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重生,老婆就离婚回城了》 第1章 见血了 “拉出来,拉出来,别给搞死了……” 秦向河两手乱抓,撑到东西,猛地挺身仰头。 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如风箱抽动。 冷水从头淹过脖子,倒灌进口鼻,让他差点以为自己要死了。 挡在眼前的黑影闪开,豁然一亮。 这是一间茅草屋,墙壁糊抹的黄泥皮,斑驳脱落,脚下是夯实的灰泥地。 灯泡摇摆不定。 晦暗光线下,一张破旧大木桌,上面丢着纸牌。 桌子对面,一个碎花衬衫的矮胖青年站起来,脚一踩板凳继续道,“不过,你要真把这王八蛋给弄死,那也是为民除害啊!” “你是谁,要多少钱?”秦向河的第一反应,是被绑架了。 时隔二十多年,再次回到家乡,在县里招待晚宴上,破例喝了酒,醉后,没想会发生这种事。 “日你大爷的,是不是灌傻了?”又一声嗤笑在旁边响起。 秦向河转头,才看清刚闪过的黑影,是个额头上长黑斑的秃头男人。 张余? 醒目特征,让一个名字立刻在他脑海浮现。 张余曾经是和他一起长大的同村人,家住村子大后头,初二辍学后,一直跟着邻村刘大胖混东混西。怎么会来县城? 不对! 张余得有五十多岁了吧,不可能这么年轻,简直跟当年他离开村子时一样。 凉水流过脸,秦向河昏沉脑袋,有了一丝清明。 目光再次转向桌子,望着当年喜欢穿标志性花衬衫的刘大胖,他脑袋嗡鸣。 怎么回事! 绑架他的是张余和刘大胖?为什么!还有,他们为什么这么年轻。 还有这间暗仄茅草屋,那么的眼熟! 秦向河低下头,当看到撑住水缸的左手,竟然是五根手指,顿时一阵天旋地转。 他年轻时太过混账,婚后游手好闲,吃喝赌占全。 先是和父母反目分家,几年后,气的妻子狠心抛下一对儿女走了。 然而,他仍是不思悔改,家当输干净了,就开始到处借。 两个孩子扔家里经常饥一餐饱一顿,实在揭不开锅,就厚着脸皮赶去爷爷奶奶家或邻居那吃顿饱的。 有次,为能出去赌个痛快,他夜里悄悄把孩子锁家里。 等第二天中午酒醒回来,发现大门锁被撬,孩子不见了踪影。 为找寻被拐走的孩子,半个月后,父母也遭遇不测…… 种种,让他难以面对,怯懦的选择了逃离。 而这一逃,就是二十多年。 为戒赌,他当初离开家乡便狠心切掉了小手指,从底层摸爬滚打,慢慢到掌控一家规模近亿的金湖集团公司。 在外人眼里,他无疑是成功人士,钻石王老五。 可他自己明白,多年努力,不过是在逃避现实而已。 “大刘哥,不然算了。向河这都喝迷了……” 秦向河抬头,木然看向年纪轻轻却早谢秃顶的张余。 “就你屁话多,再说,连你一起收拾,信不信!” 骂完,刘大胖踢开脚下板凳,绕到水缸前,斜乜,往秦向河脸上吐了口烟,“今天你跪,这事才算完。不跪!哼……” 见一旁傻大个张余呆站着,刘大胖把烟头弹过去。 火星迸溅,张余忙扑掉身上烟头,脸上露出讨好笑容,马上反应过来的对秦向河说,“向河,快跟大刘哥赔不是。等你呢,等借来钱,还能多打几圈。” “什么东西!给你脸了,在老子面前装人五人六的!继续!”刘大胖一跺脚,转身将紧闭的大门一拽,“给你来点刺激的,哈哈~” 一股裹着寒气的山风,狂乱吹进门,冻得上身都湿了的秦向河不住哆嗦。 夜色漆黑。 蓦地,一道雪亮闪电划破长空,炸响雷声从屋顶上轰隆隆滚过。 秦向河睁大眼睛,一段陈旧记忆,迅速在脑海铺开。 二十多年前的一个晚上,他被叫去赌钱。 因输得火起,加上喝多酒,就在桌上和刘大胖吵了几句。 后被张余按到水缸里,清醒了,又被劝着给刘大胖斟酒赔罪,等人给他借钱赶来,一伙人接着赌到天快亮。 再之后,他醉晕的撑不住,外面又下过暴雨不好走,便歪墙角眯了会,哪知一觉到第二天晌午才醒。 也就是在那天,等回到家,他发现孩子丢了。 秦向河一个激灵,再次看向变成五指的左手。难道是重生了! 如果是这样…… 忽然,有手按住他头,使劲往下压。 秦向河梗住脖子,抬手反扣的用力一扭。 在掉进缸里的张余边噗通水边破声大骂,他牙齿一咬,捞起旁边的酒碗便猛拍过去。 粗瓷碗碎裂,抓起一块带血尖碎片,冲向同时被他一脚踹飞出去的刘大胖。 谁敢挡他回去救娃! 老天爷都不行! 第2章 竟是他 瓷片滴答流着血,秦向河不知是他的,还是张余的。 趴在染红缸里的张余,捂着额头不敢吭声,对面倒地上的刘大胖,一脸茫然。 一步步后退,当踏出门槛,他转身迅速的投入夜色中。 秦向河并非像表现的那么镇定,今晚喝了太多酒,头晕眼花,不是先前被张余按缸里用凉水激,站不站得稳都成问题。 再多待会,或者露怯被看出虚实,他真不一定走得出小屋。 从这去他家所在的茅塘村,有六、七里地,全是崎岖小路。 山风狂卷,秦向河冻得哆哆嗦嗦,心却火热。 他只有一个念头,快点回到久远记忆里的那个家,守住心心念念了二十多年的两个娃。 深山乡野,矮树杂草横生,只天空偶尔划过闪电,才能瞬间照亮前路。 秦向河没走多远,酒劲就上涌,漆黑中连绊了好几跤。 不怕摔,却怕被耽搁,会让前世过错重复一遍,是他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的。 