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腹黑奸臣和我一起重生了》 第96章 刺杀 许慕心走近,绝美容颜如桃花初绽,娇艳动人。 “别紧张,只是放了点助兴的药。” 冯权面色潮红,额头浸出细汗,一双拳头迅速攥紧。他又气又憋屈,脖子青筋暴起,下颌线紧绷着,拼命压制隐忍。 “你怎可堕落至此!” 他痛心道。 “男欢女爱,怎么叫堕落?”她勾着他的手指,“我喜欢大人,想和大人在一起,这也有错吗?” “你我不是夫妻,怎可行夫妻之礼?”冯权甩开她的手,一个踉跄,跌到榻上。“请县主赐予解药,放冯某离开!” 许慕心挨着他坐下,玉臂搭上他的肩膀,在他耳边语道:“我就是解药。” 冯权脑袋晕晕沉沉,整个人像被浸没在熔岩中,烧得骨头都快化为齑粉。身边的女子,是周围唯一的清凉所在,他本能地靠近,又被残存的理智拉回来。 冯权,你到底在做什么! 夫子教诲,礼义廉耻莫非全都忘了?! 他推开她,死咬牙关爬到桌前,拿起茶杯在桌角一磕,将碎裂的瓷片对准自己的脖颈。 “不要!” 许慕心魂飞魄散,扑过去捉住他的手,哽咽道:“别伤害自己,我给你解药!” 她夺下他手里的瓷片,扔在地上,跟其他碎裂的瓷片一起,抬脚踢得远远的。锋利的瓷片割破鞋袜,绣鞋立刻被血染红,她像是感觉不到疼痛,呢喃着去内室拿解药。 不过几息时间,她拿药折返,将一小粒丹药送入他口中。随后,她坐在地上,抱着膝,等药效起作用。 身上灼热退去,冯权眼神恢复清明,摇摇晃晃起身。刚起到一半,袍子蓦地一紧,他垂眸看去,发现衣角被她踩在脚下。 他以为她贼心不死,用力一扯,将袍子拽出来。倏的,衣角上的红点引起他的注意,仔细一瞅,才发现是血迹。 “你受伤了?” 冯权蹲下身察看,果然看到红色绣鞋上有一块深色印迹。 他伸手要褪她鞋袜,许慕心缩回脚,冷声道:“大人还不走,不怕我再给你下一剂猛药吗?” 冯权面色黑如锅底,大掌去捞她的脚踝。 “县主,任性也有个度,难道长公主没教过你,在别人帮忙的时候要道谢吗?” 啪—— 许慕心一巴掌甩在他脸上,“母亲如何教导我,也是你能过问的?要不是你这张脸合我心意,凭你这臭脾气,怎配入我的眼!不识抬举的东西,你给我滚!” 冯权脸颊生疼,又不能还手,郁闷得要死。他长出一口气,蹭得站起身,甩袖出了门。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恩将仇报! 无耻! 冯权一路走,一路骂,直到出了院门才消气。 许慕心潸然落泪,心中荒凉无比。 近来,母亲对她的掌控愈发严密,不止一次暗示,让她去拉拢朝臣。可笑她一个县主,竟被自己的母亲当作揽权的工具,送给男人暖床! 她逃跑过,反抗过,换来的是一次次被抓回,一顿顿毒打。 最后,她妥协了。 今日把冯权绑过来,她没想着借他脱困,只是想给自己求一个圆满。哪怕只是一点温存,都足够支撑她于黑暗中活下去! 可他没给她这个机会。 她早该想到的,冯权这般正直的人,怎么会陪着她胡闹? 或许在他眼里,她对他动心,才是他这一生最大的劫难! “罢了!” 她擦干眼泪,对自己说道。 谁离了谁都能过,有什么大不了的! 三月三,上巳节。 盛京的平民百姓、官商豪族多齐聚沙陵河畔,宴饮游玩,祓禊消灾。 萧纵公务繁忙,没时间陪元稚出去。上朝之前,他拿柳枝沾水,点了点她的额头和身子,充当和她一起过了节。 元稚被他弄醒,擦着脸上的水,皱着眉头坐起来。 “昨日见你拿着柳条回来,就知道你憋着坏呢!以为你要在子时动手,我生熬了一个晚上,才睡下不到一个时辰!” 萧纵摸摸她的脸,把柳枝交到她手里。 “既然醒了,劳你帮帮忙。” 元稚乜了他一眼,抓着柳枝点了几下,拉长声音道:“祝萧大人无灾无病,一生安乐。” 萧纵忽然俯身,在她额头轻吻。 “承娘子吉言。” 元稚捂着额头,“又动手动脚!谁是你娘子?说了多少遍,叫我元娘子!” 萧纵轻哼,收紧腰带,转身往外走。 到了门口,他停下来,扶着门边回头说道:“拜过天地,入过洞房,还不算娘子?等咱们孩子跟在你身后叫娘,看你还能不能嘴硬!” 元稚面上飞起两朵红云,将柳条掷过去,下床要打他。 “堂堂豹韬卫指挥使,什么浪话都往外说,你站住,我今日非撕了你的嘴!” “娘子息怒!”男子朗声道:“为夫这就走了!” 萧纵一溜烟儿没了人影,元稚踹了下门槛,气鼓鼓地往回走。 补了会儿觉,她精神好了一些,梳妆打扮完毕,乘马车去了长平侯府。 褚兰因知道她孤身一人,特意邀请她,跟褚家人一起出去玩。 元稚跟老爷子行礼,对方和颜悦色道:“侠儿自从喝了你酿的酒,竟能想起以前背过的诗句,真的太感谢你了!小小薄礼,望你收下!” 丫鬟呈上锦盒,里头竟是一枚鸽子蛋大小的东珠。 “侯爷,此物太过贵重,我不能收!”元稚连忙拒绝。 “你能助我儿恢复记忆,便是对褚家有大恩,区区死物,远不能表达老夫的感激之情。元娘子,切勿推辞了!” 褚兰因也在一旁劝她,元稚道了谢,收下礼物。 到了二老爷这里,萧音面色不善。元稚明白,她在为侄子打抱不平,匆匆行完礼,便转去跟其他人打招呼。 车马人群浩浩荡荡行过长街,抵达草长莺飞的沙陵河畔。 众人欢乐嬉闹,直到午后。老爷子年纪大了,感到疲倦后先行回府,几个长辈也陆陆续续离开。 褚侠连喝几杯果酿,直言要去出恭。褚逢尘面上泛红,带着伯父去找茅厕。 谁知,二人一去不返,日头西斜仍不曾归来。 元稚心中隐隐不安,让褚兰因即刻回府,看看他们回去没有。她带着两个家丁,在此处寻找。 两人就此分开,元稚带人沿着河岸一路走,一路喊。 忽然,前方林子里传出微弱的呼救声。 元稚和家丁疾步奔过去,看到褚逢尘浑身是血,靠在石头上。 他一手捂着鲜血淋漓的腹部,一手死死拽着喃喃自语的褚侠,面色惨白如纸。在他周围,躺着几个蒙面黑衣人,全都没了气息。 元稚震惊,这是……刺杀?! 第97章 同往硕州 褚逢尘伤势过重,不能挪动。 元稚忙让家丁去请大夫,又怕刺客去而复返,嘱咐他把河边没走的人全招呼过来。 众人听说长平侯孙子被人刺伤,纷纷跑过来,一时间,林子里的空地挤满了人。 元稚焦急地掠过一张张面孔,“诸位可有人懂医术?若能治好褚公子,长平侯府必有重谢!” 一个年轻男人上前,小声道:“我在医馆当学徒,见师傅弄过,不过还未上过手。” “血再这么流下去,华佗在世也救不回来!死马当活马医,你试一试吧!” 元稚拉着褚侠退开,方便男人治伤。 此时她和褚侠离得很近,听清他口中的呢喃,说的是——别推我。 不是“别杀我”,而是“别推我”! 元稚瞳孔骤缩,兰因曾说,她大伯父是落水失踪。有没有可能,褚侠并非失足落水,而是被人推进洪水里的! 她心脏狂跳,浑身发冷,谁这么大的胆子,敢杀朝廷命官! 旁边有人指着褚侠,跟同伴窃窃私语:“这个傻子,该不会是长平侯长子吧?” “错不了!褚侠回府当天,长平侯请了全盛京的大夫入府,全都束手无策。据说是溺水伤了脑子,很难恢复!” 一女子叹道:“褚大公子年轻时风流倜傥,少年英才,曾令多少女子魂牵梦萦。谁料想,最后落得这样的结局,怎能不令人唏嘘!” “你们女人,就看那张脸,如果褚侠是个丑八怪,你们还会这么难过吗?” 女人啐他:“我伤心我的,关你屁事?癞蛤蟆的老子,矬冬瓜的娘,生出你这么个歪瓜裂枣。终日不思进取,靠贬低他人取乐,就像坑里的烂泥巴,踩一脚嫌晦气,绕着走都得回来啐一句:摆不清位置的东西!” 元稚思绪被他们打乱,本想出面震慑几句,听到女子炮语连珠似的叱骂,话到嘴边又忍住了。 这嘴,比她厉害! …… 男人包扎完,在身上抹掉血污,唯唯诺诺道:“夫人,我……我弄完了。” 元稚垂眸,包的虽然难看了点儿,但血暂时止住了。 “有劳了,一会儿侯府的人过来,我会转告他们,是你救了褚公子。长平侯府有恩必还,不会亏待你。” 男人摸着后脑勺,“我不是冲着报酬来的。”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理应酬谢。” “好吧。” 男人笑容腼腆,守在褚逢尘身旁。 未几,长平侯府和大夫赶来,给褚逢尘喂了些保命丹药,带人往回走。三夫人眼睛红肿,塞给年轻男人三千两银票,感谢他救了她儿子。 元稚将褚侠交给下人照顾,随褚家人一起回了侯府,跟老爷子转述了褚侠的话。 长平侯快到入土的年纪,闻言,惊骇得从椅子上窜起来。 他严肃地问:“此话当真?” “绝无虚言!” 长平侯眼泪“唰”一下淌下来,磨牙凿齿道:“害我儿子,伤我孙儿,此仇不共戴天!来人,拿我的朝服来,我要进宫面圣!” 元稚起身告辞,到了院门口,遇到三老爷和三夫人。 夫妇俩齐齐朝她下跪,感谢她临危不乱,保住了褚逢尘性命。 “褚老爷,褚夫人,我身为晚辈,怎可受你们跪拜?若不想我折寿,就快起来吧!” 元稚俯身搀起两人,褚夫人邀请她到屋里坐坐,她委婉推拒了。 褚逢尘刚刚救回来,她怎能在此时添乱,这些时间,就留给他们一家子吧! 晚上,萧纵下值回家,说陛下派他去硕州,调查当年褚侠落水失踪一事。 元稚正在铺床,问:“什么时候走?” “明日。”他单手揽住她的腰,“不为我收拾行李?” 元稚直起身,语气幽怨,“帮你叠被铺床不够,行李还要我帮着收拾,萧大人,你家的丫鬟是摆设吗?” 他收紧胳膊,“我这人毛病多,贴身穿的衣服,不想让丫鬟碰。” “少来!”元稚打了下他的手背,“我没嫁你之前,你的衣服都是谁收拾的?惊蛰、谷雨两个大丫鬟,一直负责你的饮食起居,在这跟我装什么童男子呢!” 萧纵没转过弯儿,摆正她的身子,“这跟童男子有什么关系?” 元稚坐到床上,垂着头,小声道:“之前你若没做过那事,怎会如此……娴熟?” “哦~”男人蹲下身,“我说呢,自从洞房后就阴阳怪气的,感情是膈应这个呢!傻稚儿,谁告诉你男人都得是个愣头青,就这点事,看个册子就能无师自通。你呢,出嫁前,没人给你看避火图吗?” 元稚捂脸,“你别说了。” “兴师问罪时言辞凿凿,现在知道不好意思了?”他扒开她的手,严肃道:“以后有什么疑问,直接问我,不准胡思乱想,听到没有!” “哦。” 萧纵看她羞得无地自容,捏捏她的脸,起身坐到她身侧。手掌在她后腰拍了拍,催促道: “去帮我整理包袱!” 元稚尾椎骨酥麻不已,迅速跳起来,像只被撸到炸毛的小猫。她手背在身后,摇头晃脑地试探: “今日又是抱,又是哄,不会是怕我在你公干期间跑了吧?” 萧纵仰首,“说对了一半。” “另一半我也猜的到!”女子目光狡黠,“是不是舍不得我啊?” 男人被她灵动的模样吸引,喉结滚动,欲望如浪潮般席卷全身,势不可挡。 此一别,不知多少个日夜! 元稚这个小没良心的,他前脚走,她后脚可能就会搬离这里。揣又揣不走,拦又拦不住,让人牵肠挂肚,难以放下! 简直可恶! 他声音暗哑:“明知故问,胆子愈发大了!” “别生气呀!”元稚眼眸一转,“不如这样,我帮你想一个解决的法子,如何?” “说。” 萧纵睨着她,想看看她又在耍什么花样。 “我可以……和你一起去硕州!” 萧纵想过带她一起去,但怕她放心不下日进斗金的买卖,所以没提。却没想到,她竟主动提出陪他去硕州,真是意外之喜。 “酒楼和酒坊的生意呢,不管了?” 元稚道:“店里的伙计和女使已经能独当一面,又有李掌柜镇着,出不了大事。落梅之前学着管家,在酒坊历练了一段时日,各方面也算得心应手,不用我操心。现在,就看你同不同意了?” 萧纵挑眉,“这还用问?” 女子笑容明媚,拿出两个包袱皮,你一件我一件的往里塞。 娘亲那枚玉佩,被她裹进雪白的寝衣,不动声色地放进去。 硕州是娘亲的家乡,希望在那,能找到关于玉佩的线索。 第98章 抵达硕州,分头调查 萧纵带着豹韬卫走水路,元稚明面上已跟他和离,怕被他手下撞见,因此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船舱里。 连日憋闷,加上晕船,折磨得她瘦了一大圈。 萧纵不忍心,找同船妇人买了个面衣,趁天黑拿给她。元稚戴好之后,男人拉着她的手,提出带她去甲板吹吹风。 “让你属下看到就糟了,我自己去吧。” 