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天才,我居然是家里最弱的?》 第1198章 无边无垠的虚无中,陈知安躺在地上,眼底尽是颓然。 他原本已经死了,却始终没有死透。 他不知道自己在这虚无之地待了多久,最初他还尝试着离开,尝试过以武道残卷重炼天地,尝试过以剑经斩开虚无,也尝试过以死人经开辟轮回重返世间。 结果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渐渐他忘记了自己的道藏,忘记了自己是个修行者,甚至连大荒天下的记忆开始模糊,只记得李家庄园里有个叫做李西宁的姑娘,那姑娘生的清冷,只是脑子有些不太好。 庄子里还有个叫做陈知白的读书人,被大火吞噬前,那个叫陈知白似乎和他说了些什么。 “是的。” “我是一个废物。” 陈知安躺在荒芜里,被无尽的孤独包裹,喃喃自语道:“原来真的只是一场梦,现在梦醒了,我要死了么?” “可如果真的是梦,为什么我会这么难过。” 没有人回答。 他就像一头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就连思维都开始迟钝。 许久后。 陈知安缓缓伸出手掌,用最后的力气喊道:“剑来!” 虚空中寂静一片,悄无声息,没有剑破空而至,没有剑气如虹,他的声音显得可笑又无力。 陈知安自嘲一笑。 将手臂落下,缓缓闭上双眼,安静等待死亡降临。 岁月风干了他的血肉,将他变成了一具干尸,他终于死了,意识彻底陷入寂灭。 不知过了多久。 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 荒芜之地变得愈发寂寥,再无半点生机。 便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埋葬着陈知安的虚无之地忽然响起一道风声,风声刚开始很轻,就像是有人低声轻语。 紧接着风声渐重,拂过荒芜之地,拂过陈知安干枯的尸体。 “那个人...” 陈知安手指动了动。 他听到了大风中的声音,有人在说话。 他迷茫睁开眼。 “我不是死了么?” 风声越来越重,天幕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道缝隙,风从那缝隙中而来。 陈知安抬头看着那道缝隙。 散开的瞳孔渐渐聚拢,那道缝隙像一道剑痕,又像是一条被拦腰斩断的大道。 “那个人......回来了!” 大风里的声音断断续续,陈知安听不真切,只是觉得有些耳熟。 “那个人是谁,谁回来了?” 他喃喃自语,忽然感觉脸上有些冰凉,他伸手摸去,有些粘稠,一滴金色液体。 “这是什么?” 看着指尖那滴金色液体,陈知安眼底迷茫愈浓,他从这液体中感受到了一种极为恐怖的力量。 记忆中他从未见过这种东西,可不知为何总觉得格外熟悉。 “我似乎见过这种液体。” 那滴金色液体在陈知安指尖消融,陈知安眉头微拧,死寂的眸子里忽然迸发出一缕精光:“这是...帝血!” “是梦里那个世界帝境存在的鲜血!” “不,不是梦!” 陈知安眼神越来越明亮,早已干涸的气海忽然多出一缕元气。 那缕元气很微弱,就像是大旱三年的沙漠里降下一滴雨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可陈知安却笑了起来。 他终于确认了一件事,他不是在做梦,他所经历的一切都是真正的过往。 陈知安躺在荒芜里,早已死寂的心脏缓缓跳动起来,沉闷如擂鼓,仿佛一头沉睡的恐怖凶兽正在复苏。 干涸的意识海中更是掀起惊涛骇浪,尘封的记忆如潮水般袭来。 直到许久后。 他才重新睁开眼,缓缓从荒芜里起身,抬头看着天幕,低声叹息道:“原来,这是我的帝劫!” 第1199章 那年他在禁墟捡拾墟火,青衫错估了他的修为境界,浩瀚本源入体,几乎将他烧为灰烬,就连他的天地都被墟火烧成了荒芜。 在吃掉最后一缕墟火后,他终于再也无法坚持,画地为牢陷入了沉睡之中,于是才有了这一场自证的梦。 他这些年走得太快,这座天地太过潦草。 墟火灼烧他的肉身和阴魂,融化他的天地,让他极致痛苦的同时,却也将他的大道重新凝炼了一遍。 这是他的帝劫,也是他的修行。 如果不是柳七背负大荒不屈意斩出那一剑,斩断了佛祖的大道,斩得天地动荡,生出一道缝隙,他恐怕会就此沉沦下去,直到很多年后才能重新醒来。 站在荒芜间。 陈知安目光扫过旷野,觉得有些冷清。 须臾后。 他开口道:“宇宙洪荒,天地玄黄,我为大道之始,我心即天心,我立身此地时,当有日月星辰,当有光明黑暗,当有四季变换,当有岁月更迭!” 恍若言出法随。 当他话音落下。 荒芜之地风云色变,天幕之上有日月星辰浮现,大地之上一座座山岳拔地而起。 虚无之间更有苦海沉浮,开满了红色彼岸花。 那苦海无边无际,有一袭红衣撑船,正是道主化身之一的李清儿,正遥遥看着陈知安。 更远处。 一座阴神殿介于虚实之间,似遥不可及,又仿佛镇压在苦海之上。 阴神殿中。 一道身披帝袍的身影端坐。 那道身影头顶金轮如日,看起来慈悲又威严,仿佛一尊帝佛。 之前墟火肆虐天地,陈知安隔着一座天地将玄奘从须弥山召回,坐镇阴神殿庇护李清儿和苦海亿万阴魂。 如今陈知安意识复苏,重开小天地,屹立岁月长河之始。 三千大道都在他脚下。 当初死人经剥离出来的意识也到了回归的时候。 两人对视良久。 陈知安轻声道:“道友,佛本是道,可大道归一,跻身最强帝境了!” 玄奘从帝座起身,负手道:“因果缘法总有尽时,我本就是你,既大道归一,自当功成身退,此后世间再无玄奘,不过在这之前,我还有一件事要做,杀佛!” ....... 岷山关外。 佛祖拎着柳七的头发,双眸微垂,道则弥漫,推演因果。 他当然知道柳七口中的那个人是谁。 消失多年的陈知安,大荒陈留王。 这世间如果还有谁能让他心生警惕,只能是那个人。 哪怕那个人只是一个道龄不过百的年轻人,但只要他一日不死,佛祖就一日不敢说真正的高枕无忧。 因为那个人除了是陈知安外,还是佛门未来佛。 那人将他大道分裂,让他无法以佛法踏足大道尽头! 他经营了数十万年的须弥天下。 也因那人分崩离析,以至于他甚至只能将目光落在大荒,结果被柳七一剑彻底斩断踏足彼岸的可能。 “他回来了,我看到了未来,你的因果已到。” 柳七形容枯槁,浑身骨骼寸寸断裂,阴魂将散,就如一件即将破碎的瓷器,但他眼底爬满了肆意笑容。 仿佛在嘲讽佛祖的不自量力。 “你肉眼凡胎,岂能看透因果。” “本座曾看到十万邙山有一尊大佛升起,入主大荒,本座才是唯一真佛,而他不过是一个窃取本座大道的小偷而已!” 佛祖心中烦躁,杀心骤起。 然而就在他手掌微握,准备柳七挫骨扬灰时,他立身之地的虚空忽然开始坍塌。 紧接着天地骤然一暗,仿佛坠入了另一座天地。 他抬头望去。 只见天地之间,一尊巍峨大佛负手而立,仿佛天地都被他踩在脚下。 那大佛目光落在他身上。 