想这次踢到了铁板, 也挡了别人的路。 对方有备而来, 饶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肖信平一时间也慌了神,不停的给导演打眼色。 台下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网上的消息, 看向肖信平也充满了质疑:“现在很多无良媒体为了吸引大众目光不择手段,从前我们一直觉得你睿智正义, 敢于为弱者发言。” “你常常说别人急功近利,现在看来其实你自己才是最急功近利的那一个。” 安殊亭看着屏幕上越来越多的回访资料, 朝着余白会心一笑:“余哥, 你厉害。” 安爸爸和安妈妈面面相觑。 安殊亭一如既往的不好惹,再加上个光脚不怕穿鞋的余白, 这计敲山震虎让他们心头一紧。 果然下一刻,安殊亭自顾的拿过主持人的话筒:“主持人热衷名利, 利用别人的苦难来成就自己。” “你们说,能和他一拍即合引导的我的父母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台下的导演眼皮子一跳, 对外人雷霆手段,可那是他的父母, 他真的不怕自己以后会后悔吗? 这样想着,他依旧配合的将镜头转向那对神色仓皇却强装镇定的夫妻。 安殊亭抬手指向端坐在那里的三人:“你们觉得他们是受害者还是刽子手。” 台下有人疑惑, 交头接耳,又不约而同的看向安殊亭。 安殊亭笑了笑:“他们看起来举止温和, 斯文低调,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现实中他们也确实兢兢业业, 认真负责,是别人称赞的人民教师。” “我们那里的人都知道他们是人人羡慕的模范夫妻,家庭和睦,孩子优秀。” “他们的控制欲很强,孩子对于他们来说只是炫耀的工具,优秀的孩子被他们重视,而平庸的孩子对于他们来说就是废物,是耻辱。” “我们从小到大被要求考试必须是第一名,要是考不好,就会被关在黑漆漆堆满杂物的衣帽间反省,一直到自己受不了,哭着认错才会被放出来。” “我们的爱好到穿衣必须符合父母的准则,就连交朋友也必须去结交父母认同的那些好学生。” “他们像是一个精准的机器开关严格控制打造着我和我的哥哥安殊亭。” “明明我有自己喜欢和擅长的专业,可他们为了所谓的教师世家更改了我的高考志愿,我实在受够了这样的生活,从卧室的窗户跳了下来。” “那次侥幸没死,可我只当自己死了,以后我只活给自己看。” 安殊亭眼神平静,语气淡淡。 在原来的故事中,作为安家人却一直被没有提起的原主,其实他早就在高三那次跳楼后丢了性命。 余白握着安殊亭的手一紧,安殊亭从那些暗沉的记忆中回神,转头对着他笑了笑, 安殊齐怔怔的看着风轻云淡的弟弟还有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的余白,在安殊亭朝他看过来时,下意识的动了动唇角。 安殊亭转回了视线:“所以安殊齐才会在网恋男友找来后那么惶恐。” “因为惧怕事情被父母发现,他索性咬死将那件事情定性为社会人士欺负在校学生,并且隐瞒了那个人患病的事实。” 安殊齐嘴角颤抖,脑海中是从小到大的经历,此刻他不再是人前风度儒雅的优秀教师。 明明已经近三十的年纪,明明在这样的场景下,他还是没有办法面对父母严厉不可撼动的眼神,只能看着安殊亭和余白的方向声音讷讷:“对不起。” 曾经的他发过誓一定不会成为父母那样的人,可回头再看,他都做了什么。 余白神色淡漠,看向安殊齐时心底释然:“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你们这些孩子,简直反了天了,你们听听自己都在说什么?”安爸怒火中烧,小儿子就算了,他一向不听话,可贴心的大儿子竟然也觉得是他们错了。 安妈妈冷着脸:“就当我们养了两个白眼狼。” 