经过一个小水塘,再次被绊倒的秦向河,干脆翻身滚下去。 水冰刺骨,嘴里连泥带水呛进几口,让他终于清醒。 从塘里爬出来,不知是冷过劲,还是想到能再见两个娃的火热心情,他反倒不冷了。 迎着大风,他越跑越快! 不久,又一道长长闪电擦亮夜空,他已经能看到茅塘村的轮廓,依稀可见村东头最边缘的那个矮矮泥巴墙小院。 那就是他的家,曾经的家,曾经埋在心底二十多年的家。 隆隆雷声在头顶滚过,豆大雨点滴到脸上,秦向河泪水忍不住的涌出。 刚看到小院,听巨大雷声炸响,他忽然想到,俩娃从小就怕打雷,而前世他却把门锁死出去赌了一夜,俩娃如果夜里被惊醒,该有多害怕,最后还…… 秦向河抹着眼泪,视野又被雨水朦胧。 下一刻,他连忙翻下路坡,从沟边半人高的草丛往前摸。 刚刚闪电亮光中,他突然看到前面岔路口站着两个人,而不远处就是他家小院。 “你快点去啊,别让刘剑家听到……放心,我打听清楚了,人家两口子是什么人,大城市的啊,不是女的实在生不出……明天坐车送过去,拿到钱,说好对半分……” 听着隐约的声音,秦向河攥的指节泛白,却不敢妄动。 天太黑,只能模糊看路口站着两个高大男人,他喝了太多酒,先前滚塘里又被山风吹一路,头脑是清醒了,身体却不一定跟得上。 前方话音结束,其中一个腰背佝偻的走开,往他家小院而去。 另一个男人站在原地,从口袋里掏出香烟,抽出一根叼到嘴边,手遮雨点的擦燃火柴,复又立刻将火丢地上碾灭。 佝偻腰男人走到小院门外,磨蹭片刻,而后打开大门。 见此,秦向河借着高高草丛,再次往路口潜近。 整个山村被闪电照亮,继而,变得更黑。 趁着雷声滚滚而来的空档,秦向河如豹子般窜到路上,不想又一道闪电亮起,叼着香烟焦急踱步的男人,恰好转过身。 “向河!” 香烟从男人惊慌张开的嘴里掉下,秦向河迎着脸面就是一拳,而后重脚踢向裤裆。 男人如虾米弓腰,他上去紧接一个提膝,再次击中面门,将男人疼喊闷在口中。 天际雷声消失,四下恢复漆黑。 秦向河喘着粗气,又多揣几拳,确认地上男人真的昏迷,这才松开紧捂住其嘴巴的手。 前世从茅塘村逃离,他辗转流浪许多地方,为口吃的,什么都做过,甚至做过一段时间打手。 孩子被拐,父母也因此遭遇不测,他全然不把性命当回事,每次一有冲突,他总是冲在最前,打的最不要命。 正是这样经历和经验,才能在醉酒状况下,唬住刘大胖两人。 所以,如果不是喝多酒,他也不需冒险放另一个人进院子再动手。 来不及歇息,秦向河起身,猫腰往小院而去。 大半人高的院墙,砌起只几年时间,可因用的是泥砖,加上很长时间没修葺,显得残破不堪,仿佛稍用力就能推倒。 院门是两扇简陋灰木板,门鼻上挂着大锁。 来人并没有费劲撬锁,只用类似铁棍的东西把一边松动门鼻撬起,就进去了。 秦向河心中一禀,寻到一根手腕粗棍子握在手里,然后扒着墙头往里看。 先入目的,是用捡来碎石垒成的狭窄厨房,过去便是三间土墙茅草顶的正屋。 此刻,位于正屋中间的堂屋,半扇门打开着,昏黄光线从里泄出,在门外地上印出一个晃动的高大影子。 “大宝、妞妞,不困了。你爸在我那等着你们呢,去晚了,肉可就没有了……” 堂屋传出的声音,让秦向河如遭雷殛。 即使时隔二十多年,依然听出,说话的正是当初他在村里最要好的朋友大俊。 怎么可能! 记得那天被大俊喊去马沟村,和刘大胖张余几个喝酒赌钱,中途和大俊一起输得精光,后大俊说能借到钱,还很有义气说也给他借点。 再之后,大俊借钱来了继续开赌,直到第二天他回去发现俩娃丢了。 但那过后的十几天,大俊一直跟着他一起到处搜寻…… 雨滴打在脸上,连带手脚变得冰凉,连棍子掉到地上都不自知。 他想起来了,刚在路口打倒的那个,怪不得觉得有点眼熟,那不是大俊的同学王灿吗。 小学毕业之后,王灿家就搬去了镇上,只每年扫墓祭祖时才回一趟茅塘村。 “孩子正穿衣服,急什么急!向河又回不来,不是说了让你在路口等……” 院子大门吱嘎一声,佝偻腰的身影从里面出来,反手带上门,语气不耐烦着。 当看清门边站的竟是秦向河,以及他拳头和身上沾染的血,男人的脸被闪光映得苍白,“向、向河……” 第3章 吹一下就不疼了 亮光下,秦向河看清男人的脸,正是这些年一起玩得最好的朋友大俊。 前世俩娃丢了后,最先来安慰他的是大俊,最积极陪他到处寻找的,还是大俊。 万万没想到,竟然是大俊联合王灿拐了他的孩子。 “向河,你怎么回来了!我、我看你家屋里灯亮着,打那么大雷,就来看看大宝妞妞……” 听提到大宝和妞妞,秦向河眼睛充血,怒吼一声,抓住想后退的大俊,照着鼻梁就猛地一拳。 孩子被拐、父母因此出事,如横亘在心里的魔障,二十多年来时刻折磨着他,这一切竟都是身边最好朋友所为。 “别打了。向河,你听我说……” 积压多年的情绪爆发,秦向河揪住大俊领子,另一只拳头则如狂风骤雨般砸落。 此刻,冲上头的酒劲,反助长了秦向河的暴力。 大俊任何的话,任何喊叫,都激的他更加凶戾。 本就年轻强壮的身体,加上前世那些丰富打斗经验,别说还手,身形比他还高壮的大俊,连想挣扎逃跑都做不到。 就这样被一拳一拳的从头打到脸,从第一拳砸塌鼻梁后,大俊便毫无招架之力。 