佛祖眼底再无光明。 只对视一眼而已,竟让佛祖双眼流下两行血泪,好似一粒蜉蝣看青天。 须臾后。 整个天地都响起那尊大佛清朗的声音。 “秃驴,你是唯一真佛,那本座又是什么?” 第1200章 “玄奘!” “你这个窃道者,小偷!” 佛祖双眸溢血,仰望着那苍穹之上的法相,脸色阴沉无比。 只是一眼,他就能看出玄奘已经成佛,而且在那条路上比他走得更远。 那本是他的大道。 被玄奘硬生生抢走,而且他毫无办法,之前柳七那一剑,更是将他跻身彼岸的可能彻底斩断。 此仇不共戴天。 “以香火塑金身,寄托外物,伪道而已,很了不起么!” 玄奘大法师俯瞰佛祖,头顶金轮如日,他嘴里说着没什么了不起,可那浩瀚佛光半点不遮掩,座下十二品金莲熠熠生辉,刺得佛祖老脸生疼。 “原来本座在岁月长河中看到的那尊佛,是你!” 看着那巍峨法相,看着那如同一轮大日横空的金轮,佛祖眼底泛起一缕明悟。 他曾以因果石看到过未来一瞬。 见有大佛在岷山关升起,横推无敌。 这才有了数十万年的谋划。 此时看到那与天齐高的法相,终于明白原来那尊大佛并非是他。 只是凭什么? 佛法因他而始,他盘踞大道之上数十万年,截取了多少佛法本源,吃掉多少有望成佛的弟子。 凭什么玄奘轻而易举便窃取了他的大道。 成了什么狗屁的未来佛。 天道不公。 这一瞬,佛祖道心中忽然出生了怨恨和不忿情绪。 他是佛祖。 是远古以前成道的大能。 他布局数十万年,老谋深算,按理说一颗道心早已磨砺到万物不侵的境地,可此时恶念一生,竟瞬间生了心魔。 “诸佛如来,当无法、无天、无众生。” 佛祖撑开法相金身,法天象地,帝境威能释放,浩浩荡荡,他头顶本就破碎的金轮彻底溃散,化为一轮黑月意图将大日吞没。 须臾后。 佛祖法相金身化作魔躯,再无半点慈悲之意。 杀意冲天,魔气滚滚。 他双眸泣血,仰头看着那尊与天齐高的巍峨法相,冷漠道:“天道不公,既不能成佛,那本座便彻底入魔,斩了这天地......” “你说天道不公.....” 玄奘大法师俯瞰佛祖,幽幽道:“本座便是天道,我心即天心,又如何能公道,你在本座的地盘吵吵嚷嚷着要斩天,是不是有点过分?” 话落。 只见他手掌缓缓抬起,遮天蔽日,道则交织,如上苍之手落下,仅仅是溢出的一缕气息就让虚空震荡。 佛祖抬头看着落下的巨掌,眼底的恨意瞬间变成了震撼。 能看出来玄奘用的是佛门神通大慈悲掌,算不得什么禁忌帝术,可这手掌之下藏着的煌煌天威,竟让他有种直面上苍之感。 “不可能,你怎么能将佛国化虚为实,映照三千世界?” 佛祖神色惊恐,不明白为什么玄奘能做到这一步。 即便是他铺开佛国也不过只是圈地为王,化天地为己用而已。 佛国内的道则与大荒同根同源,算不上真正的天地,而所谓三千世界更不过是真实世界的投影罢了。 可此时玄奘巨掌所蕴含的道则之力,竟拥有天地本源,举手投足便是天威浩荡,这一掌,是这座天地的力量。 “原来你也投靠了苍天。” 佛祖眼底满是嫉妒,癫狂笑道:“哈哈,陈知安,你才是苍天最忠诚的走狗,陈知白背负人间万万年,他留下的棋子却成了苍天的看门狗!” “苍天的看门狗?” 巨掌轰然落下,拍散佛祖头顶那轮黑月,又摘下他的头颅,打碎佛祖肉身,摧枯拉朽,浩浩荡荡,漫天血雨洒落,道则散于天地。 玄奘大法师低头看着佛祖的头颅,平淡道:“活该你不如道祖,连想象都胆小如鼠,苍天算什么东西,也配本座给他守门?” 佛祖头颅微微一怔。 旋即似乎想到了什么,嘶哑道:“开天辟地,自成一界,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所有人都以为你只是一枚棋子,谁能想到你才是真正的杀招,陈知白下了好大一盘棋,本座败得不冤!” 佛祖满身杀意散去,头颅变得苍老起来,仰头看着玄奘,脸上泛起复杂笑容:“我也曾是人族,也曾为人族死战,只是苍天在上,又有谁能敌得过岁月......” 下一瞬。 佛祖双眸缓缓闭上,就这么陷入寂灭,散道而去。 玄奘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 直到确认佛祖彻底死去后,他才猛地吐出一口鲜血,巍峨法相上爬满细碎裂纹,头顶金轮更是轰然溃散。 他面色苍白,回头看着虚无间那袭青衫微笑道:“道友,幸不辱命,我也该去了!” “恭送道友!” 陈知安向玄奘微微躬身,而后拂袖一挥。 巍峨法相彻底碎开,变成一道金色流光涌入陈知安意识海内。 下一瞬。 陈知安身上气势暴涨,径直从帝境一重天跻身帝境三重天。 帝境威压席卷天地,天幕之上响起滚滚雷云,有漫天神佛浮现,竟仿佛有天劫降临。 陈知安抬头看了一眼,眉头微皱,漫天神佛顿时烟消云散。 许久后。 陈知安才收回目光,低声喃喃道:“在我的天地里竟会降劫劈我,是因为大道不全,还是禁墟残余的天道之力,亦或者,是元初把目光落在了我身上?” 按理说这是陈知安的天地,他就是这座天地的主宰。 规则都因他而起,别说他只是跻身帝境三重天,便是抵达大道尽头,都不该有天劫落下才对。 偏生竟落下了,更让他感到不解的是,那漫天神佛又是什么个来头? 竟有些像祖地传说中的天庭。 这让他隐隐有些不安。 不过现在不是处理这些事的时候。 因为柳七要死了。 他压下心底疑虑,拂袖一挥,一股无形的力量托举柳七到阴神殿,再摘下一朵彼岸花,点亮一盏盏魂火,以最纯粹的阴魂之力滋养柳七的阴魂。 只是很快他眉头便皱了起来。 柳七不但肉身破碎,就连阴魂都早已破破烂烂,四处漏风,他渡入其体内的阴魂之力半点也留不住。 陈知安双眸微凝。 伸手在虚空一拽,一部死人经虚影出现在他手中。 下一瞬。 他割碎手掌,以指为笔,以血为墨,在死人经上落下‘柳七’的名字。 可是他字刚写完。 柳七的名字瞬间又散去。 陈知安手指微颤,僵硬停在虚空。 他转身看向柳七,眼底瞬间爬满了哀伤。 柳七的阴魂,他无法修补。 按理说以陈知安如今的实力,别说只是身受重伤,便是柳七只剩下一口气,他都能将他救活。 可柳七此时的状态,不是重伤,他的阴魂和肉身都已经耗尽,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老板,好久不见!” 柳七艰难睁开眼,看着面容依旧的陈知安,如同枯树皮的老脸上扯起洒脱笑容:“临死前能等到老板,真好!” 第1201章 “七哥!” 陈知安摘下一瓣金莲,维持柳七阴魂不散,沉默良久后才低声道:“你已油尽灯枯,我无能为力。” 多年以前。 陈知安初到大荒,还只是长安城熬鹰遛狗的纨绔,一顿忽悠将大唐勾栏精神领袖的柳七绑到自己的战车上。 就此两人结下深厚的友谊,成为志同道合的道友。 在很长一段是时间里,柳七都是陈知安身后最坚强的后盾,哪怕后来陈留王府一群妖孽渐渐浮出水面,陈知安真正倚仗的人依旧是柳七。 如果说陈知安是青楼的擎天柱,柳七就是青楼的镇魂钟。 他是书生,是道士,是剑修,他可入朝拜相,可入宗门洞天为仙,可仗剑逍遥游,可偏生他甘愿居身青楼,成为一个掌柜。 