说话时她的眼睛直直看向安殊齐,充满了压迫感。 安殊齐抱着脑袋埋头看向地面,心里只觉得自己之前和爸妈一条战线对付弟弟就像是鬼迷心窍了一般。 一场向来犀利的调解节目以嘉宾调解掉了著名主持人狼狈收场。 走出电视台大门的时候,余白看着天上晴空万里,只觉得心底某些东西一扫而空。 而这场节目带来的影响远远没有结束。 原本只有一部分受众观看的节目在网络上迅速发酵,除了引发一场对新闻人职业道德的讨论。 更多的人将注意力转移到了社会对艾滋病患者的歧视这面。 许多相关部门借着这波热度开始为大家普及了关于艾滋病方面的知识,呼吁大家科学理性看待。 余白双手插在风衣口袋,站在检查室门口,安殊亭看着他在那里转来转去,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马上就出结果了,再耐心等等,你要对我的研究有信心。” 余白疾走的脚步顿了顿,在安殊亭身边坐了下来:“我只是难以置信,我当然相信你的能力,但是这实在太快了,快到好像是在做梦。” “我有时候真的觉得老天爷怎么会这么偏爱一个人,你才多大。”那么多人花费了一辈子时间都做不到的事情,却被一个年轻人做到了。 安殊亭摸了摸鼻子:“我说了我可是医学天才。”面不改色的忽略了自己作弊的事实。 明明上辈子只是个普通的天才,可到了这辈子只要接触到医术方面简直如鱼得水。 要不是记忆清晰,他真的觉得自己可能已经学了几辈子,他脑海中储存的医学知识,不仅涉猎宽广,且绝对超出了当前的水平。 和安殊亭说了几句话,余白紧张的情绪消散了许多。 检查室的门也在这个时候打开:“检查结果出来了,所有指标呈阴性,恭喜你们。” “师弟,也恭喜你,你这一下子把我们这群人比到泥潭里去了,以后有什么好的项目多想着师兄。” 安殊亭笑着和师兄握了握手:“会有机会的。” 他这样毫不谦虚的态度,方协山习以为常,心底不由产生隐秘的自傲和羡慕。 从今往后这个师弟就是很多人想攀也攀不上的人物了,想到这里和他交谈时语气也比以往更加热络。 余白一手拿着检查单,另外一只手紧紧攥着安殊亭的胳膊,狭长的眼眸浮起水雾:“我真的好了。” 安殊亭肯定的点了点头:“你好了,以后那些病痛都不会再找上来,你会长命百岁,会有崭新的人生。” 检查单被他捏的发皱,看着眼前一脸认真的青年,余白突然紧紧的抱住他:“谢谢。” 方协山摸了摸胳膊,察觉自己似乎有些碍眼,笑了笑,插着口袋离开。 第126章 5.15 或许是因为两人一起解决了一次大麻烦, 安殊亭和余白的感情进入到了一种粘稠而细腻的阶段。 尤其是余白恨不得时时和安殊亭待在一处,两人索性到安殊亭宿舍,将所有东西收拾起来。 李成东站在柜子旁, 一件一件将安殊亭的衣服往出递,余白蹲在行李箱旁一件一件叠好。 王科咬着苹果看着站在一边同样啃苹果的安殊亭, 心里酸溜溜的:“不就是收拾个衣服, 余哥,你不要太惯着他, 干点小活儿又不会累死。” 安殊亭丢过去一个苹果:“不服气你自己也找一个对象。” 余白检查了一下没有遗漏,将行李箱合上, 起身看着笑闹的两个人:“他不太擅长这些事情,而这刚好是我擅长的, 那我为什么不做呢。” “安殊亭做饭也好吃, 他也天天做饭不许我插手。” 一个宿舍的人,拎包的拎包、推行李箱的拉箱子, 看上去浩浩荡荡。 只是刚走出学校大门,几人就被乌泱泱的一堆人堵住。 安殊亭看到几乎要戳到脸上的摄影机, 眉头紧皱,下一刻就被人挡在后面。 余白伸手去挡记者还要继续往前探的手时, 对方像是突然反应过来,急速后退至安全距离。 刚刚还有些混乱的场面一时间倒是有序起来。 一个带着黑色边框眼镜的记者避过余白, 声音激扬的问询:“安同学,有人实名举报你学术造假, 并多次利用男色获取便利,包括奖学金评定, 论文发表,金钱交易等。” “对于网上那些证据, 你怎么解释,这种肮脏的交易是不是对其他人太不公平了呢。” 