元稚避嫌道。 萧纵牵起她的手,“我把他们支开了,今夜没人打扰我们,走吧。” 两人并肩走在甬道,路过窦昭的屋子,听到一阵吵闹声,像是在玩牌。 元稚会心一笑,“这就是你的办法?” 男人和她十指相扣,“平日里他们可没这个待遇,都是托了你的福。这帮猢狲,不闹到早上不会歇。今夜,我们有好几个时辰独处。” “这可不像信想出来的招数,萧公子,蓄谋已久啊!” “冤枉。”他声腔带着笑意,“白水鉴心,天地可证。” 元稚哼了一声,一路小跑,拽着他到了船头。她深吸一口气,顿觉舒服很多,只是天水黑黢黢一片,看着有些吓人。 “怕吗?”男人问。 她点点头,“有一点。” 萧纵打怀里掏出一包粉末,单手撕开,从上方撒下去。粉末随风飞扬,像一颗颗遥远的星子,短暂闪烁后,飘落水中。 “现在呢?” “不怕了。”元稚问:“这是什么?怎么还会发光?” 萧纵勾唇,“萤石粉,豹韬卫用来追踪犯人的小玩意儿。” “这东西不错,还有多的吗,给我一包!” 萧纵拿出一包,掖进她腰封里,“我公务在身,不能时常看顾你,若遇危险,就把这个扬出去。我循着踪迹,一定可以找到你。” 元稚望着他,“万一我给你惹麻烦,拖你后腿,你会不会后悔带我出来?” “不会。” “为什么?” 他笑笑,“因为……你不是麻烦,也不是累赘,而是我喜欢的人。真出了事,我只会怪自己没保护好你,怎么怨到你身上?” 月亮伴着温柔的低语坠入湖心,一对璧人紧紧相拥,誓将红尘踏尽,同行至地老天荒。 大半个月后,众人抵达硕州,萧纵根据从冯权那儿得到的线索,带人去麓云观。 老道长给他们倒了茶,听说疯居士是盛京大官之后,他吃了一惊,将捡到褚侠的经过娓娓道来。 了解过后,萧纵没发现特别之处,又赶往褚侠落水之处调查。 这一查,让他发现了端倪。 从当时呈报的水深、流速来看,褚侠早该漂到了麓云观,然而老道长救起褚侠的时间,却比测算的晚了整整四个时辰。要么褚侠在漂流中停歇过,要么,他落水的地方不在此处! 萧纵沿着河道继续走,将近四个时辰后,到达一处明显被加固过的河堤。他吩咐手下去请知府,如果能找到记录,让他将十九年前修缮河道的人员名册带来。 手下领命去了衙门,没一会儿,带着一个精明干练的男人过来。那人面色较白,蓄着八字胡,拱手见礼,正是本州的知府——刘非。 “萧大人好不容易来一次硕州,未能给您接风洗尘,是下官疏忽。” “不必客套,让你带的东西,找到了?” 刘非道:“大人见谅,快二十年的东西,府衙里早就清理了。就连下官这个知府,也才刚做了三年而已。” 萧纵叹息:“是我考虑欠妥,错不在你。辛苦刘大人跑这一趟,我让属下送你回去。” “不用,不用,下官自己回去就好。大人和豹韬卫的兄弟公务繁忙,岂敢劳烦?” “也好,刘大人慢走。” 等刘非走了一段距离,萧纵看了一眼手下,对方立即领悟,悄悄跟了上去。 贪污赈灾款一案,长公主将责任全推到仙逝的前任知府身上。这其中,未免没有刘非的手笔。 能瞒过冯权的眼睛,将事情办的滴水不漏,此人不好对付! 车轮滚过石板路,停在一处幽静的宅院前。 元稚跳下马车,轻叩门扉。 她依稀记得,母亲曾说过外祖家在雏燕街,门口有一棵百年大槐树。租马车时,她一打听,车夫说他知道地方,便拉着她来了。 虽说外祖家已空无一人,若能从乡亲嘴里打听些消息,也是好的。 里头传来小孩子的声音,未几,一位妇人拉开门,看到门外神仙似的美人愣了一下,问道:“您找谁?” “打扰了!此处二十年前曾是我外祖家的老宅,母亲死前留有嘱托,想让我替她回来看看。不知……是否方便?” 妇人神色警惕,“这宅子是我夫君买的,地契在我们手里,你想夺回去,见官我们也是不怕的!” 元稚急忙摆手,“夫人,你误会了,我没想把宅子要回去。” 她拔下头上的金簪,塞进妇人手里,“这个够买两个宅子的,请你相信我,我真的是为母亲的遗命而来。” 妇人在手中掂了掂,实心儿的。 此女子一看就是富贵家的小姐,应该看不上他们这点家业。 她敞开门,说道:“进来吧。” “多谢!” 里边院子不算大,堆满了鸡笼、狗窝,还有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屋前有个没刨干净的树墩子,侧面长出一根细枝来,上面只有一片半死不活的绿叶。 妇人看她看得出神,解释道:“这是棵桃树,没砍之前,结的果子又大又甜。本来是想留着的,可听人说屋前栽树影响气运,我家那口子就给砍掉了。” 元稚遗憾道:“可惜了,看着有点年头了,移到别处也好啊!” 妇人笑道:“你们这些富家小姐,就爱伤春悲秋,一棵树罢了,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 元稚扯扯嘴角,“夫人说的是。” 两人进了屋,妇人的儿子围着元稚打转,元稚有些不自在,问他这是怎么了? 妇人道:“他呀,是看你好看,喜欢你呢!臭小子打小就是这副德性,我天天求菩萨告祖宗,祈祷他别长歪了!” “不会!”元稚道:“姐姐的儿子心明眼亮,一看就是个好孩子!” 第99章 娘亲隐瞒身世 元稚和妇人热络之后,问起她是否知道二十年前,生活在这里的苏家人。 妇人摇头,说他们一家子搬来不足十年,原籍也不是这里的。不过,妇人说邻居老婆婆一直住在此地,说不定知道她外祖家的事。 元稚起身告辞,妇人将发簪递过去。 “没帮上你的忙,这个,我就不收了。” “今日和姐姐相遇,也算有缘,这个就当作见面礼。日后说不定还要来打扰,不留下点东西,我怎么好再次登门呢?” 妇人眉开眼笑,“那……我就收下了。” 元稚点头,“姐姐留步,你家中有孩子,不用送了,我自己出去便可。” “不妨事。” 妇人拉着儿子的手,送她到门口,给她指了指老婆婆家的位置。 元稚道谢,走了一段,敲响隔壁院门。 半晌,门嘎吱响了一声,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妇人出现在门后。 她精神尚佳,就是牙齿掉光了,说话稍微有些不清楚。 元稚说明来意,对方拉开门,道:“请进。” 老婆婆的院子,跟妇人家的院子一样,堆满了各种鸡零狗碎的东西。而且,比妇人家更杂乱,看着像好久没人打扫过了。 老婆婆道:“姑娘别嫌弃,我年纪大了,儿子女儿死的又早,好久没收拾了。” 元稚怕戳痛婆婆的心事,没问她是否有孙儿孙女,看她步履蹒跚,赶忙上前搀住她的胳膊。 “婆婆慢点。” 进了屋,元稚没让她忙活,亲自烧了水,给老婆婆倒了一碗。 两个人对坐着,元稚重复了一下问题,老人浑浊的眼珠滚动,开始回忆。 “不,这里没有姓苏的人家!二十多年前,这里的主人家姓王,后来发迹了,便不住这儿了。” 元稚瞪大眼睛,娘亲怎么会骗她呢? “婆婆,您再仔细想想,隔壁是否住过姓苏的女子?” 老婆婆咂了几口水,忽然放下碗,“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个人!不过,不止她一个,同住的,还有一位男子!” “他们长什么样子?” “都跟画里的神仙似的,俊俏的不得了!有一次,我从庄稼地里回来,正遇上那位姑娘。我跟她聊了几句,转身时,耙子不小心勾坏了她的衣裳。那料子看着就不寻常,她竟也没同我计较,还送给我一坛黄酒哩!” 元稚心跳如雷,那女子姓苏,会酿酒,定是母亲! “男子呢?和她同住的男子是何模样,是硕州本地人吗?” “我也记不大清了,但可以肯定,他不是我们这里的人。” 元稚追问:“其他的,您还能想出什么来吗?”她掏出玉佩,“这个呢?您看见过他们二人有谁戴过吗?” 老婆婆摇头,“别的我也想不起来,就记得男子有段时间一直没回来,之后没多久,女子连夜搬了家。但那天晚上,那个男人在家,还是他张罗搬的呢!” 元稚喜极而泣,“婆婆,谢谢您!要不是您,我都不知道,我娘年轻时和您有这样的机缘!” 她拿出一些散碎银两,放在桌上。 “这个您拿着,算我一点点心意。您这么大岁数,容易伤筋动骨,还是雇个丫鬟照顾您吧!” “这如何使得?”老婆婆推拒道:“我不能要!” “收着吧!我母亲若活着,也希望婆婆晚年幸福。” 元稚留下钱,走出门去。 坐在马车里,她在想,那对男女肯定是父亲和母亲。只不过,母亲的身世,似乎不像她说的那般简单。 难道,母亲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因为喜欢上父亲,背弃家族,跟父亲私奔到京城了? 聘为妻,奔为妾。 母亲若真是大家闺秀,又怎么会甘愿做妾呢? 她想不明白,带着疑问回到客栈。 吃完晚饭,萧纵来到她房中,问她今日去哪儿玩了。她三缄其口,说四处转了转,发现也没什么好玩的。 “你呢,查出什么线索没?” 萧纵摇头,“时间太过久远,好多文书记载都不见了,接下来要怎么查,尚无头绪。” 元稚帮他按着太阳穴,“想不出来就歇一歇,睡一觉,明日说不定就有办法了。” “我今晚能留宿吗?” “守规矩的话,我可以考虑。” 萧纵抓着她的手亲了亲,“我还不够守规矩?” “这段日子表现不错,所以才让你留下!” 元稚跟伙计要了热水,两人沐浴过后,终于躺到床上。萧纵累了一天,很快睡着了,元稚窝在他怀里,却没有一丝困意。 次日一早,萧纵起床穿衣,元稚眸中清明,缓缓坐起来。 “不再睡会儿?在盛京时,你可是能吃能睡,怎么到这儿这么早就醒,是认床吗?” “不了,睡不着更难受。” 元稚头很疼,身上酸乏难耐,却不想再躺下去了。 萧纵抱她下床,亲自帮她穿衣,元稚眯着眼,说他现在比落梅都会伺候人。 男人掐着她的腰,“还不是想讨好你!” “讨好我做什么?” “你说呢?” 元稚反应过来,轻轻打了他一下,“大早上想什么乌七八糟的事,走走走,喝两口粥清清你肚子里的火气!” 萧纵大笑,被她推出门去。 两人坐在大堂,元稚忽然想到他们俩还处在隐秘状态,小二上完菜后,她端了一碟,默默起身。 萧纵摁住她,“上哪去?” 元稚挣扎,“快松开,别一会儿被你手下撞见!” “看到就看到,有什么大不了的!谁说和离了就不能破镜重圆?” “那也没有这么快的,别人会怎么看我们?你此次出公差,是奉了皇命,若让陛下知道我随你前来,又得治你的罪!” 她挣开她,走到角落的桌子,背对着他坐下。 萧纵心里不是滋味,饭都吃不下去,正要起身,窦昭带着豹韬卫众人过来。 “大人,菜都没动,怎么不吃了?” “我不饿,你们吃吧!” 小旗继续道:“那怎么行,早饭还是要吃的!” 窦昭扫了一圈,看到少夫人,心中了然。他夹起一只包子塞进小旗口中,说道: “别多嘴,安心吃你的!” 第100章 船被炸穿 萧纵走访了赈灾官员住过的地方,然而物是人非,没问出个结果。 派去监视刘非的人回话,说对方没有任何异动。 萧纵心想,这家伙真能沉得住气,既然他按兵不动,那就给他来个打草惊蛇。 晚上,刘府灯火渐熄,刘非正呼呼大睡,外头突然喊“抓贼啊”。 他蓦然惊醒,光着脚下床开门,问管家:“丢了什么东西。” 管家挠头道:“库房里的箱子打开了,但金银玉器都没丢,也不知这贼在找什么?” 此话一出,刘非心里咯噔一下,拔腿往书房跑。管家在后边追,提醒他把鞋穿上。 到了门口,他将管家关在门外,走到书架前启动机关。青铜鹤灯被扭转半圈,书架瞬时后移,露出一方隐秘的空间。 他打开木匣,看到账本和册子还在,顿时松了口气。 萧纵自作聪明,以为潜入他的府邸就能找到证据,可笑!这么重要的东西,他怎么会放到明面上? 他阖上盖子,刚要往外走,一把长刀忽的抵上他的脖颈。 “多谢刘大人,带本官寻到证物!” “萧……萧大人,这其中定有什么误会!” 萧纵没听他废话,一刀拍晕了,让窦昭把人带下去。刘府其余人等,被通判带回府衙审问。 刘非这边,由萧纵亲审。 问了一天一夜,对方只承认诬陷了前任知府。十九年前赈灾官员的记录,是长公主下令藏起来的,他只是奉命行事。 萧纵翻看着册子,里头很多内容被虫蛀了,要么模糊不清,要么缺字,还需带回盛京修复。 元稚调查母亲身世,几日没有进展,恰逢今晚萧纵过来,说事情办的差不多了,问她要不要一起回京。 