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威武》
2. 百花宴
温颜回到公主府的时候,果不其然看到光秃秃的一片,这花向来是不会开在公主府的。
温颜本来打算抬脚就走,眼不见心不烦,刚走没两步,又返回来,指着那片地说道:“你们去把那地给填了,换个花种。”
温颜辣手摧花后心情出奇的好,就算听闻太后要开什么百花宴,让没让温颜有多少烦恼。
百花宴,这二三月,哪有什么百花,怕不是专门为皇帝选妃起的名头吧。只不过,那画中人娇艳,也算是百花了。
百花宴定在两日后,是个难得的大晴天,温颜不急不缓的收拾,旁边的翠翠已经着急的开始在房内转圈圈了:“长公主啊,我们去这么迟真的好吗?”
温颜挂着耳坠,说道:“翠翠啊,本公主都不着急,你着急什么?”
翠翠闻言哭丧着脸:“奴婢当然着急,太后娘娘一向看不惯您,您去晚了,太后又得说些什么。”
温颜对着铜镜,细细画眉,随口说道:“老太太年龄都那么大了,半截身子都入土的人了,和她有什么过不去的。”
“长公主这万一要被人听去了要怎么办。”翠翠也顾不得转圈了,飞速跑去把门关上,背靠在门上,拍着胸脯,“虽然事实如此,但我们还是小心隔墙有耳。”
“这俗话说,虱子多了不怕痒,本公主做的事,我们亲爱的尚书令大人,都可以编撰成册了。”温颜抿完最后的口脂,在翠翠的催促下,不情不愿的出了门。
“您这话说的也太俗了。”翠翠推着温颜的后背,一边反驳,一边拿着温颜需要的所有东西放在马车上。
一路上,翠翠驾着马车跑的飞快,温颜下车的时候感觉整个身体都不是自己的,咬着后槽牙低声说道:“你跑那么快着急投胎啊!”
温颜见翠翠难得没有反驳,正准备夸赞两句,就感觉到自己的袖子被拽了拽,温颜抬眼看去,就见李兰芝站在门外,脸上的笑都快冻僵了。
温颜暗骂一声,两三下跑到台阶上,将李兰芝的手拉起来,放在自己手心里:“太后让你出来的?”
李兰芝执拗的想抽出自己的手,努力了两三下没抽动,最后只得放弃,然后屈膝行礼,一板一眼道:“皇姐。”
“一国之母,在这吹冷风?”温颜说着心里的怒火早就已经压抑不住,拉着李兰芝就要去讨要说法。
“不是。”李兰芝被温颜拽的踉跄了两步,一不小心踩到温颜的裙角,没站稳下一秒就要倒下去。
温颜眼疾手快的扶住李兰芝,温声说道:“你小心一点。”
“我不喜欢待在里面,见你迟迟未来,特地来等你。”李兰芝解释道。
温颜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上半句是对的,李兰芝自然不喜欢和即将成为温珩嫔妃的女子待在一起。
至于下半句,等自己?李兰芝也是进了宫,总算是学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温颜不管李兰芝如何鬼话连篇,千错万错,这时候选秀,都是太后的错。
温颜走到一半在李兰芝的再三恳求下,和李兰芝分别。虽然实则是李兰芝找了个不走心的理由,就像温颜前几天说自己去看花一样,匆匆离开了。
温颜倒是想上去追,可惜现在是讨债时间,该和太后打嘴炮了。
“见过太后娘娘。”
“昭华可是来晚了,自当罚酒一杯。”柳疏桐手里拨弄着常年不离身的佛珠,笑眯眯的说,看起来像是个慈祥的老人。
温颜拿起酒杯,大庭广众之下,该给太后的面子还得给。衣袖挡住温颜眼里的嘲弄,装模作样。
温颜坐在太后旁边,手微微挡着嘴唇,问道:“太后娘娘看中了哪家女子?”
柳疏桐看向穿着粉色衣裙的女子,在一众女子里,她一下就能吸引全部视线。
“茵容,过来。”柳疏桐温和的说道。
柳茵容最惹温颜注意的还是她的手,玉指纤纤,只可惜右手第二关节处有个不太明显的茧,虽然温颜看不出那是因为什么形成的,但那绝不是常年绣花造成的。
柳茵容端着笑意,眼里全是小女儿的柔情,一双眼睛明亮又干净,清脆地说道:“太后娘娘,长公主殿下。”
柳茵容行完礼殷勤的扑到柳疏桐身边,拽着她的衣袖撒娇:“太后娘娘——”
“好好好,你去带茵容下去休息。”
柳茵容高兴的站起来:“谢太后娘娘。”
柳茵容这个打扰战局的人走后,温颜对着柳疏桐说道:“当日见茵容姑娘的画像,就觉得恍若天人,如今一见,果然如此。”
“茵容这孩子,年纪小,还不太懂事,藏不住心事。”柳疏桐明里暗里说温珩和柳茵容彼此钟情,顺便暗讽李兰芝年岁渐长,以后自然不得皇上宠爱。
“对啊,这偷偷溜出宴会与人相见,也就只有这般年纪的女子敢作敢为,当真是风流佳话啊。”温颜说完,立马端起酒杯与柳疏桐遥遥一碰,柳疏桐不可能不喝这杯酒,至于这句话,那她就要全盘接受了。
柳疏桐和先帝也是一样的宴会相识,先帝一见面,就封了柳疏桐当美人,后来一步步熬到淑妃,但当时关于柳疏桐的流言也不少。
“皇后娘娘。”
李兰芝站在假山后,那是一个刚好能看到温颜,但温颜看不到自己的位置,一旁的侍女叫醒了正想着某些事的李兰芝。
“皇后娘娘,皇上来了。长公主已经帮您出气了,谁不知道太后当时还在闺中的时候,就与先帝私会——”
“闭嘴。”李兰芝看了一眼侍女,侍女立刻止住话头,“心里知道就好,说出来做什么。”
“可我们诓骗长公主——”
“我已经说了,我是在那等她,她不信,我有什么办法。”李兰芝整理了自己的衣袖,去迎接温珩。
“见过皇上。”李兰芝还未蹲下,就被温珩扶起来,温珩穿着一身常服,面冠如玉。
柳茵容不知道从哪里溜出来,已经站到柳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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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的后面,悄悄抬头看了一眼温珩,又含羞的立刻低下头。
“儿臣给母后请安。”眼见柳疏桐即将不悦,温珩非常有眼色的补上一句,“茵容表妹出落的愈发美貌了。”
“谢皇上夸奖,臣女愧不敢当。”柳茵容嘴角疯狂上扬,脸上爬上了一抹红。
“几年不见,表妹对朕都疏远了,按幼时称呼即可。”温珩说完后,其他女子眼见没她们什么事了,呼啦啦全走完了,一时间院内莫名有些空旷。
温颜也不好打扰温珩的齐人之福,在温珩眼睛都快眨抽筋的暗示下,去了隔壁赏花。
“你说这花,对比长公主府的如何?”温颜拂过花苞,凑到花面前闻着香味,对一旁的翠翠说道。
“长公主府哪有花啊,花还没来得及开,不都被您——”在温颜的死亡注视下,翠翠依旧不急不缓的补上了后半句,“拿土填了吗?”
“那里的花开的太晚了,我喜欢开的早的花。”
翠翠一脸不服的说道:“您只喜欢其他人府里的花。”
“别人家的东西长的好看,别人家的饭就是香,怎么了?”温颜像个土匪一样非得逼着翠翠回答她想要的答案。
“当然没事。”翠翠见温颜语气不对,一般这个时候再犟嘴,就要扣月例了,翠翠拿出了拍十五年马屁的功夫,从无数个方面夸奖,“长公主殿下喜欢的,当然都是您的。”
“嗯。”温颜享受着翠翠的十五年马屁服务,舒心的感叹,还是翠翠的话在理。
百花宴已经结束了,太后已经得到了那个万里挑一的花,后面就没温颜的事了,只待几日后,看柳茵容是封婕妤还是封昭仪。
“去河岸,那里不是有人吟诗作对。”温颜对着翠翠说道。
“楼兄的诗自成一派,疏狂豪放,乃我读书人的榜样。”一个穿着朴素的人对着站在中间,手背在身后扬着下巴,一脸傲气的人吹捧。
温颜看了一眼,就知道怎么回事,幼时李天宁曾任太傅,说他当时读书时,从没善于阿谀奉承之人,现在的读书人没有了读书时的初心。
李天宁当时就已经失望无比,要是被李天宁看到这个场面,得把老人家活活气死过去。
温颜走到近处,才发现这位被围在中间的人是何许人也?
这不是就是前几天才被打成重伤,楼易还卧病在床的儿子楼闻嘛!
温颜跳下马车,周围人见温颜身着不凡,以为是楼闻的朋友,自动避让开了一条路。
温颜凑到近前,看了一眼那个被挂起来吹捧的诗:“这皇宫内的太医当真是杏林妙手,外面的人看了这么久,楼公子还卧床不起,奄奄一息。这前两天太医刚看过,楼公子今日就生龙活虎,不知是哪位太医给楼公子瞧的病,本宫如有一天病了,也让他也给本宫瞧瞧。”
“长公主?”楼闻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对呀,前不久刚派人把你打了,这就不认识本宫了?”温颜假笑着问道。
3. 不醉不归
“当然认识长公主殿下,长公主殿下安好。”楼闻战战兢兢的行礼。
“楼公子安好,本宫当然不安好。”温颜不咸不淡的回应。
楼闻手指绞在一起,实在摸不准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不会是还要再打一顿吧?
楼闻被自己想到的可能性吓了一跳,长安谁不知道,这里除了皇上,就长公主最大,床上躺着的日子当真是生不如死。
楼闻大惊失色,惶恐的说道:“长公主饶命啊!”
温颜一时没料到是这副反应,楼易都替自己的儿子告御状了,自家儿子不省心,这时候还是这副懦弱样子。不过这哭戏还真是一脉相承,只哭嚎不掉眼泪,都惹人生厌。
旁边的读书人哪见过这个场面,楼闻是这届学子里唯一的官二代,也是他们能接触到的最高的大人物,竟然能有人让楼闻这样说话讨饶,场面一时间像被冻住一般,没有人敢说话。
一声轻笑打破这个尴尬的场面,所有人的眼睛都看向了同一个地方,那人手里拿着毛笔,青色的衣衫上染上几滴墨水也毫不在意。
春天柳树都发了芽,被风吹过微微摇晃,但竟然没有靠在树干上那人抓人眼球。
“草民沈竹,字松清。见过长公主殿下。”
温颜前几日一眼就看到了这个与众不同的人,他就像周敦颐的莲花那样,出淤泥而不染,温颜感兴趣的问道:“本宫观你一直拿笔,你的诗呢?不如一同品鉴一番。”
沈松清拿起自己的画卷,手轻微一松,整个字就铺展在人的面前。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沈松清的字像他的人一样,清隽潇洒,苍劲有力。
“字写的不错,还望沈公子愿景成真。”温颜说完又注意到一旁已经重新变得倨傲的楼闻,“楼公子觉得如何?”
楼闻一时间没听清是在叫自己,经旁边的人提醒,才褪去倨傲的神情又换上战战兢兢的表情,小心翼翼的说道:“诗非常好。”
温颜快被楼闻这切换自如的表情气笑了:“这诗当然好,本宫是问你,对这诗中所藏之意怎么看?”
“这——沈公子一表人才,定能大庇天下寒士。”楼闻绞尽脑汁才磕磕绊绊的想出这句话。
温颜瞥了一眼那备受吹捧的诗,原本以为只是他们在讨好楼闻,可是挂在这里的诗疏狂豪放,一眼就能看出一定是一位有真才实学的人写的,而不是连诗中之意都说不出的人写的。
楼闻的父亲楼易,可是堂堂礼部尚书,此次科举就由礼部主持,温颜觉得这其中大有文章。
温颜走远,楼闻才长舒一口气,卷起那首诗,准备今日早点回府,明天再听众人夸赞。
楼闻走之前,特地走到沈松清面前,威胁道:“你以为今日能攀上长公主殿下,痴人做梦。沈竹,你给我等着瞧。”
“沈某并没有做什么亏心事,而楼公子——”沈松清话还没说完,楼闻就仗着自己比沈松清壮,准备直接把沈松清推入水里。
楼闻的手刚碰到沈松清的肩膀,就觉得自己传来一阵阻力,然后像是拎鸡崽一样放到一边。
楼闻怒气上涌,骂出口:“谁敢碰老子?”
“俺。”
楼闻顺着声音抬头看去,是一个壮汉,他的身体感觉像山那么高,就算穿着衣服也能看到他手臂上巨大的肌肉,他嘴里喷出来的气息打在楼闻的头顶,几乎遮掩住楼闻面前所有的太阳。
“楼公子没必要为庶民生气,您将来可是要当父母官的人,咱们这些人还得靠您提携。”一个穿着布衣,身后还背着书的人,笑眯眯的凑到楼闻面前说。
虽然当时夸赞诗词的人好像没这个人物,但楼闻的确被说的顺心了不少,看了一眼自己那个壮汉的实力差距,就算家丁把这个人打了一顿,回府后父亲也不会让自己好过。
最终楼闻狠狠的瞪了一眼沈松清,卷起诗揣在怀里,在家丁的簇拥下回府。
“多谢两位仁兄相助。”沈松清待人走的差不多了对刚才解围的人说道。
他们两个都不是当时恭维楼闻的人,只是当时未相熟,沈松清没想着认识,今日倒是有缘。
“不必客气,沈兄。在下姓安,名海道,字光良。”安光良依旧是笑眯眯的样子,他看起来是个儒雅的书生。
“俺叫孙大鹏,字进宝,招财进宝的进宝。沈兄有事就跟俺说,俺有的是力气。”孙进宝拍着胸脯保证道。
“我观沈兄有凌云之志,放眼望去,当今朝堂,除了尚书令,竟无一人是寒门出身,真是可叹呐。”安光良感叹一番后,又对着孙进宝说道,“孙兄也看不惯楼闻,可也有同样的志向?”
孙进宝摸着后脑勺,笑起来憨憨的:“那个啥,俺不识字,俺是个粗人。”
这句话倒是令沈松清震惊:“那孙兄来这是——”
“那个啥,俺娘说跟着读书人混,自己也会有书卷气。”孙进宝不好意思的解释道。
“哈哈哈哈——那你跟着我,算是跟对人了,我们十里八乡都说我有书卷气。”安光良笑着说道。
“好。”孙进宝豪气万丈的说道,又发出了喝酒的邀请,“今天结实两位兄弟,俺有好酒,喝他个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安光良笑呵呵的说道,然后用手臂戳了戳旁边的沈松清。
沈松清抿唇,点点头,算应下来此事。
“哦!我的好妹妹啊!让我这当哥哥的看看,我亲爱的好妹妹都瘦了!”
温颜左脚刚迈进门,就听见院内的人跟唱戏一样,夸张的手舞足蹈但并不走心的关心。
院内之人穿着一身铠甲,手里的剑插在地上,霸占了公主府内的亭子,正站在桌子上给温颜诉说衷肠。
温颜要进门的右脚顿在空中,震惊的一时间怀疑这到底还是公主府吗?
然后以一种翠翠都反应不过来的速度冲向站在桌子上的人,温颜站在地上用力狠狠的揪着他的头发,怒吼:“徐叙,徐云霆!你给我下来!这可是我花了大价钱买回来的桌子!”
徐云霆一听说桌子花了大价钱,立马跳下来,怜惜的摸着桌子被踩过的地方:“花了多少钱?”
温颜面无表情的说道:“够买你一个将军府了,徐云霆大将军。”
徐云霆趴在桌子上,撅起嘴唇亲了好几下,然后痛心疾首的指着温颜:“这么多钱你就买个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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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云霆又伸出双手放在温颜面前:“你就不想着你亲爱的哥哥手上还缺个扳指!”
又从地里将剑拔出来:“你就不想着为你亲爱的哥哥弄把好剑!”
又把翠翠推到温颜面前,声泪俱下的控诉:“你就不想着为你亲爱的哥哥,已经二十有五的哥哥,找个媳妇!”
温颜将马上就要被徐云霆吓疯的翠翠拉到后面,木着脸说道:“桌子你搬走吧。”
徐云霆的眼泪说收就收,立马又恢复了正常人的样子,冲上去对着桌子就是一顿亲,然后抬起头来,摆出谄媚的表情:“我亲爱的妹妹——”
温颜冷着脸宣布:“上菜。”
徐云霆一下子激动的跳起来,又把剑重新扔回地上,狂野的脱掉盔甲,在温颜刚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的时候,徐云霆以一种风卷残云之势,吃完了桌子上的所有东西。
温颜看着空荡荡的餐桌,这还能忍?
温颜咬着后槽牙攥紧拳头,一下子捶在桌子上怒吼:“你几天没吃饭了?”
“三五天吧。”徐云霆终于从盘子里抬起头,看了温颜的手一眼,“你手没事吧?”
温颜又捶了一下桌子证明自己没事,实则将手背在身后疯狂颤抖,花了大价钱的桌子质量就是好。
“这次回长安待多久?”
徐云霆一脚踩在另一个凳子上:“不回了。”
“什么?”温颜没懂徐云霆的意思。
“不回战场喽,你亲爱的哥哥要一直陪着你了,高不高兴!”徐云霆兴奋的张开双臂等着和温颜一起庆祝。
好半晌,温颜一壶茶都喝完了,徐云霆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温颜根本不想理他。
徐云霆放下手臂,解释道:“皇上的旨意,我也没办法。”
“嗯?勇猛无双、智勇双全的骠骑大将军,也有解甲归田的一天?”温颜重重的将茶杯放在桌子上。
徐云霆捧着心脏,一脸春心荡漾:“哦!我亲爱妹妹,你竟然夸我勇猛无双,还夸我智勇双全!虽然我真的是这样的人,但做人不要太骄傲,谦虚一点,谦虚一点。”
“那北狄的事谁在管?”温颜受不了徐云霆这副发疯的样子,和徐云霆说上一会话仿佛就被抽走了全部力气。
累。
“现在是我的一个副将。”
“又是柳——”
温颜的话被徐云霆沉声打断:“别说了。”
温颜也知道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用处,柳疏桐想让自家的人拿到兵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新帝登基,自然是她的大好机会。
“算了,你喝酒吗?”温颜问道。
“不了,戒了。”徐云霆伸着懒腰,指挥着公主府的人将桌子扛到将军府,而他自己扛着剑,施施然回府。
温颜长舒一口气,终于送走那个疯子了,没兵权的男人真可怕。
温颜回到房中,凌乱的看着这被洗劫一空的房间,可谓是雁过拔毛,刚刚的一拳就应该打在徐云霆的身上泄愤。
又是一个阴雨天,温颜不喜欢这样的天气,平白无故的让人心烦。
“不好了,长公主殿下,有人在府衙外击鼓鸣冤!”
5. 烤兔子烤乳鸽
“我不信。”温颜立刻反驳。
“不信什么?”李兰芝凑到温颜面前问道。
温颜一把推开李兰芝凑上来的脸,背过身去:“你说我不信什么?”
“太后还算是个好人,你也不必整日和她针锋相对。先帝已去,你现在和她争,其实也没有多少意义。”李兰芝在一旁劝说道。
温颜站起来絮絮叨叨地说着:“当年母后还在时,她和母后斗的厉害,我和珩儿几乎完全成了她们手里的一把剑,一把无往不利的剑。整日不是我病恹恹的,就是珩儿的饭菜中又被人做了手脚。”
“我和珩儿都知道这是谁的手笔,两个为了争宠生下来的棋子。我又何尝不知道呢?究其溯源都是父皇,我的母后和她都不过是困在后宫里的可怜人。”
温颜说着嗤笑一声,似乎觉得在这时伤春悲秋有点不合时宜,又恢复了往日没心没肺的模样,不合礼数勾搭着李兰芝的肩膀:“怎么办啊,兰芝,我到时候没斗过太后,你可得捞我一把。”
李兰芝上下打量了一番,坚定地摇头:“不捞,你自生自灭吧。”
还没等温颜扑到李兰芝身上撒娇,一个侍女就进来通传:“皇后娘娘,淑妃娘娘求见。”
“柳茵容和太后不一样,你见了会喜欢的。”李兰芝拍拍温颜的手背,在温颜不解的目光中让人去把柳茵容带进来。
温颜一开始并不理解李兰芝说的什么意思,自打温颜出生起,见过的柳家人没有一个正常的,揣着满肚子坏水,就像躲在阴冷潮湿地方的蛇,打量着你势弱,随时扑过来咬上一大口,然后扬长而去。
柳茵容将宽大的衣袖都绑起来,两只手都不得闲,一只手抓着一个活蹦乱跳的兔子,另外一只手提着一只鸽子,鸽子身上还插着一把漂亮的箭矢。
柳茵容的脸上手上都沾了尘土,衣服的裙摆已经完全看不出花样,乌黑的淤泥沾在上面,像是去泥地滚了一圈。
“皇后娘娘,臣妾今天又得了两个好猎物,念着皇后娘娘的好手艺,我们一同烤着吃吧。”柳茵容豪爽的声音从门外传到亭子里。
温颜被震惊到失语,犹记得当时百花宴初见,柳茵容还是个见了温衡就羞红脸不肯见人的温婉模样。
温颜与笑的爽朗的柳茵容对上视线,柳茵容的笑一下止住了,偌大的庭院里一时寂静无声。
两秒后,柳茵容迅速把自己手里拎着的礼物塞给旁边更加不知所措的侍女,然后在三秒内收拾好自己,娇俏的对着温颜行礼:“长公主殿下安好。”
一整个活脱脱的大变活人。
温颜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舌头打结,本来想说“不必多礼”,不知怎么脑子一抽,话拐了个弯就溜出去了:“安好,你也安好。”
李兰芝极其自然的接过两只猎物,一旁的宫人早已经准备好要用的器具,就等着李兰芝去大显身手。
李兰芝走之前对着温颜眨眼“跟你说不一样吧。”
温颜嘴角抽了抽,是挺不一样的。
温颜抱着李兰芝烤好的兔子大口吃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个没注意,三个人已经围着火堆坐在一起,毫无形象的将柳茵容拿过来的兔子给分完了。
柳茵容舔着唇角,意犹未尽的闭上眼睛,看了看正小口吃着的李兰芝,又看了看发愣的温颜,目光炯炯的看着温颜手里的一整根兔子腿,眼里散发出的渴望温颜都能感受的到。
但温颜何许人也?
温颜自诩京城一霸,小时候仗着身份,抢其他官员幼子东西的时候,一点也没见手软,把其他小孩惹哭后,还反过去先告状,这么多年来,也就李兰芝能让温颜吃点苦头。
温颜在柳茵容渴望的眼神里,一把将兔腿塞进嘴里,然后抢过李兰芝的手帕擦手,对着柳茵容说道:“没了哦,小妹妹。”
柳茵容的眼神立马暗了下去,温颜心中警铃声大作,一般来说这都是要哭的前兆。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温颜深刻的明白这个道理,急忙抢过李兰芝正啃着的兔肉,递给柳茵容:“你别哭啊!”
只见柳茵容高兴地拍手:“嫔妾还以为长公主不爱吃呢,看来长公主很喜欢。”
温颜放下心,又把肉塞给李兰芝,诚挚的夸赞:“挺喜欢的。”
李兰芝咽下刚才咬的那一口,对着温颜隐晦的翻了个白眼。
温颜向后一倒,在李兰芝耳后说道:“不许在心底偷偷骂我。”然后脸上扬起笑容,拉着柳茵容的手就去亭子里谈天说地。
说是聊天,实则是温颜全方面打听柳茵容和温珩的往事。
柳茵容本来还挺豪放,一说起温珩来,又变得轻言细语:“皇上玉树临风,风度翩翩,温文尔雅,总之——就是好看。”
“额——”温颜差点就脱口而出“你是否有眼疾?”
一想起五岁时温珩为了不读书躺在地上打滚,十岁时为了不去国子监,于是偷偷上吊,十五岁时背不出书被淑妃罚不许吃饭,躲在墙角偷吃泥土,十八岁时从马上摔下来,和马对骂一个时辰最后还输了的故事。
温颜咽下这些话,孩子大了,有了心上人,是要面子的。
温颜背着良心夸奖道:“当然,温珩——不,皇上那可真是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柳茵容捧着心口,笑的如沐春风:“是的,是这样的。”
温颜实在想不出后面的话,扯着僵硬的嘴角,应和道:“对的。”
温颜实在不想讨论温珩的优点,怕一个没忍住,拆散一对好姻缘,硬生生换了一个话题:“那些兔子和鸽子,你打的吗?”
“对啊。”柳茵容依旧沉溺在对温珩的美好幻觉里不可自拔,直接脱口而出。
“平常女子似乎并不太会骑射。”温颜说道。
等柳茵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迟了,也顾不得去想温珩了,对着温颜双手合十,小声说:“嫔妾父亲不让嫔妾往外说,长公主殿下能帮嫔妾保密吗?”
“这有什么,我也会。”温颜自豪的说道。
温颜本来打算哄骗一下李兰芝,让她不要有心理负担,李兰芝刚好吃完,走过来浇了一盆凉水:“会什么,拉不开弓吗?”
温颜咬牙切齿:“你不说话我也知道你在这里。”
李兰芝无所谓的耸耸肩,脚尖一转朝着寝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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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想学,嫔妾可以教您。”柳茵容说道。
李兰芝的头从殿内伸出来,高喊了一句:“她学不会。”
柳茵容当即笑出声,又顾及着温颜的面子,没敢笑的太过放肆,见温颜并没有责怪的意思,一下就笑出声来。
柳茵容忍着笑,对着温颜说道:“嫔妾先回宫了。”
“怎么样?和柳家其余人不同吧。”李兰芝拿着点心端详后又放下,然后又找人重新上了一盘。
“真是完全不同。”
李兰芝放下手里的点心:“还是宫外的点心好吃,我们曾经常去的那个铺子还在吗?下次你进宫的时候,给我带一些。”
“知道了。”
“其实你该高兴的,温珩有了自己喜欢的人。”李兰芝看出温颜心情不好,在一旁宽慰。
“那你呢?不还是得困在宫里。”温颜说道。
“我的命数吧,起码我和温珩中有一个人过的开心。”李兰芝拿起一个点心放在温颜嘴边,“不至于你亲近之人都永失所爱。”
温颜偏过头:“拿远点,宫里的东西太难吃。”
柳茵容刚踏出宫门的时候还很高兴,听闻太后找自己,柳茵容顿时就不开心了。
还未入宫的时候,柳茵容觉得自家姑姑真是天下第一好,事事都顺着自己,可一入宫,姑姑就说,离皇后娘娘远点,要牢牢抓住皇上的心,早日生子。
可柳茵容不想要孩子,她对孩子总没有耐心,孩子太小了,又不能陪自己去玩,还要她干嘛。
柳茵容更觉得皇后娘娘是好人,今天见的长公主也是好人,如今去了坤宁宫,又得听姑姑数落。
柳茵容收拾好心情,拉着柳疏桐的衣袖撒娇:“姑姑。”
柳疏桐跪在软垫上,手里拨弄着佛珠,上方供奉着佛祖的玉雕,佛祖端坐在莲花上,宁静庄严,配合着坤宁宫内常年不散的檀香,柳茵容来这里一向不敢高声说话。
“你又去凤仪宫了?”柳疏桐问道。
柳茵容晃着柳疏桐的衣袖,在心里默念“阿弥陀佛”,希望自己今天能逃过一劫。
“听说昭华也在,玩的开心吗?”柳疏桐说话的时候不急不缓,不知是不是常年坐在高位上的原因,笑起来的时候还好,不笑的时候,总让柳茵容打心底发怵。
柳茵容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急忙反驳:“不开心。”
柳疏桐睁开眼睛看了柳茵容一眼,又重新闭上:“那你襦裙上的泥点是怎么回事?”
“这个——”
“你跳进泥潭游泳了吗?”
“这个——”
柳疏桐站起来,伸手抹掉柳茵容脸上没擦干净的泥点:“进了宫,不要像在府里一样,整日没个正形,往后皇帝的妃子只会越来越多。”
柳疏桐见柳茵容神游天外的模样,知道现在的柳茵容不会听进去这种话:“罢了,你回宫吧。”
“太后娘娘,淑妃娘娘年龄尚小,其实也不必那么着急。”一旁的嬷嬷劝道。
柳疏桐又重新跪回垫子上,眼里平静无波的看着闭目的佛祖:“不着急就盯好温颜,别让她带坏了茵容。”
6. 曲水流觞
温颜呵欠连天的睡在马车里,刚梦到自己飞到云端,猛地一下失足从天上掉下来,温颜从梦中惊醒,大口喘气,顺手抹了一把完全不存在的汗水。
温颜从马车外探出头一看,问旁边的翠翠:“今日怎么这么热闹?”
“啊!”翠翠说着也往窗外看了一眼,说道,“过两日就是上巳节了。”
“上巳节?”温颜喃喃道。
温颜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已经上巳节了。”
翠翠随时准备安慰温颜,就听得温颜说道:“今年上巳节出去玩吧,与民同乐一番。”
“这次还要下令宵禁吗?”翠翠问道。
温颜笑出声:“我前脚让宵禁,信不信后脚我们的尚书令大人,就能当朝死谏。”
翠翠认真的点头,说道:“信。”
“尚书令大人一向看不惯殿下。”翠翠在一旁念叨,温颜倒是想起一些陈年旧事。
早些年温颜刚到国子监的时候,当时的李天宁大赞温颜资质上佳,更是不顾其他国子监的学生,对着温颜一对一辅导,意图将满身才学都教给温颜。
不知什么时候起,李天宁嘴里说出的话不再是“昭华公主作的此诗甚好。”
“昭华公主以史喻今,不愧我李天宁之名。”
“臣见昭华公主又有长进了。”
李天宁的话变成“长公主殿下纨绔胡闹。”
“长公主殿下不知礼数。”
“长公主殿下有违宫规。”
宫规,宫规,全都是宫规。
这宫规偏偏都只是为自己一人而设吗?
温颜揉着刺痛的太阳穴,脑海里一会是李天宁坐在自己对面,抚着胡须赞扬。一会是李天宁一脸冷漠的在朝堂上,站自己在对面,求当时的先帝,求现在的皇上,要求惩处自己。
最后两个身影汇聚在一起,李天宁愈发年老,头发也变得花白,只有挺立的脊背,像松柏一样矗立在那里,背后写着“宫规”。
又是一年上巳节,温颜专门披了一身白色大氅,又拿面纱挡住脸,以免自己走在大街上,周围的百姓一见自己过来,逃命似的跑了,这还如何与民同乐。
温颜偷溜出去的时候,正是最热闹的时候,人来人往,人最多的地方都是些舞狮表演,或者是喷火杂耍。
每个铺子上面都挂着灯笼,夜晚也不至于看不清楚。长安城里最大的那条河,从城外流进又流出,被用来摆了曲水流觞。
去年的上巳节为了以防万一,温颜直接下令全城宵禁,当时晚上大街上冷冷清清,一点人气都没有,全然没有今年热闹。
温颜进了人群就像鱼跑进水里,后面的翠翠完全跟不上温颜的脚步,翠翠最终停在一家古玩铺子前,拿着温颜的钱袋准备进去大肆挑选一番。
翠翠踏进殿内的脚步顿住,忽然有点担心自家殿下,算了,长安城这么安全,不会出什么事的,翠翠给自己做好心理疏导,毫不犹豫走进铺子内。
温颜一个人跑到一条不大热闹的街道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一串糖葫芦,刚打算直接全部买走,才发现出门带的所有银两全部在翠翠身上,早知道不那么快甩开翠翠了。
“姑娘,要来一个吗?”
温颜闻言摆摆手:“不了,没钱。”然后继续盯着糖葫芦看。
“三串糖葫芦。”一个声音闯进温颜的耳朵,温颜一看,这不是熟人沈松清。
“公子,我可以借你一些银两吗?”温颜问道。
沈松清递钱的手顿住,往周围环视一圈,最终指着自己:“姑娘是在和我说话吗?”
温颜点头,沈松清更是直接呆愣在原地:“姑娘,我们素不相识——”
温颜这才想起一个正常人是不会在大街上随便找人借钱的,于是温颜学着画本上的样子,假模假样擦着眼泪:“我与侍女走散了,如今没有银两,待我找到我侍女,定双倍奉还。”
“沈兄,还没买好吗?”孙进宝扯着安光良的衣袖,仗着身高挥着手远远喊道。
“这位姑娘——”
沈松清刚想递给温颜银两,孙进宝就挤到面前,用力拍了一下沈松清的肩膀:“你想去曲水流觞吗?听说你们读书人都喜欢往那里钻。”
孙进宝又看见沈松清将银两递给温颜,又说道:“这一路走来见了好几个摆摊的姑娘,长安城真是和其他地方不一样。”
沈松清见孙进宝误会,在一旁解释道:“不是,是这位姑娘和侍女走散了,身上没有钱财,我正想借她些许。”
“原来如此。”
温颜拿着糖葫芦,终于认出了后面来的两个人是谁,这是当时为沈松清解围的人,见三人即将要走,温颜出声道:“诸位也要去曲水流觞吗?”
“是的,姑娘。”
“我也有意去观摩一番,不如同去?”温颜说道。
“这——”沈松清还没来得及拒绝,孙进宝已经笑着同意了,“当然可以,人多热闹。”
“长安城就是繁华,上巳节人是真多。”孙进宝走在路上赞叹。
“当今皇上励精图治,长安自然繁华,也希望有朝一日,边陲城镇也能如此繁华就好了。”安光良顺着孙进宝的话头说道。
“边陲鲜有人烟,更何况北狄虎视眈眈,能有这一日,必然是万国来朝,四海升平。”温颜说道。
“我见姑娘像是长安人士,对边陲之地也有了解吗?”安光良问道。
“家兄近日的书信中多有提及。”
“原来如此。”
温颜看着一旁的沈松清默不作声,自己手里的糖葫芦已经吃完了,而他手里的东西依旧完好无损的拿在手上。
“还未问恩公尊姓大名?”
沈松清微微颔首:“沈竹字松清。”
“三位是参加这次殿试的吗?”温颜问道。
“对,俺这两位兄弟,都可厉害了。”孙进宝拍着安光良和沈松清的肩膀,一脸自豪,比着大拇指赞叹,“绝对是这个。”
“听闻最近京兆尹把一个案卷移交给大理寺了,诸位可有听闻?”温颜不经意的提起。
只见沈松清握着糖葫芦的手紧了紧,其余两人都没什么太大反应。
安光良的表情像正常人一样,大多是对于季子平的惋惜,孙进宝是对楼易的义愤填膺。
一般来说,对一件大事,往往是默不作声的那些人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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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要。
温颜对曲水流觞没什么兴趣,大多是一些沽名钓誉之辈,亦或者是想在长安城闯出一番风头的人物,只可惜,能做到的少之又少。
温颜被一番高谈阔论吸引去了全部注意力。
“国定则民安,君仁则天下安。行仁政,爱百姓,古往今来仁君也。故帝当夙夜孜孜,惟欲清净,使天下无事。不兴徭役,则年谷丰稔,百姓安乐。”
温颜定睛一看,中间围着的那个仁兄,更是熟人,不是楼闻还能是谁?
楼闻早年有多纨绔,温颜是知道的,温颜碰见楼闻强抢民女,也不是一次两次。
温颜更不可能相信,被李天宁逐出国子监,言愚钝轻狂之人,能在短短几年内敬君爱民。
温颜指着楼闻问道:“诸位认识那人吗?”
“沽名钓誉之辈。”
“我等并不认识此人。”
“沈兄,那个要对你动手的人。”
三句话同时说出,温颜好笑的看着三个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安光良打了个圆场:“姑娘,其实我们并不认识此人。”
“你们不认识,我认识。”温颜说道。
“楼闻,礼部尚书之子。抢夺民女充入府邸为奴,不过几日,那些女子大多数被卷了草席扔去城外,而他会给女子家属丰厚的银两,让他们自此远离长安。”
安光良一派的笑容变得谨慎,双手在前虚虚护着旁边的两人:“姑娘为何对这件事如此清楚?”
温颜站在三人对面,本来还算亲密的距离瞬间疏远,温颜没理会安光良的反应:“我姐姐前几日刚进了礼部尚书的府邸,估计过两日就能回来了。”
安光良上前一步,拱手道:“在下无意提起姑娘的伤心事。”
“无妨。”
就在温颜以为沈松清没有上钩的时候,沈松清忽然道:“姑娘此言当真?”
温颜笑了笑:“当然。”
孙进宝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明白为什么沈松清又忽然提及这件事,一旁的安光良似乎看懂了局势,拉着沈松清的衣袖,对着沈松清轻微摇头。
沈松清对着安光良笑了笑,接着说道:“姑娘可否一叙?”
温颜没有来得及应答,安光良拦住沈松清的去路:“姑娘有意找我等帮忙,但我等也只是普通的读书人,能力有限。”
温颜知道饵已经抛出去了,就看鱼儿上不上钩了,于是颔首道:“告辞。”
“沈兄,殿试在即,你大可等殿试结束,被皇上赐予官职后,以官员身份调查此事,而不是现在以卵击石。楼闻不足挂齿,他的父亲楼易已经是多年的礼部尚书,深受皇上宠信,何故要为此事担上你的前途。”安光良对着沈松清说道。
沈松清看了温颜的背影一眼,说了一个看似毫不相关的话:“季子平的母亲去京兆尹状告楼易。”
“这与这件事有何关系——”安光良说着便反应过来,看了一眼远处的楼闻,“沈兄是指与季子平换卷的人是楼闻?”
“季子平与我曾有数面之缘,他的才学与见识绝不在你我之下,甚至他所言的为官之道,我更是自愧不如。”沈松清收回眼神,“这是最好的机会了。”
8. 后日相见
温颜下意识想举起手反击,手肘下一秒就能击打到后面那人的腹部,耳边传来的温热和气音:“嘘。”
温颜听出那是沈松清的声音,手臂放下去,与沈松清挤在一处。
温颜所在的地方是一个墙角,她的眼睛被蒙住,手腕还被沈松清握在手中,整个人像是从背后被拥进怀里,那是一个极其近又暧昧的距离。
温颜不舒服地动了动,手腕上传来的力道更大了,后背与沈松清紧紧贴在一起,挡在温颜眼前的手虚握,温颜才发现沈松清逃命这么久,手里还拿着那支糖葫芦。
温颜的耳边是沈松清温热的呼吸,恍惚间温颜能感受到沈松清胸膛的起伏,不缓不慢跳动的心脏。
这里的水是不知道从哪引过来的温泉,空气中都散发一种温暖,糖葫芦的甜味又出现在温颜鼻尖,嘴里又出现了那股子甜腻。
温泉的空气中夹杂着一种奇特的香,不知道是不是香气的原因,温颜莫名其妙地感觉思绪有一些凝滞。
死士搜查了一圈没找到人,他们离开了。
沈松清放开挡着温颜视线的手,往后退一步就要离开。温颜精神一凛,反手拉着沈松清的衣袖,将他又拉回到墙角,借着身体挡住沈松清的去路。
温颜一直觉得沈松清是自己印象中读书人的样子,文弱清冷,但现在沈松清又颠覆了温颜这种想法。
温颜微微仰着头才能才能看到沈松清,墙角周围没有多少光源,黑暗里看不清楚沈松清的面容。
温颜知道那些死士不会善罢甘休,他们暂时离开不过是为了让人放松警惕,好让下一波的人过来接着查探。
也不知道柳疏桐怎么训练死士的,一个个机灵的不得了,但又有着严格的规章制度,一旦被抓立刻自杀,身上没有任何可以拿到手的线索,仿佛这群人就像鬼一样,来无影去无踪,又查不到他们的底细。
温颜示意沈松清不要说话,但又怕黑暗里沈松清看不清自己手上的动作和口型,按照温颜所见所闻,读书人一向挑灯夜读,眼神一向不好。
于是温颜干脆伸出食指挡在沈松清嘴唇边,刚刚还能听见轻微的呼吸声,现在这个轻微的呼吸声都不见了,食指甚至感受不到沈松清的气息。
就差温颜以为沈松清没有呼吸,人到底发生什么事,难不成被自己戳死了?
“咚咚咚——咚咚——”
是心脏剧烈的跳动,温颜长舒一口气,心脏还在跳动,人没死就好。
下一波的死士依旧查探无果,这里暂时安全了,温颜松开手,与沈松清拉开距离。
眼见着沈松清还呆愣愣的站在那,温颜以为沈松清还在害怕,于是说道:“那些死士已经走了,暂时不会回来。”
沈松清微抿下唇,刚才温颜手指上传来的温度似乎还在唇边,沈松清不适应的想要拿手背擦一擦,在触碰到的一瞬间,又鬼使神差的将手放下去。
温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那个池子边,温泉传上来的热气包裹着温颜整个身体,本来就戴着的面纱,在这种雾气下更显得若隐若现。
沈松清一时看的出了神,在反应过来的时候,才知道自己刚才在做什么。沈松清闭了闭眼睛,直到整理好自己的思绪后,才走到温颜身边,与温颜并排站在一起问道:“姑娘似乎对这些人很熟悉?”
温颜正蹲在池边玩水,这里不止空气中有隐隐约约让人舒心的气味,走到近前,温颜才后知后觉的感觉到,这些香味是来自这池温泉,还是长安城里的达官显贵懂得如何享受。
“啊——”
温颜一时没料到沈松清会问这个问题,这时候的沈松清难道不该问“死士是谁派来的?”“这些死士想要杀谁?”,最不济也该问个“我们何时去府衙报官,好让楼闻进大牢”。
温颜一时词穷,仰起头看了沈松清一眼,说道:“我见过他们很多次了,估计是要灭口吧。”
“楼闻的人?”沈松清喃喃出声,又道,“姑娘平日尽量不要一个人出门,很危险。”
温颜听到前一句的时候还想着孺子可教也,听到后一句的时候,笑容就那么僵在脸上,正常人的第一反应难道不是借着这次刺客,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到时候一击必中吗?
怎么还会想到——危险?
沈松清见温颜没说话,以为温颜被今日的情况吓到了,刚巧低下头与温颜的视线相撞。
如果你低头的时候与一个人的视线相撞,那个人肯定看你很久了。沈松清不知怎的心里突然泛起这句话,脑海里不自觉想到,这位姑娘看自己很久了吗?
温颜也反应过来,刚才不该出神的,为了挽救,以免让沈松清发觉什么,站起来将手里的水弹在沈松清的脸上。
出乎温颜意料的是,沈松清没有闭眼,就目光灼灼的、穿过那几个水滴与温颜的视线交汇。
有一滴水滴恰巧落在沈松清的眼皮上,顺着眼睛就要滴落下来,温颜笑了笑:“抱歉。”
沈松清抬手擦去嘴唇上的水珠,像是知道面纱下的温颜正在笑一样,沈松清被弯弯的眉眼带动着,嘴角向上弯起:“没关系。”
温颜从旁边的酒壶里倒了杯酒,放在沈松清面前,温颜一闻就知道,这是前几年南蛮进贡的好酒,当时先帝赐了自己一壶,温珩一壶,剩下的分给了朝中的重臣。
这里竟然有这种东西,真是令人惊讶。
“姑娘现在可以联系的上令姐吗?”
“不行。”温颜说着将手里的酒递给沈松清。
谁知沈松清竟然拒绝了,温颜也没客气,抬手将酒饮尽,果然是好酒。
沈松清看到温颜动作的时候已经晚了,但还是说道:“姑娘还是不要在风月馆乱喝东西,这里的东西都不太干净。”
温颜手里转着空了的酒杯,沈松清说的“不太干净”,温颜当然知道指的是什么,宫内这种东西泛滥的厉害。不过风月馆不一样,这里除非自己要,寻常的东西是不会做手脚的。
但不知怎的,可能是这壶酒的影响,温颜就想逗逗沈松清:“什么叫——不干净?”
沈松清果然如所预料的沉默了半天,最终说道:“里面可能会放一些不太好药物。”
“公子常来这里吗?公子怎么知道?”
沈松清飞速摆手:“当然没有。”
沈松清站起来,顺手从温颜的手里拿过那个杯子,走远了几步,又不放心的掉头回来拿走那壶酒:“长安虽繁华,但总有不怀好意的小人,姑娘出门在外,要注意安全。”
温颜攥紧空了的手,手肘撑在桌子上支着脑袋:“好呀。”
温颜见沈松清离的那么远,这样的距离不好谈事情,说道:“关于我阿姊的事,我知道一些线索。”
沈松清听闻还有线索,抬脚就要走过来,又想起自己手上的酒壶,专门把酒壶放的更远些,才又重新坐回温颜身边,问道:“什么?”
“女子被抓走后,往往会通过楼府的东偏门运出来,楼闻的房间离东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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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很近,那些女子自然离东偏门近。我想,如果我能在东偏门与姐姐取得联系,那对公子所为之事,是否有用?”
沈松清听着边点头边说道:“何时?我陪你一起去。”
温颜再一次怔住,沈松清选择帮忙的目的是为了季子平,楼府再不济也是正三品大员的府邸,其中的家丁本就不少,沈松清为何要为自己无关之人去犯险?
按照温颜的设想,温颜找到那个阿姊,让那个阿姊能够出面作证。沈松清只需要在审理科举舞弊案时,说出这件事,楼易连同楼闻都跑不了,他就可以达到自己的目的,又何必多此一举?
“不必,我会——”
温颜拒绝的话说了一半,就被沈松清止住话头,眼里全是对温颜所说的不认同:“我既然选择帮助姑娘,就一定会相帮到底。”
温颜又想拒绝:“公子没必要——”
沈松清郑重的对着温颜拱手:“在下所言皆来自本心,在下读书十七年,选择科举之路就是希望成为一个为民、为天下的有用之人。为百姓谋福祉,为黎民谋太平,是在下的毕生所愿。”
温颜哑然,知道沈松清不会更改自己的想法,他看似温和,但一旦遇到想做的事,从来不会让步。
温颜只好点头,对着沈松清还礼:“多谢公子。”
既然选择与沈松清一同去,就不能直接让那个人出面,自己与那人还得在沈松清面前做戏,这是多了个阿姊?
沈松清见温颜不语,以为温颜不高兴,低头瞥见自己手里一直握着的糖葫芦,递到温颜面前:“吃点甜的会开心一些。”
温颜接过糖葫芦说道:“这不是沈公子的吗?”
“我不爱吃甜食,是孙兄想要——”沈松清胡乱解释了一通,看见温颜没动,又急忙说,“我没有碰过——”
温颜好笑的咬了一大口:“嗯,挺甜的。”
那个铺子从前也是卖糖葫芦的,曾经温颜与李兰芝最喜欢去那里,当时的糖葫芦酸甜而不腻,温颜一下能吃好几个。
在李兰芝当了太子妃的次年,那个铺子不知怎的换了个人,糖葫芦的做法似乎也出了些问题,吃进嘴里的时候,只剩下甜腻。
李兰芝不能随时出宫,温颜往常都是路过的时候,买上一根咬一口之后丢掉,今晚连吃两根,似乎又回到李兰芝还未嫁人的时候。
“后日相见,如何?”沈松清提出了一个时间点,温颜脑海里乱乱的,大致知道了时间就点点头。
温颜估摸着时间差不多,翠翠应该已经急的满长安城乱窜,于是起身告辞。
温颜走到门口的时候,被沈松清叫住:“在下还未得知姑娘姓名。”
“徐瑾舒。”
月上中天,人群都已经散去,独独留下高挂的灯笼与头上的弯月,还有空气中没来得及散去的放完烟花的火药味。温颜小口啃着糖葫芦,沈松清的这个糖葫芦比自己当时那个更甜,嘴里全是糖的味道。
温颜一个人走在街上,突然身后出现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是那些死士。
他们还是没放弃,终于找过来了。
死士离温颜的距离愈发近,温颜缓慢咽下最后一个糖葫芦,将竹签扔在地上,头也没回道:“杀了。”
几息之间,那些火药味被完全掩盖,鼻尖所接触到的只有血腥气,连带着温颜的嘴里,也出现了那种令人反胃的铁锈味。
温颜惋惜的看了一眼地上的竹签,咕哝道:“早知道留一个现在吃了。”
10. 血书
“殿下,大理寺卿邀您同去主审换卷案。”
翠翠急匆匆赶过来通报的时候,温颜刚醒没多久,整个人还迷迷糊糊的,一口回绝:“不去。”
翠翠深知温颜脾性,刚醒的时候说话完全不经过思考,什么话都是一骨碌说出口,完全不考虑后果。
待温颜坐在床上呆愣了一会,眼神逐渐变得清明:“翠翠,更衣,去大理寺。”
翠翠暗自点头,自己果然是最了解殿下的,手里的衣物都已经准备好了。
翠翠殷勤的递过去,温颜看着翠翠一副喜笑颜开的样子,总感觉翠翠不怀好意:“想做什么?”
“奴婢已经为殿下准备好衣物了。”翠翠献媚的地上衣物。
温颜接过衣服,顺手捏了一把翠翠的脸:“又打什么坏心眼呢?”
“这个月的月银——”翠翠说了一半,拉长声调期期艾艾的等着温颜开口。
温颜最受不了翠翠这副模样,连忙讨饶:“不罚了不罚了。”
温颜来到大理寺的时候,赵永丰专门等在门外迎接,见温颜过来,急忙凑上去,拿着卷宗就要给温颜大吐苦水。
温颜站定,说道:“大理寺卿赵永丰,是吧?”
赵永丰连忙回应:“是的,长公主殿下。”
温颜接过案卷随手翻了两下,又扔回赵永丰手里,随即躺在一旁专门为自己而设的椅子上:“皇上说本宫只负责从旁督察,这查案是赵大人的事,赵大人大可一展拳脚,不用顾忌本宫。”
赵永丰哪敢不顾及这位长公主的意思,太后的命令要听,长公主的意思也不能违拗,这个大理寺卿真是难做。
不过既然温颜明面上都这么说了,赵永丰也不好推辞,坐下第一件事就是传召季子平的母亲崔氏。
崔兰刚跪在堂下的时候,赵永丰就在一旁给温颜解释:“这是季子平的母亲崔兰。”
赵永丰见温颜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问下面的崔兰:“你把所告之人再一一说来。”
崔兰行礼后,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纸血书:“草民一告当今礼部尚书楼易,他草菅人命,贪赃枉法,私收贿赂,调换诸多学子考卷。在子平发现此事后,派人暗地追杀子平,并伪装成子平自杀。”
“草民二告楼易之子楼闻,楼易将子平考卷调换给楼闻,楼闻拿着子平所书,在长安城大肆宣扬此为他所做,言语侮辱冒犯子平。”
赵永丰看到崔兰拿出血书后就觉得不对劲,她一介妇人,怎么可能会写字。当崔兰说到楼易暗地追杀季子平的时候,赵永丰就像打断,但奈何崔兰语速太快,赵永丰还没来得及说话,崔兰的话就已经结束了。
赵永丰重重拍了一下惊堂木:“大胆,什么暗地追杀,信口胡诌!”
“把那个血书拿上来我看看。”温颜大体扫了一眼,将血书递给赵永丰,“是不是信口胡说,赵大人不仔细看看吗?”
“是是是。”赵永丰连忙应和,柳家的意思是就让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看来长公主并不是这么想的。
赵永丰垂眸,眼里的思索一闪而过,将血书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举着血书问道:“此物是你亲手所书?”
“是。”
崔兰静默了一瞬,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但按照崔兰回话的语速来看,她不应该等这一瞬。温颜有种预感,这绝对不是崔兰亲笔。
不是亲笔,可就难办了。
“楼易派人追杀,你可有证据?”赵永丰接着问道。
“有。”崔兰说完后,在堂下解开自己盘着略显凌乱的头发,里面赫然藏着一个小小的刀片。
赵永丰一眼就看出那是什么东西,一般达官显贵的府邸都会养一些专门做一些事的暗卫。为了统一管理,他们的刀剑处都会刻有相同的图案,只要有心顺着这个图案查下去,提出萝卜带出泥,能查出来更多的东西。
但赵永丰不会让这些见不得光的东西被查出来,直接装傻充愣:“这是什么?”
“赵大人不认识?”温颜在一旁说道。
“恕臣眼拙,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温颜让人将那个刀片拿过来,手里把玩着刀片,慢条斯理的说道:“长安城内的官宦府邸都会养一批死士,这是那些剑上统一刻上的图案,顺着图案查就能知道主家是谁。”
赵永丰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温颜:“死士?自先帝统一兵权后,官宦的府兵都交由专人管理,长安城内还敢有大臣违逆君主,私自募兵,豢养死士?”
“这——这人也太大胆了吧。”
赵永丰的演技出神入化,温颜现在也不想戳穿,在一旁应和:“对啊,谁说不是呢。”
赵永丰依旧疑惑不解:“可——长公主殿下是怎么知道这种事的,长公主久居内围,对于死士的事知道的未免太过清楚了。”
“难不成长公主就有这些东西吗?”赵永丰的语气开始变得咄咄逼人。
温颜难得坐直身体,终于说到正题了,今日来大理寺就是等着和赵永丰掰扯,谁主谁副,看谁能掌握对于这个案子更多的处置权。
“赵大人没接触过吗?”温颜问道。
“臣完全没有听说过有这种存在。”赵永丰当然是撇清关系,顺便不忘踩几脚温颜,“长公主殿下能否把知道的详细说一说。”
“当然可以。”温颜随手将那个刀片插在扶手上,“北狄的死士胸口会纹一种图案,南蛮是刺在耳后,而成国的官宦,大多喜欢把这种东西刺在手腕、肩膀、脚心等,有些人还会选择在衣服上缝上特定的图案。”
“按照长公主所言,刀片的图案可以伪造,身体上的刺青是断断不能伪造的。”赵永丰总结完后,对着崔兰说,“你可有有关刺青的证据吗?”
“子平临死前告诉草民,那些人的手腕上纹着一种花,那个花和藤蔓缠绕在一起。”崔兰下意识的摸着手腕,一点点回想道。
“你口中所言,无法判定是季子平亲口告诉你的还是其他人告诉你的,不能当做证据链呈给皇上,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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证据无效。”
赵永丰说完后,翻了翻卷宗,又拿起手书看了看:“你先前在京兆尹报官的时候,言季子平是自杀,到了大理寺临堂翻供,又说季子平是被杀死的。现在你又改口,你还见过季子平一面。”
赵永丰将那份手书仍到地上:“你这妇人满口谎言,竟是不论事实,只管想什么便说什么吗?”
崔兰见赵永丰发怒,又连忙跪拜哭喊道:“大人,草民所言句句属实。”
“那你说,你是在何时见过的季子平?”赵永丰揉着眉头说道。
“在发现子平尸体的郊外的一个供奉佛像的殿里,草民当时赶过去的时候,子平被挂在房梁上,几乎气息全无。草民把他救下来的时候,他撑着最后一口气说,那些杀人凶手有什么特征,这个刀片就是他给草民的。”崔兰说道。
“季子平被人追杀是一种可能性,但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性——”赵永丰说了一半不再说,看向温颜,等着温颜开口。
温颜跟着补充完后面的那句话:“另外一种可能性就是,季子平故意给你刀片和说出那个刺青,以此污蔑当朝礼部尚书。”
崔兰的语气变得格外激动:“子平有什么可以污蔑楼易的?”
“当然有。”赵永丰紧接着说道,“季子平发现自己落榜,怀恨在心,污蔑礼部尚书。”
“那他为何会惨死!”
赵永丰没管崔兰有多崩溃,他的话成了压死崔兰的最后一根稻草:“季子平最后见的人是你,当然是你怎么说就是什么了。”
“大人是什么意思?”崔兰喃喃出声。
温颜从椅子上站起来,指了一下赵永丰说道:“他的意思是,你可能是凶手。”
“我不是!”崔兰双眼赤红,声嘶力竭地吼道。
赵永丰将手里的惊堂木拍的“哐哐——”作响:“大吼大叫成何体统,来人,把她给我拉下去!”
堂上终于变得寂静,赵永丰拿起旁边记录的内容,给温颜解释道:“现在案子出现了三个疑点,其一季子平的确切死亡时间,其二刀片和刺青内容的真实性有待商榷,其三原告竟然有杀害死者的嫌疑,那她的证词统统都不作数。”
温颜没有一点诚意的夸赞:“赵大人干的厉害。”
“只不过,臣有一疑问,还望长公主能解答。”
“说。”
“要能得出这些疑点,还要多亏长公主有关死士之言。臣是在明日上朝时奏禀陛下,言长公主之功劳,亦或是按下不提,待到水落石出后一同提出。”赵永丰说道。
温颜瞥了一眼赵永丰,这几乎是有一个威胁,就差没对着温颜直说,我是明天就告状说你养死士呢,还是你按照我的想法去办案我就不提呢?
私自豢养死士,无论对于谁都是大罪,可以说这是一股超脱于皇上掌控之外的兵权。退一步说,在天子脚下,培养死士,是不是意图不轨?
温颜好笑的看了以为胜券在握的赵永丰一眼,毫不在意的说:“随意。”
11. 侠客记
只要等赵永丰明日上朝的时候把有关死士的事告诉温珩,温颜的整个计划就已经推进了一大步。
温颜回到公主府的时候,猛地想起今日是和沈松清约好的日子,又派人去联系了一下那个女子。
来人回禀说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温颜才想起自己应该换身衣服,比如什么纯黑色的衣物,更显得有那种侠客的感觉,于是温颜开始满公主府的找人:“翠翠——”
翠翠拖着一双黑眼圈过来:“殿下,今日不是我值班。”
“哦,去给我找身纯黑色的夜行衣,今晚有要事。”温颜兴奋地说。
翠翠听后没动作,温颜回头去看的时候,翠翠抱着门框睡的正香,一看就是昨晚又去哪疯玩了。
温颜直接拿出这辈子最好用的杀手锏:“这个月月银翻倍。”
翠翠整个人猛地站起来,飞奔出去,又像风一样回来,手里赫然多了一套夜行衣,然后又扒着门框睡了。
温颜刚出公主府的时候,脚步一顿,猛然间想起那天好像没约时辰,也没约地点。
温颜沉默良久,看了一眼外面正高高悬挂的太阳,又瞅了瞅自己身上的夜行衣,似乎有那么一点格格不入。
温颜没思考几秒,就得出结论,先买个糖葫芦吃两口。虽然那个糖葫芦太甜,但今日和赵永丰见面说话,不弄点甜的高兴高兴实在说不过去。
温颜还未到那个小摊的时候,就远远看见有个人手里拿着糖葫芦站在一旁,温颜莫名觉得,那个背影似乎是沈松清。
温颜凑到近前的时候,沈松清似有所感的转过头,说道:“徐姑娘。”
“你很早就到这了吗?当日我离开的太匆忙,未来得及约定时间。”温颜说道。
“没有,刚来一会。”沈松清说着,将手里的糖葫芦递给温颜,“在下看姑娘喜欢,特意为姑娘买的。”
温颜接过,虽然不知道沈松清从哪里得到的结论,但沈松清送的东西,不吃白不吃。
温颜摩拳擦掌:“我已经准备好了,我们现在就可以去楼府外潜伏。”
温颜见沈松清没反应,还以为沈松清反悔了,当即就要使出八般武艺表演原地劝说,又忽然间想起,自己是受害人家属,不应该表现的如此激动。
温颜扣了扣签子上的木刺:“我只是太想去——”
“我们可以等天黑。”
两个人的话几乎同时说出口,又同时停下,沈松清轻笑一声:“天黑之后,更有利于行动。”
“在下知姑娘想尽早见到令姐,但现在楼府外恐有重兵把守,等晚些家丁交班的时候,才是混进去的良机。”
温颜也想到了这一层,长叹一声:“好吧。”
温颜喝着茶,意图劝说沈松清和自己一样穿身黑色的,因为满大街只有自己显得格外与众不同,温颜已经感觉到好几波似有若无的目光,打算拉着沈松清一同下水。
于是随便找了个理由:“你的青衣太显眼了,你应该和我一样穿身黑色的,这样就不会有人发现我们了。”
沈松清疑惑道:“为何?”
“这话本上劫富济贫的侠客往往都是一身黑衣,来无影去无踪。还有那些江湖人士,黑衣斗笠,仗剑走天涯。”温颜越说越激动,“再说如果我们被发现,我们可以藏在一个阴暗的角落,完全不用担心会被发现。”
沈松清正喝着茶水,一时间被呛的咳嗽出声:“话本?”
温颜还沉溺在美好的想象里,没发现沈松清震惊又夹杂着心虚的目光,沈松清将茶杯放置在桌上:“哈哈——哪个话本?”
“那个什么《黑衣剑客》,还有什么《侠客记》。”温颜滔滔不绝说出一连串来,平日待在公主府无事可做的时候,和翠翠一起看话本成了唯一的消遣。
沈松清听到这里,灵魂已经飘到远处,只留下一具空壳坐在温颜对面。早年间,为补贴进京赶考的路费,常常做一些抄书的工作,后来把山匪打劫自己的事稍微润色了一下,写进《侠客记》里当主角。
这本书销量平平,后来甚至不再发售,怎么如今听见温颜亲口提及,总有一种诡异的不安感。
沈松清怕温颜真觉得话本里的都是真事,跑去和山匪一起劫富济贫,最后被抓进大牢,沈松清尝试挣扎着解释:“其实——侠客之说大多都是假的,江湖人士也并非都是好人。”
“江湖不自在吗?可以去看世间风景。”温颜问道。
宫内的生活永远都是正正方方的天,枯燥无聊,幼时的生活过于勾心斗角,当时想着有朝一日能去往宫外。后来在外建府,忙于一些杂事,又因为在长安城的口碑并不好,整日缩在府里,渐渐也忘了想着出门了。
“人心险恶,况且盘缠容易被抢,吃了上顿没下顿,有时甚至找不到可以代步的工具,得靠着双脚走到下一个驿站。”沈松清生怕温颜吃亏,唠唠叨叨说了很多例子。
沈松清见温颜终于打消想要出远门的心,顿时长舒一口气,天知道沈松清说这些话的时候用尽了多少力气,感觉把未来几天的话在今日一骨碌全部说完。
“天色黑了,我们可以行动了。”
“好。”温颜带着沈松清到一个墙边,这里四下无人,温颜抬手在墙壁上敲了几下。
一个砖块被移开,漏出了一双浑浊的眼睛:“小妹。”
“阿姊——”温颜立刻扑上去,一串清泪就那么流下来。
里面的人眼神瞬间都清澈了几分,呆愣的看着温颜表演,在温颜的挤眉弄眼下,终于想起自己扮演的人物:“小妹,你快走,不要管我。”
“阿姊,我一定会救你出去!”温颜将沈松清拉到旁边,“这位公子会帮我们的!”
沈松清对着里面的人点头,然后问道:“您的身体可好?能在几日后作证指认楼闻吗?”
“能。”里面的人斩钉截铁的回答。
“您能讲一下具体经过吗?”
“几日前,我被楼闻抓进府里,我当时到这里的时候,里面就有很多女子,她们身上都是鞭痕,气息奄奄躺在草堆里。楼闻说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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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违拗他命令的人,楼闻不许让人给她们医治,她们只能待在那里等死,过几日被扔在乱葬岗。”里面的人回答道。
“里面还有多少女子?”
“我初来时有十人,现在加上我在内,也就剩下六人了。”她生怕沈松清不帮她,又急急忙忙补上一句,“她们都愿意指控楼闻。”
沈松清忽然道:“但指控之后,你们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温颜静默了两瞬,没想到沈松清会想到这一方面。的确,一旦她们指控楼闻,就算她们没有任何过错,就算她们都是受害者,其余人也都会说她们是不洁之人。
“没有什么比凶手得不到该有的惩戒更愤怒的事,没有什么是比无知无觉的死亡更痛苦的事,我、我们不会恐惧,我们谁都不会。”里面的人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决心,将话重复了好几遍,眼里的浑浊都逐渐散去。
沈松清对着里面的人行礼,郑重作出承诺:“在下定会倾尽全力。”
“还需要问什么吗?”温颜问道。
沈松清轻柔的回应:“不用了,听闻这几日大理寺已经开始着手查案,不久后楼易会被判刑,楼闻自然也逃不了。”
温颜想想也觉得没什么问题,但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一时又说不上来。
温颜和沈松清肩并肩走在街道上,上巳节的灯笼还没撤下,温颜说道:“大理寺不一定会公平判决,楼易毕竟是礼部尚书,他在朝为官数年,自然知道如何贿赂同僚。”
“贿赂?”沈松清疑惑的问道。
“有钱能使鬼推磨,更何况是一个有欲望的人。”
沈松清突然站定,真挚地看向温颜:“徐姑娘不用担心,我一定会让楼闻得到应有的结局。”
温颜心中的那种诡异感又涌了上来,沈松清一定有自己的计划,一个不在自己掌握中的计划,虽然温颜现在还不知道这个计划是什么。
探子传言说季子平和沈松清乃知己,希望沈松清不要让自己失望。
温颜告辞后,沈松清愣愣的看着温颜的背影,直到温颜消失不见,才回到自己临时居住的客栈。
回客栈的路上,沈松清想了很多,不知几日后,仅仅凭借自己的一己之力,能否为季子平讨个公道出来,能否为徐姑娘讨个公道出来。
客栈内整齐堆放着许多书,沈松清拿出一张纸,本想默一篇书中内容,不知怎的,在沈松清回过神的时候,直面上规规矩矩的写着三个字:“徐瑾舒。”
沈松清放下笔,指尖无意识的划过那个名字。
瑾,喻指品德高尚。舒,多取缓慢从容之意。
这不像是一个普通家庭会取的姓名,更何况——
算了,沈松清压下那些思绪,最起码自己能看出温颜是真的想要做成这件事,楼闻也是真真切切让季子平惨死的帮凶。
本来就摇摇晃晃即将燃尽的烛火,一阵风过后,烛火瞬间熄灭,整个屋子陷入黑暗之中。
沈松清静默的站在黑暗里,喃喃出声:“你究竟是谁?”
12. 大理寺
出乎意料的是,赵永丰上朝的时候竟然什么都没说,只说报案人有问题,证据还在查。
温珩当时发了好一通火,赵永丰在殿内回答的结结巴巴,被温珩说要不要派御医去给他治治。翠翠给温颜描述的时候,温颜快笑的背过气去了。
“你不去大理寺看看吗?”李兰芝嘴里说着话,手里的针线活一点没停。
温颜专门进宫给李兰芝拿了很多宫外的点心,看到李兰芝桌上摆着的点心,从里面挑挑拣拣捻了个放进嘴里,囫囵回答:“不去。”
“你就不怕大理寺以最快速度完结此案,随便找一些小虾米混过去,楼易毫发无伤?”李兰芝问道。
“他一时结不了案。”温颜抢过李兰芝手里绣着的东西说,“绣的什么?”
“想着最近天气热了,给皇上缝个寝衣,可惜我绣工不好。”李兰芝说着非得逼温颜说出哪里没绣好,她好再改改。
温颜觉得手里这个东西,就像个烫手山芋,但很可惜扔不掉,温颜胡乱指了几个地方,假装不在意的随口问:“你怎么想起来给温珩做寝衣了?”
李兰芝在桌上一拍,瞪大眼睛指着那几个地方:“我那里明明绣的很好,你会不会看!”
温颜急忙讨饶,顺手将手里的东西丢出去:“错了,错了,皇后娘娘。”
“温珩最近很宠爱柳茵容吗?”温颜问出口的时候,心里七上八下的,刚才那种从旁试探的问题,李兰芝如果有心不想回答的话,温颜根本问不出来什么。
温颜知道李兰芝其实不喜欢温珩,但架不住李兰芝惯会遮掩,万一是李兰芝在长年累月的日子里逐渐爱上温珩,那——
“也没有。”李兰芝的话打断了温颜的思绪。
“他要是不给你这个当皇后的颜面,我就——”温颜说着就要站起来撸起袖子去找温珩算账。
李兰芝连忙拉住温颜的手,无奈地说:“两日陪着我,两日陪着她。”
温颜无助的抓着头发,这怎么听起来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你是不是——”
“是不是什么?”李兰芝随口应了一句,全部心思都在手里的寝衣上。
温颜眼睛一闭,最终还是一口气说出来:“是不是心悦温珩?”
李兰芝吓得手里的寝衣都掉了,李兰芝在温颜乞求的眼神下,平静的将东西捡起来,然后一把扔进温颜怀里,指着温颜骂道:“温颜!你有病就去找太医,那是你弟!”
温颜凑到李兰芝面前,歪着头从下往上看着李兰芝:“真不喜欢?”
“父亲在朝为官,朝中多数大臣都曾受教于父亲门下,你知道吗?温颜。”李兰芝放下手里的东西,怔怔地看着虚空中某一个点,“我自嫁入皇家后,每每午夜梦回,都是我父兄惨死的景象。”
“父亲不敢像往常一般提出违逆君主的条例,兄长只能装作愚笨,在朝中碌碌无为。他们生怕李家几百口人终有一日会死在年轻帝王的疑心之下,会被朝中其他大臣上书言外戚专权。”
温颜的手轻轻拍着李兰芝的手背:“兰芝——”
李兰芝紧紧的反握回去,像是要从温颜的手心里汲取力量:“我是皇后,我是李家的女儿,我需要做的,仅仅只是护着李家。宫中宠爱于我无关,宫内人心亦与我无关。我只是害怕有朝一日,成为我父兄的掣肘。”
“我倦了,你多去宫外替我看看人间美景。”
温颜出了凤仪宫,连翠翠都能看出温颜神思倦怠,翠翠捧着茶水递给温颜:“殿下,我们要去街上玩玩吗?”
温颜接过茶水,抿了一口:“去大理寺吧。”
“长公主殿下!”赵永丰笑呵呵的迎上来,说着就要请温颜去偏殿坐坐。
赵永丰笑呵呵的,温颜也挑不出他的错处,只说:“听闻赵大人今日在朝堂上并未提及有关死士的事,今特来感谢。”
“不不不,是长公主殿下帮我破获案件啊!”
“破案?”温颜装作感兴趣的问道。
赵永丰将自己查到的东西如数给温颜说来:“这崔兰不知道从哪里听取的有关死士的言论,拿着那块碎片就要去楼府讨要钱财,没想到楼大人刚直不阿,她竟想出这等法子,逼迫楼大人给她数千黄金。”
温颜差点就要笑出声,赵永丰敢把这么荒谬的言论呈给温珩吗?楼易从哪攀上柳疏桐这层高枝,柳疏桐竟然敢冒着这等风险去保他。
换卷案要查,礼部尚书楼易最低也是革职,赵永丰咬死崔兰是为了敲诈勒索,如若楼易没保下来,赵永丰这个大理寺卿也做不了多久。
“数千黄金?”
赵永丰点点头:“是啊,人心不足蛇吞象。”
“那季子平的死,也是用来勒索的其中一环了?”温颜问道。
赵永丰伤感地说:“季子平心高气傲,接受不了落榜便上吊自杀,崔兰眼见就剩她一人无处可去,便想出利用自己亲生儿子,去换的金钱然后卷款逃跑啊。”
温颜笑眯眯地看向赵永丰:“那季子平尸体呢?仵作验视了吗?”
“这——”
“先让仵作判定是自杀还是他杀。”温颜好心提醒。
“这——”
温颜当然知道赵永丰为什么吞吞吐吐,因为这里根本没有季子平的尸首,也没办法判定季子平到底怎么死的,但温颜还是配合着问:“出什么事了吗?赵大人。”
赵永丰说道:“不敢隐瞒长公主,季子平没有尸首啊。”
“没有尸首?”温颜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继续说道,“那怎么判定是自杀呢?”
赵永丰刚要开口,温颜慢悠悠堵住赵永丰的话头:“我知赵大人经手的案件如过江之鲫,可赵大人凭借经验得出的结论,堵不住天下学子的悠悠之口。”
温颜不用说赵永丰也知道,没有季子平的尸首,这个案子根本不能结案。但柳家要求,这件事不能牵扯上楼易,柳家只知道让这么做,偏偏绝口不提这么做有多难,稍微行差踏错,自己的乌纱帽都难保。
赵永丰说道:“这——还请长公主赐教。”
“换卷案说简单也简单,读书人只需要一个发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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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口。这个人官职不能低,太低只会让天下学子认为朝堂鱼龙混杂,只会上皇上认为大理寺并非公正严明之地。”
赵永丰耳鬓出现湿润,温颜指着一面墙说:“我自幼听人提起,壁虎遇到危险的时候,还会断尾逃生。这世间的物种还真是有趣,你说是吧?赵大人。”
赵永丰看向那面墙,发现那面墙上什么东西都没有,他擦着耳鬓间的汗水说道:“是。”
“朝堂是皇上的朝堂,皇上掌握着天下所有人的生死,没有人的权力能越过皇上去。赵大人博古通今,古往今来外戚的下场赵大人应该也知道,还望赵大人好自为之。”温颜说完后,从房间内离开。
赵永丰瘫倒在座椅上,温颜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皇上是不是知道了什么?皇上是不是知道有柳家的人从旁插手,于是派长公主敲打自己。
“长公主刚从哪过来?”赵永丰拉着一个人询问。
“皇宫。”那个人回答道。
赵永丰将话念叨了好几遍:“皇宫,皇上。”
温颜勾着唇角,一句话就能把赵永丰炸出来,看来大理寺和柳家的联系也不深。赵永丰没胆子再拿刚才那种借口去糊弄温珩,楼易的下场依旧不会改。
柳疏桐,你还有什么办法吗?
温颜跟着一个狱卒到了大理寺的大牢,大牢里阴暗无光,只有几个微微晃着的火烛,崔兰靠着墙壁缩成一团。
崔兰见温颜进来,手指动了动,但她并没有站起来,也没有看向温颜,仿佛温颜并不存在一般。
温颜见崔兰的身上没有伤口,就知道赵永丰自己心里也门清,弃车保帅恐怕他早有这个想法。
“季子平的尸首在哪?”温颜问道。
崔兰没有回答。
温颜继续问道:“你若不答,这个案子便不能结案,你也不能得到公正。”
崔兰的身体微微动了动。
温颜趁机继续说道:“只要我们发现季子平是他杀,就可以找到是谁杀了他。”
就在温颜以为崔兰依旧没有反应的时候,崔兰冲过来扒着栏杆,对着温颜吼道:“你们和那楼易都是一伙的,都是害死我儿子的凶手!”
温颜往后退了一步,上次见崔兰的时候,崔兰还算正常,不知道是不是牢里待久了的缘故,状若疯癫:“你们都是凶手!”
“我儿子将来是要当官的,他是要当官的!”崔兰将这句话重复了几遍,身体像是没了力气,扒着栏杆滑到地上,“他才十九岁,他才在世间待了十九个年头,他才——”
崔兰说着,就掩面哭泣起来。
旁边的狱卒对着温颜说:“长公主殿下恕罪,这人怕是疯了。”
“疯了?”温颜看了一眼狱卒。
狱卒的头低下去,手指微微颤抖,温颜接着说道:“按我朝律法,报案人疯了,所说的话都不会采纳,你是这个意思吗?”