其他记者也七嘴八舌的提问,安殊亭抬手压了压:“对于你们不经证实却在我们学校门口聚众闹事,造成我本人、学校、包括学校老师的名誉损失,我将采取法律手段予以干预。” 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对面的一群人瞬间安静,所有做过功课的记者都记得他是怎么凭一己之力将肖信平拉下高台。 最后到底是有不甘心的想要搏一搏,拿着手机递给安殊亭:“网上出现了许多你和不同男性的视频,你怎么解释,你如今的那些东西是不是就是靠着这些得来的。” 视频里不堪入耳的熟悉声音,余白一把拿过手机。 视频中安殊亭大汗淋漓的压在男人身上,劲瘦有力的腰身,充满侵略的眼神,就像是一只捕猎的巨狼,和自己记忆中每次细心温柔的模样大不相同。 他面上看不出什么神色,语气郑重:“不是你们随意拿来一些伪造的视频就能作为证据,我是安殊亭的男朋友,难道不比你们了解他。” 眼见着这群人还要咄咄逼人,余白不再废话,挡在安殊亭面前,护着他往外走。 他们倒是想跟,可余白护得紧,哪怕知道艾滋病并不会通过一般途径传播,但大家总是畏惧靠近,一时间倒是让两人冲出了包围。 两人回到家,网上已经有了相关报道。 安殊亭捏着脖子,看着网上已经沸沸扬扬的传闻,有些无奈的靠坐在沙发上:“这群人是没有脑子吗,这下好了,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 余白沏了一壶茶,接过他手里的手机,将播放量正高的几个视频点了保存。 安殊亭见他看得津津有味,一把盖住手机页面:“你别看了,这有什么好看的。” 余白见他面上羞恼,将手机扣在沙发上,下巴抵着他的肩膀,一只手顺着他衬衫下摆摸进去,浅薄结实的薄肌手感极好。 “我当然知道,形状不一样。”说话间,他的指尖在他肚脐下方打转。 “现在的科技可真厉害,你在里面看起来可真厉害,野性十足。”余白状似不经意感慨,借着就提出了无理要求。 “我们不如也试试,就是那个姿势。” 安殊亭脸都黑了,但还是下意识瞅了一眼。 视频里中年男人盘腿勾着年轻男人的腰,整个人挂在男人身上被抵在门后。 拍摄背景应该是在哪个教室,本来结实的门板被撞得框框作响,确实刺激又抓人眼球。 “这都是拍摄的,有些夸张。”安殊亭收回视线,抬手解了最上面的衬衣扣子。 余白翻身跨坐在安殊亭腿上,舔了舔他的喉结,抬眼摸着他结实的胸口:“我知道你从前顾忌我的身体,刻意压抑自己,现在我好了,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 安殊亭怎么不知道他的小心思,深深看了他一眼,一把抱起他,走到门后。 第127章 5.16 两人胡闹的功夫外界都要炸锅了。 安殊亭坐在床头抽烟, 余白靠着他,两人一起吞云吐雾。 刚刚被忽视许久的电话铃声再次响起,余白推了安殊亭一下:“快去接电话。” 安殊亭懒洋洋的没动弹:“感觉身体被掏空, 动不了了。” 余白看他一眼,侧身帮安殊亭去拿床头的电话 :“回头炖个王八汤补一补, 你太虚了。” 安殊亭正要让他相信科学和实际, 电话就已经被接通放到他面前。 “安殊亭,你又搞什么失踪, 网上都闹成什么样子了你不知道吗。” “现在、立刻、赶紧给我回来,研究院给你约了央视采访, 你好好澄清一下,什么阿猫阿狗都上来咬一口, 你是软脚虾吗?” 一个火爆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 安殊亭忍不住往后躲了一下。 等对方说完,他这才有机会开口:“知道了。” 眼见着自己说了这么多, 又着急上火,又是给他找人善后, 这个狗东西就淡淡三个字,年过半百的导师终于忍不住:“小兔崽子, 采访约了明天早上,你这个事儿就是那个叫肖信平的找麻烦, 过了明天早上他就会知道什么阴谋诡计在绝对实力面前都行不通。” “还有,不要整天就知道谈恋爱, 恋爱脑是蠢货的特权,你不配, 你就是个牛马,赶紧回来立新项目, 你不努力你的对象也会离你而去的。” 