秦向河听到自己在边打边嘶吼,可丝毫不清楚喊了些什么。 雷电愈发密集,雨终于哗啦啦变成暴雨,在大风裹挟下,狂乱瓢泼。 大俊软塌塌倒在地上,秦向河扑过去,一手掐着脖子,一手握拳继续猛砸。 见大俊下意识来推,他反手扣住其肘关节,咔嚓一声,抵着膝盖的反向一掰。 大俊痛嚎挣扎,渐渐的愈发无力,“向河、向河,我错了……我欠了王灿钱……大宝妞妞那么小,跟着你造孽,我是为他们好……” “大俊叔~” 又一声巨大雷鸣,隔着茫茫雨帘,听堂屋传来惊惶喊声,陷入疯狂的秦向河不由呆呆怔住,泪水随着大雨恣意而下。 是大宝,是他儿子在喊。 而这声“大俊叔”,更唤起他许多记忆。 妻子离开后,大宝和妞妞有时饿得不行,除了赶去爷爷奶奶那或邻居家,偶尔也会厚着脸皮拉去大俊家混一顿。 有时逢镇上赶集,大俊也会给顺路带点小零食分给俩娃,来家里喝酒,常把大宝驮到肩上…… 身下猛地挣扎,秦向河被顶向一边,倒在泥地里。 胳膊耷拉的大俊,趁机连滚带爬的逃开,在远处和一个踉跄站起的身影汇合后,仓惶消失在茫茫雨夜中。 “哥哥,我怕,我要妈妈!” 一声更加稚嫩的叫喊响起,将望向漆黑村头的秦向河唤醒。 推开院门,堂屋被大风吹得摇晃的昏黄灯下,两个瘦小身影紧紧抱在一起着。 他身体有着无穷力量,又仿佛所有的支撑被抽空,脚下灌铅,沉重的往前一步步挪。 越靠近越心悸,生怕这一切不过是场梦。 扶着堂屋门框站稳,他使劲擦掉朦胧双眼的水渍,终于看清了。 枯黄短头发,稚嫩小脸发白,虽被雷声吓到,仍紧紧把妹妹的头抱在怀里的,是他那快五岁的儿子大宝。 双手捂住耳朵,浑身发抖,长发乱糟糟的更小孩子,则是他过了两岁半的女儿妞妞。 “爸爸,爸爸回来了。” 响雷过去,妞妞睁开眼睛,看到门边站的人后,立刻雀跃迎上去。 到跟前,见秦向河衣服湿透,全身滚满了泥巴,这才忍住没冲进怀里,“爸爸,你又去哪里了?” 大宝瞅着秦向河模样,扁扁嘴。 门外雪亮,在雷声没来之前,他上前两步,学着妹妹,伸手拉住秦向河身上相对干净点的衣角,小脑袋则哼声的扭向一旁。 “爸爸,你掉沟里了吗?哥哥说你喝醉老爱掉沟里,是不是摔的很疼?摔哪里了,妞妞给你吹一下就不疼了。”妞妞扑闪着长长睫毛下的眼睛,上下看着。 瞧妞妞不顾他身上泥巴,踮起脚要来摸他头顶,秦向河一把抓住那只小手,又将旁边大宝的手也攥过来。 “爸爸没疼,一点不疼……爸爸回来了!” 说完这句,他再也忍不住,泪水汹涌,失声痛哭。 视线迷蒙中,两只小手同时伸到他潮湿头发上,轻轻的拍抚。 夏末的雷阵雨,来势汹汹,去的也快。 哄着两个孩子在东屋重新睡下时,雨就停了。 深夜,山风清新,星空煜煜,一弯皎月悬挂远方黑黝黝山头上。 循着久远记忆,秦向河从东屋轻脚出来,穿过正堂,到了西边屋里。 当初盖这房子时,因财力有限,三间正屋相对较小。 东边一间是做卧室,中间是堂屋,西边的就放一些杂物,包括两个充当衣柜的旧木箱。 从里面找出一套相对干净的衣服,之所以说相对,是妻子走后这大半年,没了约束,他赌钱喝酒愈发的肆意。 家务事是想起来就动下手,不过,大多时间是想不到的,所以屋子里糟乱的厉害。 匆匆冲洗下,换了身干燥衣服,当要去收拾屋子时,他又发现并没多少需要收拾的。 几年前结婚时,家里多少给置办了些东西,可后面为赌钱,弄出去卖了些,妻子一走,要不是家里还有俩娃,他都不知最后会不会连房子都给卖了。 所以,现在用家徒四壁来形容,就非常贴切。 像中间堂屋,就一个矮四方桌子,凳子也只剩下两把了,除此外,就后墙挂着印刷的山水画和伟人像。 重新回到东间,两个娃相依睡在一个被筒里。 不知是不是先前被雷声吓得,小小年纪,大宝睡着了还眉头缩着,妞妞挂着鼻涕泡,两只紧紧抓着大宝领子,箍得大宝睡不安宁。 秦向河到木床前,弯腰给妞妞擦掉鼻涕,又将箍住大宝的小手放到薄被单中,轻拍几下,等俩娃渐渐睡得安稳,他才舒口气的坐到一旁。 “好吃呀,我要吃!” 忽然,妞妞呓语两句,嘟囔完,又伸手抓住大宝衣领,秦向河即爱怜又好笑的再给掰开。 借着堂屋昏暗光线,他这时才留意到,俩娃灰头土脸的,都不知上次洗脸是什么时候。 更重要的,俩娃瘦得厉害,脸色也很差,明显是长期营养不良的症状。 第4章 怎么才能不饿肚子 秦向河想抽自己一耳光,以前在外面胡混,再怎么着,家里还有妻子管着娃。 可妻子走后,他更变本加厉在外跟着一群狐朋狗友喝酒赌钱。 不是邻居帮衬,又有时赶去爷爷奶奶家打饥荒,他不敢想象俩娃这半年是怎么过来的。 刚哄娃重新睡时,妞妞喊饿,他只当是半夜被叫醒小孩子随口喊的。 此时想想,今晚为早出去赌钱,就随便热了几个花卷,再装点咸菜,吃完匆匆哄俩娃上床就锁门走了。 那妞妞喊饿可就不是什么随口,而且,一旁大宝也咽了下口水来着。 难怪大俊骗说去吃东西,俩娃会那么快的穿好衣服要跟着走。 直到躺床上,妞妞还缠着他问,大俊叔去哪了,是不是睡醒就能去大俊叔家吃饭,是不是又能吃到肉了…… 坐床边呆呆望着俩娃,许久之后,他给掖好被子,走出正屋。 院子里洒满了月光,透过敞开大门,看到村头路口空荡。 晚上光奔酒去了没怎么吃饭,加上一路赶着跑回来,又和大俊、王灿打了一阵,缓过劲,他顿觉饿得厉害。 