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真香》
1. 楔子
啪嗒,啪嗒——
寂静的寝殿内,连绵不断的低闷水声有些过于明显。
弦汐勉强撑开眼皮,侧头看了一眼,发现绑在右肩伤口处的纱布不知何时已被血水彻底浸透。发黑的血液从伤口流出,顺着手臂一滴一滴落到纯白床单上,开出朵朵荼蘼颓败的花。
纤细苍白的手臂血迹斑驳,却没有任何知觉。
“……”她想将纱布扯下来,可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只好放弃。
腥味弥漫四逸,与空气中久燃不熄的龙涎香交织在一起,一时难舍难分。
——这是她杀了九尾狐族长最小的女儿涂山琼,及其手下三百妖族之后的第三天。
玄濯大抵是还在天宫谈判,仍未归来。
这也挺好,反正弦汐也不是很想见到他。
只是日子没以前那么舒坦了。伺候在寝殿的侍女怕她将来受罚牵连到她们,没一个敢进来服侍的;以至于她在床上躺了三天,都没人来过问一句。
九尾狐一族妖力蛮横,她身上的伤势被妖毒渗入,愈合极慢——或者说根本没在愈合。
弦汐觉得她可能马上就要死了。
布料单薄的中衣被染红大半,她坐在绡帐碧蓝似海的床上,背倚墙壁,气息微弱,肌肤因失血过多而白到近乎透明,隐约可见浅淡、蜿蜒的筋络。
犹如精美易碎的瓷器。
“——殿下。”
外面忽然响起此起彼伏的呼喊。
语气满是恭敬,却也不难听出其中蕴藏的深切畏惧。
弦汐醒了一半。
殿门“吱呀”一声向内推开,一只漆皮皂靴率先踏入,被靴筒紧紧包裹的小腿劲瘦而修长。
海底本没多少光亮,然龙宫金堆玉砌,流光溢彩,硬是将这里照耀得恍若白日,令弦汐能够清楚看到那逆光投下的颀长黑影。
熟悉的窒息感再度涌遍全身,胸腔好似被那黑影沉沉压住,她感到呼吸变得艰涩又滞闷。
床前宽阔的过道尽头出现一个人。
那人身量极高,墨发如瀑,一双金瞳色泽奇异妖冶;海青长袍的领襟与衣摆以银线纹绣着波浪状花纹,行走时,阵阵波涛翻涌迭起。
衣袍覆盖下的身躯健硕匀称,饱含力量感,一举一动皆带着十足的优雅与从容。
弦汐眼帘微垂,将视野固定在地面素色长毯上,不去看他。
玄濯在门外便已闻到浓重的血腥味,此时瞧见她雪色寝衣上大片刺目的红,更为不悦。他转头问门口侍女:“为何没给她换药?”
侍女膝盖一软噗通跪了下来,抖若筛糠:“奴……奴婢现在就给娘娘换……”
“算了,先等会。”玄濯略一挥手关上殿门,不甚在意地越过满室腥气,朝弦汐走去。
厚软床垫塌陷出深深弧度,弦汐依旧未动,木偶般静坐在床榻深处。
玄濯两指点在她肩头,为她止了血,柔声问:“伤口还疼吗?”
弦汐不答。
玄濯自顾自道:“妖族那边已经谈好了,涂山翎不会继续追究你的责任,但是为了平息族人怒火,两天后他会带人来跟我打一场。”
“……”弦汐抬眸看他。
“很惊讶?”玄濯哂笑一声,“你以为我会如何,把你推出去给妖兽偿命吗?”
他亲昵地握住弦汐一只手,掌心却满是冰凉,不禁皱了皱眉,“涂山琼害你小产,误杀明澈仙尊,就算你没解决掉她,我也会动手。况且你是我的……”
话音顿在这里,玄濯想起他还没给弦汐一个名分。
他顿了须臾,道:“你是我的人,用不着给一群畜生赔礼道歉。”
弦汐想躲开他的手,却动不了。
有孕之后,她一直被玄濯关在东海龙宫养胎,三天前好不容易以探望师尊的理由出了一趟门,却被涂山琼拦在半路肆意羞辱。
如若不是师尊及时赶到,现在她就该和她的孩子一起走在黄泉路上了。
弦汐不愿回想当时惨烈的光景,于是开口,声音虚弱嘶哑地问:“……师尊呢?”