后来他踏上白帝城,成为白帝城城主,又登临天道榜,位列诸天十人之一,贵不可言,大道可期。 可他在世人面前依旧以青楼掌柜自居。 除了要庇护那些可怜的青楼姑娘,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为了替陈知安守好江山。 柳七虽然一直叫陈知安老板。 可对陈知安而言,柳七从来都不是下属,而是他的良师益友。 陈知安开天辟地,立身大道尽头,坐拥一座崭新天地,强如佛祖都被他抬手镇压,便是再重的伤他都能却无法留下柳七的命...... “老板,不要难过。” 柳七抬头看着陈知安,洒脱笑道:“其实早在三年前我就该死了,苟延残喘到现在,也算白白赚了几年,不亏了!” “可你本可以不死的,以你的修为,就算没有通幽杀阵,至少也可以撑到我回来。” 陈知安再次摘下一片金莲,化为最纯粹的阴魂之力渡入柳七体内。 十二品金莲是佛祖十世轮回积累的底蕴,蕴含的阴魂之力恐怖无比,一片叶子不比悟道茶树叶逊色半分,可即便如此也只是让柳七吊着一口气而已,无法逆转他的死亡,甚至连阴魂本源都无法留下。 “白痴!” “白痴!” “你是谁啊,大荒亡不亡和你有什么关系,要你来背负这么大的因果,把自己搞得魂飞魄散?” 陈知安就像一头愤怒的狂狮,整个天地都因他的愤怒而变得动荡,岁月长河倒卷,天幕之上更有黑云聚拢。 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帝王一怒血溅千里。 陈知安不是匹夫,也不是帝王,他是这座崭新天地的主宰,他的念头便是天意,他动怒时,整个天地就只剩下一个声音! 可即便如此。 他依旧只能无能狂怒,轮回未立,他什么也改变不了。 只能眼睁睁看着柳七的生机一点点流逝。 “知安,你知道的。” 柳七看着暴怒的陈知安,苍老面容上泛起温和笑意,轻声道:“我大道如此,我没办法看着他们死去而无动于衷,做不到冷眼旁观。”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你说读书人当如此。 从那时起,这句话就已烙印在我大道之中。 大荒死了太多人。 第一个人死的时候我无所谓,可随着越来越多的人死在我面前,我便再也无法置身事外,那日我站在青楼,看似有很多选择,实际上只有一条路而已。 所以那一日我提起了浩然剑。 我想大荒总归要死人的。 既然如此,那不如我握住杀人的刀,我来选择谁该去死。 我知道这对他们来说并不公平,我没有资格决定他们的生死。 不管目的多么正确。 打着正义的名义绑架别人牺牲就不是牺牲,而是谋杀。 我谋杀了很多人。 杀第一个人时。 我本命字就已经碎了。 有人说我是屠夫,屠戮苍生无数。 有人说我是圣人,给大荒留下了火种。 屠夫是我,圣人也是我。 我说功过是非,自有后人评判。 可心关难过。 我本只是青楼一散淡书生,我救不了大荒,做不了救世主,我无法直视浩然剑上淋漓的鲜血,无法遮住亿万阴魂在我耳边呓语嘶吼,没办法心安理得。” 说到这里。 柳七忽然咳嗽起来,用尽全身力气,仿佛要将心里的郁结尽数吐出。 然而他早已行将朽木,五脏六腑早已碎如絮柳,吐出来得只有破碎血肉,哪里能吐得畅快。 直到许久后。 他才抬起头来,惨笑道:“知安,心关难过,我早该死了,早想死了啊!” 陈知安沉默下来。 在杀死佛祖的时候,他已经看到了自己消失这些年来人间发生的事。 柳七持剑浩然,立通幽杀阵,杀人无数,死在他剑下的人一茬又一茬,却也为大荒保留了无数火种,他既是圣人又是恶魔。 他心怀慈悲,却杀人无数。 所以他痛苦。 活着的人或许会理解他的痛苦,但死去的人呢,没有人有资格代替死去的人原谅柳七。 陈知安也不能。 就连他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这才是他真正痛苦之处。 “不要难过。” 柳七身上死气渐起,看着陈知安笑道:“临死前能看到你和小清儿回来,已经是一件很幸福的事,走了!” ....... 柳七死了。 他的肉身和阴魂都化成了飞灰,洒落在这座崭新天地。 在他化道的最后一瞬。 陈知安试图拽取他的阴魂本源,甚至不惜动用了这座天地的本源道则,截取一段岁月长河,想要将他留在那段岁月之中。 可他毕竟只是帝境三重天而已,他可以在岁月长河自由穿行,却无法长久留住那段岁月。 李清儿看着陈知安不断进入岁月长河,青衫染血,面露不忍之色:“老板,柳先生已经死了。” 陈知安青衫微颤。 停下即将踏入岁月长河的脚步,转过身来,看着李清儿道:“你知道的,他没什么亲人,朋友也很少,江月离死了很多年,徐蝼也死了,我就是他唯一的朋友。“ “可是他已经死了,你就算在岁月长河轮回一万次,他也不能复生。” “是啊,那个白痴。” 陈知安喃喃自语,终究还是没有迈出那一步。 沉默许久后。 他将柳七的骨灰小心翼翼收拢。 不多时一个矮小坟堆立在苦海畔那块天碑旁立起。 陈知安在小坟前站了很久。 直到夕阳落下,黑夜降临。 他才缓缓离去。 落日余晖洒在他身上,拖拽出一条长长的影子。 柳七死了。 接下来的路,该他走了! 第1202章 “完了!” 岷山关上,宋终看着忽然消失的佛祖和柳七,脸色变得格外沉重。 岷山关一战。 须弥天下僧侣死伤亿万。 通幽大阵破碎,方圆万里人畜皆死尽,李玄策和王琉战死,如今就连柳七也拔剑而死,只剩下他一人,该如何面对接下来的狂风骤雨? 更让他感到无奈的是。 南海通幽杀阵也开始震荡,赤帝与屠卬的厮杀显然到了尾声,通幽杀阵虽然逆天,可屠卬毕竟只是一尊准帝,很难抹平境界上的差距,更何况他还是赤帝的儿子,胜算恐怕不大。 “终究还是无法改变结局么?” 宋终神色落寞,只身站在岷山关城头,寒风冷冽,天幕昏沉,天地寂静,鸦雀无声,只觉悲从心起,无尽苍凉。 挣扎三年,杀了这么多人,到头来却只剩下了他一人。 茫茫四野中,有修行者眺望此处,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宋终身上,想要从他那里得到这场战斗的结局。 迎着那一双双期待的目光,宋终更感悲凉,想要说些什么,却始终无法开口,直到很久后,他才嘶哑道:“都,逃命去吧!” 逃命。 能逃到哪里去呢? 苍穹之下早已没有栖身之所。 诸帝破阵之日,便是大荒生灵死尽之时。 就连宋终自己都不知道何处可以容身。 仿佛是被人间的绝望侵蚀,被青衫撕破的那轮阴月渐渐修补残躯,重新恢复成满弦,此消彼长下,那轮暖阳再次落入下风。 天地灰蒙,风雪骤降。 宋终站在风雪中,最后看了一眼已成废墟的十万邙山后,转身向逐鹿原走去。 既然无处可去。 那就死在她手中吧! “山鬼大人。” 就在宋终即将离开城头时,他身后忽然响起一道声音。 那道声音很轻,在风雪中显得有些低沉,仿佛穿过了无尽虚空从另一座天下传来。 宋终回头望去。 只见那虚无处溅起一片涟漪,两根纤细白皙的手指从涟漪中伸出,并指如剑,一道剑光划过涟漪,仿佛在湖面上斩开了一道口子。 