死磕着不是办法,她又记挂盛京的生意,想了想,决定跟他们一起回去。 返程还是走水路,不过同行的多了个人,就是那位硕州知府——刘非。 元稚大概能猜到萧纵的用意。 近来,长公主拉拢不少朝臣,刘非的供词,定能让她狠狠栽个跟头。她若不想让刘非活着进京,肯定会派人刺杀,那时,他就能捏住她更多把柄。 萧纵连着几日没来过她的船舱,多半是在守着刘非。 她隐隐感觉到,接下来这一路,不会很太平。 入夜,一艘小船缓缓靠近,五个黑衣蒙面人和夜色融为一体。 领头的在船侧绑好火药,给其他人比了个手势。几人甩了圈绳子,将带钩的一端楔进大船围挡,拽着绳子攀缘而上。 众人分头寻找,没一会儿,其中一个手下看到萧纵和刘非确实在船上。他在甲板放了个烟火,同伴闻声,迅速回撤。 萧纵让窦昭守好刘非,随后破窗而出,截下一个没来得及上船的黑衣人。领头的见死不救,点燃火药,带着其他人摇浆离开。 黑衣人虽然心寒,但已抱了必死之心,横刀抹了脖子。 萧纵疑惑,贼人发现刘非,却不动手,好像只是为了确定他在船上。 为什么? 忽的,他犹如醍醐灌顶,瞬间有了答案! 他们要毁船! 轰—— 火药炸开,大船剧烈摇晃,猛地向右倾倒。 船舱中,箱倒柜翻,茶壶杯子碎了一地,一片狼藉。 众人不知发生何事,慌慌张张跑出来。舵手和船家以为撞上了东西,围着船检查一番,看到船身漏了个大洞,正库库往里进水。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船家崩溃道。 萧纵神色严肃,道:“先靠岸,保住性命再说!” “说的轻巧!这么大的洞,没等靠岸船就沉了!” “靠近岸边再沉,会凫水的尚有生还希望,总比坐着等死强!”萧纵抽出刀,命令道:“开船!” 船家打了个哆嗦,命人扬帆起舵。 识时务者为俊杰,他若不从,船还没沉他就得被这人砍死! 其他人哭着抱成一团,祈祷千万别出事。 元稚捂着撞红的额头,跑到萧纵身前,问道:“你怎么样?” “我没事,你受伤了?” 萧纵移开她的手,看到她的伤口,拉着她要回去包扎。 “小伤,不碍事,现在关键是怎么安全靠岸?” 元稚喊来船家,问有没有补救的办法。 船家想了想,说底舱有一些油毡布,捂在破洞处,或许能抵挡一阵。但现在底舱全是水,再能闭气的人也难久待,更遑论固定毡布了。 萧纵道:“我水性不错,我去吧。” 此事因他而起,不能害一船人跟着他遭殃! 船家咬牙,“左右是个死,我陪你一起吧!” 人群中站出几个会凫水的男女,称愿意同往。 元稚招呼其他人,准备好火盆棉被,守在舱口。等一批人上来,帮他们搓手暖脚,防止失温。 然而,人倒换了一拨又一拨,始终不见萧纵上来。元稚心慌不已,托要下去的人,看看他是否安好。 一刻钟后,萧纵步伐僵硬地走上来,脸和手皆泡得发白,朝她淡淡一笑。 元稚眼泪不受控制,冲过去抱住他,“你是傻子吗?还要不要命了?” 萧纵本想安慰她两句,奈何上下牙齿冷到打架,磕磕碰碰,半天语不成句。 元稚又气又心疼,搓搓他的胳膊,带他到火盆处取暖。一碗姜汤下肚,萧纵觉得好些了,起身去换人。 “等等!” 元稚不知他何时再上来,递过去一壶酒,让他带下去。 “不好拿。”萧纵望着她的殷殷期盼的泪眼,摘掉盖子,灌了一口,将酒壶塞回她手里,“剩下的等我出来喝。” 元稚颔首,“我等你。” 少焉,许多人体力到了极限,不能再下去,底舱只剩萧纵、船家和一个船客坚守。 元稚跑上甲板,问离岸边还有多远。舵手说还得一炷香时间。她心急如焚,去舱房里找窦昭,询问豹韬卫中还有没有会凫水的,去替一下底舱中的人。 窦昭同样担心主子,但他们的任务是看守刘非,不能擅离职守。再不忍,也只能拒绝少夫人的提议。 “萧纵是个木头,教出来的手下也不懂变通,你……气死我了!” 元稚跺脚跑开,回到底舱察看情况。 第101章 二嫁? 一刻钟后,船客拖着昏死的船家上来。 元稚下到水中,呼喊萧纵的名字,却始终没有应答。 此时,舵手通知船靠岸了,众人一窝蜂往上跑。元稚拉住一个人,求他下去看看,被对方甩开手。 没办法,她只好在栏杆处绑了个绳子,一点点往里面走。 忽的,她踩到什么东西,脚下一滑,仰着摔进水里。她挥舞手脚,拼命扑腾,却越陷越深。 冰凉的河水灌入口鼻,她无法呼吸,胸口胀满生疼,像是要炸开一样。眼睛同样进了水,她闭上通红的双眼,拽着绳子,想要回到楼梯处。 然而,她已经没了力气,意识也渐渐昏沉,慢慢向舱底沉去。 巨大的恐惧让她陷入沉睡,在梦里,她回到了前世死的那一天。 也是这样冰凉的湖水,身上像绑了一块大石头,不停地下坠,下坠…… 她哭不出来,也喊不出来,没有人来救她,也没人关心她的死活。她好不甘心,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落得这样的下场! 她心中悲鸣:我元稚虽非良善之辈,但也未曾主动害过人,上天有好生之德,为何容得下恶人,却偏偏容不得我? 诸天神佛,你们但凡还有一丝慈悲之心,请让我活下去! 或许是苍天有眼,迷迷糊糊中,她感觉到有人覆上她的唇,渡了一口气进来。随后,她被那人抱出水面,放到一个柔软温暖的地方。 她缓缓睁开眼,看到萧纵,热泪滑落,浸入湿漉漉的鬓发里。 “太好了,你还活着。” 萧纵将她拥进怀里,“这句话,不该我来说吗?知不知道,我快被你吓死了,不会凫水,干嘛逞能去找我?” 元稚搂紧他的腰,啪嗒啪嗒地掉小珍珠。 “我……我怕你死了。” 刚才他不顾自身安危,也要救下一船人,那样决绝,像是没打算回来一样。 在外面等的每一息,她都心如火燎,上一次经历这种恐惧和煎熬,还是在娘亲离世时。 那一瞬,她忽的明白,他对她而言,是很重要的人! 萧纵拍着她的背,“祸害遗千年,我可没这么容易死!” 两人缓了一会儿,互相搀扶着,去林中跟其他人汇合。 窦昭他们点了个小篝火,围坐在刘非周围。 众人看几人的坐姿和气势,大概猜出他们是公门中人,不愿与其打交道。他们在几人旁边另起火堆,紧紧挨着,互相取暖。 元稚下意识往窦昭那边走,被萧纵扽回来,坐到人多的这一方。 她吐吐舌头,心说差点露馅。 众人商量接下来怎么走,窦昭拿了地图过来,说五里外有个镇子,可以到那里租个马车。 有人埋怨道:“上船之前,我们可是交了钱的,才走多久就遇到这种事。船家,这钱你得退一半吧!” 船家想死的心写在脸上。 “船上的窟窿怎么来的,现在还没有定论,就算要退钱,也得事情查清楚再说。更何况,我刚才救了你们的命,你们怎么能忘恩负义呢?” 一妇人反驳,“救人的又不是你一个,也没见他们挟恩图报。奸商,我看你是想从我们这里搜刮银子吧!” “你放屁!”船家骂道:“说话要讲良心,我行的正,坐的直,岂容你污蔑!” 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萧纵给了窦昭一个眼神,对方立刻领会。 “诸位,我们是豹韬卫的人,奉皇命,押送贪官刘非入京。今日船身被损,很可能是贪官同党所为。 我这里有纸笔,你们写上姓名户籍,等案子调查清楚,我们会将朝廷的补偿,一一送至府上。” 刘非气得脸都青了,奈何嘴上堵着破布,不能破口大骂。 有人怀疑他们的身份,窦昭亮出令牌,“诸位请看,绝无作假!” 众人放下戒心,按他说的,在纸上登记好。 天边泛起鱼肚白,众人收拾行装,出发前往镇子。 昨晚天比较黑,豹韬卫众人看到大人坐在一名女子身边,却没看清对方相貌。今早再找,发现好几个人都戴着面衣,已经很难分辨是谁。 元稚昨日呛了水,身体还未完全恢复,走了一会儿,额头便出了汗。 萧纵和她中间隔了两个人,见状,走过来替她擦了擦。 “上来,我背你。” 说什么疯话,不怕你属下看见?” 元稚警惕地望向前方,没看到豹韬卫的人回头,着实松了一口气。 萧纵不以为然,“你戴着面衣,他们就算看到,也只会以为我移情别恋!” 两人走在队伍最后方,元稚不再顾忌,问道:“这一路你都在避嫌,怎么现在改主意了?” “先前我怕长公主派人暗杀,连累到你。昨晚窦昭亮明身份,大家都知道豹韬卫被袭击一事,此事传开,长公主便不敢再动手。所以,我才敢靠近你。” “那我昨晚抱着你哭,也没见你把我推开啊!” 萧纵揉揉她的头,声线如春风般和煦。 “他们不知道我的身份,只会认为我们是夫妇,看到就看到了。而且,你昨晚哭得那么惨,我怎么舍得推开你?” “油腔滑调!” 萧纵弯下腰,轻轻松松将她背起,转了个圈,跟上大部队。 元稚环住他的脖子,絮叨着回京后怎么扩大生意。萧纵颠了颠她,说别光想着酒楼,也该想想他们该何去何从。 她勾勾唇角,说了他爱听的话。 “萧从云,我好像……真的有点喜欢你了。” 萧纵险些脱手,“真的?” 元稚死死搂住他的脖子,“你要是敢把我摔下去,我就让这句话变成假的!” “哈哈哈哈哈,那可不行!” 萧纵开心地旋转两圈,吓得元稚不停捶他肩膀。 “瞧你这点出息,值当高兴成这样?你给我好好走路,若能将我安全送至盛京,重重有赏!” “赏赐既然是给我的,就得是我需要的东西,你说呢?” 元稚揪着他的耳朵,“你不会是想,让我再嫁你一回吧?” 萧纵问:“可以吗?” “不可以!”元稚断然拒绝:“现在还不是时候。” 萧纵伤心道:“真无情啊!那我退而其次,先入洞房,怎么样?” “好啊!我就知道你心怀鬼胎,原来是打这个主意呢!” 元稚作势要打他,萧纵见好就收,连忙求饶。 “不敢了,不敢了,我开玩笑的!” 第102章 误信大师遭劫 一行人在镇上租了马车,随后各奔东西。 萧纵和元稚共乘一骑,下属习以为常,毕竟大人背了面衣女子一路,傻子都能看出他们的关系。 五天后,萧纵等人到达青州,打算休整过后,从此处乘船回盛京。 未晏楼刚开业时,元稚就是从此处买的酒,如今故地重游,不免心生感慨。距离汇合的时间还早,她背着包袱,漫无目的地闲逛。 “姑娘,看你眉头紧锁,愁容满面,是否遇到了难处?” 元稚停下脚步,侧首望去,看到一个身着蓝袍的中年男子。 他捋着胡须,身后墙上靠着一只长幡,上面写着:占卜算命,相面问吉,一律十文。 元稚哭笑不得,这是要拿她开单啊! “大师,想赚钱可以,但血光之灾那套说辞,在我这儿可不好使。” “欸,老夫只说姑娘面带愁容,可没说你有血光之灾。面由心生!姑娘心中有疑,却遍寻不得真相,这愁苦才会显现在脸上!” 元稚想到娘亲的身世,问道:“你能为我解惑?” “你在纸上写一个字,说出所问何事,我帮你看看。” 元稚提笔写了个“苏”字,“我想知道我娘原籍在何处,家中是否还有亲人在世。” 大师掐指算了一会儿,说道:“沿此街往西,走到尽头向北,在那里你会碰到一位贵人,他会告诉你答案。” 元稚放下钱,半信半疑地往那边走,心里总觉得不靠谱。她从包袱里掏出玉佩,以及萧纵给她的萤石粉末,偷偷掖进怀里。 角落里,一群汉子回过头,看向裹着黑色披风的男人。 “你确定,未晏楼的东家是她?” 这女子长得极其貌美,又柔柔弱弱的,会是陛下钦点的御酒酒商? “千真万确!” “行,你说是就是,万一抓错了人,你亲自给当家的赔罪去!” 汉子们撸起袖子,分成两拨,往北街走去。 元稚到了地方,没看到人,抽出那包萤石粉攥在手心,转身往回走。 “姑娘既然来了,怎么又急着要走?” 四个大汉堵在巷口,面色阴郁地说道。 “你们是谁?” 元稚后退一步,不动声色地拆开纸包。 “我们是谁?当然是你的冤家啊!” 男人笑得不怀好意,元稚瞪着他,出言警告。 “光天化日,你们竟敢强抢民女?我乃豹韬卫指挥使萧纵的家眷,识相的,赶快放我走!否则,他一会儿没看到我回来,一定会毁了你们的老巢!” 大汉们刚才还疑心她的身份,听到她的话,确信她就是元老板。 “找的就是你!” 元稚眸光一凝,什么叫……找的就是她? 她跟青州的人不曾结怨,怎会闹到如此地步? “你我素不相识,为何找我?” 男人蹙眉,哪那么多问题? “真麻烦,周二,把人打晕了带走!” 元稚转身要跑,谁知刚扭过头,一个手刀劈过来,她没来得及呼痛便晕了过去。 醒来后,周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从气味上依稀辨认,此处应是一座废弃酒窖。 