安殊亭戳了一下憋笑的余白:“师母又和你闹离婚了,要不要我给你出个主意哄哄人。” 对面的大嗓门沉默了半晌。 余白看着两人就这样迅速结束了话题,实在好奇:“你和你的导师平时就这样相处。 ” 安殊亭只笑笑:“他就是这种脾气,你不怼一顿,他会拉着你当牛做马。” 他将余白往怀里抱了一下:“要是早认识你,我们说不定还能谈一场甜蜜的校园恋爱,不如你现在也准备起来,明年当我师弟。” 余白拉着他的手微顿:“我读高中的时候你才刚刚上小学呢。” “而且我现在读书,已经这么大年纪了,怎么好意思和那些少年人挤在一个教室。”他言语间有犹豫。 安殊亭下巴抵着他的发顶:“这有什么,你这么大年纪还找了个小年轻当男朋友呢。” 余白在他肩膀咬了一口:“不是你先自荐枕席吗?” 安殊亭沉吟了一瞬,猝不及防掀开被子拢在两人头上:“那我再自荐一次。” 翌日,安殊亭一袭正装站在发布会上,一群白发苍苍的医学研究人员中,身形挺拔,意气风发的安殊亭显得格外耀眼。 新闻镜头似乎也格外钟爱这个年轻人,时不时的将画面转向他。 电视上斯文优雅的女主持人不疾不徐的介绍着这个年轻人的简历。 哪怕在医药学领域展露头角只有三年时间,他甚至只能称得上是个新人,可偏偏就是这么一个新人研制出了完全克服艾滋病的药物,眼看着国际最高医学奖项就要收入囊中。 他才二十出头,就已经是一朝成名天下知了。 余白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里风采卓然的安殊亭,嘴角忍不住勾起。 王科和李成东几人正在食堂吃饭,看到电视机上出现的安殊亭嘴里叼着的馒头掉了都没有发现:“安殊亭这家伙闷声干大事,怎么办我们好像真的抱上大腿了。” 学校里到处都是安殊亭的传说,他们所有人只知道安殊亭厉害,是老师们口中医药学界的明日之星,但没人告诉他们这颗星星亮得这么快,简直要闪掉哥们儿的眼睛好吗? “我就知道事情要反转了,咱们这哥们儿狠人一个,怎么会被动挨打,快点快点,搜一搜有没有那个谁的消息。” 其他几人还在感慨安殊亭脑子怎么长的,李成东立刻想起来昨日网上沸沸扬扬的流言。 拿出手机一搜索,一夜间全部消失不见,同时出现在网上的除了肖信平策划引导污蔑报复安殊亭的一系列证据,以及他交待认错的视频。 李成东不知道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嘲笑肖信平胆小。 他还以为对方会一直刚下去,结果不过是一个新闻而已,他就这么躺平认错了,实在有些识时务的让人没法发挥。 倒是他的视频下,一连串网友的谩骂声,都是昨天支持肖信平,抨击学术造假这种高校乱象的。 “好家伙,这种大佬级别的天才需要那些手段吗,人家十八岁开始出成果,你们现在用的好些特效药就是人家研发的呢。” “艾滋病也能彻底治愈了吗?太好了,我表姐特别好,结果被她老公传染了病,现在人不人鬼不鬼,还要被认识的人指指点点,她有什么错。” “少年强则国强,是我们狭隘了,原来有些人出生时真的带了系统,要不然怎么能半年就研究出艾滋病特效药。” “只恨自己来凑数。” “只恨自己来凑数。” “……” “这个帅哥又帅又有才华,我想让他当我老公,给他生孩子,怎么办?” “有才又好看的帅哥早有有主了,人家有老婆还是男的” “救命,你们看那个节目了吗?帅哥为了治疗好自己患病的爱人立项做研究,结果就成功了,现在谈恋爱都要这么励志了吗?怪不得我谈不上。” “这个主持人为了报复别人想出这样的招数,所以现在的科技已经这么发达了?视频都可以给人换脸了。” “是的,其实这项技术之前就有,只是还不是很成熟,并没有在生活中运用,没想到这次倒是火了。” “那个,什么节目,刚无意间刷进来的,他真的有男朋友了吗?这种大佬的男朋友该是什么样子的。” “楼上链接拿走不送,他男朋友也上那个节目了,除了帅一无是处,大佬也肤浅看脸的,不要过分神话。” “人家只是被意外耽误了好吗?