在宋终沉默目光注视下,两道身影缓缓踏出。 一袭青衫负剑,一袭红衣别刀,两人脚踩虚空如履平地走向城头。 青衫如故,携剑而归。 昏沉天幕下,四野寂静,这一刻宋终眼里只剩下那袭青衫,好似连彻骨寒风都变得温暖起来。 那个人回来了。 时隔多年,在人间最绝望,在他最无助的时候,那个人回来了。 很久后。 宋终长揖及地,用此生最高昂的声音喊道:“山鬼宋终,恭迎大荒陈留王重返人间!” 他的声音层层叠宕,激起滚滚雷音响彻整个天地。 须臾后。 整个大荒的生灵都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叩拜,然后响起此起彼伏的声音。 “恭迎大荒陈留王重返人间!” 呼声如雷,聚啸成海,刮过大地,越过山岗,吹散风雪,最后震碎了天幕上厚厚的阴云,在死气沉沉的大荒重新注入生机。 就连天地都仿佛因他的回归而开始震荡,那天幕之上日月交替,本来即将被彻底遮住的暖阳再次露出半角,就像一道洒向人间的温和目光。 陈知安站在城墙上,仰头看着天幕那轮黯淡暖阳,仿佛能穿过厚厚云层看到那穿着旧袄的身影,亦如当年在院子里眺望藏书楼。 只是现在的他再也喊不出那句‘大哥救我’,身后再也没有可以依靠的人。 “大哥,等我,不要死!” 陈知安低声呢喃。 良久。 他收回目光,转身看向宋终,眼底已再无半点波澜。 “山鬼大人,天钟可否借我一用?” 宋终微微一怔。 天钟是他的本命道兵,先天而生,成帝后才在他体内彻底复苏,杀力不算高,但可以屏蔽天机,剥离阴魂本源,从某些方面来说,比究极帝兵更不凡。 他的一身道果都在寄托在天钟之中。 当然事到如今,他其实也不怎么在乎这身道果,只是他不知道陈知安借天钟何用,毕竟强如神帝也无法执掌他的本命道兵。 “复苏天钟,和我走一趟你就知道了。” 陈知安青衫拂动,拽着宋终踏入虚空。 宋终还来不及有所动作,眼前景色已然大变。 只见一条浩瀚长河在他脚下浮现。 他立身其中,周遭天地不停变换,好似有时光在他脚下在倒流。 更有长河震荡,卷起千层浪,要将他们吞噬。 那逸散的恐怖威能让宋终一阵心惊胆战,仿佛只要跌入其中,就会瞬间被 一尊准帝,便是再恐怖的禁地也不至于让他心生惧意,可这条长河却让他心生大恐怖,很显然这不是一条简单的大河。 这是岁月长河。 他震惊地看着陈知安,根本无法理解这一幕。 他能感知到陈知安只是一尊帝境三重天而已,虽然已经很强,但距大帝之境还有很遥远的距离,凭什么能够在岁月长河立足? 甚至还将他也拽了进来。 他不知在岁月长河中走了多久,总之等他回过神来时,他们已经走到尽头,入目处,是一座老旧的酒楼,那酒楼上书‘轮回’。 酒楼里亮着微弱烛光,一个脸色苍白的书生坐在轮椅上,正沉默看向远处的金色苦海,酒楼外,有一老人在风雪中缓行。 酒楼后宅里,一匹漆黑老马吃着浆果。 “这是...三年前的轮回酒楼。” 宋终看着那幅景象,只觉心神恍惚,惊呼出声,很快又捂住嘴,生怕惊扰书生和那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老人。 陈知安看着轮椅上的书生,平静道:“不用害怕,你头顶天钟可以遮住苍天目光,而且祂已不在人间,即便看到我们也没办法再改变什么。” 宋终不语。 那年轮回酒楼崩塌,然后天上便多了一轮太阳两轮月亮,在那之前二层楼里发生了什么无人可知,就连聂九幽也被抹去了记忆。 所以世人其实并不知道当初发生了什么。 此时亲眼见证这一幕,陈知白和苍天近在咫尺,就如蜉蝣见青天,哪里能不害怕! 轮回酒楼二层楼里旧事重演。 当那匹漆黑老马走上二层楼,向他们站着的方向看了一眼,那灰色眸子里似乎有一丝疑惑,很快又被陈知白拽回了目光。 陈知安站在岁月长河中看了很久。 直到那场战斗开始,陈知白斩断岁月长河,他才被迫返回岷山关。 回到现实。 宋终满脸苍白,眼底爬满了骇然。 原来三年前。 当那场战斗开始的瞬间,这座天地就已经被打碎,大荒早已陆沉。 彼岸之上的存在厮杀,这座天地根本承受不住。 而他们之所以还活着,只是因为陈知白斩断了岁月长河。 这芸芸众生。 是活在一段岁月之中! 第1203章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宋终满脸煞白,惶恐不可终日,甚至声音中都带上了几分颤抖。 他无法理解自己看到的这一幕。 大荒竟早已陆沉破碎。 可如果大荒早就已经陆沉,那他们又算是什么? 废墟上的孤魂野鬼? “很震惊吗,其实你看到的不过一瞬而已。” 陈知安指尖轻轻向虚无指去。 指尖触及处的虚空顿时变成了一道道线条。 那些线条纵横交错,每一道线条都道则弥漫,编织成一条滔滔大河。 只是那大河似乎被某种力量斩断。 不见来处,也不见归途。 那些线条正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崩断,如同乱麻。 宋终抬头看着陈知安指尖上的天地,整个人再次陷入了巨大的震撼之中。 他是准帝,初步踏入大道,可言出法随。 可问题是他踏足的只是自己的大道,能看到的也只是自己执掌的那条道则,可陈知安抬手间竟演化了如此多的道则,仿佛大道三千都在他指尖。 更重要的是。 那些大道竟都在崩塌之中。 “若大道如长河。” “大荒便是长河上的一叶孤舟。“ 陈知安指着那条长河缓缓道:“我也以为大荒天道倾塌,大荒陆沉是将来可能发生的事,直到先前我撕开虚空,看到那一条条断裂的大道,才意识到一个严重问题,大荒其实已经崩塌了。 你们之所以还活着。 只是因为他在离开前截取了一段岁月。 你们活在岁月之中,当这段岁月走到尽头,就是你们身死道消之时。” 说到这里。 陈知安倏然抬头看着天上那轮昏日沉默不语。 他想起青衫曾说过。 陈知白已经死去了九百九十九万次。 而他的每一次死亡。 都代表大荒一次覆灭...... 许久后。 他转身看向宋终,死死盯着他头顶的天钟。 “宋终,送终,难怪你肩挑日月,眼分阴阳,能窥探本源,难怪你能屏蔽天机,原来你也是他留下的希望,也在因果之外。” 宋终神色茫然,只觉脑子一片乱麻。 天钟是他的本命帝兵,可实际上他对天钟半点也不了解,最初他以为是苍天所赐,可后来他发现似乎不是那么回事儿。 天钟镌刻了日月星辰、地水火风环绕其上、钟体内有山川大地、万族隐现其中,无数奇诡大妖、鸟兽鱼虫栩栩如生,垂落缕缕混沌道则,竟可以屏蔽天机。 也是那时起,他道心中起了某种变化。 远古的记忆也开始复苏,冥冥之中似乎有一道影子曾点化过他。 让他诞生意识。 从一块石头变成了先天九帝之后最特殊的存在。 只是那时他还处于蒙昧状态,意识模糊,根本记不得那道影子的模样。 就在宋终思绪万千时。 陈知安飘忽声音传来:“山鬼大人,当初的约定依旧作数,如果可以,我会留林青禾一命,就当给你的补偿,如果有来世......” 宋终不明所以,不过还是下意识点了点头,变得高兴起来。 “走了!” 