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首辅大人复仇后,她被反攻略了》 第153章 “噗!” 楚若兰没忍住笑出声。 谢老夫人等人亦不由偏过头。 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这承恩侯府的事情早在坊间流传,连当日一场折辱,也在文人墨客的笔下变成了一段缠绵悱恻的“师徒情”。 这在场的只怕没几个不知道的,薛贵脸色瞬间涨得和猪肝一样。 薛老夫人怒斥:“你满嘴胡诌些什么?那小畜生早被大理寺关押了,我儿是苦主!” 楚若颜理解地点点头:“不错,薛侯确实冤枉,但……也非清白之身。” 薛老夫人气得浑身发抖,扭头问小江氏:“楚夫人,这就是你们国公府的教养吗?一个和离了的妇人,开口闭口都是别人私事!” 小江氏故意板着脸道:“薛老夫人说得不错,大姑娘,尽管你所言句句属实,但到底是别人家的私事,怎好揭人短处?” 楚若颜温顺低头:“母亲教训得是。” “你、你们!” 薛老夫人两眼圆睁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薛贵赶紧扶住她:“母亲!” 他气愤难当地看着她们:“好啊、好啊,你们楚家是打定主意要护短了是吧?楚静,你就不顾及翎儿的亲事吗?她是你唯一的女儿啊!” 楚静迎上小江氏和楚若颜担心的目光,忽然也就想明白了。 她的委曲求全,换来不是薛家人的良心,而是他们得寸进尺! 即便为了翎儿忍气吞声,只要薛贵在,她们母女也不可能清净! “嫂子和若颜说得没错,薛贵,你算计在前,出事在后,当日我兄长说得明明白白,你我两家义绝,再无往来!今日你登门闹事,算准了我兄长不在才来府上欺负我们一干女流,来人,报官,我也想问上一句义绝之夫回妻家闹事,该论以何罪!” “你敢!” 薛贵瞪眼,指着旁边的谢老夫人和宿娘子道,“今日这官媒也在,你只要和我闹到大堂上去,那明天我们两家就会变成全京城的笑话!楚静,你觉得到时候,薛翎还有人要吗?” 声方落,一道清朗的声音蓦然响起。 “为何没有?” 众人朝门边望去,只见谢知舟锦衣玉面、长身屹立在大厅门口。他身后跟着的薛翎,脸色虽白,但仍步步沉稳地走了进来。 “见过舅母、母亲,见过……祖母、父亲。” 她语声晦涩,薛贵也没想到拿来谈条件的女儿会突然回来,一时哑了声。 而谢老夫人看见谢知舟,猛地起身:“知舟,你怎么过来了?还和她在一起?” 谢知舟坦然道:“小妹约薛姑娘游湖,不料身子不适先回了府,她请我将薛姑娘送回来,这才听到方才之言——” 他回头看了一眼薛翎,少女轻垂眼帘、嘴唇微微颤抖。 这是在害怕。 是啊,怎能不怕? 生父以她为挟,威逼生母,甚至不惜拿她的闺誉名声做赌注。 原本只是想着小妹与她交好,日后两家结亲,姑嫂和睦、孝顺母亲…… 可如今。 他定了定神,对着谢老夫人跪了下来:“祖母,孙儿想求薛家姑娘为妻,望祖母恩允!” 原还在看笑话的谢老夫人,登时怒目:“你说什么?” 谢知舟道:“日前孙儿和母亲已在护国寺同薛姑娘相看,如今又因小妹之故,和薛姑娘多有来往,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被外男频见不利闺誉,所以孙儿恳请祖母,准求薛女为妻。” 厅上众人都说不出话了。 楚若颜也颇为惊讶,想不到谢瑶芝这个兄长,倒是如此有担当! 而且听听这说得什么话,被外男频见不利闺誉…… 第154章 还直接将责任全揽在自己身上了! 谢老夫人听得目瞪口呆,只能伸长手指指着他:“你、你是不是疯了?你一个新科探花,马上就要进御史台的人,大好前程,你就娶一个弃妇之女?” “祖母慎言!” 谢知舟扬声打断,“薛姑娘的母亲是与承恩侯义绝,我朝律法,义绝不为弃!何况此中是非曲折,大家心知肚明,祖母怎可一叶障目?” “放肆!” 谢老夫人气急,也顾不得这是在别家府上,直接冲下来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谢公子!” 薛翎惊呼一声,谢知舟摆摆手示意无事。 他跪得笔直,目光更是清正:“祖母,孙儿心意已决,此生非薛女不娶!” 谢老夫人刚才还在阴阳楚静,扭头就被这亲孙儿下了脸面,一时间挂不住面子,拂袖冷哼。 薛贵见此也动了心思。 这谢知舟可不只是个探花,淮水坝决堤,多亏了他的消息,才没让一场天灾引发民怨! 皇上眼下可喜欢着他呢,点他进御史台,那就是在铺路,未来肯定是要入六部的。 有这么个女婿在,那楚淮山这个靠山倒了就倒了呗! 一念及此,他马上过去热切道:“好好好,谢探花年轻有为,那眼光也是相当得好,小女才情容貌,与你正是般配,快起来吧我的好女婿!” 他这变脸似的态度,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打的什么心思。 楚若颜轻蔑笑笑,扭头望了望门外。 怎么还不来? 难不成周嬷嬷没找到人? 谢老夫人突然惊喜问道:“薛侯爷的意思,是承认这个女儿了?” 她原本不同意这桩亲事,就是因为楚静一个弃妇,带着个姑娘,没名没份配不上她孙。 但若是承恩侯肯认这个女儿,那薛翎就还是薛家嫡女,身份自然也就上来了。 薛贵捋了捋胡须,故作姿态道:“这个嘛,本侯虽与楚氏义绝,但可没说过不认这个闺女,这一切还得看翎儿的态度……” 他把难题抛给了薛翎。 让薛翎自己选,是要一个什么都没有的母亲,还是有权有势的父亲。 谢知舟也没有再出声。 这是她的家事,他能帮的,也只能到这儿了。 薛翎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楚静虽然心痛如绞,但还是忍不住出声:“翎儿,你随他去吧!那毕竟是——” “娘,您等等。” 薛翎抬目看向父亲:“爹爹,女儿想问您一句,当日,您把女儿许给张吉,是看中了他的人品才华吗?” 张吉能有什么人品才华,一个小小七品吏,京城一片树叶子掉下来砸到的官儿都比他大。 把女儿嫁他,无非是为了兵器的事儿封他嘴。 见薛贵答不上来,薛翎凄然一笑,却已没了伤心之色:“那便是了,当日,您把我许给张吉,只不过是他对您有用处,今日,您肯认我回薛家,也只是看在谢公子的面上,在您心里,我从来都不是您的女儿,只是一件趁手的工具,哪日没用了便可随意丢弃。” “但在我娘这里,我却是珠宝,是唯一。” 话到此处已不必再说,薛老夫人冷笑了句“不识抬举”。 薛翎充耳不闻,只对着谢知舟柔柔福身:“多谢公子抬爱,薛翎不识时务,辜负了你的厚爱。” 她选母亲,也就相当于绝了谢家这门亲。 谢知舟肃然道:“宁随寒母,不攀高父,此等气节,是知舟配不上你!” 谢老夫人气得肝疼,这不在变相骂她势利吗? 可这些年轻小辈们怎么会懂,朝中有人助力,那是何等的重要! 虽说这薛翎的母亲也姓楚,可到底是外嫁过的,楚国公又怎会对她的女儿尽心尽力? 气节?气节又能值几个子儿? 谢老夫人冷冷道:“既然今日亲事是结不成了,知舟,那我们走吧!” 薛贵闹了一场,外室母子没找到,女儿也没要回来,立时一腔火气全朝着楚静撒去:“这下你满意了?就因你善妒,才白白损失了这么好的一门亲事,楚静,你这蛇蝎毒妇,就等着孤独终老吧!” 最后一字刚落,大厅外,曹阳那个再耳熟不过的混账声音就飘了过来。 “楚娘子会不会孤独终老本官不知,不过薛侯爷,大理寺要请你去喝一杯茶水。” 