她手脚全被麻绳捆住,嘴也被堵得严严实实,摸索半天,终于摸到一个陶罐碎片。 她一点点磨着绳子,光是把手上的绳子磨断,就用了全部力气。拔掉口中的棉布,她背靠着墙,长长吐出一口气。 身处龙潭虎穴,她只歇了两息,便开始解腿上的绳子。 刚解一圈,远处突然亮起火光,元稚呼吸一滞,捉着碎片做出抵御地姿势。 男人渐渐近了,看到她手中拿的东西,淫笑声连连。小娘子长得美艳,性子也够劲儿! 当家的见到这么个美人儿都不动心,只说好吃好喝供着,真不懂怜香惜玉! 男人搓搓手,那这头一回,就便宜他了! “你别过来!” 元稚嗓音发颤,毫无威胁力地说道。 “别怕,哥哥不会伤害你,只是想和你说说话。” 男人放下蜡烛,解着腰带安抚道。 元稚眸光一转,“你们头儿呢,让他来见我!” “当家的有事要忙,哥哥陪着你不好吗?” 元稚听到他们叫“当家的”,想着这帮人会不会是土匪。 一般来说,手下抢到女人,首先该献给老大,然而这个杂种却反着来。 要么,是他们老大不感兴趣,将她赏给下面;要么,是此人色胆包天,违背老大的命令,欲对她图谋不轨。 “那你们当家的,知道你背着他逍遥快活吗?” 男人眼睛放光,“本以为你是个雏儿,没想到是个通晓人事的妇人,如此更好,你我都得乐趣!这时候就别提当家的了,咱们快活咱们的!” 元稚冷笑一声,将陶片对准自己。 “你们当家的让你看着我,最后却看成一具尸体,你说,他会怎么罚你?” 男人上来就要夺,元稚一闪,将陶片抵得深。 雪白的颈侧瞬间冒出血珠,她眼神妖异而疯狂,嘴角漾起一抹病态的笑,令人毛骨悚然。 男人被她的模样吓到,倒退两步,“你……你别冲动,我不动你,我这就走!” 这时,门口忽然想起杂乱的脚步声,男人退无可退,只能僵在那。 元稚扔了陶片,对他展颜一笑。对方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见她松了松衣带,放声大喊: “救命啊!非礼啦!” 青州渡口。 到了约定的时辰,元稚却还没过来,萧纵心急如焚,让手下出去找。 众人发愁,那女子一直戴着面衣,他们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怎么找? 事情紧急,萧纵不再隐瞒,说道:“那女子是我夫人,未晏楼的老板。”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还是元家五姑娘啊! 想起他们骂大人朝三暮四的话,心里默念:撤回!撤回! 大家四散开来,在青州街道上寻找,没一会儿,萧纵便看到豹韬卫的火信。他跑到北街,看到地上的萤石粉末,顿觉有了希望。 “走!” 众人顺着断断续续的粉末,一路追过去,最后到了一处宅院附近。 宅子前后门都有家丁把守,萧纵将自己人一分为二,一队摸进后院,寻找元稚,另一队由他带头,由正门拜访主人。 第103章 她是姑姑的孩子? 天光黯淡,装潢华丽的屋内灯架幢幢,亮如白昼。 萧纵拱手,跟主人见礼。 “在下萧从云,在豹韬卫任职。此次随兄弟们外出公干,路遇水匪,身上财物尽数被劫。不知,能否在主人家借住一晚?” 苏子渊笑呵呵地道:“与人方便,与己方便。你我同为大祈臣民,兄弟落难,苏某岂有袖手旁观之理?” 他招呼管家,“秋芦院的西厢房还空着,带几位贵客过去。” 说完,他面向萧纵等人,“诸位先回房休息一下,我这就吩咐后厨,让他们将热汤热饭送过去。” 萧纵抱拳,“多谢苏公子款待,等我们回到盛京,必厚礼答谢!” “无需客气!” 苏子渊摆摆手,等他们走了,对家丁道:“往他们饭菜里加点蒙汗药,那几个都是练家子,别放少了!” “是!” 家丁领了命令,朝后厨飞奔。 苏子渊踱着步子,在前厅来来回回地走,思绪纷乱,内心不安。 蒙着黑斗篷的男人渐渐靠近,他立刻察觉,看向身后。 “绑人之前,你可没说萧纵在青州,如今他找上门来,我该如何应对?” 男人确实知晓萧纵在青州,但没想到他来得这么快,直接打乱了他的计划。 一不做二不休,送上门的猎物,岂能放过? “他才带了几个人,你苏府上下打手护院近千,还怕他不成?萧纵没轻举妄动,不也证明了他有所忌惮吗?” 苏子渊神色凝重,“话虽如此,可他毕竟是公门中人,得罪了他,我苏家必遭灭门之祸!” 男人幽幽道:“所以,你得杀了他,以及豹韬卫所有人!” “你疯了?!” “他不死,死的就是你苏家满门,孰轻孰重,还用掂量吗?” 苏子渊扬臂捉住他的领口,将人拽到面前,咬牙切齿道:“你阴我?” “怎么能怪我呢?当初可是公子跟我说,元娘子抢了你们苏家的生意,想给她个教训的!” 男人挣开他的手,声音暗哑:“如今,我帮你达成所愿,苏公子怎么恩将仇报呢?” 苏子渊攥紧拳头,“你就不怕,我先拿你开刀?” “你不敢!杀了我,你苏家才真正到头了!” 苏子渊浑身发冷,双目紧闭,说道:“你带人过去吧!要确保……一个不留!” “苏公子深明大义,待我回京,一定在主子面前帮你美言!”男人抱拳,“也请家主放心,萧纵之死,必不会牵连苏家!” 男人说完,集结家丁,往秋芦院去。 到了院门口,家丁跑过来报信,说豹韬卫的人吃了饭菜,全晕过去了。 男人轻笑,“你被他们骗了!” 虽然,他不知道萧纵用了什么办法,知道元稚就在此地,但可以确定,萧纵来这里,可不是为了吃饭的! 堂堂豹韬卫指挥使,什么龙潭虎穴没淌过,怎会轻易中招? 他指着前两排,“你们杀进去,把他们的文书奏折拿出来给我!其余人将屋子围了,手上拿上家伙,有出来的,立刻砍杀!” “是!” 众人持刀站定,门板被人从外头一脚踹开,前排十几个人杀进去,却发现里头空无一人。 “奇怪,人呢?” 几人面面相觑,正要出去看看情况,门哐的一声弹了回去。 砰—— 一颗丸子大小的火药从上方掉落,在众人中间炸开,红色毒烟弥漫,瞬间倒了一片。 没被毒倒的四人捂着口鼻,搜寻扔火药之人。 忽的,内室传来异响。 他们小跑过去,看到床上耸动的被子,一刀劈了下去。里头的人闷哼一声,便没了动静。 领头的用刀挑开被子,见那人嘴里被塞了三个酒盅,手脚被反绑着,死不瞑目地瞪大眼睛。 他身上只剩白色里衣,四人眸子紧缩,暗道不好。这是府里的人,他们杀了自己人! 领头的朝门外大喊:“刚才的家丁是假……” “假”字刚发出个气音,就被暗器射倒,另外三人刀还没提起来,也相继倒下。 外头的人听到里边喊了一声,没听清说什么,让他们再重复一遍。然而,他喊了半天,未听见一句回应。 男人眸光凛然,又派了几个人进去,跟刚才一样,没了音信。 他察觉不对,“刚才那个报信的家丁呢,在何处?” “喂!黑斗篷,你在找我吗?” 房顶上,一个家丁装扮的人俯视众人,玩味地说道。 男人气急败坏,“给我将他拿下!” 家丁们蜂拥而上,然而那人属猴子的,灵活得不得了。不仅逗着家丁们爬上爬下,还赏了他们不少瓦片吃。 一时间,斗篷男身边只剩几个家丁保护。屋门在此时打开,里面走出两个身体健硕的男人,手持利刃,朝他逼近。 “愣着干什么,上啊!” 斗篷男将家丁推出去,跟那二人缠斗,自己落荒而逃。 萧纵布置完一切,转而去清理府上其他打手和护院,防止他们搬救兵。另一方面,是为了探查地形,尽快找到元稚。 前院,苏子渊焦急地等待那人的消息,忽见一个家丁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他起身道:“周二生平好色,本来想派你和弟兄们看着他,现在用不着了。去,将那女人杀了,以绝后患!” 家丁喘匀气儿,说道:“当家的,杀不得!那女人她……她很可能是您的表妹!” 苏子渊声音变了调,“你说什么?” “这是从那位女子身上掉下来的,”家丁将玉佩递给他,“小的拿走时,她说这是她母亲的遗物,险些跟小的拼命。” 苏子渊摩挲着玉佩上的花纹,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凌霄花,这……这是姑姑的玉佩!元娘子她……是姑姑的孩子?” 不,不可能! 姑姑失踪将近二十年,而今突然冒出一个孩子,还恰好被他绑了,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而且,如果姑姑真的嫁人生子,为何一次都不曾回来过?纵然她的夫君再不堪,有苏家做后盾,谁敢欺负他们? 可…… 这玉佩又是怎么回事? “快,带元娘子来见我!” 第104章 大舅哥 烛光朦胧,元稚站在厅中,表情如神女般淡漠。 “你手下想非礼我,被我宰了!你可以杀了我为他报仇,但那块玉佩,得作为陪葬品,放进我的棺材里!” 苏子渊握着温润的玉料,“这玉佩对你很重要?” “当然,那是我母亲留给我的遗物!” “你母亲叫什么名字?” 元稚秀眉微蹙,“苏缨,流苏的苏,长缨的缨。” 苏子渊垂眸,姓氏一样,但名字不同。 姑姑,名唤苏梦。 莫非姑姑故意隐姓埋名,不让他们找到? 为什么? 是跟爷爷闹了矛盾,还是和父亲有龃龉? 苏子渊头昏脑涨,姑姑离家时,他才六岁,很多记忆已经模糊不清。 他竭力回忆着姑姑的模样,眼前却始终像隔了一层雾,到底还有什么特征,能验证元娘子是不是姑姑的女儿? 对了! 他幼时贪玩,推倒了个酒坛子,姑姑为了救他,手臂被陶片划伤留了疤! “你母亲身上,可有什么疤痕?” 元稚心中不悦,他一个男人,问她母亲做什…… 忽然,她福至心灵,难道他认得玉佩,还认识母亲? 她立刻回道:“我娘左臂有一道疤痕,大约两寸长,说是被酒罐碎片划伤的。” “是了!”苏子渊上前,激动地说:“你就是我妹妹!” 元稚愣住,这么快就认亲了? 她怕弄错,问道:“等等,等等!你叫我妹妹,你和我娘是什么关系?” “我姓苏,名子渊,你娘是我姑姑!虽然她改了名字,但那道疤痕是她救我时留下的,绝对错不了!” 元稚心中五味杂陈,她还以为娘亲是个大家闺秀,如今看来,竟是土匪窝里的大小姐! “这玉佩……不会是你们抢来的吧?” “瞎说!”苏子渊道:“这是能调度苏家商号的凭证,只有苏家嫡出子女才有!” “商号?”元稚疑惑,“你们不是土匪吗?” “当然不是!”苏子渊笑笑,拉着她坐下,“我慢慢跟你说。” 元稚听完,了解了事情始末。 苏家靠酿酒发家,商号遍布南北,可以说是富可敌国。 这么一大笔财富,少不了招贼惦记。 有一次,苏家被山匪劫了财物,苏子渊得知消息,直接带人杀上山。俘获了土匪,他了解到那些山匪都是穷苦人,被贪官逼得走投无路,才落草为寇。 他于心不忍,把财物留给了他们。大当家看他还算义气,便跟他拜了把子,带着全寨的人投到苏家门下效力。因此,手下人才会喊他当家的。 元稚叹道:“原来是这样!” “是啊!” 苏子渊话音刚落,家丁跌跌撞撞跑进来。 “当家的,不好了!兄弟们不敌豹韬卫,死伤近半。长公主的人见状不好,丢下咱们偷偷溜了!” “什么?” 元稚和苏子渊同时起身,震惊道。 “哥哥,他们在哪儿,你快带我过去!” “不成,万一他们伤了你,我怎么对得起姑姑?你留在这,等我消息。” 元稚拽住他的胳膊,“豹韬卫指挥使是我夫君,他见不到我,不会停手。咱们一起去,才能阻止两方混战!” 苏子渊重重点头,“走吧!” 两人到了秋芦院,苏子渊下令,让自己人撤退。元稚上前,看向豹韬卫的兄弟。 “诸位先停手,萧纵呢,你们大人在哪里?” “大人去后院寻您了!”几人警惕地看着四周,“夫人莫怕,我们几个就是拼上性命,也要将您送出去!” 元稚赶忙解释:“误会一场,我也是刚刚得知,苏家家主是我哥哥。你们把火信放了,让萧纵过来找我,咱们坐下慢慢聊。” 几人半信半疑,“夫人,您该不会被他们骗了吧?” “你相信我,他真的是我哥哥。” 她刚才看过苏子渊的玉佩,花纹雕工出自同一人之手,玉料也都是和田白玉,不会有假。 小旗放了个火信,少顷,萧纵带着豹韬卫其他几人赶到,看到一院子人登时止住脚步。 元稚跑向院门口,在呆愣的人身上拍拍打打。 “没受伤吧?” 萧纵捉住她的手,下巴微抬,“这怎么回事?” 