陈知安向宋终挥了挥手,带着李清儿踏入虚空,消失在岷山关。 当他们再次现身时,已身处南海畔。 “老板,那口钟有问题?” 李清儿现在恢复了道主的记忆,又在苦海撑舟多年,汲取了苦海阴魂之力,已然踏入了准帝境,只是依旧习惯称陈知安为老板。 陈知安沉吟片刻才轻叹道:“如果我猜的不错,那口钟真正的名字,叫混沌钟,乃是先天至宝,某位无上存在在开天辟地时镇压鸿蒙世界的至宝,而宋终,则是那口天钟的器灵,肩挑日月,眼分阴阳,窥探本源,他是大哥留给人间的礼物。” 第1204章 “混沌钟,无上存在,开天辟地......” 李清儿喃喃低语,道主记忆中并无这段历史,她只记得道祖持青莲斩天,想要开辟一座白玉京天庭,失败身陨。 听陈知安的意思,竟有人真的开天辟地成功过。 那是何等恐怖的存在。 要知道就连先生都做不到这一切。 不过她转念想到陈知安的洞天。 那方圆不过万里的小天地自成规则,如果真要论起来,似乎也算得上一座天地,而老板修为却才帝境三重天而已。 不过老板的帝境,大概和别人的帝境不一样吧。 毕竟哪怕在那帝境多如狗的远古,她也从未见过一尊帝境三重天可以轻描淡写摘下帝境九重天的头颅。 就在李清儿沉思时。 身旁的陈知安忽然开口道:“通幽杀阵,要破了!” 李清儿抬眸看去,只见那南海之上,原本风平浪静的大海忽然波涛汹涌起来,恐怖高温透过杀阵传出,使得虚空都变得扭曲。 那奔腾海水更是瞬间沸腾,热气蒸腾,也就南海中生灵早已死绝,不然恐怕又是一座人间炼狱将成。 “ 赤帝即将踏入帝境九重天,屠卬危险了!” 陈知安感受到那杀阵中透出的恐怖气息,脸上怕现一缕凝重。 下一瞬。 他向前踏出一步,三千大道在他脚下蔓延,如一条长河延伸,瞬息之间勾勒成一座天地,将通幽杀阵笼罩。 就在天地铺开的瞬间。 只听一道狂躁唳啸响起,通幽杀阵轰然破碎。 一头遮天蔽日的金乌展翅,掀起滔天赤火,宛若一轮大日横空。 那头金乌双眸冷漠,屹立在一座由赤火凝聚的帝座之上,火焰道则在他足下流淌,散发着睥睨天下的无敌气度,居高临下俯瞰着鲜血淋漓的屠卬。 “以为凭借一座杀阵就能弥补帝境之间的差距,愚蠢!” “身为本帝后裔,体内流淌着最尊贵的先天帝血,居然要剥离出去,沦为卑微的蝼蚁,更是白痴!” “为了那些蝼蚁与本帝为敌,更是白痴中的白痴!” 此时屠卬满头金发凌乱,浑身浴血,帝甲破碎如絮柳,帝矛被折断,气息萎靡到了极点,甚至就连道种都已经枯萎,大道断绝,已然油尽灯枯。 他艰难抬起头,伸手抹去遮住眼睛的血污,满不在乎道:“你以为老子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你当年剥离十滴帝血创造我们,不就是为了把我们当成祭品? 老子杀你,不是为了什么狗屁人间,单纯就是想杀你而已。” 赤帝双眸冰冷,冷漠道:“不知死活,为本帝献祭一切,是你无上的荣耀。” “耀你娘!” 屠卬气息萎靡,但气势半点不输,破口大骂道:“今天老子技不如人,认栽,不过你也别得意,有朝一日知安老弟回来,一定会为我报仇,老子在前面等你。” 赤帝闻言,赤眸微凛。 想到当初在仙武天下看到的那个青衫少年,莫名觉得有些心悸,仿佛无形之中有一道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 不过一想到自己身后站着苍天,而且陈知白也已经离开了人间,陈知安区区一枚棋子,哪怕再妖孽也掀不起风浪。 顿时又恢复了骄傲矜持。 只见他双翅微振。 道则火焰在虚空凝聚成一杆长枪,帝境威压弥漫,散发着恐怖杀意,冷漠道:“蝼蚁而已,本帝抬手可灭。” “是么?” 就在赤帝长枪即将洞穿屠卬时,天地之间忽然有一道平静声音响起。 赤帝眼底的骄傲骤然凝固。 抬头看去。 只见穹顶之下,混沌散去,现出一尊伟岸身躯。 那尊伟岸身躯屹立天地之间。 岁月长河在其脚下流淌,日月星辰拱卫在其身旁,三千大道在其身上流转,宛若一条璀璨星河。 “赤帝,请抬手灭我!” 第1205章 “赤帝,请抬手灭我!” 当那道略显嚣张的声音响起,天幕上卷起黑压压的云层,风雷滚动间,仿佛为那尊伟岸身躯披上了一袭黑色战袍。 压抑而肃杀的恐怖气息笼罩天地之间。 “陈知安——” 赤帝瞳孔微缩,仰头看着那尊伟岸身躯,原本杀意饱满的长枪悬在屠卬头顶三尺,久久不能落下。 直到那黑压压的云层散开,他眼底凝重才缓缓散去。 下一瞬。 他长枪调转,杀意直指陈知安,冷漠道:“不愧是陈知白选中的棋子,居然这么快就踏入帝境。只是如果你以为踏入帝境就可以在本帝面前耀武扬威,便有点不知天高地厚了。” 自远古以来。 赤帝在世人印象中一直是暴虐嗜杀的形象,他视众生如蝼蚁,高傲霸道,睥睨天下。 但真正的赤帝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自负。 他在先天九帝中只是一般而已,甚至后来者中也有让他感到威胁的存在。 所以当他看到陈知安的瞬间。 心底其实生出了深深的忌惮。 不过当他发现陈知安真正的修为只有帝境三重天后,瞬间又拥有了无敌自信,甚至在他眼里陈知安那俯仰天地的昂扬战躯似乎都变成了抬手可灭的蝼蚁。 只见他双翅振颤,身形消失在原地。 下一瞬已出现在天幕之上,目光底垂,长枪遥指陈知安:“踏入帝境,得见大道才算是真正的修行,而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话落,长枪撕碎云层,拖拽赤火向陈知安斩去。 这一枪恐怖无比。 所过之处虚空都变得扭曲,道则弥漫,演化一头金乌,赤火燎天 ,仿佛要将这座天地都烧为灰烬。 “蝼蚁——” 赤帝两翼收拢,化为一尊身披帝袍的中年男子,满头赤发,双眸如火,负手而立,居高临下看着陈知安。 这一枪凝聚了他帝境八重天全部修为,陈知安区区帝境三重天,绝不可能挡住长枪杀伐。 不过陈知安自出道以来便诡异的紧,同境厮杀从无败绩,为了以防万一,他决定还是先跻身帝境九重天,踏入大道尽头。 念及至此。 赤帝手掌虚握,将昏死在地上的屠卬拽入虚空,准备将其吃掉。 “轰——” 长枪终于落下,在虚空炸开,卷起气浪滚滚,使得风云倒卷,天地震荡。 “蝼蚁始终是蝼蚁!” 赤帝低眸看了一眼,准备好好享用屠卬。 屠卬是本源帝血所化,虽然被陈知白驱散帝血,变得格外稀薄,但他发现屠卬体内流淌的帝血变得更加纯粹,其执掌的道则也格外不同,甚至让他都有些渴望。 低头看着掌间的屠卬,赤帝用一种恩赐的口吻缓缓道:“能成为本帝大道一部分,是你此生最大的殊荣,也是你不可逆转的命运!” 屠卬被他拽在手中,浑身浴血,看起来凄惨到了极点,那双淡金色眸子却忽然变得生动起来,幽幽道:“或者你要不再等等呢?” “拖延时间没有意义。” 赤帝眉眼微抬,以为屠卬是在求饶。 然而下一瞬。 他抬起的手掌骤然一凝,只见屠卬那双幽深瞳孔里,一道剑光正在放大,与那道剑光一起变得清晰的,还有一尊恐怖战躯。 