刚走到厅门口的谢家祖孙顿住脚步。 只见厅外,大理寺官差分列两旁,曹阳身着官服一脸严肃地走了进来。 薛贵头疼:“怎么哪都有你?” 上次薛家开祠他就来了,今儿怎么又跟到楚国公府来了? 曹阳闻言冷笑了一声,眼神狠狠瞪向楚若颜:“是啊,怎么哪儿都有本官呢?” 楚若颜挤出一抹笑:”那自然是因为曹大人公正廉明、能者多劳啊!” 呵呵。 拿他老娘威胁出来的能者多劳! 曹阳收回目光正色道:“闲话休提,薛侯爷,张吉指证你与兵器贪墨一案有关,本官特请你去大理寺,配合调查。” 薛贵一愣:“可那事皇上不是已经说不……” 话到半截住了口。 楚若颜也还是听出来了,皇帝又插手了。 也是,薛贵,薛贵妃的亲哥哥。 而且这贪墨一案牵扯巨深,随便找一两个替罪羊出来也能把薛贵保了,难怪以曹阳的能耐,这么久了还能让薛贵在外面蹦跶! 曹阳淡淡道:“皇上确有密谕,所以本官也只是请薛侯配合,并没有说缉拿问罪。” 薛贵这下无话可说了。 突然,薛老夫人跳起来,手差点指到曹阳鼻子上:“姓曹的,你不要以为老身看不出来你想要什么,你三番两次假公济私,不就是看上那楚静了吗?我告诉你,她不能生育,你就算娶了她又怎么样,她也给你生不出儿子!” 第155章 楚若颜听了便笑。 这些人怎么总爱羞辱朝廷重臣? 不出所料曹阳眯起眼:“本官没听清楚,薛老夫人再说一遍?” 那薛老夫人当真还要再说,楚静忽道:“够了!” 她走到二人中间:“这是你我两家的事,与曹大人无关。薛老夫人,你能不顾颜面将私隐之事大肆宣扬,我也不必给你留脸了,入你侯府之后,我用的什么汤药,你自己心里清楚!” 薛老夫人眼神一闪,薛贵忙问:“娘,什么汤药?” 薛老夫人没吱声,楚静身边的丫鬟忍不住道:“夫人用了十副黄芪汤、十五副高丽参汤,还有那什么生子秘药足足几十副!” 厅上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男人们或许还不太清楚,可后宅妇人焉有不知,这黄芪汤、高丽参汤都是出了名的生子药,可连下几十副,就是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 难怪当时楚静难产,好不容易生下薛翎,身子也再难有孕。 这分明就是被药物所伤! 薛贵还不敢相信地看着母亲:“娘,她、她说的是真的吗?” 薛老夫人梗着脖子道:“是又怎么样,还不是她肚子不争气,为娘这也是没办法,谁让你娶个国公妹妹供着,也不能多收几房妾室开枝散叶!” 薛翎忍无可忍:“若是如此,那梅姨娘她们是怎么来的?当时我娘还在病中,你就给爹爹张罗了四房姨娘,我娘可曾说过一句话?” 这话听得宿娘子等人都大皱眉头。 同为女子,自能体谅生产艰辛,选在这个时候给儿子纳妾,那分明就是在打媳妇的脸! 薛老夫人撇撇嘴还想再嚷,薛贵拉了她一下:“好了娘,少说两句。” 他是听妹妹说皇帝今日宣楚淮山进宫才敢过来的,再闹腾下去,这人也该回来了。 正要带着母亲离开,楚静喝道:“站住!” 他下意识停下,听她道:“你就这么走了,不要映红母子的下落了?” 薛贵狂喜道:“你肯说了?” 他自被张吉侮辱后,就再没办法行房了,可以说映红给他生的儿子已是唯一指望! 楚静淡淡点头:“不过有两个条件。” “什么条件?” “第一,你们日后不得再来国公府闹事。” “这个自然!” 薛贵满口答应,其实楚淮山在,他也不敢来啊! “第二个条件,把翎儿的玉牒交出来。” 薛贵一惊,这玉牒可是身份象征,一旦交出,那薛翎日后就跟承恩侯府再没半点关系! “你拿走玉牒,是想方便她日后议亲?”薛老夫人脸上闪过一抹怨毒,“想得美!这白眼狼不识抬举,给了她回侯府的机会不要,偏要跟着你,既然如此,那老身也绝不可能放她的玉牒出来,将来就算死,她也得死在薛家!” 薛翎腿脚一软几乎站不住。 这是她的亲祖母能说出来的话吗?当真比仇人还不如! 楚静攥紧拳:“那你不想知道你的宝贝孙子在哪儿了?” 薛老夫人闭口不语。 薛贵劝道:“娘,要不算了吧?反正那丫头也跟咱们离了心……” 薛老夫人不知想到什么,蓦然冷笑一声:“那又怎么样,她生是薛家人,死也是薛家的鬼!贵儿,听为娘的话,她楚静不敢把映红母子怎么样的,咱们再慢慢找就是了!” 她递了个眼神给薛贵,薛贵瞬间领会。 只要不放薛翎走,楚静就有一个天大的软肋捏在他们手上。 日后为了女儿亲事,她早晚得回来求他们,到时候磕头认错,还不任凭他们处置? 母子俩一拍即合,小江氏见状道:“薛老夫人,这件事……” 后者冷冷道:“这是我们薛家的事,楚夫人,你们外人就不必多嘴了吧?” 一句话,把所有要说情的都堵回去。 楚若颜抬眼看向曹阳,这位曹大人看戏看得也太久了吧? 后者收到她的目光,缓缓开口:“依本朝律法,若父母义绝,子女可随其中一方申改玉牒……” “不错,但本朝可没有随母的先例!”薛贵早把这事儿弄清楚了,趾高气昂道,“何况楚静义绝之后没有再嫁,既无夫家,那翎儿的玉牒上到哪儿去,难不成上回楚国公府,跟她娘姓楚吗?” 这在大夏是绝不容许的,哪怕闹到皇帝那儿也会支持薛家! 楚静沉声道:“你们到底要怎样才肯放过翎儿?” 薛老夫人得意道:“这贱丫头不是不喜欢张吉吗,嫌他门第太低,那就找个高的,你觉得宝亲王怎么样?” 宝亲王?! 那是皇帝的伯父,京城出了名的淫虫! 他的三任王妃都死得离奇,如今六十好几的人了,还在往后院里一车一车的拉女人。 但那些女人也都活不长,最多三个月,最短两三天,无一不是被凌虐至死,所以京中高门但凡疼女儿的没一个不躲着他走,可也有像薛老夫人这种卖女求荣的! 薛翎死死咬住嘴唇:“若是如此我宁可去死!” 楚静目光一戾,慢慢说了两个好字。 她边说边从主位上下来,走向薛老夫人,那木然的眼神逼得这个向来凶恶的婆母也觉瘆人,不由自主往后退了退:“你、你要干什么?” 楚静没有回答,只一步步朝着老人逼近,在经过曹阳时,后者蓦然伸手,一把抓住她手腕。 “放开!” 曹阳没动,声音有些怜悯:“楚娘子,何至于此?” 他缓缓扬起楚静的右手,那手心之中,赫然是一根珠钗,钗头甚至已将她的手割出血! “娘!您这是……” 薛翎哽咽,眼泪顷刻泉涌。 薛老夫人大骇,指人尖叫:“这疯妇要杀人!快、快把她抓起来!” “住口!”曹阳冷喝,看向楚静的目光愈发柔和,“楚娘子,杀人偿命,他们犯不着你如此。” “是吗?”楚静看也不看他一眼,脸上满是决绝,“曹大人方才不是听见了,他们要送翎儿去宝亲王府,既然不给活路,那索性大伙一块儿死,正好黄泉路上也不孤单!” 话音一落,她猛翻手腕。 楚家女子都习过拳脚,这猝不及防之下,曹阳只能被迫松手。 那珠钗直勾勾冲着薛老夫人扎去,千钧一发时—— 啪! 第156章 一枚小石子飞射进来,刚好打在薛老夫人膝窝处。 那老太太右脚一软跪了下来,珠钗落空,刚好从她耳边擦过,削落一缕头发! “啊——!!” 薛老夫人死里逃生尖叫如鸣。 薛贵吓得魂飞魄散,忙不迭冲上去扶住老娘:“曹阳!!你身为大理寺主官,有人在你眼前行凶,你居然置之不理?!” 厅上众人也被这一幕惊呆了。 那谢老夫人摸摸脖子,想到方才得罪了她,还好她没给自己来上一钗! 这时曹阳也松口气,还好没真杀了人铸成大错,顺着石子飞过来的方向望去,只见楚若颜站在那儿,手里还掂着几枚小石子。 不禁一愣。 这楚国公家的姑娘还真不走寻常路,一个两个的,都有些功夫。 “曹阳!!我在跟你说话,你听见没有?!” 