侧边接矮墙的是小厨房,底基用的是当初盖正屋时的边角料,往上则是在山脚捡的一些碎石垒的。 厨房狭窄,勉强能站下两个人。 进去的墙角堆着几捆枯树枝柴火,对面是占了厨房四分之一的灶台,大锅可以炒菜做饭,边上小锅则是烧水煮东西用。 另一边墙角搭着两层半人高木板,上层摆着一排油盐酱醋,下面一层则是放碗筷。 木板尽头有一张平滑石台,台下放着两个带盖子小缸,台上是个单开门小柜子。 吱呀作响的厨房门等同虚设,带着记忆的去拽侧手边一根草绿尼龙绳,顶上暗淡灯泡亮起。 锅台上落着树枝,掀开木锅盖,里面是蒸馒头列子和浑浊刷锅水,他又去看石台下小缸,一边是快见底的玉米面,另一边则是不足一碗的白面。 接着打开上面小木柜,里面有一碗吃剩小半的酱豆咸菜,旁边装馒头筐里堆着四、五个玉米花卷。 所谓玉米花卷,就是白面不够,掺了大半玉米面做的死面馒头,味道不好,口感也差,但顶饿。 这种花卷在此时很常见,一般家里好点的,白面就掺多些,家里差点的就玉米面多放。 他眼前的这些,明显是没放多少白面。 饥肠辘辘,等不及蒸热,端出来,见一个上面有小牙印,想必不是大宝就是妞妞咬的。 花卷塞嘴里,不待玉米渣夹着微酸味道填满喉咙,他就急忙吐出。 放几天,都有点馊了。 灯线下就是铁水桶,捞起里面葫芦瓢,等漱完口,他狠抽了自己一下。 可想而知,俩娃在家吃的什么。 灌了大半瓢水,暂时不觉饿了,许是时隔二十多年重新见到俩娃,兴奋的没一点睡意。 回屋看了会俩娃,想起妞妞睡前惦记吃肉,忽然瞧见床角放着一个梳头用的篦子。 拿出去洗净,找来剪刀,将篦子一根根剪下,把另一头也削尖,用细麻绳栓上,厨房有现成树枝,再一根根系到上面。 雨早停了,外面被月光照的透亮。 出门到沟边随便找块泥地,一铁锹下去,蚯蚓乱爬。 等破瓦罐里细蚯蚓装满,他抱起那堆栓好卡子的树枝,往村头小河而去, 茅塘村很小,不过百来户,坐落在空阔山坳里,又因地势缘故,住的大多分散,东一片西一片的,其中他家住在最东头,旁边挨着的,则是刘剑两口子。 数米宽的小河,绕着村东头流过。 站这,能遥遥看到透出光线的小院,这个距离让他很心安。 蚯蚓扯成小截,串到篦子削的卡上,然后沿着河边,把树枝插水里,系着绳子的卡子则垂进水底。 是前世看过的一个简易抓泥鳅的方法,山坳里塘多河多,鱼没多少,但泥鳅、黄鳝这些却不少。 几十根卡子下完,他回家坐床边,边看着俩娃边瞌睡。 等迷糊听到鸡叫,他睡眼惺忪站起,窗外已经蒙蒙亮了。 给睡觉不安分的俩娃重新掖好被子,他从院里找出个废旧竹篮,还没走到小河,就见对岸趴着个瘦小身影。 “向河哥!” 秦向河走近,瘦小身影发现后,立刻爬起笑嘻嘻的打招呼。 “哦,泥冬啊。” 眼前这个十五、六岁,浑身泥猴子的少年,叫高冬。 小学没读完,高冬就辍学,很小便跟着下地干农活。 农闲时,爱下河摸鱼钓黄鳝这些,整天身上跟泥巴糊的,所以村里都喊泥冬。 秦向河赌钱,十赌九输,偶尔老天开眼,能让他赢一次。 好不容易赢钱了,那不得烧包烧包。 路上若遇到捣鼓这些的泥冬,他就拽出一、两块钱来买几条鱼啊啥的。 再另外多给点钱,让泥冬跑腿去村西头打点散酒,这样晚上就能召集狐朋狗友来家里海喝一顿了。 “耍钱刚回来吗!夜里下过雨,我掏了几个大的,要不要给你留一条。” 隔着缓缓流水,高冬拎起地上草绳,上面串着几条粗长的黄鳝卷缩扭动。 见对面摆手,高冬没失望,这个本来就没什么人爱吃,也说明了秦向河没赢钱。 拎着草绳,泥冬跳下河沿,很快消失在半人高的杂草丛中。 大半夜过去,河水涨了些,好在秦向河昨晚下卡时,树枝靠着岸边。 开始拔的几根,中剩光秃秃卡子,让他心中咯咚了下。 这时候条件艰难,他家更因这几年赌钱喝酒愈发如此,别说菜,连缸里白面都见底了。 老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大宝出生后,他家是有三口人的农田的。 以前混账,但有妻子督促,农忙时他也被强拉着一起下地,一年到头没什么余钱,至少粮食能收些。 将细面、粗面、玉米面这些混搭着,吃不好,总归不会饿着肚子。 第5章 吓蒙 妻子的离开,让秦向河像摆脱了束缚,放飞自我。 一来是偷懒不想下地干活,二是为来钱快,就把地都租给了别人,还一租就是三年,折来的一大笔钱,赌了个痛快。 于是,夏收过后,别人都是自家收的麦子磨面换面,他家就需要买着吃,而那些包地钱,早几个月就败光了。 平时搭摊子赌钱,又老出去喝酒,晕头晕脑的常忘记家里还有孩子,这才造成大宝和妞妞的营养不良。 昨晚看俩娃瘦弱模样,以及妞妞临睡前的叫喊,他想今天等娃醒来就能吃上一顿好的。 幸好,往后拔,卡子陆续有钓住的泥鳅,全部收完,竟然有三十来条,而且个顶个的肥。 泥鳅装进篮子,卡子重新串蚯蚓下河,然后才往家去。 农村地方大,宅基地前都有很一大片空地,一般留一半做晒麦子、玉米的晒场,另一半则留作菜园子。 茅塘村离镇上十几里,每月只初三、五、八逢集,那时镇上才有卖菜卖东西的。 村里自家菜园都种的满满当当,应季蔬菜勉强够吃。 秦向河家的前面,也有晒场,尽头也有一片狭长园地。 