那尊战躯气焰滔天,九把本命剑在虚空游弋,散发着恐怖剑意,他仰天俯地,脚踩大道长河,踏河而行,每走一步都有道则沉浮。 仿佛一举一动都牵引着整个天地。 “我有一剑,可开天辟地!” 战躯声如擂鼓,随手向虚空一拽,赶蝉、不怒、惊风、坠雨、拂烛、摧城、十八州、开天、抚顶,九道剑意纵横,在虚空结成一座剑意天地。 霎时间天地处处是剑鸣。 仿佛整个天地的一草一木,都变成了无坚不摧的剑。 王琉的剑种天河与这这座剑意天地比起来,简直有萤火与皓月之别。 赤帝看着那茫茫剑意。 瞳孔微缩。 瞬间现出本体,两翼振颤,就要离开这剑意天地的杀意范围。 他是赤帝金乌,速度天下无双,便是先天九帝中能追上他的存在也寥寥无几,所以面对这剑意天地,下意识便选择了逃遁! 他能感受到这座剑意天地的杀力之恐怖,虽然不及远古第一个剑修,但剑意一脉相承,硬扛恐怕不死都要大道受损! 他还未踏入帝境九重天,不愿意以身犯险。 然而让他震惊的是。 哪怕他已经快到了极致,可那道剑光依旧紧紧相随,更恐怖的是他竟逃不出剑意天地的范围。 他不停在虚空穿梭,可这剑意天地仿佛无所不在,无边无垠,他每一次现身,身后都尾随着一把剑。 须臾后,他来到一片混沌边缘。 赤帝神色微喜。 以为终于来到了大荒界域。 然而他还未来得及兴奋,剑光已将他包围,无数剑意归一,凝聚成一道恐怖剑光。 剑光无匹。 仿佛跨越了时空,斩碎了长河,轰然斩在他身上。 “轰——” 剑光斩落,赤帝被斩入混沌。 只见帝血飞溅,无数羽翼洒落凋零,仿佛下了一场金色大雨。 须臾后。 混沌中响起一道尖锐唳啸,一头浑身浴血的金乌飞出混沌,金乌两翼被斩断,鲜血淋漓,那双金色眸子里尽是愤怒,怒火灼烧虚空,就连天地开始扭曲! “蝼蚁,本帝怒了!” 赤帝如同从地狱爬出来的厉鬼,声音破碎如刀,散发着滔天恶念,彻底显化本体,变成一头遮天蔽日的金乌,赤火如海沉浮! 恍惚间,那赤海之中升起一根通天巨木,正是他的本命帝兵扶桑神木,如旭日东升,帝威弥漫,使天地风云激荡,异象纷呈。 “蝼蚁,你的剑没能杀死本帝,而现在,做好迎接本帝怒火的准备了么!” “我的剑的确杀不死你 。” 昂扬战躯仰天俯地,与赤帝齐高,声音如擂鼓,自顾道:“毕竟我不是陈知命,虽然在剑道踏入了帝境,但距离尽头还有很长一段路。” 不过幸好的是。 剑道,只是我走得最慢的一条路!” 话落。 昂扬战躯再次拔高,日月星辰绽放璀璨光芒,垂落缕缕道则,仿佛这一刻整座天地的力量都加持在那尊战躯之上。 “我有一拳,可撼天!” 第1206章 一拳递出。 日月无光,星河黯淡! 只剩下那滔天拳意,如大日横空,横垣天地之间。 拳意落在赤海,落在那巨木之上。巨木崩碎,而后摧枯拉朽,异象消亡,最后拳头落在赤帝身上。 赤帝低头看着那恐怖拳洞,眸子里的凶戾之气一点点散去,化成了一抹惘然。 陈知安这一拳并不快。 堂堂正正,如日中天,就这么砸在了他身上,避无可避。 竟仿佛整个天地的力量都砸在了自己身上。 赤帝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然而拳意撕裂之下,他的肉身连同道则都已经被磨灭,哪里还能开口说话。 一缕清风拂过。 赤帝化为漫天碎片洒落。 天地重复清明。 ....... “陈老弟,你终于回来了,陈老弟——” 被陈知安隔离出来的安全地带,屠卬躺在一片废墟上,满脸激动,连身上的血污都浑然不顾,就要爬起来拥抱多年不见的好兄弟。 “老弟,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大哥没了,老哥好害怕!” 此时他满身血污,几乎不成人样。 看起来凄惨到了极点。 哪里还有半点儿堂堂一尊准帝威严。 “屠老哥,好久不见。” 陈知安轻叹一声,神色复杂,此时他已经恢复了正常体型,换上了一件干净青衫,任由屠卬满身血污蹭在自己身上。 其实对于屠卬能这么有种硬刚赤帝,陈知安是很诧异的,毕竟在他记忆里,屠老哥属于那种欺软怕硬的主儿。 没想到临大事时竟能半步不退,与赤帝厮杀周旋到现在。 更重要的是,他马上就要死了。 通幽杀阵本质上来说,其实是透支生命的远古祭祀。 杀人杀己,献祭鲜血和阴魂来获取最强战力,当大阵一起,主阵人便没了未来,而破灭的那一刻,就是主阵人身死道消之时。 如果不是陈知安将通幽杀阵收拢入他的天地,为屠卬续命,此时屠卬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所以陈知安才会神色复杂。 就如柳七那样,他无法逆转屠卬的命运。 可是屠卬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 “老哥——” 陈知安欲言又止,轻声道:“你还有没有...” 屠卬身子微微一僵,问道:“老弟,我还有多少时间!” “半盏茶。” 陈知安低沉道:“通幽杀阵已碎,我无力回天。” “是这样啊。” 屠卬狠狠拍了拍陈知安的肩膀,沉默片刻忽然笑了起来,漫不经心道:“死就死吧,反正孑然一身,当年大哥让我死而复生,我答应他要为人族而战,现在倒也死得其所。 所以老弟你也别自责。 老哥我啊。 重活一世,这些年过得很快活,不亏了!” 陈知安只是无言。 他开天辟地,立足大道尽头,一身所学融为一体,执掌大道三千,已是世间最顶尖的少数几人之一,可唯独无法逆转生死。 柳七魂飞魄散他无能为力。 屠卬将死,他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而他更清楚,在很快的将来,还有很多人死去,乃至整个大荒生灵,当岁月长河走到尽头,也只有死亡一途。 轮回—— 他的天地已立,大道已趋近于完美,甚至隐隐已经触及到轮回的脉络,地府天庭都已初具雏形,可偏生就是无法连通三界,建立轮回。 沉默良久。 陈知安看着屠卬,认真道:“老哥,你且去,他日我立地府,建轮回,再接引你回来,而且给你留下一座顶好的山头,让你开宗立派。” “老弟,此言当真?” 屠卬双眸骤亮,山不山头的无所谓,开宗立派也可有可无,主要是立地府建轮回,可以重活一世。 他虽然表现的一脸淡然。 但如果能重返人间,谁又愿真正的死去。 “当真!” 迎着屠卬那双满是期待的目光,陈知安认真地点了点头。 “好,我等你!” ....... 半盏茶时间很快过去。 轮回碑旁又多了一座矮小坟茔。 陈知安站在苦海畔,沉默看着那两座矮小坟墓,青衫依旧,故人却逐渐凋零。 “老板,你还好吗?” 李清儿陪在他身旁,眼底有些担忧。 先前一战陈知安看似摧枯拉朽横推赤帝。 实际上远没有他表现的那么云淡风轻。 赤帝毕竟是一尊帝境八重天的存在,而且只差半步就能踏足大道尽头,又岂是那么好杀的。 “无妨。” 陈知安回头看着小清儿,平静道:“赤帝那一枪撕裂了我的肉身,不过问题不大,在我的天地内,天地不塌,我便不会死。” “可是敌人会越来越强大。” 