薛贵嘶声大吼,他这才回过神:“承恩侯方才说什么来着?” 看他这副模样,摆明没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 薛贵气得目眦欲裂:“楚静刺杀我母,众目睽睽,你可不要告诉我你没看见!” 曹阳淡淡道:“承恩侯说笑了,令堂不是好端端在这儿吗,身上也没个什么伤处,何来刺杀一说?” 他说罢,还转头看向小江氏她们:“本官是没看见,不知楚夫人看见了吗?” 小江氏会意:“想是薛侯误会了,妾身也没看见,谢老夫人,您说呢?” 谢老夫人还没开口,谢知舟已抢先道:“确实没看见,知舟可以作证!” 有了孙儿这话,谢家也不好再说什么,那宿娘子本就是受谢家所邀,更不可能主动找麻烦。 一时间厅上众人,竟无一个替薛家说话! “你、你们……” 薛贵怒极,却无能为力。 薛老夫人摸摸被削掉的头发,恨意滔天:“好好好,你们指鹿为马,人多欺负人少,老身斗不过你们!但是薛翎,你给我记着,要么你绞了头发当一辈子老姑婆,要么就嫁到宝亲王府当他的第四任王妃,只要老身活着一日,就绝不允许你另嫁他——” “够了!” 话没说完就被曹阳厉声打断。 他望着楚静,后者一脸麻木,显然已经做好同归于尽的打算。 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当年。 其实早在母亲相中她之前,他就已经见过她了。 那是在青雀街上,他坐在轿子里正往兰台去,就遇上一个穿着红衫策马而来的少女。 当时街道两侧摆满了摊贩,留下的过道只能容一匹马或一顶轿子通行,二人就这么对上。 他的书童让她让道,少女不肯,就骑在马背上拿着鞭子,戏谑地问他:“什么官儿呀,说来听听?” 书童涨红了脸,结结巴巴道:“是、是新上任的兰台寺大夫!” “原来是兰台寺大夫……真是好大好大的官儿呢,大得只有七品!”少女拿腔作调,却又话锋一转,“不过姑娘今天心情好,就让你啦,七品大的小官儿,多勤勉吧~” 轿子过后,他忍不住掀开轿帘望了眼。 只有少女烈烈如火的红裙在身后飘扬…… 所以后来,母亲同他说,为他相看了一个姑娘时,他便想七品官儿太小,总得再往上走走,才不委屈人家姑娘。 可去了南方不久,他就听说那姑娘成亲了,对方是侯府门第,应是配得上她。 于是一心扑在公务上,七品、六品……直至从一品。 他整日忙得头脚倒悬,根本没心思去想成家的事,所以二弟尚了公主,三弟、四弟也逐一成亲,最后就剩他一个人留在府上。 而如今,当初的姑娘已为人妇,却再没了那时的灵动洒脱。 这后宅阴私,到底能把一个人蹉磨成什么样? 曹阳抬起头,再看向楚静时目中已有决断:“楚娘子,令爱不能迁出玉牒,无非是娘子未有依靠,不知娘子可考虑过再嫁?” 楚静一怔,薛贵哈哈大笑:“再嫁?曹阳你也不看看,一个三十好几的妇人,也不能生育,还想再嫁?简直痴人说梦!” 曹阳却不理他,目光温和地看着楚静:“如若不弃,楚娘子觉得,本官如何?” 哗!! 全场一寂。 就连早先一直觉得他们有龃龉的薛老夫人,也不敢相信地瞪大眼。 开什么玩笑,曹阳虽过四十,但身为户部尚书,又代管着大理寺,京中多少人家想把十五六岁的女儿送给他作妻。 偏偏这曹阳跟木头似的,来者全拒,问就是身已许国不敢耽误人家。 如今居然看上楚静,还是他薛家不要的女人! “曹、曹大人……” 楚静也全懵了,呆呆望着他,“我是薛家弃妇……” “是义绝,义绝不为弃。” “可我已不能生育——” “曹某若不娶妻,不也一样不能生育?” “但、但是……”楚静张了张口,但个半天也没但出下文。 曹阳温声道:“楚娘子不必紧张,你若点头,薛姑娘就记在我名下,日后当以曹府嫡女规格为她送嫁。至于我娘,你也知道,她老人家喜爱极了你,曹家人口简单,庶务也不多,你日后就陪她老人家打打马吊、听听戏本,日子不敢说比你在楚国公府自在,但也绝不叫你委屈受累。” 楚静眼底一涩,有水雾升腾。 她当日同薛贵成亲,他从未对她说过这种话,只一味告诫她要相夫教子、孝顺婆母、打理好侯府…… 她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曹阳似乎也看出这份顾虑,转身道:“官媒何在?” 宿娘子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的,忙不迭上前。 曹阳朗声道:“官媒既在,那么还劳驾国公府请出楚老夫人,曹某好代母当面提亲!” 第157章 小江氏是聪明人,立刻吩咐月桃去后院请老夫人。 楚老夫人近来身子不适,加上之前听到女儿义绝,气得好几天吃不下饭,这会儿听说有人上门求亲,一骨碌跑过来。 结果进门就看见薛家母子…… “薛老夫人、承恩侯,你们这是回心转意了?” 她满脸惊喜,还以为是薛家上门求复合,立马扭头训楚静:“静儿,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过来向你婆母夫君道歉?京城哪家儿郎不是三妻四妾,承恩侯不过是收了一房外室,你一个做主母的岂可如此小肚鸡肠?” 楚若颜掀了掀眼皮。 这位祖母还是一贯的爱名声胜过一切,宁肯女儿跳火坑,也不愿她下堂。 楚静垂头一动不动。 老太太正要发怒,小江氏忙道:“母亲!今日来求娶小姑的是曹府的曹大人!” “什么曹大人,一个小官怎比得上承恩侯——等等,哪位曹大人?”楚老夫人脑子一过,京城里姓曹的好像就那么两家…… 小江氏还未开口,曹阳上前拱手道:“楚老夫人,下官曹阳,听闻府中贵女温柔娴淑、知书达理,特登门诚聘为妇,愿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 楚老夫人呆住了。 他说他是谁? 曹阳? 曹家那个户部尚书、从一品的大员? 宿娘子见状连忙凑笑:“楚老夫人,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曹大人与令郎国公爷同殿为臣,如今又娶了令千金,那可是喜上加喜啊!虽说今日没来得及备礼,但改日肯定会补上的,您说是吧曹大人?” 曹阳点头,略微思忖,又从袖中取出一块玉佩。 通体乳白,玉润荧光,右下角还刻着一个曹字,宿娘子忍不住叫出声:“是羊脂白玉!” 这是皇帝当年点曹阳进户部时的赏赐,整个大夏一共也才五块。 另外四块都赏给了亲王,宿娘子有幸,就在秦王身上见到过一次! “今日来得匆忙,便先以此玉为凭,楚老夫人,您意下如何。” 他将那玉交到嬷嬷手上,嬷嬷转交给楚老夫人,老太太接着的双手都在发抖。 “你……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楚静一个二嫁妇,又是生过孩子的女人,到底拜了哪家神仙的庙,能求到这么好的郎君? 那薛母终于确定他不是开玩笑后,也不由叫道:“你想清楚了?娶这么一个破鞋回去,你整个曹家都得跟着蒙羞!” 曹阳皱眉,淡淡扫她一眼。 这薛家果然一脉相传,脑子多少都有点问题。 “薛老夫人慎言,楚家娘子品貌端庄,能求娶到她是曹某的荣幸,何来蒙羞?再者说,老夫人难道不知我娘爱极了她?” 薛老夫人一噎,顿时想到那天开祠他娘说的话—— 今日义绝,明日过门! 还真是! “好哇,奸夫淫妇,你们……唔、唔唔!”她话没说完就被自家儿子捂住嘴。 薛贵急道:“娘,别再说了!” 这曹家当真要和楚家结亲,那一个户部尚书,一个当朝国公,岂是他一个小小三品司务得罪得起的? 