他本来也很优秀,年年三好学生,前途一片光明,就突然被一个傻逼给害了。” “看来见义勇为也要小心,否则很有可能害了自己。” “大佬的家人也很窒息,和我家里一样,明明大佬在医学领域那么厉害,当初还被家里人改了志愿非要让他当老师,他要是当老师了,该是多么大的损失。” “反正我决定了,我追求自己的梦想,去学自己喜欢的专业,就算不能像他这么厉害,但最起码我努力过。” “你们有谁知道当初那个明知道自己有病还出来害人的人渣是谁吗?” “本人学计算机的,渣男信息在这里,拿走不谢。” “王晓哲,37岁,w城xx娱乐场所小股东,长相出众,最喜欢涉世未深的年轻小男孩儿。” “他这些年祸害的可不止安殊亭哥哥一个,不过大多是靠哄人的招数,你情我愿,就算追责也追不着,其他人可没有他那么好的运气。” 李成东看了一眼,那个神通广大的网友还放了照片和视频,人渣左拥右抱满脸笑意,日子过得不错。 他一口喝掉碗里的汤,抹了抹嘴:“走,去找余哥,一个人渣害了人日子还这么逍遥,就是欠安殊亭收拾。” 第128章 5.17 安殊亭忙碌了一天, 回来的时候就发现他家里已经被一群醉鬼侵占了。 尤其是李成东那个显眼包,扑腾着在只能没过脚的人工小溪里游泳,其他几人站在岸边给他加油呐喊。 就连余白, 平时挺稳重的一个人,此刻趴在院子里的大石头上看着那几个人出洋相。 安殊亭将手里的外套扔进院角的摇椅上, 挽了下袖子, 弯腰在余白眼前晃了晃手指:“石头上太凉了,我们回去沙发上躺着?” 余白一口咬上他的指尖:“这个葱不辣。” 安殊亭得亏撤回的快, 手上还是留下了一个牙印。 他一把将余白抱起,余白被晃了一下, 转头看见安殊亭清俊的侧脸,忍不住双手捧起:“你真好看, 清冷又稳重, 和我梦里的男神一样,可惜我有男朋友了。” 安殊亭疾步的动作一顿, 低头看了一眼双目迷离的余白,咬牙切齿:“幸好你还记得有男朋友, 心还挺野的。” “怎么要不要背着你男朋友和我好?”说完,安殊亭觉得自己被气糊涂了。 余白眼睛一亮:“真的可以吗, 我愿意。” 安殊亭的脸有一瞬间绿得发光。 余白哈哈哈大笑,捧着他的额头亲了一口:“骗你的, 你就是我男朋友,我知道, 你今天真帅,好多人要和你生小孩儿, 但你是我的。” 余白是被太阳生生晒醒的,他抬手遮住眼睛, 昨天的记忆回笼,整个人忍不住缩回被子里。 向比自己小的男朋友撒娇,在床上痴缠,压着小男友表白,简直把这辈子丢脸的事情全部做完了。 窗户外面还有那几个小年轻吵闹的声音,更让他觉得无法面对。 房门被轻轻推开,他下意识闭上眼睛,额头被落下一个轻轻的吻,耳边是男朋友温柔低沉的声音:“太阳晒屁股,要起床了。” 余白这才装作刚刚醒来的模样:“这么晚了?” 他的声音还带着几分沙哑,安殊亭从身后将他抱起来:“对,你不是答应了李成东他们,今天请他们吃大餐吗?几个人喊了半天了。” “头疼不疼?喝不了酒下次别喝那么多。” “不疼,我就喝了一些果酒,只是没想到后劲儿这么大。” 因为生病的原因,必须要忌口,所以昨天是他这辈子第一次这么肆无忌惮的喝酒,那种挣脱束缚飘飘然的感觉实在太好了。 安殊亭见他有分寸,没再多说,只是将床头的蜂蜜水递到他嘴边:“抿一口润润嗓子。” 余白就着他的手半拖着温热的杯子,唇齿间全是清甜,只觉得今天的安殊亭今日格外温柔耐心。 他莫名想到了网上说的,男人在床上最好哄。 两人收拾好的时候,那几个人已经院子里蹲了一排排,见到余白,纷纷眼前发亮。 余白哭笑不得,看着小花园里种的菜都被这群强迫症摘的整整齐齐:“不好意思,久等了,今天吃什么你们随便点。” 李成东立刻站起来:“小龙虾,必须小龙虾,三盆起步,我能把安殊亭吃破产。” 小龙虾店就在他们学校附近,安殊亭到的时候,胖胖的老板立刻热情的迎了上来:“安同学又和你同学来了,我在电视上看到你了,真不敢相信你小小年纪这么厉害,可真给咱们长面子,今天给你打五折。” 