李清儿蹙眉道:“你不能死,如果你死了,大荒就真的再无半点希望了,所以我建议先杀魔帝,再杀神帝和林青禾,你不要出手!” 李清儿自复生以来表现的一直很沉默,仿佛依旧还是当初那个红衣。 可她毕竟是道祖道身之一。 又岂会看不出来陈知安此时的状态很差劲。 陈知安同境无敌,甚至可以下伐上,但他毕竟底蕴太浅,如今只是帝境三重天而已,再这么厮杀下去,或许会留下难以磨灭的道伤。 且不说陈知安是她最在意的人。 便是如今陈知安代表的意义,她就不允许陈知安发生意外。 所以她才提议先杀魔帝。 只是世上的事,岂能尽如人意。 “来不及了!” 陈知安将天地收回,看着逐鹿原方向,轻声道:“你看那处风雪已三尺,天幕昏沉,大日不现,说明彼岸那两位急了,他们要提前终结这场厮杀。 最主要的是。 长生的轮回将破,元归将死,林青禾和神帝将出现在大荒。 所以我们只能去那里。” ....... 很多年前。 陈知安还是一个虚神境修士的时候,曾在狩猎战场仗剑杀人。 那日风雪很大。 他于风雪中剑斩天命屠苏,拒绝了苍天落下的馈赠。 施施然下山,杀人无数,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他杀至力竭。 最后坐在堆砌如山的尸体前大口饮酒,放纵而歌。 那是他第一次拒绝苍天。 也是从那时候起,他意识到自己和天道不同路。 今日风雪也很大。 或许是因为他的归来,也或许是因为佛祖和赤帝的死让天幕上那两轮灰月变得愤怒,总归大荒下起一场前所未有的大雪。 整个天地都变成了苍茫白色,彻骨寒风混在大雪中,将大雪吹成杀人的刀。 本就是苟延残喘的万族又一次被冻毙无数。 曾经诸天的近千亿人族,万亿生灵百不存一,而且还在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在死去。 至今日,此时。 苍天动怒,降下天谴。 冷风如刀,人间飘雪,万族凋零.... 第1207章 人间的风吹到彼岸。 降下风雪如刀,开始收割大地。 逐鹿原已没了半点声息,生机全无,万籁俱静。 茫茫雪色旷野中,陈知安和李清儿不知何时悄然立于山头,他们披着雪色大氅,没有半点声息,仿佛与天地融为了一体。 看着逐鹿原上那自成一界的扭曲虚空,陈知安轻叹道:“长生竟能把死人经推演到这个地步,有时候我都在想,如果当初我没有走那一趟,她会不会走得更远!” 陈知安在死人经的造诣早已超脱了原本,虽然没有成功建立轮回,却也成功开辟了地府,初具雏形。 他能看出陈长生的轮回天地已经映照现实,近乎化为真实,她立身轮回时,天下阴物见她便如见苍天。 可问题是这是一条没有尽头的大道。 因为苍天也没有执掌轮回。 所以才会将那条大道的墟火本源赐予鬼主,想要借此印证大道。 ...... 轮回天地内厮杀已经持续了三年之久。 三年时间,新晋戮帝萧雨的帝刀被打碎,肉身被元归一枪洞穿,阴魂被陈长生拽入苦海,失去了再战之力。 神帝和元归逐对厮杀。 他们都是半只脚踏入彼岸的存在,执掌道则,连天道的目光都无法落在他们身上,动静之间便是天崩地裂,若非神帝左右摇摆,没有真正陷入死战境地,恐怕此时长生大帝的轮回天地已碎,大荒已崩。 可即便如此。 轮回天地也到了崩溃的边缘。 因为林青禾睁开了眼。 此时她立身苦海之中,赤足洁白如雪,双眸微红,却又淡漠到了极点,一道道白绫在她身边游弋,仿佛一朵朵圣洁的莲花。 她目光落在苦海深处,看着那手握死人经端坐阴神殿内的陈长生,轻声叹道:“多谢道友送我入轮回,弥补了多年遗憾,我很开心,只是假的终究是假的,当梦醒的时候,我们终将面对真实的人间。” 这三年多以来。 李青禾被陈长生拽入轮回,经历了无数岁月。 在轮回中她没有嫁给姬圣主,宋终在她出嫁的路上抢亲,杀出重围归隐江湖,什么回归圣地、什么神魔万族都和他们无关。 苍天也没有灭世,陈知白是个私塾书生,传道授业解惑。 没有天灾人祸,人人心中有大爱,拥有一切美好品质。 所有人都两情相悦,过着只羡鸳鸳不羡仙的生活。 没有憎恨、没有生死、没有别离,也没有遗憾。 那是一个完美的世界。 所以她在轮回中沉沦,哪怕明知是假的也一直不愿醒来。 直到她感知到大荒生了变故,天降大雪,她才推开篱笆,离开隐居的茅屋! 当她推开篱笆,离开那座茅屋,也就推开了困她三年的樊笼,也推开了轮回,直面真实世界。 这场战斗到了终结的时候。 大荒也终将走到尽头。 所以她眼底才会有决绝和痛苦。 陈长生手握死人经,嘴角有鲜血溢出,显然林青禾走出她构造的轮回天地,让她受了反噬,只是她眼底依旧平静从容,仿佛一座深不见底的深渊。 她以死人经溢出缕缕道则,疯狂修补即将破碎的轮回天地,平静看着跨越苦海而来的林青禾,缓缓道:“原来你想要的是这样一个世界。” “很完美,不是么?” 林青禾说道:“佛说人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炽盛,只有入得净土方能摆脱,他虽然是为了香火愿力,可若真有完美世界,那就该如此模样。 你看这世界乱七八糟,污秽浑浊,处处都是算计。 为了利益一切都可以舍弃。 人心向下,他们抛弃仁义道德,不顾一切向上攀爬,站在累累白骨堆砌的王座上低头嘲笑那些坚守底线的人。 卑鄙者窃据高位,高尚者沦为刍狗。 这世道不该如此。 我原以为是人族秉性如此,所以我想过让神魔万族重返人间,可后来我发现他们并无什么不同。 既然礼乐崩坏,人心向下,那我便杀尽天下人,重造一个完美世界!” 林青禾脚踏白绫,横渡苦海,踏入阴神殿,看着那神座上的陈长生认真道:“你是世间为数不多干净的人,只要你点头,我可以马上杀了戮帝,你取而代之,与我共创新世界!” 陈长生低头看向林青禾。 四目相对。 她能感觉到林青禾眼底纯粹的真挚。 她拽林青禾入轮回,但轮回中的一切都是林青禾道心映照,所以她知道林青禾所说的一切都是真实想法。 谁能想到。 杀人无数、为苍天持刀屠戮苍生的青禾夫人,之所以要灭世,竟是因为这个原因。 从某些方面来说,林青禾并不算错。 只是她不认可。 沉默良久。 陈长生缓缓道:“我不认为会有真正完美的世界。” “这个世界也不应该完美。” “七情六欲,爱恨情仇,人心如海,各有思量,才能构成真实的世界。” “你的白绫上写着有情人终成眷属,然而你可知八苦的对立面,恰是世间美好,如果没有遗憾,又如何能让有你如此深刻的执念。” “不,你知道那并不美好。” 林青禾手指轻抬,虚空游弋的白绫变成一把杀意森然的刀,遥指陈长生,仅仅是溢出的杀机便让阴神殿摇晃不止,几近崩塌。 她是青帝,苍天选中的持刀人。 是屹立大道尽头的大帝,她杀意起时,便是天怒。 “陈长生,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走下来,和我一起杀死他们,开辟一座崭新的完美世界,人间需要你!” “抱歉,道不同不相为谋。” 陈长生轻轻抹去嘴角的鲜血。 死人经哗啦啦作响,纸页纷飞,一道道身影从死人经中走出,每一道身影便是一个陈长生,他们仿佛身处不同岁月,游走于轮回天地,缝缝补补! 