这楚静当真是撞大运了,曹阳看上谁不好,看上她! 那厢楚老夫人也被这从天而降的大喜事砸晕了脑袋,开玩笑啊,那是曹家! 尚公主的曹驸马权且不提,就他曹阳,一步一个脚印,从七品兰台寺大夫坐到今天这个户部尚书的位置,是多少人眼红巴结的对象! 幸好眼神不好,看上她家二嫁女! “咳咳,曹大人,这礼送了,官媒也来了,你可不能反悔啊?” 第158章 “求之不得,岂敢食言。” 这八个字直接将这门亲事定下! 薛家母子蹑手蹑脚要走,曹阳道:“承恩侯留步。” 薛贵浑身一个激灵,但听他道:“薛姑娘的玉牒,还请薛侯明日派人送到户部,不知可否?” “当然当然!我、咳咳,本侯一定派人送!一定!” 说完拉着老母灰溜溜走了。 薛翎喜极而泣,对着曹阳便拜了下来:“多谢曹大人!” 楚若颜打趣道:“表姐,还叫‘曹大人’啊?” 薛翎瞬间红了脸,这时楚静上前,满眼感激地想开口。 只见刚才还游刃有余的曹阳耳根一热,不自在地先开了口:“道谢之言不必再提,本官突然想起户部还有些事要处理,先、先告辞了。” 楚静忙道:“公务为重,大人先去吧。” 这时在旁边看完全场的谢家祖孙也走过来。 谢老夫人满脸堆笑,那眼睛几乎快笑没了缝:“恭喜楚娘子、贺喜楚娘子,和曹大人玉结良缘,那真是大喜事啊!” 这前后两副嘴脸,谢知舟都有些看不下去:“祖母,我们还是先……” “闭嘴!”谢老夫人横他一眼,又热切地看向楚静,“楚娘子,先前是老身多有得罪,但如今您和曹家定亲,那薛姑娘日后就是曹府嫡女了,您看她同我孙儿知舟情投意合,不如就成全他们吧?” 这话说得,仿佛忘了自己片刻前才说过他俩不算般配。 楚静碍着脸面没有应声,楚若兰却不惯着,凉凉道:“刚刚不是有人才说要来求娶我的吗?怎么一转头又要娶表姐了?姑母,您可要擦亮眼睛,那谢家公子又不是什么皇子皇孙,搁这儿选妃呢?” 谢老夫人脸色一僵,谢知舟无地自容:“是我配不上令姐,也不敢再肖想这门亲事,楚老夫人、诸位长辈,谢家先告辞了!” 他说完拽着祖母离开,那谢老夫人还不情愿呢,毕竟不管是楚若兰还是薛翎,那都是攀高枝的一门亲事。 更何况楚、曹两家还结了亲,谁当他们女婿,有两位朝廷大臣提携,那都是青云直上的路啊! 可惜不管谢老夫人再怎么眼热,还是被谢知舟给拽走了。 薛翎启唇唤了一个“谢”字,被楚若颜拦下,摇了摇头。 谢知舟是个良配,可若是南平伯府由他祖母做主,那嫁过去日子不会安生的。 毕竟楚若颜还记得,这老太太先前指点晏姝来她这儿,耍尽手段想逼她去帮昌禄伯,可如今又跟没事儿人一样绝口不提那侄孙子的事。 这等工于心计,绝非易与之辈! 忽然刚才离去的曹阳大步折返回来,他似是听到什么消息,面色凝重,看见楚若颜时目光顿了顿:“楚大姑娘,劳你随我出来一趟!” 厅门外。 曹阳两道眉毛几乎拧在一块儿。 楚若颜很少见这人如此严肃,不禁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曹阳看了眼曹易,曹易道:“回姑娘话,是昌禄伯出事了!刚收到消息,他在从大理寺提往刑部的路上,打伤官差逃了出来,却误闯入斗兽场。” “斗兽场?!” 那是前朝留下来的地方,豢养一堆猛兽争斗,专为权贵取乐! 昌禄伯跑进那地方只怕是…… 果然曹易叹了口气:“他不知怎么逃进一间铁笼,那笼里养的吊颈白额虎已经三天没吃过东西了,于是……” 楚若颜后背泛起一阵寒意。 人入虎口,只怕连骨头都不会剩下。 “那曹大人是怀疑,此事有人故意而为?” 第159章 大理寺押解何等严密,而且昌禄伯所涉又是要案,怎么可能轻易就被他逃了出去。 曹阳沉默片刻,徐徐道:“原先,本官也怀疑有人要灭口,但派去现场的人说,当时斗兽场中,还有一个人。” “谁?” “昌禄伯夫人,晏家四姑娘,晏姝。” 楚若颜瞪大眼睛,曹易补充道:“据当时在场的人说,那昌禄伯夫人状若癫狂,眼睁睁看着老虎将夫君撕成碎片,连骨头渣子都没剩下……” 她脊梁骨窜起一阵寒意,猛然想起梦里昌禄伯府的下场…… 一场大火,阖府一百二十八口人无一幸免。 那凶手也是这般,站在大门外,听尽了他们的哀嚎惨叫。 “而且还在铁笼里发现了这个。”曹易从怀里取出一块布,那布里包裹着小半截兵器,像是断刀! 楚若颜一眼就认出来:“是次品!” 那刀的断口凹凸不平,刀身上也有裂纹,像极了那日晏铮和盘托出时拿给她看的那一口! 楚若颜顷刻陷入沉默,曹阳看出来什么,缓缓道:“果然是他……” “昌禄伯贪墨军饷,偷换武器,让晏家军拿着次品和敌军交战,所以他就同等手法,将昌禄伯诱进斗兽场,与猛兽同笼,也只给了他一把残次的武器!” 楚若颜抿紧唇。 还不止如此。 晏姝策反他的心腹,派莫中成去刺杀他,他便也将这个四妹妹诱到现场,让她亲眼目睹了至爱被活生生咬碎的惨状…… 杀人诛心,晏铮从来都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 “曹大人,若颜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语声淡漠,曹阳听出来了言外之意,冷笑一声:“你倒是心大,前任夫君如此狠毒的手段,你也半点不害怕?” “为何害怕,昌禄伯本就该死,至于他那四妹妹……”想到护国寺后山上的所作所为,楚若颜目中也露出两分戾气,“人在这世上,终究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曹大人,您若是知道他是怎么一个人活着回来的,您也怪不了他。” 曹阳一怔,也没再说下去。 半晌叹了一声:“凡事太绝,缘分势必早尽,你私下也还是劝劝他,错已做成,何苦再将自己也搭进去?” 说罢带着曹易离开,显然也是不再追究这件事。 也是,晏铮行事,何曾会留下什么把柄,这位曹大人虽然有了猜测,可毕竟没有真凭实据,所以才到她这儿来诡诈了一番,想看看是否如他所想。 还好,曹阳也不是迂腐之人,没揪着不放。 “多谢姑父!” 楚若颜盈盈福了福身。 曹阳背影一震,又撂下一句:“贪墨一案,皇上有意定昌禄伯为罪魁祸首,如今人死,你让他早做打算!” 楚若颜恍然。 怪不得这姑父不追究了,原来是皇帝又要弹压此案! 目前已知的薛贵、昌禄伯、兵部员外郎都牵涉其中,背后还不知道有多少勋贵,所以皇帝才挑了一个最没什么背景的昌禄伯,当替罪羊把一切都顶了。 结果没想到晏铮会雷霆出手,阴差阳错地破了皇帝计划…… 等等,真是阴差阳错吗? 楚若颜再抬头时,曹阳已经走了。 这未来姑父也真是,话都不说清楚,就让她当传声筒! 不过念归念,她还是第一时间给晏家去了帖子,邀他明日过府一叙。 “姑娘,真到府上来呀,您就不怕国公爷……” 楚若颜一愣,想到父亲对他咬牙切齿的样,又赶紧改了地方:“那就去天一酒楼,不行,那是公子琅的地方,去望霜楼更不成,只怕会勾起伤心往事……” 京城里有名的酒楼就那么几家,她想了一会儿实在想不出来,“去国子监!正好还能接文景下学!” 到了那日,她同小江氏说要出门一趟。 小江氏忙着给楚静张罗亲事,也没工夫管她,只说句早去早回就把马车安排给她。 楚若颜带着玉露跳上马车,到了国子监,还没等来晏铮,却先来了另一个人。 “楚妹妹!你可让我好找啊!” 楚若颜回头一看,红衣劲装,大马金刀,不是小国舅裴卓还能是谁? 她被那“楚妹妹”喊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赶忙要钻进马车里躲。 