玄濯道:“明澈仙尊的魂魄已入轮回,我将他的肉身送回了清漪宗,安葬在后山。”
送回清漪宗,也好。弦汐心想。
她问出这一句后,玄濯嗓音愈加温和:“等这次事情了结,我就迎娶你做我的侧妃,届时我们还会再有孩子。我让涂山萸做出了承诺,她不会为难你,你可以安心住在这里。”
涂山萸,是与玄濯订立婚约的九尾狐族大公主。
也是死在弦汐手里的族长小女儿涂山琼之长姐。
那个冷傲的女子会做出这种承诺,是弦汐没想到的,不过妖族自来忌惮玄濯,她猜测可能是玄濯谈判时态度比较强硬,让涂山萸让了步。
——玄濯竟也有一天能护她到这等程度……但这又有什么用,她如今已经不需要了。
弦汐闭上眼,纤长睫羽轻颤,如同被蛛网困住,无力挣扎的蝶翅。
见她仍是沉默不语,玄濯面色微冷,有些不满:“不说点什么吗?”
“……”
弦汐没什么想对他说的,只想安静躺下。
奈何身体没有半分力气,连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
玄濯看了她好一会,终是移开眼眸,命外面的侍女进来给她换药换衣。
弦汐毫无生气地任由她们摆弄。
——入夜。
换上新药之后,伤口没再那么痛了,弦汐面朝墙壁侧躺在床上,被玄濯从背后抱在怀里。
玄濯的体温比常人高出许多,贴在弦汐背部的结实胸膛炽热如火炉,不免令她发冷的身子暖了些许。
他亲亲弦汐发顶,轻声道:“这次和谈用的时间久了点,我费了不少心思才跟涂山谈妥这些……不奖励我点什么吗?”
弦汐一动不动。
玄濯低叹一声:“师尊和孩子的事,我也很难过,等天界修复元气之后,我带兵踏平涂山一族如何?”
他风轻云淡的,仿佛只是句玩笑话。
但弦汐知道他是真的会这么做。
玄濯是天生的黑龙,暴躁,好战,又十足的傲慢,绝不容忍旁人冒犯分毫。
要不是天界还未从当年与魔族一战中恢复过来,不宜大动干戈,妖族动乱的那一刻玄濯就会领兵下去平反,也不必听从天帝旨意,靠联姻来维护关系。
况且,涂山琼本人也已被弦汐打了个血肉模糊魂飞魄散,主犯没了,剩下的未来再处理也不急。
天帝,也就是玄濯父亲估计也劝了他几句,让他暂且忍耐忍耐。
弦汐缩了缩身子,声音又低又哑:“……不用。”
涂山琼和那时动手的妖族都死了,仇已报完,何必为了她一个微不足道的存在再起战事。
玄濯把玩着她细软的发丝,转而道:“说实话,那天看到你浑身是血地站在一地尸体中间,眼神还又冷又凶,我很惊讶——我没想到你还有脾气这么暴的时候。”
“不过那样的你,倒是比以前有趣多了。”他强行将弦汐转过来,捏住她尖尖的下巴,略微垂眸:“也比现在这样顺眼。”
弦汐看着他,眼里没有一丝神采。
所幸玄濯也习惯了她木头一样的静默,他低头吻住那浅粉的唇,深切索求,热烫大手探入衣襟,摸上她小腹处微凉细腻的肌肤,“这个孩子没了,将来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你想要多少我都给你……”
他的吻素来强势又霸道,不容抗拒,今日许是为了安抚她,动作倒比以往轻柔许多,可弦汐依旧觉得呼吸困难。
她想告诉玄濯她不想要他的孩子。
可话语停在胸口,打了个转,又倦怠地退了回去。
算了。
说了只会惹他生气,还不如闭上嘴,至少能少受点苦。
和玄濯对话曾是她无比期盼的事,现在却只让她感到疲惫不堪。
弦汐逃避般地阖眸,等待他下一步动作。
然而玄濯在她唇上流连许久,并没继续下去。他翻身躺在床榻外侧,搂着她,低声道:“睡吧,你伤还没好,我不动你。”
……他居然会为她考虑了?弦汐有点意外。