狱卒急忙跪下来:“奴才不是,长公主殿下饶命。”
温颜看着狱卒,冷笑一声:“你的大人最好也不是这个意思。”
13. 刀片
“崔兰,吃饭了。”狱卒拿着一碗清汤寡水的米粥放在栏杆外。
崔兰依旧将自己缩成一团,躲在角落,头深深埋进臂弯里,子平的死不会让罪魁祸首得到报应,凶手依旧在外面逍遥自在。
每每想到这里,崔兰就恨不得提着刀子去找他们报仇,可是不能,崔兰接触不到楼易,楼易杀了自己就像碾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
狱卒眼见着崔兰就要饿死,不忍心地劝道:“崔兰,好死不如赖活着,别你儿子没得到清白,你先不行了。”
崔兰终于从臂弯里抬起头,浑浊又干涸的眼睛看着那碗米粥,崔兰扶着墙壁站起来,一步一步挪到米粥前。
她双手因为常年干活粗糙不堪,进了大牢后又没有梳洗,手上一团团的污渍,与那个漆黑的碗好像能融合在一起。
想到季子平尸骨未寒,想到自己的儿子一个人在阴冷地狱里徘徊,崔兰的泪水止不住地流,混合着那点米粥,一同灌进肚子里。
崔兰发现季子平尸首的那一晚,她的整个人就随着季子平死去了,季子平白色的衣服染成血红,眼睛睁的大大的,就那么挂在横梁上。
就算崔兰只是个普通人,也知道吊死的人脖子上一定会留下痕迹,可是没有,没有一点痕迹。有的只是身上被刀捅出来的伤口,和身体上的淤青。
凶手杀完人后,甚至都不愿意过于遮掩,随便找了个绳子将人挂上去,就像在无声嘲笑,就算我杀了他,你又能拿我怎样。
崔兰去报官,一听闻季子平生前曾大闹楼府,并且和礼部尚书结下梁子,所有人统一口径,说季子平是自杀。
就在崔兰想着投河自尽的时候,有个人找到了她,那个人说,藏好季子平的尸体,就可以报仇。
崔兰眼见那个人非富即贵,自己母子俩可能只是一个棋子,但崔兰最终还是同意了,一个棋子又怎样,只要能报仇,只要能为季子平讨回一个公道,就算死亡又有何惧!
那个人蹲在崔兰面前,抚开崔兰眼前被水打湿的发丝,说:“你要首先要做的,是直接去京兆尹报官,你报官的时候周围的人越多越好,闹到必须要京兆尹亲自出面解决这个案子。”
“越级报官,死路一条。”崔兰喃喃道。
“你怕死吗?”那个人问道。
见崔兰摇头,那个人继续说道:“然后这个案件会被转移到大理寺,如果你按照你知道的诉说,最终死的人是楼闻。”
“楼闻是谁?”
“楼易的儿子,你儿子的考卷就是被换给了他,并且他也是杀害你儿子的真凶。”那个人说道。
崔兰像是被抓住命脉的鸡,拼劲全力发出最后一声哀嚎:“楼闻的死不够,他们两个都是凶手,我要他们两个都死!”
那个人将一个刀片放在崔兰手里,那个刀片上的图案,崔兰不认识。那个人又将一个血书放在崔兰另一个手里,崔兰不识字,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那就按照我说的做,到大理寺,你拿着这封血书,先状告楼易,再状告楼闻。接下来拿出刀片,说那是季子平递给你的,并且在合适的时候,说季子平临死之前曾经告诉你,杀他的人手腕上纹着花和藤蔓。”
“在人多的时候,你可以尽情发泄自己的情绪。但在堂上的时候,你记得要冷静,无论是谁威胁你,记住我告诉你的话。”
“最后,你在季子平临死前见到了他最后一面,这些都是季子平告诉你的,你从来没有见过我。”
那人说完这些就走了,崔兰紧紧握着刀片,她知道这是她唯一的一条路。刀片将她的掌心划破,血顺着手、顺着胳膊最后流到地上,一个浪打过来,那些血迹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地面上依旧湿润,只能闻到那种血腥气。
崔兰像那个人说的那样,藏好季子平的尸骨,说自己见了季子平最后一面,说那些东西都是季子平说的,说——
崔兰恍惚的拿着碗,碗被摔在地上,碎的四分五裂。
鞋子与地面的摩擦声出现,这里又来了其他人。
不要说出季子平的尸首在哪!
不要回应赵永丰的任何一句话!
不要被仵作验尸!
崔兰充满血丝的眼睛和赵永丰对上,耳边瞬间什么都听不到了,全是耳鸣,全是赵永丰在动的嘴唇,全是赵永丰充满怒气的眼睛。
崔兰终于露出一抹微笑,快意地看着无能为力的赵永丰。
再等等吧,我亲爱的孩子,几天之后,你就会得到彻底的安宁!
“疯子!疯子!”赵永丰一拳打在栏杆上,周围的狱卒胆战心惊,没有一个人敢上去劝。
赵永丰指着周围的狱卒怒吼:“你——你们——给我想办法,把她的嘴撬开,我要知道季子平的尸体在哪!”
狱卒跪了一排,才有一个胆大的站出来说:“大人,我们不能用刑,一旦用刑被发现了,可是大罪。”
赵永丰当然知道刑讯报案人是大罪,可是崔兰就像一团棉花一样,威胁不管用、给好处不管用,恐吓更不管用。
崔兰就死死守着这个秘密,真以为能有用吗?
马车吱呀吱呀走在路上,翠翠煮着茶,好奇地问:“殿下,大理寺会不会用刑啊。”
“不会,赵永丰是个聪明人。”
翠翠托着腮:“这案子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
“快了,就快了。”温颜闭着眼说着,声音几不可闻,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哦,我的好妹妹,您终于回来了。”
温颜刚下马车,就看见徐云霆像狗一样扑过来,殷勤地接过旁边的人递过来的脚凳,妥帖的放在温颜脚下。
温颜站在马车上没动,自上而下看着徐云霆狗腿的动作,挤出和善的微笑,咬着牙问:“哦,我的好哥哥,您有什么事吗?”
“我亲爱的妹妹,你的哥哥没钱花了,是否可以救济一下——”
徐云霆的话还没说完,温颜一把推开他,徐云霆顺着力道捂着脸跌坐在地上:“我需要去看病,得花五百两。”
温颜没管徐云霆,自顾自进府:“我帮你叫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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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
徐云霆一骨碌坐起来,跟着温颜跑进府里,在温颜看过来的瞬间,又重新躺在地上:“我在边境,有一小兵刺伤了我,换季的时候,疼痛难忍!”
“小兵还能刺伤你呢。”温颜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在一旁出言嘲讽。
徐云霆顺口就把人物换了:“我在边境,北狄的一个将军刺伤了我,换季的时候,常常疼痛难忍!”
“哪个将军,我去感谢感谢他。”
徐云霆也不继续装了,坐在地上看着温颜:“温颜!你就这么对我!”
温颜放下茶杯,摊开手:“是啊,骁勇大将军,怎么办呐?”
徐云霆攥紧双拳就要捶在地上,温颜看见后,慢条斯理出声:“地砖一个一百两。”
徐云霆站起来,也不管衣服上沾着的泥土,给自己倒茶。
温颜继续说道:“茶水一杯二百两。”
“你的茶金子做的!”徐云霆终于忍不住开口。
温颜补上一句:“南蛮进贡的,皇宫内现在就我有。”
徐云霆双眼放光,这些茶是当时南蛮和酒一起进贡的好东西,当年先帝赐给自家老头一壶,老头看的紧,徐云霆一口都没喝到。
喝不了酒,喝两口茶也是一样的。徐云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走桌上的茶壶,咕咚咕咚喝了个精光,然后得意的看着温颜。
温颜手撑着下巴:“其实是骗你的,那些茶我早就喝完了。”
徐云霆在原地气的跳脚:“温颜!”
温颜伸出手,张开手掌:“五百两。”
“我亲爱的颜儿妹妹。”
温颜心情终于好了一点,派人去取钱,然后问徐云霆:“你俸禄呢?”
“花完了。”徐云霆抱着白花花的银子眉开眼笑,毫不在意的回答。
“银子要花在正经地方,你可别拿去赌博。”温颜好心好意提醒。
徐云霆是个拿着钱就不认人的主,他数完后,找几个人抬着箱子,又雄赳赳气昂昂回去了。
温颜眼见着太阳就要落山了,伸着懒腰准备洗洗睡。
温颜回到自己闺房,窗外隐隐约约有一个黑影闪过,温颜注意到了也没管,自顾自卸首饰。
那个黑影无声无息落在温颜身后,伸手替温颜取掉头上的簪子:“沈松清想要联合其他学子,在殿试的时候直接向皇上请命,彻查季子平一案。”
“嗯。”温颜应和了一声,表示自己在听。
那人把簪子放进首饰盒里,继续说道:“小安的尸体明天就会被发现,其他女子也会一同告发楼闻强抢民女。”
本来她说完话就走,现在明显是有事没说,于是温颜问道:“阿月,还有什么事吗?”
“沈松清通过那块砖找过几次小安,但小安已经死了,我也没有去伪装她。并且他好像发现那块砖有问题,他会不会怀疑您的身份?”阿月在旁边问道。
“不用管他。”
“是。”阿月说完后,就像没有来过这里一样,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14. 女尸
“老爷,不好了,出事了。”
楼易正因为赵永丰突然选择不肯帮他的事,愁的头发花白,听见老管家又过来禀报,这么多的事完全应付不过来:“又出什么事了?”
“有人在郊外的庄子上,发现了十几具女尸。”
楼易手里还正写着书信,他几乎把所有能认识的人见了一面,最后发现都没什么用,没人有肯帮。一想到这里,楼易用手揉着额头:“发现了就发现了,给我说干什么,没看见我正忙着。”
“是少爷——”
“少爷怎么了?”楼易的心里忽然生出一股子不好的预感。
老管家小心翼翼觑了一眼楼易的眼色,又迅速低下头:“那些女人都曾经是少爷房内的人。”
楼易一拍桌子站起来,桌子上的东西顿时东倒西歪,楼易捂着心脏处,指着说老管家:“把那个逆子,给我叫过来!”
老管家刚到楼闻房外的时候,见房屋紧闭,大概知道这位爷又在里面做什么荒唐事,但又不好违抗楼易的命令,小心敲了房门:“大人很生气,少爷去看看吧。”
楼闻见是府里的老管家来叫自己的时候,知道父亲估计生大气了,立马收拾好自己,对着床上妩媚的女人说道:“美人,在这里等本公子,本公子去去就回。”
“青青姐姐——”有一个女孩端着水盆走过来,她的眼角还残留着淤青,心疼的看着床上那个叫青青的女人。
青青顺手拿过外袍随意披在身上,对着欢欢的眼角吹了吹,小心翼翼给那里上药。那是前两天惹到楼闻,被楼闻打的。
欢欢觉得眼角很疼,但又不敢呼痛,就那么眨着湿漉漉地眼睛看着青青:“青青姐姐——”
青青擦去欢欢眼角上马上要滴落的泪水,以一种极其温柔的语气说道:“我们快出去了。”
“逆子——逆子!”
楼闻还没进门,一个茶杯就摔碎在门框上,险险擦着楼闻的耳边飞过去:“父亲,我又干嘛了,你又骂我?”
“你找个女人玩我不管你,玩死了我也不说什么,你尸体都藏不好!”楼易的怒气差点能掀翻整座房屋。
“尸体?”楼闻一时还没想起楼易说的是什么,在接触到老管家递过来的眼神后,终于知道说的是什么,“我已经给我他们家里人钱了,他们不会报官的。”
楼易恨铁不成钢的指着楼闻:“可是尸体就是被发现了,现在那十几具尸体已经在京兆尹了,你要是被查出来,我看你怎么办。”
楼闻讨好的给楼易奉上茶水,在一边说道:“被发现了又能怎么样,京兆尹还能查到您的头上不成?就算退一万步来说,那些女人的脸都被刮花了,她们家里人早就逃出长安城了,谁去认尸啊。”
“幸好有太后娘娘保我,这次的换卷案,不能出任何差错。”楼易将杯里的水一饮而尽。
“儿子一定在殿试里好好表现。”
坤宁宫内,檀香飘出来的烟雾将整个房间罩的灰蒙蒙的,柳疏桐跪在软垫上,手拨弄着佛珠,嘴里不知道在念着什么。
“太后娘娘,赵永丰有点不想干了。”
柳疏桐睁开眼睛:“他为什么不想干?”
“他和长公主见了一面后,就不想保楼易了,不知道是不是长公主在旁边说了什么。”
柳疏桐拨弄佛珠的动作猛的加快,几息之后,绳子断裂佛珠全部洒在地上。
坤宁宫内的宫女像是经历了很多遍这件事一样,迅速把房间内的珠子收拾好,而刚刚说话的嬷嬷从一边的匣子里,又拿出了一个一模一样的佛珠递给柳疏桐。
“昭华长公主——”柳疏桐轻声念着这个名字,抬手接过那个佛珠,又重新闭上眼睛,“赵永丰既然选择查,楼易当然活不了。”
“可楼易手里的那个秘密——”
“换卷案这么大的事,为避免祸及家人,畏罪自杀也是人之常情。”柳疏桐轻飘飘地说完,就那么宣判了楼易的死期,就像藏在黑暗里的蛇,咬完人之后立马又缩回去。
京兆尹里的人忙的脚不沾地,十几具面目全非的女尸,告示在外面挂了一早上,甚至没有一个前来认领的家属。
钱文席地坐在这十几具女尸旁边,好几个仵作在一边验尸。钱文顾不得尸体散发出的气味,只想尽早了结这个案子。
前脚的换卷案刚移交大理寺,这个可以说是因为牵扯朝中官员,而这些女尸是属于京兆尹的职责范围内,想推脱都推脱不了。
而且十几条人命,明天上朝皇上一定会提及,如果抓不到凶手——想到这钱文长叹一声,今年是不是不吉利,怎么回回都能遇见大事。
“大人何故发愁?”一边的仵作问道。
钱文顿感人生无望:“你觉得能在天子脚下,无所顾忌的掩埋尸首,这些尸首又全是女子,那这个人是谁?”
“大人心里早已有了决断。”
“这个案子必须在换卷案结束之后再查——”
钱文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门外的鼓被敲的震天响,钱文循声跑出去的时候。
一个穿着纱衣,身上全是血的女子,一边敲着外面的鼓一边喊:“楼闻杀我阿姊,强抢民女!”
“杀我阿姊,强抢民女!”
钱文让人把她带进来:“你叫什么?”
“大人,草民青青,我姐姐小安就死在楼闻屋内,楼府里还有其他女子。”小平一边说一遍磕头,“我认识那十几具女尸。”
钱文带着青青去认人,青青跪在那些尸体前,一个个说出她们的名字和地址,甚至详细到家里有几口人。
钱文立马就要派人去把她们的父母找过来认人,青青哭的眼泪已经干涸:“大人可以去问问她们的邻居。”
钱文一时没懂是什么意思,第一波派去的人已经回来,那些人说住处早已经人去楼空,街坊邻居说这里的人早几年就搬走了。
青青解释道:“她们都是被楼闻抢过来或者买来的,如果父母同意,楼闻就会给他们一笔巨大的财产,让他们彻底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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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如果父母不同意,他就会直接杀人,把那些女孩通通都抢进府里。”
“你阿姊?”钱文问道。
“我阿姊叫小安,她是在十天前被楼闻看上的。我父亲在长安城经营着一个铺子,见到提亲的人是楼闻,我父亲自然不同意,于是楼闻就派他的家丁打我父亲。我出面制止,楼闻也看上了我。”
青青说到这,哽咽了一下,又将泣音重新咽回肚子里:“他当着我和阿姊的面,杀了父亲。”
“你又为何现在才来报官?”钱文问道。
“因为今天楼闻出府了,我才能逃出来。”
青青说完后,钱文立刻就派人去抓楼闻,有人证有物证,如果现在顾忌楼易,而不去楼府抓人的话,明日上朝死的就是自己。
楼闻被一批人带到京兆尹的时候,人还是一副状况之外的样子,楼易发完脾气就进宫了,将楼闻锁在书房里看书,为即将的殿试做准备。
楼闻远远看到堂上跪着的女子,走到近前盯着青青看了好半晌,才想起这个人是自己屋里的人。
“你来这做什么?”
“大胆楼闻,还不跪下!”钱文拍着惊堂木,“本官已经查清,那十三具尸体是你派人将她们运送到郊外,也是你动手杀了她们,现在还有人前来作证,你还不认罪。”
楼闻被人压着跪下,看了看青青,又看这堂上的钱文,终于转过眼看了那些尸体,还有外面对着尸体指指点点的人群,终于说道:“我没杀她们。”
“还敢狡辩!”
“我如果杀她们,她们的父母怎么没来报案。”楼闻觑了一眼青青,撇撇嘴,“还是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来报案,大人怎么确定是我杀的人,而不是她诬陷我。”
“大人,楼闻对阿姊动手的时候,阿姊拼命反抗,他的背上有我阿姊的抓痕。”
楼闻说道:“家里的暖床丫头不懂事,都是一些闺房之乐,大人也要管吗?”
“阿姊的身上有鞭伤,楼闻打她的鞭子是他自己做的,天底下就此一根。”
青青说完,小安的尸首也被放在中央,小安在三天前就已经死了,身上已经干了的黑红色血迹,和身上一条条的鞭伤。
楼闻嫌恶的往旁边躲了躲,浑不在意看着人将尸首抬下去由仵作验尸。
仵作验尸很快,只需要对比一下身上的鞭伤,就能得出答案:“是这个鞭子造成的伤痕。”
楼闻揉着被压疼的胳膊:“这只能说明这个女的是我杀的,里面的那十几具尸体,又不是我干的。”
“庄子是你的,你的仆从也可以证明,使他们把尸体带到庄子上。”
楼闻恶狠狠地看了青青一眼,指着自己后面的人:“你们说,你们运送尸体了吗?”
后面的人抖成筛子,声音细若蚊蝇,一群人只顾着摇头:“没有。”
青青激动地站起来:“他是你的人,当然只听你的话!”
楼闻斜眼看向怒气冲冲地青青:“你还有什么证据吗?”
16. 替死鬼
钱文眼见终于有一个证人,眼含热泪:“七日前?什么时候,在哪里?”
“楼府东偏门,当晚子时以后。”
楼闻不顾旁边押着他的两个人,奋力挣扎起来指着沈松清怒吼:“你子时为什么会路过楼府偏门!”
沈松清不经意的瞟了一眼楼闻,继续对着钱文说道:“因为心情不好,与同伴一同宴饮,而我临时居住的客栈恰巧要经过楼府。”
“谁能证明你经过了?”
“你怎么证明见到的一定就是本公子的人?”
钱文和楼闻的话一同问出口,楼闻忽然闭上嘴,他发现自己这时候不应该说这句话,这句话反过来理解就是子时自己府里的家丁的确出去过。
“大人可以传召客栈老板,他可以证明当晚我是在子时以后回府。当日一同宴饮的还有其他学子,大人可以一同去查证。”
钱文按照沈松清说的去查,这时候仵作将证据呈上来,钱文只看了一眼,将东西拍在桌子上:“楼闻,你还有什么可以狡辩的!”
上面赫然写着,那些女子身上的致命伤都是那个鞭子打的,只可惜有些尸体已经腐坏,现在还在查证那些尸体的死因。
尸体身上所穿的衣物是一种极其昂贵的布料,因为颜色俏丽且制成的衣服若隐若现,其他官宦人家的女子都不喜。只有楼闻素日来买,一旦售出全部买断。
楼闻试图做最后的狡辩:“我不认识她们!”
钱文终于等到楼闻说这句话了,犯人越到关键时刻,情绪就会越激动,自然也容易露出破绽。钱文松了一口气:“自楼公子踏入京兆尹,言下之意是认识这十三个女子的,现在怎么又变的不认识了?”
“来人,将楼闻押入大牢,等待明日皇上发落。”
楼闻的事情已经差不多可以宣布结案了,钱文现在看沈松清的眼神充满慈爱,这真是救人于水火,就差一个证人了。
钱文笑呵呵的抓着沈松清的手:“自古英雄出少年啊!”
沈松清抽了一下没抽出来:“多谢大人。”
钱文无比感谢这个及时雨,提出一起吃饭的想法:“要不要一起庆功?”
沈松清急忙拒绝,徐姑娘应该还在外面等着,便说:“不用了大人。”
沈松清辞别钱文从京兆尹出来的时候,下意识朝着温颜刚才待的墙壁后面看去,嘴角不由自主挂着笑意:“徐姑娘——”
沈松清走到近前的时候,见没有人答应,四处张望了一下,果真一个人都没有。沈松清嘴角一下就落下去,估计徐姑娘是有事要做。
沈松清总觉得来京兆尹的时候脚步轻快,去京兆尹亲眼见到那十三具女尸的时候,心情莫名沉重,如果长安城脚下的百姓都备受折磨,可见官场已经混乱到什么样子。
沈松清拖着脚步回了客栈,远远就看见桌子上放着一张纸,自己临走之前桌子上明明是没有东西的。沈松清快步走到桌边看去,纸上干干净净没有任何笔迹,估计是忘了桌上有纸吧。
徐姑娘坐过的窗子还开着,也不知道徐姑娘怎么爬上来的,沈松清刚想着去把窗户关上,关窗户的时候,发现窗户被什么东西卡住了。
沈松清仔细检查了一遍,终于在一个角落看见一团纸,沈松清把纸打开,上面龙飞凤舞写着几个大字:“非常感谢公子,下次见。”
沈松清将纸张妥帖的折起来夹进书里,又忍不住想,下次是什么时候?
温颜此刻正赶往坤宁宫的路上,借着给太后请安的名头,刚好去瞧瞧坤宁宫内的好戏。
“太后娘娘,小儿已经被京兆尹给抓进大牢了,待明日皇上就要下旨了,小儿难逃死罪啊!楼家愿为太后娘娘肝脑涂地,还望娘娘救小儿一次。”楼易跪伏在地上,对着坐在椅子上的柳疏桐恳求。
柳疏桐终于停下手里一直拨弄的佛珠:“你儿子在天子脚下杀了不少人,皇上是不会放过他的。”
楼易跌坐在地上,脸上老泪纵横:“臣就这么一个儿子——”
柳疏桐不理会楼易的哭声,冷笑着提醒:“楼大人与其想着怎么救自己儿子,不如好好想想怎么从换卷案里脱身。”
“大理寺不想救你,本宫也无能为力,楼大人好好想想该怎么找这个替死鬼。”
楼易跪坐在地上低声说道:“替死鬼?”
楼易在心里默数这前几年换卷的那些官员的孩子,但那些官员死的死、有些早就已经告老还乡,今年可是只有自己的儿子一个人参与其中。
本来一开始楼易还想着,今年楼闻就一个人,也能在殿试上得个好名次,将来也好接替自己的位置,哪能料到,会出现现在的局面。
楼易数来数去,发现自己实在没有人选:“哪有什么替死鬼?”
柳疏桐轻笑一声,压低声音:“没有替死鬼,那楼大人安置好家眷,好好上路吧。”
“柳疏桐,你可别忘了,我手里还有你的把柄!”楼易猛地站起来指着柳疏桐说道,在触及到柳疏桐狠厉的眼神后,声音又不自觉变得哀求,“太后娘娘,我们可是同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柳疏桐听闻后嗤笑一声,拍了拍手,就有人端着匕首和毒酒上来放在楼易面前:“你是想今日就畏罪自杀,好落得一个全部家眷没入宫中为奴的下场。还是等着皇上下令秋后处斩,好让你和你儿子做个伴?”
楼易颤抖着嘴唇惊恐的看着那个毒酒,如果真的拿着那件事威胁柳疏桐的话,楼易毫不怀疑自己今天一定会死在这里。
楼易爬到柳疏桐身边:“太后娘娘,我为您保管秘密,您能否救救我儿子。”
“你儿子我是救不了,但你还有一个远在乡下老母和几十年相敬如宾的妻子,她们都会活的好好的。”柳疏桐说道。
楼易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头,脑袋磕在地上,没有其他办法了,至少家里还有其他人能活着,这已经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了。
“太后娘娘,长公主来了。”
柳疏桐一使眼色,楼易立刻爬起来跟着侍女躲进偏殿,外臣不经皇上同意,擅自出入内宫可是大罪一件,自己不能再有任何错误了。
温颜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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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眼端坐的柳疏桐和空空如也的大殿,在心里冷笑,楼易逃得可真快,这就和柳疏桐商量好最终的结局了?
柳疏桐当然不会管楼易的死活,只是楼易拿着什么东西,能让柳疏桐一开始让赵永丰去保他。
温颜笑意盈盈看了柳疏桐一眼:“太后娘娘近日安好?”
“本宫自然安好,昭华近日为了换卷案尽心尽力,只怕几日都没睡好吧?”
温颜行完礼自己找了一个地方坐下:“儿臣睡没睡好不要紧,要紧的是太后娘娘的身体。”
“本宫身前有皇上尽孝,茵容如今又进了宫,自然可以在这坤宁宫内安享晚年。”柳疏桐脸上的笑像是画上去一般,说完话后,嘴角的幅度都没有任何变化。
温颜看着柳疏桐表面和善的模样,就能想起自己的母后怎么轻信了她,失去了第一个孩子,后来她又借着父皇母后吵架的间隙,一跃成为淑妃。
坤宁宫原本是皇后的寝宫,母后逝世后,要不是自己从中斡旋,柳疏桐差点就当了继后。所以温珩继位后,柳疏桐就迫不及待的把坤宁宫大肆重修了一遍,然后自己住进去,这是在全自己当皇后的美梦吗?
温颜轻笑一声:“珩儿是个好皇帝,可别后世史书记载,落了个宠信外戚的罪名。”
柳疏桐拨弄着佛珠的手暗自发力,几乎要掐碎整串佛珠:“昭华长公主在宫内要时时记得谨言慎行四个字。”
温颜就喜欢看柳疏桐生气但又得装作慈爱的面孔,以前在父皇面前,不也是端的一派温柔小意。
温颜差点就笑出声,挑衅地看了一眼柳疏桐:“儿臣已经被弹劾很多次了,不差这一次两次的。”
柳疏桐知道温颜一向是胡作非为、桀骜不驯惯了,也就让她暂时高兴这么两天,柳疏桐绵里带刺:“大理寺的换卷案现在还没有结果出来,这过两天就是殿试,昭华可得抓点紧。”
“大理寺办不好案子,是大理寺的过错,儿臣一个纨绔子弟,又能起什么作用?”温颜从来视颜面于无物,在柳疏桐面前适当的贬低,非但不会让自己下不来台,柳疏桐还会违心说出一连串好话。
“昭华可不要轻视自己,先帝如此宠爱昭华,必是昭华有过人之处。北狄来信,四月宁乐公主就要回朝了,眼见宁乐嫁人都这么久了,本宫和皇上都很在意昭华的婚事。”
柳疏桐没等温颜开口说话,自顾自地说道:“先帝驾崩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昭华,本宫和皇上商量了一下,待宁乐公主回朝,就给昭华指个好婚事。”
先帝在的时候,成国与北狄常年战火不断,后来两国都不愿意再继续打仗劳民伤财。熬了半年后,北狄先退一步,以请求和亲为条件再加上每年进贡,两国才和谈。
宁乐是一个不受宠的嫔妃所出,生下宁乐没几年就死了。先帝子嗣稀薄,本来宁乐被随意仍在一个宫苑长大,等到和亲的时候,先帝才想起来自己有一个不受宠的女儿。于是先帝随手封了个封号,就直接扔去北狄和亲。
温颜皮笑肉不笑地说道:“真是多谢太后娘娘。”
17. 遗物
温颜走了后,坤宁宫的低气压让所有人都喘不过气来,只有一直跟在柳疏桐身边的嬷嬷敢这时候说来说两句:“给长公主找个驸马就好了。”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柳疏桐就来气:“驸马是说找就能找的吗?”
温颜身份贵重,指婚也得指一个配得上的,本来最适合的人是尚书令李天宁的儿子,但柳疏桐怎么可能让温颜再和李天宁搭上线。
温颜的表兄徐云霆,手里握着的兵权就已经足够让柳疏桐忌惮,再给温颜添上一个能干的驸马,温颜还不彻底掌握朝堂局势?
“六部尚书的儿子?”一旁的嬷嬷试探性地问道。
柳疏桐揉着眉头:“徐苏溢死的那几年,宫内都穿我苛待温颜,现如今这风头刚过,本宫再把那些纨绔子弟指给温颜,这天下人还不一定怎么说本宫。”
嬷嬷见柳疏桐一脸烦躁,走到柳疏桐身后替她按摩,说道:“这现在马上就要殿试了,新科状元的名头还没定下来。”
柳疏桐本来靠在椅子扶手上,听见这句话坐直身体:“对啊,给新科状元赐婚是旧礼,皇上给了天下考生这么大的面子,楼易牵扯的换卷案也能轻判一些。”
“皇上圣旨下了后,你亲眼盯着楼易就死。”柳疏桐站起来说道。
“是,太后娘娘。”
温颜走出坤宁宫后,憋着满肚子气走到了御花园,看到御花园里的花开的正艳丽,走过去一把全部给揪了。
温颜正揪的好好的,远处传来两个人对话声。
“皇上,这是臣妾射中的大雁。”
温颜听出来这是柳茵容的声音,悄咪咪去看两眼。说干就干,温颜找了个草顶在头上,远远看到柳茵容手里拿着一个大雁,温珩看样子是要去抢。
“是朕先让它重伤,它掉下来你才打中的!”
柳茵容将大雁身上的箭拔出来,放到温珩面前:“它身上的箭矢是谁的箭矢?”
温珩睁眼说瞎话:“当然是朕的。”
柳茵容一双眼睛睁的大大的,丢下手里的大雁,就去抓温珩的脸。柳茵容踮起脚尖抓着温珩的脸,威胁道:“谁的?”
温珩举着双手投降:“茵容的。”
柳茵容高兴了,双臂搭在温珩的肩膀上,在温珩耳边说着什么,逗的温珩直笑。
温颜现在完全顾不得两人究竟在说什么,随着柳茵容的衣袖滑落,露出双臂上戴着的镯子,温颜的视线紧紧盯着那个镯子。
那个镯子成色极好,是从前自己母后戴过的,后来母后死了,这个镯子就被束之高阁。
如果说这样放着也好,但温颜清楚的记得,母后当时怀孕的时候,无故流产,最后发现那对镯子上被人做了手脚。
但做这件事的人极其隐蔽,查了很久都没查出来是谁。本来温颜无比怀疑是柳疏桐动的手脚,种种试探之后温颜可以确信,柳疏桐完全不知道这件事。
没出半年母后的身体状况愈发不好,与父皇的关系也变得更差,镯子的事就这么搁置下来。
这么想着,温颜顾不得正在打趣的两个人,急匆匆朝那边走过去,柳茵容不知道镯子有问题,一直这么戴着,等发现的时候就晚了。
温颜走到近前问:“珩儿,茵容,你们怎么也在这里?”
“皇姐!”柳茵容甜甜的笑着打招呼。
温珩说道:“皇姐今日进宫了,朕都不知道,可见皇姐根本没想着见朕。”
“珩儿有茵容相陪,皇姐怎可打扰啊。”温颜眨着眼睛打趣,然后装作像是才刚刚注意到柳茵容胳膊上的镯子,说道,“这对镯子很好看。”
柳茵容双手举过头顶,透着太阳能看见玉镯晶莹透亮,显得柳茵容明媚又大气:“我也很喜欢。”
温颜走到柳茵容近前,抚摸着镯子:“我母后生前好像也有这么一对,和这个长的完全一模一样呢。”
“是吗?是皇上赏给我的。”柳茵容说道。
“我那有一对比这个成色更好的,天底下仅有这么一对,不知我能否能拿那个交换。”温颜适时露出落寞的神情,“我母后去得早,她的遗物都没有几件。”
“好啊。”柳茵容说着就要把手上的镯子拿下来,这时温珩制止了柳茵容的动作,在柳茵容不解的目光下,又将镯子给柳茵容带回去。
温珩看向温颜说道:“皇姐思念端慧皇后,朕可以让人整理出端慧皇后的遗物送去长公主府,这对玉镯是朕精挑喜欢送给茵容当定情信物的,皇姐可不要夺人所好。”
温颜心中隐约有不好的预感,心脏跳的极快:“母后当时怀孕的时候戴着它,只可惜为足五月就流产了,只怕意头不太好。”
柳茵容心疼的看着温颜,不忍看见温颜如此伤心,向前走两步就要把镯子递给温颜。
温珩拉着柳茵容的手腕将柳茵容拉至身后,一只胳膊抬起,以一种防御的姿态挡在柳茵容前面:“听说这玉镯是父皇赏给端慧皇后的,父皇待皇后极好,是天下人都艳羡的恩爱夫妻,朕也希望能借着这个意头和茵容白头偕老。”
“珩儿——”
温颜还想再说两句,但被温珩强硬的语气打断:“皇姐。”
温颜深深看了一眼温珩,知道今天是拿不走这个玉镯了,只得提出告辞。
柳茵容眼见温珩执意不给,抚摸着玉镯还想再劝一劝:“皇上,我们不能换一个定情信物吗?”
温珩露出笑容,拉起柳茵容的手放在自己心脏处,看着柳茵容的双眼深情款款:“在朕心里,茵容最重要。”
温颜回到公主府,又见到徐云霆在随意指挥着公主府的下人,将公主府的一些古玩搬走,很明显就是要拿去卖。
温颜见徐云霆牛饮着自己平日都舍不得拆的茶,脚踩在平日坐的凳子上,非要和翠翠说话,给翠翠快吓哭了。
温颜快步走过去,趁着徐云霆没反应过来,一脚踹在徐云霆腰间。徐云霆刚要骂人,回过头看见是温颜余怒未消的脸,语气讪讪:“你曾经说过我可以搬的。”
温颜挥手让翠翠下去,直接坐在桌子上脚踩着凳子,旁边的徐云霆已经规规矩矩站好,在温颜看过来的时候立马堆出笑容,双手给温颜奉茶。
温颜没接那杯茶,没头没尾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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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珩把那对镯子给柳茵容了。”
徐云霆一时没反应过来是哪对镯子,见温颜不喝茶,本着不要浪费的心理,直接倒进自己嘴里。一杯茶下肚,徐云霆终于反应过来是哪对镯子:“姑姑怀孕的时候,被人做了手脚的那对?”
“嗯。”
“你借着姑姑的名义要过来,柳茵容也不敢不给吧。”
温颜看向徐云霆:“柳茵容自然是给,但温珩不同意。”
徐云霆用袖子抹去嘴上的水渍:“温珩知不知道镯子有问题?我记得当时姑姑什么都查不出来。”
温颜咬着牙:“我要了两次,温珩都拒绝了,你猜温珩知不知道?”
“皇上?”徐云霆轻哼出声,坐在温颜旁边,“本来我们就防备着温珩,现在更不用顾忌了。”
徐云霆搭上温颜的肩膀,手指着皇宫的方向:“皇上怕太后势力在朝上结为一党,影响成国统治,自然不会让柳家现在生出孩子。”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徐云霆拍着温颜的肩膀缓缓说道。
“朝堂势力分为三股,李天宁一派是坚定的保皇党,以柳家为首的人听柳疏桐的命令,还有就是你这个无权无兵的大将军,真是有趣的不得了。”温颜轻笑。
徐云霆说道:“谁说皇上信李天宁是真心扶持自己的呢,不然何至于中宫两年未出。”
“这不是温珩的手笔,温珩虽然不信李天宁,但他又实在需要李天宁的支持。”温颜扔开徐云霆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从桌子上跳下去,“今年殿试结果出来,朝堂又多了一批新人。”
徐云霆本来一杯杯喝着茶,似乎觉得这样不过瘾,拿起茶壶就往嘴里倒:“今年的武状元我很看好孙进宝,至于殿试三鼎甲,大约是安光良、沈松清。”
“哦,季子平如果没死的话,他应该也算一个。”
徐云霆将茶壶放下,仰头看着天空:“北狄南蛮的兵权暂时还在我这里,团结兵在柳家手里,禁军归车骑将军管,不过车骑将军年事已高,身边还缺个得力的副手。”
“天底下的考生一开始都奔着为国为民、忠心君主去的,但在朝堂上浸润的久了,自然就会选则有利于自己的一方。那些读圣贤书的人,心眼子都多,不到最后一刻,鬼知道他们为谁尽忠。”
“换卷案会在殿试之后审结,礼部尚书推个我们的人上去。”温颜说道。
徐云霆对着温颜张开怀抱:“我亲爱的妹妹,哥哥做事你放心。”
温颜看到徐云霆这幅样子,终于想起来徐云霆快将整个长公主府搬空了:“五百两呢?”
“这个——这个——”徐云霆看天看地,就是不敢看温颜的眼睛,心虚的左右张望,最后扛不住压力全部招供了,“一部分扔进风月馆,一部分扔赌场了。”
徐云霆快速说完,立马用手护住自己的脑袋:“能不能轻点打。”
温颜挤出微笑,揉着手腕走进徐云霆,徐云霆被吓的一蹦三尺高,嘴里大声嚷嚷:“救命啊,长公主杀人了!”
温颜在后面追着徐云霆跑,指着徐云霆的背影:“你最好别停下来!”
18. 秋后问斩
最终的结局如前几百次一样,徐云霆假惺惺地抹着眼泪,一边说温颜打的有多么狠,一边偷偷摸摸从公主府把能揣在身上的东西,一股脑塞进怀里。
温颜憋着一肚子气打开藏宝阁的门,这里是温颜专门用来存放一些贵重物品的,看着如蝗虫过境一般的景象,温颜怒极反笑。
然后在下一刻仰天怒吼:“徐云霆。”
刚回将军府路上的徐云霆揉着耳朵,打了个喷嚏,嘴里嘟囔:“温颜这丫头又骂人了。”
徐云霆回过头看了一眼跟在自己后面浩浩荡荡的几辆马车,顿时心花怒放,虽然自己把温颜的东西都光明正大拿干净了,但总之还是留了最贵重的给她。
徐云霆翘着二郎腿靠在马车上,眯起眼笑,自己可真是全天下最好的哥哥。
“殿下——”翠翠在一旁急的团团转,看着宝库里面的东西没了一大半,抓耳挠腮的终于想出一个劝自家殿下的好方法,“这不是贵重的徐将军也没带嘛。”
温颜气不打一处来:“皇上御赐的东西他徐云霆还想拿出去卖?”
藏宝阁内如今就剩下皇宫里的东西,温颜无奈扶额,虽然知道徐云霆拿去变卖这些东西,是因为军中实在没钱了,可这也太多了吧!
把整个长公主府挖空,能不能凑到军中至多两年的粮饷。皇上不下令,户部不拨款,徐云霆把自家的将军府搬空,如今又来霍霍公主府。
温颜招呼翠翠过来:“这些天注意一下民间有什么好东西,零零散散都买一些,送去当贺礼。”
“谁的贺礼?”翠翠凑到温颜近前问。
温颜说道:“宁乐不日回朝,我这个做姐姐的,总得送些东西给她。”
“宁乐公主回朝一事,北狄已经传来消息,大约一个月之后到长安。”说话的是鸿胪寺卿。
“朕知道了。”温珩说完,看向赵永丰,“换卷案主审的如何?”
赵永丰走上前:“这——”
赵永丰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看了一眼温珩疲倦的脸色:“还在追查季子平的尸首。”
“尸首?”
“季子平尸首不知所踪,其母崔兰隐瞒不报,但我朝法律不得对报案人采取刑罚,于是大理寺只能不眠不休一寸寸翻找。”赵永丰说道。
眼见着温珩就要发怒,李天宁走上前拱手说道:“不日即将殿试,与换卷案对比来看还是殿试更为重要。”
温珩说道:“礼部尚书楼易暂时停职,殿试诸多繁杂琐事,就由爱卿和礼部一起办。”
赵永丰又上前一步,跪下高声说道:“楼易之子楼闻,强抢民女入府,对其诸多折辱,并许以其家人重金,恐吓威胁其不能向外说出。残忍加害者十五,重伤者三,轻伤者一。所述情况皆已查探清楚,人证物证具在,还请皇上发落。”
温珩坐在龙椅上良久不语,朝内文官大多听命李天宁,虽然他们职位低位,但在朝堂上也是一股不小的势力,他们大多都曾受教李天宁门下。
武将一分为二,一半听命于柳家,也就是柳疏桐,一半是徐云霆的人。放眼望去朝堂之内竟然无衷心于自己之人,这个皇上当的可真是窝囊。
楼易不属于这三方阵营,温珩原先还想稍作拉拢,如今出了现在这事,此事也只能作罢。
赵永丰见温珩不语:“皇上?”
温珩看了赵永丰一眼,又看看一直低着头的李天宁,长叹一声:“秋后问斩。”
散朝之后,李天宁身边围了一圈人,虚虚看一眼,大多是礼部的其他官员,这些官员这时候凑上来,无疑是想在李天宁身边混个眼熟,到时候楼易被革职,自己好担任这个礼部尚书。
李天宁微微摇头,温颜从旁监察,就算赵永丰想动什么手脚,都不会瞒得过温颜。既然换卷案的结果到现在还未出,只能说明温颜不想让这个结果现在出。
殿试之后人才济济,如若皇上对于楼易的处理不能达到天下学子的期许,只会让那些学子置疑君主威严,到时候也更容易推温颜自己人上位,当真是个好计策。
温颜无事可做,漫无目的走在街上,殿试诸多事宜温珩最后一定会交给李天宁来办。
想到这温颜心里就无比雀跃,连带着脚步都轻松些许,李天宁一定会猜出久久不结案的原因,但李天宁又没有什么办法,因为是他将这个活扔给自己的,到头来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李天宁精明一世,不知道有没有算到这种情况?
温颜随便走进一个酒楼,挑了个临窗的座位,翠翠招呼着店小二上菜。
店小二手里拿着纸笔,哆哆嗦嗦问:“您要什么?”
温颜看了一眼店小二,心里不禁嘀咕,自己这么吓人吗?
温颜不自觉的抚上自己的脸,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容,有什么可怕的?
在接触到更多偷看的视线,温颜回看过去,那些人又惊惶把头低下去,温颜见着此景,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今日出门忘戴面纱了。
温颜站起来,扔给店小二一袋银钱,就当付过钱,顺便让翠翠去买个面纱戴上。
温颜前脚刚出门,后脚酒楼就开始敲锣打鼓,不出一炷香的功夫,酒楼外就立好牌子:恭迎昭华长公主驾临本店。
温颜温颜混在人群里仔细看去,旁边以极小的字写着:昭华长公主吃了都说好。
人群围的越来越多,温颜找了个空子远远溜出去,站在一个卖首饰的铺子前,看见人群一窝蜂的冲进去。
温颜莫名汗颜,那些菜根本还没来得及上桌,自己就离开了,这店家还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噱头。
“姑娘,买点什么吗?”铺子的老板问道。
温颜转过去仔仔细细看着,这里的东西虽没有宫里的华贵,但胜在精巧,温颜从中挑挑拣拣拿出一个步摇:“这个多少文?”
“五文。”店家回答道。
“翠翠,付钱。”温颜叫了一声,见没人应,向后看去,旁边根本没有翠翠的身影。
温颜正疑惑着,忽然看见人群里奋力举起的手,那不正是挤在人群中的翠翠,不过人流太多,翠翠还没挤出两步,又被带回去,甚至离出去的方向更远了些。
温颜刚想放下手里的步摇,旁边伸出一个骨节分明的手:“五文。”
温颜循声看去,眼里瞬间绽放出笑意:“沈公子,好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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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松清将步摇递给温颜问道:“姑娘一人出来?”
“不——”温颜接过步摇就要说不是,话在出口的时候硬生生拐了一个弯,“当然,沈公子也是?”
“嗯。”沈松清说道。
沈松清说完两秒后,又急匆匆补上一句:“姑娘一个人出来不安全。”
温颜正给自己插着步摇,听见这句话,顺口就说:“既然我一个人不安全,沈公子不如陪我同游?”
温颜话敢出口就有点后悔,平日用来逗人的话用在沈松清身上的时候,哪哪都不适宜。
温颜也没继续管步摇,说道:“当然,沈公子不愿意——”
“当然可以。”
两句话莫名重合在一起,沈松清的脸色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温颜“噗嗤——”一笑:“好啊。”
温颜和沈松清肩并肩走在街上,温颜在各处摊子上跑来跑去,时不时拿起一个首饰对着沈松清比划:“好看吗?”
见温颜转过来,沈松清立马把手里提着的东西背在身后:“好看。”
温颜又放下手里的东西直奔下一个铺子,平日里没机会来市集玩,今日倒是大开眼界。
沈松清见温颜离开,压低声音问:“多少文?”
“三文。”店家笑眯眯回复。
沈松清让店家包起来,不远处的温颜还在说话:“沈公子——”
沈松清见温颜叫自己,拿起东西就奔着温颜所在的地方跑去:“徐姑娘——唔——”
沈松清话还没说完,嘴里就被温颜塞进去一个糖葫芦,温颜一遍吃着糖葫芦,嘴里的吐出话都不清晰:“好吃吗?”
沈松清原本是不喜欢甜食的,但今日这个糖葫芦很合沈松清的心意,沈松清下意识卷去嘴角粘上的碎渣,回复道:“好吃。”
温颜将签子递给沈松清,沈松清不知所以的接过,跟着温颜去下一个铺子。
温颜今天几乎逛遍了整个长安城,天色已至黄昏,温颜终于想起被自己抛到脑后的翠翠,转过去对着沈松清说道:“天色已晚,不如——”
“姑娘的步摇要掉了。”
经过沈松清的打断,温颜下意识就抚上发间,发现步摇的确快掉了,刚要自己动手。沈松清极其自然的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温颜手上,然后走到温颜背后,将步摇恢复原位。
温颜甩甩头,见步摇没掉下来,就打算将手里的东西递给沈松清。也不知道沈松清什么时候买的东西,自己竟然没有发觉。
沈松清没有接过温颜递过来的东西,说道:“送给徐姑娘的礼物。”
“礼物?”
“希望徐姑娘如今日一样开心,不为俗事烦扰。”沈松清说道。
夕阳将温颜和沈松清的影子拉的很长,温颜看着地上属于沈松清的影子,怔怔地说道:“我见到沈公子的时候都很开心。”
“好吧。”沈松清笑出声,“祝愿徐姑娘以后日日开心。”
温颜没敢抬头去看沈松清充满着笑意的眼睛,就算温颜不抬眼,也能感觉到沈松清的目光有多温柔。
温颜只敢看着地上沈松清的影子,轻声答道:“嗯。”
19. 凭空出现
“祝愿徐姑娘以后日日开心。”
温颜原本正喂着池塘里游来游去的鱼儿,不知为何脑海里总会不自觉想起这句话。温颜有些后悔,当日为什么没有抬头去看沈松清,他的眼睛肯定很好看。
温颜努力摇头,将这些纷乱的思绪摇出去,温颜倏忽间一瞥,波光粼粼的水面倒映着温颜头上的步摇,那是沈松清买的。
温颜忽然想起沈松清松自己的礼物还没拆,喊来翠翠将东西拿过来。温颜席地而坐,一件件将东西打开。
温颜拆的时候还想着这是沈松清准备的什么礼物,拆开一件后,温颜的手一抖,差点没拿住。
这是自己和沈松清游玩的时候看过的东西。
温颜去拆剩下的东西,撕开一件件包裹,这些都是自己对着沈松清说过好看的首饰或者精巧的小玩意。
旁边还有几个没拆,温颜忽然心一沉,停下拆着东西的动作,又想起那句:“祝愿徐姑娘日日开心。”
日日开心?
快乐是皇宫里最触不可及的东西,这里的人她们的心里总有着很多东西。无边的权力、高高在上的地位、皇上的宠爱,哪一样都比快乐更重要。
温颜努力回想自己在皇宫里屈指可数的,可以被称为快乐的时光,可温颜悲哀的发现,竟然只有和温珩寥寥几次的逃课。
温颜还记得幼时徐苏溢对自己的感情很复杂,她的第一个孩子被柳疏桐弄的流产,当时先帝温弘已过而立之年,膝下没有子嗣,群臣都谏言选秀以扩充后宫。
温弘扛着所有的压力拒绝,终于有一天,徐苏溢怀孕了。她将无数的期盼连同所有的爱都注入腹中的孩子身上,当时温弘和徐苏溢就像民间的夫妻一样恩爱非常。
温弘曾私下给徐苏溢说,他希望他的第一个孩子是他和徐苏溢的孩子,是成国最尊贵的太子。可惜,出生的孩子是温颜,当时徐苏溢差点就大出血而亡,后来她的身体一直不好,被太医诊断她以后不能再有孕。
徐苏溢在某些时候是爱温颜的,温颜幼时身体不好,徐苏溢能日夜不休陪着温颜。可等温颜病愈,就又成了一个争宠、陷害其他嫔妃的工具。
徐苏溢也会在有些时候,歇斯底里质问温颜,为什么她的第一个孩子不能出生,为什么温颜的出世导致她再也不能有孕。徐苏溢质问完温颜的那个夜间,徐苏溢会偷偷来到温颜床边,看着温颜熟睡的面容,一声又一声说:“对不起。”
前几年北狄请求和亲,当时够年龄的公主只有温颜,是徐苏溢拖着病躯去求温弘,温弘才改了主意,隐瞒北狄将宁乐的年纪加了五岁送去和亲。
当时徐苏溢因为立太子的事、因为杀害宫嫔的事,已经和温弘势如水火。在温颜印象里徐苏溢是高傲的,她只会用尽手段让温弘来找她,虽然那些手段是随意害人性命。
但那是徐苏溢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向温弘低头。
不过当时温颜就明白,自己一定不会嫁去北狄,温弘大概率会从旁支找一个女子封为公主。但大多数宫里的人假惺惺的过来对着温颜嘘寒问暖,温颜为了躲清静,直接钻进了李天宁的府里,直到宁乐和亲的圣旨下来,温颜才知道徐苏溢做了什么。
温颜从那些记忆里出来,手无意识的拨弄着池塘里的水。
皇宫里的生活暗无天日,徐苏溢还在的时候,自己是一个不需要思想的傀儡;徐苏溢死后,自己为了想要做的事,整日满心算计笑里藏刀,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人的血。
柳疏桐怕自己有朝一日威胁到温珩的皇位,温弘对待自己就像对待一个宠物,李天宁只会站在暗处说着什么祸乱朝纲,只有沈松清——
只有沈松清——
“殿下,殿下——”
温颜抽出手,接过翠翠递过来的帕子:“怎么了?”
“殿试开始了,您要去看看吗?”翠翠在一旁说道。
温颜听见这句话,在心底自嘲:“祝愿毕竟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
温颜将帕子扔进翠翠怀里:“把季子平的尸首送去大理寺。”
翠翠的动作很快,大理寺门口凭空出现一具尸体,赵永丰本来还在殿试上和同僚谈天说地,被大理寺其他官员告诉这件事后,吓得帽子都快掉了。
赵永丰急匆匆往大理寺赶:“凭空出现?”
“对啊,那个尸首就——”旁边的官员一遍擦汗一遍说着。
“一定要隐瞒这个消息,绝对不能影响殿试。”赵永丰说道。
季子平的尸首出现,就说明这个案子可以结案了,可以给楼易定罪了。在这种敏感的时候,不经过群臣讨论,直接将事情放在皇上与天下学子之间。如若皇上处理的结果又一丝不对,事后问责的第一个人一定是赵永丰。
可事情偏偏不会如赵永丰所想,季子平的事像插了翅膀一样散播到整个长安城,就连主考的李天宁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李天宁垂眸遮掩住心底的情绪,不用猜也知道这是温颜的手笔,温颜弄出这一招,就是想要楼易即刻问斩。
楼易不是一个多有能力的官员,温颜想这么动手也没有问题。李天宁抬头看向皇位上的温珩,他一直知道温珩是想要在朝中培植自己的势力,也知道温珩其实并不相信自己。
希望温珩还记得他是天下人的皇上,而不是只顾着在朝中争权夺利的皇上。
大理寺的仵作战战兢兢,时不时看一眼旁边抓耳挠腮的赵永丰,过了这么多天,尸体就算被保存的再好,也已经有腐烂的迹象。
赵永丰从来不往仵作验尸的地方跑,现在竟然一直待在这,时不时还要近距离看一眼季子平的尸首,然后对着仵作无声催促。
在赵永丰的高强度的压力下,验尸结果很快就被摆在赵永丰面前。
是被人活活打死,然后假装上吊自杀的。
“不过,大人——”
赵永丰已经想好怎么和温珩回话,换卷并杀人,就算楼易是正三品礼部尚书,罪责也不会过轻。抄没家产,府中男子流放,女子没入宫中为奴,楼易斩首,妻子父母连坐。
“有什么事,说。”赵永丰说道。
仵作回答道:“下官觉得这其中有蹊跷。”
赵永丰停下写奏折的笔:“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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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人认为楼易是什么样的人?”
赵永丰想了想说道:“楼易祖辈都在朝为官,不过官职不大,只有楼易一个人坐到了尚书之位。他一边自诩清贵,一边放不下眼前的蝇头小利,往年科举给其他官员之子换卷的事也不少。”
“可惜栽倒在自己儿子手里。”赵永丰最后评价道。
仵作问道:“那楼易会派人将季子平活活打死吗?”
赵永丰心里一惊,墨水从毛笔上滴下,晕染了写出来的几个字:“楼易不会这么蠢,他有无数神不知鬼不觉的方法让季子平死的悄无声息,不会选这么蠢的一种。”
赵永丰从椅子上站起来,在院子里转着圈:“尸体是被谁保存的这么完好,又恰巧在今日送到大理寺门口,崔兰手里的血书是谁写的?”
“既然季子平是被活活打死的,崔兰为什么会说她还见过季子平?崔兰的手里为什么会有楼府死士的刀片,为什么她会知道死士的细节?”
赵永丰越想越心惊:“崔兰只是一个普通人,是谁在背后教崔兰这样回话?”
只有寻不到季子平的尸体,只有崔兰说出不一样的供词,大理寺才不会快速结案。季子平的尸体腐烂,才会销毁一些证据,把季子平的死堆在楼易身上,让礼部尚书的位子空出来。
既然季子平的死不是楼易所为,那最有可能的是楼闻。楼闻一向无法无天,前脚楼闻残忍杀害那些女子,就可以看出这件事和楼闻脱不了干系。
是谁要将楼闻的事诬陷在楼易身上?
赵永丰的心底浮现出了一个身穿一袭红衣,嘴角含笑的人影,那个人笑意盈盈地说:“还望大人好自为之。”
赵永丰勉强镇定的走到椅子边,在接触到下属询问的视线,瘫坐在椅子上:“长公主殿下不仅要礼部尚书的位置空出来,还想要大理寺卿的位置。”
仵作急忙扶住惶惶不安的赵永丰:“大人——”
赵永丰抓住仵作的手目眦欲裂:“本官会死吗?”
仵作虽然不知道赵永丰为何会这样,还是勉强安慰:“大人在说什么?虽然这个案子出了一些小状况,但我朝没有案子出错,就杀死官员的先例。”
赵永丰松开手,从旁边抽出奏折,因为手抖,写出的字迹混乱不堪,赵永丰一把将笔塞进仵作手里:“我说你写。”
“瑾陈罪愆,恳请圣裁。钦命大理寺卿臣赵永丰瑾奏,臣因换卷案办事不力,贻误最佳审理时间,致使天怒人怨。臣心惶惶,罪责深重,故奏请皇上革职臣官位,以示惩戒。”
仵作边写边抖,不知道为什么找到了季子平的尸首,赵永丰比之前更加诚惶诚恐。
赵永丰将奏折细细看了一遍,等殿试之后拿着去向温珩请罪。
宣政殿内,所有学子已经完成作答,沈松清与诸多学子一样垂首跪立于殿内,就在李天宁宣布殿试结束的时候,沈松清上前两步。
沈松清朝着温珩行礼,高声道:“草民请奏皇上,季子平与礼部尚书楼易之子楼闻于会试换卷一事,并礼部尚书致使季子平死亡一事,恭请皇上圣裁。”
20. 面刺寡人之过者,受上赏
温珩刚要反驳,季子平的尸首还未找到,就见李天宁低声说:“皇上,尸首刚刚突然出现在大理寺门外。”
温珩看着跪在地上的沈松清说道:“大理寺正在查探。”
“季子平被人所杀,事实属实,只需要找到证据就能查出真凶。如此清晰明了的案子,大理寺却百般推诿,时至今日还未出结果。”沈松清抬头看向温珩,“大理寺官员明府执钧轴,才兼文武誉古今,还请皇上还季子平清白。”
温珩眼里的兴味渐浓,大理寺卿赵永丰是柳家的人,柳家权势欲重,朝堂之上需要有反对柳家的声音。
温珩问道:“你叫什么?”
“草民沈松清。”
温珩从龙椅上站起来:“沈松清,你可知道大殿之上怒斥官员为何罪?威胁朕又是何罪?”
“草民万万没有不敬皇上。”沈松清脸上没有一丝惧色,直直跪在地上,“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大理寺不忧民,但天下数万万学子忧心君王,以恐大理寺蒙蔽圣听。”
温珩有心要知道,沈松清怀揣着多大的底气来为季子平讨个公道:“大理寺蒙蔽圣听,是因朕宠信佞臣?”
沈松清再次行礼:“皇上对于天下之事皆来自官员所述,皇上受万民敬仰,于万斯年,受天之祜,乃万万人之君也。”
安海道在一旁听的心惊肉跳,沈松清可没和自己说自己要当堂伸冤,当时安海道曾问过沈松清,和季子平关系如何,沈松清只说数面之缘。
安海道对这个“数面之缘”非常怀疑,谁能为了数面之缘的同窗不惜以身犯险?谁又能为了数面之缘的同窗至仕途于不顾?
安海道看着温珩隐隐有生气之势,帝王一怒浮尸千里,沈松清是有才能之人,不能因为这件事就葬送性命。
安海道上前两步,与沈松清跪在一起:“季子平曾是草民同窗,沈兄只是为了此事打抱不平,还望皇上恕罪。”
温珩眼见又有一个人上来,心里的喜悦差点藏匿不住,若此二人在朝为官,定能压制住柳氏一派:“你与季子平是同窗?”
“是。”安海道不卑不亢的回答。
沈松清没想到安海道也敢上前,自己可以抛下仕途于不顾,但安海道曾言他穷尽半生努力读书,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做官。
安海道在接触到沈松清递过来的目光的时候,对着沈松清轻轻一笑。刹那间,两个人都读懂了对方的意思。
读书之道,在于本心,为民请愿,不在于何官何位。
底下一个大臣站出来说道:“皇上,此二人罔顾法纪,置天下法律于无物。臣认为,应当取消其殿试资格,永不许科考。”
那个大臣说完后,整个宣政殿顿时鸦雀无声,底下官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一个人敢接话茬。
温珩见没人说话,还想着再招几个能抗衡柳氏的人,于是问道:“其他考生还有何异议?”
底下的考生全部跪下来,但竟无一人出声,温珩心道:“果然如此。”
天下之人,富贵不能淫者鲜有听闻,贫贱不能移者少,武威不能屈者少之又少。
温珩重新坐回龙椅上,既然事情已经发展到这里了,不妨就借此机会好好看看朝中究竟有多少可堪大任的官员。
温珩说道:“其他大臣的意思呢?”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一部分官员站出来表明态度,温珩虚虚看过去,里面的大部分是柳氏中人,不过柳疏桐自家人倒是没一个站出来。
温珩差不多也明白,有一些小喽啰在前面替他们冲锋陷阵,他们只需要等待最终结果就行。
安海道看见如此情形,猜到大概率今后的日子不会好过,永不许科考只不过是最轻的惩罚。
安海道看了一眼沈松清,据安海道平日了解,沈松清现在可没有一丝后悔的意思,他甚至还想冲上去再说两句。
安海道在心底长叹一声,就算仕途无望,得此知己,也不枉世上一遭。
安海道正心里感慨,瞥见沈松清就要上前,急忙拉住沈松清的衣袖,使着眼色:“去干嘛?”
沈松清低声道:“这件事不能连累安兄。”
安海道以为沈松清是为了再次谏言季子平的事,没想到竟是为了自己。安海道一时不察松开沈松清的衣袖,眼见着沈松清就要开口,一个大臣的话打断了沈松清:“皇上,臣有不同观点。”
温珩左看右看,实在对这个人没有印象。
那人开口道:“学子敢不惧天威,直言官员之过,在朝为官定是心系百姓之人。”
“爱卿的意思是,朕不应该惩处,而应该赞扬吗?”温珩说话的时候面无表情,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温珩看着底下说话的大臣,终于从犄角旮旯里想起来此人是谁,他曾任县丞期间广受百姓好评,被调任长安后,受到柳氏打压,从此销声匿迹。
此人也算不错,温珩刚要开口问他姓名,这时李天宁突然站出来说道:“还请皇上定夺。”
沈松清急忙跟上一句,生怕安海道与自己同罪论处:“此事是草民率先提出,与安兄无关,还请皇上明鉴。”
温珩大笑,站起来挥手高声道:“齐王曾言:群臣吏民能面刺寡人之过者,受上赏。齐王明德惟馨,朕自当效仿先贤,以安邦定国。”
“沈松清赐万两黄金,暂居客卿之尊,殿试结果出后,品级再议。旁边学子荣誉同上。”
李天宁眼里全是赞赏,催促温珩下定论就是不要被其他官员的想法左右,虽然温珩资质平平,但有爱才之心,也算是难得。
李天宁率先跪下去:“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底下官员跟在李天宁后面一起高呼,沈松清一时没反应过来是这个结果,等想明白后,心中一派平静,只是更坚定报效君主之心。
安海道更是难掩激动,古来忠臣事迹大多印证,谗言佞语覆金瓯,良臣无奈涕泗流之言。安海道虽不喜朝中欺下媚上风气,但为了能护佑一方安宁,不得不谄媚逢迎。
如今皇上英明神武,恩泽天下,臣事君以忠,君使臣以礼,定能开创太平盛世。
温珩离开后,沈松清身边围上来一圈考生,既然受到皇上赞扬,就算考卷答的不好,名次也不会太低。
沈松清适应不了这种场面,一边点头一边试图远离人群,涌上来的考生众多,沈松清被围在中间,进退两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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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安海道一声高喊:“是尚书令大人!”
考生停下动作,头朝着安海道的方向看去,安海道以极快的速度溜到沈松清身边,抓着沈松清就往没人的地方跑。
等那些考生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个人已经没影了。
安海道弯着腰手撑着膝盖,一边喘气一边看着沈松清笑:“沈兄可得请我吃一顿美食。”
“自然。”沈松清拱手道,退后两步再次郑重行礼,“多谢安兄。”
安海道跳起来勾着沈松清的脖子:“你我是知己,自然共进退。”
“正如安兄所言。”沈松清说道。
安海道听见这话,更是不掩饰的狂笑:“哈哈哈哈哈哈——”
长公主府内,翠翠跑过来风尘仆仆说道:“殿下,沈松清当堂谏言季子平之事,言大理寺与楼易之罪。”
温颜停下手中逗鸟的动作:“皇上怎么说?”
“加官进爵。”翠翠说道。
温颜闻言继续逗鸟:“温珩是个聪明人,朝堂局势千变万化,他需要有直言不讳的忠臣,自然不会对他们多加苛责。”
“那会不会对我们的计划有影响?”
“不会。”温颜停下手里的动作,抓了一把小米撒进去,“或者说沈松清可是帮了大忙。”
“楼易将季子平的考卷换给楼闻,并派出死士铲除异己。楼闻更是凭借楼易威势,为非作歹。大理寺时隔多日没有查出结果,更是有罪。”
温颜继续说道:“礼部尚书,大理寺卿的位置可都是空出来了,朝堂之上恐怕又有一阵腥风血雨。”
“袁高歌已经在皇上面前说过话了。”翠翠说道。
“说过话?”
“有一部分大臣提出要惩处他们二人,袁高歌持相反意见。”翠翠说道。
温颜打了个呵欠,躺在摇椅上:“袁高歌只不过是受人打压,只要有机会,他定会一飞冲天,朝中温珩信任的人不多,袁高歌的资历恰巧能居礼部尚书之位。”
“至于大理寺卿,柳疏桐一定会推自己人上位,但李天宁也不是什么好惹的,我们也去掺和一脚。”
翠翠想了想,说道:“长公主还有人选?”
温颜拿过一个帕子盖在眼睛上,懒散的说道:“当然没有,底下不是还有一群资历不够的嘛,大理寺卿做不成,不是有寺丞、寺正、主簿一堆官职空着吗?”
“空着?”
温颜打了个呵欠,给翠翠解释:“赵永丰都被革职了,底下的人还能有好日子?新官上任三把火,会空出来的。”
翠翠蹲在温颜身边,感兴趣的问:“那殿下觉得皇上会选哪边的人?”
“李天宁毕竟还是温珩的岳父,总要给李天宁一点面子。”温颜突然笑了一声,“翠翠,你说文考结束还得评卷,武考可是当天就会出结果的。”
“殿下所料没错,就是孙进宝。”
“禁军又要添一员猛将喽——”
翠翠还想再问,温颜已经闭上眼呼呼大睡。翠翠无奈跑去屋内拿了床被子,给温颜盖在身上。
紫宸殿内,温珩面前跪着一个人,正是前几日被停职的楼易。
楼易高声道:“臣举报楼和残害忠良。”
21. 流放
温珩一边批着奏折,一边随意地说:“楼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楼易心里实在打鼓,柳和是当今太后的哥哥,掌管兵部。楼易眼神暗下来,楼闻和自己的死罪都没有任何可以转圜的余地,但自己家里还有妻子、还有母亲。
听闻季子平的尸体已经找到了,更何况皇上还大加赞扬那两个考生,那两个举报自己的考生——
按照皇上的性子,如果真的听太后的话,根本就不会这么做。
只有一个可能——楼易目光灼灼看向温珩,从自己的袖口里扯下一节衣物,上面是自己入狱前写下的一部分证据。
楼易捏紧这块布,心中惴惴不安,本来是想凭借这个东西去寻求太后的庇佑,但太后心思坚决,同时提出了护着自家老小的想法,楼易就把这心思歇下去。
可如今,看起来皇上受太后挟制,实则皇上想培植他自己的势力,楼易闭上眼睛,那自己就成了杀鸡儆猴的那只鸡。
楼府要有多少条人命栽进去,才会平息帝王之威。
“柳和掌管兵部,与户部尚书方茂联手,暗害当时的镇国将军徐铭及其长子徐枝。户部于七年前不给边境正在力战北狄的猛虎营拨款,并欺瞒先帝,致使猛虎营死伤无数。柳和在同一时间暗派死士,杀了徐铭父子。”
温珩终于停下批奏折的笔问了一个不相关的问题:“你知道大理寺给你的处决是什么吗?”
楼易整个人一抖,心脏“扑通——”狂跳,胆怯地看向温珩,温珩不相信这些吗?
温珩举起奏折念道:“经大理寺调查,原礼部尚书楼易将季子平考卷与楼易考卷调换,并在季子平发现此事后,杀人灭口。参照成国法规,大理寺建议处楼易死刑,妻子父母连坐,抄没家产,府中男子流放,女子没入宫中为奴。”
楼易没想到罪责来的这么重,本是想凭着这些证据,换家人平安富贵终老。赵永丰——赵永丰竟然想要她们都死!
“皇上,此事乃罪臣一人所为——”
温珩抬手将奏折扔到楼易面前,楼易低下头去看的时候,恰巧看到赵永丰的告罪书。
“臣心惶惶,罪责深重,故奏请皇上革职臣官位,以示惩戒。”
赵永丰竟然是要辞官,为了一个换卷案?
楼易猛地抬头看向温珩:“罪臣所说句句属实,臣有柳和、方茂的书信往来,以及徐铭亲笔书写的奏折!”
“奏折?”温珩问道。
楼易以为抓到了救命稻草,急切地说道:“徐铭派人将它交到罪臣手上,其中言说他被暗害一事!”
“镇国将军对父皇写的奏折,你非但不上交还私自为柳和掩盖罪证,不忠不义,你也是致使镇国将军死的帮凶。”
温珩一番话说完,楼易的心已经落到谷底,愣愣的看着殿上的花纹,终于在某一刻,楼易忽然明白了什么。
什么叫为柳和掩盖罪证?
楼易缓缓抬头看向温珩,触及到温珩含笑的双眼,楼易的背后渗出一身冷汗。
楼易伏下身体:“求皇上放过罪臣家人,罪臣愿为皇上效犬马之劳。”
温珩满意的点头,一只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随意翻着那些无病呻吟的奏折,楼易是个聪明人,他果然知道该怎么做。
柳和杀害徐铭的事,已经过去七年,旧案重察,认证物证缺一不可,楼易就是最好的人证。
柳和是自家母后的亲哥哥,从徐云霆那里收缴过来的兵权,因为自己一直没有可信的人,就交给柳和处理,现在也是时候收回来了。
温珩叫来太监说道:“楼闻处死,楼易本应处斩,念及楼易为成国鞠躬尽瘁劳苦功高,免于一死。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流放岭南,终身不得出。”
楼易重重磕头,碰到地面时发出极大的声音:“罪臣谢皇上大恩,必不负皇上所托。”
温珩顺着开着的门看去,三月份的天还冷,外面的树都是光秃秃的。温珩似乎觉得厌倦,又去看垒成一堆的奏折,在看到一个怒斥温颜的奏折后,温珩笑出声:“皇姐,可如你所愿?”
“楼易没死!楼易没死!”
徐云霆所在角落双手捂着耳朵,听着温颜的怒吼声,努力将自己缩成一团避免受到波及。
温颜终于消停,徐云霆才敢悄悄凑过去,小声说道:“楼易手里握着什么东西。”
温颜将茶杯重重放在桌子上,茶杯里的水全部撒出来:“我当然知道,还用你说!”
徐云霆往旁边躲了躲:“换个方式想也是一个好消息,皇上如此做事,众考生必然不会信服。”
“季子平就那么死了吗?”温颜说道。
徐云霆愣了半晌,终于从里面品出了一点东西,放心大胆的站起来坐到石凳上:“我原先还以为你是为了礼部尚书这个位置,不过你既然想要为季子平报仇雪恨,随便派个人将楼易杀了就行,流放路上生死往往就隔着一线。”
温颜难得没和徐云霆呛声,只是落寞的近乎自言自语的说着:“我杀了楼易有什么用,我要的是皇上对楼易的处决,要的是堂堂正正的处决。”
“这事估计就到这为止了,季子平不是还有个母亲,让老人家好好活着就行。”徐云霆说道。
两人正说着话,翠翠跑到温颜身边,小声说道:“尚书令求见。”
温颜使了个颜色,徐云霆一个飞跃直接跳上屋顶,找了个不被人发现的角度趴下。
李天宁过来的时候朝服都没换,本来是来求见,可见了温颜之后,一句话都不说。
温颜正生气,自然也就没了和李天宁说话的念头,两个人就那么做着。
终于过了半天,李天宁问道:“有酒吗?”
温颜嗑着瓜子,故意吸溜吸溜喝着茶水:“没有。”
“那有茶吗?”李天宁问道。
“尚书令大人不知道吧,长公主府已经落魄到只有一个杯子了。”温颜说着一口饮尽茶水,故意将那个杯子推到李天宁面前,“尚书令大人不嫌弃的话就用这个吧。”
李天宁当然不会用这个杯子,温颜就是纯粹不想让李天宁好过,温颜把杯子拿回来,感叹道:“真是遗憾。”
李天宁实在忍受不了温颜,站起来往外走了两步,又重新回来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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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楼易被流放,赵永丰革职,袁高歌任礼部尚书,邢凛任大理寺卿。”
温颜不咸不淡地回应:“哦。”
“楼易流放之罪太小,但一个换卷案,大理寺卿和礼部尚书双双革职,处罚在明面上又看起来很重。”李天宁长叹一声,一时间身上的精气神完全消失不见,“皇上嘉奖沈松清的时候,我以为皇上——”
李天宁的话没说完就停下来,温颜很自觉的补上后面的话:“你以为皇上是真的想要平民入仕,大力推崇科举,没想到皇上却将楼易轻轻放过。”
李天宁看着虚空的某一处愣神:“我竟一时看不清皇上在想什么?”
温颜喝着茶水,心底冷笑,楼易手里拿着什么把柄不清楚,但皇上在想什么还不清楚吗?
无非楼易手里的东西能让或是柳家,或是李天宁,再加上徐云霆都翻不起身的东西罢了。
温颜不想听李天宁发牢骚,于是开口赶客:“不一会本宫打算去鱼肉百姓一下,尚书令大人尽早回府吧,三月天冷,别给尚书令的身子骨冻出毛病,明年开春就见不到尚书令了。”
李天宁站起身告辞,走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回过头看了温颜一眼:“昭华——”
那是一个很复杂的眼神,温颜看不明白那种眼神里面包含着什么,在李天宁又一次叹气后,温颜终于读懂了,李天宁在说:“温珩不是个好皇帝——”
忠臣未遇圣明君主,是李天宁一生之苦,年少惊才绝艳,被当时的皇上破格提拔。又在先帝那朝受封尚书令,三朝老臣,受教于他几乎是天下所有考生的梦想。
徐云霆从房顶跳下来,温颜将左手一直抓着的另外一只杯子扔给他,徐云霆在空中抬手稳稳接住:“现在后悔喽,当初不是他一力支持温珩当太子的吗?”
温颜嘲讽的说道:“在他眼中,能当太子的人选就两个,矮子里拔将军,可惜没拔出来个将军。”
“好了,开心点。”徐云霆拍着温颜的肩膀,在温颜看过来的时候,顺手打了一套拳,“我们的仗还在后面。”
温颜又想起季子平,难得困惑:“或许我不应该将李天宁排除在外。”
“嗯?”徐云霆没料到这个发展,随口哼哼着。
“本来这件事是由李天宁从旁监察的。”
温颜话说一半,徐云霆就想起了那个手书,一时震惊的跳起来:“那不是李天宁的手书!”
“当然不是,我仿照李天宁的笔迹给他写的,本来季子平拿着那封手书去就足以引起朝堂内外的重视,没想到楼闻从旁插手,竟然致使季子平身亡。”温颜说到这,不忍再说。
季子平发现自己考卷被调换的当日,就跑去要求查看自己的考卷,但被拒绝了。整个人失魂落魄,被正欺负人的温颜看见。
温颜认出季子平是当时在李府见的人,又偶然得知季子平的考卷被换,于是善心大发,仿照李天宁的笔迹写了个手书,好让季子平能合规查看考卷。
温颜弄了之后就没去管,在某一天想起这件事的时候,还疑惑怎么朝堂上一点风声都没传出来,派人去调查才听闻季子平的死讯。
22. 拿点东西
温颜听闻季子平死讯的当日,难得郁闷,将整个花圃里的土换了一边,又喂了鱼好几天的鱼食,后来鱼游远干脆不吃了,独留温颜一个人一把接一把地洒鱼食。
一个想法在温颜的脑中成型,温颜去看了季子平的尸首,当时的尸首还新鲜,仵作查出来是楼闻所为。
温颜顺着楼闻这条线去查到了青青,刚好翠翠也说,青青在楼府备受折磨,温颜当时决心让楼家从长安城里消失。
后来的一切全部按照温颜的设想走下去,无论是李天宁举荐自己从旁监督,还是楼闻被问斩,亦或是后来的赵永丰提出请辞,只有楼易——
只有楼易逃了过去!
“阿月。”温颜叫了一声。
阿月悄无声息出现在温颜后面,紧接着单膝跪地:“属下无能,楼易身边的防卫很强。”
温颜大概能料想到这种结果,温珩能放过楼易,楼易手里掌握的证据必然不小,只不过能让温珩直接派人去保护——
温颜又想起来一件事:“楼易的亲眷呢?”
阿月整个人隐藏在暗处,顿了顿说道:“无一生还。”
阿月站起来将一个玉佩递到温颜手里,说道:“属下捡到了这个。”
温颜手里拿着那块带血的玉佩,那是自己的东西!