裴卓忙道:“诶,你别走啊!我刚才去国公府找你,听你家下人说来了这边又赶紧过来,你怎么躲着不见我啊?是不是生我气了?” 这小霸王冲过来就要进马车,被玉露挡住:“裴小国舅,请自重!” 裴卓剜了她一眼,想到是楚若颜的丫鬟又忍了下来,好声好气道:“楚妹妹,我也是刚才听说你在护国寺受了伤……都怪我二姐,不让府上下人告诉我,还有我这条破腿也不争气,上次摔伤了这会儿才好,要不我也不能拖到现在才来探看你啊!” “你怎么样,伤得严不严重,我给你带了上好的金创药,要是不行我再去猎些虎骨熊胆回来,保管给你养好伤!” 楚若颜头如斗大,正想怎么脱身呢,忽然车外传来一个清冷寒凉的声音:“虎骨熊胆怕是不成,她要得,是人心!” “你要把心挖给她吗?” 第160章 声落,孟扬就推着晏铮过来。 他今儿穿着一身青色长衫,肩披白裘,衬得整个人如谪仙一般。 偏嘴里句句是刺,戳得裴卓跳脚不已:“晏三郎?你怎么来了?我和我楚家妹妹说话,干你什么事?” 晏铮凤眸一挑:“你姓裴她姓楚,算哪门子亲戚,这声妹妹也叫得出口?” “你!”裴卓瞪眼片刻,忽醒过神来,“我知道了,你这是后悔和离了是吧?姓晏的,好马不吃回头草,你要有种就躲远些,别再来纠缠她!” 楚若颜听得心惊胆战。 这裴小国舅怎么敢得的啊? 虽说他在渝州也是个小霸王,但碰上晏铮这尊阎君,那也只有被碾为飞灰的份儿啊! 正要出去劝架,便听晏铮好整以暇来了句。 “没种又如何。” 楚若颜:“……” 裴卓呆住,完全没想到这众皆称赞的安宁侯会不要脸。 就在这时,一个甜甜的声音传来—— “爹爹、叔叔,你们在说什么呀?” 顺着声音来处望去,只见一个五六岁左右、眉眼轮廓与晏铮有几分相似的小男孩走了过来,他身上穿着国子监学服,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好奇又无辜地望着他…… 裴卓五雷轰顶,艰难道:“你……方才叫他什么?” 他手指着晏铮,小男孩理所当然道:“爹爹啊!” 爹、爹爹…… 据他所知晏三就成过一次亲,那这小娃娃的娘岂不是—— 念头刚落,就看见楚若颜从马车中钻出来。 那小男孩看见她欢呼一声扑过去:“娘亲!” 楚若颜连忙接住他:“小心些!” 这表面训斥实则宠溺的口吻,直叫裴卓天都塌了,一脸哭丧道:“他、他真是你们俩的儿子?” 楚若颜嘴角一抽,就听见晏文景奶声奶气道:“叔叔你在说什么呀?我当然是我爹娘的儿子呀!” 他鼓起腮帮子一脸不悦,裴卓下意识道:“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他晏三一个瘸子也能生孩子?” 话落就反应过来,这娃娃都这么大了,肯定不是现在生的。 裴卓跺跺脚,脸上满是纠结:“楚……你、你反正考虑清楚,他晏三都废了双腿,以后肯定都‘站’不起来!” 楚若颜只觉莫名,瘸子站不起来那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岂料身后杀意骤起,晏铮寒着张脸道:“本侯站不站得起来,也轮不到你过问!” 眼瞅着人要暴怒了,楚若颜忙道:“裴小国舅,今日实在不赶巧,您先走吧。” 裴卓点点头,又看了眼晏文景,边走边咕哝:“怎么就有孩子了呢?” 听着甚是痛心。 楚若颜眼看他走远,才松口气:“侯爷,您与他置什么气,京中皆知裴小国舅生在渝州,粗野肆意,您就算不看在裴皇后的份儿上,也得想想他身后的裴氏一族吧?” 那可是一方世家,皇权更替也影响不了他们的位置! 晏铮原还有些恼怒她替他说话,可一听这言下之意,似是在担心自己。 于是那口气顿时就顺了:“嗯,你说得极是。” 楚若颜:“?” 这阎君脑子没坏吧,今日这么好说话了? 训完大的,扭过头又来看小的:“文景,你也是,骗人也该找个有信服力的说辞,我如今才及笄一年,怎会有你这么大的孩子?也就那裴小国舅单纯不设防,才被你给蒙了去。” 晏文景“哦”了一声,乖乖受教。 晏铮忽道:“不错,他脑子蠢笨,连这都看不出来,你日后还是少与他接触。” 楚若颜扶额,今儿这晏三怎么跟呛火药似的,处处就跟裴卓过不去了? 她随便敷衍两句,问:“文景,饿不饿?” 晏文景下学之前就吃过了,而且今天的饭菜还是他最喜欢的东坡肉,小肚子早吃得鼓鼓的,但还是一个劲儿点头:“饿了饿了,三婶婶,我们去吃东西吧!” 楚若颜也想找个安静的地方,便问:“侯爷有什么忌口的吗?” 晏铮摇头,她道:“那就去吉祥酒楼吧,我记得他那儿的东坡肉堪称一绝,是文景最喜欢吃的。” “啊?又吃——”晏文景蹦了几个字就赶紧捂住嘴巴。 他可怜兮兮地看向晏铮,晏铮淡定道:“我今日晌午吃的东坡肉,换一个吧。” “哦,那就吃古董锅吧,清淡一点。” 吉祥酒楼。 晏文景没吃上两口就说要去背论语,晏铮让孟扬陪他去了隔壁,淡淡道:“文景近来读书很用功。” “用功是好事,文景这孩子心思重,能沉下心来多念念书,对他有好处。”楚若颜说罢,又提起正事,“对了,今日曹大人过府,说宫里那位有意让昌禄伯顶罪,将贪墨一案全认下来,你知道吗?” 晏铮目光一凝:“知道。” 楚若颜释然,她猜的果然没错:“所以你才买通人,将他放出来造成逃亡的假象,横竖人一死,宫里就没办法全栽他头上了……” 晏铮点了点头,欲言又止:“怕吗?” “怕什么?” 楚若颜抬头,看见他眼里难得有两分不安,忽然就明白过来,“侯爷是说昌禄伯?为何要怕,他贪墨军饷的时候就该想到有这一日,至于四姑娘,侯爷不也没动她吗?” 晏铮悬着的心彻底落地。 他行事之前也曾想过,这般狠辣,会不会吓到她? 可终究血仇在前,忍不住下手。 好在她到底没有怪他……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一查到底吗?” 晏铮嗯了声:“不过顾远那边有些麻烦,此事牵扯到他的门生兵部员外郎宫贺,若是这老家伙不肯出面,只怕很难逼那人就范。” 那人指的当然是皇帝,楚若颜沉吟道:“顾相吗?我倒有一个法子……” 晏铮扬了扬眉,但见她微微一笑,“这样吧,此事交给我,但有个条件。” “你说。” 楚若颜斟酌着言辞道:“今日曹大人那番话,若颜以为也有些道理,凡事太绝,缘分势必早尽,如今晏家的血仇一一得报,那侯爷日后,可以少沾些血吗?” 古董锅沸腾,升起一阵白雾。 雾后女子的眼神清明如水,晏铮不由恍了下神,点头。 下一刻就见那双眼睛肉眼可见的亮了起来:“多谢侯爷!” 他只觉心里也像这沸锅一样,暖意盎然,忽而想到什么沉了声:“曹阳怎么去了你的府上?他是去找麻烦的?” 这也难怪,他掌管大理寺,一般除了刑狱诉讼很少会登门。 楚若颜赶紧将白天发生的事解释一遍。 晏铮才舒开眉头:“原来如此。”他指尖点着桌面,“他既要成你姑父,又提点贪墨一案,礼尚往来,我也送他一份礼吧——你回去告诉他,成亲之日,务必躲开清平郡主。” 楚若颜诧异:“清平郡主?” 那不是皇帝寡居的表妹吗?她没有再嫁,而是在府上养了几十个面首,成日里寻欢作乐,先前姑母还让她学她呢! 晏铮瞧她发愣的模样,唇边牵起一抹笑:“曹阳人虽板正了点,但位高权重,你以为京中就没人盯上他?” 楚若颜变了脸色:“你的意思是,清平郡主也看上他了?!” 第161章 “也字用得不准,应该说,是早就看上了。”晏铮见她唇边沾着点油渍,极自然地拿帕替她拭去。 