而今树枝拉的围栏朽烂,园里更是荒败,只中间种着一小片辣椒,和几步之遥的刘剑家满园葱郁形成强烈对比。 “向河,这么早干嘛去了?” 经过荒菜园,那片葱郁中站起个四十来岁长相憨厚的男人,头戴草帽,手拿短锄头,看到秦向河挎着篮子,神情惊讶。 “大剑哥,忙呢?”秦向河露出笑容。 此人就是离他家最近的邻居,叫刘剑。 这两口子很勤快,农忙时种地,农闲则常去外面帮工做事。 平时刘剑两口子在家,他有事出去,当然了,这个有事专指赌钱喝酒胡混,会让两人给帮忙看下孩子。 而且,但凡家里有好吃的,两口子也会喊俩娃过去。 “刚回来。才几天,园里草就快长满了。” 刘剑丢掉杂草,一瘸一拐的走近,看清里面是活蹦乱跳泥鳅,“遇到泥冬了?怎么想起买这个,腥气拉拉的一点不好吃。” 秦向河回道,“我河边抓的,做给大宝妞妞吃。” 见刘剑不可思议张开嘴,秦向河往脚下荒地看看,又转向刘剑家的园子,“我摘点菜,做好,等下给你送点。” “……想吃什么你自己进来摘。”刘剑有点发蒙,踮着坡脚,示意秦向河从扒开的围栏跨过来。 黄瓜、大蒜、茄子都摘了些,临走前,又特意到园角摘了两把小茴香,这个是农村煮肉煮鱼必备。 刘剑在一旁看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不是有孩子,秦向河在家连饭都不做,就这,也是能凑合一顿是一顿。 手里有点钱,就让人赶集给捎点凉菜,没钱了,馒头就稀饭。 这也是第一次见秦向河起那么大早,竟然说是为俩娃做吃的,还有模有样在园里摘了配菜配料。 刘剑往东边看,还没升起的太阳要变方向了?! 秦向河回到家,先进屋看了俩娃,仍睡熟着。 听着细细的沉稳呼吸声,真真切切看着,才确定这一切不是梦,真的回到了过去。 大俊和王灿,肯定不能这么算了。 早上醒来,本打算第一件事先去村西头看望下父母的,随后又记起,父母跟大哥一起去了大嫂家,据说是大嫂的爷爷快不行了。 如果没记错,前世是等到明天,父母和大哥才会从几十里外的大嫂娘家回来。 之后得知大宝和妞妞被拐,跟着一起找了整整半个多月,全瘦了几圈,最后更因为一场意外,导致父母不测。 而他经受这两次刺激,无法面对,最后选择了逃离茅塘村…… 看完孩子,秦向河到院里,开始还略生疏,剖几条泥鳅之后,便熟练起来。 刘剑说的没错。 茅塘村地处山坳,地多水多,鱼常见,泥鳅黄鳝也多。 但因为后面这些不好做,不比后世有各种调料配料,又随时可以上网跟着学做,所以相比起来,大家更情愿吃鱼。 前世从茅塘村出去,他基本什么都做过。 其中就包括在小饭店里做厨师,那时不需要厨师证啥的资格证明,只要炒菜炒的马马虎虎,就有饭店请。 即使后来发迹,掌控一家资产近亿的大公司,闲暇时,他仍会自己动手做饭。 泥鳅洗好剖干净内脏,裹上面粉,热锅冷油,放进去炒至金黄。 倒水,丢入葱姜蒜小茴香,接着是大块的黄瓜、茄子。 最后,白面所剩不多,只能多掺玉米面,和成面团。 再揪成小块,贴在倒了半锅汤水的锅边,上下摊薄,一圈贴下来,面团刚好用完。 盖上锅盖,大火煮了十几分钟,厨房内蒸汽弥漫,锅里汤水汨汨翻滚,透散诱人香气。 秦向河太饿了,揭开锅盖,顾不得烫,用锅铲只是切一小块沾汤的贴饼丢进嘴里,就觉得人间美味,比这二十多年做过的所有菜都好吃。 烫的口舌乱动,好不容易将饼咽下,忽而,他若有所觉的转身。 门边,扒着两个小脑袋,顶着乱糟糟长头的妞妞,嘴角挂着口水。 “爸爸,你又要喊人喝酒了吗?”大宝望着腾腾热气的大锅,顺便伸袖子给妹妹擦掉口水。 “不是。”秦向河把锅盖上,饼还要闷一下,才会更好吃。 说完,见大宝抿紧嘴唇,露出既倔强又略失望的表情,他瞬间明白了。 前世只有赢钱,或把家里什么东西卖出去得了钱,秦向河才会整点肉菜啥的,然后备上酒,请一些狐朋狗友来家里大喝一顿。 期间想起了,就会先拨一点给大宝、妞妞拿到房里吃,要是菜备的少,就先紧着和朋友喝酒,后面桌上若有剩,等大家散了,再喊俩孩子来吃。 可见,那时自己到底是多混,像被迷了心窍。 第6章 让人看了血气上涌 院子里找到脸盆,倒好水,见绳上搭的毛巾脏兮兮,秦向河去屋里,最后找了一块妻子给妞妞做衣服剩的碎布。 水里洗了两遍,然后才拿出来给大宝和妞妞洗脸。 又到东屋卧室找一截旧到不能再旧的头绳,给妞妞扎个马尾,扎的不好,但比乱糟糟顶在脑袋上的强。 这时发现,妞妞身上外套,还有先前乱糟糟扎的头发,竟是大宝帮的忙。 一个没到五岁的孩子,在后世,基本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自己都照顾不好自己,更别说帮两岁多的妹妹打理了。 爱怜的轻抚两个娃头顶,妞妞立刻抱住他腿,仰着小脸乖巧看着,大宝则低头不解的眨着眼。 即使大白天,堂屋也光线暗,农村没有白天还开灯的习惯,否则会被别人骂败家。 秦向河倒不怕骂,反正这几年来,早是附近十里八乡拿来做典型的例子了。 从堂屋把旧木板做的方桌搬出来,又进厨房,把筐子里馊的花卷全扔掉,将八、九个锅贴饼揭到里面。 三十多个肥泥鳅,加上黄瓜茄子,汤汤水水的足有大半锅。 在木架下层,找出后世很难见得到的快有洗脸盆大的菜盆,装了一满盆。 