不过这样总归是好事,她也有些困了,眨巴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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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眼,昏昏沉沉地睡去。
接下来两天,玄濯动用了各种手段为她医治身体。
弦汐现在的状况与风中残烛无异,是连天庭神医来了都要摇头的地步。
“筋脉尽断,妖毒入骨,内丹碎裂,更重要的是,她没有活下去的欲望。”她听到神医叹气,“不管用什么方法治疗,都只是短暂给她续命罢了。”
玄濯却不在乎:“只要活着就行。”
他用丹药,用法力,用神器,强行吊着弦汐一口气,不让她死。
弦汐也只好疲累地活着。
涂山来东海赴约与玄濯一战的前夜,弦汐罕见地做了个梦。
梦里,那片花园仍旧宁静祥和,碧空澄净,万里无云,依稀能听到仙鹤灵鸟的鸣叫。
一切都没什么不同——除了吹来的风里掺杂着微微海腥味。
这附近应该并没有海……?
弦汐脑子里刚浮出这个问题,一阵刺鼻的焦味瞬间袭来!适才还清澈的天空陡然被浓烟覆盖,四周花草树木迅速变成一片猩红火海。
被火焰围在中心的弦汐吓了一跳,当即想跑,却发现双腿固定在地上动弹不得。
火势已烧到了身上,弦汐疼得想哭,然而流出来的并不是眼泪,而是清透微黏的汁液。
汁液顺着枝干缓缓流淌,滴入烈火中,起不到丝毫灭火作用。
好烫……谁来救救她……
弦汐在烈焰的灼烧中瑟瑟发抖。
快要失去知觉之际,头顶忽而降下甘霖。
万顷江海翻涌,魔焰转瞬湮灭。
四周蒸腾的白汽中,弦汐意识模糊地看向头顶——
如夜漆黑的无边苍穹上,惟有一双圆硕金瞳光辉璀璨,远胜明月。
那双金瞳里嵌着尖细的瞳仁,看起来凶戾而冷漠,似要吞噬掉一切所视之物。
弦汐仅瞧见一刹,那双眼瞳便连同黑夜一齐消散,天空又恢复成最初的澄净。
变凉快了。
弦汐迷糊着睁开眼。
床边残留淡淡温热,证明离人已走了有一会。
海底光景万年不变,看不出现在何时,她混混沌沌地进来侍奉的侍女:“几时了……”
侍女小心翼翼道:“回娘娘,将近辰正。”
远方遥遥传来轰鸣声,龙宫结界外海水涌动,像极了梦中场景。
弦汐略微蹙眉:“外面怎么了?”
侍女:“太子殿下正在岸上与涂山狐族战斗,许是战况激烈,影响到了这里。”
东海深达万里,这得是多大的动静才能影响到海底龙宫?
灵魂一阵细微的战栗,弦汐心里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撑着床垫艰难起身,走向殿门。
“娘娘!”
侍女惊慌喊道。
虽然弦汐在这里尚未得个名分,但就玄濯对她的态度,这里的仆从一直都很有眼色地这么喊她。
弦汐推开侍女试图拦她的手,扶着墙边家具物什,一步一步踏出寝殿。
后腰传来阵阵剧痛,近乎撕心裂肺。
那是玄濯给她下的禁制,防止她私自从寝殿内跑出去。
弦汐忍着痛楚,差不多是半走半爬向龙宫结界。
“娘娘,您要去哪奴婢带您去吧!”侍女脸色惨白地扶起她,焦急问道。
弦汐声线虚浮:“带我去岸上……找玄濯。”
“可……”
“把我送到结界外即可,我自己上去。”看出侍女惧怕担责的犹豫,弦汐说道,“我只在旁边陪陪他,看看他,不做别的,他不会因此责怪你。”
侍女依旧不太敢。弦汐没了耐心,索性使力敲晕了她!跟在后方的随从见势不妙,当即想过来阻拦,弦汐运转体内碎裂大半的金丹,拼尽全力冲出结界,捏着避水诀凫向海面。
她必须出去。
她有种直觉,今天或许会有个了断一切前尘恩怨的机会。
待那一滴壬水之恩报完,她也总算可以回去——
回到那片花园,尘归尘,土归土。
从此与玄濯不复相见。
2. 第 1 章
十年前。
七月流火,炎日将地面烤得龟裂,庄稼蔫黄地耷拉着,看不出一点生机。
东海沿岸一处小渔村里歪歪斜斜飘出一缕炊烟。
“啪!”