李成东几个人见此一个劲儿的起哄,安殊亭向老板道了谢,直到坐到座位上才吐出了一口气。 余白抽了一张纸巾给他,笑着调侃:“看来你需要提早适应这种名人的烦恼。” 李成东笑得幸灾乐祸,又有些酸溜溜:“我想有这种烦恼还没机会呢,这不是凡尔赛吗?不行再加一盆小龙虾。” 说话间店门口又有新的客人,王科的座位正对着门口,看见来人眉毛轻皱:“这人怎么阴魂不散,连我们吃饭都跟着,不会又是来找麻烦的吧。” 几人回头去看是肖信平,和之前在电视上看到的斯文沉稳不同,此刻的肖信平看着有些不修边幅。 “对不起,之前是我利欲熏心,妄图利用你们的事情炒作,希望你们能给我一个改正的机会。”肖信平对着安殊亭深深地鞠了一躬。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样一个年轻没有背景的学生竟然是扮猪吃老虎。 有这样能力的人,只要开口,背后不知道有多人巴不得为他办事,自己奋斗了半辈子,在这些人面前也不过是小人物。 他已经被整个行业隐性封杀,多年努力毁于一旦,如今只希望结果不要比现在更坏。 因为半弯着腰,他没有及时染色的发根露出斑白,身形佝偻,李成东、王科看着有些不忍,纷纷去看安殊亭。 余白冷眼旁观,肖信平此刻的落魄可怜不是因为他知道错了,而是因为安殊亭惹不起。 从前对着那些弱者的时候可不见他有丝毫怜悯之心。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我并没有对你做什么。你好自为之吧。” 他的语气太清太淡,仿佛自己是什么不值一提的人,肖信平心底酸涩,却又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再次深深鞠躬:“谢谢您高抬贵手。也给余先生说声抱歉,就不打扰你们吃饭了。” 人刚走远,王坤咬着筷子:“他看起来挺可怜的。” 李成东筷子敲了一下他的头:“快倒倒你脑子里的水,他有什么可怜的,受害者都没说话,用你在这里善良,他说你就信,傻不傻。” 余白笑了笑:“不是要吃饭别被无关紧要的人影响心情。” 李成东看着窗外:“所以这件事情就这么轻飘飘的过去了。” 余白给安殊亭剥了一只虾,好心情的为他解答:“他这样的人最重名利,如今低头肯定是受到了什么教训。” 安殊亭回答了余白:“因为他的劣迹斑斑,整个行业都不会再有他的一席之地了。” “想要生存下去,就只有转行,他处心积虑出卖良心才做起来的事业轰然倒塌,对这种人来说才是最让他疼的惩罚。” 余白不合时宜的想到了安殊亭的父母,他们自那次后一直没有露面,大概也是看到了安殊亭对肖信平的手段,趋利避害是人性本能。 【全文完】 第129章 5.18 医科联大作为华夏顶尖的学府之一, 为国家培养了一批又一批杰出的医学人才,是所有医学生梦想的殿堂。 他们的荣誉校友中不乏行业巨擘,许多都是在新闻里才能看见的人物, 但要说最让人津津乐道的还是安殊亭。 每年有新生进校他的丰功伟绩都会被宣扬一遍,无论是他耀眼的天才光环, 还是他帅气的样貌, 专一陪伴的同性爱人,都让他成为人们议论的焦点。 这次他又一次被全网刷屏, 因为这位年纪轻轻的院士,历经三年再次出现又扔出了大雷。 抗癌药物, 被称为不死之症的癌细胞,也被这位年纪轻轻的天才成功攻克。 这一次激动的同时, 大家都已经见怪不怪, 倒是这位院士穿着白大褂的照片被好多年轻姑娘存在手机上当屏保。 照片里的男人随着年纪的增长,愈发风度翩翩, 沉稳内敛,狭长明澈的眼睛里是阅尽千帆的沉淀与故事。 底下全是求嫁的小女生、小男生。 王科一边喝着小酒, 一边调侃余白:“这都能忍,哥你是一点危机感也没有。” 余白扶了下金丝边眼睛, 蓝色条纹衬衫下皮肤白皙,身形挺拔, 浑身的书卷气,一点看不出他已经四十岁的年纪。 他有一下没一下的翻着手机:“反正人是我的, 他们也只能看着眼馋。” 李成东姗姗来迟,手里拎着的包扔在椅子上, 狠狠地灌了一口水:“临时加了个病人,要不说劝人学医天打雷劈, 整天忙得喘不过气。” 