温颜摩挲着玉佩,玉佩上的血迹全部沾染到温颜的手上,语气残忍又亲昵:“温珩——”
阿月突兀的走到温颜身边,一般来说,她只需要藏在暗处,替温颜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
阿月抓起温颜的手,用自己的袖子替温颜小心翼翼地一点点擦去手上的血迹,她的神情极其认真,直至温颜手心上的血迹变成微红。
阿月没有在意自己袖口,黑色的衣物就算染上血迹也不会显眼,她的眼睛弯起来:“殿下没必要沾染无用之人的血。”
温颜看了眼自己的手掌心笑出声来,故意凑近阿月,拉长调子:“谢谢亲爱的阿月——”
阿月向后仰着身体,逃离温颜凑近的脸,说话声音异常磕巴:“翠翠姑娘常去的古玩铺子背后是柳疏桐的人,让翠翠姑娘换个铺子去玩——不安全。”
阿月说完,没等温颜反应一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温颜无奈耸肩,阿月整日要做的事太多了,虽然说是暗卫,但常年不在温颜身边待着,一旦回来,必然是个大消息。
温颜被阿月的动作取悦到,郁闷一扫而空,楼易活着又怎样,终有一天他不还是会死,不过是早晚的问题而已。
温颜伸着懒腰,沈松清替自己做了这么一件大事,自然应当去谢谢他。
温颜本想去买些古玩字画、笔墨纸砚送给沈松清,可惜在集市上转来转去,就凭着温颜的眼力,也能看出那些古玩都是假的,送人实在不好。
长公主府收藏的那些,都被徐云霆当做军费充公了,一时半会也找不出什么好的。
温颜眼珠子一转,谁说找不出好的?
这李天宁平日就爱收藏这些玩意,下面的人为了讨李天宁的好,没少送些好东西,去老头的宝库翻翻一定有好东西。
温颜当然不会傻傻的从正门进去,幼时找李兰芝玩的时候,偶然间发现了一个矮墙。虽然说是矮墙,但其实并不矮,只是比其他地方低一些。
不过矮墙旁边有一个巨大的歪脖树,从树上爬上去,刚好能踩着矮墙。当时李兰芝被勒令不许出门的时候,两个人都是从这偷溜出去。
温颜跑到那个树边,两三下就卷好自己的衣裙,双手用力攀着树往上爬。爬到一半,温颜终于认清自己,气喘吁吁想着:自李兰芝嫁给温珩之后,就从来没来过这里,在长公主府根本不运动,就连树都爬不上去了。
温颜终于爬到墙头,坐在墙上快累到虚脱,伸出手擦汗的时候,手都在微微颤抖。
“昭华长公主大驾光临,李某有失远迎。”
温颜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吓得差点一头从墙上栽下去,在看清下面是何人后,随手折了跟树枝就朝那人扔过去:“李忆安!”
李忆安抬手接住那根树枝,反手扔去墙外:“在,长公主殿下。”
温颜没力气和李忆安贫嘴,当时找李兰芝的时候,李忆安永远都是负责忽悠李天宁的唯一人选。
温颜支使李忆安去拿个椅子过来,李忆安刚把椅子放下,温颜一下踩着椅子就跳到地上。
温颜想起自己是来人家府里偷东西的,罕见的良心难安:“你要不转过去,当没看见我。”
“为何?”
李忆安问的非常真诚,温颜在看到李忆安那张脸再加上这样的语气,温颜的良心一下就安定了,不就是偷个东西嘛。
无奈,实在是因为李忆安和李天宁长的真的太像了,温颜有种预感,李忆安老了之后,完全就是和李天宁一模一样吹胡子瞪眼的老头。
温颜理不直气也壮:“来你家拿个东西。”
李忆安罕见的不知道如何反驳,想当年他也是骂遍长安无敌手,只不过近些年才消停下来,干巴巴挤出一句:“还还吗?”
温颜双手叉腰:“李天宁就缺这么点东西?”
“长公主也缺这点东西吗?”李忆安问道。
温颜将裙摆整理好,用一种无比真挚的眼神说道:“我缺,我真缺。”
李忆安嘴角抽搐,心里想着估计又是父亲不知道哪里惹到温颜,或者父亲又上奏折怒斥温颜。李忆安本着为父搞好关系的想法,将宝库的门打开。
温颜像老鼠进了米缸一样,左边找找,右边翻翻。看见珠宝首饰就拿走,在心里默默吐槽:李天宁表面正人君子,背后竟然藏着珠宝首饰,知人知面不知心。
在温颜视线触及到一个山水图的时候,眼神完全挪不开,凑到那个山水图近前,这不就是前朝一位山水大家最后的神作,有多少人争相花费大价钱求得真迹,没想到竟然在李天宁手里。
温颜将首饰和画一齐抱出去,李忆安原本正站的笔直如松,在看到温颜怀里抱着的东西之后,两条腿“蹬蹬蹬”跑到温颜面前,指着温颜手里的东西:“画你可以拿走,首饰留下。”
温颜正沉浸在看见真迹的喜悦之中,听见李忆安的话之后,顺嘴反驳道:“咋?李天宁晚上回来偷偷戴啊?”
李忆安“噗嗤——”一声笑出来,想起温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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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的是自己父亲,又将笑憋回去:“这是我母亲的首饰,都是给兰芝留的。”
“给她留的怎么不送去皇宫?”温颜问道。
李忆安说着将温颜拿的首饰全部抢回自己怀里:“父亲大概觉得皇宫污染了这些首饰的灵气。”
“知道了知道了。”温颜拿着画就走,走了两步又退回来,“李天宁问就说是你偷的。”
温颜踩着凳子爬上去之后,李忆安任劳任怨又把凳子挪回去,刚想吐槽两句温颜行事作风,余光看见李天宁背着手看着那棵歪脖树。
李忆安走到李天宁身边拱手:“父亲。”
“嗯。”
“长公主拿走了朱浦的那副山水画。”李忆安说道。
“嗯。”
“长公主看起来因为皇上对楼易的处决不开心。”李忆安接着说道。
“嗯。”
李忆安绞尽脑汁的想温颜的都做了什么,父亲不高兴就是话少,虽然平时也话少,但今天实在是话太少了
李忆安对自己的处境非常有自知之明,上能哄李兰芝和温颜,下能哄李天宁,为了温颜和李天宁的师徒关系,自己可真是不辞辛劳、全心全意、殚精竭虑!
“听说徐云霆将长公主府的东西都拿去拍卖。”李忆安看了一眼李天宁的神色,接着说道,“换钱之后拿去赌了。”
“嗯。”李天宁的语气依旧毫无波澜。
李忆安已经不知道第几次摸不透自家父亲的心思,终于说完最后一句:“长公主应该是拿着画去送人。”
李天宁像是终于看够那棵歪脖树,问道:“送谁?”
李忆安瞬间热泪盈眶,这不就是铁树开花,这不就是太阳从西边升起,这不就是捂了半天的冰块终于化了。
李忆安瞬间充满自信:“不知道”
李天宁头都不会就走,李忆安在后面看了两眼,挣扎着还是没跟上去,跑去宝库里收拾给李兰芝留的东西。
温颜抱着画,看着沈松清客栈的窗口,上次是阿月带自己上去的,这次阿月不在,温颜终于打算好好走正门。
温颜怀着激动的心情跑到沈松清门口,脑海里已经想过几百遍沈松清的行为,他肯定会掩盖自己喜欢的表情,大大方方拿出来看两眼,然后无比正经道谢,实则偷偷拿出来看了又看。
温颜一脚踹开门:“沈公子!我给你一个——”
温颜和里面三双眼睛对上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太好了,尴尬的脚趾扣地,在沈松清疑惑的看向自己的时候,补上后面的话:“礼物——”
孙进宝站起来,温颜觉得有两个自己那么高,孙进宝拍了两下温颜的后背,温颜差点就能当场吐血。
孙进宝笑呵呵地说:“来就来,还带什么礼物。”
沈松清走过来,接过温颜手中的东西,带着温颜到了大厅。
现在是正午,客栈内没有多少人,温颜此生都没见过这种场面,僵硬的站在原地。
孙进宝还在一边捧场:“这个客栈的东西很好吃——”
安海道见情况不对,捂住孙进宝的嘴,对着温颜快速说道:“姑娘,我们两个有事先走了。”
23. 心意
沈松清见两人走后,急忙解释道:“孙兄是粗人,冒犯到徐姑娘了。”
“不冒犯。”温颜摆着手,然后殷勤地将画递给沈松清,“当日你送我礼物,我还未来得及回礼。”
沈松清笑着将画打开,温颜在一旁手撑着桌子期待的等着沈松清的反应。
一秒——
两秒——
温颜嘴角的微笑快僵住的时候,听见沈松清疑惑的声音:“这是徐姑娘所作吗?”
温颜撑着桌子的胳膊瞬间滑落,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重新撑起来,抿着唇发出声音:“嗯?”
“徐姑娘画的这画——”沈松清认真的想了半天,终于想出一个夸赞的词语,“真是一看就是山。”
“嗯?”温颜声音已经几近颤抖了。
沈松清瞄了两眼温颜,终于在两秒后把画收起来,抿着唇忐忑不安地坦白:“我不擅作画。”
温颜长舒一口气,看沈松清的反应,差点以为李天宁收藏的东西是假的。
不过既然沈松清都已经说到这了,温颜干脆腆着脸承认,一本正经的点头:“这其实就是我画的,好看吗?”
沈松清快速点头,语气间都是赞扬:“好看!”
虽然这幅画不是温颜画的,虽然这幅画也不是温颜的东西,但听了沈松清的夸赞,莫名就觉得身心舒畅。
“我定好好珍藏。”沈松清说道。
温颜看向沈松清,已经压制不住翘起来的唇角,矜持的咳了一声:“我也定会好好珍藏沈公子送我的东西。”
温颜看向沈松清灼热的视线,刚看见沈松清张口欲说些什么,余光瞥见阿月的身影,阿月不会没事就找自己。
温颜急匆匆站起来告辞:“沈公子,不好意思,我还有事,待会再聊。”
沈松清闭上嘴,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嗯,我在这里等徐姑娘。”
“那个——”
沈松清的话说了一半,温颜听见了回头去等着下一半。
温颜回头的瞬间,面纱刚好翘起来一角,又瞬间落下,只留下温颜疑惑的双眼。
沈松清站起来,手攥紧背在身后,忐忑不安地等温颜答复:“徐姑娘,明日我们能否一同去看烟花。”
温颜自然是满口答应:“可以啊。”
温颜刚走,孙进宝就不知道从哪里拐进来,无比兴奋地看着沈松清:“有说吗?”
见沈松清的头已经上下点好几下,孙进宝一把搂住沈松清,指着画说道:“徐姑娘都送你礼物了,这说明什么?说明徐姑娘不排斥你。”
孙进宝又将画打开,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名堂,悻悻地合上画:“你努力努力徐姑娘就能对你有好感:你再努力努力,徐姑娘就会心悦于你。”
安光良在孙进宝的脑袋上用力拍了一下:“谁教你这么追姑娘的?”
孙进宝根本不在意这雷声大雨点小的动静:“我爹就是这么追我娘的。”
“徐姑娘一看就是大家闺秀——”
安光良话还未说完,孙进宝就梗着脖子反驳:“我娘也是大家闺秀。”
“我是说徐姑娘看起来就温婉——”
孙进宝在一旁低着头嘟囔:“我娘也温婉。”
安光良嘴角抽搐不停,还记得当时问孙进宝为何有这一身好武力,孙进宝曾非常骄傲的说,他小时候天天被他娘追着打,后来实在受不了了,私底下偷偷找的师傅日夜苦学。
沈松清当时问:“最后有没有比的过你娘?”
孙进宝一脸怒容:“我娘打不过就叫我爹,他们合力欺负我一个。”
回想起这些对话,安光良努力维持自己风度翩翩的形象,咬着后槽牙:“挺好的。”
沈松清珍惜的将画拿在手里:“过两日就是御街夸官,我想知道她的心意——”
孙进宝在一旁喝彩:“我支持你!”
安光良这才注意到沈松清手里的画,指着画问道:“徐姑娘送你的礼物?”
沈松清将画打开,假装不在意实则偷偷看着安光良的表情,竖起耳朵听安光良的夸赞,半晌没听见安光良的话音,疑惑的转头去看。
安光良皱眉看着这幅画,虽然安光良自己对画也不是很懂,但依旧能看出来这是前朝朱浦的那副山水画。
但听闻这幅画被一个商人高价拍到,最后送到了尚书令大人的府邸?
为何这幅画会在徐姑娘手中?
“怎么了,安兄?”
“这幅画是?”安光良问道。
“徐姑娘画的。”沈松清说的时候一脸骄傲,安光良差点以为这是沈松清自己画的。
安光良最终没把想法说出口,自己实在对画不甚明白,犹犹豫豫的点头应和。
沈松清独自走进房内,找了半天地方,终于找到一个最显眼的位置将画挂上去。沈松清在在房间中央,左右端详许久,又将画取下来。
沈松清又是一番胡乱翻找,找到专门用来放孤本书籍的匣子,将那些平日恨不得供起来的书放在一边,然后珍重的将画放进那个匣子里。
沈松清坐在椅子上,隔着盒子就能看清画的模样,还有徐姑娘的笑容——
虽然未曾见过徐姑娘的样貌,但徐姑娘愿意为了一个陌生人,不惜以身犯险。况且徐姑娘聪慧睿智、品德高尚,寥寥几面便已不能忘怀。
温颜见到阿月的时候,阿月带着温颜去了一个地方,那是第一次见到崔兰的地方。
崔兰坐在河边,旁边放着季子平的尸首,她正一点点挖着土,弄出一个能将季子平容纳进去的土坑。
季子平的尸首躺在一个漆黑的棺材里,他的身上已经换上素日常穿的衣物。
温颜走到崔兰身边:“很抱歉,我没能让楼易受到应有的惩罚。”
崔兰抹去眼泪,一脸轻松的笑着:“起码楼闻那个凶手死了,子平在地下也能安心。”
崔兰见着温颜情绪不佳,拉起温颜的手又叮嘱道:“我进了大牢听那些狱卒说,我才知道礼部尚书是多大的官,您千万不要和他作对。”
温颜不适应的想要抽回手,在看见崔兰担心的神情后,心底蓦然一软:“也不算大官。”
崔兰急忙摇头,生怕温颜不知道其中利害:“那些人说尚书令最大,接下来就是尚书,我当时听到这个事的时候,我就后悔了。”
“我怎么能拿我儿子的事,让更多无辜的人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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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里呢?”崔兰看了一眼季子平,又对着温颜说道,“我想去找您,让您别管这件事了,可我不知道您是谁,您在哪?”
温颜不喜欢这样絮絮叨叨的叮嘱,抽回自己的手:“我和楼易有仇,要不然我也不会让你去指控楼易,毕竟直接致季子平死亡的人是楼闻。”
崔兰笑了笑:“虽然我没读过书,但我知道做人的道理。您帮我,绝对不是因为什么楼易。”
“就是因为楼易。”温颜打断了崔兰的话,似乎觉得自己语气不好,又干巴巴补充,“楼易换卷案都做了这么多年了,我和他是很早之前的仇敌了。”
崔兰看着温颜的表情,像是在看不懂事的孩子:“好——与楼易无关,但您真真切切帮了我。”
“您是我和子平此生最大的恩人!”崔兰说着眼里就绪起泪水,紧接着就要跪下,温颜使了眼色,后面的阿月过去将人扶起来。
温颜说道:“你不必谢我,都只是交易。”
温颜说完就走,季子平今日下葬,本想着为他上一炷香,但崔兰的热情让温颜无力招架。
温颜还没走几步,崔兰就跟上来,将自己头发解开,漏出里面的刀片,那是温颜曾经给崔兰的东西。
“这个,大理寺没有吧这个当做证据呈上去,我怕您还有用。”崔兰将刀片小心翼翼放进温颜手里。
刀片周围还裹着一层布料,似乎是怕温颜拿着刀片划伤自己。温颜过了一会才看出来,这个布料同季子平身上的布料大差不差。
温颜大体估算了一番,崔兰所有的家当,只能够买那个棺材和那身衣服。
温颜不喜欢这样的场面,与其说不喜欢这样的场面,不如说不喜欢看见崔兰对于季子平的爱。
那种高尚的、不掺杂一丝利益的爱。
温颜想着如果有一天自己死了,死在柳疏桐的阴谋算计之下,徐苏溢会为自己掉一滴眼泪吗?
徐苏溢会倾尽一切为自己报仇吗?
几乎是同一时间,温颜就想到了那个答案,徐苏溢不会,她永远都不会。
徐苏溢此生最在乎的人永远都是那个高高在上、冷漠自私的帝王,她的所有爱都倾注在温弘身上。
无论是用药让温颜久病不起,还是直截了当残害无辜妃嫔,更或者是杀了每一个未出世的胎儿。温颜很久以后在某一刻终于明白,徐苏溢只是想用这种手段让温弘见她一面。
见她一面——
温颜匆匆告辞后快步离开,崔兰在后面大幅度挥手:“您住哪?我去谢谢您。”
温颜走出好远之后,愣神的看着自己的手心,那是抓过那只玉佩的手。
温颜用力将手合起来,手中残存的温度在冷风的吹拂下一点点消失,温颜看着手掌心,自嘲一笑:“这一切都只是交易,皇宫之内不需要感情。”
温颜坐在马车里,看着窗外愣神,自己一路不知道踩着多少人的尸体长大,有什么资格去谈论感情?
皇宫里长大的人,她的每一寸骨头里都渗着恶毒,每一块血肉都是阴谋算计。
皇宫里不需要温情,自己走的那一条路也不需要感情。只有肮脏的交易和狠毒的算计,才是活下来的唯一一条路。
24. 棋子
沈松清所说的烟花是在今晚,温颜本来已经想好不去了,但不知怎的,随意转着就到了那个卖糖葫芦的摊贩附近。
温颜本来没想把沈松清纳入这个计划,可就是那么巧合,半月前,两人第一次相见。
于是命运就让温颜做出了自以为正确的决定,让沈松清去当那个证人,让他去检举楼易。
可沈松清的种种行为都在诉说,他愿意为了理想做任何事情。
温颜买了一个糖葫芦,咬一口发现并没有那天甜。看烟花最好的位置是在城墙之上,不过普通人不能上去。
温颜扔掉糖葫芦,脚步一拐,在士兵高呼“千岁”的声音下,一步步踏上城墙。
温颜的记忆又回到了和沈松清一同躲避追杀的时候,在温颜的认知里,世间读书人应当和李天宁一样,嘴里说着儒雅君子,实际上所做的事只会添乱。
沈松清坚持自己心中的真理,同时也会听取其他人的建议,他与李天宁不同。
集市那晚是温颜此一生最为快乐的日子,那天好似真的逃脱了皇宫的牢笼,短暂的在世上真真正正活了一回。
但温颜知道,自己终究是要回皇宫的。
温颜看向皇宫的方向,金銮殿之上明黄的座椅,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的位置。
而温颜,必将有一天,坐到那个位置上!
如此短暂又快乐的时间,足以支撑温颜走完从一开始就为自己定下的人生。
温颜低头就能看见沈松清,他就安安静静等在原地。温颜强迫自己移开眼,抬头看向绽放的烟火,喃喃出声:“沈松清——”
周围一阵惊呼声,沈松清形影单只站在人群里,烟花已经到了最绚丽的时候,徐姑娘还没来。
沈松清垂下眼眸,徐姑娘说她会来的。
手里临时写的纸条被手心的汗水浸湿,沈松清来之前被孙进宝强迫着预演了好几遍。美其名曰,不能出一丝一毫差错。
“你好好说,假装我就是你的徐姑娘。”孙进宝拍着胸脯信誓旦旦。
沈松清看了抱着头一脸不忍直视的安光良一眼,知道今天是逃不过去了。
沈松清干巴巴的念稿:“徐姑娘,自从见你第一面,你穿的一袭红衣——”
“停!我要是徐姑娘我不会同意的。”孙进宝一把抢过沈松清手里的纸条撕成碎片,“你不能说徐姑娘穿的什么长的有多漂亮,你爱的是她整个人,而不是她的外表。”
“你聪慧睿智——”
“停!”孙进宝快要抓狂,手胡乱在空中比划,“哪聪慧?哪睿智?这不就和那啥写策论是一样一样的吗?”
“嗯——”沈松清想了半天,终究一个字都没想出来。
知道心悦温颜,想和徐姑娘长长久久待在一处,在沈松清眼里,徐姑娘哪里都好。
徐姑娘乐于助人是善良,徐姑娘骗人是有苦衷,徐姑娘喜欢一些小玩意,徐姑娘喜欢人多的地方,徐姑娘并不开心——
沈松清见到温颜第一面的时候,身边熙熙攘攘的人群,她独立于人群之外,仿佛下一秒就要消失不见。
温颜就像仙人一样,随时出现在沈松清附近,她看起来像是知道一切事情,知道沈松清的客栈,也知道楼闻所做的恶事,更知道楼易所为。
可温颜不喜欢这样,沈松清先让她开心一点,就开心一点点——
烟花结束了,徐姑娘不会来了。
沈松清松开手里的纸条,面上难言失落,明明答应了的。
但这种情绪很快就消失不见,沈松清想着,虽然今日未尝一见,但来日方长。
今日的邀约太过突兀,徐姑娘不来也在情理之中,两心相知是需要时间的,虽然现在徐姑娘不喜欢自己,但未来谁又说的准?
沈松清的心情又变的明媚起来,自己的匣子里还放着徐姑娘送给自己的山水画,今晚回去刚好可以临摹一番。
沈松清想的入神,走在正中央的路上,耳边突然传来呵斥声,下一秒赶马的鞭子就打在沈松清脚边。
马车前面拿着鞭子的小厮阴狠瞪着沈松清:“敢挡柳大人的路,你找死!”
沈松清还没反应过来柳大人是何许人也,那个小厮手里的马鞭再一次朝着沈松清的面中落下。
沈松清刚要躲避,却发现有个人挡在自己面前。
孙进宝一手抓住马鞭,一个用力将那个小厮撂倒在地上:“长安城天子脚下,也容得你这么放肆?”
沈松清看向安光良,安光良捂着脸假装没有发现沈松清的视线,不过两秒都没坚持住,指着孙进宝说道:“是孙兄,他非要过来看你和徐姑娘。”
孙进宝听到这顿时急了,也不管躺在地面哀嚎的小厮:“我当时烟花结束我就想走来着,是安光良那厮非要看你。”
安光良气急:“孙大鹏!”
孙进宝歪着头:“咋了?就是你说的。”
安光良不想理这个粗人,对着沈松清说道:“沈兄,我本意是想安慰你来着。”
这时候那个小厮扶着胳膊摇摇晃晃站起来,恶狠狠说道:“你们这群贱民,惊扰柳大人该当何罪!”
孙进宝被平白无故污蔑,心里气不顺,脱口而出:“呵——什么柳大人。”
“惊扰兵部办事,送去京兆尹。”柳和坐在马车内说道。
柳和说完,后面的人就要动手,沈松清对着柳和一礼:“是大人的小厮在街上胡乱冲撞,我等并非有意——”
柳和从马车里出来,站在上面俯视着沈松清:“那你意思是本官的错了?”
“草民并非这个意思——”
沈松清的话还没说完,又一次被打断,柳和指着孙进宝说道:“你刚刚说什么,长安城天子脚下——”
孙进宝两下就摆脱上来抓他的士兵,指着柳和说道:“柳大人为官就是如此放肆,欺压百姓吗?”
柳和听完突兀的笑出声:“放肆?”
三人面面相觑,一时摸不准柳和是什么意思,周围的士兵又围了上来,沈松清拉住又想动手的孙进宝,现在并不是反抗的好时机,不如先退一步。
可柳和并没有管沈松清的想法,对周围的人说道:“既然你已经这么说了,不如本官就应下这个名声。”
温颜找了守城的将军要了一壶酒,这酒不比宫里的酒,喝下去的时候,从喉咙烧到胃里。
酒还没喝几口,下面就传来吵架声,温颜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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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墙坐在上面,终于看清底下的人都有谁,是沈松清和一个人吵起来了。
温颜看见有人要抓沈松清,心里的怒火瞬间压抑不住,手里的酒壶朝着那个士兵扔去。
酒壶砸在士兵的脑袋上,鲜血瞬间从额头上留下来,酒壶弄出来的响动,让底下的所有人一同抬头看向温颜。
今晚月亮很亮,正对在温颜身后。从下向上看的时候,温颜一身红衣屈腿坐在城墙之上,裙摆被风高高吹起来。
“你是什么东西?”那个士兵站起来就要指着温颜开骂。
柳和踹了那个士兵一脚,面上揣着狠毒的笑意,朝着温颜跪下:“见过长公主殿下。”
柳和跪下后,后面的士兵稀稀拉拉一同行礼,只有沈松清站在原地,眼睛一眨不眨看着温颜。
柳和出声,温颜才明白下面的人正是柳疏桐的亲哥哥,如今的兵部尚书,温珩的亲舅舅。
温颜从城墙一步步走下来,走的越近,越能看见柳和的样貌,和柳疏桐一样惹人厌恶。
温颜走到柳和近前,弯下腰和柳和视线平齐,挑衅的说着:“原来是柳大人,柳大人要什么名声,说来给本宫听听。”
沈松清的震惊已经不加掩饰,他当然看出这个人是徐姑娘。
安光良和孙进宝也同时发现了,他们一同看向沈松清,无声询问。
沈松清的心里乱成一团,没有闲心去理会两人的询问。虽然知道徐姑娘并非普通人,可为什么是这样?
徐姑娘怎么会是长公主,徐姑娘言谈间对长公主颇有微词,她怎么会是长公主?
沈松清这才后知后觉的想到,皇家中人不姓徐,姓温。
一个假名字,一个假身份——
“本宫还以为这天下改姓柳了。”
温颜的声音让沈松清的心头再次一震,为什么徐姑娘知道很多事,为什么徐姑娘要对付楼易,为什么徐姑娘要自己作证,为什么徐姑娘会在那天见到他——
一切都是有预谋的。
沈松清看着温颜的眼神充满悲伤,为什么一切都是有预谋的?
一切都朝着徐姑娘想要的方向发展,楼闻被问斩,楼易被流放。徐姑娘的目的已经达成了,自然不需要今晚再来见他。
因为自己只是这巨大案件中牵扯出来的最微不足道的一环。
沈松清发现,自己好像对于温颜来说,没有什么用了。
衣角被拉扯,沈松清低下头,看见安光良和孙进宝一左一右扯着自己的衣角。沈松清看了一圈才发现,宽阔的大街上,还站着的只有徐姑娘和自己。
沈松清顺着拉扯的力道跪下,愣愣的看着地面,自己以后是不是没有机会看见她了,以后没有机会让她爱上自己,以后没有机会陪在她身边——
温颜直起身体,但眼神依旧盯着柳和看:“平身。”
沈松清被跌跌撞撞的站起来,脑袋里一片空白,就要朝着温颜走去。
想问温颜:自己和她经历过的一切都是有预谋的吗?自己被她利用的棋子吗?所有的一切都是骗她的吗?
沈松清还未走两步,就死死被后面的孙进宝拉住,沈松清眼也不眨看着温颜:我还能再次被利用吗?
25. 酒不醉人人自醉
“臣今日能见到长公主,真是荣幸之至。”柳和嘴里说着荣幸,面上可没有一点荣幸的意思。
“柳大人为官让本宫这个无恶不作的长公主都觉得汗颜。”温颜了一眼沈松清,继续说道,“柳大人无故欺压新晋考生,怕不是为楼易出头吧。”
温颜没等柳和说话,走到沈松清面前,装作不认识一般,仔细看了一番后说道:“本宫听闻皇上赏赐了这个考生,柳大人却想将他扔进大理寺,是对皇上不满吗?”
柳和根本不知道沈松清是谁,当日自有爱出风头的人去说,柳和根本不用管这些事,自然不知道沈松清长什么样子。
但楼易一案牵扯甚广,朝堂之上人人自危,温颜借着长公主的名头向来无法无天,自己可不能这时候惹皇上生气。
柳和再次对着温颜拱手:“长公主慎言。”
“至于长公主说的全天下姓柳的话,臣可万万不敢当。天下是百姓的天下,何来姓谁一说呢?”
温颜被柳和大义凛然的话弄的笑出声:“柳大人自然是忠义之臣,不过闹市不得骑马,无故判人死罪,随地侮辱考生,最后言之凿凿污蔑本宫。”
温颜走到柳和身边说道:“这些罪名怎么判呢?”
柳和脸色气得铁青:“敢问长公主臣何时骑马?何时判人死罪?何时侮辱考生?”
这些罪名都是温颜胡诌的,但这些在成国律法上,都是大罪。如若普通人犯一条,等待他的还有牢狱之灾或是流放。
温颜随手指着沈松清:“你们说有没有?”
还没等他们说话,温颜笑意盈盈说着:“柳大人,他们好像并没有否认。”
柳和是坐的马车还是骑马,柳和是让人把沈松清送入大理寺还是直接判为死罪,柳和有没有侮辱考生,柳和有没有污蔑自己,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里只有温颜最大,温颜说什么就是什么。
换作平日温颜也只会和柳和互相耍嘴皮子功夫,那一口烈酒下肚,温颜觉得自己现在是醉了。
“你——”
温颜轻哼,指着柳和说道:“没有否认就是承认此事,数罪并罚,将柳和扔进大理寺,让袁高歌看着好好办!”
柳和当然不会在大理寺吃什么苦头,袁高歌暗地里是温颜的人,明面上还是朝堂清流,当然会好吃好喝供着柳和,然后第二天送柳和回府。
这样在其他人看来,就是温颜狂傲自大,不将柳和放在眼里,从而凸显袁高歌不惧权势不谄媚讨好。
袁高歌已经被温珩注意到了,借着这件事,刚好可以让袁高歌彻底成为温珩的心腹重臣。
酒意上涌,温颜摇了摇头。借着摇头的动作,下意思看向沈松清,下一秒又立马回过神,收回自己的视线。
温颜回想起刚才得对话,自嘲一笑,自己能在醉酒的状态下,下意识去算计、去筹谋,真是自己都佩服自己。
守卫城墙的是禁军的人,禁军是独立于成国兵制之外,直接隶属于每一任皇帝的军队,只听皇命行事。更何况车骑将军的品级比兵部尚书高,柳和今天是难逃这一遭。
禁军一股脑围上来,柳和看了温颜一眼,一甩袖子:“本官自己走。”
柳和带着的人自然全部走光,整条街就剩下温颜和沈松清三人,温颜看出了沈松清有话要说,他今天的眼睛很亮,亮到能直直看进温颜的心里。
温颜不想和沈松清说话,就此结束,往后也没什么机会去见。
“等等——”
月光太亮,生生让温颜顿住脚步,不过只停一下。
沈松清继续说道:“长公主殿下——”
温颜的脚步彻底停下来,问道:“何事?”
沈松清无比眷恋的看着温颜,此刻他突然明白,没有未来了——
“下去。”温颜说道。
孙进宝左看右看,不知道温颜口中的人是谁,安光良临走前拍了拍沈松清的肩膀,捂着孙进宝的嘴就走。
两个人走后,沈松清依旧一句话不说,站在原地沉默。
“何事?”温颜又问了一遍。
温颜把所有预想的可能的问题都想了一遍,想着自己改如何回答。
当日的初见是有预谋的吗?温颜想自己应该会回答:是。
他若问,你根本没有想要救青青和那些女子,也没有想要为季子平平反,对吗?
温颜可以自信回答:是的,他们都是我用来对付楼易的棋子,他们的死活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可如果他说,长公主殿下,你为什么要骗我呢?
温颜想了想,意识到自己对这个问题没有任何办法,她不想骗沈松清,也不想让沈松清知道自己在骗她。
出乎温颜意料的是,沈松清问她:“长公主殿下一开始的愿景实现了吗?”
温颜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沈松清又不急不缓的问了一遍:“长公主殿下关于此事还有未完成的事吗?”
温颜摇摇头:“没有。”
“那就好。”沈松清刚才崩溃的情绪像是没有出现过,他又恢复往常的样子,温润如玉。
沈松清走的很急,温颜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沈松清的人影已经不见了。
一个身穿铠甲要上别着剑的人影从黑暗里走出来,那是统领禁军,负责皇宫防卫的车骑将军秦乐。
秦乐和徐云霆的父亲徐铭是同辈人,不过徐铭是平民出身,自徐苏溢当了皇后才被先皇提拔重用。秦乐家里世代簪缨,他继承其父亲爵位同时统帅禁军。
两家虽然在先帝在位时,都颇受重用,但两家没有任何交情,当时朝堂中人都传言是他们两个人互相看不惯对方,两人见面后都会拳脚相向,打的不可开交。
温颜当时和李天宁提起过此事,李天宁当时神色怪异,说是徐铭抢了秦乐青梅竹马的妻子。
最后在温颜和徐云霆的殷勤询问下,在徐铭把徐云霆打的半死,把温颜揍的起不来之后,才说这些都是无稽之谈,只是相处不来而已。
自此温颜对秦乐和徐铭的关系,再也没有打听过一次。温颜如今想起来这些,依旧觉得是秦乐的问题,如果他和徐铭关系好的话,自己就不用费心打听,自然就不会平白无故挨打。
温颜上下打量了秦乐一眼,在秦乐带着那种只有战场经历过的血煞之气看过来的时候,温颜立马别开眼,对着秦乐挑刺:“都怪你,你那酒太破了,把我灌醉了,让我把柳和扔大理寺了。”
秦乐也是听着温颜的坏名声变老的,自然知道温颜是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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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性子,板着脸说道:“长公主殿下从我手下那里抢的酒。”
温颜在一边强词夺理:“我没抢!你那个酒也不好,我抢它做什么?”
秦乐揣着手,开始一贯的敲诈勒索:“唉——长公主殿下也知那酒不好,这都是因为户部不给禁军拨款啊!长公主一向仁厚,自然会扶持禁军!”
温颜撇撇嘴,这才哪到哪,徐云霆要钱的时候哭天喊地的,秦乐完全比不了。
温颜冷着脸说道:“没钱。”
秦乐见敲诈不成,同样板起脸,开始光明正大的威胁:“现在是宵禁时间,长公主怎么还在外玩乐,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
温颜摊开手,无所谓的说道:“那我就进皇陵陪父皇喽!”
秦乐知道自己要不到钱,也管不了温颜,转头就走。
温颜觉得没意思,晃晃悠悠回府,还颇有闲情逸致想着,现在户部的银两卡的真是越来越死了,每年税收交上来那么多银子,不知道都去哪了?
户部尚书方茂是温珩一派,方茂能贪多少,怕不是温珩见兵权都没握在自己手里,不给拨款吧!
当时沈松清急匆匆回了客栈,孙进宝还伸着手在一旁叫喊,又立马被安光良捂住嘴。
安光良也是一脸担心,但手上的力道一点都没小:“沈兄——”
沈松清短暂笑了一下:“无事,去睡吧。”
沈松清关上房门,安光良一脸冷漠从孙进宝嘴里抽出自己的手,手指上已经被咬了好几个牙印:“孙大鹏,有病去看郎中,现在不去到时候就晚了。”
孙进宝当然没听出安光良的言外之意:“我没病啊。”
孙进宝又指着沈松清的房门:“我看沈兄不像没事的样子。”
安光良在孙进宝的脑袋上呼了一巴掌,在孙进宝要还手的下一秒说道:“他当然有事,与相爱之人不能白首到老,实在也不是什么令人高兴的事情。”
孙进宝抱着胳膊评价:“昨日沈兄还只是担心徐姑娘对他无意,以后都不用担心了。”
在安光良一脸疑惑看过来的时候,孙进宝最后总结道:“他们俩根本不会在一起,沈兄也不用翘首以盼等待回应,也算好事一桩。”
沈松清看着自己已经临摹出来的半幅画作,只是画的实在太丑,没有徐姑娘笔下的半点意境。
徐姑娘笔下青山隐隐云雾缭绕,静谧又空灵的自然之景,不是自己临摹就能画出来的。
沈松清对着两幅画愣神对比了许久,想要从自己画里找出一个与另外一幅画的相似点,只是很可惜,甚至一个笔触都没有,那一看就是两个人所作的画。
一幅将于百年后受人追捧,而另外一幅只会被当做废稿一把火烧掉。
沈松清静默良久,拿起自己的画对着蜡烛,蜡烛的熊熊火焰映在沈松清眼睛里,在那幅画被燎了一个角之后,沈松清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用手将火扑灭。
火焰在掌心上传来的温度,刺激的沈松清眼眶发疼。
沈松清怔怔地看着被自己压在掌心下的画,连同温颜的那幅画一起放进那个匣子里。
就算这幅画终有一天会变为灰烬,但起码百年后,第一个发现这个匣子的人,知道匣子里是存在着另外一副半成品的。
26. 意料之外
温颜刚回到长公主府的时候,就看见徐云霆像一个大型爬宠一样缩在门口,旁边的翠翠劝的嘴皮都上火了。
也算是一个堂堂大将军,和乞丐一样躲在别人家屋檐下,像什么样子!
温颜快步走过去,揪着徐云霆的头发咬牙切齿地问道:“徐叙,我帮你找个太医看看?”
徐云霆像是没有感觉到自己头发被抓住,缓缓打了个呵欠,一脸疲惫的看着温颜。
温颜看来就是活脱脱的挑衅,满脸都写着:“你来打我啊!”
温颜本来是想揍徐云霆一番,又莫名其妙想起失魂落魄的沈松清,温颜的拳头又垂下去,推开门就往里走。
徐云霆都已经准备好被打的姿势,听闻温颜心情不好,他这个当表哥的,当然得忍者困意起来哄一哄,顺便再给边关的将士“要”点钱。
温颜竟然没动手,徐云霆摸着自己的半边脸颊,真是不适应。
徐云霆揣着欠揍的表情进去的时候,温颜正提着酒壶往房顶爬。
徐云霆蹭到翠翠身边,指着上去一步下来两步,半天没见动的温颜说道:“她被气疯了?”
翠翠害怕温颜掉下来,双手举在空中,随时准备接住温颜。听见徐云霆的话,也没过脑子,随口应和:“啊?”
“听说夜间和柳和大打出手,后来又被秦乐那个老东西骂了一顿,会不会压力太大,精神出问题了。”徐云霆越说越觉得有道理。
那柳和是柳疏桐的亲哥,向来和温颜不睦,见面没打起来都算好的。
秦乐更不是个好东西,就因为自己老头抢了他的青梅竹马,就揪住这件事不放,天天找茬。最后,更重要的是,自己和温颜被打的最狠的一顿就是因为他!
徐云霆想着踩着梯子一个借力,一下就跃到房顶,自信的甩了一下头发,伸出自己的手:“我拉你,上来吧。”
“徐云霆!!!”温颜的喊声震惊整个长公主府,睡梦中的下人都下意识坐起来,听见温颜吼的人是谁后,又重新睡下。
表哥和表妹之间怎么会有隔夜仇呢?
徐云霆睁开眼看的时候,梯子的上方已经没有搭在房顶上,它正无辜的倒在地上。
至于空中的温颜——空中的温颜?!
温颜没在空中,此刻正站在地上,旁边的翠翠正在给温颜掸去身上的衣物。细细看去,她身上的红衣沾满了泥土,满眼怒火看向徐云霆。
徐云霆讪讪收回手,他一向对自己的破坏力又着清晰的认知,这种场面肯定是自己造成的。
刚才借力的时候,顺脚找了个东西,估计是温颜踩着的梯子。梯子被踢歪,温颜从空中掉下去,摔在地上,现在正在骂他。
徐云霆虽然是个爱闯祸的,但他坚决贯彻自己哥哥的理念,做错就要道歉。
徐云霆从房顶上跳下来,将旁边的翠翠挤开,在翠翠无语的表情下,提着温颜的后衣领扔上房顶。
温颜经历两次摔,再好的脾气都已经受不住了,更何况,温颜的脾气也不算好。
眼见着徐云霆就要上来,温颜一脚揣向徐云霆的肚子,徐云霆摔回地上,下意识就要开始演戏。
这点伤对于徐云霆不算伤,别说上了这么多年战场,就是当年徐云霆还小的时候,徐铭可比温颜狠多了。
温颜眼皮都不抬,丢下一句:“带几壶酒过来。”
徐云霆从地上站起来,也没管自己凌乱的衣服,堆起笑问翠翠:“翠翠姑娘——”
翠翠知道徐云霆在,温颜不会出什么事情,放心的就往自己卧房走,丢下一句:“在酒窖。”
徐云霆知道温颜有个宝贝的不得了的酒窖,里面放的都是好酒。这种好地方,要是老头还活着的话,估计得天天往这里跑。
徐云霆被酒香迷晕头,打开盖子凑到酒上面深吸一口气——
香!
徐云霆按照自己的眼光,挑了几个酒劲不大的,抱在怀里。
徐云霆上去的时候,温颜已经找了地方端端正正坐好,温颜心情不好的时候,首选的地方一定会是这里。
这里一眼望过去,就能看见金銮殿,仔细找找还能看见凤仪宫的影子。
徐云霆将酒放在自己和温颜中间,和温颜凑得近才闻到温颜身上的酒味,那往往是行军打仗的时候喝的酒,便宜而且酒劲大。
温颜平常都接触不到这种酒,徐云霆问道:“你那酒找谁要的?”
“看烟花的时候,碰见秦乐了。”温颜说道。
喝完酒的温颜,说话只说一半,凭着对温颜的了解,徐云霆自动在脑子里翻译:有人找她去看烟花,出了事没看成,温颜一个人去城墙碰见了秦乐,从秦乐藏酒的地方抢出来的。
徐云霆给温颜倒了一杯,说道:“别喝那种酒,伤身体。”
温颜接过来,喝了一口:“要是你父亲还活着,就和秦乐一样老。”
徐云霆闻着酒味,笑呵呵回答:“那老头当时整日担心自己老了之后太丑,现在丑的就秦乐一个,老头在地底都乐开花了吧!”
温颜一杯一杯喝着,下意识看向皇宫的方向:“你父亲还活着的话——”
“老头——”徐云霆笑呵呵的就要说话,可温颜的下一句话,让徐云霆的笑僵在脸上。
“我母后也会活着吧。”
徐云霆的笑容逐渐消失,徐苏溢在徐云霆的记忆里不算是个好母亲,老头也总是说她太爱温弘了,爱到忘记了自己是谁?爱到忘记了温颜是谁?
温颜幼时身体不好,徐铭当时一直以为是先天不足的缘故,后来徐云霆自己亲眼看见徐苏溢在给温颜喝花生粥。
亲近的人都知道,温颜喝了花生粥之后,浑身都会起红色疙瘩,看起来触目惊心。徐云霆上去就要制止,温颜当时小小的一个,一言不发喝完整完粥,在徐苏溢的注视下,不舒服的躺在地上。
“姑姑,表妹不能喝这个。”徐云霆说道。
徐苏溢没想到这里有人在,但看见是徐云霆之后一点不见慌张:“是云霆啊!”
徐云霆还想再说什么,后面就来了一个人将一个帕子捂在徐云霆的脸上,当时徐云霆七岁,不好好练武,整日招猫逗狗,自然比不过一个成年人的力气。
徐云霆被迷晕,等他再醒来的时候,整个后宫都在说是一个宠妃做的,她不知道温颜不能碰花生,后来徐云霆再也没见过那个宠妃。
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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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温颜坐在床上喝药,徐云霆问:“不是那个人做的,是姑姑——”
温颜喝完又黑又难闻的药之后,看着徐云霆手里的糖,仔仔细细挑了一个看起来最好看的,她说:“皇后说是谁所为,就是谁所为。”
自此,徐云霆知道了,徐苏溢不爱温颜。
徐云霆一改往日作风,整日练武风雨无阻,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自己不会那么随随便便晕倒,连个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怎么想起她来了?”徐云霆问道。
“如果母后还活着,柳疏桐就不会活着,柳疏桐死了,我就可以和他在一起了。”温颜越说声音越轻,但徐云霆还是听见了温颜的最后一句话。
徐云霆猛地站起来,指着温颜说道:“和谁?”
温颜不说话,抱着酒壶一杯杯喝,可这不耽误徐云霆一个人说话。
“温颜,我看是你要去看太医。你现在什么处境你不知道吗?你要做什么你不知道吗?你竟然现在纠结情情爱爱!”
温颜说道:“我知道。”
“知道你喝酒买醉!”徐云霆抢过温颜手里的酒,摔在地上,指着皇宫的方向说道,“去往那条路的时候,你不能有一个弱点,如果有你会死在那条路上的!”
徐云霆蹲在温颜面前,看着温颜的双眼:“他是谁?”
徐云霆想着,如果温颜没说,他就去查,查到就让那个人去陪老头。温颜有多想走到那个位置,有多想证明给天下人看,徐云霆都是知道的。
任何人都不能成为温颜路上的阻碍,就算那个人是温颜的一生挚爱,也不行。
温颜抱起剩下没多少的那坛酒,咕咚咕咚喝完,一把抹去嘴上的酒渍:“沈松清。”
徐云霆过了几秒,终于想起那是一个年轻人的名字,是今年的考生,温颜怎么和他扯上的关系?
徐云霆又想起沈松清于宣政殿上的那些话,难不成都是温颜的安排,干脆问道:“你的人?”
“只是诱导。”温颜拉着徐云霆坐下,“本来只想让一个考生参与进楼易的案子里,他倒霉,被我看上了。他又太——”
温颜皱着眉头,一时间想不出应该用什么话去形容沈松清,最后终于说道:“太正直了。”
“看了十三个尸体,再加上昔日同窗之谊,就能不论仕途,当堂去找温珩启奏,也是在我意料之外。”
徐云霆看着仅剩的一坛酒,将那坛悄摸摸放在自己背后。
太过正直有活力的人,天生就对拥有悲惨命运的人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尤其是温颜这种拥有不幸童年,并且现在爱玩阴谋诡计的小人,不亚于是黑暗里的太阳,不亚于是黑夜里的月亮。
徐云霆撇嘴:“意料之外你就爱上了?李天宁所为不也在你意料之外,你怎么没爱上他?”
温颜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你父亲打你也在你意料之外,你怎么没给你父亲当妻子呢?”
徐云霆对温颜这种骂人先问候家里人的情况,极其鄙夷,但徐云霆一向不在乎自家老头,骂起来也是无关痛痒:“这不是我这辈子就想当你表哥。”
温颜去摸酒摸了个空,立刻就怀疑的看向徐云霆:“我的那坛酒呢?”
27. 婚事
徐云霆把酒再往自己身边拽了拽,温颜这样子,估计是不能再喝了。
徐云霆一本正经的摇头:“没了。”
“没了就没了吧。”温颜收回伸出去的手,想起来不见徐云霆喝一口问道,“你怎么不喝?”
当年徐云霆喝酒喝的很猛,大概是遗传徐铭的原因,两个人都爱酒如命。
自从五年前徐云霆去战场,前几天回来之后,就说自己不喝酒了。
怪!
徐云霆知道温颜就想知道这件事,旁敲侧击问了许多次,自己就是不说。
如果现在不说的话,温颜那股疯劲上来,一定会闹着要酒喝。
“当时和老头一起去打北狄。”徐云霆说着思绪又回到那个战场。
徐铭穿着破破烂烂的铠甲,上面沾着的血几乎看不清铠甲的样式,徐时也就是徐云霆的哥哥,见徐云霆率领援军赶到,上去就是一个拥抱:“云霆!你终于来了。”
还没等徐云霆臭屁,徐铭上去就抓着徐云霆的手要粮草:“好儿子!给爹带的粮草呢?”
徐云霆当时满脸疑惑,粮草?
和我有什么关系。
后来的事情可想而知,徐铭听见没粮草,脸色一下就垮下来,愣是不让徐云霆进帐篷,后来还是徐时收留的徐云霆。
徐云霆虽然没带来粮草,但带来的一万大军还是派上用场,当时徐铭这边虽然占上风。但北狄那边靠着以战养战,不用准备粮草,所以向前突进的非常快,而当时徐铭粮草紧缺,已经不能支持长期作战了。
有了一万人支援,军队里士气大振,三日后自然凯旋而归,徐铭一个开心,就弄了一个庆功宴。
庆功宴上徐铭喝了不少,徐云霆早就醉了,士兵也是歪七扭八睡在一起。令所有人没想到的是,北狄夜间突袭。
徐铭浑浑噩噩站起来浴血而战,北狄来的人不多,当时徐铭和徐时拼着一身伤,险险护住了那些士兵。
第二日徐云霆起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躺在床上生死不知的徐时,和肩膀上帮着绷带还在部署军备的徐铭。
一如那日,醒来见到温颜在喝药。
对于事态发展没有任何帮助,只能悲哀的预见一个惨痛的结果。
徐铭说军队里有卧底,徐云霆负责去找到这个卧底,可惜卧底跑了,徐云霆自己还弄了一身伤回来。
“废物。”徐铭在一边恨铁不成钢怒骂。
往常徐时已经过来劝徐铭了,但这次徐时没有动。
当年的徐云霆不过十七,总想着和徐铭对着干,抱着一坛酒骑马跑了十几公里,自己一个人喝的烂醉如泥。
等徐云霆哄好自己想要继续参战的时候,回去看见的只有徐时和徐铭的尸体。
旁边的人说又是北狄偷袭,军队内死伤数万人,徐铭力竭而亡,徐时死在北狄刀下。
徐云霆站在屋顶上一脸落寞,但语气极其自豪:“后来,我就当大将军了,把北狄打的落花流水!”
徐云霆拍了拍温颜的肩膀,等温颜注意力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拿起剑立马舞起来:“就这样,那北狄人见我就像见了阎王一样。”
温颜笑出声:“厉害!”
徐云霆见温颜终于高兴起来,一脸正色蹲在温颜面前:“忘了他,为你,为我,为父亲。”
温颜回答道:“好!”
通往至高之位的路上是不需要感情的,感情愈深,软肋愈多。
沈松清与徐云霆不一样,温颜和徐云霆有着一样的默契,但凡徐云霆出事,温颜可以毫不姑息。
正如温颜失败,第一个与温颜兵戎相见的,必然会是徐云霆。
沈松清不一样,温颜不敢保证往后她会为沈松清做到哪个地步,李天宁曾经说过,没有把握的事,不要去做。
温颜已经睡着了,徐云霆没有将温颜带回屋的自觉,放着温颜一个人在屋顶上吹冷风。
但非常自觉的拿起那坛酒,准备当自己劝说温颜的犒劳。温颜醒着可以光明正大从长公主府拿东西,但现在温颜睡着了,不问自取和做贼有什么区别?
更何况徐云霆一向认为自己是正人君子。
徐云霆回到只有寥寥几人的将军府,将军府里都是年纪比较大的老人,没力气去收拾,徐云霆也不是个爱干净的主。
徐云霆走到徐铭的牌位前跪下,将那坛酒放在正中间:“老头这可是好酒,温颜孝敬您的。”
徐云霆说着说着就不想跪了,歪七扭八坐下来:“还得再等几年,温颜才能当皇上。”
徐云霆想起什么就说什么,说了自己回长安,温珩根本不理自己,连个表面上的庆功宴都没有,又嘴硬说就算摆了庆功宴,自己也不会去。
说着说着就说到了沈松清:“老头,温颜有心上人了,可他们不能在一起。”
徐云霆轻笑:“感觉挺对不起温颜的,一个小女孩,要孤零零的老死宫中了。”
徐云霆想着轻笑变成大笑,仿佛穿着龙袍,老了几十岁的温颜就站在自己面前。
徐云霆从软垫上站起来挥手:“老头,喝酒的时候记得谢谢我。”
温颜第二天醒来,头疼欲裂,翠翠端着醒酒汤泪汪汪的看着自己,温颜接过醒酒汤问道:“我怎么在房间?徐云霆不像这么好的人啊。”
翠翠瘪起嘴:“不知道啊,大将军走了后,我见殿下还在屋顶上躺着,就去叫人,等我叫完人回来,殿下就不见了。”
翠翠说着扑进温颜怀里:“幸好殿下在屋内,没出什么事!”
温颜知道这件事多半是阿月做的,但阿月的存在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温颜摸了一把翠翠头顶,提醒道:“今日估计要进宫吧。”
翠翠从温颜怀里起来,一脸怒容:“袁高歌根本就没有按照殿下的意思做,他把柳和好好送出来,今日上朝还告状,请求皇上惩处您。”
翠翠说着声音变小,看了一眼温颜:“皇上虽然没说什么,但让殿下进宫。”
温颜闭上眼睛,事情果然如温颜所想的方向发展,袁高歌在明面上已经彻底是温珩的人。
至于温珩,想到这温颜的眼睛睁开,温珩对自己所做的恶事越维护,在天下人口中温颜的名声就越不好,都会说是温颜肆意妄为。
温颜的错处越多,柳疏桐不会放弃这个把柄,无论如何都会把这件事牵扯到徐云霆身上。
看来,自己这几天要忍忍了。
温颜按照皇命进宫,本来以为只有温珩一个人,没想到还有柳疏桐。
温颜瞬间就忘记自己要忍一忍的想法,在柳疏桐这个罪魁祸首面前,忍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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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忍?
温颜随意的行礼,如愿以偿看见柳疏桐脸色变黑,温颜心情瞬间变好,又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温颜说道:“皇上,我知错了,不应该随意把柳大人扔进大理寺。”
柳疏桐没想到温颜如此坦荡,打的腹稿完全派不上一点用场,于是给温珩递眼色,希望温珩能有办法惩治温颜。
温珩一开始就乐见其成,温颜和柳疏桐打的越狠,自己就能暗中找到不少大臣,好用来对付他们。
温珩按照自己往常爱姐如命的人设,说道:“既然皇姐都知错了,那就算了吧。”
柳疏桐没料想到温珩竟然没有底线到这个地步,进大理寺的人可是温珩的亲舅舅。
柳疏桐在一旁翻白眼,温珩对着温颜说道:“皇姐,大臣们一个个都上书参你,我们要不——”
温珩掐着食指比了个手势:“收敛一点点?”
当然可以收敛,但不能在温珩面前说,更不能在柳疏桐面前说。
温颜翘起二郎腿:“不要,那群老东西凭什么对我指手画脚?”
温颜说的激动,当着温珩面就演起来:“李天宁没事就参我,这都无所谓,那群大臣什么东西,学李天宁?”
温珩连忙跑到温颜面前,递给温颜一杯水:“皇姐,消消气。”
温颜接过水顺道感谢了一下温珩,继续在殿上发疯:“李天宁骂我骂了多少年?那些大臣才干了几年!”
柳疏桐眼见着温颜就要将话题拐到不知名的地方去了,指望不上自己的好儿子,只能自己开口说道:“听说今年的状元定下来了。”
温珩说道:“嗯,今日那些考生就知道了。”
“听说今年状元郎样貌俊俏,且并无婚配。”柳疏桐怕温颜出声打断,后面接着说道,“昭华也二十有一,是大姑娘了,该考虑考虑婚事了。”
温珩一下就想到了柳疏桐此言的用意,温颜身份特殊,朝堂之上配得上温颜的就那么几个人。
让李忆安当驸马,无疑是将李天宁和温颜绑的更紧,自己想在朝堂之上培养一批只衷心自己的大臣就更难。
至于徐云霆,那不是让徐家和温颜更是亲上加亲,这样一来,朝中多半将军都会倒向徐家。
让沈松清当驸马,更是不可能,温珩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人。
只要有他在,既可以突然自己的仁君风范,又可以让沈松清当上去御史台,当好自己的耳目。
按照母后的想法,如果沈松清当上温颜的驸马,一来沈松清这个状元郎不会威胁柳家的地位,二来让温颜可以本本分分待在长公主府,远离成国政治中心。
温珩垂下眼眸,温颜还有用,还得留着和柳家作对,这件事万万不能如母后所愿。
温珩看向温颜,说道:“皇姐,你想嫁人吗?”
温颜吹着茶水,心里想着终于打起来了,嘴上说:“随意啊,我一个人待在长公主府也很无聊。”
温珩坐回龙椅上:“沈松清不过一介布衣,又无功劳傍身,怎么配得上皇姐?”
柳疏桐在一旁说道:“成国自古就有嫁公主的习俗,一来是彰显皇室重视人才,二来也是拉拢。”
温颜在心底冷笑,亏柳疏桐还能说出这种话,成国嫁的公主不过是不受宠的孩子,有些甚至是宫女。
28. 糊涂债
“成国天下太平,兵强马壮,需要什么拉拢?”温珩说道。
温珩驳了柳疏桐的面子,柳疏桐看起来也是不高兴,但柳疏桐向来能忍:“一国公主有公主的尊荣,也要背负公主的责任。”
“皇姐受父皇宠爱,身份尊贵,就算沈松清是当朝状元又如何?”温珩毫不惧怕迎向柳疏桐的视线,“就算是骠骑大将军,也是皇姐低嫁!”
“徐云霆和昭华是表兄妹,如何能成婚?”
柳疏桐急着反驳,在看见温珩的时候,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温珩和柳茵容也是表兄妹。
温珩明白,让柳疏桐放弃给沈松清赐婚的想法,只有拉出来一个柳疏桐更不愿的人,那就是徐云霆。
温珩说道;“为何不能成婚呢?朕与茵容就十分相爱。”
说到柳茵容,柳疏桐一下子没有反驳的机会,温珩趁机就要将婚事暂缓。
可柳疏桐忽然道:“五年前北狄和亲,本该去的人是昭华,却偏偏是宁乐,当时宁乐才十二岁。宁乐可以为成国江山做出牺牲,为何昭华不行?皇上未免太过偏心了吧。”
柳疏桐说到宁乐身上,温雅本来看戏的心情一下变得糟糕起来,温颜自问此生最对不住的人,宁乐永远是第一。
要不是温颜放任此事不管,又怎么能在徐苏溢的搅和之下,将宁乐嫁去西北苦寒之地。
“皇姐是端慧皇后所出,身份贵重,宁乐怎么可以比较?”温珩从龙椅上站起来,没管柳疏桐的脸色,边往殿外走边说,“朕自会为皇姐觅得良人,母后不用管了!”
温颜对着柳疏桐行礼,面上挑衅:“多谢太后娘娘美意。”
柳疏桐回到凤仪宫,将手里的佛珠扔在地上:“端慧皇后?”
“恭己有容为端,柔质受谏为慧,她徐苏溢哪里宽厚,又哪里温和!”
佛珠从地上刚好弹到那个佛像上,佛像碎裂的声音和柳疏桐的尾音,一起在凤仪殿炸开。
旁边的嬷嬷劝着:“太后娘娘,端慧皇后已经薨逝那么多年了,是老天有眼,让娘娘——”
“如果这世上真的有佛祖,就该让徐苏溢早死,连同温颜那个孽障胎死腹中!”柳疏桐指着地上碎裂的佛像,“它若有眼,就应该废了徐苏溢,还让她尊贵的葬入皇陵!”
柳疏桐指着自己说:“她的孩子长大了,我的孩子呢?本宫的孩子呢?!”
柳疏桐说着眼泪就掉下来,眼眶通红,双眼恶狠狠的看着那个佛像:“老天不能助本宫,本宫就自己做。”
柳疏桐一把抹掉眼睛里的泪水:“徐苏溢不也是死在我手里,温颜以为它能逃得掉?”
柳疏桐没理会被摔的四分五裂的佛像,挣扎着跪在那个软垫上,说出来的话已经没有任何逻辑:“本宫的孩子,还未出世,他还那样小,就被徐苏溢一碗药,让那个孩子再也不能见到人间风景。”
“徐苏溢以为她死了就能还清吗?不可能,我要让她,让她的母族,让温颜,为我未出世的孩子陪葬!”
一旁的嬷嬷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柳疏桐恨徐苏溢是恨到骨子里,当年徐苏溢的死多多少少有柳疏桐的手笔,但柳疏桐的那个孩子的确徐苏溢动的手。
嬷嬷在心底叹气,都是一笔糊涂债。
温颜才回到长公主府,就听见翠翠说温珩的旨意:“封沈竹为正八品监察御史,安海道为从九品录事,孙大鹏为禁军校尉。”
“禁军?”温颜问道。
温颜又接着自己回答:“兵部是柳家的地盘,温珩不可能将人放到那里,如果直接外派边关,对温珩也没什么好处,自然是禁军最适合。”
“录事是大理寺的官职,看来温珩有意让安光良任大理寺卿。”
温颜说着说着,终于到沈松清头上,温颜揉着太阳穴:“御史台?怎么会把沈松清放到那里?”
“不应该去那吗?”翠翠在一旁问道。
温颜靠在亭子的柱子上,仿佛累极了:“不是不应该,我以为他会去礼部。”
“可礼部不是有袁高歌?”
温颜自言自语道:“算了,温珩信任袁高歌也不是坏事。至于御史台——”
温颜看向皇宫的方向,幽幽说道:“那可不是个好地方。”
“御史台还不是好地方,这是你对御史台的偏见。”徐云霆抱着剑走过来。
徐云霆难得穿着一身劲装,头发高高束起来,凑到温颜身边说道:“走?带你骑马?”
温颜一把拍开徐云霆:“不去!”
徐云霆对着温颜摇摇手里的剑,说道:“骑马——”
温颜挣扎着出门,徐云霆有话要说,翠翠在一边不方便,可是为什么要去骑马!
温颜此生最讨厌的地方,第一个是凤仪宫,第二个就是马厩。
温颜不喜欢马厩里面的气味,当然这都是次要的,主要是温颜被徐铭的马踹飞过。
真真实实的踹飞,当时温颜还不过十岁,听信徐云霆的谗言,说徐铭的马很好看,要把他的马偷出来。
温颜去偷马的时候,什么都不知道,跑到前面就去拽缰绳。
徐铭的马很有灵性,脾气也和徐铭一个模子里刻出来,那匹马伸出前腿,当着徐云霆的面,将温颜踹飞有好几米远。
温颜当时只觉得全身都在疼,瘪起嘴就要哭,徐云霆眼疾手快捂住温颜的嘴,制止温颜嚎啕大哭的动作。然后开始威胁温颜,说被徐铭知道了,徐铭就会把温颜打的三天都起不来床。
当时的温颜是看过徐云霆被打的惨样的,被吓得立马止住哭声,第二天捂着肚子一瘸一拐去国子监的时候,李天宁还专门过来问发生什么事了。
温颜只能摆手说自己无事。
温颜想到着,就想到连着被徐云霆坑了好几年的悲惨经历,连带着现在看徐云霆也不顺眼:“离我远点。”
徐云霆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惹到温颜了,想了想自己这么完美的人,怎么肯能会有缺点,一撩头发总结:都是温颜的错。
温颜被徐云霆七拐八拐带到一个密林里,看着高耸的树木,也是看不出来是赛马的地方。
温颜咬着牙:“马呢?”
徐云霆举着手当做马的前腿,学着马叫:“这呢!”
眼看着温颜撸起袖子就要动手,徐云霆非常识时务快速说道:“风月馆出事了。”
温颜翻着白眼:“你相好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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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人赎身了?”
“我哪有什么相好。”话题被温颜拐偏,徐云霆又说,“风月馆死了一个女子。”
风月馆里温颜用来打探消息的人只有一个,那个人是男的。
温颜疑惑的问道:“你认识?”
徐云霆木着脸回应:“那是方茂的情人。”
“方茂?”
徐云霆点头:“方茂去风月馆都是去见她,但两人可没有什么不正当关系,我怀疑有其他问题。”
“方茂是户部尚书,户部掌管土地、户籍、赋税、财政。”温颜掰着指头一个个数,“有哪个要去风月馆这种人多眼杂的地方谈?”
“土地兼并是老问题,方茂是个人精,根本不会去碰这个问题。至于赋税,每年官员能给方茂这个户部尚书行贿不少,方茂根本没必要去碰赋税。”
“最后是财政——”
温颜没说完,徐云霆也明白温颜的意思,自先帝那朝就国库亏空,要不是从北狄那诈了不少,成国人都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这样看来,方茂的确没有去风月馆的理由,方茂爱妻如命,年过四十还未有子嗣,但依旧没有纳妾。
徐云霆挠着头发,本来风月馆的事就是偶然得知,本以为温颜能分析出个结果,但现在好像并没有什么结果。
徐云霆看了一眼温颜的脸色,要是只有这点小事就把温颜叫出来,温颜一定会大怒,然后卸了自己。
徐云霆立马扬起笑容:“其实我还有一件事。”
“什么?”
“我专门带你出来放松放松——”徐云霆越说越心虚,然后立刻改口,“我知道沈松清现在在哪!”
徐云霆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突然想摁死自己,怎么那么多理由,偏偏说了这个呢?
温颜来了一点兴趣:“在哪?”
徐云霆顿时松了一口气,下一秒就要给温颜说沈松清正在客栈,可无疑就暴露了自己偷偷调查沈松清。
徐云霆眼睛一转,指着温颜痛心的说:“你昨天才说忘了他,今天就问我他在哪?是不是没忘干净!”
“不是你说——”
看出温颜就要抓住漏洞了,徐云霆立刻跟上后面的话:“我说了你就能说吗?我又没有心悦于他,我又不用当皇上,我又不用和温珩作对!”
在徐云霆一番无理取闹的纠缠下,温颜还真忘记了该怎么反驳,关键是徐云霆说的都是对的。
温颜沉默,一声不吭离开这个鬼地方。本来树多就看起来阴森森的,徐云霆站在那里打扮的和鬼一样,更阴森了。
徐云霆在后面拍着心口,幸好温颜今天不聪明,要不然倒了大霉了。
徐云霆吊儿郎当甩着马尾,将剑扛在肩膀上,今天他可没骗温颜,就是来骑马的。可惜温颜不喜欢那个地方,要真带温颜去,自己往后从公主府搬东西的时候,起码得多挨两顿打,一点都划不来。
温颜回去的时候,刚刚碰见翠翠在收拾花。
翠翠见温颜回来,蹬蹬蹬跑过去对着温颜说道:“御街夸官定在后日了,殿下要去看看吗?”
游街的都是老熟人,温颜一点都不想去,于是说道:“不去。”
29. 酒楼
温颜嘴上说着不去,实际去的比任何人都要早,一早就坐在酒楼靠窗的位置,这里视野最好,差不多能将沈松清走过的大多数街道都看清楚。
温颜没有任何遮掩的来到酒楼,虽然身边没有人跟着,但温颜周围还是空出一大片真空地带。
大多数百姓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时不时看一眼温颜又低下头,然后再和旁边的人窃窃私语一番。
温颜对这种场面向来接受良好,自己专门为了让柳疏桐不那么怀疑自己,弄出来那么多流言。
更何况,温颜不久前又是宵禁又是摧毁房屋的,对自己在民间是什么名声心里有数。
烟花在空中炸开,硝烟味混合着突然激烈的讨论声一同涌入温颜的大脑,游街夸官开始了。
沈松清穿着红袍,帽上簪花,披红挂彩,骑着高头骏马在一声声恭贺中朝着温颜的方向缓缓而行。
沈松清大多数时候都是一身青衣,穿着红衣的时候更显得唇红齿白,温颜的视线下意识的就看向沈松清的身影。
“祝愿徐姑娘日日开心。”
温颜不知怎的又想起这句话,那日周围是什么情况,温颜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沈松清的轻笑,那声轻笑彻底驻扎在温颜心底,久久不能散去。
温颜想的出神,没留意到滚烫的茶水就那么浇在手背上,等温颜觉得手背疼痛的时候,已经晚了。
不过幸好杯中的茶水本就不多,手背只是红了一片。温颜从小也是被徐铭一路摔打过来的,虽然比不上徐云霆皮糙肉厚,但对这种小事也不会过于关心。
温颜愣愣的看着通红的手背,莫名想起一件事。
那是在温颜六七岁的时候。
温颜还记得那是一个很冷的冬日,房屋内早早就烧上炭火。当时温珩也才三四岁,整个宫里温颜没有同龄人,懒懒的待在房内不肯出去。
当时徐家风头正盛,徐铭虽然不善官场,但也知道臣子权势过大,必然会引起帝王不满,为了避嫌,于是勒令徐云霆隔几日才能去找一次温颜。
温颜待在屋内不出去,徐苏溢和温弘又因为柳疏桐的事一直在吵架,坤宁宫内很少有人注意到她。
冬天天气干燥,自然容易走水。燃烧的炭火迸溅出的火星子点燃周围的帘子,然后就是熊熊燃烧的大火。
待温颜被热醒的时候,那个宫殿里的火已经燃烧很久了,温颜从床上下来,跌跌撞撞朝着没有火的地方走。
温颜缩在一个被火烧不到的角落,过了一会,终于有人发现这里的异样。
“走水了,走水了。”温颜冷冷听着那些宫女一边喊一边叫人。
燃烧后释放出的烟雾熏的温颜睁不开眼睛,外面一桶桶水泼下去好像也并没有什么用,里面的火势依旧不减。
火越来越大,留给温颜躲的地方变得越来越小,就算温颜捂着口鼻,那些烟雾依旧会顺着呼吸进入口鼻,呛的温颜一直咳嗽。
温颜现在回想起来,不禁想到:自己当时害怕吗?
好像并没有任何恐惧的感觉。
当时宫内大多数受宠的妃嫔,前一日还和温颜一起言笑晏晏,明日就被打入冷宫或是莫名其妙死掉。经历几次这样的事后,温颜隐隐约约感觉,那些妃嫔的死都是因为自己。
于是温颜很少和那些妃嫔说话,极力疏远她们,可她们依旧会在某日悄无声息的结束生命。温颜终于明白,那些人的死都是因为自己的母后。
温颜的思绪越来越迟缓,眼前的一切都看不清楚,温颜当时想着:自己会和那些妃嫔一样在后宫内死去吗?
“阿颜!”
那是一声极其凄厉的呼喊,温颜挣扎着睁开眼睛,那是徐苏溢的声音。
徐苏溢不知道说了什么,很多人的声音同时出现,像是在极力劝阻。温颜已经不想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只想就此睡过去。
温颜晕过去的前几秒,迷迷糊糊感觉到有人将自己抱起来,从宫殿里出来。
温颜接触到冷风的那一瞬间,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死里逃生的感慨,而是很多嫔妃又要死在宫里了。
温颜过了很多日才醒过来,当时第一眼看见的人是徐苏溢,温颜敢保证,她从来没有看见过那样的徐苏溢。
在温颜印象里徐苏溢雷厉风行,时时刻刻都一丝不苟,全身穿着更是华贵无比。可现在的徐苏溢,头发凌乱,眼睛红肿,双眼里全是血丝,甚至身上的衣服都像是被烟熏烤过。
她就那样坐在温颜床边眼泪止不住的掉,像是平常人家里温柔慈爱的母亲。
在徐苏溢注意到温颜醒后,一把抹去眼睛里的泪水,神情瞬间变得冷漠,她又成了皇后。
温颜注意到自己身边的人又换了一批,除了翠翠。温颜没有去问那些人去哪了,他们除了死没有其他的路。
隔了数月之后,温颜才偶然听闻,当日失火是一个已经怀孕的昭仪所为,而那个昭仪已经被赐了毒酒,早早就死了。
温颜明白这绝对不是她做的,那只是一次偶然失火。
温颜去找了徐苏溢,将自己的想法仔仔细细说了一遍之后,徐苏溢没有多大反应,她就坐在那张精美又华贵的椅子上,垂眸看着下面据理力争的温颜。
温颜在触及徐苏溢眼睛的时候,嘴里的话全部卡住。
温颜清晰的从那双淡漠、视人命如草芥的眸子里读出,徐苏溢知道这只是一个意外,徐苏溢知道这件事和那个昭仪无关,徐苏溢只想让那个人死。
当时的温颜不明白,为什么徐苏溢要杀人?为什么徐苏溢能借着自己的手去杀害无辜的人?
为什么自己差点被烧死,都换不来徐苏溢的任何同情怜悯,还要把件事当做她手中的杀人的利剑。
温颜忽然想知道,徐苏溢坐在自己床头的时候,是在想自己唯一的女儿活不了了,还是在想怎么好好利用这件事去对付其他人。
后来温颜在很长一段时间无比讨厌徐苏溢,温颜明白剥夺生命是成国最严苛的律法,可徐苏溢跳过一切环节,随意剥夺后宫内嫔妃的性命,她的所作所为就像一个杀人如麻的刽子手。
随着温颜越长越大,在某一次与翠翠的闲谈中得知,当日是徐苏溢不顾宫女侍卫的劝导,直直朝着火势最旺的地方冲进去,将温颜救了出来。
徐苏溢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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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无辜的人带去苦难,甚至有时候会借着自己的手,作为一个正常人,温颜是应该讨厌徐苏溢的。可徐苏溢偏偏是那么爱她,可自己偏偏也算是这些事的受益者。
多可笑的问题,一个受益者去怜悯受害者,可偏偏不能为受害者报仇,只能口口声声说着都是徐苏溢的错,从而变成一个更令人憎恨的逃避者。
温颜盯着杯子几乎笑出声,自己是比徐苏溢更可恨的存在,应该在很早之前,同徐苏溢一起深深地烂在地底。
“长公主殿下,您这里被烫红了,要擦一擦吗?”
温颜抬眼看去的时候,是一个梳着孩童发髻的小女孩。她怯生生的拿着一个帕子,在看到温颜看过来的时候,扬起一个巨大的笑脸。
温颜没有接过那个帕子,不懂事的小孩不应该去接触一个恶贯满盈的罪人。
温颜环视一圈,没有见到这个小女孩的父母。不过等会就会有大人跑过来,将小孩抱走,并在私下说温颜不是个好人,是个作威作福的坏人。
温颜想着既然自己都已经是坏人了,于是开始毫无心理负担的逗小孩:“小朋友,你知道我是谁吗?”
小女孩脆生生的回答道:“我知道,您是昭华长公主!”
“是吗?”温颜举起双手一张一合,学着老虎的样子恐吓小朋友,“我可是无恶不作的坏人,你不怕我把你从你父母身边偷偷抓走吗?”
小女孩愣了愣,温颜立刻就后悔了,给小孩吓哭了怎么办?
温颜立马开始想怎么哄小孩,不过令温颜没想到的是,小女孩捂着嘴笑出声:“长公主殿下怎么会是坏人呢?”
温颜怔在原地,自己有多久没有听过这种近乎夸奖的话了。
小女孩上前两步拉起温颜的手,温颜任由小女孩将手帕缠在自己伤口上,在小女孩打了一个漂亮的结后,温颜猛地回神抽回自己的手。
温颜勉强的扯了两下嘴角:“去找你父母吧。”
小女孩站在原地踌躇,双手绞在一起,耳朵开始逐渐变红,时不时偷偷看一眼温颜,趁着温颜不注意的时候,扑进温颜怀里。
在温颜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个温热的拥抱已经结束了。
小女孩指着楼下拥挤的人群:“我父母在下面,因为长公主在这里,来酒楼的人太多了,他们上不来。但我是小孩,很容易就挤上来了。”
小女孩收回手,学着大人模样对着温颜行了一个并不标准的礼:“有坏哥哥弄坏我们的家,又对我父母拳打脚踢,是长公主派人赶走了他,还为我们建了一个更大的房子。我们都很感谢长公主,长公主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温颜从犄角旮里记起这件事,一群官宦人家的纨绔子弟打着射箭的名头,派人拆了十几家房屋,又将房屋里居住的人赶走。
温颜偶然路过看见此事,顺手收拾了那些人一顿,顺便将自己闲置的地让给了那些百姓,一件小事而已。
“多谢长公主殿下!”
这句话的声音极大,温颜顺着看过去的时候,在下面看见两个被挤来挤去的身影。温颜回过头想和那个小女孩说话,可小女孩一溜烟就不见了。
30. 御街夸官
温颜转头去看沈松清,沈松清离酒楼还有一段距离。
温颜远远看了沈松清一眼,想着:是时候回去了。
温颜刚想站起来,肩膀搭上一只手轻轻将温颜按回座位上,温颜在那只手搭上自己肩膀的一瞬间就知道来的人是李兰芝。
李兰芝戴着白色帷帽,遮掩住全部面容,后面的侍卫将酒楼上的百姓疏散,一瞬间整个二楼,只留下李兰芝和温颜两人。
温颜在一边打趣:“皇后娘娘难得出宫,怎么来这了?”