元稚神色尴尬,“说来话长,简而言之就是……苏子渊是我兄长。” 萧纵反应了好一会儿,“为何不早说?” “我也是在半刻前才知道的,”她怕萧纵找苏子渊算账,补充道:“哦!我哥哥也是!” “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得一家人。”苏子渊拱手,“妹夫,还有豹韬卫的兄弟们,苏某给你们赔罪了!” 萧纵拍拍衣服上的灰尘,回道:“强掳女子,袭击豹韬卫,道个歉就完了?苏公子,大祈律法可不是摆设!” 苏子渊撩袍下跪,“明日一早,草民便去衙门领罪。萧大人和诸位舟车劳顿,又遭遇此劫,我这就安排宴席,为你们接风洗尘。” “不必了,我们急着赶路,该走了!” 元稚摇了摇他的胳膊,“这个时辰,哪有船啊?” 苏子渊道:“萧大人和手下要走,我不拦着,但元娘子是我妹妹,她得留下!” 萧纵气笑了,“她是我夫人!你觉得我会丢下她,一个人回盛京?” “我要去衙门告罪,不知多久才能回来。苏家产业是长辈们的心血,不能毁在我手中,这期间,元娘子得替我撑着苏家。这是她身为苏家子孙的责任,也是她的使命!” “你以为拿她作要挟,就能逃脱惩罚?可笑!罪,你得自领;人,你也别想扣下!” “你说了不算!”苏子渊看向元稚,“妹妹,你怎么想的?” “我……”元稚沉思片刻,“萧纵,我想留下。” 她心里有太多疑团未解,不能就这么离开。 萧纵冷脸,“再说一遍!” 元稚缩了缩脖子,咬着唇,不敢再忤逆他。 苏子渊看不过眼,站起身来。 “萧纵,谁准你这么凶我妹妹!她只是嫁给了你,又不是你的下属,凭什么要事事顺从你,听你的话?” 萧纵斜眼睨着他,“呦,这是在给我摆大舅哥的威风?” 他总觉得这人心机不纯,刚才还斗得你死我活,突然成了亲戚,谁能相信? 偏偏元稚哥哥长,哥哥短,叫得异常亲热,不知是不是被男人的外表迷惑了! 第105章 县主和御史的爱恨情仇 苏子渊戏谑道:“怎么,不行吗?萧大人要是受不了,大可写一封和离书,放我妹妹归家!” 元稚撇嘴,已经和离了呀,哥哥! 萧纵被戳到痛处,脸色愈发难看。 元稚讨好般地贴近,劝道:“我好不容易找到亲人,你不为我开心吗?天这么晚了,今夜就在这里歇下吧,明日我们再赶路好不好?” 萧纵叹气,他这位夫人,看着好说话,其实性子最执拗。做好的决定,八匹马都拉不回来,真令人伤脑筋。 “就听你的。” 元稚冲苏子渊笑了笑,“哥哥,劳烦你带路!” 一行人出了秋芦院,跟着苏子渊往花厅走。管家本要跟上去,看到主子瞥过来的眼神,立刻止步,留在这里收拾残局。 珍馐美馔上桌,众人饱餐一顿,各自回房休息。元稚想问问母亲的事,留下来跟兄长彻夜长谈。 萧纵不放心,一个人守在花厅外面,听着里面的动静。 天快亮时,元稚打着呵欠从里头出来,看到萧纵坐在台阶上,静静地望着墨蓝色的长空。 她一下扑到他背上,玉臂环住他的脖子,白嫩柔软的脸蛋贴上他的面颊。 “傻子!夜里这么冷,怎么不进去?” 男人酸道:“自然是怕打扰你跟好哥哥叙旧啊!” “你是泡进醋缸了吗?那可是我哥!” “表哥娶表妹,又不是什么稀罕事!” 元稚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我喜欢谁,你还不知道吗?罚你,背我回去!” “背了你一路,现在越来还来折腾我,不知道的,还以为娶了位娘娘呢!” 话虽这么说,他还是将她背了起来,往后院走去。 元稚伏在宽厚的背脊上,心道:你可不是娶了位娘娘嘛! 回到屋里,两人睡了不到一个时辰,便起床收拾行李。 昨夜元稚跟苏子渊表明,自己不能留下,要随萧纵一起回京。 苏子渊跟她约定,等把手头的事处理完,便去盛京找她。届时,一定为她办一个最大的认亲宴。 元稚等人来辞行时,苏子渊把她拉到一边,从怀中掏出厚厚一沓银票,塞进她包袱里。 “这些钱你留着傍身,别让萧家人知道,也别告诉你夫君。他们要是敢欺负你,写信告诉哥,哥去给你撑腰!” “谢谢哥哥!” 元稚鼻子一酸,有亲人的感觉真好。 更何况,还是富可敌国的亲人! 她刚才看到,银票的面值是一千两,那一沓加起来,估计有十万两。哥哥常年做生意,知道大面值的钱太惹眼,且花起来不方便,才会这么安排。 他对待她这个妹妹,真的很用心! 元稚抱了抱他,不舍道:“哥,我走了!” 苏子渊声音沉闷,“嗯”了一声。 萧纵看到俩人抱在一起,依依惜别,妒火中烧,上前将两人分开。 他单手拽着元稚,冷冷道:“走了!” 踏出苏府门槛,萧纵便松开她的手,直到上了船,没再跟她说一句话。 元稚主动黏着他,“长公主的人骗兄长绑了我,又逼迫他杀掉你们,我猜,定是为了毁掉你手中的证据。” 萧纵冷哼:“这还用猜?” “又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样聪明,我不懂朝政,能想到这一点已经很不错了!” “是吗?那之前只用一计,骗了陛下、吴王和监正的幕后之人,又是谁?” “你打定主意不和好是吧?哄了半天,好话说了一箩筐,都喂了狗了!我不过是跟兄长抱了一下,你和郑湘湘暗度陈仓,我何曾说过一句?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自己待着吧!” 萧纵拉住她,狭长的凤眼中风雨如晦,怒火像藏在火药的阴险之下,一触即发。 “我和她什么都没有!要我解释多少遍,你才肯相信我?” 元稚盯着船舱的窗棂,声线清冷:“跟她断了联系,别再管她的事,我就相信你。” 萧纵眼睑微敛,“你知道这不可能!” 元稚自嘲一笑:“好,那我再退一步。等她平安生下皇子,你再跟她划清界限,如何?” 萧纵眉头微皱,难以理解道:“你到底在吃什么醋?” “吃郑湘湘的醋?你想多了,她还不够格!我是笑你愚蠢,明知她在利用你,还巴巴的往上凑。你说自己在报恩,可你的恩要还到何年何月,难不成,还想扶她的孩子做太子不成?” 萧纵沉默,上辈子他没救下湘湘,至死犹在遗憾。 两世的恩情和愧疚叠加,时时刻刻折磨着他。 从那个雨夜开始,他将郑湘湘一切的不幸,统统归咎在自己身上。她在宫中不受宠,受人欺凌,惶惶不可终日,他都当做是自己的罪孽。 每次看到郑湘湘,他都觉得自己是个踩着同伴上位的伪君子,剥开外皮,血淋淋的肉身上刻满了自私自利。 他双目紧闭,疲惫道:“或许,你是对的。” 元稚听到他这句话,知道他已然下了很大的决心,双唇动了动,又把话吞进肚子里。 比起不停拌嘴,安静下来,好好思考接下来该如何行事,更为重要。 船儿在春水中飘荡,乘着长风,向东而去。 一行人很快抵达盛京,萧纵换了身衣服,进宫面圣。元稚惦记着生意,先去酒坊转了一圈,又来到未晏楼。 李掌柜喜滋滋地跟她报账,说酒楼日日座无虚席,再不愁没银子花了。元稚特别开心,给每个人都涨了工钱。 “近来有什么新鲜事吗?” 元稚离京月余,迫不及待想吃瓜。 “还真有!”姜白道:“太后寿宴,魏嫔献舞祝寿,听说陛下看得眼都直了。晚上陛下召她侍寝,次日一早,直接晋位皇贵妃!” 元稚赞道:“继敦肃之后,第一个皇贵妃。魏雪瑶,有点本事!” 女婢道:“除此之外,还有两件事,不过可以合成一件来说。” 元稚问:“什么事?” 女婢看向姜白,对方讪讪道:“别看我,东家问了,你直说便是。” 女婢颔首,老实答道:“据传,朝中几位年轻大臣时常出入长公主府,看似是拜访长公主,实则……” “实则什么?” “实则,是与平宜县主……幽会。副都御史冯大人天天上奏,称县主淫乱无度,不守礼法,要陛下惩戒县主。平宜县主哪是受欺负的主儿,反手告他污蔑皇亲,陛下动怒,赐了冯大人廷杖之刑。” 元稚一时难以接受,她去硕州之前,俩人还你侬我侬的,怎么几天的功夫,全变样了?! 第106章 三人修罗场 闺房中燃有情香,丝丝缕缕透过洒金纱帐,渡给床榻上翻云覆雨的一男一女。 帐角垂坠的银铃,时而如珠落玉盘,时而急促似鼓点,听得人面红耳热。 然而,门口的男子并不在其列。 冯权攥紧双拳,右手中的芍药汁水四溢,顺着指缝低落下来,在青石板上洇成一团。 不知过了多久,房中的动静终于停歇。 许慕心拉起外衣,盖住遍布红痕的酮体,泛红的桃花眼冷漠如冰。 “市舶司的位置,严大人可要坐稳了。今年年底,我等你的好消息。” 严峤穿戴整齐,揽过她,俯首吻向她的红唇。许慕心蹙眉,偏头躲开,遮掩住眸中的抗拒之色。 男人也不恼,薄唇擦过她的面颊,在她耳边说道:“定不负县主期许!” 他起身出门,看到门外站着的冯权,朝对方拱手。 “冯大人也在,真巧!” 冯权眼中差点喷出火来,罕见的没有回礼。 “严大人出身名门,竟拜倒于女人的石榴裙下,传出去,不怕受天下人耻笑吗?” 严峤捉着顺来的骨扇,在胸膛处敲了敲,笑得肆意。 “男欢女爱,人之常情。冯大人恪守礼教,又怎会懂得其中妙处所在,不如回府跟陛下赏赐的美人讨教一下,再来侍奉县主!” “混账!”冯权怒道:“真当大祈官员都同你一般,软骨媚上、骄奢淫逸?” 严峤轻嗤:“那冯大人倒是说说,你来这里做什么?总不能,是喜欢听人闺房之事吧?” 冯权正欲反驳,许慕心从内室走出,慵懒地倚着门边。一双媚眼勾魂夺魄,既嗔且怒,遥遥望过去。 “严郎,你不了解冯大人,他定是明日的折子不知怎么写,来这儿看看,我又做了什么荒唐事。” 严峤勾唇,“哦,原来是这样!冯大人回去,别忘了加上在下的名字,如此,严某便能正大光明出入长公主府了!” 冯权面色阴沉,绷直身子,定定地觑着他。 “你会娶她吗?” “什么?” 严峤怔忡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 冯权一拳砸在他脸上,“我问你愿不愿意娶她!你们做尽夫妻之事,就没有一点情意,就没想过给她一个名分?” 严峤抹掉嘴角的血迹,回击他一拳,“那你呢?摇摆不定,纠缠不清,想过县主的感受吗?你但凡有点血性,怎么会看着她走到如今这个地步!” “够了!都给我闭嘴!” 许慕心声音森寒:“严峤,你该走了!还有冯大人,墙角听够了,就赶紧滚吧!我累了,想休息。” 严峤朝县主作了个揖,甩袖而去。冯权身子转了一半,腿上却像绑了沙袋,难以移动半步。 “还不走,想让我着人轰你出去吗?”许慕心漠然道。 冯权咬牙,疾步走到她身前,“你非要这么作践自己吗?” “作践?呵呵!一个女人,能得这么多青年才俊青睐,难道不是一种幸事吗?还是说,冯大人吃不到葡萄,故意说葡萄酸?” 她在他胸膛画圈,美目眸光潋滟,脉脉含情。 “闭嘴!” 冯权一把摁住她作乱的手,另一只手捂在她唇上,不想听她再说下去。 她的每一字,都化作利刃,刀刀插进他的心口。他痛得无法呼吸,偏偏她一点都看不到,还在喋喋不休。 许慕心周身颤栗,用力推开他。 “这就受不了了?冯权,我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不珍惜。如今你跑过来跟我说,我作践自己,你有什么资格这么对我?又是以什么身份,跟我说这句话?” “心疼”二字镌刻在冯权眼底,其中又夹杂着一丝不解。 “我知道,你怪我在别院抛下你,可就算再来一次,我还会做一样的选择。县主金尊玉贵,不说呼风唤雨,有长公主在,定能护你一世无忧。在下不能理解,区区一个冯权,真能令你伤心堕落至此吗?” “皇亲国戚在你眼中是蜜糖,于我而言,是焚心蚀骨的砒霜。”许慕心凄然一笑,“罢了,我跟你说这个做什么。是我一厢情愿,而今你我已成陌路,便各自安好吧!” 她转身回房,冯权追过去,“什么意思,你说清楚!” 一踏进去,幽幽情香扑面而来,哪怕隔着刺绣屏风,床榻上皱巴巴衾褥还是尽收眼底。 他定在那,进退两难。 许慕心抬手推倒屏风,回身冷笑。 “大人不愿离开,是想等药效上来,与我在此处颠鸾倒凤吗?我倒是没什么,就怕大人心有芥蒂!” 冯权颀长的身体猛地一震,别开眼,逃也似的跑出门。 许慕心扶着椅子坐下来,心中荒凉得无以复加。 冯大人,就此别过。 薄暮冥冥,霞光点点。 马车停在未晏楼前,从上面下来一位中年男子,身穿一件半新不旧的墨蓝滚边长袍,信步走入大堂。 “你们东家在吗?” 姜白觉得此人面生,笑着回道:“东家在忙,老爷想吃什么,吩咐小的就可以!” “我不是来吃饭的,你们东家是我女儿,我今日到访,是想看看她。” “啊!是元老爷啊!”姜白堆笑道:“东家在楼上,我带您过去!” 夏日快到了,元稚盘算着做一些冰酪,拿出去售卖。抬头想一会儿,再低下头,在纸上写上几笔。 此刻,一张宣纸已经记得满满当当。 她换了张新的,正要下笔,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 “东家,元老爷来了!” 元稚手一抖,父亲,他来做什么?” “请他进来。” 门从外头打开,元璞抬脚进来,看了看四周。 “早听说你开了一家酒楼,这还是为父第一次来,看着确实不错。” 元稚搁了笔,起身相迎。 “爹怎么有空,到我这来?” 元璞坐下,接过她手里的茶,不满道:“你因贵妃娘娘的事,赌气不回娘家,爹爹想你了,只能来这见你。” 元稚笑笑,“女儿想回去的,只是近来事情太多,腾不开身。” “确实忙,不仅忙酒楼的生意,还忙着调查你母亲的身世。就连豹韬卫的事,也想沾染一二。” “父亲怎么知道……” 忽的,她脑海中闪过一瞬灵光,顿时开悟。 “船只遇袭,青州之困,是您做的!” 第107章 自爆身份 元璞瞳孔微缩,一抹阴邪的笑意在唇边绽放,面部肌肉因兴奋而抖动。 “是我。” 元稚睁着一双湿漉漉的杏眼,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你处心积虑对付萧纵,难道说,褚侠落水失踪,与你有关?” “你猜的没错,褚侠当年是被我推入水中的。” 那时,他不过是户部的一个小吏,褚侠却已是户部郎中。 两人年纪相仿,少不了被人拿来比较。 无论从家世背景,还是才学见识,他处处被对方压一头。就连一直引以为傲的相貌,在褚侠面前,也逊色不少。 户部那帮狗腿子,为了讨好褚侠,对他百般排挤、万般刁难。褚侠看到了,只是不痛不痒地训斥几句,然后冠冕堂皇说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当自立自强的屁话! 他那么相信他,换来的是什么? 是他们变本加厉的侮辱和嘲笑! 他等啊等,等啊等,终于等到一个翻身的机会。 载元年,硕州水患,陛下派户部官员前去赈灾。 查账时,他发现长公主贪没赈灾款的罪证,旋即给对方去信,表明自己愿意效力于她。长公主承诺,只要他帮她遮掩,必能助他平步青云。 他帮长公主平了帐,却听闻她在拉拢褚侠。那时他才明白,就算他能力再强,也斗不过这些富家子弟。 既然如此,他就把挡路的绊脚石统统清理掉! 因部分赈灾款被长公主侵吞,河道自然偷工减料。连日阴雨,上游大坝隐有溃堤的迹象,他发现了,却没有上报。 七月十三,户部官员冒雨巡检河道。 他刚到上游,堤坝便被冲垮了一角,大量泥沙涌入洪水,顺着地势流向褚侠负责的中下游。 褚侠看到之后,以为他出事了,一路跑过来,查看他的情况。却没想到,他一直等着他上门,好送他下地狱! 元璞盯着自己的双手,就是它们,终结了一个众星捧月的天之骄子! 何其痛快! 元稚听他讲完,吓得倒退一步。 “所以,不是长公主的授意,而是你自己心生嫉妒,害了褚伯父!” 元璞扬眉,“你以为长公主是什么良善之辈?褚侠若不投效她,最终也会被灭口,我只不过,先她一步而已!” 想起如今归来的那个疯子,元璞拧眉,等销毁了证据,他不介意再送他一程! 元稚瘫坐在椅子上,万万想不到,自己的父亲,竟是一个杀人凶手! “你杀褚侠,是觉得他挡了你的路;杀萧纵和豹韬卫的人,是因为他们找到你的罪证;可我是你的亲生女儿,你为了前途,竟然可以牺牲我?” 元璞断然否认:“炸船时,爹不知道你在上面。在青州,我也只是让苏子渊绑了你,以此要挟萧纵交出证据。稚儿,爹没想伤害你的性命,你要相信爹爹!” 元稚泪眼婆娑地看着他,伤心到了极点。 “你让我信你,好,那你敢发誓,今天来这里只是因为思念女儿,没有其他目的吗?” “有何不敢!”男人伸出三根手指,“神明在上,我元璞在此立誓,今日来未晏……” “你若说谎,元家满门覆灭,永世不得超生!”元稚追加道。 元璞放下手指,不敢接她的话。 元稚不屑地看着他,“怎么,爹爹有胆子残害忠良,却忌惮鬼神?” “你让我发此等毒誓,别忘了,你也是元家人!册子一旦被修复,长平侯府和陛下定不会放过元家! 你已与萧纵和离,届时东窗事发,你一样会成为阶下之囚。我是在救你,在救元家,你明不明白!” 元稚冷笑,“若不是你贪心不足,行差踏错,元家何至于走投无路?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说什么思念女儿,全都是谎话,你不过是想让我说服萧纵,毁掉那份证据。我告诉你,休想,我就是死,也绝不会助纣为虐!” “你!” 元璞火冒三丈,举起巴掌,却迟迟没有落下。 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冷静。 他这个女儿,吃软不吃硬,千万不要因为一时冲动,毁掉全部经营! 他缓缓放下胳膊,好声好气道:“我辜负了你们母女,你恨爹没关系,但你三哥一直对你爱护有加,你忍心看他身首异处吗?” 元稚沉默不语,往事一幕幕浮现眼前,恍如昨日发生的一样。 小时候,三哥为了她顶撞主母,被责罚二十藤条。后来,虽然父亲斥责了嫡母,但三哥在床上足足躺了半月。 妾室的院子缺衣少食,她总是饥一顿饱一顿,是三哥偷偷送来点心,棉衣和炭火,让她和母亲撑过了寒冬。 她再冷漠,也无法对三哥的事无动于衷。 “我可以帮你问问萧纵,看有没有什么解决办法。全身而退不太可能,如果可以,还是先保下全家性命。” 元璞不甚满意,“我好不容易升至员外郎,你让我抛下一切,苟延残喘?” 元稚眉眼清冷,“这时候了,你还在恋栈权位,做官比全家人性命还重要吗?” 元璞急忙解释:“一时嘴快,别动气,爹都听你的!” “最好是!”元稚乜了他一眼,“萧纵那边我来解决,但你得答应我,不许再伤害褚伯父!” 兰因对她极好,她绝不能对不起好姐妹! “放心,只要他一天不恢复记忆,我便让他多活一天。” 元稚咬着下唇,她知道不该这么想,却还是希望褚侠暂时别恢复记忆。 末了,两人说起苏家,元璞神色终于放松些许。 “本想对付萧纵,没想到,竟意外寻到你母亲的族人,也算因祸得福吧!” “爹爹不知娘亲身世?” 元璞摇头,“我和你阿娘在硕州相识。她说家人全部遇难,只剩她一个孤女,我才敢留下她。现在看来,缨儿应是和苏家闹了不愉快,偷偷跑出来的! 她这个人,最是倔强,一瞒竟然瞒了将近二十年!是我疏忽她的感受,若我早日帮她解开心结,或许她便不会郁结于心,早早离开人世!” 元稚想起娘亲,同样充满遗憾。 父亲说他失职,她又何尝不是! 都说女儿是娘亲的贴身小棉袄,然而她和娘亲一起生活那么久,却不曾发现一丝端倪,是为不孝! 第108章 涉案官员被杀 萧纵跟陛下复命后,回萧府看了看母亲和弟妹,到宅子已经很晚了。 他推开门,见元稚坐在凳子上,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夜深了还不睡,想什么呢?” 他一边脱外袍,一边问。 元稚挤出一抹生硬的笑意,起身接了他的衣服,挂在木桁上。 “回京这一路,我们数次遇险,如今你带证据抵京,长公主怎么肯坐以待毙。我担心你出事,怎么能睡得着?” 萧纵抱住她,“放心,都过去了。盛京城有陛下罩着,长公主不敢轻举妄动!” 元稚点点头,“要沐浴吗?” “不了,在萧府洗过了。” 萧纵抱起她,将人放到床上,揉了揉她的脑袋。 “早些睡吧。” 元稚勾住他的脖子,不让他离开。 “那本名册,你交上去了?” 萧纵下意识“嗯”了一声,随后目光闪了闪,“怎么突然问这个?” “就是好奇,损毁成那个样子,还能修复得了吗?” “国子监博士热衷收藏古籍孤本,名册也才二十年而已,修复起来不是难事。就算不能复原,也没关系。当年去硕州赈灾的官员尚有两位在朝,明日问过他们,也能得到犯人的信息。” 元稚脸色微变,父亲当年只是个小吏,萧纵不知道父亲去了硕州,但那两位大人一定知晓! 该怎么办? 萧纵手指梳理着她的长发,温声问道:“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元稚抚平他皱起的眉,“安寝吧!” 男人察觉到她情绪不对,以为她担心长公主倒台,会累及她的父亲。他躺下来,将她揽过来,轻声问:“岳父找过你了?” 元稚抖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看你的样子,就能猜出七八分。他这时候找你,定是让你设法毁掉名册,保下长公主。稚儿,你不可糊涂,万不能答应!元家此时要做的,是跟长公主划清界限,而不是与其共存亡!” “可是……” 可是褚伯父并非长公主所害,而是她的父亲啊! 萧纵揉捏着她的耳垂,语气强硬:“没有可是!若要保下元家,这是唯一的办法!” “我知道了。” 次日一早,元稚乘马车前往元府。 如今不仅有名册,还有两位亲历者在朝,褚侠溺水一事,无论如何也瞒不住。既如此,还是早些认罪伏法,陛下或许还能网开一面。 路过古泉巷,外头吵吵嚷嚷,堵得水泄不通。 元稚撩开车帷,“发生何事?” 车夫道:“说是死了个大官儿,夫人,咱们绕路吧!” 元稚看到刑部的人,一个“好”字卡在喉咙,再也无法张口。 被人害死的?! 她忽的想到什么,拍着车厢的隔板,“钱伯,不去元府了,送我去豹韬卫!” 话音刚落,后面传来惊雷般的马蹄声,元稚探头望去,一眼看到骑在马上的萧纵。 她跳下来,冲他招手。 萧纵翻身下马,“你怎么会在这?” “我打算去元府,马车到巷子就走不动了,问过才知这里出了命案。”她小声问:“死的官员,是你昨晚说的其中一位吗?” “嗯。” “另一个呢?” 萧纵沉声道:“重伤,不知能不能活。这里疏散得有一会儿,你要回娘家,走凤梧街吧!” 元稚道:“我没事,你先去忙吧,公务要紧!” 萧纵颔首,带着属下穿过人群,往府中走。 钱伯问:“夫人,还去元府吗?” 元稚上了马车,“不,改道去长公主府!” 马车到达长公主府门前,元稚坐在车上,等着县主出来。 许慕心是个聪明人,知道她若非有要紧事,绝不会来拜访。而府内全是长公主的眼线,这样的要事,绝不能在府里谈。 没一会儿,许慕心摇着扇子出来,身后没有一个丫鬟。 她踩着踏凳上了马车,坐在元稚对面,指了指钱伯的方向。 “他可靠吗?” “可靠!” “行,说吧。” 元稚笑了,“这么直接?” “你没让姜白回府,而是亲自找我,必然是十万火急的事。虽然咱们有段时间没见,但嘘寒问暖那一套,还是省了吧!” “好,那我便直言了。”元稚道:“听说,国子祭酒齐任之子是你的入幕之宾,我需要你说服他,从他父亲那偷一个东西。” 许慕心睨着她,“让我牺牲色相,拿到你要的东西,元老板,太会做生意了吧!” 元稚认真道:“这个东西,是扳倒长公主的重要物证,你帮了我,就是帮你自己。我知你心中所爱,也知你和那些男人不过是逢场作戏,摆脱掉长公主,重新开始不好吗?” “摆脱掉又能怎样,你看看我现在这个样子,如此的肮脏、下贱!我冰清玉洁之时,尚不能得到冯权一丝垂怜,如今,又怎么和他重新开始?” “人这一生,又不只是为情爱活着!难道没有男人,就要寻死觅活?更何况,冯权乃正人君子,他若知道你的难处,定会体谅你,心疼你! 他若是不在乎你,怎会冒着被陛下责罚的危险,一次次为你上书?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能看出来,他是喜欢你的。” 许慕心执着扇子,在眼尾处扇了扇,将眼泪逼了回去。 “你要找的,是什么东西?” 元稚回答:“载元年硕州水患的赈灾人员名册。” “谋害长平侯长子,就算是我母亲授意,罪名也会落在那位官员头上。