——传来清脆的巴掌声。
小七顿了一秒,放下手中猪草,转头望向茅草屋门口。
偷懒的三哥被娘扇了一耳刮子,正在低头挨训。
娘亲扯着嗓门喊出的辱骂在院子里荡出回音,无比响亮,小七慢半拍地回过神,抓起猪草塞进老母猪嘴里,假装很忙。
她家很穷,穷到整个猪圈只有两头奄奄一息的老母猪,米缸也常年见底,但她家孩子很多,足足有九个。
而她,排行第七,今年七岁。
她没有名字,父母本来也不识得几个大字,给哥哥姐姐们起完名就已耗干全部脑力,到了她这,干脆就叫她小七了。
老母猪被热得没胃口,干嚼两下草后就撇过头不再吃;娘还在背后动作粗暴地做活儿,声音噼哩乓啷的响,小七不敢偷懒,左看右看,拿起镰刀跑出去打草。
跨过门槛时踉跄了一下,眼前一花,险些摔倒在地。
——好饿。
小七脑袋晕晕地想。
天已过半,她今日吃过的东西却只有一片树皮,这会连走路都有些打颤。
她勉强稳住身形,扶着粗糙的墙面慢慢往前走,手中镰刀蔫蔫垂下,在砂土地面划出痕迹。
虚浮的脚步忽而被一块石子绊住,小七微惊,睁大眼看着地面与自己的脸越来越近!
“——嘿哟!好险好险!”
一条长而有力的胳膊及时接住了她,头顶传来老顽童一般的苍老声音。
小七后知后觉地吓出一身冷汗,喘了两口气,向上望去。
是个须发和衣服一样白的老头子,眉尾长长垂下,搭在肩头。
老头子一只手接着她,另一侧臂弯里挽着拂尘,笑容慈蔼:“小姑娘,有没有事啊?”
小七反应一秒,摇摇头。
经此一吓,本就饿得没力的腿脚越发虚软,她保持着这么一副身体前倾的姿势,一时没能站起来。
明澈盯着她看了一会,从袖子里摸出一颗碧绿丹药喂进她嘴里,“吃吧,吃完这个就有力气了。”
小七下意识将丹药吞了下去。
一入肚,一股温暖又充实的感觉瞬间盈溢全身,她当即腿也不软了,眼也不花了,脑袋更是清明万分。
她不知道吃饱是一种什么体验,但她认为应该就跟此时差不多美好。
小七站直身子朝他道谢:“……谢谢老爷爷。”
明澈却反而蹲了下来,与她平视,捋着花白胡须笑问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七。”
小七童音稚嫩,又不常开口说话,是以嗓音又低又哑。
明澈没听清:“嗯?弦汐?……你们这儿起名还挺有水平的。”
小七懵懵地看着他。
他说的名字好像和自己的不太一样。
……算了,随便吧,也不是什么大事。
明澈见她没否认,又认真道:“老头子我乃当今三大仙宗之一清漪宗的明澈仙尊,今日偶然路过这里,看你根骨奇佳,灵气绕身,是修仙的好料子,想来问问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清漪宗求仙问道,过那逍遥快活的神仙日子?”
小七:“?”
听不懂。
明澈自然也知道她没听懂,于是牵了她的手走进院子,询问她那正在忙碌的娘亲。
“这位娘子,打扰一下。”他彬彬有礼地喊道。
小七娘亲陈氏一抬头就见个白衣飘飘好似神仙的老头站在自己面前,手里还牵着她闺女,顿时讶然:“你是谁?”