楚若颜满脑子都是清平郡主,只催促道:“快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要知道这清平郡主可不同于旁人,虽名义上是皇帝表妹,可两人自小一起长大,情逾兄妹,当初给她送嫁的时候,那可是十里红妆、大宴办了三日三夜,比公主的规格都高。 只是谁也没想到那郡马是个短命鬼,短短几天就撒手人寰,当时皇帝本想直接废了这门亲事,是清平郡主自己说嫁谁不是嫁,死个男人嘛再养一群便是,所以皇帝才作罢。 若真被她瞧上,那曹阳危矣! “这就得从他刚接手大理寺说起了,当时清平郡主养了一堆面首,其中有个最受宠的突然暴毙,大理寺介入,也就是你这位姑父去查的案。” “也怪他太能耐,一个时辰就揪出真凶,是郡主府另一个面首嫉妒投毒所致。如此一来就入了清平郡主的眼,当天下午,这位郡主就入宫求那人指婚,说要招他为郡马。” 楚若颜脱口道:“皇帝没同意?” “当然没有,阿颜,你是关心则乱。”晏铮自然而然地说道。 楚若颜听着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可此刻也顾不上那些,略作思索道:“不错,若是尚了公主或者郡主,都不可能再留朝任职,所以一般都是闲散的宗室子弟,或者商贾之家为谋荣华送出儿子。” 晏铮微微点头:“曹阳能从一个七品兰台寺大夫做到大理寺,其人能力可见一斑,那人又怎么舍得放他去当郡马,故而以曹家二子已尚公主为由,回绝了清平,还说只要不是朝中要臣,其余任她选。” 楚若颜松了口气,旋又蹙眉:“那清平郡主肯罢休?” “不肯,所以回去第二天就去了曹家,要求曹阳辞官致仕,做她的郡马。” 楚若颜嘴角微抽:“我猜曹大人肯定没有答应……” 晏铮目中流露两分赞许:“何止没答应,听闻他那老母亲直接将人轰出来,说皇家嚯嚯她一个儿子也就罢了,居然连老大也不放过,还说指望曹阳将来生个儿子继承家业,郡主养那么多面首在身边,只怕早亏空了身子,难续香火……” 楚若颜“扑哧”一声笑出来。 这倒是曹老夫人说得出来的话,就她那彪悍劲儿,别说对郡主,只怕是公主也一样。 “清平郡主何曾受过此等屈辱,当下撂话,曹阳一日不娶,她就等他一日,十年不娶,她就等他十年,就是百年之后,他的尸骨也得埋在她身边。” 楚若颜听得一阵厌烦。 皇室总喜欢以权迫人,这清平郡主未必有多喜欢曹阳,无非是求而不得,又舍不下面子,就非要闹到双方都难堪的地步。 “此事我却没听过,是不是顾及皇室颜面,又给压下来了?” 晏铮微笑:“阿颜聪慧。” 阿颜? 楚若颜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但见对方神色自若,还一脸关切地望着自己…… 罢了,阿颜就阿颜吧,反正就是一个称呼。 她颇不自在地移开眼:“那这些年,清平郡主怕是也不安分吧?” “不错,这些年但凡与曹阳议亲的,无一例外都会退却,唯有那么两三家坚持的,不过你那姑父一心扑在朝政上,也婉拒了人家姑娘。” 楚若颜愣了下,唇边漾开一抹笑:“这么说我倒要谢谢她了,若不是清平郡主在那边搞风弄雨,这么好的一桩亲事,怕是也轮不到我姑母。” 晏铮失笑:“你倒想得开,怎不想想她得知你姑母这门亲,会不会一气之下过激行事?” 楚若颜叹口气:“若真如此,还不是只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不过。”她狐疑的目光落到他脸上,“侯爷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这些也算是宫廷秘辛了,连她父亲都没听过。 晏铮偏头咳嗽一声:“我有我的渠道,只是眼下……” “放心,我只随口一问,侯爷不用解释。”楚若颜怕他误会自己想刺探什么,转移话题,“这古董锅侯爷还吃吗?” 晏铮看了眼清汤寡水的锅底,摇头。 他其实喜欢吃得辛辣一些。 楚若颜扭头道:“店家,请拿个攒盒过来,再将我们锅中没食完的打捞进去。” “你要带外食?”晏铮一听立刻道,“不必拿了,重新做一份给楚国公府送过去!” 店家巴不得多卖一份,高声应好,楚若颜连忙摆手:“不必不必,一个攒盒就成!”又赶紧跟晏铮低声解释,“不是外食,是先前收留的一条狗儿,叫福宝……” 晏铮难得噎了下。 叫停店家,才回头问:“你……很喜欢它?” “还行吧,乖巧温顺,挺通人性的。” 说话间东西已经收拾好了,楚若颜屈了屈膝:“清平郡主的事,今日多谢侯爷,顾相那边也请放心,一有消息会立刻派人通知你的。” 语毕带着玉露离开,晏铮的脸色顷刻沉了下来。 孟扬过来看见吓一跳:“公子,出什么事了吗?” 不应该啊,和楚大姑娘一道用饭,公子应该很欢喜才是。 今早换了好几身衣裳才出的门…… 晏铮望着她离开的方向目光沉沉:“都这么久了,她为何还这么客气?” 客气? 有吗? 孟扬愣愣:“或许楚大姑娘对谁都这么客气……不不,属下的意思是楚大姑娘知书达理,善解人意,所以……” 话没说完,一声轻笑传来。 “所以你在她心中也没什么两样。” 晏铮眉梢一扬倏地抬手。 袖中短剑飞出,锵得一声堪堪架住柄金丝折扇。 对方冷哼一声,收扇回身,但见白发飘飘,红衣旋落,不是公子琅还能是谁? 孟扬立刻冲上去挡在晏铮前面:“公子琅,你这是什么意思?!” 百晓阁主并不理会,径自走到一张方桌旁坐下,倒了一杯茶水。 孟扬这才发现吉祥酒楼内的客人早已走光,就连先前还在的掌柜,此时也全无踪影。 公子琅饮下茶水,缓缓开口:“当日你求我出手救她,我答应你,条件是从此之后你不得再见她——” 话声倏止,杀机毕现。 “晏三,你食言了。” 第162章 “是又如何。” 晏铮长眉一挑,倒转剑柄递给他,“当日你要我心头血,如今大可自己来取,唯独不见她这一条,恕我办不到!” 能把毁约说得如此理直气壮,公子琅还是头回见到。 他冷哼一声接过剑。 “公子!” 孟扬急得挡在他前面。 晏铮沉声:“退开。” “不行公子,您不能——” “退开!” 音色骤冷,多年来习惯听命的孟扬本能让开,下一刻就见寒芒一闪,世子赠的那柄剑顷刻刺到心口前。 孟扬浑身发软几乎要瘫软下去,却见晏铮分毫未动,一双眉眼冷冷直视着公子琅。 后者冷笑一声:“有胆色!” 咔! 剑尖陡然转向,直直插入晏铮身前方桌,透木三分! 孟扬长吐口气,就听那公子琅道:“晏三啊晏三,你明知我要染指军中势力,就离不开你这个晏家少主,怎么,是算准了我不敢杀你,才敢递剑的?” 晏铮淡淡道:“你是聪明人,不会因一时好恶影响决断。” “这话听起来倒是顺耳,不过……”公子琅看着他拿出一方白帕,开始擦拭他方才拿过的地方,狠狠拧了下眉毛,“你什么意思?” “洁癖,嫌脏。” 公子琅眉眼一阴,眼看要发作,孟扬忙不迭上前:“误会、都是误会!琅阁主,您瞧啊,您需要我们公子给您打通军中关卡,我们公子也需要您给的消息,这是互惠互利的好事嘛,何必为一时意气伤了和气呢?” 公子琅哼了一声:“你们还有脸说?本阁主给你们曹阳和清平的消息,就是让你晏三拿去做人情的?” 这消息本是宫中秘辛,他也颇费一番周折才弄到手。 告诉晏铮,本是想叫他暗中帮忙,助清平成事后,将曹阳调离户部大理寺,废了皇帝一条左膀右臂。 结果倒好,他一听曹阳要当那小瞎子姑父,就把这么好的机会拱手送上了! 晏铮擦净短剑,才慢悠悠道:“本侯以为,你那手段不甚光明。” 公子琅听了几乎气笑:“你跟我谈光明?