刚端上桌,妞妞就立刻扑到跟前,伸手去抓饼,马上被烫的吱哇乱叫。 “冷冷再吃,急什么,全是做给你们吃的。” 笑斥着妞妞,秦向河撕下半块饼,吹了吹,然后塞到小手里。 转头,见大宝仍站在厨房门边,一直抬头看来,小脸还疑惑的可爱皱巴着。 “臭小子,看什么看,再看我也是你爸!” 被大宝表情给逗笑,秦向河不觉鼻子一酸,他走过去,在大宝脑袋上轻轻一拍,“快去屋里搬凳子来摆好,我们在院子里吃。” 宝见妹妹已经趴在桌边大口咬着饼,他咽了咽喉咙,“我和妹妹上桌吃?现在就吃?” “对,谁都没叫,就是做给你们俩吃的。快去,再不去搬,那我就和妞妞两个人吃了。” 大宝麻利跑进堂屋,连抱带拖的搬来三个小板凳。 秦向河坐到俩娃对面,一边劝着慢点,等冷凉再吃,一边给妞妞挑些没刺的泥鳅肉。 妞妞还小,不会吐刺,泥鳅肉要挑下来给她吃,主要还是用泥鳅汤泡饼,顺便多吃点黄瓜茄子。 大宝筷子夹得飞起,开始还使劲往碗里放,顺带挑一点给妹妹,后面见真的只有和妹妹在吃,而且爸爸在不断给妹妹夹菜,也就放开的自己吃起来。 或许人都有这样的劣性根,唯有失去,才懂得珍惜。 浑浑噩噩过了二十多年,上天给他了重来一次的机会。 一贫如洗的农家小院,简陋小方桌,摇晃的小板凳,围着一盆乱炖的菜,但有两个娃坐在身旁,令秦向河无比满足。 “爸爸,你也吃。” 嘴里被塞进一块饼,他思绪被稚嫩声音拉回来。 转头见妞妞嘟着小嘴巴,示意面前碗里快没菜了,他用力嚼着饼,埋头给妞妞挑起泥鳅肉来,瞧着大宝皱巴起的小脸,又笑着的给大宝也挑几块。 给俩娃边挑泥鳅肉,他自己也边吃,三块锅贴饼很快下肚,正要去拿第四块时,忽听大门外响起一声清脆咳嗽。 “秦向河。” 听喊叫,秦向河转头,只见门外站着一个打扮时髦的女人。 女人烫着卷发,上身一件蓝白收腰小外套,惹人注目的,是浑圆胸前,太过挺拔壮观。 外套本就紧,再被这沉甸甸绷着,让人担心下一刻就会裂衣而出,下身穿着灰色紧身健美裤,勾勒的挺翘曲线毕现。 秦向河有种错觉,仿佛回到了重生前。 别说小小茅塘村,整个陵水镇,都没见敢这么大胆穿着的。 难怪空荡荡路口,突然冒出一堆老男人,边心不在焉唠着家常,边不断往这边瞥,看那样子,恨不能视线钻进女人衣服里。 “红霞姐。”秦向河微怔的起身打招呼。 来人叫朱红霞,是大俊的亲姐姐。 当初他年纪到了,经人从中拉扯,父母曾认真考虑过和大俊家结亲,似乎对方家里也有意。 只不过朱红霞比他大几岁,父母有点犹豫不决。 直到后面白鹿来茅塘村教书,这事才翻篇。 过后不久,朱红霞就去了县城亲戚家开的理发店帮忙,极少再回来,成了村里为数不多的“城里人”。 而每次回来的衣着风格,都让人看了血气上涌,常常引得一村子男人躁动。 “你出来下,我娘找你有事。”朱红霞对那些钉在身上目光,视若无睹,抬手束在身前,浑圆胸前的纽扣,立马被顶紧的几欲崩线。 “向河,这么早吃上了!” 又一声招呼,秦向河才注意到,从朱红霞身后闪出来的六十来岁老人。 时隔多年,仍一眼就认出是大俊的母亲。 没出这档子事之前,他有钱了请喝酒,大俊是每次必到。同样,大俊请客,也基本会喊上他,有时还把俩娃也带上。 否则昨晚大俊来,也不会那么容易就哄着俩娃跟着走了。 让俩娃继续吃,秦向河放下筷子,往院门走去。 “朱婶,你们吃了没有?” 他原打算,等吃过上午饭,安顿好俩娃,就去大俊家,可能还要去一趟镇上王灿家。 前世若不是大俊、王灿趁他不在拐走俩娃,他父母也不会出事,自己更不会逃离茅塘村在外浑浑噩噩的过活,这事横亘在他心头二十多年,即使之前关系再好,也无法像粉笔字抹去。 “没呢,红霞刚回来,我马上还要跟她一起去镇上,先来你这里问问。” 秦向河当是昨晚的事被撞破,大俊让朱婶来求情的,可见朱婶悲苦着脸,似乎并不知道,“问我什么?” “大俊和灿头昨晚不知在哪喝的酒,摔的到处是伤,门牙都掉了,一瘸一拐的没看清就进屋了。我还说等今天找车送两人去医院看看,早上没起床,大俊就趴窗台边,说要和灿头去广州跟人学做生意,我紧赶慢赶,出来两人都跑没影了……你可知道这事?” “……不知道。” “我刚跟他爹在家干一架,你说说,不耕不种的,没事做,孩子出去玩两把,有什么好气的!” 说着,朱婶抹起了眼泪,恨声,“全怨他爹,最近没事找事,整天嗦不叽歪的,不然大俊能气的和灿头跑去什么广州吗。那么远,哪有人去过,这孩子,身上都不知道有没有钱……” 直到朱婶拉着朱红霞嘀嘀咕咕走远,等妞妞碗里泥鳅肉吃完了,来拉衣角,秦向河才回神。 大俊和王灿的那些伤从何而来,他自然心知肚明,原想今天有空了去找两人,没想先找借口跑了。 或许,暂时这样也好。 昨晚把积压二十多年的情绪,全发泄到了两人身上,估计都伤的不轻。而今,到底是要公了还是私了,他还没想好。 逃就逃了吧,他眼下最紧迫,不是去报什么仇,而是先照顾好两个娃。 至于一气之下离婚走了的妻子…… 回到桌前,给妞妞重新挑肉,秦向河自己也多喝碗汤,将肚子垫饱。 碗里泥鳅肉和泡饼吃完,妞妞就差不多了,大宝则很省心,吃饭都不用他过问。 他起身钻进厨房,将锅里热着的剩下泥鳅,装到一个小菜盆里,端着出门。 