李兰芝挥手让侍卫下去,随手取下帷帽扔在一边:“当然是来见皇姐。”
李兰芝凑到温颜面前,在温颜耳边轻声说道:“来看看状元郎是怎么勾的皇姐来酒楼看这御街夸官呢?”
温颜不意外李兰芝知晓此事,李兰芝常年身在皇宫,但李忆安可是在长安城探听消息的一把好手。
李兰芝眨着眼睛坐回去,遥遥指着沈松清的位置:“怎么他还没来,你就要走?”
温颜顺着李兰芝指的方向看去,嘴硬道:“谁说我来是为了看他的。”
“不是为了他,那是为了谁?”李兰芝在窗边托着腮,又指着旁边的安光良,“为了他吗?”
“我不能随便看看吗?”温颜继续嘴硬。
李兰芝也知道温颜别扭的性格,走到温颜身边,一把将温颜揽进怀里,下巴搁在温颜头顶:“当然可以。”
李兰芝头一歪靠在温颜肩膀上,呼出的气息洒在温颜脖颈:“喜欢就让他住进你的长公主府,长公主殿下就可以随便看了。”
温颜推开李兰芝的头,在脖颈处擦了擦:“痒。”
李兰芝玩够了,终于规规矩坐回温颜对面:“为什么不想和他在一起,虽说他家世不好,但你也不是看中这些身外之物的人。”
温颜沉默下来,自己难道能给李兰芝说是因为自己想争皇位,容不得一丝软肋吗?
温颜给李兰芝的杯中添上茶水,在李兰芝戏谑的眼神下缓缓道:“柳疏桐想让我成婚,好借机再削弱我手中的权力,我怎么能让柳疏桐心愿成真呢?”
李兰芝笑出声:“你猜我信不信?”
温颜木着脸:“你信。”
李兰芝伸出食指左右摇晃:“我不信。”
“柳疏桐想让你和他成婚,温珩不想让你和他成婚。”李兰芝站起来走到窗边继续说道,“你我都知道温珩是敌不过柳疏桐的。”
“所以?”
李兰芝转过身看向温颜:“所以,你愈接近沈松清,温珩就会以为你是想拉拢他,温珩才会反抗的越激烈,才能和柳疏桐分庭抗礼。”
“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你既可以和你的心上人在一起,又可以让温珩母子狗咬狗,不好吗?”
温颜沉默下来,李兰芝说的方法让温颜没有拒绝的余地,在李兰芝一条条列举着那些好处的时候,温颜心动了。
自己可以和沈松清继续保持若即若离的关系,温珩不想让沈松清加入徐家阵营,必然会制止这段关系,但柳疏桐一定会让他们两个在一起。
不过——
“不过,对他好像不太好。”李兰芝沉思半晌,又拍着手,“你可以和他说呀,你们两个一同演戏诓骗他们。”
温颜拿起李兰芝的杯子凑到她的嘴边:“你喝茶吧,整日操心这些。”
李兰芝顺着温颜的动作喝了一口,嗔怒道:“我操心?还不是因为皇姐有了心上人不告诉我,我还是听大哥说起才得知此事。”
李兰芝抓住温颜的手,一同将茶杯放到桌上:“阿颜,我已经没了和心爱之人白首到老的可能,但我希望你可以。”
温颜沉默不语。
李兰芝自顾自的说道:“我自十五岁嫁入皇家,还未来得及挑选天底下优秀男子,但你可以,阿颜。”
“我知你幼时在后宫内看尽人心凉薄,妃嫔之间勾心斗角,但你是天底下最尊贵的长公主,只要往后你不变心,长公主府内将永远只有你们二人彼此相伴。”
温颜刚想开口说话,手心被李兰芝塞进一个纸条。
纸条上写着:“北狄和亲。”
温珩继位后,只顾着争夺兵权,边关主将一换再换,战败后又立马派徐云霆顶上,待徐云霆胜利,又迫不及待的将徐云霆手里的兵权往外分。
北狄借着这几年暗地发展,筹备军需,隐隐又有想要打仗的苗头。
但温珩不是当年的温弘,朝堂内部也没有了无往而不利的徐铭,柳和又是兵部尚书,后备军队的兵权在他手里,但他又实实在在是个文官,他只会选择求和。
徐云霆不便发表看法,一旦他说打,就会被温珩认为有异心,这几月徐云霆日日流连赌场也算是白白做戏了。
至于李天宁的建议,温珩更不会采纳,是柳和这个亲舅舅更亲还是李天宁这个外臣更亲,温珩还是分的清楚的。
那温珩选择的路只有一条,派兵佯攻,假装不敌,然后让温颜这个公主去和亲。
温颜嗤笑,将那张纸条攥紧握进手心,时隔多年,又是面临和亲的问题了。
“他是一个很好的选择,你离他愈近,温珩就想将你推的愈远。但柳疏桐比温珩聪明多了,将你放在眼皮底下,比送你去北狄安稳的多。”李兰芝说道。
李兰芝说的没错,徐云霆的兵权都在北狄边境,温颜去了北狄必然会路过那里,如若温颜有野心,联合北狄攻打成国,温珩将腹背受敌。
边境大军都成为攻打成国的军队,就柳和临时组出来的团结兵根本毫无反抗之力。
温珩想不到这一层,但柳疏桐明白,温颜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温颜想明白之后,和李兰芝打趣道:“你从哪得来的消息?”
“北狄奏折。”李兰芝说道。
温颜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无声质问李兰芝,李兰芝竟然是去翻看奏折,后宫干政,再加上李兰芝的身份,被发现几乎就是死路一条。
李兰芝示意温颜坐下:“放轻松,这不是没被发现。”
“我去给温珩送汤羹的时候在殿外偶然听到一些关于北狄的事,想想这几年北狄的动作,再加上宁乐突然回朝,我大概就猜的差不多了,翻看奏折只是确认一下而已。”
温颜转头看向窗外:“你在宫内人多眼杂,宫内人心险恶你又不是不知道?”
李兰芝双手捧着温颜的脸让温颜转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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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我以后不会了。”
李兰芝揉着温颜头顶的发丝:“要不是为了你,我肯定看都不看一眼。”
温颜说道:“那我还得谢谢你。”
李兰芝瞪大眼睛:“你当然得谢我,往后你俩成婚,我可得喝第一杯喜酒。”
温颜笑出声应道:“好,第一杯酒当然是你的。”
李兰芝毕竟是皇后,出宫也不能待太久,匆匆的来又要匆匆的走。
温颜挥着手:“你记得买些点心带回去,宫里的不好吃。”
李兰芝已经戴上帷帽,声音从里面传出来:“记得了。”
李兰芝走到楼梯口,像是想起来什么一般,一只手掀开帷帽,露出含笑的眼睛:“我们常去的那家糖葫芦我也买了,不知道味道变没变?”
温颜拍了下额头,忘了叮嘱李兰芝不要买那个糖葫芦:“又腻又甜,你回去就后悔了。”
李兰芝无所谓的耸肩:“等我回去尝尝看。”
李兰芝虽然走了,但人群依旧没有上楼,温颜拿着茶水坐在窗边,沈松清越来越近了。
温颜想着刚刚的一番话,长叹一声,现在看来还是要继续和沈松清亲密一些。
至于以后——
温颜向来只看中当下,既然现在有了接近沈松清的理由,管以后做什么,以后的事以后再想。
沈松清越走越近,人群的呼声一声高过一声。
御街夸官是长安城的盛事,家中有子女的,都盼着自己的孩子将来能做官,大街小巷里堵满了人,都希望能借着沾沾喜气。
温颜支着下巴看着底下疯狂的人群,瞥见桌上有一支花,顺手拿在手里。
沈松清四处环顾,希望能找到那抹影子,可惜一路走来,希望渐渐消失。
她是长公主,怎么可能会来这里呢?
沈松清遮掩住眼底的落寞,脸上挂起温和的微笑。
沈松清到了酒楼下,温颜手里拿着花枝,在沈松清路过的时候,精准扔进沈松清怀里。
周围所有人都被这种行为震惊,喧闹声连同锣鼓都停了下来,人山人海的长安此刻寂静无比。
御街夸官都有禁军相随,一方面是为了保护,同时也是制止百姓去送东西。扔花这种行为在御街夸官的时候是不被允许的,若人人都朝着状元郎扔花,只怕还未走几步,手里的花就放不下了。
队伍停下来,沈松清手里捏着花朝上面看去,刚好看见一抹红色的身影。
沈松清的心高高悬起来,是——她吗?
下一秒,温颜出现在众人面前,她脸上依旧挂着不羁的笑容,手里拿着茶杯,朝着沈松清遥遥举杯。
沈松清攥紧手里的花枝,视线紧紧跟随着温颜的动作,像是要把温颜刻进心里。
是她!
更大的锣鼓声和喧闹声闯进沈松清耳中,此刻沈松清眼里只有一个人,虽然不知道温颜来此地的目的是什么,但沈松清希望,是为了来看自己。
禁军也明白过来,长公主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当街扔花只是一件小事而已。
队伍开始向前走,沈松清扭过头还想再看一眼,可等转过去的时候,那抹影子已经不见了。
31. 权宜之计
游街结束后,百姓都散开了。
沈松清依旧衣服魂不守舍的模样,安光良当然知道沈松清是为了什么,走过去勾住沈松清的脖子:“回客栈?”
沈松清点点头:“嗯。”
安光良将双手放在脑后,背着走路:“过几日府邸就收拾好了,到时候邀你来庆贺。”
沈松清浅浅笑着:“好。”
安光良见沈松清兴致不高,走到沈松清身边拍了他的肩膀:“她可是长公主。”
“我知道。”沈松清远远看了一眼酒楼二楼的位置,又重复了一遍,像是在说服自己,“我知道的。”
安光良也不知道从何安慰起,温颜的心思谁又能猜得透?她是否对沈兄有意?
如若有的确是两全其美,但就怕是沈松清一人一厢情愿,到头来受伤的也只有沈松清他自己。
沈松清回到客栈准备将自己的东西带去朝廷御赐的府邸,本来皇上是派人替沈松清收拾的,但沈松清怕那些人弄坏那个匣子,就婉拒了。
沈松清打开房门,窗户大开着,里面像是进了贼。
沈松清环视一圈,房间里并没有少任何东西。沈松清垂下眼眸,有人不喜欢走门,偏偏爱走窗户。
温颜当时坐在窗户上,她逆光而坐,像是带着所有的阳光来到沈松清面前,歪着头言笑晏晏:“沈公子。”
沈松清思绪又是一转,温颜提着酒壶坐在城墙上,衣摆被风吹的飘起来,顺着皎洁的而又明亮的月光,一同飘进沈松清心里。
沈松清想:这一生,从此只认温颜一人,就算温颜并不爱他。
“长公主殿下驾临,沈某未曾远迎,还望长公主恕罪。”沈松清说道。
温颜耸耸肩,就知道骗不过沈松清,温颜从阴影里钻出来:“今日来此是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沈松清行礼后说道:“殿下请说。”
温颜被沈松清恭恭敬敬的模样弄的不舒服,故意凑近沈松清说道:“这件事可能对你的名誉又所损伤。”
沈松清往后退了两步,本来极其近的距离瞬间被拉远。
沈松清抿着嘴唇:“殿下请说。”
温颜看着沈松清迫不及待疏远的动作,只觉得心脏不舒服,温颜笑了笑退回刚才的位置,身体一半没入黑暗里:“北狄狼子野心想要开战,如若打仗,朝中大多数人都会支持和亲一说,以免劳民伤财。”
温颜说到一半,沈松清就大概明白了,他对温颜所说的话向来深信不疑。
“殿下不想和亲?”沈松清说道。
温颜点点头:“朝中适龄的公主只有我一人,更何况太后对徐家多加忌惮,将我送至塞外,徐家也少了一个帮手。”
沈松清迟疑道:“那殿下来找我——”
“如果我有了心上人,那我自然不会被派去和亲。”温颜又凑近沈松清面前,两道呼吸交缠。
沈松清的耳尖变红,下意识就想继续退后,不过他背后就是门,已经退无可退。
在沈松清即将要出声的时候,温颜又立刻离远些,那道似有若无的香味也瞬间消失。
沈松清掩住心底莫名的失落,强装镇定:“那殿下想要选择的心上人是谁?”
温颜笑出声,狐狸似的眼睛看向沈松清,温颜故意拉长语调:“当然是你啊,沈公子——”
“臣恐怕并不合适。”沈松清说道。
温颜一只手挑起沈松清的下巴,直直看向沈松清的眼睛,不过沈松清头稍微一偏,他的眼神下一秒就移开。
温颜看着沈松清的侧脸说道:“我觉得你很合适。”
沈松清明面上的拒绝让温颜觉得不舒服,温颜收回手:“先帝丧仪未满三年,我还在守孝期内,自然不能成婚。”
温颜说着顿了顿:“当然这只是一个权宜之计,如若沈公子担心自己名誉受损的话,我就不勉强了。”
沈松清冷着脸,凭什么这只是一个权宜之计,如果不是自己,是不是换个人来也可以?
沈松清低下头,眼眸低垂:“那就多谢殿下。”
温颜的笑容僵在脸上,这是——拒绝了?
拒绝?
沈松清凭什么拒绝?
温颜揣着满肚子气大力扯开门,门碰在墙壁上发出极大的声响,震的窗户都微微动了动。
温颜越走越快,不就是逢场作戏,又没说非要一定在一起,自己都没管自己名声,沈松清还说自己在意!
他一个男子,在意什么名声?
明明就是——
明明就是想要和自己划开界限。
温颜的火气降下去,想扯出一个笑脸证明自己想的是错的,可今日种种,似乎都在告诉温颜,沈松清好像是不喜欢自己了?
沈松清是想要和自己划开界限了吗?
沈松清靠在门框上愣了半晌,终于想起来自己在哪,几乎是同手同脚走到书桌前。
沈松清缓缓打开那个匣子,里面端端正正放着两幅画,像是一对依偎在一起的情人。
如果自己没有见过温颜,她会不会把这幅画送给别人,那个人会不会也会把画珍重的藏起来,待他和温颜在一起之后,他们二人会不会依偎在一起,诉说他们之间的往事?
沈松清用力摇头,谁都不能和温颜在一起!
沈松清将匣子合上,现在画是自己的,以后也只有自己能和温颜成婚!
而且天下那么多人,温颜偏偏选中了自己同她做戏,这只会证明自己在温颜心里是特别的,是独一无二的!
沈松清迫不及待的站起来,椅子腿在地面上摩擦出声音,沈松清疯了一般朝着温颜走的方向跟上去。
沈松清跑到街道正中央大口喘气,一路跑来并没有见到温颜的影子,或许温颜已经离开了,又或许温颜去找其他人了——
或许自己当时不应该拒绝她——
沈松清收拾好心情,拖着沉重的脚步就要往回走。
“沈公子要来一根吗?”
沈松清缓缓抬头朝着传出声音的地方看去,温颜手里拿着两根糖葫芦,席地坐在台阶上,吃的正起劲。
沈松清几乎是跌跌撞撞的走过去,但是在触及温颜眼睛的那一刻,沈松清又想要退缩了。
温颜本想就此离开,偶然间看见糖葫芦,就想起沈松清,想起沈松清就买了两根,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一根糖葫芦已经吃了一半了。
啃完一根糖葫芦温颜就已经想明白了,李兰芝说的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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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是天底下独一无二的长公主,沈松清现在不喜欢自己不要紧,日久生情,温颜不怕沈松清不动心。
至于徐云霆所说的,沈松清有朝一日会成为自己的软肋。温颜也有自信,保护沈松清让他不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温雅没有给沈松清退缩的机会,温颜立刻抛出了她自认为无人可以拒绝的利益:“我可以让你官运亨通,顺风顺水。你只需要帮我应付过去,天底下的财宝、无上的权力,你想要的一切我都可以给你。”
沈松清在心底不由得将最后一句话重复了一遍,从中咂出一丝甜味,继而问道:“当真?”
温颜将另一只手拿着的糖葫芦递给沈松清:“当然。”
见沈松清接过后,温颜在心底认真点头,日久生情果然是有道理的,这不就已经开始不排斥自己了吗?
温颜回府路上,脚步都是轻飘飘的,像是踩在云上,追人也不难嘛。
徐云霆抱着剑,黑着脸像个门神一样坐在长公主府外的台阶上。
“温颜!你还知道回来!”徐云霆对着温颜怒吼,语气活脱脱像是一个被丈夫抛弃的妻子。
温颜说着就要推开徐云霆朝里面走:“对啊,我的府邸,我当然要回来。”
“你和那个新科状元怎么回事?”
温颜想了想,难得对徐云霆有些愧疚,毕竟前几天徐云霆才全了自己一晚上,当时自己好像也答应他不在和沈松清来往。
但天下诸事,风云易变,昨日不能来往,今日就有不得不来往的理由。
温颜说道:“应该算是在柳疏桐面前做戏。”
北狄要和亲的事,徐云霆差不多也有所耳闻,听见温颜的话还在点头认同,下一秒徐云霆就僵在原地。
“但其实我是想假戏真做的,虽然沈松清现在还不愿意,但日子还长,他终有一天会同意的。”温颜说道。
徐云霆被这句话气的暴跳如雷:“温颜!你在说什么?”
温颜没理会徐云霆,他现在就想一个一点就炸的火药桶,千千万万还是离远一点。
徐云霆在长公主府跑了好几圈,一个人崩溃够了才走到温颜身边,神情呆滞:“你喜欢他,他不喜欢你?”
温颜点头。
徐云霆的剑从手上垂落,当着温颜的面就跪在地上,他双手向上举起:“啊!我对不起老头,一时没看好你,就让你——”
徐云霆说着悲从中来:“就让你爱上一个根本不爱你的人!”
徐云霆擦着眼角的泪水:“往后你就会以泪洗面,日日痛哭啊!”
温颜喝了一口茶水,今天温颜心情好,就算徐云霆如此吵闹,温颜也不想大动干戈。
温颜伸出五根手指,淡淡说道:“五百两。”
徐云霆一骨碌就从地上站起来,也顾不得哭嚎:“真的?”
温颜朝着徐云霆翻了一个白眼,就知道他都是装的。
温颜指着藏宝阁的方向:“又有人送我东西了,你只许拿五百两。”
温颜话还没说完,徐云霆已经跑到了地点,看见一个东西就往怀里揣,嘴巴几乎能咧到后脑勺,头上的每一根头发丝都在说明他有多高兴。
温颜撇嘴:“见钱眼开。”
32. 和亲
北狄使臣来朝,是成国的大事,鸿胪寺的官员各个精神抖擞,生怕出一点错。
这可是关乎朝廷脸面的大事,既要彰显大国气派,又要显得对接见北狄的的重视。
一个满脸络腮胡,身体圆滚滚的使臣走到殿前:“臣乌尔罕拜见成国皇上,祝皇上永寿绵长。”
温珩沉声道:“平身。”
温珩知道,此次在含元殿的宴会,必定要一举震慑住北狄,让北狄不敢擅动。
乌尔罕见温珩年岁还小,大概知道成国发生过一起内乱,不过当时北狄的准备还未充足,白白放过了这个好机会。
可现在北狄兵强马壮,这五年来的隐忍,为的就是今日,一举大破成国,入主中原。
乌尔罕低下头,遮掩眼睛里的凶狠和野心:“单于派我来向徐将军问好,不知徐将军的伤可好些了?”
北狄来朝是大事,就算温珩再怎么看不惯徐云霆,也会在北狄人面前装出君臣友好的假象。
徐云霆看向乌尔罕,在他记忆里,战场上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个人物。徐云霆根本没站起来,就坐在垫子上回答:“当然好了,不知道华藏勇士可有死而复生?”
乌尔罕攥紧拳头,恶狠狠的看向徐云霆。
就是这个人,让乌尔华藏死在战场,让北狄损失一员猛将,终有一日,这笔血海深仇,自己一定会讨回来。
乌尔罕咬着牙说道:“华藏已经回到母亲的怀抱了,骁勇大将军真是说笑了。”
徐云霆不屑地轻哼出声:“不愧是北狄第一勇士,堪堪在我剑下走过三招。”
乌尔罕忽然开始鼓掌:“骁勇大将军率领的士兵各个都是好样的,一个个都愿意为了将军而死,并效忠永远追随将军,当真是我等不能匹敌。”
徐云霆捏紧酒杯,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碰撞,乌尔罕说的正是让徐云霆负伤的那场战斗。
北狄当夜偷袭粮草,一把火将粮草烧个精光,第二日刚好是大雾,徐云霆没有选择继续行军,找了个离水源近的地方驻扎。
北狄一向以速战速决为名,谁都没想到那群北狄人藏于水下,他们借着大雾的遮掩,如鬼魅一般杀了许多士兵,剩下的士兵大多身上有伤。
士兵分不清北狄的人都在哪,徐云霆当即就准备撤退,北狄人更狠,他们切断了徐云霆与大部队的连接,逼着徐云霆率领的兵马在冬日进入山谷。
没有粮草,全部都是伤员,山谷内阴冷,又时不时有野兽出没,徐云霆已经被逼到了绝境。
徐云霆尝试从把守在外面的北狄那里偷东西,不过北狄人没有给徐云霆这个机会,他们都是定时定点发放食物,绝对不会给徐云霆可乘之机,他们要把徐云霆耗死再山谷里。
徐云霆费劲心力,杀了几只野兽,也不过只能维持几日的生活。徐云霆看着一个个重伤的士兵,决定直接去偷袭这支队伍的首领,他叫乌尔华藏。
徐云霆又累又饿,一开始并不是乌尔华藏的对手,只要他叫人进来,徐云霆必死无疑。但乌尔华藏是个蠢货,他非要和徐云霆真刀真枪的较量一番,那就不怪徐云霆出些阴招。
徐云霆行军打仗都会备一些药粉,那种药粉一旦接触人的眼睛,眼睛便如火在烧。徐云霆将药粉一把撒出去,趁乌尔华藏捂着眼睛疼痛难忍的时候,一刀捅进他的胸口。
那些药粉也接触到徐云霆的眼睛,红血丝充斥着徐云霆的眼睛,长久水米未进,徐云霆的身体已经坚持到了极点。
乌尔华藏闭着眼睛拼尽全力挥舞着手中的刀,面上全是阴狠,徐云霆一时不察,小腿被划出一道巨大的口子,血止不住的往外涌。
那支队伍的老大都死了,里面的士兵当即就逃之夭夭。徐云霆瘸着腿,一瘸一拐走过并不平坦的小道,血顺着腿流进雪地里,一直沿着北狄驻扎的营地流到山谷里。
徐云霆下意识碰上腿上那道伤口,经过军医诊治,现在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徐云霆本在出神,含元殿内突然安静下来,数百双眼睛都看向徐云霆。
徐云霆抬头与坐在高位上的温珩对视,从温珩眼底,徐云霆看出了浓浓的忌惮。
徐云霆在心底暗骂,没有老子你温珩能不能稳稳做这个皇帝还两说,仗打赢了就开始削兵夺权,真不是个东西。
“骁勇大将军是我朝定海神针,就如同华藏勇士一般。”李天宁这时候端着一杯酒站出来,缓缓走到乌尔罕面前,在乌尔罕疑惑的表情下,将酒倒在乌尔罕脚下,“敬华藏勇士。”
乌尔罕被气的头脑发热,就算自己是北狄人,也知道酒倒在地上意味着什么,这不明摆着说华藏已死,同时说自己也是死人吗?
在温珩示意下,全部的大臣都站起来,将酒杯中的酒倒在地上,异口同声道:“敬华藏勇士。”
徐云霆见前后左右同时都站起来,揣着满脸疑惑,跟着一同将酒倒在地上。本来徐云霆是不知道李天宁是什么意思,在看到乌尔罕脸红脖子粗的样子也差不多明白,是在说乌尔华藏已经死了。
徐云霆看不上这样的举动,只会在朝堂上斗嘴有什么用,在战场拼杀才有用!
乌尔罕还记得自己来成国的目的是什么,这几年北狄向成国缴纳无数钱财,现如今成国必须百倍奉还。
乌尔罕默默忍下李天宁的挑衅:“臣替单于求娶阏氏,以求得联姻之美,共祝两国安好。”
温珩默然不语,在心底暗道:终于来了。
如今去和亲的人选只有温颜一人,温颜不动声色的看了徐云霆一眼,派温颜去和亲,刚好可以将温颜和徐云霆分开,徐家的势力也会相对减弱。
也可以让温颜远远离开这里,不用被柳疏桐弄死。
就算温珩已经打定主意派温颜去和亲,但还是要召集群臣商量对策,温珩沉声道:“待朕为单于细细挑选。”
乌尔罕看温珩的态度,约莫看出温珩是同意和亲这条路的,听闻如今成国内只有一位公主,这个公主还是徐云霆的表妹。
乌尔罕心底冷笑,公主去嫁的人当然不是单于,只是一个无名无姓之人;成婚当日杀了那个人,然后栽赃到公主的头上,说是成国派人刺杀单于,刚好借机出兵。
温珩带着大臣到了紫宸殿,温珩还未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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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天宁就出言反对:“皇上,北狄明显是有不臣之心,求娶只是一个借口,就算陛下按照约定出嫁公主,北狄也依旧会撕毁条约。”
有个老臣跳出来反对:“李大人,先帝尚武,国库空虚,哪里支撑得起一场战争,和亲是唯一的法子。”
又有个人站出来:“宁乐公主已经出嫁,北狄也是安分了五年,只要再嫁一个公主,成国又是五年以上的太平。”
李天宁气急:“你以为北狄不想打吗?”
那个人摇头说道:“非也,下官的意思是可以打,但不是现在。”
“不是现在是什么时候?”
那个人依旧不急不缓:“待五年之后,我朝必然兵强马壮,收复北狄不费吹灰之力。”
“你——”李天宁指着那个说道,“谁打?你去吗?”
“这骁勇大将军还在壮年,自当为成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李天宁一挥袖子:“你把徐云霆的表妹派去和亲,他还能为你死而后已?”
那个人像是抓到把柄,突然大声道:“皇上派长公主去和亲,徐云霆就不愿听从皇上命令,是不是早早就有了不臣之心?”
那个人说完后,又看向李天宁:“听闻长公主曾受教于尚书令门下,尚书令是否是因为和长公主关系密切,不愿长公主远嫁?那尚书令大人口口声声,一切都为了成国,看来都只是空谈!”
还没等李天宁反驳,那个人就跪下来朝着温珩说道:“臣举荐昭华长公主和亲。”
“臣附议。”
“臣附议。”
整个紫宸殿的大臣都跪下来,独留李天宁一人站着,李天宁看向温珩:“皇上,那是你的皇姐!”
温珩早就知道必然是这个场面,叫来的人都是他自己的人,当然只听自己的命令,李天宁一个人反对又有什么用。
温珩故作沉思,然后说道:“宁乐也是朕的妹妹,虽然朕心有不忍,但为了成国长盛久安,朕也只能如此了。”
“皇上圣明。”
在那群大臣的吹捧下,温珩离开了。
温珩走后,那些大臣三三两两离开,李天宁急着就要将这件事告诉温颜。
虽然温颜在朝中估计有眼线,但刚刚的大臣里,没有一个是温颜的人。温颜恐怕现在还不知道温珩有意将她嫁去北狄,自己早日告诉温颜,温颜也好做准备。
李天宁刚跨过门口,就有两个侍卫伸手挡在李天宁面前:“皇上有令,命李大人修撰古籍。”
话音刚落,一群太监鱼贯而入,将手里捧着的古籍放在桌子上。
李天宁看了看,知道这是温珩不让自己告诉温颜,他竟然真的要送温颜去北狄!
温颜可是他的亲皇姐!两人幼时一同长大,如今为了兵权,就要兵戎相见吗?
李天宁垂头靠在柱子上,温珩在换卷一案中,将楼易轻轻放过,现如今又要对付温颜——
李天宁看向温珩坐过的龙椅,只觉得疲累,是不是一个人当了皇帝就会自然而然疑心所有人,疑心他的的亲姐姐。
疑心自己,疑心他曾经的太傅。
33. 宁乐
朝中不太平,后宫也不是安宁的地方。
宁乐回朝,后宫自然是大摆宴席,温颜作为宁乐的姐姐,自然要出席。
柳疏桐正在说些场面话,温颜对柳疏桐说的话不感兴趣。温颜托腮看着宁乐,当年宁乐走的时候还是圆嘟嘟的小脸,现在明眸皓齿,也是大姑娘了。
“宁乐,北狄的人可有对你不敬?”柳疏桐问道。
“回母后,没有。”
“宁乐回来了,就好好转转,你的寝殿已经派人打扫出来了。”柳疏桐继续说道。
宁乐笑笑:“多谢母后。”
柳疏桐笑眯眯的说道:“回来可要和我们好好叙叙旧啊。”
柳疏桐惯会表面装样子,实则心里怎么想的谁又知道?
温颜没理会柳疏桐的话,就这么一问一答,也不知道柳疏桐准备了多少个无关痛痒的问题,竟硬生生消磨了一中午。
本来温颜还想着给柳疏桐找点不痛快,但柳疏桐的话又多又密,在椅子上坐的时间太长,温颜双眼发直。
柳疏桐宣布结束了那一刻,温颜才活过来。
温颜低声对李兰芝说道:“等会去找你。”
温颜走过身边,和宁乐对视一眼,宁乐点头表示知道温颜的意思。
温颜坐到冷宫的角落等着宁乐,当年徐苏溢还在的时候,冷宫可是人满为患,里面的冤魂都有十几条。
温珩继位后,后宫空虚,这冷宫也是闲置了。
宁乐坐在温颜身边叫道:“皇姐。”
温颜没想瞒着宁乐,她作为和亲公主去北狄,一旦打仗,宁乐这个和亲公主也没有半点用处。
温颜对着宁乐说道:“北狄和成国过不了多久就要打仗了,你暂且在这住下,不要回北狄。”
宁乐托着腮:“母后是不会让我留下的。”
温颜像幼时一样揉着宁乐的头顶:“皇姐会让你留下的。”
宁乐笑起来,应道:“好。”
宁乐其实幼时并没有见过温颜几面,自己只不过是个不受宠的公主,自己的母亲也只是不受宠的妃嫔,出生后都是自己一个人长大。
温颜是端慧皇后唯一的女儿,温珩是淑妃的儿子,他们两个自然走的近些。
有时候宁乐也会想,为什么自己是一个不受宠的妃嫔所出,为什么后宫里只有自己孤零零一个人,吃饭做事都要看宫女的脸色。
后来宁乐也顾不得管这些,在后宫里活着就花光她所有的力气,没有心劲去嫉妒、去羡慕。
后来北狄和亲的时候,宁乐一开始是惧怕的,她怕自己一个人孤零零死在北狄,去了北狄之后任人凌辱,但看着杂草丛生的宫殿,看着宫内冷眼,宁乐忽然觉得去北狄或许比待在皇宫更好些。
宁乐想通之后,她是开心的,她兴高采烈地准备着自己的嫁妆。因为皇上已经开口,有无数宫女来为宁乐梳洗打扮,宁乐见过此生没有见过的绫罗绸缎、珍贵玉器,和此生都没有受到的尊重。
她当时想,就算第一日就死在北狄,也不枉一遭。
动身前一夜,宁乐梳洗好准备就寝的时候,被床头的黑影吓了一大跳。
待宁乐细细看去的时候,才发现那个黑影是温颜,当时温颜抓着宁乐手腕说:“我带你逃婚。”
宁乐自然不愿意,她甩开温颜的手腕说道:“逃婚?我有什么能力去逃婚?”
温颜急切地说道:“我可以带你走——”
宁乐打断了她:“我本就是替你去和亲,你有父皇的宠爱,你不用去,让我去,如今还要我和你一起担上骂名吗?”
“逃婚一事被发现,你不会受到任何责罚,因为你是皇后的女儿,但所有的责罚都会降临在我身上,因为我只是一个连自己姓名都没有的公主!”
宁乐一股脑将话全部说出去,看着温颜伤心的脸色,当时宁乐心里无比痛快。
天底下最尊贵的昭华公主会因为自己露出这种表情,真是——痛快!
宁乐冷静下来后,长久备受欺压的生活让她一瞬间又陷入恐惧中,她看着温颜强装镇定:“你要责罚我吗?”
“责罚?”温颜问道。
宁乐看温颜字里行间并没有生气的迹象,心渐渐平静,她又听见温颜说道:“有很多人对你不好吗?”
宁乐一开始不觉得有什么,因为在皇宫里没有宠爱就是死路一条,就是会被人欺压,就算是宫女也会踩在你的头上作威作福。
在宁乐有了记忆后,永远都在被人辱骂,永远都在被人嘲讽,第一次有人问宁乐:有很多人对你不好吗?
宁乐总觉得,只要没人看见自己曾经受到的苦处,那这些苦都不存在。可偏偏有人问了,宁乐几乎忍不住眼底的泪水,她想要质问:为什么没有人理我?为什么只有等我有用的时候才会来看看我?为什么将我放在宫里这么多年不闻不问?
温颜将宁乐拥进怀里,将她的头放在自己肩膀上,轻轻拍打着宁乐的后背。
宁乐眼里的泪水蹭在温颜的衣服上,像是要把这么多年经受的委屈一起哭出来。
其实宁乐曾经见过温颜,温颜有一次路过宁乐住的地方,那些宫女不知礼仪,拉着宁乐一齐朝着温颜下跪。
温颜见宁乐瘦小,又见她的样貌和温弘有些相似,才知道宫内除自己外还有一个公主。
温颜那时已经知道徐苏溢不喜欢后宫的任何孩子、任何嫔妃,温颜怕徐苏溢借着自己的手,再对无辜之人下手,就吩咐这里的宫女好好照顾宁乐。
后来宁乐的生活有了一定改善,她不用再吃冷掉的饭菜,不用穿坏掉的衣裳,不过那些宫女都会在口头上肆无忌惮的骂宁乐。
因为先前送给宁乐的饭菜是她们吃的,送给宁乐的衣裳是能拿出宫换银两的,可现在这些都没有了。
宁乐抓着温颜的衣袖:“我在宫里受人欺辱,或许去北狄还能活的好一点。”
宁乐从温颜的怀抱里挣脱出来,笑着说:“成国赢了,我去北狄他们也不敢对我怎么样,因为我算是代表他们两国和平的契约。”
宁乐说完自己的想法后,见温颜不说话,又小心翼翼朝着温颜求证:“我说的对吗?”
“嗯。”温颜点头。
事实的确如宁乐所说的那样,北狄不仅不会对她不好,还会把她捧为座上宾,来向成国证明自己的臣服之心。
宁乐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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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好,我还以为我想的不对。”
温颜摇摇头:“战场局势千变万化,你去时两国和平,过几年北狄必然按捺不住,意图反攻,到时你就是他们祭旗的选择。”
“那总比待在皇宫要好吧。”宁乐说道。
温颜沉默下来,为什么宁乐会在后宫生活的不好,因为自己的母后,因为自己的父皇,因为自己最亲的人造就宁乐的痛苦。
温颜恨着自己的身份,恨着那对漠视人命的帝后,更恨着无能为力的自己。
温颜看着宁乐喃喃出声:“你恨我吗?”
宁乐讶异:“你为什么会这么想?你是唯一帮我的人,你是唯一在乎我以后的人。”
温颜摇头:“是我最亲的人让你遭受一切,你应该恨着我们。”
宁乐还想继续劝慰温颜,不过温颜将一个东西塞进宁乐手里,说道:“这是徐家的烽火令,像弩箭一样朝着天空中发射,只要徐家边境的人看见,他们就会来救你。”
宁乐知道自己应该把这个东西还回去,它太贵重了,可宁乐依旧紧紧抓着它,这个烽火令,是自己将来活下去的可能。
温颜匆匆的来匆匆的走,第二日宁乐穿着喜服嫁人的时候,下意识去寻找温颜的身影,找了个空。
因为宁乐事嫁去北狄,不出意外这一生都不会回朝,一个不受宠的公主自然也没有任何拉拢的必要,当日送宁乐出嫁之人寥寥。
等宁乐走进马车里的时候,温颜从座位底下爬出来,她手里拿着一个盒子,那里面放着许多金银珠宝和银两,甚至还有北狄的货币。
温颜将盒子塞进宁乐手里:“这是我这么多年攒下来的,你陪嫁的珠宝必然不会到你的手上,若将来有一天生变,你可以拿着这些珠宝逃命。”
宁乐不会放过任何一条让自己活命下来的可能,就算宁乐知道,自己或许不应该收下这些,但宁乐还是收了。
温颜陪着宁乐走了两天,这两天温颜总是在逗宁乐高兴,这像是她下意识的举动,让身边不高兴的人高兴起来。
可宁乐看出来,温颜不高兴,她不高兴是因为自己要嫁去北狄。
宁乐困惑,为什么一个陌生人嫁去北狄会让温颜不高兴,宁乐那么想着就那么问出来,当时的温颜说:“后宫里面大多数人的痛苦都是因为我。”
当时的宁乐没继续问,现在宁乐坐在温颜身边,问出那个困惑自己五年的问题:“为什么你说,后宫里大多数的痛苦都源自于你?”
温颜停下抚摸宁乐头发的手,出神的看着地面。
皇宫里的一砖一瓦,都来自税收,皇宫里的每一个宫女太监,都是普通百姓家的孩子。
皇宫的已故嫔妃,都是徐苏溢动的手,还有那些还未来得及出世的孩子——
在皇宫里,卑微者注定讨好,身份卑贱者注定掌握不了自己的性命,这座囚笼,吞噬着所有人的良知。
自己走过的每一寸土地,上面都充斥着鲜血,自己吃过的每一口饭菜,上面都环绕着冤魂,自己见的每一个人,都是这座囚笼下永生不得出的囚徒。
这所有所有的一切,都来自根深蒂固的皇权,都来自自己全身的血液。
34. 玩笑话
温颜故作轻松地笑出声:“年少时的玩笑话,宁乐怎么还当真了?”
在宁乐疑惑不解的目光下,温颜解释道:“幼时觉得皇宫就是我的家,可皇宫里目之所及的每个人都在自相残杀。我的母后,我曾视为义母的柳疏桐,我曾自认为温软无害的嫔妃,她们都在彼此算计。”
“在我未出世之前她们还是密友,自我出生后便是生死仇敌,以前总以为是我的问题,后来见得多了,便知不知不是我之过。”
宁乐点头:“原来如此。”
宁乐老成的拍着温颜的手背:“时过境迁,皇姐不必忧心。”
温颜笑着点头,眼睛却空洞的看着地面,像是被刻画出来的假人。
温颜越长大,才越明白,不是自己让后宫中绝大多数人痛苦,是高耸巍峨的皇宫让所有人都痛苦。
后宫里的女子被困在名为“宠爱”的淤泥里,做着毫无用处的挣扎,但淤泥终有一天会彻底剥夺她们的呼吸。
她们或是安详、或是得意、亦或是不甘地化作枯骨,成为后宫里阴森冰冷墙壁上的一缕挥之不去的冤魂。
前朝之间权力倾轧,各类派系盘根错杂,稍有不慎就会死于非命。朋党之争更甚,意图攀附权贵,立于万人之上。其受朝廷俸禄,受万民参拜,然尸位素餐,不过佞臣。
昨日风光万里,扬言“一日看尽长安花”,明日刀斧挟身,最终沦为朝堂权力斗争中的棋子。
但人都是这样,在那生杀予夺的权柄面前,就算痛苦但依旧趋之若鹜。
温颜看向远方的含元殿,何时后宫诸人,不用为了虚假的宠爱斗个你死我活?
何时朝堂之上的众人,才能想起他们在走出宣政殿的那一刻,就已经被彻底忘记的圣贤书?
何时龙椅下面的芸芸众生,才能真心实意的跪伏在地,高呼一声“万岁”?
宁乐站起来朝着温颜告辞:“鸿胪寺那边我可能需要过去一下。”
宁乐在北狄一待数年,算是知晓北狄风土人情,鸿胪寺的某些疑问宁乐或许能够解答。
温颜坐在台阶上,靠着墙壁:“你且安心住着,不用管北狄那边的事。”
宁乐出神的看着温颜,她只要坐在那里,就能给自己一种发自内心的底气,一个坚定的后盾。
一如和亲那日,马车已经走了两天,温颜再不回宫就来不及了。
温颜骑着马离开,踏着落日夕阳,红色衣摆在空中飘扬,发丝随风舞动,朝着荒无人烟的小道,无所畏惧的策马奔驰。
宁乐在空中大力挥手:“知道了,皇姐!”
难得宁乐今日高兴,温颜也回以笑容。
待宁乐走后,温颜的笑容变淡,移开踩在地面上的脚,脚下是一个小型竹筒,里面装有密信。
那是宫里安插的暗桩,看来温珩那边有事情发生了。
温颜打开纸条,上面写着:尚书令被软禁。
本来是应该笑出声的,李天宁难得这么惨,温颜是应该高兴的。
可李天宁为什么会在北狄朝见之后被软禁?一个都不用细思的答案,无非是违背了温珩的意思。
温珩想让自己和亲,李天宁竟然持反对意见。
温颜嗤笑,将手里的纸条撕碎随便扔在地上,李天宁难道不应该是整个天底下,最想让自己离成国,越远越好的人吗?
温颜一路走到紫宸殿,门口的太监本想要拦,在触及温颜面若冰霜的神情后,都默默低下头。
温颜一把推开门,李天宁还穿着朝服手里拿着毛笔,还在做着温珩随口说的抄书工作。
温颜靠在门框上,审视地看着李天宁,嘴里讥讽的话更是信手拈来:“大材小用了啊——尚书令大人。”
李天宁面色如常,依旧蘸着墨水写字:“长公主殿下可知北狄用意?”
“我若是说不知,尚书令大人可会告知我?”说到这里,温颜被这种可笑的假设逗的笑出声,接着对李天宁说道,“我若是说我知晓此事,尚书令大人可会言我祸乱朝纲?”
李天宁对着未干的墨水轻轻吹起,将纸平整的放在桌上,在温颜戏谑的眼神下,缓缓朝着温颜走来。
李天宁就那么目光灼灼的看着温颜,一句一顿道:“若你不知,我会告知你。若你不愿,我亦会帮你。若强求无用,我自会让你远离朝堂,从此天高海阔。”
温颜依旧靠着门,笑着将最后几个字又重复了一遍:“天高海阔?”
“天高海阔?”
温颜笑够了才站直身体,直视着李天宁的眼睛:“我从来不要什么天高海阔,我就在皇宫里彻底腐朽!”
李天宁沉默不语,温颜一把推开李天宁,朝着他刚刚坐过的地方走去,边走边说:“凭什么温珩不能远离朝堂是非,去做个闲散公子?据我所知,温珩自小也是羡慕宫外生活的。”
说到最后,温颜的语气都带上狠意:“你说呢?尚书令大人。”
李天宁就那么看着温颜,一句话都不说,就像以前面对温颜无数次的质问一样,缄口不言。
温颜最讨厌的就是李天宁这种人,要么就当彼此永生永世的仇敌,一见面就恨不得弄死对方,要么就形同陌路,当做从未有什么师生之谊。
可偏偏李天宁一边又极力维护温颜,一边又痛斥温颜种种过错,恨不得将温颜永生永世逐出长安。
温颜将李天宁抄录的所有纸仍在地上,透过无数纸张的空隙与李天宁对视:“我替你回答,尚书令大人。”
“因为温珩是皇子,就算他资质平平,就算他愚笨无能,他依旧可以稳稳的坐在皇位上。他只要想,他将来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拿到一切,他只要愿意,他脚下的所有路都可以通往皇位!”
“而我——”温颜指着自己,“从出生开始,每长一岁,我脚下的路就小一分,直到我最终发现我自己根本无路可去,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东西属于我!”
“被称为通晓古今,可知天下万物的尚书令大人,可否告诉我——凭什么?”
李天宁不自觉的向后退了一步,在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嘴角牵动着脸颊,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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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颜不可能从李天宁的嘴里知道答案,和他吵架,永远都是没有用处的。
紫宸殿的门被故意用力拉紧,碰撞在一起的声音终于将李天宁从那种状态里拉出来,李天宁缓缓走过去,将散落在地的纸张一张张捡起来。
李天宁犯不上去抄写那些无意义的古籍,在翰林院的那几年,李天宁已经将皇宫里所有的书籍都看了个遍。
这些纸张上默的是温颜幼时随口之言,但那些无心之言又能给李天宁极大的启发,去颁布更多有利于民的立法。
李天宁将那些纸张收拾好放置在桌面上,透过那些话语,似乎能看见幼时到处玩乐的温颜。
温颜不喜欢待在皇宫,时常往李府跑,她不像兰芝一样喜静,整日疯跑玩闹,李府里所有东西都遭过她的毒手。
当时李天宁看着认真习字的李兰芝,看着举着剑练习的李忆安,然后又看着非得将池塘的鲤鱼捞上来吃的温颜。
李天宁无奈扶额,此生一路顺风顺水,到了晚年,也算是遭到报应了。
李天宁想到这,下意识就笑起来,当时的时光太美好了。李天宁看着她长大,看着她读书习字,看着她意气风发,看着她写出能震惊天下的策论——
然后那个策论被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连同温颜无忧无虑的过去,一同化为灰烬。
面对温颜愤怒的质问,看着她慢慢变得失望,眼见她逐渐与自己越走越远,最终形同陌路。
可温颜问出的问题,李天宁读遍天下藏书都回答不了——
为什么像温颜一样惊才绝艳的人,一个注定为天下黎民安定诞生的英才,从未有过施展抱负的机会?
李天宁在看到策论的那一刻是高兴的,自傲此生教出最得意的学生,李天宁兴高采烈地带着那个策论去见了温弘。
看到温弘越皱越紧的眉头,触及温弘带着杀意的眼神。
牝鸡司晨。
李天宁从温弘的眼里读出了这四个字,与之而来的是长久的沉默,最终还是李天宁率先说道:“臣从未见过此策论。”
李天宁默默看向窗外,树枝的绿意原本还清晰可见,现在已经隐于黑暗中了。
李天宁像是恋恋不舍般收回目光,喃喃道:“或许如你所说,一开始我就不应该任太傅之位。”
温颜从紫宸殿出来,随便找了一条道直直往里走,越走天越黑,周围越暗,看不见任何人影。
温颜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走到一个没人来的宫苑。温颜看着年久失修的宫殿,恍然惊觉,奢华无比的皇宫内还有这种地方。
温颜总觉得这个地方有些熟悉,她抚摸上那把巨大的生锈的铁锁,借着门缝隐隐约约能看见枯死的柳树,还有破败的庭院。
庭院里的树叶积了好多,前几日才下的雨,让那些树叶一片片沾在地面上。
如此场景,让温颜心里的熟悉感又莫名加深了一层,温颜心下感叹:无人的宫殿,春日竟然也会落叶。
一声凄厉的鸟叫,终于打破这里荒凉的景象,这里原本也是拥有枝繁叶茂的柳树的。
35. 35
温颜回到公主府的时候,果不其然看到光秃秃的一片,这花向来是不会开在公主府的。
温颜本来打算抬脚就走,眼不见心不烦,刚走没两步,又返回来,指着那片地说道:“你们去把那地给填了,换个花种。”
温颜辣手摧花后心情出奇的好,就算听闻太后要开什么百花宴,都没让温颜有多少烦恼。
百花宴,这二三月,哪有什么百花,怕不是专门为皇帝选妃起的名头吧。
只不过,那画中人娇艳,也算是百花了。
百花宴定在两日后,是个难得的大晴天,温颜不急不缓的收拾,旁边的翠翠已经着急的开始在房内转圈圈了:“我的殿下啊!我们去这么迟真的好吗?”
温颜挂着耳坠,说道:“翠翠啊,我都不着急,你着急什么?”
翠翠闻言哭丧着脸:“我当然着急,太后娘娘一向看不惯您,您去晚了,太后又得说些什么。”
温颜对着铜镜,细细画眉,随口说道:“老太太年龄都那么大了,半截身子都入土的人了,和她有什么过不去的。”
“殿下,这万一要被人听去了要怎么办。”翠翠也顾不得转圈了,飞速跑去把门关上,背靠在门上,拍着胸脯,“虽然事实如此,但我们还是小心隔墙有耳。”
“这俗话说,虱子多了不怕痒。本宫做的事,我们亲爱的尚书令大人,都已经一件一件编撰成册了。”温颜抿完最后的口脂,在翠翠的催促下,不情不愿的出了门。
“您这话说的也太俗了。”翠翠推着温颜的后背,一边反驳,一边拿着温颜需要的所有东西放在马车上。
一路上,翠翠驾着马车跑的飞快,温颜下车的时候感觉整个身体都不是自己的,咬着后槽牙低声说道:“你跑那么快着急投胎啊!”
温颜见翠翠难得没有反驳,正准备夸赞两句,就感觉到自己的袖子被拽了拽,温颜抬眼看去,就见李兰芝站在门外,脸上的笑都快冻僵了。
温颜暗骂一声,两三下跑到台阶上,将李兰芝的手拉起来,放在自己手心里:“太后让你出来的?”
李兰芝执拗的想抽出自己的手,努力了两三下没抽动,最后只得放弃,然后屈膝行礼,一板一眼道:“皇姐。”
“你没事干在这吹冷风?”温颜说着心里的怒火早就已经压抑不住,拉着李兰芝就要去讨要说法。
“不是。”李兰芝被温颜拽的踉跄了两步,一不小心踩到温颜的裙角,没站稳下一秒就要倒下去。
温颜眼疾手快的扶住李兰芝,温声说道:“你小心一点。”
“我不喜欢待在里面,见你迟迟未来,特地来等你。”李兰芝解释道。
温颜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上半句是对的,李兰芝自然不喜欢和即将成为温珩嫔妃的女子待在一起。
至于下半句,等自己?
李兰芝也是进了宫,总算是学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温颜不管李兰芝如何鬼话连篇,千错万错,这时候选秀,都是太后的错。
温颜走到一半,在李兰芝的再三恳求下,和李兰芝分别。
虽然实则是李兰芝找了个不走心的理由,就像温颜前几天说自己去看花一样,匆匆离开了。
温颜倒是想上去追,可惜现在是讨债时间!
“见过太后娘娘。”温颜不走心地胡乱行礼。
“昭华可是来晚了,自当罚酒一杯。”柳疏桐手里拨弄着常年不离身的佛珠,笑眯眯的说,看起来像是个慈祥的老人。
温颜拿起酒杯,大庭广众之下,该给太后的面子还得给。衣袖挡住温颜眼里的嘲弄——装模作样。
温颜坐在太后旁边,手微微挡着嘴唇,问道:“太后娘娘看中了哪家女子?”
柳疏桐看向穿着粉色衣裙的女子,在一众女子里,她一下就能吸引全部视线。
“茵容,过来。”柳疏桐温和的说道。
柳茵容最惹温颜注意的还是她的手,玉指纤纤,只是右手食指、中指处都有个不太明显的茧。
虽然温颜看不出那是因为什么形成的,但那绝不是常年绣花所为。
柳茵容端着笑意,眼里全是小女儿的柔情,一双眼睛明亮又干净,清脆地说道:“太后娘娘,长公主殿下。”
柳茵容行完礼殷勤的扑到柳疏桐身边,拽着她的衣袖撒娇:“太后娘娘——”
“好好好,你去带茵容下去休息。”
柳茵容高兴的站起来:“谢太后娘娘。”
柳茵容这个打扰战局的人走后,温颜对着柳疏桐说道:“当日见茵容姑娘的画像,就觉得恍若天人,如今一见,果然如此。”
“茵容这孩子,年纪小,还不太懂事,藏不住心事。”柳疏桐明里暗里说温珩和柳茵容彼此钟情,顺便暗讽李兰芝年岁渐长,以后自然不得皇上宠爱。
“对啊,这偷偷溜出宴会与人相见,也就只有这般年纪的女子敢作敢为,当真是风流佳话啊。”
温颜说完,立马端起酒杯与柳疏桐遥遥一碰,柳疏桐不可能不喝这杯酒,至于这句话,那她就要全盘接受了。
柳疏桐和先帝也是一样的宴会相识,先帝一见面,就封了柳疏桐当美人,后来一步步熬到淑妃,但当时关于柳疏桐的流言也不少。
“皇后娘娘。”
李兰芝站在假山后,那是一个刚好能看到温颜,但温颜看不到自己的位置,一旁的侍女叫醒了正想着某些事的李兰芝。
“皇后娘娘,皇上来了。长公主已经帮您出气了,谁不知道太后当时还在闺中的时候,就与先帝私会——”
“闭嘴。”李兰芝看了一眼侍女,侍女立刻止住话头,“心里知道就好,说出来做什么。”
“可我们诓骗长公主——”
“我已经说了,我是在那等她,她不信,我有什么办法。”李兰芝整理了自己的衣袖,去迎接温珩。
“见过皇上。”李兰芝还未蹲下,就被温珩扶起来,温珩穿着一身常服,面冠如玉。
柳茵容不知道从哪里溜出来,已经站到柳疏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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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后面,悄悄抬头看了一眼温珩,又含羞的立刻低下头。
“儿臣给母后请安。”眼见柳疏桐即将不悦,温珩非常有眼色的补上一句,“茵容表妹出落的愈发美貌了。”
“谢皇上夸奖,臣女愧不敢当。”柳茵容嘴角疯狂上扬,脸上爬上了一抹红。
“几年不见,表妹对朕都疏远了,按幼时称呼即可。”温珩说完后,其他女子眼见没她们什么事了,呼啦啦全走完了,一时间院内莫名有些空旷。
温颜也不好打扰温珩的齐人之福,在温珩眼睛都快眨抽筋的暗示下,去了隔壁赏花。
“你说这花,对比长公主府的如何?”温颜拂过花苞,凑到花面前闻着香味,对一旁的翠翠说道。
“长公主府哪有花啊,花还没来得及开,不都被您——”在温颜的死亡注视下,翠翠依旧不急不缓的补上了后半句,“拿土填了吗?”
“那里的花开的太晚了,我喜欢开的早的花。”
翠翠一脸不服的说道:“您只喜欢其他人府里的花。”
“别人家的东西长的好看,别人家的饭就是香,怎么了?”温颜像个土匪一样非得逼着翠翠回答她想要的答案。
“当然没事。”翠翠见温颜语气不对,一般这个时候再犟嘴,就要扣月例了。
翠翠拿出了拍十五年马屁的功夫,从无数个方面夸奖,“长公主殿下喜欢的,当然都是您的。”
“嗯。”温颜享受着翠翠的十五年马屁服务,舒心的感叹,还是翠翠的话在理。
百花宴已经结束了,太后已经得到了那个万里挑一的花,后面就没温颜的事了,只待几日后,看柳茵容是封婕妤还是封昭仪。
“去河岸,那里不是有人吟诗作对。”温颜对着翠翠说道。
“楼兄的诗自成一派,疏狂豪放,乃我读书人榜样。”一个穿着朴素的人对着站在中间,手背在身后扬着下巴,一脸傲气的人吹捧。
温颜看了一眼,就知道怎么回事。
幼时李天宁曾任太傅,说他当时读书时,从没善于阿谀奉承之人,现在的读书人没有了读书时的初心。
李天宁当时就已经失望无比,要是被李天宁看到这个场面,得把老人家活活气死过去。
温颜走到近处,才发现这位被围在中间的人是何许人也?
这不是就是前几天才被打成重伤,楼易还卧病在床的儿子楼闻嘛!
温颜跳下马车,周围人见温颜身着不凡,以为是楼闻的朋友,自动避让开了一条路。
温颜凑到近前,看了一眼那个被挂起来吹捧的诗:“这皇宫内的太医当真是杏林妙手,外面的人看了这么久,楼公子还卧床不起,奄奄一息。”
“这前两天太医刚看过,楼公子今日就生龙活虎,不知是哪位太医给楼公子瞧的病,本宫如有一天病了,也让他也给本宫瞧瞧。”
“长公主?”楼闻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对呀,前不久刚派人把你打了,这就不认识本宫了?”温颜假笑着问道。
36. 中毒
极其无聊的宴会,温颜吃着点心顺便来两口茶水,吃饱了就隔空对着李兰芝抛媚眼,在李兰芝看过来的瞬间,又重新低下头吃东西。
这场宴会柳疏桐不在,温珩就当起问问题的人,宁乐依旧一板一眼的回答。
温珩穿着明黄色的外衣,不过温颜却注意到温珩贴身穿着的里衣却冒出来一小节,里衣的针脚略粗,甚至有些地方是拆下来又重新缝制的。
温颜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李兰芝,这不会是李兰芝一月前说做的里衣吧?
李兰芝端端正正坐在温珩旁边,只有被温颜打扰的实在不耐烦了,才会隐晦的朝着温颜翻个白眼。
无聊的宴会,无聊的皇宫。
温珩的问话已经进入尾声,温颜刚想伸着胳膊站起来告辞,温珩的话语突然停住,一只手捂着心口,一只手撑着桌子边沿。
温颜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听见李兰芝大叫一声:“来人,传太医。”
温珩的反应让所有人都不知所措,李兰芝一个人镇定处理好所有问题,她遣散其他一同参加宴会的命妇。等温颜回过神来的时候,里面只剩下三人。
温珩被李兰芝扶着到椅子上坐下,他的嘴唇发紫,手不受控制的颤抖,呼吸频率急促,像是呼吸不过来一样。
温珩抓着李兰芝的手,李兰芝蹲在地上安慰。
太医来的很快,两针下去,温珩的状态虽然没怎么改变,但看起来似乎没有刚才紧急。
柳疏桐和太医几乎是前后脚过来,她都顾不上去拿平日用来装模作样的佛珠,走到温珩面前就问:“皇上怎么样?”
太医跪在地上回答道:“皇上龙体现下无碍,只不过需要静养数日。”
李兰芝在一旁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皇上怎么会突然晕倒?”
“这——”太医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
温颜在旁边提醒:“皇后娘娘问你话。”
太医脑袋磕在地上:“皇上中毒了,此毒凶狠,若不是皇后娘娘处理及时,只怕皇上要——”
太医的话还没说完,柳疏桐一掌拍在桌子上:“查,哀家倒是要看看是谁要害皇上。”
温珩没有醒过来,李兰芝站在温颜旁边着急的额头上都是汗水:“温颜,你说皇上会不会——”
温颜抓住李兰芝的手安慰:“不会的。”
李兰芝紧紧反握,眼里已经有泪光,看着温颜说话的时候已经带上哭腔:“温颜——”
温颜抬手拍着李兰芝的背,刚想再安慰两句,比如什么温珩吉人自有天相,比如什么太医都说已经无事了。
这时候柳茵容急匆匆赶过来,她看了柳疏桐一眼,顾不得给外面的人行礼,朝着温珩直直走过去。
柳疏桐趴在温珩床边,等她再抬起头的时候,眼眶还是红红的:“姑母,阿珩——”
李兰芝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她面色如常,已经看不见刚才慌张的样子,她安慰道:“太医说已经无事,还需静养几日。”
“都中毒了怎么会无事?”柳茵容的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流,她一只手胡乱擦着一只手紧紧抓着温珩。
温颜见柳茵容凶李兰芝,上前一步就要为李兰芝说话,李兰芝眼疾手快制止温颜的动作,接着解释道:“茵容不要担心,我们会查到凶手的。”
“凶手?”柳疏桐突然开口,矛头直直对准李兰芝,“皇后掌管后宫,竟然会有人把毒下到皇上身上,你是怎么当这个皇后的?”
李兰芝闻言跪在地上:“母后,是儿臣的过错。”
太医这时候已经将宴会上的所有东西验了一遍,他说道:“微臣验过,这些都无毒。”
“宴会上的吃食和一应用品都无毒,难道是宴会之前接触过的东西?”柳疏桐问道。
太医低下头解释:“此毒毒发时间快,中毒应当不超过两个时辰。”
温珩身边的太监出来说道:“皇上除了在宴会上用膳外,两个时辰内便是一杯茶都没用过。”
不是膳食的问题,这毒是怎么接触到温珩身上的呢?
温颜还在出神,一阵响动又将温颜好不容易生出来的线索全部打乱。
原先在太医两针之后,温珩身上的毒素已解,嘴唇都已经在慢慢恢复血色。但现在突然又像是重新中毒一般,脸色被憋的涨红,躺在床上大口喘气。
太医又着急忙慌过去,一刻钟后,太医擦着额头的汗过来对着柳疏桐说道:“太后娘娘,皇上又是中毒的迹象。”
柳疏桐沉默的扫了一眼全屋:“刚刚在珩儿身边的人只有淑妃,难不成是淑妃做的手脚?”
当然不是柳茵容的问题,温颜所站的位置看的清楚,柳茵容并没有给温珩下毒的机会。
所以说,毒没有任何方式能接触到温珩。
不——
温颜看向温珩所穿的衣物,还有衣服,是温珩一直接触的。
尤其是身上穿的里衣。
温颜隐晦的看了一眼李兰芝,毒当然不可能是李兰芝动的手,是谁要陷害李兰芝?
温颜扫过柳疏桐和柳茵容,柳茵容那么爱温珩,就她的表现来看,她的的嫌疑要比柳疏桐小很多。
不是温颜刻意针对柳疏桐,对温珩下毒来博得温弘注意,柳疏桐早些年前不知道用了多少次。
但当时与今日情况又有所不同,温颜想不到柳疏桐给温珩下毒的理由,毕竟她现在是太后,不需要去讨好温弘。
温颜心中的罪魁祸首还没确定,柳疏桐就对着太医说道:“去查查皇上贴身穿着的衣物,看是不是衣物有问题。”
温颜心跳如擂鼓,在李兰芝不解的目光下抓住李兰芝的手,温颜凑到李兰芝耳边低声道:“你的里衣——”
温颜话还未说完,太医就惊呼着吸引去所有人的目光,李兰芝对着温颜点头,然后走到太医旁边:“找到带毒的东西了?”
“是,皇后娘娘。”太医将裁剪下来的里衣放在托盘中,“是此物有毒,通过与皮肤接触,继而让皇上中毒。”
柳疏桐闻言,指着那个里衣说道:“将给皇上缝制里衣的宫人带上来,皇上身边的侍女一同带过来。”
李兰芝的眉头皱起,怎么会是里衣的问题,是谁要陷害自己?
李兰芝下意识看向哭泣的柳茵容,又在下一秒否认。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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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她,自己和她并没有任何敌对关系,没有必要对自己出手。况且,给温珩缝制里衣的事,宫内本身就很少有人知道。
难不成是自己宫内的侍女?
可情况容不得李兰芝去怀疑凶手,柳疏桐旁边的人已经开始动身,李兰芝上前两步跪在柳疏桐面前,在柳疏桐疑惑的目光下缓缓说道:“里衣是臣妾由缝制的,也是臣妾宫内的人送至皇上手里。”
柳茵容呆愣的抬起头看向李兰芝,一时都不得哭泣,她下意识就要为李兰芝说话:“这肯定不是皇后娘娘做的。”
柳疏桐制止柳茵容的话头,她当然不觉得是李兰芝所为,一方面李家和皇姐同气连枝,另一方面李兰芝实在没有下毒的必要和理由。
柳疏桐沉默了半晌,最终说道:“皇后禁足,等皇上醒来由皇上发落。”
柳茵容还想凑上来和李兰芝说些什么,被柳疏桐拽着手腕匆匆离开,整座殿内,只剩下温颜和李兰芝。
温颜刚蹲在李兰芝旁边想劝上两句,李兰芝平和地站起来,顺手理了理自己的裙摆。
温颜蹲在地上吼道:“李兰芝!”
李兰芝坐在椅子上,手撑着额头,有气无力地回答:“在,皇姐请说。”
“你有怀疑的人吗?”温颜问道。
李兰芝闭上眼睛:“没有。”
温颜看着李兰芝这副模样,气不打一处来,最终还是咬着后槽牙说道:“我知道了,我去给你找凶手。”
李兰芝终于舍得给温颜施舍一个眼神:“没有人会觉得是我下的毒,我当然是清白的,你没看见柳疏桐都只是禁足吗?”
温颜说道:“只是禁足?”
“凶手神不知鬼不觉瞒过那么多人将毒下载里衣上,我的里衣是昨夜送过去的,太医说这个毒两个时辰就会毒发,谁能保证温珩会在宴会前两个时辰正巧穿上里衣。如果那个人不拘是何时让温珩中毒,那她要陷害的人是谁?她难道觉得这种毒就能要了温珩的性命?”
李兰芝说的没错,不是接触即死的毒,根本不会要了温珩的性命,既然那个人选择了有毒发时间的毒,那她必然是要陷害别人。
那既然温珩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中毒,所有人怀疑的必然是负责宴会的人,也就是李兰芝。但很奇怪,下在食物里更能确保温珩必然中毒,也能让所有人怀疑李兰芝,那人却将毒放在里衣上。
是谁能贴身接触温珩,甚至知道温珩何时穿衣,同时又想要去陷害李兰芝?
温颜没有想出结果,揉着李兰芝的发顶:“你觉得烦了,就派人来找我。”
李兰芝没理会温颜的动作,当着温颜面翻了个好大的白眼:“你还是和那谁去卿卿我我,我在宫里能出什么事。”
温颜怒气冲冲收回手:“不识好人心。”
“皇姐回府吧,我去凤仪宫禁足去。”李兰芝本来在随意的摆手,在看见温颜不善的目光后,立马正色说道,“我等你为我找到凶手,还我清白。你知道的,我只相信你。”
温颜撇嘴,但心里一下就高兴起来,哼着歌慢悠悠回府。
李兰芝无语,半大不小的人了,还要人时时刻刻哄着。
37. 吵架
第二日温珩醒过来,听完来龙去脉,说道:“这个人必然是儿子身边亲近的人。”
柳疏桐说道:“你最近衣食住行都要有人替你细细验过,我们还不知那人的目的是什么。如果只是想陷害皇后,那倒是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就怕是冲着皇上你来。”
“儿子知道了。”温珩回答道。
眼见着温珩就要离开,柳疏桐张了张嘴,想问一些其他的东西,看着温珩越走越远,最终还是把话咽回肚子里。
柳疏桐旁边的嬷嬷说道:“太后娘娘还是问问皇上的身体的状况。”
“不用了。”柳疏桐沉默着拒绝。
嬷嬷离开后,柳疏桐又重新跪回佛像前,看着端庄肃穆的佛像,柳疏桐不合时宜的想起温珩。
当年小小的还只会哭的小孩,慢慢越长越大,变得沉默寡言。当时还会伏在自己膝盖上问东问西的孩子,现如今只会和自己不痛不痒的谈论利益。
柳疏桐突然感觉一阵恐慌涌上心头,会不会有朝一日,那个孩子会和自己兵戎相见——
柳家在朝堂所为柳疏桐不是不知道,甚至有些事还是柳疏桐的意思,兵权这种东西,每个皇帝都要牢牢掌控在手里。
可柳和是他的亲舅舅,自己是他的亲生母亲,他们不会害他的。
要是温颜已死,要是徐家已灭,柳疏桐根本不会去抢这些。自己儿子自己知道,温珩表面冷硬,实则对自己的手足有多心软,派安王去守皇陵就是他的意思,明明让他悄无声息死在宫里才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只有让温颜和徐家一同覆灭,自己才能把海晏河清的江山彻底交给温珩,才能永远不会有人去动摇温珩的皇位!
柳疏桐下意识抚摸上自己的腹部,那个未出世的孩子,自己甚至都不知道是男是女。
如果是女孩,一定长的聪慧可爱,就像茵容一样,自己一定会把全天下的好儿郎送给她,当她的夫君。
如果是男孩,一定像温珩幼时一样聪明,他当个金尊玉贵的潇洒王爷,平平安安活至终老。
那个孩子长大,有当皇上的哥哥,有当太后的母亲,有当兵部尚书的舅舅,该有多快乐?
都是徐苏溢!都是徐苏溢!都是她!
李兰芝被禁足,六宫的事都落在柳茵容头上,柳茵容手里拿着毛笔更想哭了,密密麻麻的账本看的柳茵容眼睛疼。
为什么兰芝姐姐不能继续掌管六宫啊!
柳茵容趴在桌子上,想到这眼睛一亮。对啊,自己可以把账本抱过去,让兰芝姐姐去批。
柳茵容抱着账本,又害怕李兰芝被禁足,底下人不好好对李兰芝,让侍女带上一大堆东西,能用的不能用的大包小包堆在凤仪宫门口。
柳茵容进去的时候,以为凤仪宫内萧条,但刚进门就被泼了一身水。
柳茵容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看清泼水的人是李兰芝,李兰芝换上一身劲装,头发高高束起,现在正把盆往身后藏。
“兰芝姐姐——”柳茵容叫道。
李兰芝非常想逃离这里,努力藏着手里的盆,都是温颜的错,要不是温颜来看自己,非要玩什么泼水,还偏偏不让着自己,自己能这么尴尬吗?
李兰芝扔下手中的盆,拿着帕子帮柳茵容擦水,但那盆水实在太多了,柳茵容现在全身都是湿的。
李兰芝停下擦水的动作,悲伤的抬头望天,都是温颜的错!
要不是温颜泼自己太狠,以至于自己拿着盆反击吗?
温颜在里面听见外面有动静,从窗户里探出头,恰巧看见面如死灰的李兰芝,和被浇成落汤鸡的柳茵容。
稍微一想,就知道发生了什么,温颜毫不客气的发出爆笑:“李兰芝,你还不把人家邀进来,喝茶赔罪。”
李兰芝见柳茵容衣服实在太湿,便说道:“我这有几件衣服,你看看要不要换一下。”
柳茵容从袖子里掏出来账本,虽然浑身都是湿的,但账本干干净净,她双手合十:“兰芝姐姐,我看的账本头都大了,您能不能帮帮我——”
李兰芝劝说道:“你先去换衣物,我帮你弄好。”
柳茵容走后,李兰芝转头就把账本丢给温颜:“我去帮茵容找衣服,你把账本弄好。”
温颜指着自己:“柳茵容还说能不能,你就直接命令我?”
李兰芝走过去将账本连同毛笔一起塞进温颜怀里:“快弄快弄。”
“这件衣服怎么样?”
“好看!”
“这些都是去年定做的,我还没来得及穿。”
“这件我也喜欢!”
温颜听着内室传来的欢声笑语,看着账本上前几页狗爬式的数字,一个头两个大。李兰芝真是会躲懒,早知今日就不来了。
柳茵容平日大多是粉色衣裙,现下换了一身鹅黄色衣裙,倒是添了几分稳重进去。温颜注意到那对镯子依旧挂在柳茵容手腕上,心底微沉,温珩是真的不打算让柳茵容生下孩子吗?
李兰芝凑到温颜身边,看着温颜手里的账本:“你怎么还没算完?”
温颜将账本放在桌子上:“李兰芝!”
还没等温颜发脾气,李兰芝已经到柳茵容身边夸柳茵容穿这身衣服多么多么好看,夸得柳茵容止不住的笑。
温颜肚子里的酸气快控制不住,别人都在那吵吵闹闹,怎么偏生自己要在这里看枯燥无聊的账本,关键这还是后宫的账本。
温颜努力将自己注意力集中在账本上,心中立马给自己找好借口,早点算完,好让柳茵容早点离开。
温颜两三下算完,远远将账本投掷进李兰芝怀里:“算完了。”
“谢谢兰芝姐姐,谢谢皇姐。”柳茵容满心欢喜的抱着账本跳着离开,像是怀里抱着什么宝贝。
李兰芝看着柳茵容远去的背影,感慨道:“还是小孩子。”
温颜木着脸,吃味道:“我不是小孩子吗?”
李兰芝故意上下打量温颜一眼,坚决摇头:“你也不看看自己年岁——”
李兰芝话还没说完,温颜就跑过去捂着李兰芝的嘴威胁道:“我年岁怎么了?”
虽然被温颜的土匪行径震的不轻,但李兰芝依旧不改口:“二十一了——”
“李兰芝!”温颜勒着李兰芝的脖子怒吼。
在李兰芝的死不改口的反驳下,温颜放开手,趴在李兰芝床上:“不许你上床!”
李兰芝抬脚就要往椅子边走,温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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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忙跑过去,双手抱住椅子:“不许你坐!”
李兰芝还想去另一边,温颜又跑到那边:“不许坐!”
李兰芝抱着胳膊站在中央,看着温颜抱着椅子背死死不撒手,无奈妥协道:“你最小。”
温颜依旧扒着椅子:“没有诚意。”
“起开吧你,到时候被柳疏桐知道了,我看你去哪哭。”李兰芝说道。
温颜站起来,本来这次进宫就有两个目的,一是为了看看李兰芝,还有就是要给柳疏桐传个消息。
温珩当天召见的都是他的人,李天宁也不可能把消息放给柳家,所以柳家现在还以为让温颜和亲的事,温珩还在考虑。
温颜身边有柳疏桐的人,她自然也在坤宁宫插进去几个自己的人,借着那些探子的口,把这件事告诉柳疏桐并不难。
柳疏桐本来还心情颇好,手里拿着账本,感慨柳茵容终于长大了,学会管宫里的事了。这时候,安插在温珩身边的人却说,温珩有意要把温颜送去北狄和亲。
柳疏桐将账本扔在地上怒骂:“蠢货!”
嬷嬷闻声进来,柳疏桐指着嬷嬷道:“去把皇上给我叫过来!”
“母后。”
温珩还没来得及行礼,柳疏桐的怒吼就劈头盖脸砸下来:“你是不是蠢,你是不是不知道徐家在边关的势力?”
温珩回答道:“儿子知道。”
柳疏桐指着温珩怒骂:“你知道你还把温颜送去和亲,你以为徐云霆手里的兵是吃素的吗?你以为你的皇位坐的稳吗?”
温珩奋力解释:“徐家世代忠良——”
“闭嘴!”柳疏桐一挥袖子,“幸好知道此事的人不多,让他们在朝上闭嘴,就当你从来没生出过这个想法。”
温珩还想要说服柳疏桐:“将皇姐送去和亲,北狄必然奉为座上宾,一方面可以传播我成国文化,使北狄心悦诚服,另一方面母后也见不到皇姐,不必日日动气。”
柳疏桐一巴掌挥在温珩脸上:“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怕温颜死在我手里,好现在把她送的远远的,对吗?”
柳疏桐狠厉的眯着眼睛:“但你有没有想过,温颜、徐家和北狄,会不会联起手来,将你从皇位上拉下来?”
温珩没管自己脸上的掌印:“舅舅不是还有兵权吗?敌不过区区徐云霆吗?”
柳疏桐被这句话说的不知作何反应,但温珩没管柳疏桐,他继续说道:“舅舅在朝堂上左右逢源,拉拢势力,朕还以为舅舅做好和徐云霆开战的准备了。”
柳疏桐指着温珩一时卡壳:“你——”
温珩笑着摸上自己的脸颊:“舅舅想要兵权,母后想要掌控朝堂,怎么说到头,是徐云霆要把朕从皇位上拉下来?”
“想把朕从皇位上拉下来的人,不是母后吗?”
柳疏桐捂着心口,她为温珩的江山考虑了这么多,到头来,温珩竟然觉得是自己要抢他的皇位。
不把温颜当做对手,不将温颜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不去除去徐家的兵权,偏偏去对付自己的至亲之人!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柳疏桐怒道。
温珩淡淡反驳:“母后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38. 鸟
柳疏桐震惊又讶异,看着温珩冷若冰霜的眼睛,喃喃道:“温珩?”
温珩说道:“母后累了。”
温珩说着就要离开,柳疏桐拉住温珩的手:“温珩!”