晏三,你是不是忘了你自己什么德行?” 把自己妹子骗去斗兽场,眼睁睁看着夫君被啃噬殆尽的人。 也有脸跟他谈光明? 苦了孟扬赶紧陪笑:“阁主息怒,其实我们公子这样做也有好处不是?起码曹、楚两家联姻,日后对峙时,说不定曹家会看在楚大姑娘面上不与为难,何况就算清平郡主得手,以当今那位对曹阳的看重,也未必真会放他去当什么郡马,您说是吧?” 公子琅脸色这才好了一些。 正想警告他不要再感情用事,哪知晏铮先开了口:“你我合作,各取所需,但一切的前提,是不牵涉她。” 公子琅桃花眼一扬:“何谓牵涉?” “她,她的家人,她看重的一切,都谓牵涉。”晏铮沉声,素来淡漠的眼底掠过刀锋般雪芒,“要报仇、要夺位,那是我们的事,谁再敢将她搅进这风雨中,我要他死。” 最后四字,掷地有声。 公子琅意味不明地看着他,良久,笑了一笑:“奉天殿上,护国寺后山,晏铮,你有没有想过,每次把她牵进风雨的人,是你。” 晏铮目光骤寒! “我不让你见她,便是不想那小瞎子有朝一日为你所累,晏三,咱们都走在悬崖边上,说不定哪天就万劫不复了,而那小瞎子的路还长,你若当真在意她,就该离得远些,剑有双刃,你总有一日会伤到她!” 晏铮危险地眯起眼:“云琅,你不会也在打她的主意吧?” 公子琅,本名云琅,前朝皇室中人。 公子琅瞬间寒了面:“你查我?” “查的不多,也就刚好知道那么一点。”晏铮摩挲着手里的短剑,一字字道,“你要造反,要复国,我统统都可以不管,唯独她,你最好不要动半点心思。” 公子琅面无表情。 楼内气氛冷凝,就在孟扬以为他们会大打一场时,公子琅冷冷甩下一句“别把我跟你相提并论”就走了。 而此时,楚国公府。 楚若颜回去先把东西喂了福宝,接着赶紧找到姑母,告诉了她清平郡主的事。 楚静沉默,薛翎道:“娘,要不将婚期拖一拖,等哪日清平郡主不在再……” “不成。” 婚期就定在十天后,因曹老夫人急着迎她过门,直接逼着钦天监那边卜了个下月初八的良辰吉日。 且不说改期之难,光是等这郡主离京,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若颜,依你之见,不给清平郡主下帖,并在成亲那日全用自己人以防生乱,躲得开吗?” 楚若颜思索片刻,摇头:“姑母,就算不下帖子,那清平郡主皇室之尊,她要来,也不可能真的拒之门外。至于用人也不好说,成亲那日人多眼杂,随便混进一两个什么人来,也有可能生乱子。” 楚静皱起眉头,若是如此,到时丢的就不只是她,还有曹家的脸面了。 几人都有些犯难,正好楚若兰在旁边听见,打着哈欠道:“既然防不住,那就让她来呗,再找个镇得住她的人不就行喽……” 她被小江氏派来清点嫁妆,天不亮就过来,到这会儿眼皮子都撑不开了。 结果突然被薛翎一把抱住:“三表妹,你这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 那清平郡主固然难对付,可一物降一物,皇家里总有人镇得住她! 实在不行,请几个长辈过来,她也不敢把场面闹得太僵! 楚若颜欲言又止。 其实这点她早已想到了,奈何因着晏家,从太后到豫王都恨死了她,不可能帮忙,否则以曹阳的官职,想请一个皇室中人主婚,那也是易如反掌。 就在这时外面一个苍老爽朗的声音传进来:“不用担心,那惹人嫌的郡主老身已经安排好了,她未出阁时最怕的就是我那二儿媳安盛,成亲当日,我已和老二说了,要他与长公主务必到场,届时静儿你风风光光出嫁,不必担心其他。” 第163章 楚静听到未来婆母的声音赶紧迎上前:“曹老夫人!” 老太太嗔怪地戳了下她脑门:“还叫曹老夫人?” 楚静脸上微红:“母亲。” “不错不错,千等万等,可算是等到这一声了!”曹老夫人一脸欣慰道,“静儿,等你过门以后咱们娘俩就单日打马吊、双日听戏曲儿,张记铺子的梅花糕也得安排一日,哦还有翎丫头的亲事也得提上日程……到时候啊再也不会觉得冷清了!” 曹驸马和安盛公主成亲之后就搬去了公主府,曹三爷、曹四爷都各自分府别住。 所以偌大的家里就剩她们娘俩,有时候曹老夫人都感觉在跟空气说话。 楚静认真握住她的手道:“您放心,日后肯定热热闹闹的,只怕您会嫌耳朵吵……” 众人又叙了一会儿话,门房传话说二姑娘回来了。 楚若音自从定了要入宫选秀,就被小江氏送进宫里学规矩,已经两月未曾归家了。 因此楚若兰立刻跑到前厅去,结果吓一跳:“二姐姐,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 楚若颜几人随后入内,只见楚若音眼窝凹陷、脸色憔悴,尤其那身子瘦得几乎只剩骨头了,均是大吃一惊。 她身边的丫鬟忿忿道:“那宫里的教习嬷嬷简直不是人,大太阳的时候罚我们姑娘站着不许吃东西,下雨天儿又叫我们姑娘凫水,明明仪态规矩我们姑娘都是学得最好的,她就是针对我们姑娘!” 楚若兰一听就气炸了,扭头要找母亲做主。 楚若颜拦下她:“那教习嬷嬷原是在哪个宫里伺候的,知道吗?” “知道啊,瑶光……” “好了碧螺,别说了。”楚若音打断,众人却已听出来了。 瑶光殿,是薛贵妃的寝殿。 楚静脸色唰地一变:“若音,是姑母对不住你。” 那薛贵妃必是因着兄长之事记恨,才让那教习嬷嬷处处刁难她。 楚若音轻轻摇头:“姑母言重了,您有好个归宿才是最重要的,至于宫中那边,最多再待上一月便要选秀,那嬷嬷也为难不了多久。” 楚静还是不放心,楚若兰道:“选什么秀嘛,又不是选太子妃,何必受这罪?二姐姐,走,我替你跟母亲说去,让她叫你别进宫了……” 话刚落,小江氏的声音就传进来。 “整日胡说什么,你二姐姐进宫是大事,你这个当妹妹的应该帮衬着她,怎能让她先泄气?” 楚家几女同时福身。 小江氏又淡淡看了眼楚若音:“遭些罪没什么,等你日后进了宫,得到皇上宠爱,好日子都在后头呢。” 楚若兰嘀咕:“什么好日子,那皇帝年纪比爹都大……” “若兰!”小江氏提了声。 楚若兰撇撇嘴也不敢再说。 楚静看不下去道:“嫂子,以若音的条件,其实完全可以不……” 没说完就被小江氏截住:“小姑,我知道你心疼孩子,可若音毕竟是我的女儿,我是不会害她的。” 如此一来楚静也不好再说什么。 楚若颜瞧得有趣。 这两个女儿明明都是小江氏所生,可对她们的态度天差地别。 对楚若兰那是掏心掏肺含在嘴里怕化了,对楚若音却冷淡至极可有可无。 若说是芥蒂早年间楚若音和她走得近,那眼下双方达成共识,她也不该再对这个女儿这样。 这时楚若音屈了屈膝:“谨遵母命。” 她这一说,旁人也就更不好开口。 时间飞逝,一转眼就到了成亲那天。 曹家和楚家联姻,这是轰动京城的大事,除了承恩侯府和豫王府,以及晏家有热孝在身,京中高门几乎都来齐了。 皇帝虽未亲至,但也派秦王代自己送了重礼。 后院中,各家女眷齐聚。 不由自主地就聊起了今日这门亲事。 “曹大人单至四十,我家相公还以为他要终生不娶,想不到竟看上了楚家娘子!” “最难得的是还愿意接纳她的孩子,这等心胸,当真是比某些高攀了国公府还偷摸养外室的人不知宽广到哪里去了!” “你别说,那位大抵是失心疯了,放着高门贵女不要,偏去宠爱个丫鬟,也不想想就算生了儿子,那也是最低贱的庶子,怎么能继承家业。” “是啊,而且还想偷龙转凤,哄骗着将那庶子记在嫡母名下,这等毒计,要在我们家那是要活活打死的!” “不对不对,你们都说得不对,我听说他倾心的是自己门生,什么丫鬟外室都是托辞,只是想给侯府留后罢了……” 七嘴八舌的议论声,直将薛贵一家的鞭笞了个遍。 