第7章 白老师 挨着秦向河家,往西几米,有个两米高的青砖墙小院。 院门敞着,进去,迎面是三间正屋。 同样是泥砖墙,屋顶用的是青瓦,也比他家房子大很多,旁边厨房是整齐用青砖新砌的。 此外,院子里也种了几片青菜,其余堆放着平板车、箩筐、洋灰缸、锄头等杂物,东西虽多,但码的整齐并不显凌乱。 “大剑哥。” “来了!”系着围裙的刘剑,晾着两只滴水的手,从厨房里一瘸一拐的出来。 秦向河上前,把冒着热气的菜盆递过去,“给,煮的多,你们尝尝味道。” “真送来了啊?”觉察说的不妥,刘剑忙补救,“咳,留俩孩子多吃点算了。” 堂屋迈出来个穿大花单衣,看起来有点气虚体弱的三十多岁短发女人,“呦,今个太阳打西边出来吧。” “说啥呢,饭要做好了,快去洗手。”刘剑冲出来的女人挤下眼,又想起的道,“昨天回来遇到换油条的,你不是给大宝妞妞稍了几根,刚好让向河带回去。” “花姐。”秦向河笑着打声招呼。 并没有为女人讥讽的话而生气,实话说,妻子走后这大半年,没有刘剑两口子帮衬,他都不知道俩娃会被糟蹋成什么样。 他心知,花姐虽然话说的难听,但对俩娃是真够好的。 刘剑两口子搬到村头挂边盖房子,原因倒和他家有一点相似。 高小花,也就是花姐,自小体弱多病,嫁给年少时腿被砸瘸了的刘剑后,两口子倒恩爱,日子也过得和和美美。 然几年后,花姐肚子一直没动静,刘剑父母便不满起来,开始不断挑花姐的刺,更是旁敲侧击劝刘剑赶快离婚重找一个。 刘剑不同意,和父母大闹几次,后面矛盾越来越多,干脆分家搬到了这村东头来。 两口子勤快,农闲时出去到处帮人做事,相比村里大多数人都挣的多些。 然这些年,花姐一边要调理身体,一边还不断找老中医买方子买药,想要个孩子,所以两笔开销下来,钱用的紧巴巴。 秦向河是结婚后没多久,和家里闹翻赌气搬来的,不想平时沉默寡言的妻子,竟和花姐聊的来。几年住下来,关系愈发的好,所以,花姐对他混账事更知根知底。 “什么带去,等下你去带大宝妞妞过来,在这吃。”女人和刘剑说完,没给秦向河好脸色,扭身进了厨房,“拿过去,还不知吃谁肚子里了。” 刘剑忙赔了个笑脸,“你嫂子就这脾气,别介意。” “没事。”而今的秦向河,不再是那个不知好歹的二混子。 花姐刀子嘴豆腐心,这么怼他,是气不过而已。 将菜盆放到刘剑手里,他往放在堂屋的一辆半旧二八大扛瞧去,“大剑哥,我今天有点事,想借你家自行车用一下,要下午才能回来。” 所谓二八大扛,就是自行车,制作工艺相对复杂,又因为拥有着直径二十八英寸的轮胎,所以也就有了另一个别名二八大杠。 这种自行车体型巨大,不比后世,骑的话,一般是先扶住车把,踩着踏板溜一段,再利用惯性骑上去。 二八大扛,就算是旧的,但在茅塘村,快约等于后世家里汽车了。 “行,我也不用,这就给你牵出来。骑时注意,后闸松了,我都脚刹的……” 脚刹,是前轮挡泥盖拆掉,后闸不顶用时,直接拿脚抵住前轮增加摩擦力达到刹车效果,作为秦向河这辈人,对此印象深刻。 待秦向河牵着自行车离开,花姐才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一盆辣椒炒洋葱,径直往堂屋去。 “借他什么车,不知又去哪鬼混的,上次后轮扎了,也不给补,管都没管就送来。” “我看向河像有事,应该不是去赌钱。”刘剑打个哈哈,跟进屋,把炖泥鳅摆到桌上,拿筷子夹起一条,放到嘴里。 “咦,看不出,向河做这个真有一手,你也尝尝!” “还有一手!瞎胡炖呗。”花姐小心翼翼夹了块茄子,吃完点点头,招呼刘剑给她递个馒头。 刘剑转身又去厨房端来两碗玉米面稀饭,“大早遇上,说到园里摘菜,我还以为他又输光了,想借钱呢!” “敢!敢张这口,我能扫帚打去家里,去年不是看白鹿面子,我能借那五十块钱给他还账。不是看俩娃可怜,我早天天堵他家门口要钱了,看他还有没有脸请人来吃吃喝喝,还有没有脸满庄子跑去赌钱!” 稀饭推到花姐面前,刘剑在桌子对面坐下,“算了,别提了,向河家难,等以后有钱再说。” “以后有钱?”花姐翻了个白眼,将筷子拍到桌上,“我给你算算他家欠的……” 数落了一遍,花姐喝口稀饭,继续不忿道,“我就替白鹿不值,当初他老子又哄又骗,给他娶那么好媳妇,不好好过日子,整天就知道喝酒赌钱。事一点不管,还偷偷把家里东西拿出去卖,你看看,村里谁家过成那样……” 刘剑见花姐要开始长篇大道理,连忙打断,“这泥鳅炖的好,没腥气,你多吃点。” “吃什么吃!白鹿为他和俩孩子,老师都做不成,还不经心,死不悔改!你看,白鹿走了,谁最受罪,还不是俩孩子。” 说到这,花姐不禁抹了下眼窝,每每提到大宝和妞妞,她就恨秦向河恨得牙痒痒。 有人死活十几年要不到一个孩子,有人明明俩孩子,却一天天不管不问,就差饿死在家里,这种人出去没被雷劈,真是老天不长眼。 “白老师走都走了,还说那些有什么用。”刘剑把菜盆往花姐面前推推,“你身子不好,少想这些糟心事。” 花姐觉得炖泥鳅做的再好,也给气得没胃口了,好在也吃的差不多了! 替白鹿暗叹不值了一阵,她放下碗筷,对刘剑嘱咐,“等下,只喊大宝和妞妞来吃油条,还有这馍和菜,也给俩娃留点。