温珩看着那个只手,缓缓用力将自己的手抽出来,柳疏桐脱力般摔倒在地上:“阿珩——”
温珩出了坤宁宫的门,越走越急,越走越快,甩开身后的宫人,愣愣看着红色的墙壁,下意识抬头看着四四方方的天转了一圈。
一时间,偌大的皇宫,温珩竟然找不到一个他能去的地方。
温珩知道柳疏桐为皇位付出了多少,可是从一开始,他就根本没想要这个皇位。
是柳疏桐不顾他的意愿,是柳疏桐逼着他去当这个皇上!
温珩想问柳疏桐,我既然当上了这个皇上,你又为什么要插手朝堂之事?为什么要让柳家掌握兵权?为什么要把自己当成一个傀儡皇帝?
小时候柳疏桐逼着温珩读书,温珩明白柳疏桐是为了自己好,待到少年,柳疏桐不愿他与温颜过多接触,温珩能理解柳疏桐的痛苦,可现在呢?
一个连自己朝堂都掌握不好的皇帝,一个连兵权都没有的傀儡,柳疏桐也要口口声声说着为自己好吗?
温珩抱着自己蹲下来,自己原本只想当一个普通人,可偏偏从来没有如愿过——
如果有下辈子,自己真想希望生在普通人家,和柳疏桐一起,当一对普通的母子,他们之间没有权力造成的隔阂,母慈子孝,承欢膝下。
柳疏桐坐在地上,抚摸过地上石板的纹路:“我原本还怕珩儿和我有隔阂,没想到,这隔阂早早就有了。”
“太后——”
“你说珩儿怎么会那样想呢?他是在说我控制他对不对?他是在说我不顾母子情谊,只知争权夺利对不对?”
“太后——”
柳疏桐不想要任何人来劝,她一句又一句的质问自己:“我把天下捧给他,是我错了吗?我为他清除通往皇位的阻碍,是我错了吗?”
“太后娘娘——”
柳疏桐抓着嬷嬷的手问道:“我错了吗?”
嬷嬷扶着柳疏桐坐到椅子上:“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皇上会懂的。”
柳疏桐眼角划过泪水,最后隐入发间,自嘲道:“他会懂吗?”
“皇上是个好孩子,会懂的。”
“他会不会怨我?”柳疏桐抓着嬷嬷急切地问道,下一秒又制止嬷嬷回答,继而自言自语道,“他会不会恨我?”
温颜在长公主府逗鸟,笼子里的鸟叫的急切,它想要逃离笼子。一开始被抓回来的时候,还胖乎乎的一只,几日一粒米都没吃,鸟叫声都嘶哑了很多。
但旁边那只自小被养在笼子里的鸟就不会喊叫,它温顺的吃着米,在温颜逗它的时候,还会发出清脆的叫声。
徐云霆抓着笼子将两只鸟放在一起:“没有见识过外面景色的鸟,是不会想要飞出去的。”
温颜看了一眼徐云霆,将那只温顺的鸟的鸟笼打开,鸟探出头看了几眼温颜,又缩回笼子里。
徐云霆笑出声,刚想和温颜说话,就看见那只鸟以一种飞快的速度冲向笼外,就算撞到了房檐,它依旧磕磕绊绊没有停下来,朝着远方飞出去。
温颜看着飞远的鸟,顺手打开另一个笼门,见两只鸟都挣扎着飞走,说道:“鸟是不能一直待在同一个地方的,它天生就向往天空。”
温颜将一把小米放在笼子里:“除非笼里有它想要的东西。”
“他们两个人吵了一架,宫里会暂时安宁一段日子。”徐云霆说道。
温颜当然知道说的那两个人是谁,柳疏桐太想要把温珩护在怀里了,她不知道鸟如果长大了,就需要学会自己飞。
温珩学会飞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身边处处是无形的牢笼,反抗之下,有朝一日鸟和笼子都会损坏的。
“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事吗?”徐云霆问道。
温颜说道:“你说过那么多事,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哪个?”
“风月馆。”
经徐云霆一提醒,温颜想起来这件事,说是风月馆里死了一个人:“那个人有什么特别的吗?”
“我一开始说她是方茂的情人,但我现在才查到,她会配合方茂做一些其他事,比如贩卖私盐。”徐云霆说道。
“贩卖私盐?”温颜拨弄着笼子里的小米,在手指转到第三圈的时候停下,“方茂是在找死。”
“京兆尹的钱文查的如何了?”
徐云霆说道:“就看你要让他查出多少了。”
温颜关上笼子:“先查一点吧,这种事要慢慢查,才能拔出萝卜带出泥,好好给朝堂换一批新人。”
“对了,李兰芝的事你查的如何了?”
徐云霆摇头:“没有头绪,毒的来源我都查了,手脚太干净了,柳疏桐那边也没查出来什么。”
徐云霆虽然没查出来皇宫里的事,但宫外的事倒是听说了不少,他凑到温颜面前说道:“禁军新来的校尉,秦乐很满意。邢凛的大理寺最近清闲的不行,倒是沈松清的御史台出了点事情。”
温颜听见御史台三个字,就想起沈松清,连忙问道:“什么事?”
“御史台那种地方,你又不是不知道。”徐云霆将胳膊搭在温颜肩膀上,在温颜眼神威胁下,又讪讪地将胳膊收回去,“御史台排外,沈松清的日子不太好过。”
“他本身就是个监察御史,也没什么活干,所以就天天被人支使着做杂事。”
说到这徐云霆拿胳膊戳着温颜:“要不去救一下他,你一句话,他就能脱离苦海喽。”
温颜往旁边躲了躲,摇摇头:“不了。”
月上中天,温颜还记挂着沈松清的事,大半晚上打着呵欠蹲在沈府墙头,月亮将温颜的影子照的很大,看起来就像用来镇宅的石头。
沈松清抱着一沓公文回来的时候,被那个巨大的影子吓得不轻,抬头看到温颜的时候,眼睛又亮起来。
虽然温颜当时说要和自己假装两情相悦,但温颜根本没来找过自己,甚至在朝上都没听见温颜和亲的风言风语,沈松清差点以为是温颜在耍他。
温颜打着呵欠,蹲在墙头对着沈松清招手:“我睡不着,想过来找你。”
沈松清说道:“看长公主的样子,不像是睡不着。”
温颜挥手:“你过来点。”
沈松清疑惑着按照温颜所说的站定。
温颜又说:“你把公文放下。”
沈松清依言照做,温颜笑着又说:“你张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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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沈松清不明所以的张开手,下一秒温颜就从墙上跳下来,沈松清连忙上前两步,生怕温颜摔着。
温颜结结实实倒在沈松清的怀抱里:“不错,很棒。”
沈松清立刻松开手,往后退了好步,满脸震惊的看着温颜。
温颜抱着胳膊笑出声:“我今天不开心,所以来找你。”
“为什么不开心?”沈松清问道。
温颜摇摇头没说话,自顾自抱起那沓公文,一只手拉着沈松清走到书房。
温颜豪气万丈将公文放在桌子上,又给自己拉过来一个凳子,顺手点上书房的蜡烛:“你应该还有事情没做完吧,我陪着你做。”
沈松清见温颜不想细说,便识趣的没问,坐在自己的椅子上,但——温颜的椅子离自己太近了。
温颜支着脑袋,她不看沈松清手里的公文,就只盯着沈松清看。
“我脸上有东西吗?”沈松清擦着自己的脸问道。
温颜摇头:“没有,就是想看你。”
沈松清抿唇,挺直背,不关心那道灼热的目光,开始着手处理公文。
“你母亲是什么样的人?”温颜突然问道。
沈松清的笔没有停下来,他一遍回答着温颜的问题一遍说道:“我家在边关,父亲和母亲在战争中去世了,我五岁就到小姨家住着。母亲在我脑海里没有什么印象,我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
沈松清停下笔,看着温颜说道:“我只记得,北狄人杀进村子的时候,母亲将我护在怀里逃跑,她捂着我的嘴,我只能依稀记得那是一个惊恐的眼神,但那个眼神看向我的时候,又变得非常慈爱。”
温颜听完沉默良久:“北狄边境,平民多受战乱之苦,尤其还是先帝即位的时候。如若不是先帝尚武,恐怕你就不会失去父母。”
沈松清敏锐察觉出温颜的情绪,解释道:“但也是先帝让我的村子不会沦为北狄铁骑下的断壁残垣,那个村子里的人不会沦为北狄的奴隶。”
“只有将北狄打的落花流水,它才不会侵犯我朝疆土,只有前人赴死,后人才会安居乐业。”沈松清看着温颜的眼睛说道,“事实不是如此吗?先帝还边关五年太平了。”
温颜笑了笑,换了个话题:“如果你的亲人很爱你,但她罔顾你的意愿,强迫你的行为,但她所做之事都是为了你,你应该怎么对待她?”
沈松清将公文收拾好,陪着温颜一起沉默,他知道,温颜的心里是有一个答案的。
“对于她的爱和恨都不纯粹,只独留他自己一个人痛苦。”
温颜趴在桌上,蜡烛的火光将沈松清的面容照的无比柔和,温颜问道:“你想知道我说的是谁吗?”
沈松清笑了笑:“你想告诉我吗?”
温颜狡黠一笑:“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你不想知道,我就不说了。”
沈松清还没想好回答,就见温颜已经困的睡着了,她趴在桌子上,脑袋埋进臂弯里,轻轻呼吸。
沈松清伸出手想要将温颜抱去床上,在手差点触碰到温颜的时候,又停滞在半空,几秒后收回来。
沈松清取了一个大氅披在温颜身上,轻轻吹灭蜡烛,在黑夜里眷恋的看着温颜。
夜里很冷,冲淡沈松清炙热的眼神和在空气中纠缠的两道呼吸。
39. 39
温颜走了后,坤宁宫的低气压让所有人都喘不过气来,只有一直跟在柳疏桐身边的嬷嬷敢这时候说来说两句:“给长公主找个驸马就好了。”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柳疏桐就来气:“驸马是说找就能找的吗?”
温颜身份贵重,指婚也得指一个配得上的,本来最适合的人是尚书令李天宁的儿子,但柳疏桐怎么可能让温颜再和李天宁搭上线。
温颜的表兄徐云霆,手里握着的兵权就已经足够让柳疏桐忌惮,再给温颜添上一个能干的驸马,温颜还不彻底掌握朝堂局势?
“六部尚书的儿子?”一旁的嬷嬷试探性地问道。
柳疏桐揉着眉头:“徐苏溢死的那几年,宫内都穿我苛待温颜,现如今这风头刚过,本宫再把那些纨绔子弟指给温颜,这天下人还不一定怎么说本宫。”
嬷嬷见柳疏桐一脸烦躁,走到柳疏桐身后替她按摩,说道:“这现在马上就要殿试了,新科状元的名头还没定下来。”
柳疏桐本来靠在椅子扶手上,听见这句话坐直身体:“对啊,给新科状元赐婚是旧礼,皇上给了天下考生这么大的面子,楼易牵扯的换卷案也能轻判一些。”
“皇上圣旨下了后,你亲眼盯着楼易就死。”柳疏桐站起来说道。
“是,太后娘娘。”
温颜走出坤宁宫后,憋着满肚子气走到了御花园,看到御花园里的花开的正艳丽,走过去一把全部给揪了。
温颜正揪的好好的,远处传来两个人对话声。
“皇上,这是臣妾射中的大雁。”
温颜听出来这是柳茵容的声音,悄咪咪去看两眼。
说干就干,温颜找了个草顶在头上,远远看到柳茵容手里拿着一个大雁,温珩看样子是要去抢。
“是朕先让它重伤,它掉下来你才打中的!”
柳茵容将大雁身上的箭拔出来,放到温珩面前:“它身上的箭矢是谁的箭矢?”
温珩睁眼说瞎话:“当然是朕的。”
柳茵容一双眼睛睁的大大的,丢下手里的大雁,就去抓温珩的脸。柳茵容踮起脚尖抓着温珩的脸,威胁道:“谁的?”
温珩举着双手投降:“茵容的。”
柳茵容高兴了,双臂搭在温珩的肩膀上,在温珩耳边说着什么,逗的温珩直笑。
温颜现在完全顾不得两人究竟在说什么,随着柳茵容的衣袖滑落,露出双臂上戴着的镯子,温颜的视线紧紧盯着那个镯子。
那个镯子成色极好,是从前自己母后戴过的,后来母后死了,这个镯子就被束之高阁。
如果说这样放着也好,但温颜清楚的记得,母后当时怀孕的时候,无故流产,最后发现那对镯子上被人做了手脚。
但做这件事的人极其隐蔽,查了很久都没查出来是谁。本来温颜无比怀疑是柳疏桐动的手脚,种种试探之后温颜可以确信,柳疏桐完全不知道这件事。
没出半年母后的身体状况愈发不好,与父皇的关系也变得更差,镯子的事就这么搁置下来。
这么想着,温颜顾不得正在打趣的两个人,急匆匆朝那边走过去,柳茵容不知道镯子有问题,一直这么戴着,等发现的时候就晚了。
温颜走到近前问:“珩儿,茵容,你们怎么也在这里?”
“皇姐!”柳茵容甜甜的笑着打招呼。
温珩说道:“皇姐今日进宫了,朕都不知道,可见皇姐根本没想着见朕。”
“珩儿有茵容相陪,皇姐怎可打扰啊。”温颜眨着眼睛打趣,然后装作像是才刚刚注意到柳茵容胳膊上的镯子,说道,“这对镯子很好看。”
柳茵容双手举过头顶,透着太阳能看见玉镯晶莹透亮,显得柳茵容明媚又大气:“臣妾也很喜欢。”
温颜走到柳茵容近前,抚摸着镯子:“我母后生前好像也有这么一对,和这个长的完全一模一样呢。”
“是吗?是皇上赏给臣妾的。”柳茵容说道。
“我那有一对比这个成色更好的,天底下仅有这么一对,不知我能否能拿那个交换。”温颜适时露出落寞的神情,“我母后去得早,她的遗物都没有几件。”
“好啊。”柳茵容说着就要把手上的镯子拿下来。
这时温珩制止了柳茵容的动作,在柳茵容不解的目光下,又将镯子给柳茵容带回去。
温珩看向温颜说道:“皇姐思念端慧皇后,朕可以让人整理出端慧皇后的遗物送去长公主府。这对玉镯是朕精挑喜欢送给茵容当定情信物的,皇姐可不要夺人所好。”
温颜心中隐约有不好的预感,心脏跳的极快:“母后当时怀孕的时候戴着它,只可惜未足四月就流产了,只怕意头不太好。”
柳茵容心疼的看着温颜,不忍看见温颜如此伤心,向前走两步就要把镯子递给温颜。
温珩拉着柳茵容的手腕将柳茵容拉至身后,一只胳膊抬起,以一种防御的姿态挡在柳茵容前面:“听说这玉镯是父皇赏给端慧皇后的,父皇待皇后极好,是天下人都艳羡的恩爱夫妻,朕也希望能借着这个意头和茵容白头偕老。”
“珩儿——”
温颜还想再说两句,但被温珩强硬的语气打断:“皇姐。”
温颜深深看了一眼温珩,知道今天是拿不走这个玉镯了,只得提出告辞。
柳茵容眼见温珩执意不给,抚摸着玉镯还想再劝一劝:“皇上,我们不能换一个定情信物吗?”
温珩露出笑容,拉起柳茵容的手放在自己心脏处,看着柳茵容的双眼深情款款:“在朕心里,茵容最重要。”
温颜回到公主府,又见到徐云霆在随意指挥着公主府的下人,将公主府的一些古玩搬走,很明显就是要拿去卖。
温颜见徐云霆牛饮着自己平日都舍不得拆的茶,脚踩在平日坐的凳子上,非要和翠翠说话,给翠翠快吓哭了。
温颜快步走过去,趁着徐云霆没反应过来,一脚踹在徐云霆腰间。
徐云霆刚要骂人,回过头看见是温颜余怒未消的脸,语气讪讪:“你曾经说过我可以搬的。”
温颜挥手让翠翠下去,直接坐在桌子上脚踩着凳子,旁边的徐云霆已经规规矩矩站好,在温颜看过来的时候立马堆出笑容,双手给温颜奉茶。
温颜没接那杯茶,没头没尾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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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温珩把那对镯子给柳茵容了。”
徐云霆一时没反应过来是哪对镯子,见温颜不喝茶,本着不要浪费的心理,直接倒进自己嘴里。
一杯茶下肚,徐云霆终于反应过来是哪对镯子:“姑姑怀孕的时候,被人做了手脚的那对?”
“嗯。”
“你借着姑姑的名义要过来,柳茵容也不敢不给吧。”
温颜看向徐云霆:“柳茵容自然是给,但温珩不同意。”
徐云霆用袖子抹去嘴上的水渍:“温珩知不知道镯子有问题?我记得当时姑姑什么都查不出来。”
温颜咬着牙:“我要了两次,温珩都拒绝了,你猜温珩知不知道?”
“皇上?”徐云霆轻哼出声,坐在温颜旁边,“本来我们就防备着温珩,现在更不用顾忌了。”
徐云霆搭上温颜的肩膀,手指着皇宫的方向:“皇上怕太后势力在朝上结为一党,影响成国统治,自然不会让柳家现在生出孩子。”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徐云霆拍着温颜的肩膀缓缓说道。
“朝堂势力分为三股,李天宁一派是坚定的保皇党,以柳家为首的人听柳疏桐的命令,还有就是你这个无权无兵的大将军,真是有趣的不得了。”温颜轻笑。
徐云霆说道:“谁说皇上信李天宁是真心扶持自己的呢,不然何至于中宫两年未出。”
“这不是温珩的手笔,温珩虽然不信李天宁,但他又实在需要李天宁的支持。”温颜扔开徐云霆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从桌子上跳下去,“今年殿试结果出来,朝堂又多了一批新人。”
徐云霆本来一杯杯喝着茶,似乎觉得这样不过瘾,拿起茶壶就往嘴里倒:“今年的武状元我很看好孙进宝,至于殿试三鼎甲,大约是安光良、沈松清。”
“哦,季子平如果没死的话,他应该也算一个。”
徐云霆将茶壶放下,仰头看着天空:“北狄南蛮的兵权暂时还在我这里,团结兵在柳家手里,禁军归车骑将军管,不过车骑将军年事已高,身边还缺个得力的副手。”
“天底下的考生一开始都奔着为国为民、忠心君主去的,但在朝堂上浸润的久了,自然就会选则有利于自己的一方。那些读圣贤书的人,心眼子都多,不到最后一刻,鬼知道他们为谁尽忠。”
“换卷案会在殿试之后审结,礼部尚书推个我们的人上去。”温颜说道。
徐云霆对着温颜张开怀抱:“我亲爱的妹妹,哥哥做事你放心。”
温颜看到徐云霆这幅样子,终于想起来徐云霆快将整个长公主府搬空了:“五百两呢?”
“这个——这个——”徐云霆看天看地,就是不敢看温颜的眼睛,心虚的左右张望,最后扛不住压力全部招供了,“一部分扔进风月馆,一部分扔赌场了。”
徐云霆快速说完,立马用手护住自己的脑袋:“能不能轻点打。”
温颜挤出微笑,揉着手腕走进徐云霆,徐云霆被吓的一蹦三尺高,嘴里大声嚷嚷:“救命啊,长公主杀人了!”
温颜在后面追着徐云霆跑,指着徐云霆的背影:“你最好别停下来!”
40. 40
温珩也不愿处置方茂,李天宁的心思已经昭然若揭,为了莫须有的事处置方茂,得不偿失。
袁高歌的确是个好人选,温珩也就没有阻拦:“既然两位爱卿争执不下,就按照方爱卿所言,由刑部接手。”
袁高歌看着地面,勾起唇角露出讥讽的笑,事情果然如长公主殿下所猜测的一模一样。
袁高歌上前两步:“臣听命。”
邢凛跪在地上膝行两步:“还有兰兰被杀一案——”
温珩打断了邢凛接下来的话:“一并交于刑部。”
方茂回去的时候,漫不经心瞟了邢凛一眼,邢凛捕捉到这抹嘲笑的目光,满含怒意的瞪回去。
方茂无所谓的耸肩,袁高歌是陛下亲自任命,从一个犄角旮旯里匠人提拔到刑部尚书,他听命于谁自然不言而喻。
沈松清在后面,对前面的细节不太清楚,但零零散散的几句话,沈松清大致还是拼凑出事情原貌。
皇上有心要护着方茂。
沈松清低头沉思,温颜所说的以权谋私定然不会是这件事,可现下已经退朝,温颜难道并不打算在今日动手吗?
沈松清暗自摇头,绝对不是。
按照温颜性格,她所说之事必定会做,或者来说——
沈松清隐晦的看了一眼方茂,或者来说今日之事只是为了试探,温颜还有后手。
可有一个问题,邢凛为何要听温颜之命,他不是李天宁的人吗?
邢凛提着一壶酒摇摇晃晃走在路上,他平日克制,滴酒不沾,就怕思绪混乱误判案卷,致使发生一系列冤假错案,可方茂一事板上钉钉,皇上为何不信?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为何皇上不在意兰兰死活,不为她讨个公道,就因为她是下九流?就因为她身份低微吗?
壶里的酒已经到了嘴边,酒香冲进邢凛的鼻孔,邢凛仰着头但嘴唇紧闭,终于还是放下手中的酒壶,里面的酒一滴也没碰。
“或许借酒消愁也不失为一种好办法?”
邢凛一手抓着酒壶,看清来人后,弯腰行礼道:“臣参见长公主殿下。”
邢凛直起腰,将酒壶扔在地上,里面的酒水全部撒出来:“借酒消愁愁更愁。”
温颜没理会地上的酒壶,问道:“本宫想问问,方茂是哪里得罪了李天宁,让李天宁迫不及待的治他死罪呢?”
邢凛听见温颜提及李天宁,心中顿时警惕,他知道长公主与尚书令不睦已久,借自己之口打探尚书令的消息,也不是不可能。
邢凛警惕的问道:“长公主殿下是何意?”
“何意?”温颜淡淡重复了一遍,接着说道,“李天宁让你拿着愚不可及的罪证去处置方茂,本宫还未问他是何意?”
邢凛说道:“并非是尚书令大人指派臣,还请长公主慎言。”
“你是李天宁一手提拔,自然对他忠心耿耿、马首是瞻,户部挡了李天宁的路,李天宁自然对你说:去把方茂除掉吧。”
温颜说着笑出声:“看你刚才表现,难道李天宁并未对你说,做这件事的后果吗?”
温颜上下打量着邢凛,总结道:“原来是个弃子。”
“这和尚书令大人有何关系?”邢凛急的面红耳赤反驳道。
温颜摊了摊手:“你对李天宁忠心耿耿,自然是这样说的。”
邢凛深吸一口气:“长公主殿下慎言。”
温颜继续说道:“只可惜你的演技实在不好,朝堂上下包括皇上,恐怕都知道李天宁的意思,你被放弃也在情理之中。”
邢凛听闻后面色发白,他忽然想到朝堂之上发生种种,为什么朝中其他清流并未开口,难道也是觉得自己是尚书令的人。
可尚书令为官正直,并无结党营私之心。
邢凛越想越深,惊疑不定地抬头看向温颜,自己会不会连累尚书令大人?
温颜像是能看出邢凛所想,在一旁煽风点火:“会哦——李天宁一世清白,毁于你手。”
邢凛失魂落魄的站着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怎么样会这样?”
“当然会这样。”温颜继续说道。
邢凛猛地抬头,双目赤红:“律法在上,无人可以藐视,狎妓是大罪,杀人要偿命,可为什么——”
邢凛最后将话一股脑吼出来:“为什么在朝堂之上,为什么在各类派系面前,律法就得让步!”
“那可是公正严明的律法,是大理寺的信仰,是天下任何人不得触碰的底线!”
温颜看着陷入怀疑中的邢凛,越是崩溃,越是对计划有利。
兰兰的事最终必然会牵扯出方茂贩卖私盐一事,这件事刑部管不了,只有邢凛这个大理寺卿能管,为了保证事情顺利发展,邢凛必须握在自己手上。
温颜说道:“天子与庶民同罪不过是说给百姓听的空话,三教九流、王公贵族、九五之尊,又怎么能同罪论处?”
在邢凛的目光下,温颜一点点逼迫着邢凛承认:“你口中的律法只不过满纸荒唐言。”
邢凛看向地上洒落的酒,那些酒已经渗入地底,连带着周围的土壤都变得湿润。
温颜注意到邢凛的视线:“朝堂的不正之风就像壶中的酒一样,那些佞臣酒是已经湿润的土壤。酒在地下浸润的时间越长,变得湿润的泥土越多,中正之士也会变为佞臣,只有——”
温颜说到一半便停下,邢凛默默补充完温颜的未竟之意:“只有铲除那块湿润的泥土,其他泥土才是干燥的。”
邢凛说完后,捡起地上的酒壶离开。
温颜看着邢凛的背影沉默,徐云霆不知道从哪窜出来,手中提着两壶酒:“不醉不归?”
温颜接过,猛灌一大口,手腕一歪,将酒倒在地上。
温颜看着酒变成一条线流到地上,说道:“插过秧的人都知道,只有表面的泥土是干燥的,地底下的泥土要多湿润有多湿润。”
徐云霆两口将自己的酒喝完,生怕温颜倒光她自己的酒,又反过来抢自己的喝。徐云霆直接拿着袖口抹嘴:“所以春耕前要松土啊!”
温颜看见徐云霆的动作,嫌弃的抬脚就走,还不忘留下一句:“你脏死了,别出现在我面前。”
徐云霆总觉得自己是个十全十美的好哥哥,温颜的家人都死了,只剩下自己这个至亲表哥,见自家表妹不高兴,当哥哥的自然义不容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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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云霆抬腿跨上马,两三下就追上温颜,徐云霆没有任何从马背上下来的自觉,跟在温颜身后,将手伸到温颜耳边:“五百两我就不出现在你面前。”
温颜翻着白眼,嘴里毫不客气的骂徐云霆,一路骂到长公主府门口。看见徐云霆将马牵进府里,温颜这才反应过来,合着徐云霆骑着马,而自己走了一路。
温颜怒吼出声:“徐叙!我是给你当马夫吗?”
徐云霆不解地挠着后脑勺,骂了一路,气也该消了吧,怎么还平白无故受无妄之灾。
徐云霆说道:“是你自己两条腿走的飞快,没注意,还怪我?”
温颜怒目而视,徐云霆声调立马变弱:“都是我的错,让长公主殿下生气。”
徐云霆狗腿的端来一杯茶递给温颜,脸上挂着和要银两一样分毫不差的谄媚笑容:“长公主殿下消消气。”
温颜没有接过茶,闭上眼睛念道:“邢凛——”
徐云霆看见温颜不喝,自己“吸溜”一下喝完,顺便给自己再倒了一杯:“凡事必有所牺牲,有所取舍,邢凛现在看不清局势,他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你也不必自责利用一个纯臣,利用一时,给朝堂创造一个公正廉洁的风气才是最重要的。”
徐云霆知晓这个道理,温颜自然也知晓,只是温颜总对忠勇良善之人有太多仁慈,总想自己背负一切。
徐云霆想让温颜换个心情,八卦道“话说——沈松清如何了?”
温颜脱口而出:“知己。”
徐云霆八卦的心情刹那间消散,他绕着院里走来走去,终于来到温颜面前,带有崩溃地问道:“你不是想让他当驸马吗?你不是想和他白头偕老吗?怎么你们秉烛夜谈,谈的不是风花雪月,谈的是朝堂大事?”
“咋?他支持你造反?他支持你当皇上?”
温颜考虑了一会:“也不是不行。”
徐云霆长叹一声:“我看沈松清也不是那样的人吧,他应该和李天宁沆瀣一气,一样的迂腐不堪。”
翠翠兴高采烈抱着一大堆首饰回来,边走边喊:“殿下,这些首饰好看!”
温颜一看就知道,翠翠又是去哪个古玩铺子买东西了,假的不能再假的东西,上赶着被人骗。温颜从里面挑出来一个玉佩挂在身上,面无表情的赞扬:“好看。”
翠翠骄傲的仰着头,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就往房间里走。
徐云霆指着被无视的自己,又指着温颜身上挂着的玉佩:“你该不会真要挂着吧?”
温颜拍着徐云霆的肩膀:“过两天她会要回去的。”
温颜还想和徐云霆说话,阿月突然出现在房顶上,徐云霆自然也发现了。
徐云霆与温颜对视,默契地说道:“我还有事,改日再谈。”
阿月落在温颜身边,没有发出一点响动,她在温颜耳边说道:“太后有意将皇上中毒之事,扯在殿下您身上。”
温颜急忙问道:“兰芝呢?”
“皇后娘娘一切安好。还有一事,知晓方茂贩卖私盐的那个县丞,已经递交请罪奏折了。”阿月说道。
“派人保护好奏折和那个县丞,不能走漏一点风声。”
41. 41
//周天替换
温颜回到公主府的时候,果不其然看到光秃秃的一片,这花向来是不会开在公主府的。
温颜本来打算抬脚就走,眼不见心不烦,刚走没两步,又返回来,指着那片地说道:“你们去把那地给填了,换个花种。”
温颜辣手摧花后心情出奇的好,就算听闻太后要开什么百花宴,都没让温颜有多少烦恼。
百花宴,这二三月,哪有什么百花,怕不是专门为皇帝选妃起的名头吧。
只不过,那画中人娇艳,也算是百花了。
百花宴定在两日后,是个难得的大晴天,温颜不急不缓的收拾,旁边的翠翠已经着急的开始在房内转圈圈了:“我的殿下啊!我们去这么迟真的好吗?”
温颜挂着耳坠,说道:“翠翠啊,我都不着急,你着急什么?”
翠翠闻言哭丧着脸:“我当然着急,太后娘娘一向看不惯您,您去晚了,太后又得说些什么。”
温颜对着铜镜,细细画眉,随口说道:“老太太年龄都那么大了,半截身子都入土的人了,和她有什么过不去的。”
“殿下,这万一要被人听去了要怎么办。”翠翠也顾不得转圈了,飞速跑去把门关上,背靠在门上,拍着胸脯,“虽然事实如此,但我们还是小心隔墙有耳。”
“这俗话说,虱子多了不怕痒。本宫做的事,我们亲爱的尚书令大人,都已经一件一件编撰成册了。”温颜抿完最后的口脂,在翠翠的催促下,不情不愿的出了门。
“您这话说的也太俗了。”翠翠推着温颜的后背,一边反驳,一边拿着温颜需要的所有东西放在马车上。
一路上,翠翠驾着马车跑的飞快,温颜下车的时候感觉整个身体都不是自己的,咬着后槽牙低声说道:“你跑那么快着急投胎啊!”
温颜见翠翠难得没有反驳,正准备夸赞两句,就感觉到自己的袖子被拽了拽,温颜抬眼看去,就见李兰芝站在门外,脸上的笑都快冻僵了。
温颜暗骂一声,两三下跑到台阶上,将李兰芝的手拉起来,放在自己手心里:“太后让你出来的?”
李兰芝执拗的想抽出自己的手,努力了两三下没抽动,最后只得放弃,然后屈膝行礼,一板一眼道:“皇姐。”
“你没事干在这吹冷风?”温颜说着心里的怒火早就已经压抑不住,拉着李兰芝就要去讨要说法。
“不是。”李兰芝被温颜拽的踉跄了两步,一不小心踩到温颜的裙角,没站稳下一秒就要倒下去。
温颜眼疾手快的扶住李兰芝,温声说道:“你小心一点。”
“我不喜欢待在里面,见你迟迟未来,特地来等你。”李兰芝解释道。
温颜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上半句是对的,李兰芝自然不喜欢和即将成为温珩嫔妃的女子待在一起。
至于下半句,等自己?
李兰芝也是进了宫,总算是学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温颜不管李兰芝如何鬼话连篇,千错万错,这时候选秀,都是太后的错。
温颜走到一半,在李兰芝的再三恳求下,和李兰芝分别。
虽然实则是李兰芝找了个不走心的理由,就像温颜前几天说自己去看花一样,匆匆离开了。
温颜倒是想上去追,可惜现在是讨债时间!
“见过太后娘娘。”温颜不走心地胡乱行礼。
“昭华可是来晚了,自当罚酒一杯。”柳疏桐手里拨弄着常年不离身的佛珠,笑眯眯的说,看起来像是个慈祥的老人。
温颜拿起酒杯,大庭广众之下,该给太后的面子还得给。衣袖挡住温颜眼里的嘲弄——装模作样。
温颜坐在太后旁边,手微微挡着嘴唇,问道:“太后娘娘看中了哪家女子?”
柳疏桐看向穿着粉色衣裙的女子,在一众女子里,她一下就能吸引全部视线。
“茵容,过来。”柳疏桐温和的说道。
柳茵容最惹温颜注意的还是她的手,玉指纤纤,只是右手食指、中指处都有个不太明显的茧。
虽然温颜看不出那是因为什么形成的,但那绝不是常年绣花所为。
柳茵容端着笑意,眼里全是小女儿的柔情,一双眼睛明亮又干净,清脆地说道:“太后娘娘,长公主殿下。”
柳茵容行完礼殷勤的扑到柳疏桐身边,拽着她的衣袖撒娇:“太后娘娘——”
“好好好,你去带茵容下去休息。”
柳茵容高兴的站起来:“谢太后娘娘。”
柳茵容这个打扰战局的人走后,温颜对着柳疏桐说道:“当日见茵容姑娘的画像,就觉得恍若天人,如今一见,果然如此。”
“茵容这孩子,年纪小,还不太懂事,藏不住心事。”柳疏桐明里暗里说温珩和柳茵容彼此钟情,顺便暗讽李兰芝年岁渐长,以后自然不得皇上宠爱。
“对啊,这偷偷溜出宴会与人相见,也就只有这般年纪的女子敢作敢为,当真是风流佳话啊。”
温颜说完,立马端起酒杯与柳疏桐遥遥一碰,柳疏桐不可能不喝这杯酒,至于这句话,那她就要全盘接受了。
柳疏桐和先帝也是一样的宴会相识,先帝一见面,就封了柳疏桐当美人,后来一步步熬到淑妃,但当时关于柳疏桐的流言也不少。
“皇后娘娘。”
李兰芝站在假山后,那是一个刚好能看到温颜,但温颜看不到自己的位置,一旁的侍女叫醒了正想着某些事的李兰芝。
“皇后娘娘,皇上来了。长公主已经帮您出气了,谁不知道太后当时还在闺中的时候,就与先帝私会——”
“闭嘴。”李兰芝看了一眼侍女,侍女立刻止住话头,“心里知道就好,说出来做什么。”
“可我们诓骗长公主——”
“我已经说了,我是在那等她,她不信,我有什么办法。”李兰芝整理了自己的衣袖,去迎接温珩。
“见过皇上。”李兰芝还未蹲下,就被温珩扶起来,温珩穿着一身常服,面冠如玉。
柳茵容不知道从哪里溜出来,已经站到柳疏桐的后面,悄悄抬头看了一眼温珩,又含羞的立刻低下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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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臣给母后请安。”眼见柳疏桐即将不悦,温珩非常有眼色的补上一句,“茵容表妹出落的愈发美貌了。”
“谢皇上夸奖,臣女愧不敢当。”柳茵容嘴角疯狂上扬,脸上爬上了一抹红。
“几年不见,表妹对朕都疏远了,按幼时称呼即可。”温珩说完后,其他女子眼见没她们什么事了,呼啦啦全走完了,一时间院内莫名有些空旷。
温颜也不好打扰温珩的齐人之福,在温珩眼睛都快眨抽筋的暗示下,去了隔壁赏花。
“你说这花,对比长公主府的如何?”温颜拂过花苞,凑到花面前闻着香味,对一旁的翠翠说道。
“长公主府哪有花啊,花还没来得及开,不都被您——”在温颜的死亡注视下,翠翠依旧不急不缓的补上了后半句,“拿土填了吗?”
“那里的花开的太晚了,我喜欢开的早的花。”
翠翠一脸不服的说道:“您只喜欢其他人府里的花。”
“别人家的东西长的好看,别人家的饭就是香,怎么了?”温颜像个土匪一样非得逼着翠翠回答她想要的答案。
“当然没事。”翠翠见温颜语气不对,一般这个时候再犟嘴,就要扣月例了。
翠翠拿出了拍十五年马屁的功夫,从无数个方面夸奖,“长公主殿下喜欢的,当然都是您的。”
“嗯。”温颜享受着翠翠的十五年马屁服务,舒心的感叹,还是翠翠的话在理。
百花宴已经结束了,太后已经得到了那个万里挑一的花,后面就没温颜的事了,只待几日后,看柳茵容是封婕妤还是封昭仪。
“去河岸,那里不是有人吟诗作对。”温颜对着翠翠说道。
“楼兄的诗自成一派,疏狂豪放,乃我读书人榜样。”一个穿着朴素的人对着站在中间,手背在身后扬着下巴,一脸傲气的人吹捧。
温颜看了一眼,就知道怎么回事。
幼时李天宁曾任太傅,说他当时读书时,从没善于阿谀奉承之人,现在的读书人没有了读书时的初心。
李天宁当时就已经失望无比,要是被李天宁看到这个场面,得把老人家活活气死过去。
“去河岸,那里不是有人吟诗作对。”温颜对着翠翠说道。
“楼兄的诗自成一派,疏狂豪放,乃我读书人榜样。”一个穿着朴素的人对着站在中间,手背在身后扬着下巴,一脸傲气的人吹捧。
温颜看了一眼,就知道怎么回事。
幼时李天宁曾任太傅,说他当时读书时,从没善于阿谀奉承之人,现在的读书人没有了读书时的初心。
李天宁当时就已经失望无比,要是被李天宁看到这个场面,得把老人家活活气死过去。
“去河岸,那里不是有人吟诗作对。”温颜对着翠翠说道。
“楼兄的诗自成一派,疏狂豪放,乃我读书人榜样。”一个穿着朴素的人对着站在中间,手背在身后扬着下巴,一脸傲气的人吹捧。
温颜看了一眼,就知道怎么回事。
幼时李天宁曾任太傅,说他当时读书时,从没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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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颜绕着墙根转了一圈,终于找到一个地方,准备从这里攀上去。
等温颜气喘吁吁坐在墙头的时候,便知院内比自己想象的更荒凉,甚至有几根柱子被虫蚁啃过。
温颜看着宫苑内的布局,终于想起这里是哪了。
温颜八岁的时候,温珩五岁,安王温修将近五岁。
当时温珩已经到去国子监的年纪了,李天宁一开始还满怀期待,以为温珩能和温颜一样优秀,对着温珩好言善语。
后来,温珩在李天宁看来实在愚钝,便开始极为严厉的说教,连带着温颜都遭殃。
温颜某一天实在受不了了,将书仍在桌子上,和温珩、温修一道商量着逃学。
温修当时沉默寡言,但三人都还是小孩,玩闹一天之后,全都混熟了。
温修带着温颜两人到这个宫殿里来,又不知道从哪变出一只土黄色的小狗,捧在手心给温颜说道:“皇姐,我们悄悄收养它吧。”
温颜时至今日还记得,那只小狗有水汪汪的眼睛,在用手碰它脑袋的时候,它会温顺的蹭着你的掌心,然后发出可怜的呜咽。
“我们给它起个名字吧。”
三个脑袋凑到一起,将小狗围在中间,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起来。
温修第一个说道:“大黄!”
“你这名一点都不好听。”温珩立马开口否认,在温修的注视下,站起来自信的说道,“叫它麒麟,不但威武霸气还是神兽的名字!”
“可这和狗有什么关系?”温修问道。
温珩沉默地闭上嘴,又重新蹲在地上,听起来的确和狗没有半分关系。
温颜摸着小狗的脑袋,说道:“叫它鲲好不好?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它从地面飞向高空,一天就可以游览完整个长安,然后飞向远方,去看宫墙以外的世界!”
“可这和狗也没什么关系。”温珩在一旁说道。
在温颜威胁之下,最终还是决定采用“鲲”这个名字。
温修垂头丧气的说道:“可我们不知道宫外长什么样?”
“母后说,宫外有很多好玩的好吃的,宫外可以做很多很多事情。”温颜说道。
温珩跳起来反驳:“我母妃说宫外都是粗鄙之人,毫无礼仪。”
温修将鲲抱起来:“母妃说宫外的人都没有饭吃。”
温修说完,立马收获了两双眼睛,温修被盯得浑身不适应:“你们看着我干什么?”
“不用膳会被饿死的,你母妃骗你。”温珩说道。
温颜摸着后脑勺说道:“可宫外就有很多人,他们并没有被饿死。”
最后三个人凑在一起嘀咕半晌,终于讨论出结论:宫外是个奇怪的地方。
因为鲲的原因,三个人逃学频率逐渐变高,就算李天宁盯的再紧,总有一个人偷偷溜出去照顾鲲。
鲲渐渐长大,需要两只手抱起来,三人凑在一起的时候连声惊叹:“它长的好快!”
“我们怎么没有鲲长的快?”
“因为鲲有几千里大,现在当然要长的快一点。”
正当三个人讨论的正起劲的时候,温弘站在他们背后怒斥:“你们在干什么?”
温颜眼疾手快将鲲藏在身后,温弘后面乌泱泱跟了一群人,在温弘示意下,鲲立马就被抓住。
温颜将鲲递过去的时候,还对一旁的宫人叮嘱:“你小心一点,别弄伤它。”
三个人在紫宸殿一排排跪着,柳疏桐听了消息就赶过来,对着温珩就是一顿怒骂,温修的母亲贤妃过来,抱着温修直哭。
温颜一个人懒散的跪在一边,徐苏溢当然不可能过来,她和温弘最近又吵架了,两人互相怄气,谁也不理谁。
“玩物丧志!”
温弘将手里的茶杯摔在地上,吓的贤妃一哆嗦,看着温修欲言又止。
温弘问道:“谁养的狗?谁提出来的逃学?”
温珩被柳疏桐吓得一句话都不敢说,温修不得温弘宠爱,要是他敢说是他的小狗,温修只怕会被罚的更惨。
温颜向前膝行两步,低着头说道:“父皇,是女儿的主意。”
温弘一掌拍在桌子上:“温颜!朕看你是胆子太大,不知天高地厚,禁足五日!”
温弘看了眼温颜,又改口道:“禁足两日。”
温颜没想到惩罚只是不痛不痒的禁足,看着温弘生气,还以为是大事。
温颜还没来得及松口气,温弘指着温珩说道:“你把最近太傅教的文章抄十遍,明日拿来给朕看。”
温珩立刻就想求情,回宫后母后肯定要说自己,要是抄十遍,今晚就不用睡了。
可还没等温珩说话,温弘就对着温修说道:“至于你,自己在你宫里罚跪反思,如若再逃学,你不必去国子监了。”
温颜当时还觉得自己处罚太轻,对着温修的话太重,对着温珩的处罚太过。
直至李天宁当面将温颜的策论烧为灰烬的时候,温颜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因为温弘从未对自己寄予厚望,所以在他眼里,自己逃学只是个小事,不值一提。而不是温颜所想象的,宽厚的父爱。
因为不在意温修,所以根本不会过多关注,只不过需要他来当替罪羊。
因为温珩是温弘认定的太子,所以他需要日日勤勉,风雨不辍,他逃学在温弘眼里是顶天的大事。
所以表面上无底线的纵容,只是不在意,只是没有任何期望。
从紫宸殿出来的时候,温珩被柳疏桐拽着手就走,回去之后温珩恐怕不会好过,柳疏桐对温珩一向严厉,冬日不能穿的太暖,每日只能吃八分饱,除了吃饭和练习六艺,必须时刻读书,直至深夜再睡。
温颜想再去看一眼温修,温修明明什么都没做,可却是被罚的最惨的。
温颜刚走过去,贤妃立马将温修护在怀里,下一秒又觉得自己这样做不妥,僵硬着松开手,对着温颜点头:“昭华公主。”
贤妃的母家在朝堂上并没有什么势力,又因为柳疏桐和徐苏溢的原因,在宫里过的战战兢兢,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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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惹其他人生气,对着温颜也是一副胆怯的样子。
温颜说道:“贤娘娘,我能和修儿说两句话吗?”
温颜拉着温修走到角落:“你不用真的跪的,做个样子就好,父皇不会让你离开国子监的。”
温修回到宫内的时候,贤妃立马蹲下来抱着温修哭道:“他们二人受你父皇宠爱,就算真的出事,你父皇也不会说什么。”
贤妃抚摸着温修的脸,眼泪一颗颗滚下来:“都怪母妃没用,你才会被人欺负,我们母子二人在宫里必须要看人眼色行事,处处小心谨慎。皇后手段冷硬,淑妃阴狠,母妃——母妃也不能护好你。”
温修伸出手擦着贤妃的眼泪,小手拍着贤妃的后背:“母妃,儿子知道母妃处境,儿子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温修在宫里年岁不久,但也知道,“做样子”是只有受宠爱的孩子才有的特殊待遇,因为就算传到父皇的耳朵里,父皇也不会说什么。
自己只是个不受宠的孩子,自然没有这个待遇。
两日过后,温颜兴高采烈的去找鲲,可是满宫都找不到,这件事又不能直接去问温弘。温颜找来宫里所有的太监,终于找到那天从自己手里结果鲲的人。
那人却说:“鲲当夜就被放跑了,可能躲在哪个宫里吧。”
温颜几乎将整个皇宫翻了一遍,直到徐苏溢看不下去,出来说道:“狗早被柳疏桐命人打死了,你找什么?”
温颜着急的询问:“死了?”
徐苏溢转身回去:“它不过是个不知道从哪溜进宫的畜生,你哭什么?”
温颜跑去看温珩的时候,温珩正站在院中间,手里捧着书大声读,满脸的眼泪都顾不得擦。
等温颜去找温修的时候,温修又恢复以前的疏离,那几日的玩闹像是一个梦。
温修最后只问道:“鲲怎么样了?”
温颜知道这件事让温修心底不高兴,又隐约有种感觉,温修以后不会和他们一起玩了。
如若后面再出事,温修会受到更多责罚,他会被温弘厌恶,甚至还会影响贤妃。
温颜停顿半天后说道:“我让母后送它去宫外了。”
温修笑道:“鲲可以替我们——”
温修说到这脸上的笑容消失,又立刻改口:“替我去看看宫外的景色,它长大后那么大,飞的那样高。”
温珩惨兮兮的过了有一月,温颜在一月后见到温珩的时候,温珩的手心还是肿的。见到温颜后,温珩扑进温颜怀里,将手放在温颜面前:“皇姐,好痛。”
温修又远远躲在角落,成了国子监里的一个透明人,三人小队不到一个月就解散了。
温颜回想着鲲的样子,它还没长大就死在宫里,还没来得及像温颜所期待的一样,飞向宫外。
除了他们三人,没人关心那只狗的死活,除了温颜,没有人知道真相,他们二人估计现在都还以为鲲活的好好的。
温颜忽然想喝酒,过去种种都在温颜眼前一一浮现,宫里葬送了太多美好的期望。
43. 43
//周天替换
极其无聊的宴会,温颜吃着点心顺便来两口茶水,吃饱了就隔空对着李兰芝抛媚眼,在李兰芝看过来的瞬间,又重新低下头吃东西。
这场宴会柳疏桐不在,温珩就当起问问题的人,宁乐依旧一板一眼的回答。
温珩穿着明黄色的外衣,不过温颜却注意到温珩贴身穿着的里衣却冒出来一小节,里衣的针脚略粗,甚至有些地方是拆下来又重新缝制的。
温颜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李兰芝,这不会是李兰芝一月前说做的里衣吧?
李兰芝端端正正坐在温珩旁边,只有被温颜打扰的实在不耐烦了,才会隐晦的朝着温颜翻个白眼。
无聊的宴会,无聊的皇宫。
温珩的问话已经进入尾声,温颜刚想伸着胳膊站起来告辞,温珩的话语突然停住,一只手捂着心口,一只手撑着桌子边沿。
温颜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听见李兰芝大叫一声:“来人,传太医。”
温珩的反应让所有人都不知所措,李兰芝一个人镇定处理好所有问题,她遣散其他一同参加宴会的命妇。等温颜回过神来的时候,里面只剩下三人。
温珩被李兰芝扶着到椅子上坐下,他的嘴唇发紫,手不受控制的颤抖,呼吸频率急促,像是呼吸不过来一样。
温珩抓着李兰芝的手,李兰芝蹲在地上安慰。
太医来的很快,两针下去,温珩的状态虽然没怎么改变,但看起来似乎没有刚才紧急。
柳疏桐和太医几乎是前后脚过来,她都顾不上去拿平日用来装模作样的佛珠,走到温珩面前就问:“皇上怎么样?”
太医跪在地上回答道:“皇上龙体现下无碍,只不过需要静养数日。”
李兰芝在一旁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皇上怎么会突然晕倒?”
“这——”太医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
温颜在旁边提醒:“皇后娘娘问你话。”
太医脑袋磕在地上:“皇上中毒了,此毒凶狠,若不是皇后娘娘处理及时,只怕皇上要——”
太医的话还没说完,柳疏桐一掌拍在桌子上:“查,哀家倒是要看看是谁要害皇上。”
温珩没有醒过来,李兰芝站在温颜旁边着急的额头上都是汗水:“温颜,你说皇上会不会——”
温颜抓住李兰芝的手安慰:“不会的。”
李兰芝紧紧反握,眼里已经有泪光,看着温颜说话的时候已经带上哭腔:“温颜——”
温颜抬手拍着李兰芝的背,刚想再安慰两句,比如什么温珩吉人自有天相,比如什么太医都说已经无事了。
这时候柳茵容急匆匆赶过来,她看了柳疏桐一眼,顾不得给外面的人行礼,朝着温珩直直走过去。
柳疏桐趴在温珩床边,等她再抬起头的时候,眼眶还是红红的:“姑母,阿珩——”
李兰芝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她面色如常,已经看不见刚才慌张的样子,她安慰道:“太医说已经无事,还需静养几日。”
“都中毒了怎么会无事?”柳茵容的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流,她一只手胡乱擦着一只手紧紧抓着温珩。
温颜见柳茵容凶李兰芝,上前一步就要为李兰芝说话,李兰芝眼疾手快制止温颜的动作,接着解释道:“茵容不要担心,我们会查到凶手的。”
“凶手?”柳疏桐突然开口,矛头直直对准李兰芝,“皇后掌管后宫,竟然会有人把毒下到皇上身上,你是怎么当这个皇后的?”
李兰芝闻言跪在地上:“母后,是儿臣的过错。”
太医这时候已经将宴会上的所有东西验了一遍,他说道:“微臣验过,这些都无毒。”
“宴会上的吃食和一应用品都无毒,难道是宴会之前接触过的东西?”柳疏桐问道。
太医低下头解释:“此毒毒发时间快,中毒应当不超过两个时辰。”
温珩身边的太监出来说道:“皇上除了在宴会上用膳外,两个时辰内便是一杯茶都没用过。”
不是膳食的问题,这毒是怎么接触到温珩身上的呢?
温颜还在出神,一阵响动又将温颜好不容易生出来的线索全部打乱。
原先在太医两针之后,温珩身上的毒素已解,嘴唇都已经在慢慢恢复血色。但现在突然又像是重新中毒一般,脸色被憋的涨红,躺在床上大口喘气。
太医又着急忙慌过去,一刻钟后,太医擦着额头的汗过来对着柳疏桐说道:“太后娘娘,皇上又是中毒的迹象。”
柳疏桐沉默的扫了一眼全屋:“刚刚在珩儿身边的人只有淑妃,难不成是淑妃做的手脚?”
当然不是柳茵容的问题,温颜所站的位置看的清楚,柳茵容并没有给温珩下毒的机会。
所以说,毒没有任何方式能接触到温珩。
不——
温颜看向温珩所穿的衣物,还有衣服,是温珩一直接触的。
尤其是身上穿的里衣。
温颜隐晦的看了一眼李兰芝,毒当然不可能是李兰芝动的手,是谁要陷害李兰芝?
温颜扫过柳疏桐和柳茵容,柳茵容那么爱温珩,就她的表现来看,她的的嫌疑要比柳疏桐小很多。
不是温颜刻意针对柳疏桐,对温珩下毒来博得温弘注意,柳疏桐早些年前不知道用了多少次。
但当时与今日情况又有所不同,温颜想不到柳疏桐给温珩下毒的理由,毕竟她现在是太后,不需要去讨好温弘。
温颜心中的罪魁祸首还没确定,柳疏桐就对着太医说道:“去查查皇上贴身穿着的衣物,看是不是衣物有问题。”
温颜心跳如擂鼓,在李兰芝不解的目光下抓住李兰芝的手,温颜凑到李兰芝耳边低声道:“你的里衣——”
温颜话还未说完,太医就惊呼着吸引去所有人的目光,李兰芝对着温颜点头,然后走到太医旁边:“找到带毒的东西了?”
“是,皇后娘娘。”太医将裁剪下来的里衣放在托盘中,“是此物有毒,通过与皮肤接触,继而让皇上中毒。”
柳疏桐闻言,指着那个里衣说道:“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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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皇上缝制里衣的宫人带上来,皇上身边的侍女一同带过来。”
李兰芝的眉头皱起,怎么会是里衣的问题,是谁要陷害自己?
李兰芝下意识看向哭泣的柳茵容,又在下一秒否认。
不——不是她,自己和她并没有任何敌对关系,没有必要对自己出手。况且,给温珩缝制里衣的事,宫内本身就很少有人知道。
难不成是自己宫内的侍女?
可情况容不得李兰芝去怀疑凶手,柳疏桐旁边的人已经开始动身,李兰芝上前两步跪在柳疏桐面前,在柳疏桐疑惑的目光下缓缓说道:“里衣是臣妾由缝制的,也是臣妾宫内的人送至皇上手里。”
柳茵容呆愣的抬起头看向李兰芝,一时都不得哭泣,她下意识就要为李兰芝说话:“这肯定不是皇后娘娘做的。”
柳疏桐制止柳茵容的话头,她当然不觉得是李兰芝所为,一方面李家和皇姐同气连枝,另一方面李兰芝实在没有下毒的必要和理由。
柳疏桐沉默了半晌,最终说道:“皇后禁足,等皇上醒来由皇上发落。”
柳茵容还想凑上来和李兰芝说些什么,被柳疏桐拽着手腕匆匆离开,整座殿内,只剩下温颜和李兰芝。
温颜刚蹲在李兰芝旁边想劝上两句,李兰芝平和地站起来,顺手理了理自己的裙摆。
温颜蹲在地上吼道:“李兰芝!”
李兰芝坐在椅子上,手撑着额头,有气无力地回答:“在,皇姐请说。”
“你有怀疑的人吗?”温颜问道。
李兰芝闭上眼睛:“没有。”
温颜看着李兰芝这副模样,气不打一处来,最终还是咬着后槽牙说道:“我知道了,我去给你找凶手。”
李兰芝终于舍得给温颜施舍一个眼神:“没有人会觉得是我下的毒,我当然是清白的,你没看见柳疏桐都只是禁足吗?”
温颜说道:“只是禁足?”
“凶手神不知鬼不觉瞒过那么多人将毒下载里衣上,我的里衣是昨夜送过去的,太医说这个毒两个时辰就会毒发,谁能保证温珩会在宴会前两个时辰正巧穿上里衣。如果那个人不拘是何时让温珩中毒,那她要陷害的人是谁?她难道觉得这种毒就能要了温珩的性命?”
李兰芝说的没错,不是接触即死的毒,根本不会要了温珩的性命,既然那个人选择了有毒发时间的毒,那她必然是要陷害别人。
那既然温珩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中毒,所有人怀疑的必然是负责宴会的人,也就是李兰芝。但很奇怪,下在食物里更能确保温珩必然中毒,也能让所有人怀疑李兰芝,那人却将毒放在里衣上。
是谁能贴身接触温珩,甚至知道温珩何时穿衣,同时又想要去陷害李兰芝?
温颜没有想出结果,揉着李兰芝的发顶:“你觉得烦了,就派人来找我。”
李兰芝没理会温颜的动作,当着温颜面翻了个好大的白眼:“你还是和那谁去卿卿我我,我在宫里能出什么事。”
温颜怒气冲冲收回手:“不识好人心。
44. 44
//周三
一阵悉悉索索地声音将温颜吵醒,温颜迷蒙着双眼去看的时候,恰巧和沈松清对上视线。
沈松清带着歉意看向温颜:“抱歉,将你吵醒了。”
温颜揉着被枕到发麻的胳膊:“你这是去上朝?”
“对。”沈松清点头。
温颜看见沈松清的领口有些歪,极其自然的将沈松清的领口拽整齐,领口还没收拾好,沈松清猛地向后退了一大步。
“长公主殿下——”
温颜的手僵在空中,外面天色还有点暗,借着初升的那一抹亮光,温颜上前两步走到沈松清面前,仰着头笑意盈盈地看着沈松清。
沈松清的身后是书架,他被困在温颜与书架之间,耳垂变得极其红,下意识将眼神瞥到地面,漏出洁白修长的脖颈。
温颜替沈松清收拾好衣领,向后退一步刚好坐到椅子上,手懒洋洋支着下巴:“你衣领歪了。”
沈松清颇有些诧异地看着温颜,慌忙说道:“谢谢。”
温颜被沈松清的一系列动作逗的发笑:“我怎么看你略带点遗憾的样子。”
看着沈松清连忙否认的样子,温颜在心底笑出声,她当然知道沈松清并非这个意思,但依旧故意拉长声调:“该不会有什么其他想法吧?”
沈松清脚下一个趔趄,胳膊下意识撑到书架上,书架被碰的东倒西歪,连带着掉下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
盒子恰巧滚到温颜脚下,温颜将盒子捡起来,刚想问:这是什么?
沈松清立刻将盒子从温颜的手里抢走,温颜还保持着弯腰的动作,自下而上惊疑不定的看向沈松清。
沈松清将盒子藏在背后,解释道:“里面放着我的一些古籍,古籍容易破损,潮湿或者干燥都不太好,需要好好保管。”
温颜站起来,指向窗外:“你再不去上朝可就晚了。”
沈松清伸着手将盒子架在最高一层,急匆匆离开,临走前还不忘对着温颜行礼。
温颜实在想知道盒子里有什么东西,能让沈松清这么护着,生怕被人看了去。
温颜才不信里面装着古籍,如此珍贵的古籍必然是日日翻阅,而不是束之高阁。
温颜踮起脚伸手就要够,可只抓到一片空气,离那个盒子还差一点距离。
温颜盯上刚刚坐过的椅子,刚想要去挪,却听见“吱呀”一声,是门被打开的声音。
是有人回来了!
温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坐在椅子上,随手抓过书桌上的一本书,一只手撑着脑袋,一只手维持着翻阅的姿势。
在看到是沈松清回来后,温颜立马扬着笑脸伸手打招呼:“你怎么回来了?是有什么东西没拿吗?”
沈松清因为跑回来的原因,脸有些红。他喘着气上前两步,抓起温颜左手将一个钥匙放进温颜手心:“这是我家大门钥匙,下次来就不要翻墙了,不安全。”
温颜愣愣的握着手心的钥匙,钥匙上还残留着温度。
温颜愣神两秒后,将钥匙收起来,应道:“好。”
沈松清此次回来好像只想送把钥匙,见温颜收了,又要急匆匆赶去上朝。
温颜叫住沈松清:“如若有人以权谋私,监察御史是何意?”
沈松清停下脚步,温颜很明显就是话里有话,沈松清有种预感,今日朝堂会发生件大事。
沈松清没有回答,温颜也不恼,继续说道:“如若有人侵害朝廷税收,又该如何?”
温颜没等沈松清回答,接着道:“如若有人扰乱统治,又当何罪呢?”
沈松清垂眸,温颜敢说出这些,手里必然握着一些罪证,温颜的言下之意几乎已经确定,是让自己从旁协助。
沈松清看向温颜,他自己一向将尚书令当做榜样,希望成为朝中清流一派。入朝为官,不为名不为利,只愿护佑百姓,忠于君主。
长公主和柳家一事,他自进长安以来也有所耳闻,只为在朝堂争权夺利,便不分是非黑白,便随波逐流,这种事沈松清不愿做,更不会做。
沈松清朝着温颜深深一礼:“作为御史,有监察百官之责,是非对错自有律法严明,自有皇上判决,皇上之意即臣之意。”
温颜将钥匙换了个手拿着,钥匙上残存的温度已然消失:“那本宫便静看事态发展。”
沈松清离开后,温颜遗憾的看了一眼被架在高处的盒子,看来今日缘分未到,几次三番接触都不知道盒子里装的是什么。
温颜到院中央,阿月悄无声息落在温颜面前,她道:“大理寺邢凛已经收到消息,手中奏折一封,里面言明方茂多次出入风月馆狎妓并杀害兰兰一事。”
成国律法,在朝官员不得狎妓。但大理寺历任寺卿都是睁只眼闭只眼,毕竟谁没去过那种地方,相互遮掩着就过去了。邢凛也是个直肠子,找到证据了就要往上递,他倒是完全没考虑过,万一方茂并未获罪,那他这个大理寺卿可要被百官针对到底。
至于杀人一事,兰兰本身就身份低微,在那些人眼里,她死了和死一只蚂蚁没什么区别,这件是更不会成为方茂的罪名。
但温颜怎会如方茂心意,罪责要从轻到重,一条一条列出来,看着他上下挣扎,最终绝望地发现死路一条,才最有意思。
温颜懒散的说道:“暗中保护一下邢凛,别下朝路上被马车撞死了。”
阿月应声后就打算离开,温颜拉住阿月的手,小声问道:“如果一个人给你他家的钥匙,是什么意思?”
阿月想了片刻回答:“应当是把殿下当做知己。”
温颜纠结着说道:“但那人与我的关系并不太亲密,只是利益之交。”
阿月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这个“利益之交”是谁,想到自己站在谁的院里,殿下又坑蒙拐骗了谁,一下就有了人选。
阿月木着脸:“那应当只是想赖上殿下,以后他家丢东西,他第一个怀疑的就是殿下。”
温颜摩挲着下巴思考,边思考边点头:“那定是把我当做知己。”
大殿之上,温颜的“知己”站在最末,沈松清此刻心里乱成一团,他总觉得温颜不是会随意污蔑他人的人,自己说的话有些重了。
不想在朝中站队,直接言说就好,也不必这样对温颜说话。
沈松清想的出神,一句“臣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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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要奏”终于唤回沈松清的思绪。
沈松清心脏沉入谷底,终于要开始了吗?
邢凛已逾四十,早年因为性格太直,在朝中多被排挤,不得重用。是李天宁看中他的才干,费心提拔,才在朝中有了一席之地。
邢凛将奏折呈上,开口说道:“臣查证户部尚书方茂罪责三。”
“品德败坏,公然置律法不顾,私下狎妓,此罪一。”
“蓄意杀人,此罪二。”
“杀人后潜逃,不知悔改,此罪三。”
“三条罪责皆有实证,还请皇上发落。”
邢凛话毕,整个朝堂陷入诡异的寂静,李天宁看了一眼邢凛,庆幸他的品性并没有在朝堂的污浊之下有损,又在心里长叹一口气,过刚易折。
李天宁在朝为官数年,知晓朝堂风气,狎妓是小事,杀害风尘女子更是不值一提。邢凛公然在朝堂提出,且并未有大臣附议,恐怕温珩也不知如何应付。
一想到温珩,李天宁抬起的脚生生顿住,邢凛也算是自己一手提拔,刚任大理寺卿,就欲以小罪要求惩治户部尚书,温珩会不会以为——
以为这件事是自己授意。
换作平日,李天宁断然不会有这种想法,但温珩前些天还不顾多年姐弟之情,执意将温颜送往北狄和亲。
此刻,李天宁有些不确定了,他看不透温珩如今的所思所想。
李天宁迟疑的抬头,刚好对上温珩探究的视线,李天宁如坠冰窖,果然还是如自己所想,到了最坏的那一步。
温珩不出声,坐在龙椅上看着底下的大臣,一个个一言不发,但眼神交流就没停过。
户部掌管国家财政,户部尚书方茂和柳家走的也不近,虽说平日贪了点,但为官还算兢兢业业,温珩一时想不到李天宁要动方茂的理由。
温珩在下一刻,突然神思清明,李天宁年过半百,自然要想着在朝中培植自己的人手,户部尚书也是个好位置。
方茂上前两步:“臣熟知我朝律法,心怀敬畏,自然不敢有违。”
邢凛说道:“下官有证人,风月馆里人人都可作证。”
方茂看了邢凛一眼,淡淡反驳:“下九流之人最易被收买,邢大人口中的证人实在不能令人信服。”
邢凛还想说话,方茂上前一步又说道:“邢大人在朝堂之上,一口一个风月馆,也是置朝堂规章于无物!”
方茂没给邢凛说话的机会,矛头直指李天宁:“听闻尚书令大人乃邢大人的伯乐,邢大人拿着如此荒谬的证据污蔑我,坏我清白,尚书令大人也算是看走眼了。”
方茂说完立刻对着温珩深深一礼:“皇上,臣对成国衷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朝堂之上的龃龉龌龊,臣自恃为官清正,不愿与之为伍。可没想到邢大人竟拿如此荒唐之言污我,实在令人不齿!”
“大理寺掌管天下刑狱,乃明镜高悬之地,如此龌龊之人,还恬居其位,恕臣不能信服,恕天下人不能信服。”
方茂的话打的邢凛措手不及,邢凛头次知道,竟然还真有人能颠倒是非黑白,反来污蔑自己。
邢凛跪在地上:“皇上,他是一
45. 45
//周六
温珩也不愿处置方茂,李天宁的心思已经昭然若揭,为了莫须有的事处置方茂,得不偿失。
袁高歌的确是个好人选,温珩也就没有阻拦:“既然两位爱卿争执不下,就按照方爱卿所言,由刑部接手。”
袁高歌看着地面,勾起唇角露出讥讽的笑,事情果然如长公主殿下所猜测的一模一样。
袁高歌上前两步:“臣听命。”
邢凛跪在地上膝行两步:“还有兰兰被杀一案——”
温珩打断了邢凛接下来的话:“一并交于刑部。”
方茂回去的时候,漫不经心瞟了邢凛一眼,邢凛捕捉到这抹嘲笑的目光,满含怒意的瞪回去。
方茂无所谓的耸肩,袁高歌是陛下亲自任命,从一个犄角旮旯里匠人提拔到刑部尚书,他听命于谁自然不言而喻。
沈松清在后面,对前面的细节不太清楚,但零零散散的几句话,沈松清大致还是拼凑出事情原貌。
皇上有心要护着方茂。
沈松清低头沉思,温颜所说的以权谋私定然不会是这件事,可现下已经退朝,温颜难道并不打算在今日动手吗?
沈松清暗自摇头,绝对不是。
按照温颜性格,她所说之事必定会做,或者来说——
沈松清隐晦的看了一眼方茂,或者来说今日之事只是为了试探,温颜还有后手。
可有一个问题,邢凛为何要听温颜之命,他不是李天宁的人吗?
邢凛提着一壶酒摇摇晃晃走在路上,他平日克制,滴酒不沾,就怕思绪混乱误判案卷,致使发生一系列冤假错案,可方茂一事板上钉钉,皇上为何不信?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为何皇上不在意兰兰死活,不为她讨个公道,就因为她是下九流?就因为她身份低微吗?
壶里的酒已经到了嘴边,酒香冲进邢凛的鼻孔,邢凛仰着头但嘴唇紧闭,终于还是放下手中的酒壶,里面的酒一滴也没碰。
“或许借酒消愁也不失为一种好办法?”
邢凛一手抓着酒壶,看清来人后,弯腰行礼道:“臣参见长公主殿下。”
邢凛直起腰,将酒壶扔在地上,里面的酒水全部撒出来:“借酒消愁愁更愁。”
温颜没理会地上的酒壶,问道:“本宫想问问,方茂是哪里得罪了李天宁,让李天宁迫不及待的治他死罪呢?”
邢凛听见温颜提及李天宁,心中顿时警惕,他知道长公主与尚书令不睦已久,借自己之口打探尚书令的消息,也不是不可能。
邢凛警惕的问道:“长公主殿下是何意?”
“何意?”温颜淡淡重复了一遍,接着说道,“李天宁让你拿着愚不可及的罪证去处置方茂,本宫还未问他是何意?”
邢凛说道:“并非是尚书令大人指派臣,还请长公主慎言。”
“你是李天宁一手提拔,自然对他忠心耿耿、马首是瞻,户部挡了李天宁的路,李天宁自然对你说:去把方茂除掉吧。”
温颜说着笑出声:“看你刚才表现,难道李天宁并未对你说,做这件事的后果吗?”
温颜上下打量着邢凛,总结道:“原来是个弃子。”
“这和尚书令大人有何关系?”邢凛急的面红耳赤反驳道。
温颜摊了摊手:“你对李天宁忠心耿耿,自然是这样说的。”
邢凛深吸一口气:“长公主殿下慎言。”
温颜继续说道:“只可惜你的演技实在不好,朝堂上下包括皇上,恐怕都知道李天宁的意思,你被放弃也在情理之中。”
邢凛听闻后面色发白,他忽然想到朝堂之上发生种种,为什么朝中其他清流并未开口,难道也是觉得自己是尚书令的人。
可尚书令为官正直,并无结党营私之心。
邢凛越想越深,惊疑不定地抬头看向温颜,自己会不会连累尚书令大人?
温颜像是能看出邢凛所想,在一旁煽风点火:“会哦——李天宁一世清白,毁于你手。”
邢凛失魂落魄的站着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怎么样会这样?”
“当然会这样。”温颜继续说道。
邢凛猛地抬头,双目赤红:“律法在上,无人可以藐视,狎妓是大罪,杀人要偿命,可为什么——”
邢凛最后将话一股脑吼出来:“为什么在朝堂之上,为什么在各类派系面前,律法就得让步!”
“那可是公正严明的律法,是大理寺的信仰,是天下任何人不得触碰的底线!”
温颜看着陷入怀疑中的邢凛,越是崩溃,越是对计划有利。
兰兰的事最终必然会牵扯出方茂贩卖私盐一事,这件事刑部管不了,只有邢凛这个大理寺卿能管,为了保证事情顺利发展,邢凛必须握在自己手上。
温颜说道:“天子与庶民同罪不过是说给百姓听的空话,三教九流、王公贵族、九五之尊,又怎么能同罪论处?”
在邢凛的目光下,温颜一点点逼迫着邢凛承认:“你口中的律法只不过满纸荒唐言。”
邢凛看向地上洒落的酒,那些酒已经渗入地底,连带着周围的土壤都变得湿润。
温颜注意到邢凛的视线:“朝堂的不正之风就像壶中的酒一样,那些佞臣酒是已经湿润的土壤。酒在地下浸润的时间越长,变得湿润的泥土越多,中正之士也会变为佞臣,只有——”
温颜说到一半便停下,邢凛默默补充完温颜的未竟之意:“只有铲除那块湿润的泥土,其他泥土才是干燥的。”
邢凛说完后,捡起地上的酒壶离开。
温颜看着邢凛的背影沉默,徐云霆不知道从哪窜出来,手中提着两壶酒:“不醉不归?”
温颜接过,猛灌一大口,手腕一歪,将酒倒在地上。
温颜看着酒变成一条线流到地上,说道:“插过秧的人都知道,只有表面的泥土是干燥的,地底下的泥土要多湿润有多湿润。”
徐云霆两口将自己的酒喝完,生怕温颜倒光她自己的酒,又反过来抢自己的喝。徐云霆直接拿着袖口抹嘴:“所以春耕前要松土啊!”
温颜看见徐云霆的动作,嫌弃的抬脚就走,还不忘留下一句:“你脏死了,别出现在我面前。”
徐云霆总觉得自己是个十全十美的好哥哥,温颜的家人都死了,只剩下自己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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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亲表哥,见自家表妹不高兴,当哥哥的自然义不容辞!
徐云霆抬腿跨上马,两三下就追上温颜,徐云霆没有任何从马背上下来的自觉,跟在温颜身后,将手伸到温颜耳边:“五百两我就不出现在你面前。”
温颜翻着白眼,嘴里毫不客气的骂徐云霆,一路骂到长公主府门口。看见徐云霆将马牵进府里,温颜这才反应过来,合着徐云霆骑着马,而自己走了一路。
温颜怒吼出声:“徐叙!我是给你当马夫吗?”
徐云霆不解地挠着后脑勺,骂了一路,气也该消了吧,怎么还平白无故受无妄之灾。
徐云霆说道:“是你自己两条腿走的飞快,没注意,还怪我?”
温颜怒目而视,徐云霆声调立马变弱:“都是我的错,让长公主殿下生气。”
徐云霆狗腿的端来一杯茶递给温颜,脸上挂着和要银两一样分毫不差的谄媚笑容:“长公主殿下消消气。”
温颜没有接过茶,闭上眼睛念道:“邢凛——”
徐云霆看见温颜不喝,自己“吸溜”一下喝完,顺便给自己再倒了一杯:“凡事必有所牺牲,有所取舍,邢凛现在看不清局势,他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你也不必自责利用一个纯臣,利用一时,给朝堂创造一个公正廉洁的风气才是最重要的。”
徐云霆知晓这个道理,温颜自然也知晓,只是温颜总对忠勇良善之人有太多仁慈,总想自己背负一切。
徐云霆想让温颜换个心情,八卦道“话说——沈松清如何了?”
温颜脱口而出:“知己。”
徐云霆八卦的心情刹那间消散,他绕着院里走来走去,终于来到温颜面前,带有崩溃地问道:“你不是想让他当驸马吗?你不是想和他白头偕老吗?怎么你们秉烛夜谈,谈的不是风花雪月,谈的是朝堂大事?”
“咋?他支持你造反?他支持你当皇上?”
温颜考虑了一会:“也不是不行。”
徐云霆长叹一声:“我看沈松清也不是那样的人吧,他应该和李天宁沆瀣一气,一样的迂腐不堪。”
翠翠兴高采烈抱着一大堆首饰回来,边走边喊:“殿下,这些首饰好看!”
温颜一看就知道,翠翠又是去哪个古玩铺子买东西了,假的不能再假的东西,上赶着被人骗。温颜从里面挑出来一个玉佩挂在身上,面无表情的赞扬:“好看。”
翠翠骄傲的仰着头,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就往房间里走。
徐云霆指着被无视的自己,又指着温颜身上挂着的玉佩:“你该不会真要挂着吧?”
温颜拍着徐云霆的肩膀:“过两天她会要回去的。”
温颜还想和徐云霆说话,阿月突然出现在房顶上,徐云霆自然也发现了。
徐云霆与温颜对视,默契地说道:“我还有事,改日再谈。”
阿月落在温颜身边,没有发出一点响动,她在温颜耳边说道:“太后有意将皇上中毒之事,扯在殿下您身上。”
温颜急忙问道:“兰芝呢?”
“皇后娘娘一切安好。还有一事,知晓方茂贩卖私盐的那个县丞,已经递交请罪奏折了。”阿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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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
柳疏桐震惊又讶异,看着温珩冷若冰霜的眼睛,喃喃道:“温珩?”
温珩说道:“母后累了。”
温珩说着就要离开,柳疏桐拉住温珩的手:“温珩!”
温珩看着那个只手,缓缓用力将自己的手抽出来,柳疏桐脱力般摔倒在地上:“阿珩——”
温珩出了坤宁宫的门,越走越急,越走越快,甩开身后的宫人,愣愣看着红色的墙壁,下意识抬头看着四四方方的天转了一圈。
一时间,偌大的皇宫,温珩竟然找不到一个他能去的地方。
温珩知道柳疏桐为皇位付出了多少,可是从一开始,他就根本没想要这个皇位。
是柳疏桐不顾他的意愿,是柳疏桐逼着他去当这个皇上!