仅凭这个,可扳不倒她!” “你错了,谋害褚侠的凶手不是你母亲,而是我爹!” “什么?” 元稚没理会她的震惊,继续说道: “除他之外,京中还有两位去过硕州赈灾的官员,今早死了一个,另一个重伤。长公主不会傻到杀害朝廷命官,会这么做的,只有我爹。 不过,我们要做的,就是将一切伪造成是长公主所为。那本名册偷出来后,先放在你那,等萧纵查到我爹头上,你再将其放入长公主的卧房。” 听到这里,许慕心大致捋清了她的计划,颇有些敬佩地看着元稚。 第109章 最后的温存 元璞在家等了半晌,迟迟没等来女儿,于是再次光顾未晏楼。 元稚正在帮客人打酒,见父亲怒气冲冲过来,她平静地把酒勺递给伙计,带着人上楼。 门“哐”的一声关上,元璞的吼声透过门板传了出来。 “元家危在旦夕,你还有心情忙生意?” 元稚抬眸,“父亲不妨喊得再大声些,让全盛京的人都来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腌臜事!” 元璞咽了咽口水,压低了声音,“名册一事,可有着落?” “有!” “快告诉我!” 元稚眼神幽冷,忍着恶心凝着他,“那你先回答我,今日死的那位大臣,是你杀的吗?” “……是。”元璞顿了顿,答道。 “当年的知情人不止这一两个人,你能杀一个,还能杀千千万万个?到底要犯下多少罪孽,你才肯罢休?” “你不必管!你只需告诉我名册在哪儿,其他的,我自会处理!” 元稚见他执迷不悟,肃声道:“我知道,但我不会告诉你,父亲与其跟我周旋,不如求助长公主!” “我要是能找她,犯得着跟你浪费口舌?” 元璞怒不可遏,从青州开始,长公主便不再管他的事。昨晚他买凶杀了两个京官,长公主更不可能再跟他合作。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你以为自己做的事能瞒多久?趁现在三司和豹韬卫正在调查,尽快俯首认罪,才能救元家!才能救下你唯一的儿子!” 男人面目狰狞,“怎么,以为元家倒了,就能认亲侯府?别做梦了,你实实在在,是我元璞的女儿,跟褚侠没有半文钱关系!” 元稚眼中透着疑惑,“爹,你在说什么,女儿不明白。” “还装?你去硕州,不就是为了调查你娘的身世吗?可惜,那个老虔婆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你娘确实跟褚侠情投意合,只不过她和我共度良宵,怀上你的那一晚,还是个完璧。所以,别再肖想自己是长平侯的孙女,哪怕这身血脉再肮脏,也是元家给你的!” 尖锐的长鸣在耳边炸开,元稚神色仓惶,摇晃着倒退两步。 母亲和褚伯父互相爱慕,这怎么可能? “我生于载元二年四月,算起来,娘在载元初年六月便怀了我。那时褚伯父尚在,若他们两个情投意合,娘亲怎会跟你……” “你娘难道没说过,她生你时早产了吗?” 元璞眸光阴狠,“我和你娘的新婚之夜,就是褚侠死讯传回来的当晚。哈哈哈哈长平侯长子,多么高高在上,多么惊才绝艳! 那就让他好好看看,他的女人,是怎样在我身下承欢!还有他的官位,他的一切,我统统都要夺走!我要让褚侠做鬼都不得安宁!” 元稚看着父亲癫狂的模样,惊骇到失语,他简直疯了! 元璞扑过来,死死抓住她的胳膊,眼中泪光闪烁,嘴角扬起的弧度却越来越诡异。 “而你,是我罪恶的延续!我们是如此的相像,一样的冷漠,一样的低劣,一样的愤世嫉俗。你该站在我这边,也必须站在我这边!告诉我,名册在哪里?” 元稚两臂被他抓得生疼,一双美目仿佛失焦一般,静静落在他扭曲的面容上。她就像他手中的提线木偶,失去了灵魂,只能任人摆布。 “国子博士,齐任。” 元璞大笑着松开她,拉开门冲了出去。 元稚瘫坐在地,女婢走过来搀起她,关心地问道:“东家,你没事吧?” “没事。” 元稚眸光微动,虽然父亲所言吓到了她,但一切还在掌握之中。 齐府和受伤的官员那里,萧纵都加派了人手,父亲就算知道名册所在,也断难越过豹韬卫进入齐府寻找。 相反的,父亲派去的人,会成为他入狱的重要人证。 最迟今晚,那本名册就会被齐任的儿子偷出来,通过许慕心,放进长公主的卧室。 元稚闭上眼睛,告诫自己要沉住气。 她在屋中坐了一下午,薄暮初降,许慕心便让姜白传回消息,说事情已经办妥。 元稚放下心来,如往常一样,待到酒楼打烊才回家。 萧纵回来时,她已经睡了一觉,听见动静,从床上坐了起来。 架子床的帐子低垂着,待萧纵熄灭烛火,四周黑压压一片。 她浅浅呼吸着,听见他轻手轻脚走过来。帐子甫一撩开,她瞬时扑进他怀里,感觉到男人身子僵了一下,她得逞地笑出声。 “怎么样,被吓到了吧!” “淘气!”萧纵在她臀上拍了一下,“不怕我错把你当成刺客,直接就地正法?” 元稚在他颈侧蹭了蹭,闻到熟悉的皂角香,格外的贪恋和不舍。 父亲今晚动手,明日,元家众人就会被捕入狱。即使她和三哥能保全性命,也免不了一场牢狱之灾。 今夜,将是他们最后一次,能够紧紧相拥的夜晚。 她收拾心情,玩笑似的说:“怎样就地正法,说来听听。” 帐中萦绕着清冷的梅子香,是元稚常用的香料。萧纵嗅着她身上的淡香,手臂渐渐收紧,不由地心猿意马起来。 他声音像滚过沙粒,沙哑低沉:“别的刺客,自然是大刑伺候。如夫人这般的,少不得要拆吃入腹,饱餐一顿!” 元稚唇角弯弯,“刺客都羊入虎口了,指挥使大人,还在等什么?” 这么一整,萧纵反而怀疑她另有所图,登时松开了手。 “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元稚幽幽叹息:“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能打什么鬼主意,不过是春闺寂寞,想找个俊俏的郎君温存一番。萧郎不愿意,那我去找别人好了!” 说着,她就要下床。 脚还没穿上鞋子,就被萧纵提溜回来,摁着肩膀压在床上。 他眼神如狼似虎,占有欲十足,“我在这里,你还想找谁?” 元稚眼眸亮晶晶地瞧着他,“平宜县主有好些个面首,我瞅着,个个都是人中龙凤,气宇不……” 话说到一半,萧纵的唇迅速压下来,将她满口的胡言乱语堵回去。这一吻时间异常持久,元稚呼吸不畅,推开他喘了口气,又被他扽回去。 她哭着求饶,“我错了……我……再也不……不胡说了!” 萧纵擦擦她的泪痕,“先省省,还没到哭的时候。” 说完,剥去她单薄的寝衣,俯下身去。 第110章 这不是本宫的! 夜深人静,几个黑衣人闯入齐府,被豹韬卫的人当场活捉。 齐任博士大惊,跑到书房检查,发现萧纵交给他的名册不见了,顿觉大祸临头。 豹韬卫将贼人里里外外搜了个遍,又将齐府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名册所在。 指挥同知决定对犯人严刑逼供,誓要找回关键证据,并派窦昭将消息报告给萧指挥使。 守夜的丫鬟听窦昭说完,硬下头皮推门进去,叫醒刚歇下的萧纵。 元稚听到声音,惺忪的睡眼半眯着,问道:“天还没亮,什么事这么急?” 萧纵一边穿鞋,一边回道:“赈灾名册丢了,我得去趟齐府,你再睡会儿吧!” “我帮你更衣。” 元稚说着,就要坐起,谁知刚起到一半,腰侧骤然一痛,她“哎”了一声,又倒了下去。 男人听见动静,侧过身,手伸到被子里,帮她揉了一下。 “逞什么能,好好歇着!” 元稚嗔着眼前的罪魁祸首,“你若是收敛些,我至于起不来吗?” “心上人就在眼前,有几个男人肯收敛?”萧纵飞快亲了亲她,“等我回来!” 他撩开帐子,迅速穿好衣服,和门外的窦昭一起出了府门。 元稚眼神恢复清明,一直躺到天亮,梳妆完毕后去了未晏楼。 她将所有人召集到大堂,给每人发了五十两银子。 “去年酒楼生意不好,大家还愿意跟着我干,小女子感激不尽。这点钱,算我一点心意,不管将来如何,我们始终是一家人。” 厨子道:“东家,您这话说的,怎么跟要散伙似的?” 女婢附和:“是啊!听着让人怪害怕的!” “东家,最近酒楼生意这么好,你可别想不开。是不是遇到难事了,跟我们说说,我们也好开导开导你!” 元稚摆手,“没有的事,你们别瞎想,酒楼会一直开下去的!” “呼!那我就放心了!” 几人收了钱,各自忙活去了。 元稚叫住姜白,“劳烦你跑一趟酒坊,将这封信交给落梅。” “没问题!” 姜白将信塞进怀里,跑着出了门。 元稚拿出玉佩,让女婢送去长平侯府。 “将这个交给褚小姐,就说……是她大伯父故友的东西,让她等褚伯父身体好些,再拿给他看。” 女婢问:“为何不直接给长平侯?” 元稚攥着裙摆,父亲谋害褚伯父一事,很快就会传得人尽皆知。 长平侯因她父亲的一念之差,被迫跟亲子分离二十年,恨不得元家所有人下地狱,怎会留下杀人凶手的女儿送的东西呢? 她苦笑着,找了个蹩脚的借口。 “我与长平侯不想熟,万一他老人家怀疑有人别有用心,砸了这玉佩,我怎么对得起褚老爷那位故人!” 女婢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拿着玉佩前往长平侯府。 元稚想了想,似乎没有遗漏的了,于是找了个冲门口的位置,坐下来饮酒。 女婢刚送完东西回来,官差后脚就到了。 领头的道:“未晏楼东家可在?” 元稚站起身,“是我。” “户部员外郎元璞涉嫌偷盗证据,谋害长平侯长子,现已削职下狱。我等奉陛下之命,逮捕犯人家眷。元娘子与萧指挥使已经和离,仍属元家子女,须得跟我们走一趟!” “理当如此!” 领头的见她如此顺从,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示意属下:“撒手,别伤了元娘子。” 元稚扶着左肩,说:“走吧!” “不行,你们不能带走东家!” “东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您刚才还说酒楼会一直开下去,怎么现在就要食言了?” 伙计婢女们追过来,挡住门,不让他们走。 官差们瞬间拔出刀,元稚心头一跳,急忙道:“大家别慌,我已将酒楼交给我的丫鬟打理,她会像对待我一样,对待你们。未晏楼,永远不会倒!” 大家心中忐忑,不知该如何是好。 元稚抿了抿唇,看向边缘的中年男人。 “李掌柜,我不在了,你就是他们的主心骨。即日起,您可以分得酒楼的三成收益,还请帮我,照顾好大家!” 李掌柜老泪纵横:“东家!” 元稚眼眶湿润,跟着官差走了出去。 昨夜的黑衣人熬过数次大刑,只剩一口气苟延残喘。几人供出主谋,却坚称没找到名册,看样子不想在撒谎。 萧纵扔了鞭子,抬脚出了大牢。 从听到元稚被收监的消息,他便心神不宁。 陛下将元府上下全关进刑部大牢,明摆着不让他插手。找不到名册,他很可能被陛下降罪,再想救元稚就难了。 他捏捏眉心,来回踱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整个齐府由豹韬卫层层把守,名册若不是蒙面人偷的,就只能是府里的人。 想到此处,他骑马飞奔到齐府,让齐博士列出能自由出入书房的人。他一个个询问,到了齐任的儿子这里,他觉察出不对来。 那人目光闪躲,回话也是支支吾吾,明显有鬼! 萧纵不过吓了他几句,那人就全招了,说是平宜县主指使他这么做的。 萧纵急忙进宫请奏,祈求陛下准许豹韬卫查抄长公主府。而此时,刑部也将元璞的口供呈上,矛头同样直指兴宁长公主。 李楷大怒,真是他的好姐姐! 不仅让知府刘非为她掩饰罪行,甚至结党营私,排除异己,害得长平侯长子从才高八斗的状元郎,变成一个疯癫痴傻的废物。 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立刻颁下旨意,命豹韬卫查抄长公主府。 萧纵一刻不敢耽搁,从宫中出来,带着人直奔目的地。 起初,长公主气焰极其嚣张,看到萧纵掏出圣旨的那一刻,顿时偃旗息鼓。 华丽的卧房遍地狼籍,窦昭在床榻夹层找到名册,赶紧拿给萧纵。 “主子,找到了!” 