上次我问大宝,说家里面都快没有了……” 第8章 怎么挣第一笔钱 其实,刘剑不来喊大宝和妞妞,秦向河也准备等下送过去,让两口子给帮忙照看。 上天给了他重来一次的机会,顺利救下了俩娃。 接下又要面对很现实的问题,家里别说钱,连白面都给早上那顿给掏空了。 昨晚对着睡熟的俩娃,信誓旦旦的下决心,要让娃以后过上好日子,不能只嘴上说说。 现在是一九八七年,茅塘村地处偏远山坳里,想去趟十几里远的镇上赶集都困难。 后半夜坐在床前,一边看俩娃,他一边思索,怎么能快弄到点钱。 不说改变生活,至少先一家子不饿肚子。 直到早上去河边拔卡子,看到泥冬拎的一大串黄鳝,他过后才眼睛一亮。 贫困小山村,泥鳅黄鳝都属于不太好搞的食材,又到处都是,所以并不稀罕。 至于说抓了拿到镇上卖,一来交通不方便,像刘剑家这种有自行车的,全村也不过四、五家。 再者了,去镇上赶集,也全是周边村子的,最不缺就是这些。 所以泥冬最喜欢找他这种爱耍钱,又“不过日子”的,剩下的带回去要么自家吃,要么孩子心性的养起来。 秦向河能想到这个,是前世俩娃丢后,他曾和大俊一度跑去县城找过,听人说挤满外地人的县招待所有两个小孩子,他还跑过去闹过,事后才弄清是误会。 他记起,是前世市里有广播主持人到县城开会,此外,又有下面县镇广播主持赶过来,所以招待所和附近小旅馆都挤得满满当当。 在八十年代,最吃香收入高的职业,绝对包括了广播主持。 长溪县到二十多年后,依然没能摘掉贫困县的帽子,可想而知现在穷困成什么样。 那此时招待所是什么条件,显而易见啊,那黄鳝不就有了用武之地。 当初,妻子和他结婚,虽因为不满和强烈反对,娘家并没有一个人来,事后却也送来一辆二八大扛,算作是嫁妆吧。 只不过没一年,就让他有次趁着酒劲,偷偷骑到镇上给卖掉了,钱当晚就输得精光,回来自然又是和妻子闹了好长一段时间。 前世对于妻子绝情的离开,他怀恨好久,或是正因此,才会在这大半年更变本加厉的喝酒赌钱吧。 如今回想起种种,不禁深感愧疚。 能理解妻子为什么会选择离婚,回千里之外的娘家。 也开始理解,为什么当初极力撮合他和妻子的父亲,半年前会毅然支持妻子和他离婚。 那时为这事,他和父母矛盾极深,不是有时大宝和妞妞饿得实在没法,他都不会带往村西头去。 自行车牵到自家院子里,吃饱饭的大宝和妞妞跑来,一人蹲在一边,摇着踏板玩。 将自行车固定好,让俩娃不要碰轮子小心夹手,秦向河才出门去找泥冬。 不费神,沿着树林或河道找下去就行。 见完泥冬回来,恰好遇到刘剑过来喊大宝妞妞去吃油条,他顺便和刘剑说了让其帮忙照看孩子的事。 以前也曾三五不时的有过,只那会要么是出去和朋友喝酒,要么是去别的村凑摊子赌钱。 果然,刘剑眼神流露出和以前相似的猜测,秦向河没有多解释,毕竟昨晚之前是那样的混账,解释再多也没用。 安顿好娃,秦向河把昨晚被大俊撬出的大门插销修好,锁上大门,然后牵着车子离开。 出村子不远,泥冬拎着一个沉甸甸的大蛇皮袋,正站在路口翘首期盼着。 “向河哥,给,一共四十六条,有几条是小的,一起算四十条就成。里面我垫了东西,不漏水,两、三天都没事……” 秦向河倒吸了口气,先前找泥冬说买了黄鳝的事,只当是十几二十条,没想弄来四十多条,打开袋子看看,还都个头不小。 “嘿嘿,你说有人收,有多少要多少,我就去大亮二亮家,把他们抓的都给买来了。”泥冬黑乎乎脸上露出一丝狡黠,“你说六毛一条,我给他们三毛一条,挑得都是最大的,保证不让你吃亏。” 粗略看下,袋子里黄鳝,大的怕有六、七两,小的也有三、四两重。 这时肉价是两块一斤,在镇子上,黄鳝再不好卖,也是个“稀罕物”,价格应该差不多三块一斤,只是有价无市罢了。 毕竟农村人想吃,找个地方抓就是,再不济,买同村小孩子抓的,几条也不过是块把两块的事儿。 泥冬要把这些运到镇上卖,一条或许能卖上个一块多。 不过一是距离远,还得赶上逢集才行。 二是时间上不保证,一个集费事巴拉运过去,也许卖不出一条。 所以说,秦向河给开这个价格,并没有占多大便宜。 若不是冲着广播主持那群外地人去,秦向河也不敢保证这趟去县城,会不会血本无归。 他和泥冬商量好,现在这个本是拿不出的,只说有朋友让他帮忙收,等运过去朋友给结了钱,回来再给泥冬。 村里人所周知,秦向河虽然人混,爱喝酒赌钱,但信义上还是有保证的,像之前,偶尔赢钱向泥冬买鱼让帮忙打酒,可就从没欠过。 这样算下来,折四十条的话,也足有二十四块钱了。 在八七年,城市职工的工资也就四十块的水平,像广播主持会稍高点,平均在六、七十左右,属于高收入人群。 二十多块钱,在茅塘村,尤其是对泥冬而言,绝对是“天降横财”。 没看临走前,泥冬从路边找树枝,再三给秦向河把蛇皮袋绑好,生怕路上刮破袋子弄死了黄鳝,又殷勤提醒路上不要骑太快,不要走太颠的路。 秦向河当然要快,他去的可不是去对泥冬说的隔壁镇,而是五、六十里外的长溪县城。 上午太阳升起不久出发,一路山道崎岖。 个别路段因为昨晚下的暴雨,泥泞遍地,只能牵着车子从边上推过去,所以扛着烈日,直过了晌午才到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