温珩想问柳疏桐,我既然当上了这个皇上,你又为什么要插手朝堂之事?为什么要让柳家掌握兵权?为什么要把自己当成一个傀儡皇帝?
小时候柳疏桐逼着温珩读书,温珩明白柳疏桐是为了自己好,待到少年,柳疏桐不愿他与温颜过多接触,温珩能理解柳疏桐的痛苦,可现在呢?
一个连自己朝堂都掌握不好的皇帝,一个连兵权都没有的傀儡,柳疏桐也要口口声声说着为自己好吗?
温珩抱着自己蹲下来,自己原本只想当一个普通人,可偏偏从来没有如愿过——
如果有下辈子,自己真想希望生在普通人家,和柳疏桐一起,当一对普通的母子,他们之间没有权力造成的隔阂,母慈子孝,承欢膝下。
柳疏桐坐在地上,抚摸过地上石板的纹路:“我原本还怕珩儿和我有隔阂,没想到,这隔阂早早就有了。”
“太后——”
“你说珩儿怎么会那样想呢?他是在说我控制他对不对?他是在说我不顾母子情谊,只知争权夺利对不对?”
“太后——”
柳疏桐不想要任何人来劝,她一句又一句的质问自己:“我把天下捧给他,是我错了吗?我为他清除通往皇位的阻碍,是我错了吗?”
“太后娘娘——”
柳疏桐抓着嬷嬷的手问道:“我错了吗?”
嬷嬷扶着柳疏桐坐到椅子上:“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皇上会懂的。”
柳疏桐眼角划过泪水,最后隐入发间,自嘲道:“他会懂吗?”
“皇上是个好孩子,会懂的。”
“他会不会怨我?”柳疏桐抓着嬷嬷急切地问道,下一秒又制止嬷嬷回答,继而自言自语道,“他会不会恨我?”
温颜在长公主府逗鸟,笼子里的鸟叫的急切,它想要逃离笼子。一开始被抓回来的时候,还胖乎乎的一只,几日一粒米都没吃,鸟叫声都嘶哑了很多。
但旁边那只自小被养在笼子里的鸟就不会喊叫,它温顺的吃着米,在温颜逗它的时候,还会发出清脆的叫声。
徐云霆抓着笼子将两只鸟放在一起:“没有见识过外面景色的鸟,是不会想要飞出去的。”
温颜看了一眼徐云霆,将那只温顺的鸟的鸟笼打开,鸟探出头看了几眼温颜,又缩回笼子里。
徐云霆笑出声,刚想和温颜说话,就看见那只鸟以一种飞快的速度冲向笼外,就算撞到了房檐,它依旧磕磕绊绊没有停下来,朝着远方飞出去。
温颜看着飞远的鸟,顺手打开另一个笼门,见两只鸟都挣扎着飞走,说道:“鸟是不能一直待在同一个地方的,它天生就向往天空。”
温颜将一把小米放在笼子里:“除非笼里有它想要的东西。”
“他们两个人吵了一架,宫里会暂时安宁一段日子。”徐云霆说道。
温颜当然知道说的那两个人是谁,柳疏桐太想要把温珩护在怀里了,她不知道鸟如果长大了,就需要学会自己飞。
温珩学会飞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身边处处是无形的牢笼,反抗之下,有朝一日鸟和笼子都会损坏的。
“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事吗?”徐云霆问道。
温颜说道:“你说过那么多事,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哪个?”
“风月馆。”
经徐云霆一提醒,温颜想起来这件事,说是风月馆里死了一个人:“那个人有什么特别的吗?”
“我一开始说她是方茂的情人,但我现在才查到,她会配合方茂做一些其他事,比如贩卖私盐。”徐云霆说道。
“贩卖私盐?”温颜拨弄着笼子里的小米,在手指转到第三圈的时候停下,“方茂是在找死。”
“京兆尹的钱文查的如何了?”
徐云霆说道:“就看你要让他查出多少了。”
温颜关上笼子:“先查一点吧,这种事要慢慢查,才能拔出萝卜带出泥,好好给朝堂换一批新人。”
“对了,李兰芝的事你查的如何了?”
徐云霆摇头:“没有头绪,毒的来源我都查了,手脚太干净了,柳疏桐那边也没查出来什么。”
徐云霆虽然没查出来皇宫里的事,但宫外的事倒是听说了不少,他凑到温颜面前说道:“禁军新来的校尉,秦乐很满意。邢凛的大理寺最近清闲的不行,倒是沈松清的御史台出了点事情。”
温颜听见御史台三个字,就想起沈松清,连忙问道:“什么事?”
“御史台那种地方,你又不是不知道。”徐云霆将胳膊搭在温颜肩膀上,在温颜眼神威胁下,又讪讪地将胳膊收回去,“御史台排外,沈松清的日子不太好过。”
“他本身就是个监察御史,也没什么活干,所以就天天被人支使着做杂事。”
说到这徐云霆拿胳膊戳着温颜:“要不去救一下他,你一句话,他就能脱离苦海喽。”
温颜往旁边躲了躲,摇摇头:“不了。”
月上中天,温颜还记挂着沈松清的事,大半晚上打着呵欠蹲在沈府墙头,月亮将温颜的影子照的很大,看起来就像用来镇宅的石头。
沈松清抱着一沓公文回来的时候,被那个巨大的影子吓得不轻,抬头看到温颜的时候,眼睛又亮起来。
虽然温颜当时说要和自己假装两情相悦,但温颜根本没来找过自己,甚至在朝上都没听见温颜和亲的风言风语,沈松清差点以为是温颜在耍他。
温颜打着呵欠,蹲在墙头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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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沈松清招手:“我睡不着,想过来找你。”
沈松清说道:“看长公主的样子,不像是睡不着。”
温颜挥手:“你过来点。”
沈松清疑惑着按照温颜所说的站定。
温颜又说:“你把公文放下。”
沈松清依言照做,温颜笑着又说:“你张开手。”
沈松清不明所以的张开手,下一秒温颜就从墙上跳下来,沈松清连忙上前两步,生怕温颜摔着。
温颜结结实实倒在沈松清的怀抱里:“不错,很棒。”
沈松清立刻松开手,往后退了好步,满脸震惊的看着温颜。
温颜抱着胳膊笑出声:“我今天不开心,所以来找你。”
“为什么不开心?”沈松清问道。
温颜摇摇头没说话,自顾自抱起那沓公文,一只手拉着沈松清走到书房。
温颜豪气万丈将公文放在桌子上,又给自己拉过来一个凳子,顺手点上书房的蜡烛:“你应该还有事情没做完吧,我陪着你做。”
沈松清见温颜不想细说,便识趣的没问,坐在自己的椅子上,但——温颜的椅子离自己太近了。
温颜支着脑袋,她不看沈松清手里的公文,就只盯着沈松清看。
“我脸上有东西吗?”沈松清擦着自己的脸问道。
温颜摇头:“没有,就是想看你。”
沈松清抿唇,挺直背,不关心那道灼热的目光,开始着手处理公文。
“你母亲是什么样的人?”温颜突然问道。
沈松清的笔没有停下来,他一遍回答着温颜的问题一遍说道:“我家在边关,父亲和母亲在战争中去世了,我五岁就到小姨家住着。母亲在我脑海里没有什么印象,我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
沈松清停下笔,看着温颜说道:“我只记得,北狄人杀进村子的时候,母亲将我护在怀里逃跑,她捂着我的嘴,我只能依稀记得那是一个惊恐的眼神,但那个眼神看向我的时候,又变得非常慈爱。”
温颜听完沉默良久:“北狄边境,平民多受战乱之苦,尤其还是先帝即位的时候。如若不是先帝尚武,恐怕你就不会失去父母。”
沈松清敏锐察觉出温颜的情绪,解释道:“但也是先帝让我的村子不会沦为北狄铁骑下的断壁残垣,那个村子里的人不会沦为北狄的奴隶。”
“只有将北狄打的落花流水,它才不会侵犯我朝疆土,只有前人赴死,后人才会安居乐业。”沈松清看着温颜的眼睛说道,“事实不是如此吗?先帝还边关五年太平了。”
温颜笑了笑,换了个话题:“如果你的亲人很爱你,但她罔顾你的意愿,强迫你的行为,但她所做之事都是为了你,你应该怎么对待她?”
沈松清将公文收拾好,陪着温颜一起沉默,他知道,温颜的心里是有一个答案的。
“对于她的爱和恨都不纯粹,只独留他自己一个人痛苦。”
温颜趴在桌上,蜡烛的火光将沈松清的面容照的无比柔和,温颜问道:“你想知道我说的是谁吗?”
沈松清笑了笑:“你想告诉我吗?
47. 47
//周六
一阵悉悉索索地声音将温颜吵醒,温颜迷蒙着双眼去看的时候,恰巧和沈松清对上视线。
沈松清带着歉意看向温颜:“抱歉,将你吵醒了。”
温颜揉着被枕到发麻的胳膊:“你这是去上朝?”
“对。”沈松清点头。
温颜看见沈松清的领口有些歪,极其自然的将沈松清的领口拽整齐,领口还没收拾好,沈松清猛地向后退了一大步。
“长公主殿下——”
温颜的手僵在空中,外面天色还有点暗,借着初升的那一抹亮光,温颜上前两步走到沈松清面前,仰着头笑意盈盈地看着沈松清。
沈松清的身后是书架,他被困在温颜与书架之间,耳垂变得极其红,下意识将眼神瞥到地面,漏出洁白修长的脖颈。
温颜替沈松清收拾好衣领,向后退一步刚好坐到椅子上,手懒洋洋支着下巴:“你衣领歪了。”
沈松清颇有些诧异地看着温颜,慌忙说道:“谢谢。”
温颜被沈松清的一系列动作逗的发笑:“我怎么看你略带点遗憾的样子。”
看着沈松清连忙否认的样子,温颜在心底笑出声,她当然知道沈松清并非这个意思,但依旧故意拉长声调:“该不会有什么其他想法吧?”
沈松清脚下一个趔趄,胳膊下意识撑到书架上,书架被碰的东倒西歪,连带着掉下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
盒子恰巧滚到温颜脚下,温颜将盒子捡起来,刚想问:这是什么?
沈松清立刻将盒子从温颜的手里抢走,温颜还保持着弯腰的动作,自下而上惊疑不定的看向沈松清。
沈松清将盒子藏在背后,解释道:“里面放着我的一些古籍,古籍容易破损,潮湿或者干燥都不太好,需要好好保管。”
温颜站起来,指向窗外:“你再不去上朝可就晚了。”
沈松清伸着手将盒子架在最高一层,急匆匆离开,临走前还不忘对着温颜行礼。
温颜实在想知道盒子里有什么东西,能让沈松清这么护着,生怕被人看了去。
温颜才不信里面装着古籍,如此珍贵的古籍必然是日日翻阅,而不是束之高阁。
温颜踮起脚伸手就要够,可只抓到一片空气,离那个盒子还差一点距离。
温颜盯上刚刚坐过的椅子,刚想要去挪,却听见“吱呀”一声,是门被打开的声音。
是有人回来了!
温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坐在椅子上,随手抓过书桌上的一本书,一只手撑着脑袋,一只手维持着翻阅的姿势。
在看到是沈松清回来后,温颜立马扬着笑脸伸手打招呼:“你怎么回来了?是有什么东西没拿吗?”
沈松清因为跑回来的原因,脸有些红。他喘着气上前两步,抓起温颜左手将一个钥匙放进温颜手心:“这是我家大门钥匙,下次来就不要翻墙了,不安全。”
温颜愣愣的握着手心的钥匙,钥匙上还残留着温度。
温颜愣神两秒后,将钥匙收起来,应道:“好。”
沈松清此次回来好像只想送把钥匙,见温颜收了,又要急匆匆赶去上朝。
温颜叫住沈松清:“如若有人以权谋私,监察御史是何意?”
沈松清停下脚步,温颜很明显就是话里有话,沈松清有种预感,今日朝堂会发生件大事。
沈松清没有回答,温颜也不恼,继续说道:“如若有人侵害朝廷税收,又该如何?”
温颜没等沈松清回答,接着道:“如若有人扰乱统治,又当何罪呢?”
沈松清垂眸,温颜敢说出这些,手里必然握着一些罪证,温颜的言下之意几乎已经确定,是让自己从旁协助。
沈松清看向温颜,他自己一向将尚书令当做榜样,希望成为朝中清流一派。入朝为官,不为名不为利,只愿护佑百姓,忠于君主。
长公主和柳家一事,他自进长安以来也有所耳闻,只为在朝堂争权夺利,便不分是非黑白,便随波逐流,这种事沈松清不愿做,更不会做。
沈松清朝着温颜深深一礼:“作为御史,有监察百官之责,是非对错自有律法严明,自有皇上判决,皇上之意即臣之意。”
温颜将钥匙换了个手拿着,钥匙上残存的温度已然消失:“那本宫便静看事态发展。”
沈松清离开后,温颜遗憾的看了一眼被架在高处的盒子,看来今日缘分未到,几次三番接触都不知道盒子里装的是什么。
温颜到院中央,阿月悄无声息落在温颜面前,她道:“大理寺邢凛已经收到消息,手中奏折一封,里面言明方茂多次出入风月馆狎妓并杀害兰兰一事。”
成国律法,在朝官员不得狎妓。但大理寺历任寺卿都是睁只眼闭只眼,毕竟谁没去过那种地方,相互遮掩着就过去了。邢凛也是个直肠子,找到证据了就要往上递,他倒是完全没考虑过,万一方茂并未获罪,那他这个大理寺卿可要被百官针对到底。
至于杀人一事,兰兰本身就身份低微,在那些人眼里,她死了和死一只蚂蚁没什么区别,这件是更不会成为方茂的罪名。
但温颜怎会如方茂心意,罪责要从轻到重,一条一条列出来,看着他上下挣扎,最终绝望地发现死路一条,才最有意思。
温颜懒散的说道:“暗中保护一下邢凛,别下朝路上被马车撞死了。”
阿月应声后就打算离开,温颜拉住阿月的手,小声问道:“如果一个人给你他家的钥匙,是什么意思?”
阿月想了片刻回答:“应当是把殿下当做知己。”
温颜纠结着说道:“但那人与我的关系并不太亲密,只是利益之交。”
阿月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这个“利益之交”是谁,想到自己站在谁的院里,殿下又坑蒙拐骗了谁,一下就有了人选。
阿月木着脸:“那应当只是想赖上殿下,以后他家丢东西,他第一个怀疑的就是殿下。”
温颜摩挲着下巴思考,边思考边点头:“那定是把我当做知己。”
大殿之上,温颜的“知己”站在最末,沈松清此刻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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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成一团,他总觉得温颜不是会随意污蔑他人的人,自己说的话有些重了。
不想在朝中站队,直接言说就好,也不必这样对温颜说话。
沈松清想的出神,一句“臣有本要奏”终于唤回沈松清的思绪。
沈松清心脏沉入谷底,终于要开始了吗?
邢凛已逾四十,早年因为性格太直,在朝中多被排挤,不得重用。是李天宁看中他的才干,费心提拔,才在朝中有了一席之地。
邢凛将奏折呈上,开口说道:“臣查证户部尚书方茂罪责三。”
“品德败坏,公然置律法不顾,私下狎妓,此罪一。”
“蓄意杀人,此罪二。”
“杀人后潜逃,不知悔改,此罪三。”
“三条罪责皆有实证,还请皇上发落。”
邢凛话毕,整个朝堂陷入诡异的寂静,李天宁看了一眼邢凛,庆幸他的品性并没有在朝堂的污浊之下有损,又在心里长叹一口气,过刚易折。
李天宁在朝为官数年,知晓朝堂风气,狎妓是小事,杀害风尘女子更是不值一提。邢凛公然在朝堂提出,且并未有大臣附议,恐怕温珩也不知如何应付。
一想到温珩,李天宁抬起的脚生生顿住,邢凛也算是自己一手提拔,刚任大理寺卿,就欲以小罪要求惩治户部尚书,温珩会不会以为——
以为这件事是自己授意。
换作平日,李天宁断然不会有这种想法,但温珩前些天还不顾多年姐弟之情,执意将温颜送往北狄和亲。
此刻,李天宁有些不确定了,他看不透温珩如今的所思所想。
李天宁迟疑的抬头,刚好对上温珩探究的视线,李天宁如坠冰窖,果然还是如自己所想,到了最坏的那一步。
温珩不出声,坐在龙椅上看着底下的大臣,一个个一言不发,但眼神交流就没停过。
户部掌管国家财政,户部尚书方茂和柳家走的也不近,虽说平日贪了点,但为官还算兢兢业业,温珩一时想不到李天宁要动方茂的理由。
温珩在下一刻,突然神思清明,李天宁年过半百,自然要想着在朝中培植自己的人手,户部尚书也是个好位置。
方茂上前两步:“臣熟知我朝律法,心怀敬畏,自然不敢有违。”
邢凛说道:“下官有证人,风月馆里人人都可作证。”
方茂看了邢凛一眼,淡淡反驳:“下九流之人最易被收买,邢大人口中的证人实在不能令人信服。”
邢凛还想说话,方茂上前一步又说道:“邢大人在朝堂之上,一口一个风月馆,也是置朝堂规章于无物!”
方茂没给邢凛说话的机会,矛头直指李天宁:“听闻尚书令大人乃邢大人的伯乐,邢大人拿着如此荒谬的证据污蔑我,坏我清白,尚书令大人也算是看走眼了。”
方茂说完立刻对着温珩深深一礼:“皇上,臣对成国衷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朝堂之上的龃龉龌龊,臣自恃为官清正,不愿与之为伍。可没想到邢大人竟拿如此荒唐之言污我,实在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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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
此刻坤宁殿内,檀香缭绕,柳疏桐跪坐在蒲团上,慈眉善目的佛像、虔诚的拜佛者、阴冷的的宫殿,让人进去立马回打个哆嗦。
一个全身都隐在黑色袍子下面的人,上前两步跪在柳疏桐身边,那人声音粗哑:“有个县丞,他手里有方茂贩卖私盐的证据。”
“没了一个戏子,又来了一个县丞。”柳疏桐冷哼一声,“方茂的手脚还真是干净。”
那人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在一旁听着柳疏桐的吩咐。
“那就杀了吧。”
柳疏桐的眼睛都未睁开,轻飘飘地语句,嘴里说的话像是平日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是。”那个人应和道。
“徐云霆当真爱赌,搬空了长公主府?”柳疏桐又问道。
那人沉默良久,像是在思索,终于说道:“看起来是这样的,长公主府内贵重物品皆被搬走。而且他去赌的地方不固定,除了一些官员私设的赌场,大多数是私人产业,那里面甚至还有我们的赌场。”
柳疏桐眼睛睁开,晦暗不明地看了一眼那人,说道:“继续盯着。”
“徐家戎马一生,徐铭又怎么可能生出这样的儿子?温颜又怎么肯认一个好赌的表哥?远在边关的士兵,又怎么可能会为了一个荒唐的主将,不惜献出自己的生命?”
那人退下后,柳疏桐身边的嬷嬷进来问道:“太后娘娘当真信此事?”
“信与不信,做与不做,于我又如何?徐云霆和温颜做戏又不是做给我看的。”柳疏桐说道。
“难道是给——”嬷嬷迟疑的说出自己的猜测,“皇上?”
柳疏桐长叹一声:“温珩——”
“温珩太蠢了。”柳疏桐眼神寂寥又悲戚的看着佛像,“温珩想要朝中有他的人手,不去力争握有权力的官员,却去扶持新人打压老臣。”
“权、钱、色,没有人能经受的住诱惑。他是天底下唯一的帝王,全天下的财富和权力都在他的手里,又何必舍近求远?”
柳疏桐搭着嬷嬷的手站起来:“徐云霆一势弱,他就不会继续防备。温颜在外建府,与李天宁划清关系,他就认为温颜没有反叛之心。”
“猛虎朝我露出肚皮,就代表它没有伤人之心?但我稍不注意,就会死在猛虎的利爪之下。只有拔去它的牙齿,挑断它的手足,摧毁它的心灵,杀戮它的生命,它才能真正成为我脚下乖巧的老虎。”
柳疏桐换了个话题说道:“给皇帝下毒的人找到了吗?”
“还没有。”嬷嬷答道。
“给温颜找点事做,让她没事少关心朝中的事情。”
而温颜正蹲在沈松清的墙头往院中扔石子,方茂的事现在还不适合提及,还得等奏折到了长安之后一同捅出来才能有用。
温颜现下所有的事都已经安排好,这几日无聊的头上都已经开始长蘑菇了。李兰芝待在皇宫被禁足,温颜不能回回都去看她,徐云霆养马养的兴奋,根本无心理会凡尘俗事。
温颜左思右想,终于想起自己还有一把沈松清家中的钥匙,温颜拿着钥匙风风火火闯进沈松清家,从正门进来,从院中爬到墙上。
沈松清整日待在御史台,温颜腿都蹲麻了,也没见个人影回来。
正当温颜想要离开的时候,沈松清打开门,拖着疲惫的身体直接靠在椅子上揉着眉心。
温颜以为沈松清睡着了,想要吓唬他一下,他却起来转身进了厨房。
温颜偷偷摸摸跟上去,看着沈松清熟练的自己做菜,温颜靠在门边问:“不是都说君子远庖厨,监察御史大人怎么还亲自动手呢?”
沈松清洗菜的手顿住,他是真的没有发现自己家里进入了一个“不速之客”,沈松清说道:“君子见其生,而不忍其死。但我很乐意见它们去死,以满足我的口腹之欲。”
温颜与沈松清对视一眼,“噗嗤”一声笑出来,温颜走过去拍着沈松清的肩膀道:“我刚好没吃饭,不知可否有幸得以品尝一番?”
沈松清半边身子僵硬了一瞬,下一秒又恢复自然,说道:“当然。”
温颜夹着菜,虽然卖相看起来没有长公主府精致,但吃起来莫名可口,温颜透过菜冒出的热气,笑着说道:“我能品尝到大人亲手烹饪的佳肴,荣幸之至。”
“你可以随时来。”沈松清夹了一筷子菜放进碗里,端着碗挡住自己的脸,闷闷的声音从碗后传出来,“但得在吃饭的时辰。”
温颜觉得沈松清的动作好笑,眼睛笑的快弯成月牙:“不在吃饭的时辰不可以吗?”
沈松清放下碗,回答道:“可以。”
“我既然有了御史大人家的钥匙,又品尝了御史大人亲手做的佳肴——”温颜将钥匙拖在手上,“不知御史大人可否考虑一下我当日的提议?”
沈松清当然知道温颜说的是什么,当日温颜有拉拢自己之意,虽然此次皇上行为欠妥。但上次换卷一案,在群臣都反对的情况下,是皇上听信自己所言,此事便知皇上并不是一个枉顾百姓请愿的君主。
刑部尚书袁高歌也是当日为自己说话的人,由他来查案,沈松清并没有觉得有太大不妥。
沈松清咽下最后一口饭,将碗筷摆的端端正正,正色道:“虽然皇上将此事交予刑部,有袒护方大人之嫌,但臣信皇上乃知人善用之君。”
温颜将手握起,钥匙的轮廓消失在温颜掌心:“你又怎知此皇上心中何意?”
温颜支着下巴说道:“为何不交给尚书令,偏偏交给刑部?尚书令百官之首,交给他不是更妥当?再说群臣有错,如若大理寺不能查案,也是尚书令主审,皇子从旁协助,又何必交给一个掌管刑狱的刑部?”
沈松清低下头,他也不清楚皇上的目的,但皇上是圣明君主,袁高歌是衷心臣子,必然不会有问题。
可接下来温颜的一番话,却让沈松清推倒了这番结论。
温颜说道:“邢凛早年郁郁不得志,是李天宁屡次提携,朝中所有人都认为邢凛属李天宁一派,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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凛的意思就是李天宁的意思。”
温颜没管沈松清又多震惊,她拿起沈松清的筷子,将盘中的菜均匀的分成四份,指着那些分开的菜依次解释道:“在皇上眼中,朝中势力分属四派,一派听命自己,一派听命柳和,一派听命李天宁,最后一派听命徐云霆。”
“拔除他派人手,安□□方之人,这是在朝堂掌权者不谋而合的想法。”温颜将筷子还给沈松清,“而你,就是皇上用来试探的人。”
沈松清震惊地看向温颜,温颜看着沈松清的眼睛,不慌不忙的补上一句:“哦!还有你的那两位朋友。”
沈松清说道:“尚书令的女儿是皇后,两家姻亲——”
温颜打断沈松清的话说道:“温珩可不认为两家是姻亲,如若他真的信任李天宁,为何成婚数载,皇后至今无子嗣?”
“可柳大人是皇上的亲舅舅!”沈松清站起来说道。
温颜仰头看着沈松清,笑着说道:“我还是皇上的亲姐姐,也没见皇上对我呵护备至啊。”
沈松清坐回椅子上,温颜站起来拉起沈松清的手,将手里的钥匙放进沈松清手上:“皇宫、朝堂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人心隔肚皮,你可以用你的眼睛好好看,我等你的答复。”
温颜走到门口,还不忘挥手告别:“等你的答复是我想要的,再给我那把钥匙不迟。”
温颜走后,偌大的沈府再次空寂,刚才饭桌上的欢声笑语仿若浮生一梦,沈松清机械的端着碗吃饭,他的筷子触及那四份被分的均匀的菜,刚想夹起,复又将筷子放下,然后一股脑将所有的饭菜倒掉。
沈松清并没有怀疑温颜的话,从温颜的种种行迹中,沈松清大约也能窥探出温颜的想法,她在和皇上争可用之人。
多少风起云涌、腥风血雨,还未平和几年的长安城又要变天了吗?
沈松清拉紧自己身上披着的袍子,谁才是那个可以追随的圣明君主?
温颜回去的时候总觉得手心空落落的,她用胳膊肘戳着旁边的翠翠:“翠翠,你把长公主的钥匙拿来给我看看。”
翠翠心底疑惑,但立马拿出钥匙递给温颜,温颜左右端详了一会,最后只得出都只是普通的钥匙,并没有任何区别。
翠翠凑在温颜身边说道:“殿下怎么对钥匙感兴趣了?难道长公主府遭贼了?”
温颜闻言翻了个白眼:“长公主府不早就遭贼了?”
翠翠点点头:“也是。”
马车外突然传来一声马叫,温颜掀开帘子去看的时候,却又没有任何马的踪影,等温颜关上帘子的时候,又是一声。
如此来回好几次,饶是温颜再好的性子,也被气的受不了,温颜一把拉开帘子,靠在马车上,她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在装神弄鬼!
可帘子一旦打开,马叫声就会停下,直到温颜回到长公主府,都再未听到一声马叫。
温颜气势汹汹的往里走,坐在亭子里一杯杯灌着茶水,徒留等在马车边等着扶温颜的翠翠。
49. 49
柳疏桐震惊又讶异,看着温珩冷若冰霜的眼睛,喃喃道:“温珩?”
温珩说道:“母后累了。”
温珩说着就要离开,柳疏桐拉住温珩的手:“温珩!”
温珩看着那个只手,缓缓用力将自己的手抽出来,柳疏桐脱力般摔倒在地上:“阿珩——”
温珩出了坤宁宫的门,越走越急,越走越快,甩开身后的宫人,愣愣看着红色的墙壁,下意识抬头看着四四方方的天转了一圈。
一时间,偌大的皇宫,温珩竟然找不到一个他能去的地方。
温珩知道柳疏桐为皇位付出了多少,可是从一开始,他就根本没想要这个皇位。
是柳疏桐不顾他的意愿,是柳疏桐逼着他去当这个皇上!
温珩想问柳疏桐,我既然当上了这个皇上,你又为什么要插手朝堂之事?为什么要让柳家掌握兵权?为什么要把自己当成一个傀儡皇帝?
小时候柳疏桐逼着温珩读书,温珩明白柳疏桐是为了自己好,待到少年,柳疏桐不愿他与温颜过多接触,温珩能理解柳疏桐的痛苦,可现在呢?
一个连自己朝堂都掌握不好的皇帝,一个连兵权都没有的傀儡,柳疏桐也要口口声声说着为自己好吗?
温珩抱着自己蹲下来,自己原本只想当一个普通人,可偏偏从来没有如愿过——
如果有下辈子,自己真想希望生在普通人家,和柳疏桐一起,当一对普通的母子,他们之间没有权力造成的隔阂,母慈子孝,承欢膝下。
柳疏桐坐在地上,抚摸过地上石板的纹路:“我原本还怕珩儿和我有隔阂,没想到,这隔阂早早就有了。”
“太后——”
“你说珩儿怎么会那样想呢?他是在说我控制他对不对?他是在说我不顾母子情谊,只知争权夺利对不对?”
“太后——”
柳疏桐不想要任何人来劝,她一句又一句的质问自己:“我把天下捧给他,是我错了吗?我为他清除通往皇位的阻碍,是我错了吗?”
“太后娘娘——”
柳疏桐抓着嬷嬷的手问道:“我错了吗?”
嬷嬷扶着柳疏桐坐到椅子上:“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皇上会懂的。”
柳疏桐眼角划过泪水,最后隐入发间,自嘲道:“他会懂吗?”
“皇上是个好孩子,会懂的。”
“他会不会怨我?”柳疏桐抓着嬷嬷急切地问道,下一秒又制止嬷嬷回答,继而自言自语道,“他会不会恨我?”
温颜在长公主府逗鸟,笼子里的鸟叫的急切,它想要逃离笼子。一开始被抓回来的时候,还胖乎乎的一只,几日一粒米都没吃,鸟叫声都嘶哑了很多。
但旁边那只自小被养在笼子里的鸟就不会喊叫,它温顺的吃着米,在温颜逗它的时候,还会发出清脆的叫声。
徐云霆抓着笼子将两只鸟放在一起:“没有见识过外面景色的鸟,是不会想要飞出去的。”
温颜看了一眼徐云霆,将那只温顺的鸟的鸟笼打开,鸟探出头看了几眼温颜,又缩回笼子里。
徐云霆笑出声,刚想和温颜说话,就看见那只鸟以一种飞快的速度冲向笼外,就算撞到了房檐,它依旧磕磕绊绊没有停下来,朝着远方飞出去。
温颜看着飞远的鸟,顺手打开另一个笼门,见两只鸟都挣扎着飞走,说道:“鸟是不能一直待在同一个地方的,它天生就向往天空。”
温颜将一把小米放在笼子里:“除非笼里有它想要的东西。”
“他们两个人吵了一架,宫里会暂时安宁一段日子。”徐云霆说道。
温颜当然知道说的那两个人是谁,柳疏桐太想要把温珩护在怀里了,她不知道鸟如果长大了,就需要学会自己飞。
温珩学会飞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身边处处是无形的牢笼,反抗之下,有朝一日鸟和笼子都会损坏的。
“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事吗?”徐云霆问道。
温颜说道:“你说过那么多事,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哪个?”
“风月馆。”
经徐云霆一提醒,温颜想起来这件事,说是风月馆里死了一个人:“那个人有什么特别的吗?”
“我一开始说她是方茂的情人,但我现在才查到,她会配合方茂做一些其他事,比如贩卖私盐。”徐云霆说道。
“贩卖私盐?”温颜拨弄着笼子里的小米,在手指转到第三圈的时候停下,“方茂是在找死。”
“京兆尹的钱文查的如何了?”
徐云霆说道:“就看你要让他查出多少了。”
温颜关上笼子:“先查一点吧,这种事要慢慢查,才能拔出萝卜带出泥,好好给朝堂换一批新人。”
“对了,李兰芝的事你查的如何了?”
徐云霆摇头:“没有头绪,毒的来源我都查了,手脚太干净了,柳疏桐那边也没查出来什么。”
徐云霆虽然没查出来皇宫里的事,但宫外的事倒是听说了不少,他凑到温颜面前说道:“禁军新来的校尉,秦乐很满意。邢凛的大理寺最近清闲的不行,倒是沈松清的御史台出了点事情。”
温颜听见御史台三个字,就想起沈松清,连忙问道:“什么事?”
“御史台那种地方,你又不是不知道。”徐云霆将胳膊搭在温颜肩膀上,在温颜眼神威胁下,又讪讪地将胳膊收回去,“御史台排外,沈松清的日子不太好过。”
“他本身就是个监察御史,也没什么活干,所以就天天被人支使着做杂事。”
说到这徐云霆拿胳膊戳着温颜:“要不去救一下他,你一句话,他就能脱离苦海喽。”
温颜往旁边躲了躲,摇摇头:“不了。”
月上中天,温颜还记挂着沈松清的事,大半晚上打着呵欠蹲在沈府墙头,月亮将温颜的影子照的很大,看起来就像用来镇宅的石头。
沈松清抱着一沓公文回来的时候,被那个巨大的影子吓得不轻,抬头看到温颜的时候,眼睛又亮起来。
虽然温颜当时说要和自己假装两情相悦,但温颜根本没来找过自己,甚至在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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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没听见温颜和亲的风言风语,沈松清差点以为是温颜在耍他。
温颜打着呵欠,蹲在墙头对着沈松清招手:“我睡不着,想过来找你。”
沈松清说道:“看长公主的样子,不像是睡不着。”
温颜挥手:“你过来点。”
沈松清疑惑着按照温颜所说的站定。
温颜又说:“你把公文放下。”
沈松清依言照做,温颜笑着又说:“你张开手。”
沈松清不明所以的张开手,下一秒温颜就从墙上跳下来,沈松清连忙上前两步,生怕温颜摔着。
温颜结结实实倒在沈松清的怀抱里:“不错,很棒。”
沈松清立刻松开手,往后退了好步,满脸震惊的看着温颜。
温颜抱着胳膊笑出声:“我今天不开心,所以来找你。”
“为什么不开心?”沈松清问道。
温颜摇摇头没说话,自顾自抱起那沓公文,一只手拉着沈松清走到书房。
温颜豪气万丈将公文放在桌子上,又给自己拉过来一个凳子,顺手点上书房的蜡烛:“你应该还有事情没做完吧,我陪着你做。”
沈松清见温颜不想细说,便识趣的没问,坐在自己的椅子上,但——温颜的椅子离自己太近了。
温颜支着脑袋,她不看沈松清手里的公文,就只盯着沈松清看。
“我脸上有东西吗?”沈松清擦着自己的脸问道。
温颜摇头:“没有,就是想看你。”
沈松清抿唇,挺直背,不关心那道灼热的目光,开始着手处理公文。
“你母亲是什么样的人?”温颜突然问道。
沈松清的笔没有停下来,他一遍回答着温颜的问题一遍说道:“我家在边关,父亲和母亲在战争中去世了,我五岁就到小姨家住着。母亲在我脑海里没有什么印象,我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
沈松清停下笔,看着温颜说道:“我只记得,北狄人杀进村子的时候,母亲将我护在怀里逃跑,她捂着我的嘴,我只能依稀记得那是一个惊恐的眼神,但那个眼神看向我的时候,又变得非常慈爱。”
温颜听完沉默良久:“北狄边境,平民多受战乱之苦,尤其还是先帝即位的时候。如若不是先帝尚武,恐怕你就不会失去父母。”
沈松清敏锐察觉出温颜的情绪,解释道:“但也是先帝让我的村子不会沦为北狄铁骑下的断壁残垣,那个村子里的人不会沦为北狄的奴隶。”
“只有将北狄打的落花流水,它才不会侵犯我朝疆土,只有前人赴死,后人才会安居乐业。”沈松清看着温颜的眼睛说道,“事实不是如此吗?先帝还边关五年太平了。”
温颜笑了笑,换了个话题:“如果你的亲人很爱你,但她罔顾你的意愿,强迫你的行为,但她所做之事都是为了你,你应该怎么对待她?”
沈松清将公文收拾好,陪着温颜一起沉默,他知道,温颜的心里是有一个答案的。
“对于她的爱和恨都不纯粹,只独留他自己一个人痛
50. 50
温珩也不愿处置方茂,李天宁的心思已经昭然若揭,为了莫须有的事处置方茂,得不偿失。
袁高歌的确是个好人选,温珩也就没有阻拦:“既然两位爱卿争执不下,就按照方爱卿所言,由袁高歌接手。”
袁高歌看着地面,勾起唇角露出讥讽的笑,事情果然如长公主殿下所猜测的一模一样。
袁高歌上前两步:“臣听命。”
邢凛跪在地上膝行两步:“还有兰兰被杀一案——”
温珩打断了邢凛接下来的话:“一并交于他。”
方茂回去的时候,漫不经心瞟了邢凛一眼,邢凛捕捉到这抹嘲笑的目光,满含怒意的瞪回去。
方茂无所谓的耸肩,袁高歌是陛下亲自任命,从一个犄角旮旯里匠人提拔到正三品尚书,他听命于谁自然不言而喻。
沈松清在后面,对前面的细节不太清楚,但零零散散的几句话,沈松清大致还是拼凑出事情原貌。
皇上有心要护着方茂。
沈松清低头沉思,温颜所说的以权谋私定然不会是这件事,可现下已经退朝,温颜难道并不打算在今日动手吗?
沈松清暗自摇头,绝对不是。
按照温颜性格,她所说之事必定会做,或者来说——
沈松清隐晦的看了一眼方茂,或者来说今日之事只是为了试探,温颜还有后手。
邢凛提着一壶酒摇摇晃晃走在路上,他平日克制,滴酒不沾,就怕思绪混乱误判案卷,致使发生一系列冤假错案。
可方茂一事板上钉钉,皇上为何不信?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为何皇上不在意兰兰死活,不为她讨个公道,就因为她是下九流?就因为她身份低微吗?
壶里的酒已经到了嘴边,酒香冲进邢凛的鼻孔,邢凛仰着头但嘴唇紧闭,终于还是放下手中的酒壶,里面的酒一滴也没碰。
“或许借酒消愁也不失为一种好办法?”
邢凛一手抓着酒壶,看清来人后,弯腰行礼道:“臣参见长公主殿下。”
邢凛直起腰,将酒壶扔在地上,里面的酒水全部撒出来:“借酒消愁愁更愁。”
温颜没理会地上的酒壶,问道:“本宫想问问,方茂是哪里得罪了李天宁,让李天宁迫不及待的治他死罪呢?”
邢凛听见温颜提及李天宁,心中顿时警惕,他知道长公主与尚书令不睦已久,借自己之口打探尚书令的消息,也不是不可能。
邢凛警惕的问道:“长公主殿下是何意?”
“何意?”温颜淡淡重复了一遍,接着说道,“李天宁让你拿着愚不可及的罪证去处置方茂,本宫还未问他是何意?”
邢凛说道:“并非是尚书令大人指派臣,还请长公主慎言。”
“你是李天宁一手提拔,自然对他忠心耿耿、马首是瞻,户部挡了李天宁的路,李天宁自然对你说:去把方茂除掉吧。”
温颜说着笑出声:“看你刚才表现,难道李天宁并未对你说,做这件事的后果吗?”
温颜上下打量着邢凛,总结道:“原来是个弃子。”
“这和尚书令大人有何关系?”邢凛急的面红耳赤反驳道。
温颜摊了摊手:“你对李天宁忠心耿耿,自然是这样说的。”
邢凛深吸一口气:“长公主殿下慎言。”
温颜继续说道:“只可惜你的演技实在不好,朝堂上下包括皇上,恐怕都知道李天宁的意思,你被放弃也在情理之中。”
邢凛听闻后面色发白,他忽然想到朝堂之上发生种种,为什么朝中其他清流并未开口,难道也是觉得自己是尚书令的人。
可尚书令为官正直,并无结党营私之心。
邢凛越想越深,惊疑不定地抬头看向温颜,自己会不会连累尚书令大人?
温颜像是能看出邢凛所想,在一旁煽风点火:“会哦——李天宁一世清白,毁于你手。”
邢凛失魂落魄的站着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怎么样会这样?”
“当然会这样。”温颜继续说道。
邢凛猛地抬头,双目赤红:“律法在上,无人可以藐视,狎妓是大罪,杀人要偿命,可为什么——”
邢凛最后将话一股脑吼出来:“为什么在朝堂之上,为什么在各类派系面前,律法就得让步!”
“那可是公正严明的律法,是大理寺的信仰,是天下任何人不得触碰的底线!”
温颜看着陷入怀疑中的邢凛,越是崩溃,越是对计划有利。
兰兰的事最终必然会牵扯出方茂贩卖私盐一事,这件事袁高歌管不了,只有邢凛这个大理寺卿能管,为了保证事情顺利发展,邢凛必须握在自己手上。
温颜说道:“天子与庶民同罪不过是说给百姓听的空话,三教九流、王公贵族、九五之尊,又怎么能同罪论处?”
在邢凛的目光下,温颜一点点逼迫着邢凛承认:“你口中的律法只不过满纸荒唐言。”
邢凛看向地上洒落的酒,那些酒已经渗入地底,连带着周围的土壤都变得湿润。
温颜注意到邢凛的视线:“朝堂的不正之风就像壶中的酒一样,那些佞臣酒是已经湿润的土壤。酒在地下浸润的时间越长,变得湿润的泥土越多,中正之士也会变为佞臣,只有——”
温颜说到一半便停下,邢凛默默补充完温颜的未竟之意:“只有铲除那块湿润的泥土,其他泥土才是干燥的。”
邢凛说完后,捡起地上的酒壶离开。
温颜看着邢凛的背影沉默,徐云霆不知道从哪窜出来,手中提着两壶酒:“不醉不归?”
温颜接过,猛灌一大口,手腕一歪,将酒倒在地上。
温颜看着酒变成一条线流到地上,说道:“插过秧的人都知道,只有表面的泥土是干燥的,地底下的泥土要多湿润有多湿润。”
徐云霆两口将自己的酒喝完,生怕温颜倒光她自己的酒,又反过来抢自己的喝。徐云霆直接拿着袖口抹嘴:“所以春耕前要松土啊!”
温颜看见徐云霆的动作,嫌弃的抬脚就走,还不忘留下一句:“你脏死了,别出现在我面前。”
徐云霆总觉得自己是个十全十美的好哥哥,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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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的家人都死了,只剩下自己这个至亲表哥,见自家表妹不高兴,他这个当哥哥的自然义不容辞!
徐云霆抬腿跨上马,两三下就追上温颜,徐云霆没有任何从马背上下来的自觉,跟在温颜身后,将手伸到温颜耳边,理直气壮道:“五百两我就不出现在你面前。”
温颜翻着白眼,嘴里毫不客气的骂徐云霆,一路骂到长公主府门口。看见徐云霆将马牵进府里,温颜这才反应过来,合着徐云霆骑着马,而自己走了一路。
温颜怒吼出声:“徐叙!我是给你当马夫吗?”
徐云霆不解地挠着后脑勺,骂了一路,气也该消了吧,怎么还平白无故受无妄之灾。
徐云霆说道:“是你自己两条腿走的飞快,没注意,还怪我?”
温颜怒目而视,徐云霆声调立马变弱:“都是我的错,让长公主殿下生气。”
徐云霆狗腿的端来一杯茶递给温颜,脸上挂着和要银两一样分毫不差的谄媚笑容:“长公主殿下消消气。”
温颜没有接过茶,闭上眼睛念道:“邢凛——”
徐云霆看见温颜不喝,自己“吸溜”一下喝完,顺便给自己再倒了一杯:“凡事必有所牺牲,有所取舍,邢凛现在看不清局势,他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你也不必自责利用一个纯臣,利用一时,给朝堂创造一个公正廉洁的风气才是最重要的。”
徐云霆知晓这个道理,温颜自然也知晓,只是温颜总对忠勇良善之人有太多仁慈,总想自己背负一切。
徐云霆想让温颜换个心情,八卦道:“话说——沈松清如何了?”
温颜脱口而出:“知己。”
徐云霆八卦的心情刹那间消散,他绕着院里走来走去,终于来到温颜面前,带有崩溃地问道:“你不是想让他当驸马吗?你不是想和他白头偕老吗?怎么你们秉烛夜谈,谈的不是风花雪月,谈的是朝堂大事?”
“咋?他支持你造反?他支持你当皇上?”
温颜考虑了一会:“也不是不行。”
徐云霆长叹一声:“我看沈松清也不是那样的人吧,他应该和李天宁沆瀣一气,一样的迂腐不堪。”
翠翠兴高采烈抱着一大堆首饰回来,边走边喊:“殿下,这些首饰好看!”
温颜一看就知道,翠翠又是去哪个古玩铺子买东西了,假的不能再假的东西,上赶着被人骗。温颜从里面挑出来一个玉佩挂在身上,面无表情的赞扬:“好看。”
翠翠骄傲的仰着头,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就往房间里走。
徐云霆指着被无视的自己,又指着温颜身上挂着的玉佩:“你该不会真要挂着吧?”
温颜拍着徐云霆的肩膀:“过两天她会要回去的。”
温颜还想和徐云霆说话,阿月突然出现在房顶上,徐云霆自然也发现了。
徐云霆与温颜对视,默契地说道:“我还有事,改日再谈。”
阿月落在温颜身边,没有发出一点响动,她在温颜耳边说道:“太后有意将皇上中毒之事,扯在殿下您身上。”
温颜急忙问道:“兰芝呢?
51. 51
温珩有些迟疑,按理说李兰芝的禁足已经解了,是该交给李兰芝了。
柳茵容摇着温珩的袖子:“阿珩——”
“好好好。”温珩忙不迭应声,这几日陪着柳茵容处理后宫大小事宜,柳茵容实在太累。
柳茵容不放心的叮嘱:“明日出宫,皇上照顾好自己。”
“皇上?”温珩指着自己,“把六宫之权交给你的好姐姐了,阿珩都不叫了,又开始叫皇上了?”
柳茵容趴在桌子上,整个脑袋躲进胳膊下面:“你怎么能这么说——”
温珩弯下腰,钻进桌子下面看向柳茵容的眼睛:“明明事实如此,茵容还不许朕说了——”
桌子下面很黑,但温珩的眼睛亮晶晶的,盛满爱意。
柳茵容被那双眼睛诱惑,在温珩的嘴唇上亲了一口,蜻蜓点水般又收回去,红着脸看着温珩说道:“就是不许说!”
温珩在桌子下,下意识抚摸着嘴唇,低低笑出声:“你好凶,朕绝对不说了。”
柳茵容又想起前几日柳疏桐找她说过的话,柳疏桐当时说:“你又想着要个孩子吗?”
“小孩?”柳茵容吃着点心,歪头问道。
柳疏桐慈爱的抹去柳茵容嘴边的点心残渣:“喜欢小孩吗?”
柳茵容耿直的摇头:“不喜欢。”
“那可是温珩的孩子。”柳疏桐以一种诱哄的语气继续说,“长的会很像温珩小时候,也很像你小时候,那是你们两个的孩子。”
柳茵容愣愣的放下点心,看向自己的腹部:“我们的两个的孩子?”
“会叫你母妃的小孩,就那么大一点。”柳疏桐用手比划着,“看从他牙牙学语到慢慢长大,是件很幸福的事情。”
“幸福?”
柳疏桐揉着柳茵容的头顶:“茵容可以好好想想,生个小孩陪你玩。”
柳茵容走后,柳疏桐看着吃剩下的点心:“皇上和我不亲,我怕皇上对茵容也会有芥蒂。”
柳疏桐无助的抓住嬷嬷的手:“万一皇上以后不爱茵容了,茵容怎么办?有个孩子是不是会好一点?”
柳疏桐说到这,语气又变的恶狠狠:“就像徐苏溢一样,临死的时候,先帝不还是看在温颜的面子上,才去见她最后一面。”
柳疏桐的手无力垂落:“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趁着两情相悦,留个孩子,皇上总会顾念着孩子,去看看母亲。”
“你说天下女子的命运何其相似。”柳疏桐一个人喃喃自语,“都是这般身不由己。”
柳茵容从那段回忆里出来,手抚摸着温珩的脸颊,轻声道:“我们生个小孩吧。”
温珩下意识看向柳茵容手腕上的镯子,下一秒慌张的收回视线:“怎么突然想要孩子了?”
“有小孩不是很好吗?”柳茵容说完,又看向温珩,“你不喜欢小孩吗?”
见温珩没回答,柳茵容继续说道:“我们小孩出生以后,你可以带他读书习字,我带他骑马打猎,他无拘无束,一定是天下最快乐、最幸福的小孩。”
“快乐?”温珩喃喃道。
柳茵容掐着温珩的脸颊,撒娇似的威胁:“到时候你可不许逼着他做他不想做的事情,我父母可从没逼着我做我不想做的事。”
温珩依旧蹲在地上,手慢慢抬高,愣愣的看着柳茵容,握住柳茵容的手:“是快乐的小孩,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小孩。”
柳茵容躺在床上,胳膊搭在温珩胸口,仰头问道:“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都喜欢。”温珩回答道。
“我喜欢女孩,我要交她骑马,教她射箭,教她打弹弓。”柳茵容说着说着笑出来,眼睛弯成月牙,“是个女孩就好了。”
“男孩不好吗?他可以当太子。”
温珩说完就有些懊悔,柳茵容像是抓到了什么把柄,带着放肆的笑:“我把你说的告诉姐姐,说你欺负姐姐。”
温珩避开柳茵容的眼睛,看着她手腕上的镯子:“是朕胡说,茵容饶了朕好不好?”
柳茵容背过身,假装思考:“你得先——”
柳茵容话还没说完,温珩的脑袋就凑上来,弄的柳茵容脖子痒:“茵容——能不能饶了朕这一回——”
柳茵容被蹭的痒,连忙说道:“不说了,不说了。”
又顺手把被子蒙过头顶:“睡觉!”
温珩看着周围漆黑一片,嘴角的苦涩快压抑不住,可柳和的外孙,柳家的孩子,是不能当太子,也是不能当皇帝的。
温珩转头看向柳茵容,怎么会生出这样的想法呢?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
柳和若有异心,杀了自己,扶持那个孩子继位,然后自己幕后掌控天下怎么办?
成国的天下怎么能交给外姓人?
第二日一早,温珩带上了柳茵容准备的所有东西,两只手拎的满满当当。
温珩无奈的笑道:“就半日。”
“叫你拿你就拿,又不需要你亲自拿着。”柳茵容正准备东西,头也不回的说道。
温珩坐在马车上,脚下被柳茵容放的东西填满。什么吃食,什么点心,甚至还有换洗衣物,统统都有,他自己都没地方坐。
为了掩人耳目,用的都是低调的马车,温珩蜷缩着身体躲在一边,生怕把那些吃食压碎,第无数次问道:“还有多久回宫?”
“快了快了。”外面的来福压低声音回道。
突然,马车被惊,来福颤抖着声音说:“快去看看,那人没事吧。”
温珩从马车里出来,眼见前面躺着一个女子,她躺在地上生死不知。温珩立马差人将她送到附近的医馆。
那个女子刚到医馆,就无事般坐起来,来福指着那个女子说道:“你、你、你、你——”
“皇上,臣女许卿卿。”
温珩沉下脸,今日还被人算计了,质问道:“什么意思?”
“是臣妾的意思。”李兰芝掀开帘子从里面出来,对着温珩说道,“既然皇上深爱淑妃,但又觉不妥,不如换个人喜欢。”
温珩指着李兰芝怒不可遏:“李兰芝!”
李兰芝没理会温珩,让那两人下去,解释道:“转移柳家视线,倘若许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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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和淑妃二人同时怀孕,但恰巧当日只有许卿卿的孩子平安出生,而淑妃的孩子出生就没了呼吸,柳和还会有动作吗?”
“那并不是他的亲外孙,还值得他冒险吗?”
温珩坐在椅子上:“这就是你想出来的办法?”
“对。”李兰芝平淡的说道,“或者皇上还有什么好主意,臣妾定不阻止。”
见温珩久久不语,李兰芝接着道:“皇上没有其他办法,臣妾这个就是最好的办法。臣妾为皇上出谋划策,是因为我们有共同的目标,而不是皇上背着我去对付长公主。”
“她会安安静静待在皇宫,就像你我相处时一样,待许卿卿的孩子生下后,她会带着她自己的孩子离开皇宫,永远不会出现在世人面前。”
温珩看着地面低声道:“茵容会不高兴吧?”
“当然。”李兰芝斩钉截铁的说道,“现在长公主被禁足,臣妾只有这个办法,至于以后如何,还要看臣妾心情如何?”
“臣妾会继续联系父亲的学生,让他们为皇上所用,但臣妾父兄包括长公主,必须平安一世。”李兰芝上前两步,看着温珩的眼睛道,“这是我与皇上的合约。”
“朕尊重与你的合约,还希望那些人有用。”温珩说道。
李兰芝抬脚离开:“我父亲广有贤名,不问门第、不问出身,为天下学子答疑解惑,现在也是时候该他们回报了。”
温珩站起来问道:“何时才能除去柳和?”
李兰芝看都没看温珩一眼,转身离开。
温珩也知,多问一句也是无用,柳和势力遍布朝堂,更何况军中还有他的人手,除去他比登天还难,只能努力在朝堂上多培植一些人手,以期望整个朝堂不全是柳和的声音。
许卿卿适时出来,站到温珩后面:“皇上。”
温珩对着来福说道:“封为昭仪吧。”
温颜一口茶水喷出来,她跟踪了温珩的马车一下午,没发现有徐云霆的踪影,顺道就打算去见一面李兰芝。
可李兰芝却说:“皇上新纳了昭仪,是个民间女子,太后很生气,茵容那边大概是不太高兴的。”
温颜拿袖子擦着桌上的水渍:“出去一趟,寻得佳人?”
“异常宠爱,入宫就是昭仪。”李兰芝点头应和。
温颜嘴角抽搐:“也是——也是——”
温颜想了半天,也没在自己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脑中,找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最后只得僵硬着脸说道:“真是童心未泯啊!”
李兰芝见温颜擦桌子的动作停了,在没擦干净的地方敲了敲:“你见完我就早点回去,免得被太后发现了,又要拿你做文章。”
温颜认命的继续拿着自己袖子擦:“等会就回。”
过一会又抬起头感兴趣的问道:“怎么突然就变心了?”
李兰芝招手,温颜立马凑到李兰芝身边,弯下腰听李兰芝讲悄悄话:“听说是茵容昨晚提及生小孩的事情,那必然是太后授意,皇上才不高兴。”
李兰芝摇头:“我觉得就是两个人闹别扭,说不定过几日就好了,那个
52. 52
李兰芝推开温颜,背过身去:“你出事和我又没有什么关系,和我说什么?”
温颜戳着李兰芝的后背:“真的没有吗?皇后娘娘——”
“你快去回你公主府吧。”李兰芝推着温颜就要离开。
温颜一边“哎呀”一边解释:“皇上可什么都没说,什么时候穿皇上口谕的成了柳疏桐身边的嬷嬷了?”
李兰芝见温颜面上没有任何撒谎的迹象,终于相信了温颜的说辞:“行,我看你也不会出什么事,照顾好自己。”
温颜在李兰芝看不见的地方努力挥手,直到李兰芝的背影都已经看不清,温颜才将手放下。
禁足肯定是要听的,柳疏桐起码还是太后,只不过禁足之前,得做一点小事。
温颜披上帷帽,趁着天色未晚,去找了一趟袁高歌。
袁高歌还为这个案子愁的睡不着觉,又要按照温珩的意思将方茂从这件事里拉出来,又要不留痕迹的表明方茂才是那个杀人凶手。
可那个女子已经死了那么多天了,哪里去找证据?
没有物证,方茂又怎么可能认罪。
想到这,袁高歌将整张脸埋进手心,多日未见妻女,甚是想念。自己被困在这个方寸之地,走也走不了,查也查不出。
每日两眼一睁看着那些案卷,整宿整宿睡不着,本以为就任礼部尚书后,是笔墨纸砚用的多,没想到实际上是茶喝的多。
袁高歌愁眉苦脸的看着杯子里早就已经凉透的茶水,一鼓作气喝下去,从嗓子眼一直凉透进心底。
“袁大人升官后好似不怎么开心啊!”
调笑又带着玩闹熟稔的语气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袁高歌站起来道:“长公主殿下。”
温颜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玉佩,隔空扔在袁高歌的桌上:“你要的物证。”
袁高歌将玉佩拿起来,玉佩触手生温,边角圆润,一看玉佩的主人对此物定是异常喜爱,时时把玩。
不过,这玉佩是谁的?
袁高歌将疑惑的目光投向温颜,温颜解释道:“方茂送给兰兰的定情之物。”
袁高歌对朝中各个大臣自认为足够了解,方茂爱财如命,什么情爱在他眼中都不如金灿灿的金条来的重要,又怎么可能去送什么定情信物。
袁高歌惊呼出声:“啊?”
“一开始不是,只是一个辨认身份的物件。但从现在起,它是了。”温颜笑着说道。
温颜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方茂去狎妓,对兰兰一见钟情,将自己的贴身玉佩送给她做定情信物。但兰兰不从,方茂由爱生恨,将兰兰从楼上推下去。”
温颜指着那个玉佩说道:“玉佩被兰兰藏在梳妆的暗格中,你废了好大力气,才找到了这个玉佩。”
袁高歌的表情从疑惑变成惊恐,最后定格在不可置信上面:“这样?”
温颜看出袁高歌的踌躇,问道:“这个故事有什么不好吗?”
“一见钟情?由爱生恨?是否有点太过于荒谬?”袁高歌斟酌着字句开口道。
温颜摆手:“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后面的事。”
袁高歌收起玉佩,勉为其难的答应:“殿下慢走。”
温颜将玉佩终于送出去,就看明日上朝又有什么新花样。
温颜抬头看着漆黑的天空,深夜寂寥,李天宁折损一员大将,自己这个“好学生”自然得去安慰一番。
温颜向来遵守能翻墙绝不走门的真理,万一明日传出来些什么长公主暗访尚书令府邸,两人疑似密谋暗通款曲。这种流言要是传到柳疏桐耳朵里,自己的小命也算是到头了。
温颜偷偷摸摸从那棵歪脖树上翻下去,然后碰见了——李忆安?
温颜狐疑的看着李忆安:“你怎么在这。”
“等殿下。”
“你怎知我要来?”温颜问道。
李忆安笑着说:“听说殿下被禁足了,家父觉得殿下今日一定会过来。”
温颜的脸瞬间就垮下去:“带路。”
温颜透过窗户看着李天宁,忽然觉得李天宁老了许多。
下一秒温颜又笑出声,虽然说本来就早该入土为安,但活到现在也算是值了。
温颜推开房门走进去问道:“尚书令大人还好吗?”
“尚可。”李天宁平静的答道。
“邢凛不太好,李兰芝也不太好,我看李忆安的气色也不怎么样。”温颜掰着手指头算,算着算着笑起来,“就尚书令大人好。”
“就尚书令大人没有被皇上怀疑。”
李天宁不理会温颜的挑衅,他淡漠的说道:“皇上是天子,我是朝臣。无怨,无悔。”
温颜看不上李天宁装腔作势的虚伪表象,敷衍的说道:“尚书令大人真是忠臣!”
“你想做什么?”李天宁突然问道。
温颜停下敷衍的动作,指着下巴道:“你觉得我想做什么?”
“方茂私收金银?”李天宁将贪污受贿说的很隐蔽,像是怕被发现一般。
“不是。”温颜否认,下一秒又让李天宁继续猜,“还有其他的,不如猜猜看?”
李天宁没有说话,温颜自然也不说,她今日就是要等到李天宁开口。
温颜颇有兴致的看着桌面上摆放的茶水,上面飘着热气,直到热气消失也没见李天宁说话,他一动不动,就像个雕像。
在热气消失的瞬间,温颜拿起茶杯将茶水倒在地上,又从烧开的壶中重新倒了一杯。
这杯茶水也快变冷了,温颜刚要抬手倒掉,李天宁开口了:“私盐?”
温颜收回手,好整以暇的看着李天宁:“尚书令大人真是明察秋毫,这件事当初就应该交给尚书令去查,单凭猜就能猜到,都不用查案了。”
李天宁又是长久的沉默,过了好一会,他终于说道:“证据?”
“你猜。”温颜说道。
李天宁异常笃定:“你有。”
“我当然有。”温颜将那杯冷掉的茶水倒在地上,“我可不会像尚书令大人那样急功近利,都是有证据才敢动手。”
李天宁原先以为温颜手里没有证据,才将方茂的案子拖了这么久,但事实并非如他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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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来此地是做什么?”
“我来呢——”温颜一口饮尽刚刚添上的茶水,将茶杯重重磕在桌子上,“是劝尚书令少多管闲事。”
“尚书令若同我作对,大理寺的监牢,必然有邢凛的一席之地。”
温颜将狠话放出去,瞟了一眼站在窗外的李忆安,又笑着说道:“尚书令可得为自己的儿子好好想想,你若故去,留下他们兄妹二人。一个在宫里举步维艰,一个在朝中受人排挤,以后不会有什么好日子的。”
温颜站起来整理着裙摆,说完就要出门,温颜的手刚碰到门,就听见李天宁问道:“兰芝还好吗?”
温颜没好气的说道:“活着,死不了。”
“多谢你替我照看兰芝。”李天宁说道。
“替你?”温颜一直努力压着的火终于爆发,“兰芝是我最要好的朋友,就算后宫有我此生最大的仇敌,我也照去不误。可你身为她的父亲,自她成婚以来,你又见过她几面?”
“守着什么莫须有的宫规制度,就活该一个人老死在宫外!”
温颜离去的时候门被摔的作响,李忆安被这个动静吓了一大跳,他匆匆赶进去的时候,只见李天宁颤抖着手喝着凉透的茶水。
“父亲——”
“忆安,你可怪我?”
李天宁颤抖的声音将话问出口,他甚至不敢抬头去看李忆安,生怕李忆安出现怪罪的表情。
李忆安疑惑:“父亲怎么突然说这个?”
“是我的原因,让你只能困在方寸之间,得不到重用,也是因为我,你才会在朝中举步维艰。”李天宁一字一顿的说道。
李天宁上前两步走到李天宁的身边蹲下,手搭在李天宁的手背上,温和的说道:“我一向视父亲为榜样,又怎会怪罪父亲。”
李天宁依旧沉默,他对这句话没有做出任何反应,李忆安终于后知后觉的明白,李天宁不仅害怕自己怪他,同时也怕李兰芝怪他。
可——兰芝实在有怪罪的理由。
一个青春年华的女子,正是读书弹琴的年纪,却被一纸婚约送进皇宫,兰芝又怎会不恨呢?
她本该和温颜一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可现在只能在宫里蹉跎度日。
李忆安看向被摆放的端端正正的那把琴,它本是李兰芝最爱之物,也是李天宁当年费劲千辛万苦为她求来的古琴。
但在成婚当天,她带走所有的首饰,却独独没有带走它,将它永远的留在府中,像是在宣告,从此忘记李府,从此忘记李天宁这个父亲。
李忆安说道:“当年父亲也是没有办法。”
“先帝怀疑殿下有继位之心,徐家已然覆灭,自然而然会怀疑是父亲暗中相助。”李忆安安抚着说道,“父亲暗中护住殿下性命,就算先帝缠绵病榻,他也是知道的。”
“先帝用兰芝威胁父亲,如若兰芝不进宫,李家的下场估计也和徐家没什么两样。”
李忆安说着就忍不住回想那日大婚,那天观礼的人,面上无一人有喜色,死气沉沉的就像一场风光的葬礼。
温颜前一日差点掀翻整个皇宫
53. 53
徐云霆想了一会,说道:“北狄?”
“我觉得不像北狄所为。”温颜沉吟半晌,斟酌着说道,“还有另外一股势力。”
温颜看向徐云霆,问道:“北狄的单于是善于利用文化侵略吗?”
徐云霆摇头否认:“不,依我对于北狄的观察,单于以及他的手下,坚信马背之上打天下,拳头硬才是硬道理,根本不会想到这个方面。”
温颜缓缓说道:“想到这一点的人,他或者说他的谋士是个善于算计之人,如果他的方法可行,温珩被天下人怪罪,他不仅有正当理由并且他的身份地位值得被天下人相信。”
温颜低头笑着,忽然道:“君主无能,于是匡扶天下,这像不像某些王爷的词?”
“王爷?”徐云霆意外,“先帝都没兄弟,皇上就那么一个兄弟——”
徐云霆的后半句话哑在嗓子里:“你是说安王?”
温颜摇头:“只是怀疑。”
温颜沉默着和徐云霆对视,如果说是安王有心造反,实在是令人难以相信。
先不说安王母家没有任何势力,并且在先帝有心打压之下,他甚至没有任何联系朝臣的渠道。待温珩当了太子后,他就被封了个“安”的称号,先帝什么意思再清楚不过。
先帝走后,直接被柳疏桐扔去守皇陵,温颜自问,安王甚至都没自己接触朝臣的机会多,怎么可能有如此心计的谋士为他提前铺路?
温颜按捺住心中疑惑,现在主要是义西县的事,流言的传播需要时间,这种话传遍成国起码要三五年之久,还早。
“回去吧,沈松清应该醒了。”温颜说道。
徐云霆撇嘴,面上不服,在温颜看过来的时候,又捧着买来的吃食假笑,表示自己对沈松清绝对绝对没有半分不满。
温颜回去的时候,沈松清脸色没有那么苍白,整个人靠在墙壁,显得——弱柳扶风?
温颜脑海里蹦出来这四个字,又瞬间摇头将它们打散,按理说不应该这样形容沈松清,但很合适。
很合适。
徐云霆见温颜看着沈松清出神,立马跑到沈松清身边,端着粥就往沈松清嘴里塞,完全不顾沈松清有没有咽下,一边喂一边说道:“我千辛万苦给你买的,千万不要嫌弃。”
沈松清在徐云霆粗鲁的喂法下,毫不意外的呛到气管里,开始大声咳嗽,甚至脸颊都因为咳嗽染上酡红,嘴唇艳红的挂着水渍。
沈松清敛下眼眸,看向地面,轻声道:“抱歉。”
“你不能好好喂吗?”温颜说着将碗夺过去。
徐云霆气的跳脚:“怎么又怪我?”
温颜朝着徐云霆后脑勺呼上一巴掌:“他是个病人!”
沈松清又咳了两下:“你们别吵架,毕竟是因为我,我们才会在这里停留,不能尽快赶到义西县。”
徐云霆听见沈松清的解释后,底气都足了许多:“看见没,他都说了是他的错,你还揪着我不放。”
温颜将徐云霆推开:“你怎么不想想是因为你来的太慢,你早就在后面跟着,怎么不等我遭到毒手再出现呢?”
徐云霆又气,指着自己半天说不出来话:“温颜!你个小兔崽子!”
温颜没理会,徐云霆咬着后槽牙,抱着自己的剑一脚踏上房顶,气呼呼的走远。
“徐将军走远没事吗?”沈松清问道。
温颜舀了一勺粥递到沈松清面前,随意说道:“没事,他事多。”
待沈松清以一种无辜的表情看向温颜的时候,温颜摆着笑意,补了一句:“你事也不少。”
沈松清这下的咳嗽可不是装出来的,第一次做这种事还不熟练,耳尖因为羞愧爆红,结结巴巴说道:“哈哈——是吗?”
温颜又舀了一勺,平和的说:“是啊。”
待温颜逗够了,才说了正事:“等会就动身,我们来不及等你伤势变好。”
沈松清正色道:“这也是我来此的目的,拖了这么久,希望到时候能查出凶手。至于奏折——各凭本事。”
温颜轻笑:“各凭本事。”
徐云霆气没半天就消了,回来的时候哼着不知名的小调,手里提着一大堆好吃的。刚进院子,他的好心情又破灭了,看着温颜和沈松清二人已经收拾好,崩溃道:“我要是不回来,你们俩还打算瞒着我偷偷走是不是?”
温颜瞥了一眼他手里的东西,大包小包的,徐云霆又没银两,这花的是哪的银两?
温颜疑惑,于是干脆问道:“昨天还喝西北风,今天就好酒好肉了?”
徐云霆眼神飘忽不定,温颜看这架势,顿时明悟,转头看向沈松清。
沈松清在腰间摸钱袋的手顿住,尴尬的笑道:“可能是我的。”
徐云霆也没否认,他就是临走之前怀恨在心专门偷的。
徐云霆大大咧咧走到沈松清面前,将买来的烧鸡抠搜的分出一个爪子递给沈松清:“拿着啊,别说我没给你分。”
又不死心的威胁:“其实你的银两就够买这个爪子。”
徐云霆又倒退着回到温颜身侧,将一大半全部上交:“我只接受平分。”
徐云霆上缴完战利品,脚底抹油开溜,温颜早就知道徐云霆的套路,一把抓住徐云霆的后衣领,直到徐云霆不情不愿的再分了一半出来。
见温颜还不放手,徐云霆气急:“够了啊,我出去买的东西不得有点油水吗?”
徐云霆开始无理取闹的哀嚎:“我在边境,吃不好穿不暖,整日提心吊胆,生怕死在外面。我远离故土,想着老头的英魂未散,想着你在京中不易,于是我和敌人以命相搏。如今,竟是被你如此对待——”
温颜看见徐云霆摆出的架势,就有种不好的预感,平日从公主府打劫的次数多了,话一骨碌全部冒出来,温颜的动作还是太慢,已经将一大半话说出去。
温颜僵硬的转过去看沈松清的神色,沈松清仿佛石化般站在原地,又僵硬的转回来,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脸,一只手捂着徐云霆的嘴,咬着后槽牙压低声音道:“平分。”
徐云霆终于不闹了,理直气壮的伸出手,在温颜恨不得生吞活剥的眼神下,硬生生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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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闹的好本事夺回一半,真是可喜可贺。
义西县地广人稀,又是偏远地区,甚少见到人烟,目之所及只有辽阔的草地和挂在天上永久不落的太阳。
本该是赏景的好机会,可去往义西县的途中可真是向温颜证明,什么叫一个老鼠屎坏了一锅汤。
温颜双眼发直的倒在马车里,前不久徐云霆以不想骑马为由,硬生生挤进马车里,开始胡乱挑刺。
“你这马车太窄。”
“这里面的装潢也不好。”
“啧,什么马,都没我的绝世好马跑得快。”
一开始沈松清为了面子还会应和两句,架不住徐云霆挑刺功夫太强,沈松清惨败,只能惨白着脸强撑着听徐云霆喋喋不休。
惨!怎么是一个惨字了得!
温颜推着徐云霆的胳膊,问道:“你渴吗?”
徐云霆摸上自己喉咙,咳嗽两下:“是有点。”
温颜迫不及待的将水递过去,希望徐云霆能多喝点少说两句。
徐云霆喝的时候,贴心考虑到,附近没有人烟,不能去求水,专门只抿了两口。
徐云霆将盖子合上,下一秒瞬间觉得头重脚轻,两眼一闭栽倒在地上。
温颜也不装了,踢了两下没动静,终于长舒一口气,耳边终于不吵了,还是蒙汗药管用。
沈松清惊讶地张大嘴巴,毕竟谁能想到给人下药然后让那人闭嘴的本事呢。
温颜靠着马车,食指放在嘴巴前,然后点了点徐云霆,明晃晃的威胁:“你要是敢说出去,我就污蔑是你做的。”
沈松清摇头,立马表明决心:“绝对不说。”
温颜一行人进义西县的时候,看不出来有任何问题,这里的百姓该怎样还是怎样,毕竟只死了一个县令,又不会耽误他们的事,过不了多久,朝廷自会派人再来。
温颜下车的时候,徐云霆还没醒,温颜看着徐云霆紧闭的双眼疑惑:“按理说不应该啊——”
温颜刚想转过身找沈松清问问,就见徐云霆睁开眼睛突然坐起来伸着懒腰道:“什么不应该?”
温颜被吓了一大跳:“徐叙!你是不有病?”
徐云霆向上吹了口气:“你给我下蒙汗药,沈松清知情不报,你两狼狈为奸,现在还恶人先告状?”
温颜木着脸:“你爹要是知道现在这么会用典故,都能高兴活了。”
“御史大人驾临,我等有失远迎啊!”
一个语气极其谄媚的人突然过来,对着马车一边行礼一边说话。
见马车上出来三个人,那个人大眼瞪小眼,最终朝着温颜问道:“敢问谁是御史大人?”
温颜指着徐云霆说道:“这位就是御史大人,你是何人?”
那人对着徐云霆说完恭维话,才说道:“下官是义西县的县丞田丰。”
徐云霆认领新身份的速度尤其快,摆着架子道:“原来是田大人。”
田丰弯着腰:“下官怎敢担得起这声大人。”
徐云霆拍着田丰的肩膀:“田大人劳苦功高,这县令身亡
54. 54
脊背磕在树干上的疼仿佛都消失不见,温颜大笑出声:“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沈松清踩在树干抓着墙壁,看向两只握在一起的手,眼睛弯着无声笑起来。
温颜突然戳着沈松清的胳膊,指着某个方向说道:“那里是不是和其他地方不太一样?”
沈松清看过去的时候,发现那里的怪异感,一个巨大的石头浑然天成的堵在那。
沈松清和温颜同时出声:“入口。”
悬崖边寒风料峭,脚下的石头并不安全,稍有不慎就会掉下去,但温颜距离那个石头还有一些距离。
温颜抬脚踩上自己面前的石头,石头太小,受到力瞬间掉下去,直到几秒后,才听见掉入谷底的声音。
温颜看着沈松清说道:“你拉着我,我踩着石头探路。”
沈松清握紧温颜的手:“我去。”
在温颜看过来的时候,沈松清解释道:“我比你重,有些石头能承受你的重量,我站上去不一定安全。”
温颜觉得也有道理,只紧紧抓住沈松清的手点头。
沈松清稳稳踩上第一个石头,但后面的石头太小都用不了,前面的最大的石头距离这个太远。
“换条路。”温颜预估着两个石头的距离说道。
沈松清却说:“你放开我的手,我跳过去。”
温颜没想到沈松清如此胆大,急道:“这里是悬崖!”
“这是唯一的一条路,奏折就在眼前,我不想放弃。”沈松清说道。
温颜和沈松清无声较量,最终温颜放开沈松清的手,沈松清立马向前纵身一跃。
石头滚落的声音砸在温颜心上,她的眼睛紧闭,不敢去看前面的状况。
沈松清说道:“无事,你拉着我的衣服。”
沈松清撕开自己半截衣服,将一端扔给温颜。
沈松清现在一半穿衣服一半没穿,露出里面白色的里衣,温颜看到如此情形笑出声。
沈松清拉着温颜过来,两个人朝着那个巨石所在的方向走去。
沈松清的脚步忽然停下,温颜问道:“怎么了?”
“无事。”
见沈松清面色正常,温颜继续放心往前走,两个人终于走到巨石所在的地方。
温颜推开巨石,里面没有任何粮食,只是一个空荡荡的石室。
“这里没有任何东西。”温颜说道。
沈松清过了一会才扶着墙壁进来:“我们被骗了?”
话音刚落,巨石发出巨大的声音,“啪——”一声合上。
整个石室都陷入黑暗里。
沈松清只觉得自己心慌的厉害,整个人被恐慌和惧怕笼罩,大声叫道:“温颜!你在哪?”
这时,一只温热的手抓上他的胳膊,温颜轻声逗趣:“这就直呼姓名了?”
沈松清紧紧反握温颜的手,慌乱的解释:“我怕你出事。”
温颜在巨石处敲敲打打,然后回来拉着沈松清坐下:“我们现在是出不去了,等着徐云霆来救我们了。”
温颜话毕,总觉得旁边的沈松清浑身僵硬,整个人透露着与平常不符的惧怕。
温颜问道:“你怎么了?”
沈松清沉默了一会,像是才反应过来,颤抖着声音回答:“我无事。”
温颜摸上沈松清的手,只感觉他的手一阵冰凉,像是石头一样,温颜问道:“你是不是怕黑?”
沈松清轻笑,石室里回荡着他的笑声:“没有。”
有。
温颜非常笃定,沈松清的状态和平常完全不一样。
温颜抬起手想拍拍沈松清的后背,可碰到的时候,却触摸到一个湿润又黏腻的衣服,温颜还想打趣:怕的后背都湿了还说不怕。
这好像并不是出汗,像是血——
温颜问道:“你受伤了?”