萧纵翻看了一下,确认是从硕州带回来的那本,举着册子道:“长公主,你还有何话说?” 李敏柳眉倒竖,满是脂粉的脸苍白狰狞,仿佛稍微动一下,就能落下一层粉末来。 她百口莫辩,不明白这个东西怎么会出现在她的卧房里。 “这不是本宫的!” 第111章 自爆 尽管长公主一再否认东西不是她的,然人证物证确凿,由不得她抵赖。 萧纵将名册呈给陛下,李楷立即下旨,软禁了长公主。只待长平侯长子被害一案查清,再行处置。 长公主一气之下卧床不起,许慕心舀了一勺苦药,低头吹了吹,送到她唇边。 “母亲。” 李敏看她不慌不忙的样子,狐疑地看着她。 “本宫的卧房,除了贴身服侍的侍女和嬷嬷,其他人进不来。他们可没这个胆子,是你做的,对不对!” 许慕心将汤匙放回碗中,淡淡道:“是又如何?” “你想逃离本宫,太天真了!”李敏深陷的眼窝凝着一团黑雾,阴狠道:“本宫要向陛下陈情,说这一切都是你做的!” 许慕心搅着汤药,“元璞全家皆被下狱,萧纵为了救妻心急如焚,你觉得,他会给你辩白的机会吗?” 这个罪名,她不担也得担! “本宫是无辜的!” “无辜?母亲怎敢跟这两个字扯上关系?就因你贪墨赈灾款,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多少官员尸骨无存,如今,也该轮到你遭报应了!” 李敏气得浑身发抖,一把挥落药碗,发疯似的捶着床。 “不!本宫不会输,本宫怎么会输!” 许慕心擦干手背上的药汁,福了福身,“既然母亲不想喝药,心儿就退下了,您早点歇着。” 她昂首走出去,心中无比畅快。 大牢终年不见阳光,格外阴暗潮湿,哪怕临近夏季,仍能感到一丝凉意。 元稚坐在稻草堆上,胳膊压着膝盖,将头埋在其中。 父亲知道难逃一死,为了三哥,一定会死死攀咬长公主。毕竟,主犯和从犯的判决,是不一样的。 事涉长平侯府,陛下迫于压力,不会轻饶长公主。而元家,大抵会被流放。 酒坊肯定会被陛下收回,还好未晏楼还在,如今她只希望元家的事别牵连到酒楼,否则怎么对得起那帮伙计! 她心中烦乱,索性不想了,躺倒打算睡觉。 刚阖上眼,狱卒吼了一声:“地字十二号,有人探监!” 元稚一个激灵,翻身坐起,看到栏杆外哭红眼的落梅,以及浑身散发着慑人冷气的萧纵。 狱卒打开门,落梅立刻冲了进去,放下棉被,抱着她痛哭。 “小姐!” 元稚在她背上拍了拍,“我好好的,什么事都没有,别哭了。” 她微微抬头,对上萧纵阴鸷的眼神,心头骤然缩紧。 他,为何不进来? 又为何,这样看着她? 落梅打着哭嗝,从怀中掏出契书,塞进元稚怀里。 “这个,奴婢不能要,也不会要!” 元稚劝道:“陛下若要查抄元家,一文钱都得充公。未晏楼是我唯一的产业,你就当为了我,好好经营它,好吗?” 落梅没想到这茬,听小姐说了,才将东西收回去。 她重重承诺:“小姐放心,奴婢一定竭尽全力!” 元稚眸中泪光点点,轻声道:“谢谢。” “咱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小姐跟奴婢客气什么!” 落梅擦擦泪,起身出去,给两位有情人留下独处的空间。 一时间,此处只剩元稚和萧纵两个人。 元稚眨巴着眼睛看着他,“你……有话要跟我说吗?” 萧纵声线无波无澜,“你呢?有话要对我说吗?” 女子想了想,道:“我爹害了褚伯父,长平侯不会放过元家,我不想你夹在中间为难,所以……不必为我奔波。” “就这些?” 男人脸色阴沉可怖,仿若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元稚指尖掐了一根稻草,喃喃道:“你还想听什么?” 萧纵贴着栏杆,疾步走进来,大掌掐着她的肩膀,将她从地上提起来。 “你给兰因送了玉佩,把酒楼转让给落梅,又安抚好一帮伙计和女使。你考虑到身边这么多人,为何独独忘了我!难道,我们的关系,不值得你一句交代吗?” 元稚被他掐痛了,皱着眉想让他松手,瞥到他泛红的眼尾,又生生忍住了。 “你出身名门,又是天子宠臣,我没什么好不放心的。至于我们那段露水情缘,过了今夜,大人便忘了吧! 小女子不过是个过客,大人前途无量,盛京城有的是女子想嫁给你。区区一个元稚,不值得大人惦念!” 萧纵恨极,将人推到墙边,不由分说吻了上去。 说是亲吻,其实只是两个困兽在互相撕扯,你追我逐,毫不相让。 铁锈味儿在唇齿间蔓延,身前的人仍不肯退开,元稚奋力将他推离,一巴掌打过去。 “萧纵,你疯够了没有!” “你呢?为了让你父亲认罪,为了扳倒长公主,不惜骗我、瞒我、算计我,现在将自己也搭进去了,你又何尝不是个疯子!” 他是真没想到,她不仅对他无情,对自己竟也如此狠心! “你都知道了。”元稚靠着墙喘息,“所以,是来找我算账的?” 他这样高傲的人,怎能接受被女人欺骗,要么老死不相往来,要么往死里报复。 萧纵伸展手臂,将她揽到身前,手指摩挲着她的后颈。 “是要算账,但不是现在。”他咬着字道:“我已写信给萧子渊,让他带着人,伪装成山匪,在流放路上劫下你。” 元稚虽然渴望自由,但她不想让哥哥牵扯进来,更何况,劫囚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我不会跟他走的!” “怎么,怕你的好哥哥受伤?要不,我亲自去接你,好不好?” 元稚冷笑,抓住他的手,覆在身前。 “之前,本宫以为大人只是喜欢这副皮囊,没想到你这么纯情,还真要搞一生一世一双人那套!萧大人,重活一世,怎么丝毫长进都没有?” 她在他耳边吹了口气,“还跟上辈子一样,乏味无趣。你自己玩吧,本宫不奉陪了!” 萧纵犹如被人当头棒喝,整个人定在那里,连眼珠都不能转动毫分。 元稚,竟然也重生了! 她就是这样冷眼旁观,看着曾经的死对头像个傻子一样,对她泥足深陷,欲罢不能,她一定开心极了吧! 萧纵觉得自己宛若一个跳梁小丑,羞愤难当,恨不能一刀杀了她,再了结自己。 他眼中墨色翻滚,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声音艰涩道:“你该死!” 第112章 枉为人夫!枉为人父! 元稚笑意冰冷,眼中闪烁着妖异的光芒,像个孤注一掷,无知无畏的疯子,等待着死亡降临。 “事到如今,你觉得我还会在乎生死吗?” 她是父亲仇恨的凝结,是将母亲困在元家的枷锁,虽不能削去这一身肮脏的血肉,但解决了罪恶的源头,她已经无憾了! 看来,重生就是个错误。 像她这样的人,就该沉眠地底,下十八层地狱去赎罪! 萧纵看她视死如归般闭着眼,拇指碾着她的耳垂,随着掐在她脖子上的手,轻一下,重一下。 元稚睁开蓄满泪水的双眼,呜咽一声,似在询问他为何还不动手。 男人余光扫了一眼,俯首狠狠咬住她的耳廓,发泄着心中的愤懑。 “以为我会给你个痛快?做梦!我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本来已经决定好了,等郑湘湘的孩子出世,便了却那份恩情,和她安安稳稳过日子。 可她,为什么要骗他? 既然要骗,又为何不骗得久一些? 如果说,这是她对他上辈子的报复,那么她做到了。 可他上辈子也因她殒命,这份仇,是不是也该找她讨回来! 萧纵缓缓退开,擦掉她耳边的血迹,暗道:元稚,我们来日方长! 男人背影决绝,元稚忽然没了力气,贴着墙滑下来。 她将头埋进臂弯,小声啜泣,像个无助的孩子。 萧纵走到一半,叫停狱卒,说要去看看元璞。 狱卒有些为难,“侍郎大人传下话来,元璞是重犯,任何人不……” “就问几句话,你若怕他有个闪失,可在旁边看着。” 萧纵丢给他一锭银子,沉声说道。 狱卒笑呵呵接了,领着他走到男监,在门口站定。 “萧大人,实在是有规定,要不……您隔着栏杆问吧!” 萧纵呼吸粗重,斜了他一眼,随后看向牢房中沉睡的中年男子。 “岳父,别来无恙!” 元璞猛地睁开眼,看到萧纵,眼神乍亮。 “贤婿!” 他一下子弹起来,扑到栏杆处,激动地问:“你是来救我的吗?” 萧纵眼含讥讽,“萧家和褚家是姻亲,你害了褚伯父,我怎么可能来救你?” 元璞眸中的亮光瞬间熄灭,“那你来做什么,落井下石?” “我没那么闲,只是想知道,你对稚儿说了什么,为何她一心求死?” “没想到,你还挺在乎我这个女儿嘛!”元璞一脸得意,“我可以告诉你,但你也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我说了,我救不了你!” “不是我,是俊儿,我只求你保他一命!” “陛下不会杀他。” “可长平侯会!我害了他的儿子,二十年血仇,他绝不会放过俊儿的!” 萧纵嗟叹:“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元璞哈哈大笑,“萧指挥使面对国舅一家时,又何曾心慈手软?成王败寇罢了!当初就该往褚侠的胸口捅一刀,让他葬身鱼腹,便不会有今日之祸!” 狱卒啐道:“放肆!萧大人那是为民除害,你心生嫉妒,残害忠良,怎么有脸替自己辩白?” 元璞轻蔑地觑着他,“你是什么东西,也配评论我的为人?腌臜贱民,还不退下!” “嘿!怎么说话呢你,受了刑还不老实是吧!” 狱卒撸起袖子,就要跟他较量。 萧纵挡在二人中间,“我没功夫看你俩打架,都闭嘴!” 狱卒悻悻地缩回脖子,骂骂咧咧往甬道尽头走。 萧纵收回视线,转向元璞,“外人走了,现在可以说了吗?” 元璞轻笑,果然是天子近臣,察言观色的本事一流。 他盘坐在地,将过往娓娓道来。 载元初年,户部奉命前往硕州赈灾。因他和褚侠年龄相仿,也说得来,因此吃住和办公经常在一处。 起初,两人间的矛盾没有很大,直到,他们遇到一个女子——苏缨。 她本要去连州做生意,途经硕州时遇上水灾,被困在此地。 元璞回忆起她来,神色少见地带着一丝温柔。 “她虽非倾国倾城,但性子爽朗明媚,又酿得一手好酒,让人不自觉地想亲近。”他笑了笑,补充道:“而且,她这个人极为善良!” 洪水过后,有不少人感染了风寒,高烧不退。 大夫称需要大量的酒,为病人擦身退热。苏缨慷慨解囊,将全部藏酒拉到难民营,供医师使用。褚侠估算酒价付了银子,谁知她分文不取,原样退了回来。 或许是从这一次,褚侠和苏缨走到了一起。 然而,在元璞眼里,他觉得苏缨看上的是褚侠的脸,以及长平侯府的权势和地位。 看着喜欢的人投入他人怀抱,元璞的自卑和愤恨在原来的基础上,快速生根发芽。 有一日,他跟踪褚侠,到了苏缨的小院。院门未关严,里面的两人便开始忘情亲吻。那一刻,他所有的暴虐情绪犹如晴天霹雳,瞬时炸裂开来! 巡检河道当天,大雨滂沱,河水暴涨。 他知道,偷工减料的堤坝,根本挡不住滔天洪水。怪只怪褚侠太过善良,太过尽职尽责,竟如他所愿,来到上游帮忙。 这个蠢货,活该被他推下水! 后来,他借着慰问的名义,灌醉了苏缨,也灌醉了第一次杀人的自己。 在那个她和褚侠拥吻的小院,夺去她的初夜,并将她困在身边一辈子,直到她死。 本来他还想着,俩人到了地府,会不会又搅和到一块。谁知,褚侠竟然活蹦乱跳回了京,还成了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 得知这个消息时,他又惊又喜。 惊的是没杀死他,喜的是,褚侠这辈子都不会想起“苏缨”这个名字。即使到了黄泉,他们两个也认不出彼此,多解恨啊! “你不是想知道,稚儿为何心存死志吗?” 元璞眼睛赤红,笑容疯癫。 “那是因为,苏缨曾无数次想为褚侠殉情,都被我拦下了。后来,她趁我不在,想了结自己,却发现怀了我的孩子。” “那个孩子,就是稚儿!” 萧纵捏着栏杆,因为太过用力,尖锐的木屑深深嵌进肉里,血肉一片模糊。 “你枉为人夫,枉为人父,简直连畜牲都不如!” 不仅毁了一个女人的一生,还要亲手毁了自己的女儿,这样的人,怎配为人? 他不敢想象,元稚知道自己困住了母亲的那一刻,该有多伤心,多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