明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自我介绍,问道:“你家这孩子很有修道潜质,老身有意带她回清漪宗修行,不知娘子可否同意?”
陈氏瞪大了眼睛:“仙尊?修道?!”她将衣着简朴的明澈上下打量一番,脸上满是怀疑,“别骗人,你不会是外地来的人伢子吧?”
“娘子多虑了,老头子我真的是仙门修士。——这是宗门令牌。”明澈好脾气地摘下腰间令牌递到她面前,上面明晃晃写着“清漪宗”三个字。
然而陈氏并不识字,尤其是这么复杂的字眼。
明澈没办法,只得两指一并,直指那摇摇欲坠的茅草屋!
一道白光闪过,原本破败不堪的屋子霎时焕然一新。
漏风屋顶叠满整齐锃亮的瓦片,薄薄的泥墙也变得厚实又干净,连门口挂着的两串辣椒似乎都鲜红了不少。
陈氏愣愣地看着这一幕,再回首,脸上已堆满了笑:“原来真的是仙人!诶哟,失敬失敬!没想到我们家小七居然这么有福气,居然能被仙人选中!那个……您、您想带她走就带走吧!小七,以后要听仙人的话知道没?!”
最后一句她厉声对小七警告道。
小七眨了眨眼,依稀从娘亲语气里听出点既崇敬,又害怕的意味。
她懵懵懂懂地点头:“知道了,娘。”
明澈这才意识到这孩子是叫小七,而不是弦汐,不禁尴尬地搔搔后脑。
对于自己突然出现并带走人家孩子的行为,明澈有些过意不去,于是走前又塞给陈氏二十两银子,算是替小七报答了这几年的养育之恩。
陈氏欢天喜地收下,正欲问问明澈有没有其他看好的孩子,一抬眼,明澈却已带着小七消失在原地,不见踪影。
*
白茫茫的高空,拂尘手柄乘着两人平稳前行,纤长云丝在风中悠悠飘逸。
明澈盘膝坐着,将瘦小的小七抱在手臂上,瞧着她那淡定中掺杂着点好奇的小脸,问:“你不害怕吗?”
一下子到这么高的地方。
小七摇摇头。
明澈觉得新奇。
就是宗门里十几岁的少年,最初御剑登高之时也难免胆颤心惊,这丁点大的乡野孩子为何半点不惧?
他这般想着,也直接问了:“为何不怕?”
小七不解道:“怕什么?”
她神情木然。
“……”
这是明澈首次发觉,小七与常人有些不一样。
她的情感反应似乎太过薄弱迟钝,就像……一块无动于衷的木头。
是因为幼年过得太苦,伤了身体底子吗?
明澈拈拈胡须,再次探了探她的根骨。
嗯,很强劲。
那可能是先天不足。不过没关系,修道嘛,脑子单纯点也好,不易生杂念。
垂眼看看小七那满是补丁和破洞的粗布麻衣,以及脏兮兮的小身板,明澈伸指在她肩头一点——
衣服立刻变得崭新干净,脏污也彻底消失。
小七微感奇异,再次道谢。
明澈询问道:“‘小七’这个名字有点随意,不够正式,想不想给自己换个新的?”
小七一脸茫然:“换成什么?”
在她看来,名字只是一个叫到她时必须要有回应的信号。居然还有正式和随便之分吗?
看她什么也不懂的样子,明澈有些无奈:“清漪宗比较讲究,登记名册的人估计不会接受‘小七’这个名号……要不就叫你弦汐怎么样?琴弦的弦,潮汐的汐。”
完全不知这两个字如何写的小七:“好。”
明澈:“……”
有够随遇而安的。
清漪宗在东海沿岸,离小渔村不算太远,拂尘穿越云层,神行百里,很快便见到远处一座琉璃塔在日光下隐隐闪烁光辉。
明澈指着那亮晶晶的塔尖说:“那是藏经阁,清漪宗最高的建筑,里面什么古籍密卷都有,且随时可进,——你以后可以常去那里转转。”
小七,现在该叫弦汐,点头道:“好的,老爷爷。”
“不要叫我老爷爷,现在该改口……”正想矫正她称呼的明澈话音顿了顿,问:“你愿意拜我为师吗?”