“没有。”
温颜疾言厉色:“说实话。”
沈松清沉默着,像是在考虑要不要说自己的情况,最终他轻声说:“嗯。”
“刚刚过那块石头的时候是不是?”温颜问道。
沈松清在黑暗中轻轻点头,温颜没听见回答,又重复问了一遍,沈松清想起动作温颜看不见,又回答道:“嗯。”
一番沉默之后,温颜突然道:“抱歉,要不是我——”
“和你没什么关系。”沈松清虽然声音颤抖,但还是努力解释,“是我要查奏折的,也是我发现了枫叶,和你无关。”
这下沉默的人变成了温颜,沈松清见缝插针的解释:“徐将军发现我们不见了,肯定会来找我们的。”
沈松清觉得温颜情绪不佳,努力的想要温颜高兴起来,但没有任何效果。
后背失血再加上上次的伤口还没恢复好,沈松清只觉得全身无力,头轻脚重,沈松清的脑袋无力的靠在温颜肩膀上。
温颜顺着沈松清的脖子触碰到沈松清发烫的额头:“你睡一觉,我想想办法。”
温颜刚想起身,沈松清却执拗的拉着温颜的手腕不让她走,温颜看了一眼巨石,又坐下来。
两个人靠着墙壁,沈松清紧紧抓着温颜的手腕,脑袋却依赖的靠在她的肩膀上,沈松清说:“其实我是有点怕黑的。”
“嗯。”温颜应声。
沈松清忽然抬头看向温颜:“你知道为什么吗?”
沈松清没有等温颜的回答,他又重新靠在温颜的肩膀上:“我的父母居住在边境的城镇,北狄来袭,边关失手,人心惶惶。”
“那时阴沉的天色似乎就在表明,整个城镇将会笼罩在恐慌和胆怯中,他们所有人都将成为北狄铁骑下的亡魂。”
“那里全部是惨叫,全部是哭嚎,我从没有见过比那还恐怖的地狱,所有人都在逃窜,他们为了护住自己的性命,不惜去推其他人,让他人替他们去死。”
“我母亲只是一个普通人,她抱着我跑过很多地方,从街道一边跑到另一边,甚至快要跑出城门了,我长那么大,从来没有去过城门口,那里离我家太远了,那是我第一走这么远。”
“可北狄人还是来了,我母亲将我放在篮子里,让我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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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她一个人朝着相反的方向跑去。”
“母亲,你要去哪?”沈松清看见小小的自己问道。
母亲将一颗糖小心翼翼放进自己的掌心,她的面孔已经模糊不清,只有有一双蓄满眼泪的眼睛:“吃颗糖,母亲就会回来了。”
糖是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会吃的稀罕物,平常见都见不到,这颗还是当时缠了母亲好久,才买到的。
幼年的沈松清迫不及待的将糖放进嘴里:“母亲要快快回来。”
母亲抚摸着沈松清的头顶,最后看了沈松清一眼,将篮子盖子盖上,独自一个人朝着那些北狄人跑去。
沈松清想看一眼母亲离去的方向,轻轻掀开盖子,却只看到一个决绝的背影,然后是喷涌而出的鲜血——
沈松清想要站起来,却只看见母亲对着自己摇头,那双眼睛里的泪水终于流出来,大滴大滴砸在地面上,混合着地面上的血,混合着北狄人放肆的笑——
母亲的头无力的摇着,她朝沈松清的方向爬过来,后面的血被身体拖出了好长的距离,直到离沈松清还有几步的时候,母亲停下了,她意识到离沈松清越近,就会带给他越多危险。
母亲朝后退,可是她没有力气了,她停在那里,趴在那里——
母亲最后看了沈松清一眼,然后永远的闭上眼睛。
沈松清跌跌撞撞从篮子里爬出来,爬到母亲身边的时候,无论怎样叫,母亲都不会应声,无论抱着母亲的尸体怎么摇,无论自己流多少眼泪,母亲再也不会醒过来,轻柔擦去他的眼泪然后哄着说:“怎么又哭啦——”
沈松清第一次知道,一个人的身体里有那么多血,流也流不尽,就那么一点一点的铺满地面,沾染自己全身。
沈松清愣愣的跪在地上,怀里抱着失去温度的尸体,周围是横七竖八的邻居或是陌生人,天色变黑那一刻,阳光最后隐入地面的那一刻,沈松清才看见这些血,这满地的血都是黑的。
那天的月光是那么亮,亮到能够看见每个人惊恐的表情,能清楚的看见母亲脖子上的伤口,能清楚看见地面上倒映着月亮的血水。
沈松清刚认字时总问:“地狱是什么样子?”
母亲坐在床上缝衣服,父亲坐在地上编草席,两人憨厚回答:“不知道。”
看见血红色月亮的瞬间,沈松清明白,地狱是有血红色月亮的,地狱是有血的。
不是过年时杀猪杀鸡的血,是人的血,是一个完完整整、会蹦会跳、会说话的——人的血。
沈松清在满是血的地上枯坐一整晚,第二日是小姨过来,拉着他的手,将他和母亲分开。
沈松清拽着袖子的手很用力,指尖都变成白的,可成年人的力气是那么大,就像北狄踏入这里一样,毫无反抗之力。
沈松清的手在离开母亲的那一瞬间,发出从昨日到现在为止最大的哭声,他看向小姨的时候,小姨不语,只是抱着他离开。
沈松清趴在小姨的背上,出城门前看了一眼城内,眼前突然浮现,夫子说的:尸骸蔽野,血流成河,积怨满于
55. 信
徐云霆回到屋内,找田丰要了些信纸,坐在桌前皱眉思考。
林淡夏肯定是来自己帐下做事,可从小兵做起有点大材小用,如若突然多了个其他官职,底下人也不服,万一那些军旅之人言语中伤了林淡夏,那才不好。
徐云霆看着信纸想了半天,终于敲定一个斥候的位置。既不突兀也不至于官位太小,有了军功又能立刻论功行赏,这个位子再好不过。
徐云霆在上面用此生最好看的字迹写道:令义西县林淡夏入骁勇大将军帐下,作斥候,可挟此令,通行三军。
徐云霆吹干上面的墨水,在最下面印上自己的官印,又拿蜡封好,准备明日交给林淡夏。
徐云霆将信藏在自己枕头下,顺道去了温颜屋内,伸手就朝着温颜要钱:“五百两,现在兑现。”
温颜忍着瞌睡,见徐云霆没事找事:“回长安给你拿。”
徐云霆伸着手不肯动:“我现在就要。”
温颜的瞌睡都被气跑:“我哪来的银两?我去偷吗?去抢吗?”
徐云霆朝着梁上努嘴:“她应该有吧。”
温颜皱着眉头,虽然说徐云霆平日是可耻了一点,但不至于非得趁这时候要债,现在估计是有用。
温颜咳嗽两声,五百两钞票就从房顶上落下来。
徐云霆兴高采烈地将钞票捡起来,顺势塞进自己怀里。这时候他才有心情去关心温颜这几日去做什么:“你和沈松清神神秘秘找什么呢?”
“奏折。”温颜说道。
“奏折?”徐云霆惊讶,下一秒又压低声音,指着梁上道,“那玩意不是一直在——,你怎么还去找?”
温颜看了徐云霆一眼说道:“沈松清得想办法交差吧。”
徐云霆一看就知道温颜有事瞒着,他拉个椅子坐下:“还有其他原因。”
“那本奏折是空的,上面什么都没写,东西早就被阿月替换了。”温颜打着呵欠说道,“但沈松清作为温珩亲派的御史,却有人追杀,目的是拿到奏折,那派来死士的人必然和方茂有密切联系,说不定一起买卖私盐。”
徐云霆一下就看清关键:“柳疏桐派人刺杀你了?”
温颜点头:“长公主府内出了个内奸,我回去会处理的。柳疏桐想让我直接死外面,那就别怪我给她泼脏水。”
徐云霆笑出声:“你也是够狠的,沈松清都为你出生入死成什么样了,到头来拿了个空奏折,回长安路上还得受伤,见了温珩以后还得降职。惨!”
见温颜面色不好,徐云霆又解释道:“你总得习惯这样,你要利用沈松清,关键时候也可以利用我替你挡刀,这是作为皇帝应有的品质。”
临走前,徐云霆最后说道:“瞻前顾后,可不是你的性格。”
阿月落到温颜身边,她早就在温颜从长安动身的时候就拿到奏折,温颜来此,只是确保沈松清能拿到那本空奏折。
沈松清有查案的天赋,温颜没有多少提示,沈松清就查到那本空奏折所在的位置,最后自然也是拿了出来。
沈松清会将这个空奏折交到温珩面前,与此同时,温珩面前还会放着一本有字的奏折,上面如实叙述着方茂利用青楼,连同边境各县,贩卖私盐。
沈松清带给温珩的消息只有一个,那就是有人想要奏折,温珩会查出那个人是柳疏桐。同时也就证明,是柳疏桐和方茂联手一起贩卖私盐。
到时候,回长安又有一场好戏可以看了。
温颜将那本真正的奏折放在面前,这本奏折该放在谁的手里更有用处一点?
一开始温颜本想把奏折交给邢凛,毕竟刚开始的局都已经布下,但现在有了那些关于温珩的流言,温颜又有点不确定。
想到最关键的一点,温颜问道:“吏部是什么时候知道薛达死的消息的。”
“前后脚。”阿月回答道。
“义西县一开始除了我,还有另外一拨人手,他们不是太后的人。”阿月说道。
温颜闭上眼想了想:“是吏部的人。”
“吏部派人来这做什么?”温颜自言自语道。
下一秒温颜就想出答案,她将奏折放在阿月手里:“吏部有人在这,那就让他们如愿。”
阿月拿着奏折说道:“殿下是怀疑——”
温颜点头:“只是一点怀疑,还不确定,等结果出来,我就能确定了。”
阿月还有话要说,支支吾吾最后还是说出口:“殿下昨日举动太冒险了,虽说我就在不远处,但殿下安危最重要。”
温颜随口应着阿月的话,然后说道:“明日我会和沈松清分开走,你派人跟着沈松清,他受点轻伤就够了。”
“殿下!”
温颜揉着眉头:“那些死士的证据收拾好,抓着田丰的把柄,逼着田丰去处理这件事。”
“最后记得把薛达手指的枫叶弄好,不要被仵作发现。”
阿月见实在劝不动温颜,只得说道:“是。”
温颜靠着阿月,阿月抬手替温颜揉着太阳穴:“殿下说的那个粮仓,暂时没有发现有任何问题。”
温颜眼睛紧闭:“再去细查,派人一直盯着,我总有点不安。”
过了片刻,温颜忽然睁开眼睛抓住阿月的手,看向阿月:“会不会和北狄有关?”
阿月想了想,应道:“我会命人朝这个方向去查。”
第二日见到沈松清后,温颜说道:“我和徐云霆走,你和其他御史汇合吧。”
沈松清点头:“注意安全。”
温颜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沈松清:“你也是。”
徐云霆走的时候根本没见人影,他一早就穿上衣服,等在府外。
果不其然见到林淡夏朝这边走过来,徐云霆朝着林淡夏的方向跑去,从自己怀里拿出信连同昨夜从温颜那里敲诈的五百两:“这些够你爹娘平日用吗?”
林淡夏看着这么多银两,惊掉下巴:“你哪来这么多?”
林淡夏自然不收:“我看你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人,这些钱你自己留着,我自有我的办法。”
见林淡夏推辞,徐云霆说道:“这半年我不希望你出摊,你就在家练武,我在战场等你。战场上刀剑无眼,只有你自己本身强大,才不会成为战场上的英魂。”
徐云霆指着信说道:“待北狄开战后,你再将信打开。”
“我们不要马革裹尸还,我们要身披铠甲,荣归故里。”
林淡夏将东西收下,郑重点头:“一旦有募兵令,我就打开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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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来见你。”
徐云霆跑回县令府邸,又站在门口朝着林淡夏的方向大喊:“不要提前拆开!”
林淡夏背身潇洒挥手,战场相见,那是一个值得期待的相遇。
徐云霆千赶万赶终于赶上马车,进来就抓着茶壶灌水:“我不回来,你自己就走,你让我两条腿跑回长安吗?”
温颜慢悠悠吹着茶水:“你这不是跑的挺快的。”
“那能一样吗?”徐云霆说道。
“你随意。”温颜放下茶杯,看着外面,“回长安又有一场硬仗。”
“怎么?”徐云霆问道。
温颜拿着阿月递过来的消息说道:“吏部没有为温珩做事,又和柳疏桐不合,你说他想做什么?”
“林正这个老头子,不会真要扶持安王吧。”徐云霆顾不上喝茶说道。
温颜点头:“九成可能。”
“可安王手里哪有兵权?”徐云霆疑惑。
“柳和手里有就行。”温颜凉凉道,“只要上面的人不是温珩,不是我,是谁对于柳和而言又有什么关系呢?”
“温珩最近做事,对柳和处处防备,柳和只是舅舅而已,又不是柳疏桐这个亲生母亲,柳和可不会容忍温珩这样做。”
徐云霆放下茶壶:“换个好控制的棋子,倒也是个不错的想法。”
一阵叫喊声传来,温颜闭上眼睛靠着马车:“时间到了。”
徐云霆探头看向窗外,他们没和沈松清走同一条路,沈松清那边人多,自然走的慢,又有阿月买的好马,能比沈松清那边提前一天到长安。
阿月听见声音,放心的让马跑的更快,只要让那些死士追上沈松清,至于沈松清的安危自然有人去管。
沈松清这边发现那些黑衣人的目的是奏折,沈松清杀了其中一人后,发现那人竟然是当日追杀自己和温颜的人之一。
他们这些人从一开始的目的就是奏折。
沈松清将奏折保护好,大部分御史都会点武功,但都是花拳绣腿,只凭着他自己一个人,只怕很难把奏折保护好。
沈松清抿着唇,拼尽全力反击,但周围的御史一个接一个倒下,而死士那边伤亡却很少。
沈松清垂眸,他临走之前,怕路上出事,特意朝田丰要了些见血封喉的毒药。
沈松清借着人群的遮挡,将毒药抹在剑尖,下一秒借着一个御史的遮掩,成功用剑尖划破其中一个死士的手背。
沈松清对着御史压低声音道:“他手背上有毒药,小心。”
沈松清又按照这样方法,将所有死士弄伤,直到第一个死士倒下的时候,其余人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可倒下的死士愈来愈多,甚至有些死士根本没有被剑洞穿,他们就直挺挺的倒下,像是中毒一般。
这时,那些死士才反应过来他们手上或者胳膊上,细微的伤口。
随着最后一个死士倒下,沈松清长松一口气,命令人将死士抬到车上:“这些人的目的是奏折,我们将他们押解回京,交于皇上发落,查出幕后之人。”
一群人按照沈松清的命令行事:“是。”
阿月适时说道:“结束了,死士被沈大人带回长安。”
温颜睁开眼睛:“知道了。”
56. 背叛
温颜回到长公主府,翠翠早就在外面等着,温颜看着翠翠招手的身影,略微出神,无论自己跑的多远,翠翠永远会待在府门口等自己回来。
徐苏溢和温弘已死,当时在宫中服侍的人都没带出来,现下自己和皇宫唯一的联系只有翠翠。
翠翠和温颜差不多大,幼时关系最好,就算那次失火,徐苏溢都单单留下翠翠。
温颜好几次都在想,是什么让翠翠叛变,难道自己待翠翠不好吗?
温颜问道:“你是不是不想待在这里?”
翠翠愣神:“殿下怎么这么说?”
“那个古玩铺子。”温颜说着顿了顿,但还是说道,“是柳疏桐的人经营的吧。”
翠翠脸上的笑僵住,下一秒又扯着唇角:“我不知道。”
“我出去一趟被刺杀了。”
温颜刚说完,翠翠就一脸着急的扑到温颜身边左看右看,她的脸上的神情不像作假,她是真真切切的担心温颜会出事。
温颜沉默,是翠翠将长公主府的大多数事情告诉柳疏桐,包括奏折,包括徐云霆,更包括自己的行踪,她将自己的行踪告诉柳疏桐的那一刻,就应该知道柳疏桐绝对不会坐以待毙,现在又是在担心什么呢?
“我差点死掉了。”温颜将情况说的极其严重,“是你把我去义西县的消息告诉柳疏桐的,对不对?”
翠翠抓着温颜的袖子:“殿下身边不是有人保护,怎么会差点死掉?”
“柳疏桐人多势众。”温颜说着,想在翠翠的脸上找出一个作假的痕迹,可是一无所获。
“我不知道殿下会出事,我不知道。”翠翠胡乱的解释。
温颜问道:“为什么要背叛我?”
翠翠沉默了一会,才艰难的说道:“没有背叛,我从一开始就是太后的人。”
“是太后从我双亲手里买下我,给我一口饭吃,让我不至于出生就被掐死。”翠翠眼泪掉下来,“我从小被养在太后的偏殿,偷偷去看太后的时候,她总是笑着让我去她身边,然后给我一些点心。”
“她殿内的点心很甜,我后来再也没吃过那样好吃的点心,我以为我会那样直到长大,皇上出生了。”
“太后要为了皇上以后考虑,于是将我送到你的身边,做你的贴身侍女,我的身份来历都是编造的假话。”
翠翠看向温颜缓缓说道:“我从一开始,就是太后派来的。”
温颜坐在椅子上,她不合时宜的想到徐苏溢那个未出世的孩子,问道:“端慧皇后的孩子是你动的手吗?”
“什么?”
翠翠脸上的疑惑不似作假,她对于此事真的不知情。
翠翠反应过来温颜说的是什么,解释道:“太后不会让我动手,只让我传递一些消息。”
“你给柳疏桐传了什么消息?”温颜问道。
自己为皇位做的一切,翠翠知道一些大概事宜,如若柳疏桐一早就知道,那往后的动作得加快。
翠翠说道:“徐将军从长公主府拿银两、尚书令来长公主府、还有这次出门。”
温颜听着总觉得不对劲,这些事有心人一查就行,不至于让翠翠去递消息:“你就说了这么多?”
翠翠看向温颜:“殿下待我极好,太后待我也好,我不愿欺瞒太后,也不愿伤害殿下。”
“你没说关于沈松清的事吗?”温颜问道。
翠翠摇头:“没有。”
温颜随口问了两个比较重要的关键点,才拐到她一直想问的事上:“你和柳疏桐说的计划了吗?”
温颜生怕听到承认的答案,就听见翠翠说道:“没有。”
温颜放下心,到头来说的都是些不痛不痒的问题。
翠翠轻笑:“我因为做内奸的事,见到殿下总是觉得惶恐,现在全部说出来,感觉甚好。无论殿下如何处置,我不会有任何怨言。”
温颜擦去翠翠的眼泪,说道:“若我继续留你在身边,柳疏桐必然会逼着你为她传递消息,如果你说出的是假消息,就会坑害柳疏桐,我不愿你在我和她之间为难。”
翠翠仰头看着温颜,温颜将一早准备好的银两地契放在翠翠手心:“这里有长安的地契,还有几个比较繁华的地方的地契,你选一个去住,其他卖掉。”
“拿着这些银两,还能去租一个铺子,最好是卖古玩的,你往后可以远离这些争斗好好生活。”
翠翠拿着银两愣神,温颜拍拍翠翠的肩膀:“你知道我最想做什么吗?”
“我此生所愿就是不再明争暗斗,做个潇洒闲人。但我已经在这个泥潭脱身不得,但你可以天高海阔,去你想去的地方,做你想做的事。”
“连带着我的那一份,过着快乐无忧无虑的生活。”
温颜将翠翠送走,站在门外看着翠翠的马车愣神,以往都是翠翠送她,这此倒是颠倒过来。
温颜远远看着皇宫,昔日皇宫样貌不曾改,只是世事沧桑人已变。
皇宫内,沈松清将奏折原封不动递交给温珩,余光瞥见温珩案桌上还有一封奏折,沈松清心下生疑,但按捺住没提。
“那群死士的来历你派人查清楚了吗?”温珩问道。
沈松清答道:“臣无能。那群死士没有来历,没有身份,甚至未在人口名单中备案。”
想到这,沈松清也是疑惑,怎么有人如此干净,甚至查不出那群人每日待在哪里,那群人的邻居是谁,他们像长安城的幽灵一样,隐没在某个角落。
温珩沉吟:“你不用查了,退下吧。”
温珩今日的状态太过奇怪,沈松清只得告退。
沈松清走远,温珩看着两封一模一样的奏折,一本上是由林正交给他的,温珩打开沈松清递上来的那本,上面完全空白。
温珩很明白这些死士是谁的人,可是柳疏桐为什么要去抢这封奏折,那只有一个可能,柳疏桐也不愿奏折放在自己的案桌前,柳疏桐也参与了贩卖私盐。
“母后,你当真和他人同流合污?”
温珩将空白的奏折拿在手里,看着奏折喃喃念道,下一秒抬手将案桌掀翻。
桌上的东西七零八落掉在地上,在殿内弄出极大的响动,外面的太监听见声音就要开门进来。
“退下。”李兰芝从偏殿过来冷声说道,捡起那个掉在自己脚下的奏折。
李兰芝在距离温珩几步远的地方,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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奏折递在温珩面前:“皇上,动手吗?”
温珩看了李兰芝一眼,愣神许久,接过奏折:“动手吧。”
李兰芝看着地上乱成一团的东西,忽然说道:“茵容最近不开心,皇上去看看吗?”
温珩愣了愣,最终摇头:“算了吧。”
李兰芝也没有再劝,只是见柳茵容这几日闷闷不乐甚至有点借酒消愁的意味在,才赶过来说一说。
为了迷惑柳家,近日在外人看来,就是温珩出宫一趟,看上一个女子,执意带回宫中,日日专宠,甚至冷落了淑妃。
柳茵容前几日来找她的时候,眼里含着泪,见到自己就是一个劲的哭。
柳茵容趴在李兰芝怀里问:“为什么温珩会爱上其他人?”
李兰芝不可能把事情原模原样告诉柳茵容,只挑挑拣拣选出来一些柳茵容可以知道的,安慰道:“他或许只是一时兴起。”
“一时兴起就能至以前的爱意于不顾吗?一时兴起就能忘记从前种种吗?”柳茵容问。
李兰芝对于感情上的事不甚明白,她弄不懂为什么柳茵容会如此爱温珩,就算温珩背叛了他们的感情。
李兰芝斟酌着字句:“他是皇上,爱谁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你就要一直在深宫中等着他的垂怜吗?”
柳茵容摇头:“这不是垂怜。爱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为他生因他死,都是满腔真心赋予他,就算他辜负我,但我依旧不悔,因为我和他曾经是真心相爱的。”
柳茵容看着李兰芝说道:“在温珩看向我的那一刻,他是真心爱我的,我亦是。”
“就算他心意改变,那我爱的只是爱我的温珩,不是辜负我的温珩。”
李兰芝拍着柳茵容的肩膀安慰:“他对许卿卿是不爱的。”
当日柳茵容字字句句满是真情,李兰芝临出门的时候,紧了紧身上披着的外袍,但是她从不后悔为温珩设下这个局。
既然是局,注定会有所牺牲,她只能让这个牺牲变的最小。
李兰芝对着身边的侍女说道:“找个证人和证据,就说在皇上寝衣下毒的人是太后,太后想要加害皇上并借此陷害皇后,长公主是被冤枉的。”
侍女听令去做,李兰芝看着坤宁宫的方向出神。红墙黛瓦,李兰芝一身素色衣裙,衣摆被风吹的微微飘动,这无尽深宫,困住太多自由的灵魂。
李兰芝回神,朝着凤仪宫的方向走去。
寝衣一事,是她和温珩的主意,温珩想要柳茵容掌管六宫,自己想要在某一日假死脱身,于是一拍即合,弄了个寝衣中毒的事出来。
自己是皇后,没有证据的事,谁也不敢擅动,最多只是关个禁闭。但李兰芝从中发现更有意思的是,那就是她可以做任何假证,想要谁是凶手谁就是。
一开始李兰芝没想着让谁当这个凶手,直到中毒的事牵扯到温颜身上,李兰芝就找好这个人选。现在温珩和柳疏桐的关系也是支离破碎,这不是一个大好机会?
柳疏桐会因为贩卖私盐和下毒两件事彻底失去一部分权力,更能切断与柳和的联系,甚至能——
想到这李兰芝笑了笑,表面平静之下潜藏着的危险,温珩会发现吗?
57. 57
徐云霆回到屋内,找田丰要了些信纸,坐在桌签皱眉思考。
林淡夏肯定是来自己帐下做事,可从小兵做起有点大材小用,如若突然多了个其他官职,底下人也不服,万一那些军旅之人言语中伤了林淡夏,那才不好。
徐云霆看着信纸想了半天,终于敲定一个斥候的位置。既不突兀也不至于官位太小,有了军功又能立刻论功行赏,这个位子再好不过。
徐云霆在上面用此生最好看的字迹写道:令义西县林淡夏入骁勇大将军帐下,作斥候,可挟此令,通行三军。
徐云霆吹干上面的墨水,在最下面印上自己的官印,又拿蜡封好,准备明日交给林淡夏。
徐云霆将信藏在自己枕头下,顺道去了温颜屋内,伸手就朝着温颜要钱:“五百两,现在兑现。”
温颜忍着瞌睡,见徐云霆没事找事:“回长安给你拿。”
徐云霆伸着手不肯动:“我现在就要。”
温颜的瞌睡都被气跑:“我哪来的银两?我去偷吗?去抢吗?”
徐云霆朝着梁上努嘴:“她应该有吧。”
温颜皱着眉头,虽然说徐云霆平日是可耻了一点,但不至于非得趁这时候要债,现在估计是有用。
温颜咳嗽两声,五百两钞票就从房顶上落下来。
徐云霆兴高采烈地将钞票捡起来,顺势塞进自己怀里。这时候他才有心情去关心温颜这几日去做什么:“你和沈松清神神秘秘找什么呢?”
“奏折。”温颜说道。
“奏折?”徐云霆惊讶,下一秒又压低声音,指着梁上道,“那玩意不是一直在——,你怎么还去找?”
温颜看了徐云霆一眼说道:“沈松清得想办法交差吧。”
徐云霆一看就知道温颜有事瞒着,他拉个椅子坐下:“还有其他原因。”
“那本奏折是空的,上面什么都没写,东西早就被阿月替换了。”温颜打着呵欠说道,“但沈松清作为温珩亲派的御史,却有人追杀,目的是拿到奏折,那派来死士的人必然和方茂有密切联系,说不定一起买卖私盐。”
徐云霆一下就看清关键:“柳疏桐派人刺杀你了?”
温颜点头:“长公主府内出了个内奸,我回去会处理的。柳疏桐想让我直接死外面,那就别怪我给她泼脏水。”
徐云霆笑出声:“你也是够狠的,沈松清都为你出生入死成什么样了,到头来拿了个空奏折,回长安路上还得受伤,见了温珩以后还得降职。惨!”
见温颜面色不好,徐云霆又解释道:“你总得习惯这样,你要利用沈松清,关键时候也可以利用我替你挡刀,这是作为皇帝应有的品质。”
临走前,徐云霆最后说道:“瞻前顾后,可不是你的性格。”
阿月落到温颜身边,她早就在温颜从长安动身的时候就拿到奏折,温颜来此,只是确保沈松清能拿到那本空奏折。
沈松清有查案的天赋,温颜没有多少提示,沈松清就查到那本空奏折所在的位置,最后自然也是拿了出来。
沈松清会将这个空奏折交到温珩面前,与此同时,温珩面前还会放着一本有字的奏折,上面如实叙述着方茂利用青楼,连同边境各县,贩卖私盐。
沈松清带给温珩的消息只有一个,那就是有人想要奏折,温珩会查出那个人是柳疏桐。同时也就证明,是柳疏桐和方茂联手一起贩卖私盐。
到时候,回长安又有一场好戏可以看了。
温颜将那本真正的奏折放在面前,这本奏折该放在谁的手里更有用处一点?
一开始温颜本想把奏折交给邢凛,毕竟刚开始的局都已经布下,但现在有了那些关于温珩的流言,温颜又有点不确定。
想到最关键的一点,温颜问道:“吏部是什么时候知道薛达死的消息的。”
“前后脚。”阿月回答道。
“义西县一开始除了我,还有另外一拨人手,他们不是太后的人。”阿月说道。
温颜闭上眼想了想:“是吏部的人。”
“吏部派人来这做什么?”温颜自言自语道。
下一秒温颜就想出答案,她将奏折放在阿月手里:“吏部有人在这,那就让他们如愿。”
阿月拿着奏折说道:“殿下是怀疑——”
温颜点头:“只是一点怀疑,还不确定,等结果出来,我就能确定了。”
阿月还有话要说,支支吾吾最后还是说出口:“殿下昨日举动太冒险了,虽说我就在不远处,但殿下安危最重要。”
温颜随口应着阿月的话,然后说道:“明日我会和沈松清分开走,你派人跟着沈松清,他受点轻伤就够了。”
“殿下!”
温颜揉着眉头:“那些死士的证据收拾好,抓着田丰的把柄,逼着田丰去处理这件事。”
“最后记得把薛达手指的枫叶弄好,不要被仵作发现。”
阿月见实在劝不动温颜,只得说道:“是。”
温颜靠着阿月,阿月抬手替温颜揉着太阳穴:“殿下说的那个粮仓,暂时没有发现有任何问题。”
温颜眼睛紧闭:“再去细查,派人一直盯着,我总有点不安。”
过了片刻,温颜忽然睁开眼睛抓住阿月的手,看向阿月:“会不会和北狄有关?”
阿月想了想,应道:“我会命人朝这个方向去查。”
第二日见到沈松清后,温颜说道:“我和徐云霆走,你和其他御史汇合吧。”
沈松清点头:“注意安全。”
温颜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沈松清:“你也是。”
徐云霆走的时候根本没见人影,他一早就穿上衣服,等在府外。
果不其然见到林淡夏朝这边走过来,徐云霆朝着林淡夏的方向跑去,从自己怀里拿出信连同昨夜从温颜那里敲诈的五百两:“这些够你爹娘平日用吗?”
林淡夏看着这么多银两,惊掉下巴:“你哪来这么多?”
林淡夏自然不收:“我看你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人,这些钱你自己留着,我自有我的办法。”
见林淡夏推辞,徐云霆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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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半年我不希望你出摊,你就在家练武,我在战场等你。战场上刀剑无眼,只有你自己本身强大,才不会成为战场上的英魂。”
徐云霆指着信说道:“待北狄开战后,你再将信打开。”
“我们不要马革裹尸还,我们要身披铠甲,荣归故里。”
林淡夏将东西收下,郑重点头:“一旦有募兵令,我就打开信,我就来见你。”
徐云霆跑回县令府邸,又站在门口朝着林淡夏的方向大喊:“不要提前拆开!”
林淡夏背身潇洒挥手,战场相见,那是一个值得期待的相遇。
徐云霆千赶万赶终于赶上马车,进来就抓着茶壶灌水:“我不回来,你自己就走,你让我两条腿跑回长安吗?”
温颜慢悠悠吹着茶水:“你这不是跑的挺快的。”
“那能一样吗?”徐云霆说道。
“你随意。”温颜放下茶杯,看着外面,“回长安又有一场硬仗。”
“怎么?”徐云霆问道。
温颜拿着阿月递过来的消息说道:“吏部没有为温珩做事,又和柳疏桐不合,你说他想做什么?”
“林正这个老头子,不会真要扶持安王吧。”徐云霆顾不上喝茶说道。
温颜点头:“九成可能。”
“可安王手里哪有兵权?”徐云霆疑惑。
“柳和手里有就行。”温颜凉凉道,“只要上面的人不是温珩,不是我,是谁对于柳和而言又有什么关系呢?”
“温珩最近做事,对柳和处处防备,柳和只是舅舅而已,又不是柳疏桐这个亲生母亲,柳和可不会容忍温珩这样做。”
徐云霆放下茶壶:“换个好控制的棋子,倒也是个不错的想法。”
一阵叫喊声传来,温颜闭上眼睛靠着马车:“时间到了。”
徐云霆探头看向窗外,他们没和沈松清走同一条路,沈松清那边人多,自然走的慢,又有阿月买的好马,能比沈松清那边提前一天到长安。
阿月听见声音,放心的让马跑的更快,只要让那些死士追上沈松清,至于沈松清的安危自然有人去管。
沈松清这边发现那些黑衣人的目的是奏折,沈松清杀了其中一人后,发现那人竟然是当日追杀自己和温颜的人之一。
他们这些人从一开始的目的就是奏折。
沈松清将奏折保护好,大部分御史都会点武功,但都是花拳绣腿,只凭着他自己一个人,只怕很难把奏折保护好。
沈松清抿着唇,拼尽全力反击,但周围的御史一个接一个倒下,而死士那边伤亡却很少。
沈松清垂眸,他临走之前,怕路上出事,特意朝田丰要了些见血封喉的毒药。
沈松清借着人群的遮挡,将毒药抹在剑尖,下一秒借着一个御史的遮掩,成功用剑尖划破其中一个死士的手背。
沈松清对着御史压低声音道:“他手背上有毒药,小心。”
沈松清又按照这样方法,将所有死士弄伤,直到第一个死士倒下的时候,其余人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58. 58
“杀猪的。”林淡夏没有任何羞愧,理直气壮地说道,“那群人行迹鬼祟,我作为义西县的百姓,自然应当出手。我见义勇为,也有错了?”
“百姓?”徐云霆惊呼。
“你不信?”
徐云霆指着自己:“哪个普通百姓能打的过我?”
林淡夏凑近徐云霆,将拳头放在徐云霆耳边:“我!”
林淡夏又退回去,双手抱拳:“在下不才,学过几年功夫。”
徐云霆对林淡夏的功夫非常感兴趣,长安城都是些只会弹琴绣花的小姐,和人说话都不敢大声,虽然温颜在其中特立独行,但温颜也不会和自己真刀真枪打两把,只会借着身份来压自己。
徐云霆应道:“好。”
林淡夏带着徐云霆到一个巷子里,林淡夏将袖子挽上去抬腿就朝着徐云霆攻上来,徐云霆叫道:“好。”
林淡夏微微一笑:“你这次可别轻敌。”
林淡夏的一招一式都颇有章法,徐云霆一开始应对的还有些吃力,但过了几十招后,徐云霆抓住林淡夏一个破绽,一掌拍过去。
林淡夏被逼退几步,但瞬间又摆好动作,双手握拳直冲徐云霆太阳穴,徐云霆向后退,林淡夏见状向前逼近。
但徐云霆只是佯装后退,在下一刻,右腿朝后一蹬,在空中抓住林淡夏的左肩。徐云霆对着林淡夏自信一笑,将林淡夏摔在地上。
坚硬的地面,林淡夏被摔的肩膀疼,直接躺在地上不起来:“你也厉害!”
徐云霆得意洋洋笑着:“我还有更厉害的。”
林淡夏手撑着坐起来,认真的问道:“我看北狄最近不安分,最早半年编进就会大乱,你有上战场的想法吗?”
徐云霆听到这,也不自夸了,蹲在林淡夏身边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北狄的哨兵一直观察我军动向,又朝着成国大批购买粮草,借着几年前签订的条约,更是光明正大招兵买马。北狄一向不将成国放在眼里,况且北狄的单于更是野心勃勃,意图收复天下。”
林淡夏拍着衣服的土站起来:“作为成国子民,应当保家卫国,你可有去战场之心?”
“我当然会去。”徐云霆没站起啦,就蹲在地上仰头问,“可你是女子。”
林淡夏并不理会徐云霆的话,自顾自说道:“女子又如何?我有一身本事,我会武功,我懂得行军用兵之道,我还会医术,他们凭什么不让我上战场?”
“你懂行军?”徐云霆站起来问道。
“当然。”林淡夏挑眉,“你也懂?”
徐云霆在路边随便找了根木棍,在地上画出他自己与北狄打的最艰苦的一场战役:“假如我是北狄军队,兵强马壮。你是成国军队,粮草危急,军中人心惶惶。”
徐云霆又添了几笔说道:“这里是条河,河面结冰,可供军队通行,北狄擅长冰上作战,我军则不擅长。”
“大雾天气,北狄率领一支军队突袭,我军主将该如何做?”
林淡夏想了片刻,拿过徐云霆手里的树枝,指着河说道:“我会找我的亲卫,让他们轻车简行,带上盐,围绕着河中心,融化薄的冰层。待那支军队到达河中央的时候,就会掉入河中。”
“然后绕过这条河,率领大部队直袭北狄营地,他们那里有粮草,抢到就是我们的。”
徐云霆沉默了一会说道:“如果军中有人和你持相反意见呢?”
林淡夏扔掉木棍站起来:“若我是主帅,决不允许有人能妨碍我的命令,如若有,军法处置。”
“如果他说的方法更好呢?”
林淡夏坚决反对:“没有这个可能,就算有,也决不允许。军队之中最忌讳的就是出现主帅以外的声音,那会让军中大乱。”
徐云霆轻笑:“你说的对,我祝愿你能上战场。”
林淡夏促狭笑起来:“我作为女子,上战场自然不便,但若有人引荐,那情况酒不同了。”
徐云霆装作不懂:“谁帮你引荐?”
“你啊。”林淡夏直截了当的说,“你该不会怕我见了你们将军后,你失宠了吧。”
“我?”徐云霆指着自己,摇头嗤笑,“怎么可能?”
“那你让我见。”
“不要。”
“为什么?”
徐云霆停下脚步:“怕我不受将军重用。”
“林淡夏,你一定要去战场。”徐云霆抓着林淡夏一小节头发丝说道,“我在战场等你。”
林淡夏将自己头发拯救下来,心疼的吹了吹:“你知不知道女子的头发最重要?你揪坏了怎么办?”
徐云霆举着双手作投降状:“下次不拽了,林将军。”
林淡夏非常受用的点头,回到小摊的时候,林淡夏自然的躺在椅子上,支使徐云霆卖肉。
“东西我都切好了,你卖就好。”林淡夏说道。
徐云霆双手拖着一块肉,不知道将肉放在哪里,平日他只吃做熟的,甚至没见过生的,现在就直接拿着了?
林淡夏见徐云霆没动作:“你不会卖?”
徐云霆点头,就见林淡夏朝着外面大声喊了一嗓子:“卖猪肉!今天比昨天便宜一文!”
人群见肉卖的便宜,一拨人瞬间涌上来,七嘴八舌开始问价。
林淡夏扬着笑,眼睛笑的眯起来,眼神就没离开过银两一下。
人越来越多,似乎是被降价的好消息砸中,着急的买回家。林淡夏依依不舍将银两放进徐云霆怀里,叮嘱道:“你的任务就是保护银两,但记得不要被人偷走。”
见林淡夏实在慎重,徐云霆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周围,但直到人群走光,也没见有个小毛贼。
徐云霆将银两放进钱袋里递给林淡夏:“没见着有贼啊。”
林淡夏舒服的躺在椅子上,数一枚钱币就笑一声,随意的回复道:“可能今日没来。”
徐云霆凑在林淡夏身边:“这么喜欢银两?”
林淡夏双手举着钱袋,看够了又将钱袋抱在怀里,给徐云霆说道:“银子是世界上最好的东西,没有银子你哪都去不了。”
“你想去哪?”
林淡夏憧憬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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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是战场!可战场刀剑无眼,我走之前,起码得为我家里人攒够平常生活的银钱吧。”
徐云霆闻言笑出声,从自己身上摸出买完东西剩余的银两,递给林淡夏:“那我就把它当做送给林将军的见面礼,希望林将军早日攒够银钱。”
林淡夏看了两眼,但又实在经受不住诱惑,悄咪咪拿走放进钱袋,又好奇的问徐云霆:“你在战场的时候怕吗?”
徐云霆没听清:“什么?”
林淡夏又重复一遍道:“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昨日是说笑的兄弟,明日就化作森森白骨,你怕过吗?”
“第一次的上战场有吧。”徐云霆蹲的累了,就席地而坐靠着椅子的扶手,“不过有人和我说过,他们的英魂会留在那片洒满鲜血的大地,他们会在天上看着你战胜敌人,他们是和你并肩作战的。”
“会长久徘徊在那里吗?不能回家吗?”林淡夏问道。
徐云霆想了片刻:“待赢了之后,他们会回去的,回去看一眼,就要走奈何桥了。”
林淡夏趴在扶手上,忧愁道:“我爹娘可怎么办。”
徐云霆一骨碌坐起来:“你爹娘知道你要去参军吗?”
“知道。”
徐云霆的心还没放下,就听见林淡夏继续说道:“但他们不愿意,我只好偷偷去。”
“你爹娘不愿意,是怕你最后回不了家。”徐云霆还想着再劝一劝。
林淡夏的手抓着徐云霆的肩膀,威胁道:“你敢给我爹娘说你就完了,再说你不想追求梦想吗?”
徐云霆举着手:“我只是随口一说,没有不让你去的意思,我父亲一开始也不愿意让我上战场,我当时不还是去了。”
“你是男子,你父亲为什么不让你去?”林淡夏问道。
徐云霆尴尬的说道:“因为我哥。”
在林淡夏好奇的眼神下,徐云霆不情不愿的承认:“我哥样样比我好,比我会打仗,比我会用人,自然就轮不到我这个什么都不会的人去。”
“我父亲说我哥是天生的将军,他一定会打败北狄,让我不要掺和他们的事情,我只会给他们添乱。”
林淡夏安慰道:“你也很好,你的武功不比我低,你也很会打仗,你也很聪明,你以后一定会是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林淡夏说完,见徐云霆并没有伤心的情绪,又紧跟着补了一句:“我也是。”
天色渐暗,林淡夏支使着徐云霆去挪东西,徐云霆心甘情愿的抱着一筐没卖完的肉跟在林淡夏后面。
“你家在这边吗?”徐云霆努力伸着头记路。
“嗯。”林淡夏点头,指着前面的一个小屋子,“你将东西放在门外,你就可以走了。”
徐云霆听着林淡夏的话,可到门外了,徐云霆又舍不得走了。
“我明日就要走了。”徐云霆艰难的说道。
“离开义西县?”
徐云霆点头:“嗯。”
徐云霆又跟着说道:“你能来送我吗?”
林淡夏看着那一筐肉说道:“我每一天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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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颜这时才明白徐云霆的意思,感情这家伙以为自己将沈松清打了一顿,温颜顺手找了一个就近的松溪,也没管拿的是什么,朝着徐云霆的后脑勺扔过去:“徐叙,你脑子正常一点!”
徐云霆摸着自己的后脑勺:“温颜!三个臭皮匠还顶一个诸葛亮,等我们俩联起手,你就后悔了!”
沈松清急忙解释:“徐将军,不是你想的那样。”
徐云霆意外:“那是什么样?”
沈松清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他以为徐云霆会在乎温颜在石室内受苦,最起码也该在乎那些死士,最不济关心一下温颜的安危。
可是没想到徐云霆的第一反应竟然是:“你们把我马骑走还弄丢了?”
温颜更是干脆承认:“到时候赔你。”
“你知道那匹马多少贵重不?你知道那匹马对我有多重要吗?”
徐云霆声泪俱下的控诉,让沈松清差点以为这匹马是徐老将军留给徐云霆的,却听温颜说:“你买的时候才十两,你找我要多少?”
徐云霆干脆的伸出五根手指,理直气壮道:“五百两。”
“徐云霆!我劝你别太得寸进尺!”温颜不甘心的反驳。
徐云霆咬死不放:“说五百两就五百两。”
温颜扶额:“你帮我们找个郎中过来,顺便再命人找两套衣物。”
徐云霆答应的很痛快,抬脚就往门外走,沈松清见状跟上去,支支吾吾问:“你怎么不担心殿下出事?”
徐云霆上下打量了沈松清,说道:“她一点伤都没有,我担心什么劲。倒是你,混的还挺惨的。”
徐云霆又撺掇着沈松清:“你和她干,不如帮我办事,我不打幕僚。”
沈松清退后两步,木着脸说道:“可是徐将军应该养不起幕僚吧。”
徐云霆也没多意外,耸着肩哼着小调离开。
沈松清回到房屋内,温颜已经换了身衣物。
温颜见沈松清回来,将奏折递给沈松清:“你找到的,你拿着吧。”
沈松清见温颜是真心实意的,也不客气的接过,紧接着问道:“我将奏折呈递给陛下后,需要说什么吗?”
温颜愣神,又想起两人的约定,终于有了沈松清是自己人的意识。
温颜笑道:“这次不用,有奏折就好,下次就劳烦沈大人了。”
徐云霆出门,两眼一抹黑,根本不知道郎中在哪。
见周围只有一个卖肉的摊子,徐云霆问道:“这哪里有医馆啊?”
“义西县哪来的医馆?”那个摊主说道。
徐云霆闻声,只觉得不对劲,为什么卖肉的摊主是个女子的声音?
徐云霆震惊的张大嘴巴,只见一个长相清秀的女子手里拿着一把砍肉用的大砍刀,在用力剁肉。
刀每次触及案板的时候,整个小摊都跟着震动,血水顺着案板流到地上,被那个女子踩在脚下。
徐云霆挥手,不死心的又问了一遍:“那有郎中吗?”
女子不耐烦的将砍刀架在肩膀上,一脸怒容的看向徐云霆:“没医馆哪来的郎中?”
徐云霆见女子死活不说,指着挂着的一条肉,扔出一两银子:“来一块肉。”
女子脸色变化的非常之快,徐云霆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见女子咧着嘴笑着问道:“客官,只要一块吗?”
徐云霆被这种见钱眼开的行迹震惊的不轻:“你带我去找郎中,这些都是你的。”
女子将钱收好,为难的说道:“义西县真的没有郎中。”
但下一秒女子脱下外面染血的衣物,活动着肩膀:“但我略懂一点医术,毫不客气地说,整个义西县不管是人的病,还是猪牛羊甚至是鸡的病,我都能治。”
徐云霆一脸怀疑:“你确定?”
“那当然。”女子自信地说道,然后凑到徐云霆旁边跃跃欲试,“我的病人在哪?”
虽然说这个人看起来根本不靠谱,但看温颜好像是没病,只是给沈松清看一看,徐云霆又放下心,这谁治病不是治。
“你跟我来吧。”徐云霆说道。
“我叫林淡夏,你叫什么?”林淡夏跟在徐云霆后面问。
“徐叙。”徐云霆冷声道。
徐云霆说完后本不欲搭理,林淡夏却又感兴趣的问:“这条路是去县令那边的路,你没走错吧。”
徐云霆加快速度继续向前走,不耐烦道:“我当然没走错。”
林淡夏跟在后面的脚步却突然停住,徐云霆转头去看的时候,却见林淡夏抱着胳膊:“听闻义西县因为薛县令的事,来了个御史,前日才刚到。”
徐云霆的后背濡湿,林淡夏继续说道:“可我听闻,那位御史姓——沈?”
徐云霆撑着笑:“我只是御史跟前的人?”
林淡夏也没否认,只是说:“你猜我们继续往前走,会不会遇见田丰?”
徐云霆敏锐的察觉到两个称呼的转变,一个叫“薛御史”,而另外一个叫“田丰”。
徐云霆脱口而出:“你似乎对田县丞不那么尊敬。”
林淡夏在距离徐云霆五步远的地方,笑着说道:“虽说现在不是讨论我对田丰尊敬与否,而是讨论徐叙这个人是否有问题。但我不妨告诉你,我就是对田丰有意见,那又如何呢?”
林淡夏往前走了几步,在距离徐云霆一步远的地方站定:“义西县前几日混进来一些宵小之徒,徐叙是不是也是属于他们之间呢?”
徐云霆还没反应过来,余光瞥见一把泛着冷光的匕首,而那个匕首距离他的腹部只有几寸,靠着战场上数不胜数的经验,徐云霆险而又险的避过。
林淡夏见徐云霆避开,一双纯洁的眼睛里满是惊讶,但与此相反的是,手上更加狠厉的动作。
徐云霆迅速拉远距离,林淡夏见状追上去,徐云霆却突然停住脚步,朝着林淡夏的方向冲过来,林淡夏没有预料到这种情况,刚想要防御,徐云霆却做了假动作,就在林淡夏以为徐云霆要动手的时候,徐云霆却只是夺走她的匕首。
徐云霆嘴角挂着笑,将匕首在手中转了个圈,顺手扔远,摆出作战的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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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匕首在可有点不公平。”
林淡夏见状,也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稍微后退两步,一个借力一脚踢向徐云霆的腹部。
徐云霆抓住林淡夏的脚腕,刚要说话,却被一双手扼住喉咙,在徐云霆惊恐的眼神下,整个人被撂翻在地上。
林淡夏甩开徐云霆的手,蹲在徐云霆头前面,低头看着徐云霆:“轻视敌人也是大忌。”
徐云霆一个弹跳站起来,将匕首捡起来扔给林淡夏,爽朗的夸赞:“你武功很厉害,但是你收了我的钱,你要保证你会治病。”
林淡夏接住匕首:“我说过了,无论是动物还是人,我都会治。”
“治他。”徐云霆走进去指着笑的春心荡漾的沈松清说道。
林淡夏看了一眼,看着徐云霆说道:“傻子?”
“啥?”温颜疑惑。
在收到三双眼神递来的疑惑后,林淡夏知道自己猜错了,问道:“你有什么病吗?”
“被蛇咬了。”温颜回答道。
林淡夏看看温颜,又看看沈松清,心里已经明白的差不多,又问道:“还记得是什么蛇不?”
温颜一边比划一边说道:“黑色的,这么长。”
“没毒。”林淡夏说着扔给温颜一个小瓶子,“抹伤口上就行。”
林淡夏顺手拉过沈松清的胳膊看了两眼:“不行再吃几顿,兑水服下就行。”
温颜惊悚的指着瓶子:“什么叫吃几顿?这不是擦伤口用的吗?”
“内服和外敷啊。”林淡夏不理解温颜的惊悚因何而来,她又看了沈松清身上的伤口,又摸出一个瓶子,“这个治刀伤的。”
温颜勉为其难的接过,温颜还没来得及询问,林淡夏就叉着腰:“你这什么表情,病人还不相信郎中?”
“我应该相信?”温颜拿着药瓶问。
“当然。”林淡夏叉着腰回答道。
徐云霆对这种摸老虎胡须的事瞪大眼睛,连忙把林淡夏拉到一边,解释道:“整个义西县就她一个郎中,你省着点用。”
林淡夏疑惑地看了徐云霆一眼,毫不避讳的问道:“省着点用是什么个用法?”
徐云霆抿着唇努力微笑,然后捂着林淡夏的嘴巴,将人拉到外面。
徐云霆还没走两步,就被林淡夏咬的叫出声,他又生怕被里面的温颜听见,生生把喊声压在喉咙里,龇牙咧嘴地捂着手说道:“我在救你,你恩将仇报。”
“救我?”林淡夏问道。
徐云霆指着屋子里面,压低声音道:“里面一个御史,另外一个官更大,你这样说话找死啊。”
林淡夏刚想说:女子也能做官?
就见田丰点头哈腰走到徐云霆身边:“御史大人,今日——”
徐云霆摆手:“今日无事。”
又急忙给林淡夏挤眉弄眼,让林淡夏不要说出去,在看见林淡夏点头后,徐云霆又摆出架势说道:“准备马车,过两日我就走。”
“是是是。”田丰急忙应和。
见田丰走后,林淡夏问道:
60. 60
“你又输了!”温颜边收棋子边笑。
温颜闲来无事邀沈松清陪她下棋,长公主府内风平浪静,外面倒是闹翻了天。
方茂贩卖私盐的事板上钉钉,他赖不掉,隔天就被下狱。
柳疏桐那边倒是安静,什么事都没发生,但温珩将柳和的一些兵权分给秦乐。
几场刺杀下来,倒也不是全无收获。
徐云霆日日来长公主府吵闹,非得逼着温颜给他银两,来救济远在边关的兄弟们。
温颜囧着脸看着徐云霆将长公主府再次洗劫一空,借着这事,又打发徐云霆去查那些流言。
那些针对温珩的流言虽不致命,但温颜心里总有一种不安。
如果真如阿月所猜测的,是安王的人。
温颜眼眸低垂,在棋盘上落下一子,倒是不妨可以利用一番。
“在想什么?”沈松清问道。
温颜笑着答:“还是在义西县的那几日比较开心,回来一直待在府中,感觉脑袋上快长蘑菇了。”
沈松清问道:“殿下可以出门去看看,恰巧最近热闹。”
温颜支着脑袋,在棋盘上放下一子,卖着可怜:“不是我不想出,回了长安城,每时每刻都被人盯着。禁足是陛下的命令,我若偷溜出门被有心之人知道了,我就小命不保。”
“是太后的人吗?”沈松清问。
温颜没有答复,举着棋子想了半天,最后撒手将棋子扔回去:“输了。”
温颜歪着头问:“假如我偷溜出去的话,沈大人会打小报告吗?”
沈松清急忙站起来解释:“当然不会,我现在听殿下的命令,自然不会——”
温颜将帷帽扣在沈松清头上,制止沈松清滔滔不绝的话:“那沈大人陪我一起出去,到时候皇上怪罪下来,沈大人也逃不了。”
沈松清止住话头,知晓温颜刚刚只是在逗他,顿时笑出声:“好啊,同去。”
温颜给自己戴上帷帽,遮住大半身形,拉着沈松清直直朝着集市的方向去。
马上是夏天,戴着帷帽也怪热的,温颜注意到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偷偷扯着沈松清的袖子:“我们这样是不是更惹人注意。”
沈松清忍俊不禁的点头:“殿下才发现吗?”
温颜一把将帷帽取下来,连带着沈松清的一同掀开,然后将东西通通塞进沈松清怀里:“你出的主意,你带着。”
沈松清跟上温颜的脚步:“何时是我出的主意了?”
温颜脚步停下,突然转过身看向沈松清,心满意足的看到沈松清慌乱的神色,才说道:“现在!”
“我是长公主,当然是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喽。”
温颜鲜少有这样蛮横不讲理的时候,沈松清站在原地低低笑起来,很可爱,很喜欢。
沈松清快步跟上去,陪着温颜一同做戏:“那殿下想要买什么?”
温颜豪迈的指了一圈:“这些全部都要!”
沈松清伸出手,朝着温颜讨要银两,温颜在腰间摸了一把,终于接受长公主府已经完全落魄的事实。
温颜沉痛的拍着沈松清的肩膀:“长公主被废了,现在只是一介布衣,穷。”
沈松清变戏法似的变出来银两,放在温颜面前。
温颜双眼冒光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袋银两瞅,抱拳作揖道:“还是沈大人高明。”
温颜如愿以偿得到集市上卖的大部分小玩意,温颜嘴里叼着吃食跑在前面,沈松清手上拎着东西远远跟在后面。
“沈松清,还记得上次我们一起来集市的时候吗?”温颜问。
沈松清愣了愣,脚步顿住,下一瞬不自觉笑起来:“记得。”
温颜缓步走到沈松清面前:“我当日其实想问你一个问题来着,只可惜没来得及问。”
“什么?”
“你的眼睛很漂亮。”温颜眼睛盛满笑意看向沈松清。
沈松清在那一刻,心脏停止跳动,紧接着心脏像是注入活力般快速跳动。
温颜不知怎的,像是被蛊惑一般脱口而出:“所以那个最开始的约定,你有考虑假戏真做吗?”
沈松清呆愣在原地,最开始的约定?
为了避免和亲,于是假装有心上人,那个心上人是——
他自己!
沈松清像是被一个巨大的惊喜砸中,整个人晕乎乎的,他努力压制着想要上扬的嘴角:“考虑——假戏真做?”
“有吗?”温颜逼近沈松清,继续问道。
沈松清整个人快要陷入由温颜编织的梦境里,他听见自己说:“有。”
温颜被逗的笑出声,故意问道:“有一点还是有很多?”
沈松清诚实答道:“有很多。”
然后低头看向温颜,那一刻他们两个的距离极其近,仿佛下一秒就能触碰到彼此。
温颜正和沈松清聊的高兴,胳膊被人用力一撞,那个人朝自己手里塞进一个纸条。
温颜明白这估计是阿月派来的人,皇宫里又处理什么事,非得这样递消息。温颜看着沈松清,这样好的机会不抱白不抱,借着这股力道,顺势倒在沈松清怀里。
温颜挣扎着站起来:“不好意思,刚刚被人撞到了。”
果不其然,沈松清拉着温颜的手着急询问:“让我看看你受伤没?”
温颜捂着肩膀点头:“胳膊受伤了,腿走不动了。”
沈松清心下了然,配合着温颜蹲下:“我背你回去?”
温颜跳上沈松清的背,手搭上沈松清肩膀之前,顺势看了一眼纸条上的内容。
上面说,宫里查出来温珩的寝衣是柳疏桐动的手脚,但据温颜的探子所查到的,并非柳疏桐所为。
温颜再怀疑一切,都不会怀疑柳疏桐对温珩的爱。
柳疏桐和徐苏溢不一样,徐苏溢将她全部的爱倾注在温弘身上,而柳疏桐则将一切堵住压在温珩身上。
她的严厉,她的痛苦,她的忍耐,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温珩。
有时候温颜也会羡慕这样无私的爱,但柳疏桐在温珩身上付出的愈多,便想要索取更多,温颜想想也便算了。
这样的柳疏桐,又怎么可能去害温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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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颜将纸条攥成一团揉在掌心,她从一开始事发的时间回想,想对温珩动手的人,身后必然有足够强大的势力。
有想法有能力动手的人,朝中就那么几个,在场的宁乐、外面的柳和,温颜细细想着,或许还有可能是安王。
这里面究竟是谁动的手?
温颜脑袋靠在沈松清脖颈间,沈松清注意到温颜的动作,问道:“怎么突然不开心?是因为那个人撞到你吗?”
“不是,想起一件其他事。”温颜撂起沈松清的一绺头发,绕在食指上转着圈,“想不到幕后黑手有点累。”
沈松清笑出声:“还有殿下想不到的事?”
“有啊。”温颜指着天空说道,“为什么天这么高?为什么天上有太阳?为什么我是人而不是动物?”
“很奇特的想法。”沈松清顺着温颜指的方向看,看见太阳出没在云层里,玩笑了一句,“为什么太阳在云层后面?”
温颜看着沈松清的侧脸笑:“因为乱云渐欲迷人眼。”
温颜笑着,脑海里闪过一个人影,笑容就僵在脸上,想动手的其实还有一个人。
温颜非常希望自己猜测的一切都是错误的,但隐隐有种直觉告诉她,是对的。
温颜从沈松清背上跳下来:“明日再见。”
沈松清点头:“明日再见。”
沈松清看着温颜的身影变成一个黑点,然后消失不见,才收回目光。
温颜刚进府,阿月已经等着,她快步走到温颜面前说道:“此事或许与皇后有关。”
温颜的猜测被证实了一部分,但也仅仅只是一部分,温颜想不到李兰芝有任何动手嫁祸给柳疏桐的理由,她动手的时候难道没想过,温珩不会对柳疏桐怎样吗?
温颜抄近道进了皇宫,又翻进李兰芝的宫苑,李兰芝悠闲自在的坐在亭子里煮茶。
院中一声响动,李兰芝很明白是谁来了,她头也没回,说道:“坐吧。”
温颜的猜测在看见李兰芝悠然自得煮茶的时候,就被完全证实,她们一同长大,温颜当然知道李兰芝是什么样的人。
信手拈来,一切尽在她的掌握之中。
李兰芝倒着茶水:“喝吗?茶叶很珍贵,平日我都不舍得拿出来。”
温颜看着平静的茶水,那里面倒映着自己的眼睛:“今日是有什么喜事吗?”
“有啊。”李兰芝很干脆的答道。
李兰芝悠闲的品着茶,说道:“这喜事有三。其一,我不喜欢的人这几日我不用见了。”
“其二,柳和会暂时收敛,不用抓着我父亲不放。”
“这其三嘛——”李兰芝端着茶杯与温颜手中的茶一碰,一饮而尽“你来找我,自然是最大的喜事。”
温颜将茶杯放在桌子上,看向李兰芝:“我为何来找你?”
李兰芝将温颜的问题在嘴里念叨了一圈,终于笑出来:“当然是因为你想我,见我在宫中无聊,特意来找我。”
温颜见着那杯茶满满变冷,连同温颜全身的血液一同冷掉,温颜问道:“为什么对着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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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兰芝!”温颜怒吼。
李兰芝假模假样的揉着耳朵:“阿颜,吓我一跳。”
温颜揪着李兰芝的衣领:“李兰芝,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你为什么要掺和进温珩的事情里,到时候事发,受罪的只有你一个人!”
“我一个人?”李兰芝毫无惧色的迎上温颜的目光,“阿颜怎么确定只有我一人?”
“李兰芝!”
温颜话音刚落,李兰芝轻轻抚开温颜的手:“阿颜是在关心我吗?”
李兰芝在心底叹气,温颜今日必然要一个结果,于是她说了关于柳茵容的事,希望借此能转移温颜的目光。
“许卿卿是我派去的人,温珩也知道,我们都不想让柳疏桐生下柳家的孩子,不想让柳和生出不该有的念头。”李兰芝说道。
温颜想起那对镯子,从那时候温珩就想着这件事了。
温颜问道:“柳茵容不知道?”
“她当然不知道,是柳家的人拖累了她,将她拖进这个深不见底的漩涡。”李兰芝说道。
温颜想起柳茵容叮嘱道:“那就永远不要让她知晓,她若因此记恨上你——”
“恨我?”李兰芝疑惑道。
温颜透过柳茵容,能看到太多太多其他嫔妃的影子,为何带给后宫之人痛苦的永远是皇上,但她们从来不恨皇上,却反而自相残杀?
温颜沉默了半晌,才说道:“嫔妃就像生活在树下的蚂蚁,老虎路过踩碎它们的巢穴,但它们永远都不出朝着老虎露出爪牙,因为它们惧怕老虎,惧怕老虎的威视。”
“她们和蚂蚁一样,自认为是天生的弱者。”
温颜说完紧接着问:“柳疏桐是怎么回事?”
李兰芝瞬间闭上嘴巴,温颜这才看出,刚才李兰芝说这些只是不想让她问关于柳疏桐的事。
温颜气闷,拿起手边的茶杯一饮而尽,一个人去到另一边靠着柱子生闷气。
在温颜记忆里,李兰芝是那种人人都会羡慕的大家闺秀,既能弹琴又能吟诗作赋,还通晓诗书,她整个人自幼就站在光里。
温颜想不到,李兰芝有什么理由去对付柳疏桐?
因为温珩?
想到这,温颜悄悄瞥了李兰芝一眼,见李兰芝悠闲自在,好似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般,温颜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温颜站了好一会,站到腿酸,见李兰芝并没有想要说什么,打算生着闷气独自离开。
李兰芝却在此时开口,像是要挽留温颜:“阿颜想知道为什么吗?”
“不想。”温颜转过身木着脸回答。
李兰芝轻笑:“这件事温珩也知道,算是我和温珩合谋。”
“我不想待在宫里,打算借此事假死脱身,温珩也想要柳茵容当个名正言顺的皇后,将来和她同葬。”李兰芝拉住温颜的袖子将她拉到自己身边,仰着头看着温颜,“于是便有了这个计划。”
“一开始这个凶手的确是我,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柳疏桐自己找死。温珩就打算将一切罪责推到柳疏桐身上,刚好借机敲打一下柳和,让柳和不要如此狂妄。”
李兰芝苦恼的说:“后来一切如愿以偿的发展,但我好像出不了宫了。”
温颜蹲下身,和李兰芝平视:“温珩是皇上,他若反悔,非说是你所为,你李家数几十口人命,都会因为你的一念之差,死无葬身之地。”
“行刺皇上,就足以让李家诸人丧命!”
李兰芝嘴角的笑消失:“温珩不会的。”
“他凭什么不会!”温颜激动地站起来,“他能从后宫里活下来,他能从徐苏溢的手里活下来,就足可见他的心计。”
李兰芝站起来:“我若不和温珩联手,温珩第一个除掉的就不是柳和,而是我父亲!”
温颜看向李兰芝,李兰芝却甩开她的手:“我父亲一心为了温珩,而温珩却疑心他在朝中结党,却想要对他出手!”
李兰芝的语气逐渐平静下来:“在某种方面,我的态度其实也代表着父亲的态度。温颜,你告诉我,我除了帮助温珩对付柳和,我还有其他路吗?”
温颜沉默,没有其他路可走。
就算温珩手中并没有实权,但他只要动了处置李天宁的心思,朝中就会有人闻风而动,会有无数人扑上去将李天宁撕碎。
“温颜,我已无路可走,我只能在这偌大的皇宫中,独自一人走过刀山火海。”说到这,李兰芝自嘲道,“我甚至不知,我所做的一切有没有帮到李家,我甚至怀疑,我只是帮着父亲走上另外一条死路。”
温颜拉住李兰芝的手,她的手此刻异常冰凉,温颜不知道是否该把自己想要做的一切如实相告,告诉她自己想要争皇位,到那时李兰芝是自由的,李家也会平安。
知晓此事的人并不多,温颜还在他们身边都安插了人手,一旦有任何异动,直接杀掉。
那些话就卡在温颜嘴边,她害怕李兰芝并不支持自己,害怕李兰芝会将此事告知温珩,那对跟随着自己的人还有徐云霆,都是灭顶之灾。
温颜张着嘴,但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怀疑和信任在互相打架,李兰芝的身后有李家,不应该陪着她如此冒险。
温颜最终只说:“或者你可以相信我。”
李兰芝歪着头含泪问:“你能帮我保住李家吗?你能不介意我父亲曾经对你所做的一切吗?”
温颜此刻心跳如擂鼓,李兰芝是不是知道策论的事?
“你的策论被一把火烧尽,烧尽了你和父亲的师徒之情,还让先皇对你多加防备!”
温颜的心沉入谷底,外界虽然知晓她和李天宁关系不好,但都觉得是因为柳疏桐当年立后一事。
那年徐苏溢身死,温弘有意立温珩为太子,于是就先打算让柳疏桐当继后,这件事李天宁是支持的。
温颜当时差点闹翻皇宫,最后这道旨意没有下来,温颜也和李天宁一刀两断。
温颜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怎么知道的?”
李兰芝张了张嘴,哑声说:“父亲告诉我的。”
“撒谎!”温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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钳住李兰芝的下颚,将人抵在柱子上,定定看着李兰芝,“你究竟是如何得知?”
李兰芝推开温颜:“我知道又如何?我不能知晓关于你的事吗?”
温颜不语,李兰芝可以知晓一切,但温颜只想隐瞒此事,让它永远不被李兰芝知道。
李兰芝只要明白自己和李天宁关系不好就行,这种针锋相对,不会影响自己和李兰芝的关系。但其中若夹杂着朝堂之事,按照李兰芝的性子,她必然愧疚,温颜不想让李兰芝这样。
“你——”温颜想说什么,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李兰芝靠近温颜:“你是不是想要争皇位?”
温颜瞪大眼睛看向李兰芝,李兰芝抬手盖住她的眼睛,温颜陷入一片黑暗中。
李兰芝缓缓说道:“我同你一同长大,当然知道你想要什么。但我劝你,温颜,收手吧。”
温颜没有动作,她任由李兰芝盖住自己的眼睛:“为什么?”
李兰芝说道:“你手里有什么?兵权?大臣支持?百姓信服?”
“徐云霆是听你的命令,但他的兵远在边境,他能为你不在乎北狄防线,派兵来长安驰援?”
“大臣——”李兰芝嗤笑,“到时候无论成功与否,我父亲一定会第一个站出来阻止,朝中那些人谁肯帮你?”
“至于百姓嘛,那都是你成功之后的事。可你有没有想过,那些狼子野心之人,会打着你牝鸡司晨的旗号讨伐你,到时候你该如何?”
“最后就算你成功杀了温珩,你别忘了,还有一个温修在皇陵待着,他上位的可能性可比你大多了!”
李兰芝收回手:“你说我疯,你做的事才是死路。”
李兰芝说的一切都对,这都是温颜要面对的,但自从温颜决定争这个皇位的时候,这一切都不再是问题。
温颜问道:“李天宁拿什么阻止我?”
“经过私盐一事,朝中对我不利之人只剩下柳和,我自有对付他的方法。至于剩下的都是些见风使舵之人,我若登上帝位,他们没那个胆子反我。”
温颜轻声道:“若李天宁挡在我面前,我不介意弑父杀师!”
“至于温修——”温颜低低笑起来,“杀了就好。”
“史书是由胜利者书写的,只有我,才是那个最终的胜利者!”
李兰芝怒吼:“倘若你败了呢?”
“徐云霆一剑杀死我,带着我的头颅请罪,再加上他征战沙场的功劳,保他不死。”温颜淡淡说道。
李兰芝怒极反笑:“所以你最终的想法就是,要么赢,要么背负着骂名死吗?”
“人终有一死的。”温颜说道。
“其实你大可等我死后再部署你的计划,若我赢了,你就可以不废吹灰之力离开皇宫。”温颜说完,又加上一句,“这也是个好计划,不是吗?”
温颜抬脚离开,李兰芝拿起桌上的茶杯摔在温颜脚边:“你这是送死,无论从哪个方面看,你都没有赢的可能!”
温颜脚步一顿:“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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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颜刚回到长公主府,阿月匆忙赶过来说道:“殿下,我们查到楼易的手里有东西。”
“什么?”温颜问道。
阿月看着温颜的脸色,缓缓说道:“和徐将军的死有关。”
徐将军?徐铭还是徐枝?
五年前徐铭战死沙场,换来成国这几年的太平。
温颜心脏狂跳,难道其中诸事还有隐情?
温颜叫人找徐云霆过来,徐云霆听到消息,顾不得收拾,沉着脸一路策马赶来。
温颜让人坐下,说道:“第一,不许擅自行动。”
“第二,不许私下寻仇。”
徐云霆梗着脖子,他一直以为老头是战死的,现在却要告诉他,老头是被有心之人暗害。
徐云霆不想知道凶手是谁,也不敢细想凶手是谁,他怕阿月口中所说会和先帝扯上关系。
温弘不是个好丈夫,但对徐铭来说,是个好君主。
用臣不疑,足以胜过历史上绝大多数皇帝。温弘将大部分军权交于徐铭,让他从一个贩夫走卒成为威名赫赫的将军,让他从受人欺凌成为万民敬仰。
温弘从来不会干涉徐铭的决策,军队提拔任用,皆以徐铭为尊,他将全部身家性命以及成国万里山河托付在徐铭手中。
徐铭当时拍着他的肩膀笑着和他说:“我必将为皇上镇守山河,不负皇上信任倚重,也愿吾儿与将来的皇上,做个明君良臣。”
徐云霆现在还记得徐铭当时的自信以及高兴,那是一种千里马遇见伯乐的欣喜若狂,是无数文臣武将所期望的君臣之道。
徐云霆不敢细想,他怕徐铭的死和温弘有关,怕徐铭忠肝义胆换来的只有疑心。
温颜示意阿月开口,阿月说道:“按照楼易所说,当时前线情况危急,徐将军写了奏折请求皇上派兵,最后这封奏折辗转到了楼易手里。”
“奏折是吏部的事,怎么他这个礼部尚书手里?”温颜问道。
阿月摇头:“不知,但楼易所说的这些不会有假。”
徐云霆猛的站起来,指着阿月道:“你怎知楼易所说的不会有问题?”
阿月淡淡看了徐云霆一眼,不理会他的怒气,看着温颜说道:“殿下让我们去查流言,于是我派人去问了楼易,用了点手段,楼易就说了这些。”
“楼易还言明,为何皇上会保他不死。”
温颜说道:“奏折?人证?”
“皇上准备将徐将军没有调来援兵的事,栽赃到兵部头上。”阿月说道。
温颜轻笑一声:“宫内柳疏桐因为投毒一事失势,私盐一事柳和也跑不了关系,那么要把这件事翻出来,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阿月定定看向温颜:“殿下说的没错,我们的人发现有人准备暗中转移楼易。”
这些人绝对是温珩的人,温颜在心底嗤笑,还真是小看了自己这个好弟弟!
“让他们动,不用管。”温颜说道。
徐云霆打从说完那句话后,半天没吭声,阿月走后,徐云霆才红着眼睛问温颜:“老头是怎么死的?”
温颜手指敲击着桌面,手指像是扣在徐云霆心脏上,一记一记恍若重锤。
温颜还没想明白来龙去脉,但知道徐云霆担心的是什么,她安慰道:“这件事和温弘无关,你大可放心。”
徐云霆看向温颜,温颜认真解释道:“温弘虽然是个疯的,但他若是信一个人,就从不会疑心。”
首先这件事肯定和柳和没有多少关系,温弘在世时,柳和不受重用,怎么会拿到奏折?
当时朝中收到重用的只有那几人,李天宁、徐铭、楼易还有——
林正!
林正这个吏部尚书,也算是两朝元老。他平日里大尾巴装习惯了,在上朝时也不说话,几乎算是半隐退的状态,但他当时在温弘面前,也是能和李天宁面对面干架的人。
温颜懊恼,怎么会把他忘算了。
可以确定的是,林正现在故意散播不利于温珩的谣言,就是想支持温修上位。
徐铭的奏折再怎么辗转,肯定要经过林正之手,才能放在皇上的案桌上。
徐铭的事肯定和林正有关,不过是林正故意暗害,还是只是放任,都有待商榷。
温颜隐晦的看了徐云霆一眼,徐云霆平日嘻嘻哈哈,但面对这件事,他才是那个最冲动的人。
徐铭和徐枝身死,徐云霆当时一直自责是他自己的原因,然后一头扎进战场,直到温珩继位,才被赶回来。
徐云霆当时穿着铠甲,愣愣的看着萧瑟破败的将军府,昔日恢宏的府邸,现在门可罗雀,徐云霆突然一阵悲从中来。
可徐云霆甚至不能伤心,一旦被言官御史抓住把柄,说他不满皇上,心有怨怼,在温珩面前挑拨两句,手里的兵权又得少一大半。
徐云霆扯着嘴角问道:“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温颜看着徐云霆说道:“接下来在楼易进长安之前,你就待在我的长公主府,哪里都不许去。”
徐云霆猛的站起来:“凭什么?”
在温颜淡漠的威视下,又着补两句:“我不会动手。”
温颜淡淡说道:“我不信。徐叙,杀父之仇你要是不动手,我就枉和你认识这么多年。”
温颜按着徐云霆的肩膀,压着他坐下:“这件事我来处理,你好好想想,在柳和失势后,怎么从秦乐手里夺权吧。”
徐云霆嗤笑:“秦乐一个管禁军的,能碰地方兵?”
温颜站在一旁提醒道:“你别忘了,今年的武状元。听说他进了禁军后,很得秦乐看中,现在已经提拔到副手了。”
这件消息还没完,又有人过来对着温颜说道:“太后被困在坤宁宫不得出,兵部尚书今日早朝被皇上斥责。”
温颜挥手让人下去,看这样子,温珩果然是要动手了。
坤宁宫内,柳疏桐被环绕在檀香笼罩的烟雾里,她看着那个佛像说道:“皇上是不是打算对柳家下手了?”
旁边的嬷嬷赶来想安慰两句,就听见柳疏桐继续说道:“皇上是不是打算杀了柳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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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啊?”
“太后——”
“皇上怎么看不清楚,这世界上最该死的人是温颜!”
柳疏桐一声怒斥,她狰狞着看着佛像,缓缓转过头看着一旁的嬷嬷,语气残忍:“这么多人动手,温颜怎么还没死?”
嬷嬷脑袋上瞬间冒出冷汗,她颤颤巍巍跪在地上:“是属下办事不利——”
“当然是你的错。”柳疏桐冷声道,“还跟丢了人,转手去劫调查私盐的马车。”
“动手了还没除干净,现在王茂抓着我死死不放。”柳疏桐抓着嬷嬷的脸抬起来,“你说——我要怎么处置你们?”