念叨完扫了一眼包厢,安殊亭也不在,李成东嘿嘿笑出声:“都这个点了还没到,安殊亭看来又被迫加班了。” 王坤依旧还是胖胖的存在感不高的样子,但是怼起李成东他永远不会缺席:“安殊亭时间基本自由,只是偶尔有重要事情走不开,你是吗?” “既然选择了学医,兢兢业业不是应该的吗?” 李成东翻了个白眼:“你一个牙科的和我谈什么兢兢业业。” 几人有一出没一出的闲聊,电视机上换个台都是安殊亭的身形。 “他这么骚包,还搞个这样的发型,真要和那些明星比美吗?” “余哥,不行你踹了他,招蜂引蝶的样子,我给你介绍个更好的。”李成东放下水杯,窜度余白。 余白看着安殊亭灯光下丝滑的碎发,无奈笑了笑:“能找到比他更好看、更体贴、更有才华的吗?” 李成东仿佛被噎了一下:“算了,那个耙耳朵,你将就着用吧。” 王科:“哥,你可真沉得住气,网上闹得厉害,你不管吗?”他们几人和余白认识这么多年了,也知道他承受的压力。 他们当初的恋情就是轰轰烈烈,后来随着安殊亭地位越来越高,网上早就留言满天飞,一会儿在猜测他们什么时候分手,一会又闹着余白一无是处配不上安殊亭。 他们几个看了都觉得累得慌,偏偏余白本人不觉得,时不时还和安殊亭秀恩爱气网友。 余白低头一眼看到又被顶起来的帖子,有热心的网友还将两人各项数据进行了对比,一时间让人哭笑不得。 “我要怎么处理,人家也没有做出过激举动,只是自由言论。” 王科看了那个发帖人好半天,那是安殊亭的狂热粉丝,本身家里也有钱,生生将安殊亭一个圈外人搞得像是明星一样。 发帖人还是那个熟悉的头像,王科忍不住笑:“也不知道她发现自己追捧的作家兼顶头大老板和抢走男神的讨厌男人是一个人的时候会怎么想,哥你当初投资工作室的时候是不是故意的。”不怪他们这么想。 那女生本来是个追星族,迷上安殊亭后就不再追那些明星了。 后来她去了自己初中时就喜欢的作家开的工作室工作,干得兢兢业业,业绩不断,加上余白这些年的书一直大卖,着实为他赚了不少钱。 王科忽然又觉得他余哥哪里是隐忍识大体,他分明是最大的赢家,怪不得他永远不疾不徐,从来不上火。 安殊亭来的时候,桌上的菜已经上的差不多了,余白抬手接过他的外套:“恭喜。” 安殊亭看他一眼,从口袋里掏出来一颗戒指:“礼物。” 余白伸手让安殊亭给他带上。 骨节分明的无名指上那枚黄金戒指在灯光下煜煜生辉。 另外三人看得眼红,哪怕在一起这么久,这两个人还是如同当初一般,在这个浮华的社会这样的感情显得格外纯粹。 前些年他们几个受刺激也努力找对象,结果不了了之。 也不知道是不是风水问题,他们宿舍四个人,到现在也只有安殊亭结婚了,去国外领的证,婚礼没有大肆宣扬,只是自己人简单办了一场。 王科还好一些,最近新交了女朋友,看着余白手上格外精致的戒指忍不住开口“你这个戒指款式挺特别的,哪里订做的,我给我女朋友也准备一个。” 余白收回手:“安殊亭设计的,老街那家首饰店有专门的制作服务。” 酒足饭饱,王科喝得有些多,被女朋友扶着离开,余白和安殊亭站在门口将李成东和王坤送上车。 目送着几人离去的方向,余白双手插着兜,洁白的雪花挂在他睫毛上,被安殊亭轻轻拂去。 他微醺的脸颊有些发烫,眼底却格外清明:“这样的日子真好,爱人相伴,有三两好友,大家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安殊亭将他的手焐热,放进自己兜里,和他肩并肩走向回家的路:“今年有没有想去逛的地方,忙碌了这么久,我们该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了。” 余白含笑的声音隐约穿透风雪:“私奔吗?你不怕被你那个上司念叨了,写检讨书被全所的人看很丢脸吧。” “当然是你也要写一半,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