那些与薛家有亲的人恨不得把脑袋埋在地缝里,生怕被人看见了耻笑一番。 这时大门口传来一声:“安盛长公主和曹驸马到——!” 声音落时,后院门口,安盛长公主一身华丽的宫装,眉心处点着朵牡丹,雍容华贵,她身边的曹驸马相貌上与曹阳有几分相似,可不同于长兄的威肃,更多了几分阴柔之气。 只见他小心翼翼地搀扶着长公主:“公主小心,门槛有些高,莫崴了脚。” 那全心全意恨不得伏到地上去给她当垫脚石的模样,让在场许多人都移开眼。 驸马不好当啊…… 安盛长公主若无其事地迈过去:“好了,后院都是女眷,你去前面等着吧。” 曹驸马应是,目光恋恋不舍地才从她身上移开。 曹老夫人率先迎了上去:“参见长公主,长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女眷们跟着行礼。 安盛长公主急忙上前扶起曹老夫人:“婆母快请起。” 随后又对众女道:“各位也起来吧,今日是曹家的喜事,安盛也是曹家的儿媳,就无需多礼了。” “多谢长公主。” 众女起来后又是一番交口称赞。 皇室这么多人里面,也就这位安盛长公主的口碑最好。 不拿架子,待人和善,时不时还在京中开设粥棚,唯一可惜的就是没有孩子。 楚若颜听见这话瞳孔微缩。 安盛长公主没有孩子,那是因为救了晏铮滑胎难孕。 曹驸马因为这事儿迁怒晏家,之前还派人去晏家要账为难他。 不过就今日这一见,这驸马爷当真是对长公主爱到了骨子里,有此行径也不为过…… 正琢磨着,忽然看见一个丫鬟呈着放果浆的托盘,快步朝长公主走去—— “小心!” 第164章 可惜场中太过嘈杂,安盛长公主并没有听见。 那丫鬟快步冲到长公主身边,哗得声,托盘倾翻,一整盘果浆尽数洒在了她的衣裙上。 “长公主!” 随侍女使惊呼出声,安盛长公主也立刻站起来。 她华丽的宫装上,泼上了大片果浆,殷红的液体染上金华服,难看狼狈之极! “贱婢,你怎么做事的?”女使厉声斥骂。 那丫鬟连忙跪下道歉:“长公主恕罪、长公主恕罪!” 安盛长公主眼底阴云密布,沉默片刻,却摇了摇头:“好了松儿,她也不是有意的。”随后转身向曹老夫人道,“婆母,出了这样的意外,安盛怕是得先回公主府更衣浣洗了。” 世人皆知长公主喜净,有洁癖,这样的脏污在她身上肯定是极难忍受的。 曹老夫人只得答应:“都是我府上的人手脚粗笨,哎,折腾你了。” 安盛长公主匆匆点头便朝院外去了。 丫鬟眼底精光一闪,突然间,一双葱白细腻的手按上了她的脖颈。 “谁派你来的?” 曹老夫人疑惑:“楚丫头?” 楚若颜目凉如水:“老夫人怕是忘了,今日请长公主过来,还有一层用意。” 曹老夫人顿时反应过来,是了,只有安盛在才镇得住清平郡主,那如今她走了…… 念头刚过,门外便传来一声:“清平郡主到!” 众女纷纷惊愕。 清平郡主怎么来了? 要知道她在京中风评甚差,仗着皇帝宠爱不知荼毒多少人家儿郎,曹家怎会邀她来观礼? 事实上她们没有猜错,曹家确实没给她下帖子,这位郡主是不告而来。 但见她一袭水蓝色长裙,斜披朱红薄纱,风情万种,身边还跟着十几个面首,唇红齿白,妖冶生姿,直看得在场女眷面红耳赤,纷纷抬袖遮掩。 楚若颜蹙眉,侧头吩咐玉露:“去前院,请曹大人过来!” “是。” 此时曹老夫人起身,满面警惕。 清平郡主扑哧一笑:“曹老夫人别紧张嘛,本郡主听闻令郎成亲,天大的喜事,怎么也不通知清平一声呢?” 她说着挥了挥手,一个面首捧上一个方木盒子。 “不知新娘子在哪里啊,本郡主准备了一份厚礼,打算亲自送给她呢!” 曹老夫人寒声道:“不必!” 清平郡主冷笑一声,猛地掀开盒盖。 霎时间血腥冲出,只见那箱中放着一节小拇指,鲜血未干,像是才被人割下来的! “天啊!” “有血!” 人群发出惊呼,这些官家女眷们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一时间骇然变色。 曹老夫人狂怒:“清平!!你这是在挑事!!” 清平郡主挑了挑眉毛:“是又如何,曹老夫人,你怎么不问问,这是谁的手指呢?” 曹老夫人怒发冲冠,已气得要叫人将她马上拖出去。 突然一道从容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是映红的手指,清平郡主,你送的这份礼楚静收下了,可以到此为止吗?” 曹老夫人回头,只见楚静身着喜服站在那里。 “静儿!你怎么出来了?快回去!” 楚静摇了摇头。 这郡主明摆着冲她来的,她不出面,今天这场喜宴会被闹得天翻地覆。 那清平郡主扬起头,居高临下扫视了两遍:“我当是什么绝世美人呢,原来不过如此,曹阳是瞎了眼吗,放着本郡主这样的珍珠不要,偏选你这鱼目!” 后院哗然。 听这意思,清平郡主和曹大人之间还有一段旧情? 楚静并没被激怒,淡然道:“曹大人选谁是他的自由,郡主再是美玉珍珠,可终不是他入眼的那颗,又有何用。” “你!”清平暴怒,“一个二嫁妇人,也敢在本郡主面前放肆?!” 楚静未语,曹老夫人拂袖道:“老身看放肆的是你!清平郡主,我曹家娶亲,一没给你下帖,二没邀你观礼,你不告而来也就罢了,还送来这等血腥之物,是存心要毁了我曹家亲事——走,马上给我走!” 顾及皇室颜面,才强忍着没让人把这郡主给架出去。 清平冷笑道:“本郡主不走又如何,你还能让人把我赶出去不成?” 场中一寂。 所有人都知道,这清平再如何跋扈放肆,背后都有皇帝撑腰! 要真把她赶出去,那便要顾及帝王怒火!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清正的声音入耳—— “我能!” 众女回头,但见同样一身喜服、面色沉冷的曹阳走了进来。 清平郡主一看见他瞬间失神:“曹郎……” 曹阳眼底闪过厌恶,沉声道:“郡主自重,曹某今娶新妇,为免她误会,还请郡主将话收回。” 清平郡主愣了一愣:“你、你当真要娶她?” “不错。” 清平急促问道:“她有我貌美?” “郡主曾是京城第一美人。” “那她身份及得上我尊贵?” “不及半分。” 清平胸口剧烈起伏:“那你为何要选她?才情诗画本郡主自问也不比她差,而且同样嫁过人,但本郡主可不像她一样生过孩子!” 曹阳看着已近乎疯癫的女人,徐徐道:“郡主,即便你样样远胜她,曹某的选择也依然是她。”他说着回过头,一脸郑重地看向楚静,“昔年青雀街上,曹阳遇一少女,得三两句勉励,随后数年未敢懈怠,今幸上天垂怜,再次相逢,自当余生相守,不敢有二心。” 楚静愣住,遥远的记忆潮水一样涌来。 她想起那时一顶官轿,还有那个结巴说我家大人的书童,唇角微微一松,笑意蔓上时又多添两分感慨:“原来里面的人……是你啊。” 那个轿子里的七品官,竟然做到了从一品。 世事奇妙,莫过于此。 清平郡主看着相视而笑的两人,嫉妒狂怒几乎要把她胸口碾碎! 凭什么? 一个二嫁妇,凭什么比得过她皇室郡主?! 她猛地扬声:“把‘生死牌’给我抬上来!” 全场皆惊。 生死牌是清平郡主自己发明的,顾名思义,两张木牌一张生牌一张死牌,放入箱中各取其一。 选到生牌无妨,选到死牌立刻就亡,这些年陪她玩过这个的人全都死绝了,所以人人闻之色变。 “曹阳,我不为难你,你叫楚静出来选一块儿,选到生牌本郡主即刻就走,决不食言!但选到死牌嘛,哼,我也不要她的命,但你们这门亲得马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