嬷嬷牙齿打颤,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颤抖,说道:“让王茂说不出口,不再拉着太后下水。”
柳疏桐将人扔到一边:“现在就去做,做不到就别回来。”
嬷嬷两腿战战的跑出去,刚出门还撞到了柳茵容,柳茵容扶着嬷嬷问道:“你没事吧?”
嬷嬷连忙摇头,急匆匆说了一声“淑妃娘娘”,马不停蹄离开。
柳茵容掀开帘子进来的时候,见柳疏桐坐在椅子上揉着眉头。
柳茵容走过去,柔声道:“姑姑。”
柳疏桐见人来了,拉着她坐下,说道:“是姑姑连累了你。”
柳茵容摇头:“不是的——”
可柳疏桐却说:“假如你不姓柳,你就可以和皇上长相厮守,是我和你父亲连累了你。”
柳疏桐爱怜的摸着柳茵容的脸颊:“是我们做的太多,却为你招去灾祸。”
柳茵容摇头:“姑姑和父亲待我如此好,怎么是为我招去灾祸呢?”
“皇上突然冷落你,转去爱上一个普通女子,只是怕你太受宠,使得柳家权力过大,威胁他罢了。”柳疏桐说道。
柳疏桐长叹一声:“天下帝王何其薄情,温弘是这样,皇上也是如此。”
“先帝对姑姑很好。”柳茵容强撑着安慰道。
柳疏桐缓缓摇头,看着柳茵容,像是看到当年那个不顾一切的自己:“我当时对温弘一见钟情,我费尽心思进宫。可进宫后才知道,他的心里还有徐苏溢。”
“她不过只是一个小官的女儿,怎么能踩在我的头上,于是我用了点手段,让她和温弘之间生出嫌隙。”
“听说他们当时在王府的时候举案齐眉,是一对至真夫妻,后来徐苏溢死的时候不也是没见到温弘。”
柳疏桐摸着柳茵容的发顶,将人抱进怀里:“或许全天下的男子都薄情,无论是至亲父妻,还是亲生骨肉,女子是永远都找不到依靠的。”
柳茵容抓着柳疏桐的衣襟,说道:“皇上不会对姑姑不好。”
“是吗?”柳疏桐惨然一笑。
她面前突然生出许多片段来,温珩小时候的、温珩长大的,温珩笑着的、温珩哭着的——
一个一个拼凑出现在的温珩。
柳疏桐想问,幼时总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喊“母妃”的小孩,一个整日说“我能不能明日再学”的小孩,现在怎么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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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疏桐讶异:“为什么?”
柳疏桐担心柳茵容不知其中利害,急忙解释道:“皇上已经着手对付柳家,温颜也不会放过我们,你此时离我、离柳和越远才越安全。”
柳疏桐怕吓到柳茵容,声音又柔和起来,哄道:“而且是你皇上的嫔妃,皇上那么喜欢你,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柳茵容原本头低着,此刻定定看着柳疏桐说道:“难道我成了温珩的嫔妃,就和柳家没有关系了吗?”
见柳疏桐摇头,柳茵容接着说道:“我活一天,一天就是柳家的女儿。父亲教我读书习武,可没有教我忘恩负义。”
柳茵容握住柳疏桐的手,说道:“我不仅是皇上的嫔妃,更是柳家的女儿。”
“姑姑不要担心,温珩顾念母子之情,定然不会随意动手。”
柳疏桐张了张嘴,她想劝柳茵容,但看她的语气,也是不愿意这样做。
柳疏桐扯着唇角,装作高兴的样子送柳茵容出去,刚回房内,立马找来嬷嬷说道:“将柳和的罪证收集起来。”
嬷嬷一时摸不准柳疏桐的意思,迟疑道:“太后——”
柳疏桐此时的心一场平静,在柳茵容说出要和柳和共进退的时候,这个想法就已经悄然生成。
弃柳和,保柳茵容。
柳疏桐见过温弘对徐苏溢有多无情,她不敢将柳茵容的身家性命全数压在温珩身上,毕竟他们两个是父子。
柳疏桐抚摸着自己的小腹,她看着柳茵容长大,将这个未出生孩子的爱倾注在柳茵容身上,她不希望柳疏桐在这般年纪,就此凋零在宫里。
“柳和联手方茂贩卖私盐,暗害朝廷命官。”柳疏桐顿了顿,“就先这么写。”
柳疏桐说完这些,才猛然惊觉,温珩这一点罪证是不足以动柳和的,毕竟私盐一案,柳和只是从旁协助,暗害朝廷命官也没有直接证据。
温珩手里还有其他东西,能将柳和定死。
柳疏桐沉下眼眸,这个东西是什么?
“本宫要见皇上。”柳茵容从坤宁宫出来后,直奔紫宸殿。
太监擦着头上不存在的汗,说道:“皇上有要事。”
柳茵容沉着脸,盯着太监:“本宫说,要见皇上,你通传了吗?”
“这——”太监此刻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左右为难。
整个后宫,谁不知道皇上现在不想见淑妃娘娘,自己又怎么能违背皇上意思。
“进来吧。”温珩在里面说道。
柳茵容抬脚进去,但里面还有一个人,是刚封的那个昭仪。
柳茵容看着许卿卿说道:“皇上有佳人在侧,所以不见臣妾吗?”
温珩别过脸,不想看柳茵容伤心的表情:“嗯。”
“皇上为什么不看我?”柳茵容上前两步,看着温珩的眼睛。
温珩将奏折放下,说道:“淑妃有什么事吗?”
“呵——淑妃——”柳茵容将这些话又重复了一遍,余光看见许卿卿磨墨的动作,悲从中来。
想象是一回事,见到又是另外一种感觉。柳茵容已经在宫内劝说过自己,温珩是皇上,他不可能只有一个妃子,可亲眼看见,还是觉得刺眼。
柳茵容明白自己来是做什么,强忍下心中的悲伤,说道:“皇上可否放过太后娘娘?”
温珩说道:“那是朕的母后,朕不会做什么。”
一阵沉默后,柳茵容跪下,垂头说道:“皇上能否饶父亲一命。”
温珩见柳茵容动作,立马就像伸手拉柳茵容起来,许卿卿在此时拦住温珩的动作,隐晦的摇头。
“若父亲有错,有错当罚。但还请皇上念在父亲平日兢兢业业,饶父亲一命。”柳茵容重复道。
温珩挣脱开许卿卿的手,他伸出的双手停滞在空中,他和柳茵容不该是这样的。
许卿卿怕温珩一时心软,破坏了计划,小声提醒道:“皇上。”
“皇上——”
柳茵容带着泣音的哀求声传进温珩耳朵,温珩此刻顾不得什么计划,他满心满眼只有柳茵容的眼泪。
柳茵容在柳家都没受过委屈,在皇宫内,在自己的保护下,怎么能这样呢?
温珩蹲在地上抱住柳茵容,劝道:“你先回宫好不好?”
许卿卿放下手里的墨条,沉默着退出去。
柳茵容垂下眼眸:“皇上不想放过父亲,是因为父亲手里的兵权,若父亲将兵权上交,皇上会——”
温珩打断柳茵容的话:“你父亲不会放手的。”
“就非得死吗?”
温珩低下头,避开柳茵容灼热的目光,不语。
柳茵容撑着身体站起来,既知求情无用,回去还可以想其他办法,没必要把时间浪费在这里。
温珩抬手拉住柳茵容的手腕,在柳茵容冷漠的视线下,温珩说道:“你不要恨我。”
“抄家还是流放?诛三族还是五族?毒酒还是白绫?”
在柳茵容一句句质问下,那些话就像重锤一样砸在温珩心底,他现在才有实感,他想要杀的人,是自己妻子的父亲。
温珩任由自己的手滑落,看着她离开。
柳茵容的脚步没有丝毫停留,打开门吹到外面的冷风,她的脑袋才像是突然清醒过来。
温珩是不会放过柳家的。
柳茵容抬头看去,头上四四方方的天,下次再听到父亲的消息,就是天人永隔。
温珩失魂落魄的坐在龙椅上,眼前的奏折凌乱无比,上面写的字像是一个个鬼魅一样在他的眼前环绕。
温珩像是被抽走了全部力气,趴在桌上。
李兰芝听闻柳茵容来过,就急忙赶过来见温珩,不能让温珩的情绪扰乱计划,柳和必须死!
温珩听见响动,猜到来人是李兰芝,他说道:“你说,我若不是皇上,我能否和她远离皇宫就此自由自在?”
李兰芝怒火中烧,坐在椅子上说道:“你不是皇帝,柳疏桐根本不会将她许配给你。”
“是吗?”温珩问道。
“在柳疏桐心里,皇后之位必然得从柳家的女子中选出,而皇上,必然得是她的亲生骨肉,她想将整个成国牢牢控制在她手里。”李兰芝看向温珩,“你已经十八岁了,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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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小孩了。”
“既然当了皇上,就安安心心当好皇上。”
温珩搓着脸:“朝中文臣有尚书令,兵中有兵部尚书,后宫诸事有太后,我?”
“一个傀儡罢了。”
李兰芝走到温珩身边,说道:“那就摆脱他们,独自掌权。”
温珩点头:“你能不能去看看茵容,我——”
李兰芝顺着温珩的话说道:“我们要做的是一击必中,不要心慈手软。”
温颜在长公主府内逗鸟,徐云霆在一旁抓耳挠腮,时不时瞟一眼温颜,见温珩面无表情,又忍下口中要说的话。
温颜说不让他出府,就这么拘着他有两日。
饭不可以多吃,平常不许说话,不许弄出大动静。
只要徐云霆稍微有反驳的意思,温颜一个威胁的眼神过来,徐云霆就默默放下想要逃走的腿。
徐云霆晒着太阳,又想说话,顶着压力说道:“楼易什么时候到长安?”
温颜没理会徐云霆,说道:“告诉你,然后你去动手?”
“我都说我不动手,你怎么还怀疑我?我这么不值得信任吗?”徐云霆崩溃的说道。
温颜冷漠的点头。
徐云霆拍着大腿撒泼:“你就这么欺负我,等你死了去地下,老头不会放过你的。”
温颜无语:“我竟然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信这些,不过放心,往常最先挨骂的都是你。”
“骂我?”徐云霆指着自己,“我如此风流倜傥,谁会忍心骂我?只有你这种黑心的坏人,才会想方设法把柔弱的我拘在你的长公主府!”
温颜一脚踹开徐云霆,自己坐在椅子上,指着大门口:“你打的过阿月就出去。”
徐云霆咬着后槽牙,在心里骂温颜一万遍,顺带着骂阿月几句。
他徐云霆自诩武功盖世,天下无人能出其右,义西县出了个林淡夏,也就不说什么了。
一个暗卫!
不走正经路子,就想法设法出阴招,防不胜防,自己这种正统武功怎么赢?
徐云霆一个人咕哝道:“还不是那个人下手太黑!”
温颜靠着椅子闭目养神:“你也可以下手黑一点,厨房有面粉,脚下有泥土。”
徐云霆气的跳脚:“我这不是怕把你的人给打坏,你到时候死外面都没人知道!”
温颜摆手:“不劳您担心,我死了肯定有人帮我收尸。”
温颜觑了徐云霆一眼:“至于你,呵——”
徐云霆两步走到温颜面前,气急败坏:“我怎么了?我也有人给我收尸,你不要血口喷人!”
温颜一骨碌坐下来:“谁?”
“什么谁?”
“给你收尸的?”温颜没想到徐云霆竟然有心上人,想着徐云霆的举动,问道,“义西县?”
徐云霆不说话,温颜就以为徐云霆默认了,说道:“要彩礼吗?我帮你出。”
“你这一副着急把我送出去的样子是怎么回事?”徐云霆怒气冲冲的说道,下一秒又怕温颜真想要提亲,又说,“我这种上战场的人,随时都会没命,别
64. 64
“干旱?”徐云霆惊讶道。
温颜沉吟:“这种事朝廷都有应对策略,户部拨粮拨款,按照章程处理不就行了?”
阿月摇头:“关键就是在这里,此次干旱涉及范围广,涉及人数众,需要有主事之人随行。”
温颜这才想起来,方茂刚刚治罪,还没有主事之人。
温颜坐起来:“户部最有可能继任的人是谁?”
徐云霆皱眉:“不确定,我们在户部没有人手,大概率是从柳家和皇上的人手里出。”
“李天宁的弟子呢?”温颜诧异。
“户部一年到头油水那么多,怎么可能容得下没有背景的官员,大多都是些官宦子弟。”徐云霆说道。
温颜笑了一声:“李忆安不是也在户部?”
徐云霆反问道:“李忆安?谁?”
徐云霆面上的神情不似作假,他真的不知道李忆安何许人也。
温颜翻着白眼,说道:“兰芝的哥哥。”
徐云霆这才恍然大悟,见温颜一副无语的表情,徐云霆立刻反驳道:“他在朝无功绩,在外也是个平庸之人。”
“平平无奇,他凭什么被我认识?”
温颜听完下意识笑出声,下一刻笑容又那么僵在脸上。
当年李忆安对政事有着其独到见解,舞文弄墨,通晓古今,在长安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
后来李忆安不知怎的,就此沉寂,科考失利,还是借着李天宁的颜面才在朝中混个一官半职。在外也不交友,将他整个人封闭在府中,一代骄子,就此落幕。
到现在,竟然连徐云霆都不清楚李忆安的过往,也是令人唏嘘。
温颜和李忆安算不上熟识,以往回回去找李天宁的时候,总会看见一个举着剑的身影。
温颜一开始还去找过李忆安,提及科考一事时,李忆安拿着酒杯笑道:“我志不在此。”
温颜当时就想反驳,若志不在朝堂,又怎会去学读书明理治天下?
温颜看出这是个违心话,但当时有事耽误,想着之后去问。
紧接着就发生策论一事,温颜当即和李天宁断了一切关系,这些话也没问出口。
后来某一天,温颜才看出,李忆安怕是早就知道,李天宁又扶持温珩继位的想法。温珩继位,李天宁一定会被新帝忌惮,只要朝堂上听命于李天宁的人愈少,他才越安全。
温颜嗤笑,李天宁的一双儿女,一个为了让温珩坐稳太子之位,心甘情愿出嫁,一个为了不让温珩忌惮,甘愿放弃毕生理想。
呵!做父亲的不为儿女未来打算,却让儿女为他牺牲。
“他——”温颜斟酌着字句,“他还算正直,虽然不能当个户部尚书,但能当个副手,也有点用。你去劝说他的时候——”
温颜躺回椅子上,说道:“算了,我去吧。”
徐云霆一跃三尺高:“你是不是又说我会对楼易出手?”
“我没这么想。”温颜揉着眉头,“我只是觉得你太蠢,劝说无果后还得我去,那还不如一开始我就去。”
徐云霆抱着头怒吼:“温颜!”
阿月悄悄移动着脚,意图离开这个危险的境地。
可天不遂人愿,徐云霆见自己说不过温颜,立马将话头扔给阿月:“你查出来老头是谁弄死的不?”
阿月没说话,徐云霆一拳像是打在棉花上,顿时泄气,他抓着自己的头发:“算了,反正都得死,早死晚死的区别而已。”
“林正,依你看,谁继任户部尚书比较好?”温珩问道。
林正迟疑,这不是他能插手的地方,看着温珩疲惫的脸色,他怕是自己做的事出了纰漏,温珩是在诈自己。
于是说道:“臣不知。”
“朝中并没有可用的人手。”温珩一边批着奏折一边说,“最适合的偏偏是柳和的人。”
“私盐一事还未彻查清楚,柳和在其中牵扯多少,还没有凭据。在这种时候,让他的人上位,不好。”
林正盯着地板,他脑海中迅速转了一圈,温珩的语气并没有什么怀疑,现在流言还在边境传播,一时跑不到长安来,温珩不至于这么快就发现。
林正放下心,说道:“暂时可以不设立户部尚书。”
“南方干旱一事你听说了吗?”温珩问道。
林正心下一沉,温珩的意思干旱一事需要尚书处理,但这个节骨眼,谁都不想让柳和的人上位。
林正将心里的话在脑海里滚了一圈,才说道:“由户部侍郎处理此事,再让皇族中人同去。”
温珩停下笔:“你是说皇姐?”
林正顿了顿:“长公主殿下毕竟是女子,不该插手朝中事宜。安王虽说现下正看守皇陵,但皇子看守皇陵,向来至多三月,如今已过半年,皇上是否打算召安王回长安呢?”
经林正一提醒,温珩才想起温修,他顿了顿说道:“朕再想想。”
林正告退后,李兰芝捧着茶杯进来,将它放在桌上:“安王的确该回长安了。”
温珩摇头:“朕的弟弟,朕知道他的品性。若他去治理干旱,恐怕是事事都听其他的人的意思。”
温珩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安王不能去。”
温珩靠着椅背,嘴里茶水的味道还没散去,温珩细细品味着茶水,忽然眼睛睁开,刚好看到茶杯的样式。
温珩惊疑不定的看向李兰芝:“是——是茵容?”
“是。”李兰芝应道,“恭喜皇上,淑妃娘娘有孕已一月了。”
李兰芝接着提醒道:“皇上晚上偷偷去看两眼,其余时间都得陪着许昭仪。”
温珩点头,这是一早就约定好的。
温珩晚上屏退左右,悄悄在柳茵容窗外站着。
柳疏桐陪着柳茵容,问道:“还难受吗?”
柳茵容抚摸着肚子:“还好。”
“该给小家伙做衣裳了。”柳疏桐笑道。
“还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柳茵容愣愣的看着空中,神情恍惚,“我有孩子了,他会不会放过父亲。”
柳疏桐的笑顿住,她在宫中待了那么久,自然知道一些皇帝的制衡之道。
这个孩子从来不会是柳和的保护伞,而是他的催命符。
温珩不会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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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一个有着兵权的外祖父,在外面逍遥自在。
柳疏桐扯着嘴角安慰道:“你不要想这些,安心将孩子生下来——”
柳茵容冷冷道:“踏着我父亲的尸骨生下来吗?”
柳疏桐急忙劝道:“怎么算是踏着柳和的尸骨呢?”
柳茵容偏过头,这几天一直待在殿内,她突然想明白一切,不是因为私盐,不是因为刺杀,仅仅只是皇帝想要兵权。
仅仅只是兵权而已。
柳茵容想反驳:父亲从没想过要反!
可下一秒又有一个声音在柳茵容耳边不停地说:你怎么知道?你如何保证?
柳茵容心中无限悲凉,顿觉无力,不是父亲想反,而是他能反。
就像当初的徐铭,就像现在的徐云霆。
只是徐云霆的身后有温颜,一时动不了,于是就从父亲这里开刀。
柳茵容想明白一切,恍然见看见柳疏桐眼角的皱纹,说道:“这是死局,破不了。”
柳疏桐拍着柳茵容的肩膀:“睡一觉醒来,就什么事都结束了。”
柳疏桐睁着眼睛,她好几天都没睡过完整的觉,此刻眼皮很重,但思想异常活跃。
柳茵容问道:“姑姑呢?”
柳疏桐拍背的手顿住,她又怕柳茵容觉察到不对,又按照刚才的频率拍着:“姑姑会好好的。”
柳疏桐生怕她不信,又轻声重复了一遍:“姑姑会好好的。”
柳疏桐哄着柳茵容睡下,才离开。
温珩蹑手蹑脚的走进去,蹲在床头,见柳茵容额前散落的发丝,他想伸手替柳茵容弄好,在触碰到发丝前又将手收回去。
温珩苦笑,站起身准备离开。
“我没睡。”
温珩的背影顿住,柳茵容躺在床上愣愣的看着屋顶。
“你来做什么?”柳茵容继续问道。
温珩不语,柳茵容自嘲道:“你来这,是因为我?还是你的孩子?”
柳茵容掀开被子坐起来,她看着温珩的背影说道:“是我吗?”
温珩僵硬的转过身,他的眼中全是悲伤。
柳茵容在心底嗤笑,他悲伤什么呢?悲伤的难道不该是自己吗?
“你会放过父亲吗?”柳茵容不死心的问道。
温珩沉默良久,才艰难的从嗓子里挤出两个字:“不会。”
“那皇上就离开吧。”柳茵容垂头坐着。
温珩走到柳茵容的脚边蹲下,手搭在她的膝盖上:“我——”
温珩不知道该说什么,此刻他能说什么?
是该说他一直爱着她,从未改变,还是说柳和一定要死,还是——
温珩最终问道:“我们还能似从前吗?”
温珩希冀的看向柳茵容,在触及柳茵容面孔的时候,又像是被灼烧一样垂下头,他想堵住耳朵,他不想听这个答案。
因为他们两人都明白,答案永远都只有一个,那就是不能。
柳茵容看着温珩头顶,她自己该说什么呢?她该做什么呢?
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永远都是不可越过的的的的的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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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为了户部尚书一事,各方势力角逐,但大多目光都集中在尚书的位置,没人去关心去的是哪个皇子或是公主。
毕竟长公主才解决了科考舞弊一事,解决干旱也是顺手的事。
林正举荐安王的声音被淹没,不过吵来吵去,也没有结果。
袁高歌此时站出来说道:“臣觉得尚书令之子李忆安可堪任侍郎,去处理干旱一事。”
“李忆安?”温珩问道。
大多朝臣左右环视,他们不知道李忆安现在的职位,但很明白这是李天宁的儿子。
温珩扣着扶手,李忆安实在平庸,若派他前去,背后定是李天宁出谋划策。
温珩隐晦的看了李天宁一眼,虽然这样做会致使李天宁势力独大,但也实在没有可用之人。
温珩说道:“那就如你所言,至于皇亲——”
“就还是长公主去吧。”
温珩说完,紧接着说道:“安王守卫皇陵已过半年,父皇已达仙界,安王就回长安来吧。”
温珩突如其来的想法让林正脸色微沉,现在安王无权无势的回来,还不如远远躲在皇陵。
本来打算让安王去处理干旱,积累民心,到时候温珩天怒人怨,刚好是安王上位。
现在看来得加快进度了。
温颜提着酒壶出去,远远看见李忆安在练箭,他身边还陪着一个人,温颜不清楚那人是谁,似乎不是朝中大臣的孩子。
“李忆安。”温颜叫道。
李忆安放下手里的箭,拱手道:“长公主殿下。”
孙进宝跟着有样学样:“长公主殿下。”
温颜听见声音,才从记忆深处想起这人是沈松清的朋友。
温颜笑着,随手递给孙进宝一壶酒:“分你一壶,可别告诉秦将军。”
孙进宝是个爱喝酒的,肚子里的馋虫被勾起来,长公主手里的定是好酒。
孙进宝去接酒壶的手顿在空中,猛地摇头:“秦将军说了,禁军重地,不许饮酒。”
孙进宝抱拳说道:“多谢长公主美意。”
温颜嘴角抽搐,环视了一圈:“秦乐说,不许饮酒?”
“当然。”
温颜迷惑,孙进宝口中的秦乐和自己认识的是一个人吗?
温颜问道:“车骑将军,秦乐?”
孙进宝豪气万丈的说道:“当然是秦将军。”
“秦乐喝酒——”
温颜刚想说八百字证明秦乐平日又多不守规矩,可秦乐突然出现在温颜背后,出声道:“长公主对臣治军之事,也有见解?”
温颜看了眼手里的酒壶,迟疑道:“没有,秦将军治军有方。”
李忆安原本在一旁看戏,以为战火烧不到自己身上,刚咧着嘴笑,就见温颜过来说道:“我来找你有要事。”
李忆安收起笑,跟着温颜离开。
温颜路过秦乐的时候,手里的酒壶被人拽住。
秦乐比划着口型:“分我一壶。”
这才是自己认识的秦乐,温颜松开手,任由秦乐拿走。
孙进宝指着秦乐手里的酒壶:“秦将军!你、你、你——”
秦乐走过去威胁般揽着孙进宝肩膀,半诱惑半威胁着说道:“长公主府里的酒,是全天下最好的酒,我好不容易才得一壶,你给我闭嘴。”
秦乐继续说道:“分你一小口,不许和其他人说。”
孙进宝张大嘴:“倒吧。”
秦乐笑骂:“没规矩的小兔崽子。”
秦乐猛灌一口后,用力拍了孙进宝的肩膀,抬腿踹了一脚:“去,给老子练兵去。”
温颜和李忆安一前一后走着,温颜说道:“你知道温珩很忌惮李天宁吗?”
李忆安没有隐瞒,直说道:“知道。”
“那你知道李兰芝想出宫吗?”温颜问。
李忆安顿了顿,摇头:“我不知道。”
李忆安没等温颜发问,说道:“长公主殿下若是同我说小妹的事,我这个做兄长的自然愿意听。若是其他事,还请长公主见谅,李某并没有那么大本身。”
温颜问道:“你说的其他事是什么事?”
李忆安低头,温颜却继续说道:“见到豺狼虎豹,一退再退,最后退到悬崖边,也是死路。”
“那按长公主所言,什么是生路?”
还没等温颜开口,李忆安就说道:“在长安城内,谁不是站在悬崖边,只是看谁站的更久罢了。”
李忆安又拱手致歉:“李某所说不过妄言,还请长公主见谅。”
温颜见李忆安油盐不进,她没有再纠缠这个问题,换了一个话题说道:“孔子曾停留于卫国,卫灵公问及排兵布阵之法。”
“孔子说他只懂得礼仪而不懂得排兵布阵之法,他说:“鸟则择木,木岂能择鸟也。”,后来,孔子便离开卫国。”
李忆安听完后,笑道:“安乃朽木,不可雕也。不明其中之意,长公主费心了。”
李忆安说完就要离开,温颜却坐下说道:“不如等早朝结束之后再走?”
李忆安不好反驳,于是端端正正坐在温颜面前。
这时,一个小厮跑过来在李忆安耳边耳语:“皇上命您任户部侍郎,同长公主处理干旱一事。”
温颜放下茶杯,看向李忆安:“现在你可以重新了。”
李忆安站起来:“长公主早知此事吗?”
温颜淡淡说道:“朝中无人可用,这种事自然会落到你头上。有些东西,躲是躲不掉的。”
“兰芝都没想过要避,暂时忍辱负重只是为了一击必中,而不是像你一样,用远做个缩头乌龟。”
皇命已下,李忆安根本没有反驳的理由,他挣扎着说道:“我才能平庸,恐怕会拖长公主后腿——”
“没人在乎你是否平庸,只在乎你是李天宁的儿子。”温颜说道。
温颜放下茶杯说道:“良禽择木而栖,你可以找另一条路,另一条不通向悬崖的路。”
李忆安沉默着,就在温颜差点走出门口的时候,他说:“悬崖和荆棘又有什么不同?”
温颜靠着门框笑道:“伤痕累累的活,战战兢兢的死。”
李忆安长舒一口气,闭上眼睛:“明日就启程,百姓等不了那么久。”
温颜在心底笑,李忆安还是同意了。
就算他因为种种顾忌,暂时蛰伏,但心中的火焰从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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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熄灭过。
温颜处理好李忆安的事,转头就回了长公主府,见里面没有徐云霆的身影,问阿月:“徐云霆人呢?”
阿月小心翼翼的指着酒窖的方向。
温颜朝着酒窖走,还没到酒窖口,就闻到了极其重的酒香。
往里走,才看见徐云霆一个人抱着酒喝的正尽兴。
徐云霆已经完全醉了,他抱着酒坛,嘴里还嘟囔着:“老头,你给我托梦,说是谁害死你,我立马去动手杀了他!”
温颜憋着火走上前,一脚踢开徐云霆怀里的酒坛。
徐云霆闭着眼睛着吼道:“谁啊?敢动本将军!”
他摇摇晃晃扶着墙站起来:“知不知道我是谁?”
温颜拽着徐云霆的头发就走,徐云霆一个没反应过来,惊叫一声:“啊!谁动本将军?”
徐云霆睁开眼睛,指着温颜说道:“你知不知道女子的头发最重要,你揪坏了怎么办?”
温颜满脸问号,徐云霆觉得他自己是女孩?
徐云霆吹着自己的头发,支使着温颜:“你去给我写一封引荐信,我要去徐云霆大将军坐下当差,然后力战北狄!”
徐云霆扶着墙继续自言自语:“你去给我把肉卖掉,然后把银两给我!”
徐云霆两步走到温颜面前,携着满身酒味朝着温颜面门扑过来,徐云霆伸出五根手指:“五百两!”
温颜攥紧拳头,朝着徐云霆面门就是一拳,徐铭怎么生下这玩意,两眼一睁就是要钱。
徐云霆像是看出温颜面上的怒气,蹲下身抱住自己哭道:“你是不是也嫌弃我?”
“是。”温颜不客气的说道。
徐云霆哭的更大声了:“就知道你们都不是什么好人!”
徐云霆猛的站起来推开温颜,温颜被这股子力气弄的一个踉跄。
还没等温颜骂出口,徐云霆就一个人躲在墙角:“既然徐枝什么都会,为什么还要生我?”
“既然生下我,为什么又要嫌弃我?”
“既然嫌弃我?为什么要当面说出来?”
徐云霆擦着眼泪:“你不说我可以当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说出来?”
温颜捂着脸,一个人进屋,任由徐云霆自己发酒疯。
徐云霆从小到大心里压着的只有这件事,回回发酒疯就拿着这件事骂人,那个受波及的人永远是温颜。
温颜对这种场面已经见怪不怪,除了徐云霆突然性别认知有误,温颜还有空想着要不要纠正一下。
阿月迟疑的说道:“要派人去看两眼吗?”
温颜摆手:“不用,他自己会回去的。”
徐云霆回去的当然不是长公主府的卧房,他凭借着本能,回了将军府。
推开过来想要扶他的仆从,一个人一头扎进祠堂。
大逆不道取下徐铭的牌位,将牌位抱在怀里:“老头,我都是大将军了,林淡夏也要当大将军!你看不上我,你说我是废物,你还骂我——”
徐云霆说着傻笑起来:“嘿嘿嘿——我们两个气死你!”
“老头,你竟然是被人害死的,可是这么大的徐家,就只有我——”徐云霆指着自己,又慢半拍的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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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疏桐讶异:“为什么?”
柳疏桐担心柳茵容不知其中利害,急忙解释道:“皇上已经着手对付柳家,温颜也不会放过我们,你此时离我、离柳和越远才越安全。”
柳疏桐怕吓到柳茵容,声音又柔和起来,哄道:“而且是你皇上的嫔妃,皇上那么喜欢你,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柳茵容原本头低着,此刻定定看着柳疏桐说道:“难道我成了温珩的嫔妃,就和柳家没有关系了吗?”
见柳疏桐摇头,柳茵容接着说道:“我活一天,一天就是柳家的女儿。父亲教我读书习武,可没有教我忘恩负义。”
柳茵容握住柳疏桐的手,说道:“我不仅是皇上的嫔妃,更是柳家的女儿。”
“姑姑不要担心,温珩顾念母子之情,定然不会随意动手。”
柳疏桐张了张嘴,她想劝柳茵容,但看她的语气,也是不愿意这样做。
柳疏桐扯着唇角,装作高兴的样子送柳茵容出去,刚回房内,立马找来嬷嬷说道:“将柳和的罪证收集起来。”
嬷嬷一时摸不准柳疏桐的意思,迟疑道:“太后——”
柳疏桐此时的心一场平静,在柳茵容说出要和柳和共进退的时候,这个想法就已经悄然生成。
弃柳和,保柳茵容。
柳疏桐见过温弘对徐苏溢有多无情,她不敢将柳茵容的身家性命全数压在温珩身上,毕竟他们两个是父子。
柳疏桐抚摸着自己的小腹,她看着柳茵容长大,将这个未出生孩子的爱倾注在柳茵容身上,她不希望柳疏桐在这般年纪,就此凋零在宫里。
“柳和联手方茂贩卖私盐,暗害朝廷命官。”柳疏桐顿了顿,“就先这么写。”
柳疏桐说完这些,才猛然惊觉,温珩这一点罪证是不足以动柳和的,毕竟私盐一案,柳和只是从旁协助,暗害朝廷命官也没有直接证据。
温珩手里还有其他东西,能将柳和定死。
柳疏桐沉下眼眸,这个东西是什么?
“本宫要见皇上。”柳茵容从坤宁宫出来后,直奔紫宸殿。
太监擦着头上不存在的汗,说道:“皇上有要事。”
柳茵容沉着脸,盯着太监:“本宫说,要见皇上,你通传了吗?”
“这——”太监此刻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左右为难。
整个后宫,谁不知道皇上现在不想见淑妃娘娘,自己又怎么能违背皇上意思。
“进来吧。”温珩在里面说道。
柳茵容抬脚进去,但里面还有一个人,是刚封的那个昭仪。
柳茵容看着许卿卿说道:“皇上有佳人在侧,所以不见臣妾吗?”
温珩别过脸,不想看柳茵容伤心的表情:“嗯。”
“皇上为什么不看我?”柳茵容上前两步,看着温珩的眼睛。
温珩将奏折放下,说道:“淑妃有什么事吗?”
“呵——淑妃——”柳茵容将这些话又重复了一遍,余光看见许卿卿磨墨的动作,悲从中来。
想象是一回事,见到又是另外一种感觉。柳茵容已经在宫内劝说过自己,温珩是皇上,他不可能只有一个妃子,可亲眼看见,还是觉得刺眼。
柳茵容明白自己来是做什么,强忍下心中的悲伤,说道:“皇上可否放过太后娘娘?”
温珩说道:“那是朕的母后,朕不会做什么。”
一阵沉默后,柳茵容跪下,垂头说道:“皇上能否饶父亲一命。”
温珩见柳茵容动作,立马就像伸手拉柳茵容起来,许卿卿在此时拦住温珩的动作,隐晦的摇头。
“若父亲有错,有错当罚。但还请皇上念在父亲平日兢兢业业,饶父亲一命。”柳茵容重复道。
温珩挣脱开许卿卿的手,他伸出的双手停滞在空中,他和柳茵容不该是这样的。
许卿卿怕温珩一时心软,破坏了计划,小声提醒道:“皇上。”
“皇上——”
柳茵容带着泣音的哀求声传进温珩耳朵,温珩此刻顾不得什么计划,他满心满眼只有柳茵容的眼泪。
柳茵容在柳家都没受过委屈,在皇宫内,在自己的保护下,怎么能这样呢?
温珩蹲在地上抱住柳茵容,劝道:“你先回宫好不好?”
许卿卿放下手里的墨条,沉默着退出去。
柳茵容垂下眼眸:“皇上不想放过父亲,是因为父亲手里的兵权,若父亲将兵权上交,皇上会——”
温珩打断柳茵容的话:“你父亲不会放手的。”
“就非得死吗?”
温珩低下头,避开柳茵容灼热的目光,不语。
柳茵容撑着身体站起来,既知求情无用,回去还可以想其他办法,没必要把时间浪费在这里。
温珩抬手拉住柳茵容的手腕,在柳茵容冷漠的视线下,温珩说道:“你不要恨我。”
“抄家还是流放?诛三族还是五族?毒酒还是白绫?”
在柳茵容一句句质问下,那些话就像重锤一样砸在温珩心底,他现在才有实感,他想要杀的人,是自己妻子的父亲。
温珩任由自己的手滑落,看着她离开。
柳茵容的脚步没有丝毫停留,打开门吹到外面的冷风,她的脑袋才像是突然清醒过来。
温珩是不会放过柳家的。
柳茵容抬头看去,头上四四方方的天,下次再听到父亲的消息,就是天人永隔。
温珩失魂落魄的坐在龙椅上,眼前的奏折凌乱无比,上面写的字像是一个个鬼魅一样在他的眼前环绕。
温珩像是被抽走了全部力气,趴在桌上。
李兰芝听闻柳茵容来过,就急忙赶过来见温珩,不能让温珩的情绪扰乱计划,柳和必须死!
温珩听见响动,猜到来人是李兰芝,他说道:“你说,我若不是皇上,我能否和她远离皇宫就此自由自在?”
李兰芝怒火中烧,坐在椅子上说道:“你不是皇帝,柳疏桐根本不会将她许配给你。”
“是吗?”温珩问道。
“在柳疏桐心里,皇后之位必然得从柳家的女子中选出,而皇上,必然得是她的亲生骨肉,她想将整个成国牢牢控制在她手里。”李兰芝看向温珩,“你已经十八岁了,不是小孩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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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当了皇上,就安安心心当好皇上。”
温珩搓着脸:“朝中文臣有尚书令,兵中有兵部尚书,后宫诸事有太后,我?”
“一个傀儡罢了。”
李兰芝走到温珩身边,说道:“那就摆脱他们,独自掌权。”
温珩点头:“你能不能去看看茵容,我——”
李兰芝顺着温珩的话说道:“我们要做的是一击必中,不要心慈手软。”
温颜在长公主府内逗鸟,徐云霆在一旁抓耳挠腮,时不时瞟一眼温颜,见温珩面无表情,又忍下口中要说的话。
温颜说不让他出府,就这么拘着他有两日。
饭不可以多吃,平常不许说话,不许弄出大动静。
只要徐云霆稍微有反驳的意思,温颜一个威胁的眼神过来,徐云霆就默默放下想要逃走的腿。
徐云霆晒着太阳,又想说话,顶着压力说道:“楼易什么时候到长安?”
温颜没理会徐云霆,说道:“告诉你,然后你去动手?”
“我都说我不动手,你怎么还怀疑我?我这么不值得信任吗?”徐云霆崩溃的说道。
温颜冷漠的点头。
徐云霆拍着大腿撒泼:“你就这么欺负我,等你死了去地下,老头不会放过你的。”
温颜无语:“我竟然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信这些,不过放心,往常最先挨骂的都是你。”
“骂我?”徐云霆指着自己,“我如此风流倜傥,谁会忍心骂我?只有你这种黑心的坏人,才会想方设法把柔弱的我拘在你的长公主府!”
温颜一脚踹开徐云霆,自己坐在椅子上,指着大门口:“你打的过阿月就出去。”
徐云霆咬着后槽牙,在心里骂温颜一万遍,顺带着骂阿月几句。
他徐云霆自诩武功盖世,天下无人能出其右,义西县出了个林淡夏,也就不说什么了。
一个暗卫!
不走正经路子,就想法设法出阴招,防不胜防,自己这种正统武功怎么赢?
徐云霆一个人咕哝道:“还不是那个人下手太黑!”
温颜靠着椅子闭目养神:“你也可以下手黑一点,厨房有面粉,脚下有泥土。”
徐云霆气的跳脚:“我这不是怕把你的人给打坏,你到时候死外面都没人知道!”
温颜摆手:“不劳您担心,我死了肯定有人帮我收尸。”
温颜觑了徐云霆一眼:“至于你,呵——”
徐云霆两步走到温颜面前,气急败坏:“我怎么了?我也有人给我收尸,你不要血口喷人!”
温颜一骨碌坐下来:“谁?”
“什么谁?”
“给你收尸的?”温颜没想到徐云霆竟然有心上人,想着徐云霆的举动,问道,“义西县?”
徐云霆不说话,温颜就以为徐云霆默认了,说道:“要彩礼吗?我帮你出。”
“你这一副着急把我送出去的样子是怎么回事?”徐云霆怒气冲冲的说道,下一秒又怕温颜真想要提亲,又说,“我这种上战场的人,随时都会没命,别祸害人家小姑娘了。”
徐云霆扯
67. 67
“你又输了!”温颜边收棋子边笑。
温颜闲来无事邀沈松清陪她下棋,长公主府内风平浪静,外面倒是闹翻了天。
方茂贩卖私盐的事板上钉钉,他赖不掉,隔天就被下狱。
柳疏桐那边倒是安静,什么事都没发生,但温珩将柳和的一些兵权分给秦乐。
几场刺杀下来,倒也不是全无收获。
徐云霆日日来长公主府吵闹,非得逼着温颜给他银两,来救济远在边关的兄弟们。
温颜囧着脸看着徐云霆将长公主府再次洗劫一空,借着这事,又打发徐云霆去查那些流言。
那些针对温珩的流言虽不致命,但温颜心里总有一种不安。
如果真如阿月所猜测的,是安王的人。
温颜眼眸低垂,在棋盘上落下一子,倒是不妨可以利用一番。
“在想什么?”沈松清问道。
温颜笑着答:“还是在义西县的那几日比较开心,回来一直待在府中,感觉脑袋上快长蘑菇了。”
沈松清问道:“殿下可以出门去看看,恰巧最近热闹。”
温颜支着脑袋,在棋盘上放下一子,卖着可怜:“不是我不想出,回了长安城,每时每刻都被人盯着。禁足是陛下的命令,我若偷溜出门被有心之人知道了,我就小命不保。”
“是太后的人吗?”沈松清问。
温颜没有答复,举着棋子想了半天,最后撒手将棋子扔回去:“输了。”
温颜歪着头问:“假如我偷溜出去的话,沈大人会打小报告吗?”
沈松清急忙站起来解释:“当然不会,我现在听殿下的命令,自然不会——”
温颜将帷帽扣在沈松清头上,制止沈松清滔滔不绝的话:“那沈大人陪我一起出去,到时候皇上怪罪下来,沈大人也逃不了。”
沈松清止住话头,知晓温颜刚刚只是在逗他,顿时笑出声:“好啊,同去。”
温颜给自己戴上帷帽,遮住大半身形,拉着沈松清直直朝着集市的方向去。
马上是夏天,戴着帷帽也怪热的,温颜注意到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偷偷扯着沈松清的袖子:“我们这样是不是更惹人注意。”
沈松清忍俊不禁的点头:“殿下才发现吗?”
温颜一把将帷帽取下来,连带着沈松清的一同掀开,然后将东西通通塞进沈松清怀里:“你出的主意,你带着。”
沈松清跟上温颜的脚步:“何时是我出的主意了?”
温颜脚步停下,突然转过身看向沈松清,心满意足的看到沈松清慌乱的神色,才说道:“现在!”
“我是长公主,当然是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喽。”
温颜鲜少有这样蛮横不讲理的时候,沈松清站在原地低低笑起来,很可爱,很喜欢。
沈松清快步跟上去,陪着温颜一同做戏:“那殿下想要买什么?”
温颜豪迈的指了一圈:“这些全部都要!”
沈松清伸出手,朝着温颜讨要银两,温颜在腰间摸了一把,终于接受长公主府已经完全落魄的事实。
温颜沉痛的拍着沈松清的肩膀:“长公主被废了,现在只是一介布衣,穷。”
沈松清变戏法似的变出来银两,放在温颜面前。
温颜双眼冒光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袋银两瞅,抱拳作揖道:“还是沈大人高明。”
温颜如愿以偿得到集市上卖的大部分小玩意,温颜嘴里叼着吃食跑在前面,沈松清手上拎着东西远远跟在后面。
“沈松清,还记得上次我们一起来集市的时候吗?”温颜问。
沈松清愣了愣,脚步顿住,下一瞬不自觉笑起来:“记得。”
温颜缓步走到沈松清面前:“我当日其实想问你一个问题来着,只可惜没来得及问。”
“什么?”
“你的眼睛很漂亮。”温颜眼睛盛满笑意看向沈松清。
沈松清在那一刻,心脏停止跳动,紧接着心脏像是注入活力般快速跳动。
温颜不知怎的,像是被蛊惑一般脱口而出:“所以那个最开始的约定,你有考虑假戏真做吗?”
沈松清呆愣在原地,最开始的约定?
为了避免和亲,于是假装有心上人,那个心上人是——
他自己!
沈松清像是被一个巨大的惊喜砸中,整个人晕乎乎的,他努力压制着想要上扬的嘴角:“考虑——假戏真做?”
“有吗?”温颜逼近沈松清,继续问道。
沈松清整个人快要陷入由温颜编织的梦境里,他听见自己说:“有。”
温颜被逗的笑出声,故意问道:“有一点还是有很多?”
沈松清诚实答道:“有很多。”
然后低头看向温颜,那一刻他们两个的距离极其近,仿佛下一秒就能触碰到彼此。
温颜正和沈松清聊的高兴,胳膊被人用力一撞,那个人朝自己手里塞进一个纸条。
温颜明白这估计是阿月派来的人,皇宫里又处理什么事,非得这样递消息。温颜看着沈松清,这样好的机会不抱白不抱,借着这股力道,顺势倒在沈松清怀里。
温颜挣扎着站起来:“不好意思,刚刚被人撞到了。”
果不其然,沈松清拉着温颜的手着急询问:“让我看看你受伤没?”
温颜捂着肩膀点头:“胳膊受伤了,腿走不动了。”
沈松清心下了然,配合着温颜蹲下:“我背你回去?”
温颜跳上沈松清的背,手搭上沈松清肩膀之前,顺势看了一眼纸条上的内容。
上面说,宫里查出来温珩的寝衣是柳疏桐动的手脚,但据温颜的探子所查到的,并非柳疏桐所为。
温颜再怀疑一切,都不会怀疑柳疏桐对温珩的爱。
柳疏桐和徐苏溢不一样,徐苏溢将她全部的爱倾注在温弘身上,而柳疏桐则将一切堵住压在温珩身上。
她的严厉,她的痛苦,她的忍耐,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温珩。
有时候温颜也会羡慕这样无私的爱,但柳疏桐在温珩身上付出的愈多,便想要索取更多,温颜想想也便算了。
这样的柳疏桐,又怎么可能去害温珩。
温颜将纸条攥成一团揉在掌心,她从一开始事发的时间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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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对温珩动手的人,身后必然有足够强大的势力。
有想法有能力动手的人,朝中就那么几个,在场的宁乐、外面的柳和,温颜细细想着,或许还有可能是安王。
这里面究竟是谁动的手?
温颜脑袋靠在沈松清脖颈间,沈松清注意到温颜的动作,问道:“怎么突然不开心?是因为那个人撞到你吗?”
“不是,想起一件其他事。”温颜撂起沈松清的一绺头发,绕在食指上转着圈,“想不到幕后黑手有点累。”
沈松清笑出声:“还有殿下想不到的事?”
“有啊。”温颜指着天空说道,“为什么天这么高?为什么天上有太阳?为什么我是人而不是动物?”
“很奇特的想法。”沈松清顺着温颜指的方向看,看见太阳出没在云层里,玩笑了一句,“为什么太阳在云层后面?”
温颜看着沈松清的侧脸笑:“因为乱云渐欲迷人眼。”
温颜笑着,脑海里闪过一个人影,笑容就僵在脸上,想动手的其实还有一个人。
温颜非常希望自己猜测的一切都是错误的,但隐隐有种直觉告诉她,是对的。
温颜从沈松清背上跳下来:“明日再见。”
沈松清点头:“明日再见。”
沈松清看着温颜的身影变成一个黑点,然后消失不见,才收回目光。
温颜刚进府,阿月已经等着,她快步走到温颜面前说道:“此事或许与皇后有关。”
温颜的猜测被证实了一部分,但也仅仅只是一部分,温颜想不到李兰芝有任何动手嫁祸给柳疏桐的理由,她动手的时候难道没想过,温珩不会对柳疏桐怎样吗?
温颜抄近道进了皇宫,又翻进李兰芝的宫苑,李兰芝悠闲自在的坐在亭子里煮茶。
院中一声响动,李兰芝很明白是谁来了,她头也没回,说道:“坐吧。”
温颜的猜测在看见李兰芝悠然自得煮茶的时候,就被完全证实,她们一同长大,温颜当然知道李兰芝是什么样的人。
信手拈来,一切尽在她的掌握之中。
李兰芝倒着茶水:“喝吗?茶叶很珍贵,平日我都不舍得拿出来。”
温颜看着平静的茶水,那里面倒映着自己的眼睛:“今日是有什么喜事吗?”
“有啊。”李兰芝很干脆的答道。
李兰芝悠闲的品着茶,说道:“这喜事有三。其一,我不喜欢的人这几日我不用见了。”
“其二,柳和会暂时收敛,不用抓着我父亲不放。”
“这其三嘛——”李兰芝端着茶杯与温颜手中的茶一碰,一饮而尽“你来找我,自然是最大的喜事。”
温颜将茶杯放在桌子上,看向李兰芝:“我为何来找你?”
李兰芝将温颜的问题在嘴里念叨了一圈,终于笑出来:“当然是因为你想我,见我在宫中无聊,特意来找我。”
温颜见着那杯茶满满变冷,连同温颜全身的血液一同冷掉,温颜问道:“为什么对着温珩下毒?”
李兰芝脸上的笑僵住:“我给他下毒你不高兴?”
李兰芝执
68. 68
“杀猪的。”林淡夏没有任何羞愧,理直气壮地说道,“那群人行迹鬼祟,我作为义西县的百姓,自然应当出手。我见义勇为,也有错了?”
“百姓?”徐云霆惊呼。
“你不信?”
徐云霆指着自己:“哪个普通百姓能打的过我?”
林淡夏凑近徐云霆,将拳头放在徐云霆耳边:“我!”
林淡夏又退回去,双手抱拳:“在下不才,学过几年功夫。”
徐云霆对林淡夏的功夫非常感兴趣,长安城都是些只会弹琴绣花的小姐,和人说话都不敢大声,虽然温颜在其中特立独行,但温颜也不会和自己真刀真枪打两把,只会借着身份来压自己。
徐云霆应道:“好。”
林淡夏带着徐云霆到一个巷子里,林淡夏将袖子挽上去抬腿就朝着徐云霆攻上来,徐云霆叫道:“好。”
林淡夏微微一笑:“你这次可别轻敌。”
林淡夏的一招一式都颇有章法,徐云霆一开始应对的还有些吃力,但过了几十招后,徐云霆抓住林淡夏一个破绽,一掌拍过去。
林淡夏被逼退几步,但瞬间又摆好动作,双手握拳直冲徐云霆太阳穴,徐云霆向后退,林淡夏见状向前逼近。
但徐云霆只是佯装后退,在下一刻,右腿朝后一蹬,在空中抓住林淡夏的左肩。徐云霆对着林淡夏自信一笑,将林淡夏摔在地上。
坚硬的地面,林淡夏被摔的肩膀疼,直接躺在地上不起来:“你也厉害!”
徐云霆得意洋洋笑着:“我还有更厉害的。”
林淡夏手撑着坐起来,认真的问道:“我看北狄最近不安分,最早半年编进就会大乱,你有上战场的想法吗?”
徐云霆听到这,也不自夸了,蹲在林淡夏身边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北狄的哨兵一直观察我军动向,又朝着成国大批购买粮草,借着几年前签订的条约,更是光明正大招兵买马。北狄一向不将成国放在眼里,况且北狄的单于更是野心勃勃,意图收复天下。”
林淡夏拍着衣服的土站起来:“作为成国子民,应当保家卫国,你可有去战场之心?”
“我当然会去。”徐云霆没站起啦,就蹲在地上仰头问,“可你是女子。”
林淡夏并不理会徐云霆的话,自顾自说道:“女子又如何?我有一身本事,我会武功,我懂得行军用兵之道,我还会医术,他们凭什么不让我上战场?”
“你懂行军?”徐云霆站起来问道。
“当然。”林淡夏挑眉,“你也懂?”
徐云霆在路边随便找了根木棍,在地上画出他自己与北狄打的最艰苦的一场战役:“假如我是北狄军队,兵强马壮。你是成国军队,粮草危急,军中人心惶惶。”
徐云霆又添了几笔说道:“这里是条河,河面结冰,可供军队通行,北狄擅长冰上作战,我军则不擅长。”
“大雾天气,北狄率领一支军队突袭,我军主将该如何做?”
林淡夏想了片刻,拿过徐云霆手里的树枝,指着河说道:“我会找我的亲卫,让他们轻车简行,带上盐,围绕着河中心,融化薄的冰层。待那支军队到达河中央的时候,就会掉入河中。”
“然后绕过这条河,率领大部队直袭北狄营地,他们那里有粮草,抢到就是我们的。”
徐云霆沉默了一会说道:“如果军中有人和你持相反意见呢?”
林淡夏扔掉木棍站起来:“若我是主帅,决不允许有人能妨碍我的命令,如若有,军法处置。”
“如果他说的方法更好呢?”
林淡夏坚决反对:“没有这个可能,就算有,也决不允许。军队之中最忌讳的就是出现主帅以外的声音,那会让军中大乱。”
徐云霆轻笑:“你说的对,我祝愿你能上战场。”
林淡夏促狭笑起来:“我作为女子,上战场自然不便,但若有人引荐,那情况酒不同了。”
徐云霆装作不懂:“谁帮你引荐?”
“你啊。”林淡夏直截了当的说,“你该不会怕我见了你们将军后,你失宠了吧。”
“我?”徐云霆指着自己,摇头嗤笑,“怎么可能?”
“那你让我见。”
“不要。”
“为什么?”
徐云霆停下脚步:“怕我不受将军重用。”
“林淡夏,你一定要去战场。”徐云霆抓着林淡夏一小节头发丝说道,“我在战场等你。”
林淡夏将自己头发拯救下来,心疼的吹了吹:“你知不知道女子的头发最重要?你揪坏了怎么办?”
徐云霆举着双手作投降状:“下次不拽了,林将军。”
林淡夏非常受用的点头,回到小摊的时候,林淡夏自然的躺在椅子上,支使徐云霆卖肉。
“东西我都切好了,你卖就好。”林淡夏说道。
徐云霆双手拖着一块肉,不知道将肉放在哪里,平日他只吃做熟的,甚至没见过生的,现在就直接拿着了?
林淡夏见徐云霆没动作:“你不会卖?”
徐云霆点头,就见林淡夏朝着外面大声喊了一嗓子:“卖猪肉!今天比昨天便宜一文!”
人群见肉卖的便宜,一拨人瞬间涌上来,七嘴八舌开始问价。
林淡夏扬着笑,眼睛笑的眯起来,眼神就没离开过银两一下。
人越来越多,似乎是被降价的好消息砸中,着急的买回家。林淡夏依依不舍将银两放进徐云霆怀里,叮嘱道:“你的任务就是保护银两,但记得不要被人偷走。”
见林淡夏实在慎重,徐云霆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周围,但直到人群走光,也没见有个小毛贼。
徐云霆将银两放进钱袋里递给林淡夏:“没见着有贼啊。”
林淡夏舒服的躺在椅子上,数一枚钱币就笑一声,随意的回复道:“可能今日没来。”
徐云霆凑在林淡夏身边:“这么喜欢银两?”
林淡夏双手举着钱袋,看够了又将钱袋抱在怀里,给徐云霆说道:“银子是世界上最好的东西,没有银子你哪都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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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去哪?”
林淡夏憧憬的说:“当然是战场!可战场刀剑无眼,我走之前,起码得为我家里人攒够平常生活的银钱吧。”
徐云霆闻言笑出声,从自己身上摸出买完东西剩余的银两,递给林淡夏:“那我就把它当做送给林将军的见面礼,希望林将军早日攒够银钱。”
林淡夏看了两眼,但又实在经受不住诱惑,悄咪咪拿走放进钱袋,又好奇的问徐云霆:“你在战场的时候怕吗?”
徐云霆没听清:“什么?”
林淡夏又重复一遍道:“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昨日是说笑的兄弟,明日就化作森森白骨,你怕过吗?”
“第一次的上战场有吧。”徐云霆蹲的累了,就席地而坐靠着椅子的扶手,“不过有人和我说过,他们的英魂会留在那片洒满鲜血的大地,他们会在天上看着你战胜敌人,他们是和你并肩作战的。”
“会长久徘徊在那里吗?不能回家吗?”林淡夏问道。
徐云霆想了片刻:“待赢了之后,他们会回去的,回去看一眼,就要走奈何桥了。”
林淡夏趴在扶手上,忧愁道:“我爹娘可怎么办。”
徐云霆一骨碌坐起来:“你爹娘知道你要去参军吗?”
“知道。”
徐云霆的心还没放下,就听见林淡夏继续说道:“但他们不愿意,我只好偷偷去。”
“你爹娘不愿意,是怕你最后回不了家。”徐云霆还想着再劝一劝。
林淡夏的手抓着徐云霆的肩膀,威胁道:“你敢给我爹娘说你就完了,再说你不想追求梦想吗?”
徐云霆举着手:“我只是随口一说,没有不让你去的意思,我父亲一开始也不愿意让我上战场,我当时不还是去了。”
“你是男子,你父亲为什么不让你去?”林淡夏问道。
徐云霆尴尬的说道:“因为我哥。”
在林淡夏好奇的眼神下,徐云霆不情不愿的承认:“我哥样样比我好,比我会打仗,比我会用人,自然就轮不到我这个什么都不会的人去。”
“我父亲说我哥是天生的将军,他一定会打败北狄,让我不要掺和他们的事情,我只会给他们添乱。”
林淡夏安慰道:“你也很好,你的武功不比我低,你也很会打仗,你也很聪明,你以后一定会是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林淡夏说完,见徐云霆并没有伤心的情绪,又紧跟着补了一句:“我也是。”
天色渐暗,林淡夏支使着徐云霆去挪东西,徐云霆心甘情愿的抱着一筐没卖完的肉跟在林淡夏后面。
“你家在这边吗?”徐云霆努力伸着头记路。
“嗯。”林淡夏点头,指着前面的一个小屋子,“你将东西放在门外,你就可以走了。”
徐云霆听着林淡夏的话,可到门外了,徐云霆又舍不得走了。
“我明日就要走了。”徐云霆艰难的说道。
“离开义西县?”
徐云霆点头:“嗯。”
徐云霆又跟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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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颜刚回到长公主府,阿月匆忙赶过来说道:“殿下,我们查到楼易的手里有东西。”
“什么?”温颜问道。
阿月看着温颜的脸色,缓缓说道:“和徐将军的死有关。”
徐将军?徐铭还是徐枝?
五年前徐铭战死沙场,换来成国这几年的太平。
温颜心脏狂跳,难道其中诸事还有隐情?
温颜叫人找徐云霆过来,徐云霆听到消息,顾不得收拾,沉着脸一路策马赶来。
温颜让人坐下,说道:“第一,不许擅自行动。”
“第二,不许私下寻仇。”
徐云霆梗着脖子,他一直以为老头是战死的,现在却要告诉他,老头是被有心之人暗害。
徐云霆不想知道凶手是谁,也不敢细想凶手是谁,他怕阿月口中所说会和先帝扯上关系。
温弘不是个好丈夫,但对徐铭来说,是个好君主。
用臣不疑,足以胜过历史上绝大多数皇帝。温弘将大部分军权交于徐铭,让他从一个贩夫走卒成为威名赫赫的将军,让他从受人欺凌成为万民敬仰。
温弘从来不会干涉徐铭的决策,军队提拔任用,皆以徐铭为尊,他将全部身家性命以及成国万里山河托付在徐铭手中。
徐铭当时拍着他的肩膀笑着和他说:“我必将为皇上镇守山河,不负皇上信任倚重,也愿吾儿与将来的皇上,做个明君良臣。”
徐云霆现在还记得徐铭当时的自信以及高兴,那是一种千里马遇见伯乐的欣喜若狂,是无数文臣武将所期望的君臣之道。
徐云霆不敢细想,他怕徐铭的死和温弘有关,怕徐铭忠肝义胆换来的只有疑心。
温颜示意阿月开口,阿月说道:“按照楼易所说,当时前线情况危急,徐将军写了奏折请求皇上派兵,最后这封奏折辗转到了楼易手里。”
“奏折是吏部的事,怎么他这个礼部尚书手里?”温颜问道。
阿月摇头:“不知,但楼易所说的这些不会有假。”
徐云霆猛的站起来,指着阿月道:“你怎知楼易所说的不会有问题?”
阿月淡淡看了徐云霆一眼,不理会他的怒气,看着温颜说道:“殿下让我们去查流言,于是我派人去问了楼易,用了点手段,楼易就说了这些。”
“楼易还言明,为何皇上会保他不死。”
温颜说道:“奏折?人证?”
“皇上准备将徐将军没有调来援兵的事,栽赃到兵部头上。”阿月说道。
温颜轻笑一声:“宫内柳疏桐因为投毒一事失势,私盐一事柳和也跑不了关系,那么要把这件事翻出来,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阿月定定看向温颜:“殿下说的没错,我们的人发现有人准备暗中转移楼易。”
这些人绝对是温珩的人,温颜在心底嗤笑,还真是小看了自己这个好弟弟!
“让他们动,不用管。”温颜说道。
徐云霆打从说完那句话后,半天没吭声,阿月走后,徐云霆才红着眼睛问温颜:“老头是怎么死的?”
温颜手指敲击着桌面,手指像是扣在徐云霆心脏上,一记一记恍若重锤。
温颜还没想明白来龙去脉,但知道徐云霆担心的是什么,她安慰道:“这件事和温弘无关,你大可放心。”
徐云霆看向温颜,温颜认真解释道:“温弘虽然是个疯的,但他若是信一个人,就从不会疑心。”
首先这件事肯定和柳和没有多少关系,温弘在世时,柳和不受重用,怎么会拿到奏折?
当时朝中收到重用的只有那几人,李天宁、徐铭、楼易还有——
林正!
林正这个吏部尚书,也算是两朝元老。他平日里大尾巴装习惯了,在上朝时也不说话,几乎算是半隐退的状态,但他当时在温弘面前,也是能和李天宁面对面干架的人。
温颜懊恼,怎么会把他忘算了。
可以确定的是,林正现在故意散播不利于温珩的谣言,就是想支持温修上位。
徐铭的奏折再怎么辗转,肯定要经过林正之手,才能放在皇上的案桌上。
徐铭的事肯定和林正有关,不过是林正故意暗害,还是只是放任,都有待商榷。
温颜隐晦的看了徐云霆一眼,徐云霆平日嘻嘻哈哈,但面对这件事,他才是那个最冲动的人。
徐铭和徐枝身死,徐云霆当时一直自责是他自己的原因,然后一头扎进战场,直到温珩继位,才被赶回来。
徐云霆当时穿着铠甲,愣愣的看着萧瑟破败的将军府,昔日恢宏的府邸,现在门可罗雀,徐云霆突然一阵悲从中来。
可徐云霆甚至不能伤心,一旦被言官御史抓住把柄,说他不满皇上,心有怨怼,在温珩面前挑拨两句,手里的兵权又得少一大半。
徐云霆扯着嘴角问道:“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温颜看着徐云霆说道:“接下来在楼易进长安之前,你就待在我的长公主府,哪里都不许去。”
徐云霆猛的站起来:“凭什么?”
在温颜淡漠的威视下,又着补两句:“我不会动手。”
温颜淡淡说道:“我不信。徐叙,杀父之仇你要是不动手,我就枉和你认识这么多年。”
温颜按着徐云霆的肩膀,压着他坐下:“这件事我来处理,你好好想想,在柳和失势后,怎么从秦乐手里夺权吧。”
徐云霆嗤笑:“秦乐一个管禁军的,能碰地方兵?”
温颜站在一旁提醒道:“你别忘了,今年的武状元。听说他进了禁军后,很得秦乐看中,现在已经提拔到副手了。”
这件消息还没完,又有人过来对着温颜说道:“太后被困在坤宁宫不得出,兵部尚书今日早朝被皇上斥责。”
温颜挥手让人下去,看这样子,温珩果然是要动手了。
坤宁宫内,柳疏桐被环绕在檀香笼罩的烟雾里,她看着那个佛像说道:“皇上是不是打算对柳家下手了?”
旁边的嬷嬷赶来想安慰两句,就听见柳疏桐继续说道:“皇上是不是打算杀了柳家所有人啊?”
“太后——”
“皇上怎么看不清楚,这世界上最该死的人是温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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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疏桐一声怒斥,她狰狞着看着佛像,缓缓转过头看着一旁的嬷嬷,语气残忍:“这么多人动手,温颜怎么还没死?”
嬷嬷脑袋上瞬间冒出冷汗,她颤颤巍巍跪在地上:“是属下办事不利——”
“当然是你的错。”柳疏桐冷声道,“还跟丢了人,转手去劫调查私盐的马车。”
“动手了还没除干净,现在王茂抓着我死死不放。”柳疏桐抓着嬷嬷的脸抬起来,“你说——我要怎么处置你们?”
嬷嬷牙齿打颤,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颤抖,说道:“让王茂说不出口,不再拉着太后下水。”
柳疏桐将人扔到一边:“现在就去做,做不到就别回来。”
嬷嬷两腿战战的跑出去,刚出门还撞到了柳茵容,柳茵容扶着嬷嬷问道:“你没事吧?”
嬷嬷连忙摇头,急匆匆说了一声“淑妃娘娘”,马不停蹄离开。
柳茵容掀开帘子进来的时候,见柳疏桐坐在椅子上揉着眉头。
柳茵容走过去,柔声道:“姑姑。”
柳疏桐见人来了,拉着她坐下,说道:“是姑姑连累了你。”
柳茵容摇头:“不是的——”
可柳疏桐却说:“假如你不姓柳,你就可以和皇上长相厮守,是我和你父亲连累了你。”
柳疏桐爱怜的摸着柳茵容的脸颊:“是我们做的太多,却为你招去灾祸。”
柳茵容摇头:“姑姑和父亲待我如此好,怎么是为我招去灾祸呢?”
“皇上突然冷落你,转去爱上一个普通女子,只是怕你太受宠,使得柳家权力过大,威胁他罢了。”柳疏桐说道。
柳疏桐长叹一声:“天下帝王何其薄情,温弘是这样,皇上也是如此。”
“先帝对姑姑很好。”柳茵容强撑着安慰道。
柳疏桐缓缓摇头,看着柳茵容,像是看到当年那个不顾一切的自己:“我当时对温弘一见钟情,我费尽心思进宫。可进宫后才知道,他的心里还有徐苏溢。”
“她不过只是一个小官的女儿,怎么能踩在我的头上,于是我用了点手段,让她和温弘之间生出嫌隙。”
“听说他们当时在王府的时候举案齐眉,是一对至真夫妻,后来徐苏溢死的时候不也是没见到温弘。”
柳疏桐摸着柳茵容的发顶,将人抱进怀里:“或许全天下的男子都薄情,无论是至亲父妻,还是亲生骨肉,女子是永远都找不到依靠的。”
柳茵容抓着柳疏桐的衣襟,说道:“皇上不会对姑姑不好。”
“是吗?”柳疏桐惨然一笑。
她面前突然生出许多片段来,温珩小时候的、温珩长大的,温珩笑着的、温珩哭着的——
一个一个拼凑出现在的温珩。
柳疏桐想问,幼时总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喊“母妃”的小孩,一个整日说“我能不能明日再学”的小孩,现在怎么会变成这样?
难道送他天下有错?难道帮他成人有错?难道——
作为他的母亲——也有错吗?
柳疏桐抱着柳茵容,将头埋在她
70. 70
李忆安说的启程还是没实现,今日早朝,楼易突然出现,指控徐铭将军之死有疑。
楼易手里拖着一个边角泛黄的奏折,高声道:“罪臣楼易,几经风霜,念及徐将军死有蹊跷,夜里辗转难安,故向皇上呈递。”
柳和心跳莫名漏了一拍,在他认知里,徐铭的死哪有什么蹊跷,现在却被翻出来大作文章。
柳和抬眼看向温珩,温珩端坐在龙椅上,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科举舞弊案都没让楼易身死,可见是有人护着他。
这天下权柄,谁又能有能力让楼易免于一死呢?
柳和心底微沉,皇上不满朝中的某些人,开始自己动手了——
柳和眼神扫过李天宁,扫过徐云霆,最终定格在林正身上。
林正是吏部尚书,按理说官员奏折必要经过他手,可林正自温珩继位后,一直缩在龟壳里,从什么时候让温珩怀疑?
“兵部尚书柳和,见徐铭求救奏折,故意不上报、不派兵,致使徐铭将军力竭战死!”
“罪臣夙夜难寐,心中惶惶,故于今日揭露柳和种种罪行,以此赎罪。”
柳和的心思还在林正身上,听见楼易言之凿凿的话语,他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谁?
是我自己。
柳和愣愣的将林正身上的视线转移到楼易身上,自己和他无冤无仇,为何平白无故诬陷他?
柳和此刻像是被雷劈中,整个人浑身僵硬,终于看向高位上的温珩。
温珩整个人暴露在阳光之下,宽大的冠冕却恰巧挡住阳光,他的整张脸都处于阴影里。
柳和浑身如坠冰窖,温珩想要除去的人竟然是自己?
凭什么?
柳和不禁想质问出声,他为了温珩的皇位,尽心竭力,难道配不上温珩的信任吗?
但常年在官场的反应,还是让柳和瞬间跪地,高呼冤枉:“臣当时只是个小小的兵部侍郎,徐铭将军向先帝发出的奏折,怎么会落在臣的手里?”
“派兵驰援一事,事关重大,又怎是我一个人说了算?”
楼易在此时却不急不缓的说道:“当年因着端慧皇后和太后的关系,柳大人和徐将军也是亲如兄弟,徐将军向他最信任的至交好友求救,也属正常。”
楼易紧接着说:“不过柳大人想提前为自己的妹妹扫清障碍,于是不顾友人,更是干脆将好友置于死地。凡此种种,也是人之常情。”
楼易一番话,更是将柳和推至风口浪尖上。
楼易话里隐含着的,是说柳和为了扶持温珩继位,于是干脆斩草除根,彻底斩断徐苏溢在后宫中的倚靠。
柳和顿觉荒谬,先帝就温珩这一个儿子,温珩一定是板上钉钉的太子,需要争什么?
柳和说道:“后宫诸事,臣一向不知,况且臣与徐将军乃是点头之交,哪来什么知己好友?”
“柳大人不承认?”楼易问道。
柳和身体僵硬,他当然不会承认和徐铭的私交。
当时徐苏溢专宠,徐铭手握重兵,在朝中风头无两,谁不想攀附一二?
借着柳疏桐的名头,才能在徐铭面前露脸。
如果这都能被称为至交的话,那朝中诸人,岂不都是徐铭的至交?
柳和憋着气,说道:“你如何证明我和徐铭私交甚密?”
楼易看了柳和一眼,从袖中取出一本书,问:“你可认识此物?”
柳和看见那本书,顿觉不妙。
当时为了在徐铭面前混个脸熟,他费尽心思给徐铭打造了一把剑,以此讨好徐铭。可徐铭此人油盐不进,听闻柳和酷爱兵书,也寻了本兵书回赠。
柳和表面上笑着接过兵书,在外人面前日日研读,好让其他人误会他和徐铭关系密切。
可得知徐铭死讯的当天,柳和就将兵书扔远。现在,怎么到了楼易手里?
楼易没等柳和回答,就说道:“柳大人曾赠与徐将军一把绝世好剑,徐将军无比珍视,将其放置于阁内,日日观赏。”
“徐将军回赠柳大人一本兵书,徐将军刻苦研读,两人把酒言欢,引为知己。”
楼易看向柳和:“这些柳大人都忘记了吗?”
柳和咬着后槽牙,楼易所说的纯属无稽之谈,颠倒黑白。
柳和说道:“如果徐将军真的增援的话,上有吏部尚书,下有巡防御史,我远在长安,徐铭就不怕运送途中出现什么问题吗?”
“退一步来说,奏折都已经到了长安,凭着先帝信任,徐铭将一封奏折放在先帝案桌前,并不是难事。”
柳和所说的没有任何问题,徐铭犯不着将奏折交于他。
但朝中所有人在此刻也都明白了,无论五年前这封奏折交到谁手里,无论徐铭死亡真相是什么。
今日的最终结果,只会是柳和隐瞒不报。
柳和也知道这些,但他还想着做最后的挣扎:“你又是怎么证明我当时真的拿到奏折?”
楼易垂眼说道:“亲眼所见。”
“你——”
楼易不等柳和反驳,紧接着说道:“我已被流放,家中亲眷也早就不见,指控此事,我一不会官复原职,二不会换我儿生。”
“相反来说,不指控此事,我也不会死。如若不是我心有悔改,又怎么能做此事呢?”
柳和气急,楼易表面上言之凿凿,实则暗地里谁知道想的什么?
柳和看向温珩:“皇上,还请皇上信臣!”
温珩对着邢凛说道:“此事交于大理寺处置。”
温珩说完,才想起处置官员,需要有尚书令在场。
温珩不情不愿的指着李天宁,说道:“尚书令同去。”
如果有可能,温珩实在不愿意让李天宁接触这件事,他和柳和虽然是政敌,但李天宁一向刚正不阿,真是怕李天宁不愿对柳和出手。
李天宁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周围大臣连忙去扶。
李天宁撑着身体跪直,嘴角洇出血迹:“臣恐怕有负皇上所托。”
“臣风烛残年,经太医诊治,身体已到强弩之末,恐无力回天。”
李天宁说着又吐出一口血:“臣本想看皇上一统天下,建千秋大业,但臣恐寿数难长,日薄西山。”
温珩从龙椅上走下来,扶起李天宁,他面色苍白,老态龙钟,看样子不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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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书令为国为民,劳心劳力,的确需要修养一段时日。尚书令劳苦功高,上天感念,定然不会让尚书令身体劳损。”
温珩扶着李天宁说道:“朕会派太医照看尚书令,以至痊愈。”
“臣多谢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忆安关上门,李天宁身体早就撑不住了,非得撑着去上早朝,今日差点晕倒在殿上。
李天宁浑浑噩噩躺在床上,眼前闪过的,一会是李兰芝小时候,一会是李兰芝大婚。
李天宁撑着墙,想拦住过往的仆从,让他们不要再装饰了。
可手臂无力垂着,喉咙里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李兰芝穿着婚服出嫁,面上没有任何表情,伴随着周围的喜乐,却显得阴森恐怖。
李天宁想走过去拦着李兰芝,告诉她:不用去嫁给温珩,不要去嫁给温珩。
李天宁跌跌撞撞朝着李兰芝走去,刚要说话,李兰芝却从他的身体中穿过去,像一缕幽魂——
李天宁僵硬的回头,想去抓住当时的情景,到头来只抓到一场空。
梦境中的李兰芝像是有感觉一样,朝着李天宁的方向看来。
她的嘴一张一合,李天宁眯着眼睛仔细去辨认,终于在其中奋力的看出,李兰芝想说什么。
李兰芝说:都是你的错!
李天宁忽然惊醒,余光瞥见温颜在他床头面无表情的站着。
温颜小时候生气时总这样,一个人闷闷的不说话,长大了也是这样。
李天宁笑出来:“你怎么来了?”
温颜木着脸:“听说你快死了,赶来出殡。”
李天宁失笑:“还能活半年,你现在来等,怕是等不到。”
温颜转过身,不想看见李天宁,一阵沉默后,温颜还是问道:“半年?”
李天宁知道温颜的意思,他压住喉咙里的咳嗽,说道:“或许不止半年。”
温颜沉默,李天宁这种人,在他的世界里,从来没考虑过除皇帝以外的其他人。
他口中所说的不止半年,大概意思是没半年可活。
温颜在大多数时候是真的不想李天宁活,但真等到这一天,又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温颜回头去看李天宁,幼时除了皇宫和徐府,她待的最久的地方就是李府。
徐铭是个粗人,只会武力制伏,恰巧当时温颜爱玩闹,去徐府也是避着徐铭。
至于温弘,更是可有可无,养着温颜像是在养一个宠物,闲了便逗逗,忙了就不理会。
只有李天宁——
温颜短暂的羡慕过李兰芝,羡慕她有着尊重她、爱护她的父亲,她也曾在心底将李天宁视为天底下最好的老师。
可面对帝位,李天宁的眼里只有温珩,只有男子。
温颜自嘲,她问出压在心底,一直想问的那个问题:“你可有想过要辅佐我,成一代帝王?”
李天宁沉默。
温颜嗤笑,这种答案不是显而易见?
皇子争储,公主和亲,自古以来的道理,但温颜就是想问:凭什么?
凭什么同为皇帝的孩子,公主天生就被排斥在皇权以外?而皇子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