而她的真身则缓缓起身。 以手为笔,在虚空中作画。 寥寥数笔,虚空中便勾勒出一袭白衣,竟是白帝姬无敌。 姬无敌帝威弥漫,琉璃神体在虚空中熠熠生辉,如同一尊神王,异象纷呈,迈步向林青禾镇压而去。 “此路不通。” 林青禾面无表情一刀劈出,恐怖杀意斩碎虚空,也将迈步而来的姬无敌斩碎。 陈长生见此。 划破手指,再次在虚空勾勒出一道身影。 竟是山鬼宋终。 只见他头顶一口天钟,满头灰白,满脸愁苦,眸子里充斥着黯然,看着林青禾低声道:“青禾,放下吧——” 林青禾看着宋终,眼底终于有了一丝波动,握刀的手更是微微一颤。 然而下一刻。 她猛地闭上了眼,一道恐怖刀光斩过。 宋终头颅跌落,满脸悲切。 林青禾再次一刀落下,将宋终斩为碎片,而后持刀走向陈长生,冷漠道:“你本该知道,他已乱不了我道心!” 第1208章 陈长生平静看着一步步走来的林青禾。 她撑开轮回,将这场战斗困在帝棺三年之久,早已是强弩之末,当林青禾砍下宋终的头,她便知道这场战斗已经分出了胜负。 她从不畏惧死亡。 因为她本就是向死而生的长生大帝,此生都是与死亡打交道。 只是先生还没有回来,她又如何甘心。 “长生大帝,一路走好。” 林青禾缓缓举起长刀,神情宁静,甚至有些不舍,仿佛是在送别一个道友。 就在她长刀即将落下的瞬间。 虚空中响起凄切蝉鸣,密密麻麻的寒蝉从虚无间振翅而出,每只寒蝉驱使一座杀阵不畏生死向林青禾扑来。 这是不死圣人。 当年他在圣墟死去,陈知安搬运杀阵,鸠占鹊巢,布下一座养神阵,本来是为了不死圣人死后不被打扰。 因为彼时周天星斗祭已崩,生机被消耗殆尽,根本无法养出一尊神祇。 谁想之前柳七在逐鹿原杀人无数,布下通幽杀阵后,竟误打误撞复苏了养神地,让不死圣人死而复生,入主了通幽杀阵。 然而面对那铺天盖地杀来的寒蝉。 林青禾却只是微微蹙眉。 “敢在本帝面前振翅,不知死活。” 话落,她一刀劈下。 只见虚空中掠过无数刀光,道则如丝,纵横交错,那铺天盖地扑来的寒蝉一片片死去,被刀光切割的七零八落,就连大道都被斩碎。 当最后一只寒蝉变成碎片纷飞。 不死圣人终于现出身形,神色狼狈,满身鲜血,脸色苍白到了极点。 他站在林青禾与长生大帝之间,轻声道:“有人托我给你带句话。” “说——” “他说他错了。” 不死圣人缓缓道:“他说如果时光倒流,重活一世,他不会再将你拱手让人!” “已经迟了。” 林青禾面无表情道:“他甚至都不敢站在我面前亲口说这些话,我不杀你,你回去告诉他,若有来世,他最好见本帝退避三千里,不然本帝见之必杀!” “他并非不敢来,而是来不了。” 不死圣人轻声道:“天钟彻底复苏,他为器灵,已不得自由,他说...他走后,请你好好活着,不要为他难过,他...死得其所。” 林青禾依旧面无表情。 仿佛根本不在乎那个人的生死,只是负在身后的手掌猛地一颤。 许久后她才冷漠道:“他的死活,与本帝无关。” “我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至于你如何,也与我无关。” 不死圣人脸色也变得冷漠起来。 通幽杀阵的残余力量如潮水般融入他体内,身上气势节节攀升,极境升华,瞬息之间踏足帝境七重天。 只闻蝉鸣再起,寒蝉振翅,搅碎虚空,滔天杀意向林青禾席卷而去。 “找死!” 林青禾那如同琉璃的眸子倏然变得冰冷,一刀劈出,刀光漫天飞舞,整个天地都充斥着刀意。 下一瞬。 刀光与寒蝉相逢。 而后蝉鸣俱静,血雨纷飞。 不死圣人身死道消。 林青禾看着漫天飘飞的血雨,神色微怔,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冷漠,转身看向远处不知何时重新站起来的萧雨,面无表情问道:“谁让你杀他的?” 先前她那一刀只是斩碎了不死圣人的大道,并没有想要杀人。 然而不死圣人却死了。 杀死他的人是萧雨。 “蝼蚁而已。” 萧雨提刀穿过血雨,神色癫狂,冷笑道:“青帝,你别忘了我们是谁的狗,更别忘了我们在做什么。” “你在教本帝做事?” 林青禾眉头微挑,恐怖杀意笼罩萧雨,而后一刀劈出,径直将萧雨劈为两段,冷漠说道:“虽然都是做狗,但你别忘了,狗也是分品种的,以后记得谨言慎行,不然本帝不介意替苍天换条狗!” “知道了!” 萧雨重塑肉身,眼底恐惧和恨意交织,默默低下头去,不敢再有半点杀意露出。 林青禾再不理会他。 目光看向陈长生,本来举起的刀缓缓放下,轻叹道:“原来你已经死了!” “人总是要死的。” 陈长生说道:“三十万年前我就死了,只是心有不甘,所以活到现在。” 林青禾问道:“你阴魂如烛,肉身破碎,却始终不愿死去,是在等什么?” 陈长生说道:“等先生。” 林青禾抬头看着天幕,仿佛能透过帝棺看到天幕上那轮昏沉暖阳,平静道:“原来你是先生的弟子,难怪能够踏足大道尽头,甚至差一点开辟轮回,只是先生已经去了彼岸,他不会回来了。” “我的先生不是他。” 陈长生笑道:“大先生当然是很了不起的人,我想我曾经在岁月长河中看到过他,可是我的先生也很了不起,如果没有他,就没有陈长生,也没有轮回。” 林青禾微微一怔。 随即似乎想到了什么,缓缓道:“原来那道青衫是他,可是他毕竟只是一个年轻人,道阻且长,时不待他,改变不了什么。” “谁在乎呢?” 陈长生说道:“至少我们来过,战斗过。” 林青禾不再开口,只是平静看向另一处战场。 她本想杀死陈长生,可陈长生本就已是个死人,她哪里还有出手的必要。 ....... 轮回天地另一处战场上。 元归和神帝的厮杀已经持续了很久。 两人皆身受重伤,就连肉身都开始崩溃,看起来凄惨到了极点,但他们的战斗没有停止,甚至仿佛要一直厮杀下去,不死不休。 “元帝,你何至于此?” 又互换一拳后,神帝脸色难看地问道:“你已经半只脚踏足彼岸,便是大荒崩塌也能继续活下去,这么拼命是为了什么?非要不死不休?” 神帝是一根左右摇摆的墙头草。 当年为了挣脱苍天套在脖子上的狗链,踏上岁月长河,想要窥探未来,结果在禁区撞见陈知白和元初,于是脖子上多了一条狗链。 虽然从此彻底失去自由,却也让他成功踏足大道尽头,甚至半只脚踏足彼岸,成为大荒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可惜的是,人间有元归。 更可惜的是元归站在了他对面,而且元归将苍天落下的目光变成了重瞳。 当元归睁开眼。 神帝就不再无敌。 厮杀至此,他已经累了。 他被重瞳刺瞎双眼,磨灭了无数道则,从大道尽头打落,肉身崩溃了无数次,就连举起拳头都已经变得极为艰难! 而元归也好不到哪里去。 世间第一杆帝兵元凶已经断裂,重瞳被硬生生抠出,变成了一个真正的瞎子,手臂被撕碎一条,已经无法重塑肉身。 如果继续厮杀下去。 他们极有可能同归于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