弦汐:“愿意。”
明澈:“……”他直觉,刚才问题里的他换成别的任何一个人,得到的答案大抵都会是这个。
他长叹一声,道:“那既然如此,就改口叫我师尊吧。”
罢了罢了,孩子不够伶俐,能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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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也行,以后慢慢教吧。
拂尘平平稳稳落在清漪宗主峰,明澈将弦汐放下,牵着她走进装潢磅礴恢弘的大门。
这位明澈仙尊似乎在宗门内人缘颇好,路过弟子抱拳行礼后,有不少亲切地凑过来问:“仙尊,这孩子是你新收的弟子吗?”
明澈对每个人都笑着介绍:“是啊,这孩子叫弦汐,以后就是我观穹殿的小徒弟了,你们可不能欺负人。”
弟子们笑嘻嘻:“怎么会怎么会!”
明澈带弦汐步行走过山桥,到了他口中所说的观穹殿,踏上重重白玉阶,推门而入。
门后是和凡间不一样的清爽凉快,弦汐进入的一瞬间,只感觉有柔和的气体从四面八方冲进体内,源源不断,将通体骨髓经脉洗刷了个遍。
很舒服。
她微微打了个哆嗦。
两侧丹红梁柱云雾缭绕,缥缈又仙气,她跟着明澈往前走,眼睛一眨,前方却突然多出个人——
一个墨发如瀑,华服纯白,又有一双金黄眼眸的男人。
即便相隔十几米距离,那双灿灿金瞳依旧明亮夺目,恍若朝阳。
弦汐蓦地停了脚步。
胸腔内,那颗自降生以来一直平稳跳动的心脏,突兀地搏动一声,沉重击打在耳膜上。
弦汐定定地看着他一步步走来。
她感受到一股逐渐增强的压迫感。
一股天生居于上位、仿佛能掌控一切的压迫感。
“玄濯?”
她听到师尊这样称呼他。
那男人应了一声,驻足,在弦汐跟前蹲下。
那双金瞳凑近了看有些慑人,漆黑瞳仁微尖,隐隐带着审视的光,衬得那轮廓深邃的五官更具攻击性。弦汐心跳愈快,握紧了明澈的手,一动不敢动。
玄濯盯着她,散漫地笑起来:“师尊,这是谁?”
明澈道:“这是弦汐,琴弦的弦,潮汐的汐。今日我去东海除祟之时路过一个小渔村,见这孩子周身灵气环绕,是个修道的好料子,就带她回来了。”
“哦,小师妹。”
玄濯很顺口地喊上了,随后摸着下巴玩味道:“弦汐……和我的名字有点像呢。”
明澈一想还真是。
大概是下意识所为。
他低头对弦汐道:“弦汐,这位是玄濯,以后就是你师兄了。”
弦汐点点头。
三人俱沉默一秒。
“……”明澈很有耐心地俯下身,柔声提醒道:“跟师兄打个招呼。”
原来是在等她打招呼。
弦汐反应过来,却又不太敢跟玄濯开口说话,于是往明澈身后稍稍躲了躲,小声道:“……师兄好。”
玄濯眼中多了些琢磨的意味。
明澈解释:“这孩子过得苦,估计根子受了点损伤,要是以后犯了什么错你也多让着她些。”
玄濯轻笑:“我又不会跟一个小孩子计较。”
他看看弦汐干瘪的小身板,那张因常年饥饿和劳苦而过分瘦削、颧骨凸立的巴掌脸上嵌着一双黑淩淩的大眼睛。
眼里没什么神采,显得有些木讷呆板。
“长得这么瘦弱,脑子也不灵光,啧啧,怪可怜了。”
他轻飘飘地感慨两句,起身往殿外走。
高大健硕的身躯从弦汐旁侧掠过,黑沉阴影将她整个人覆盖其下,一时间,鼻腔肺腑间满是浓郁的龙涎香。
黑影离去的那一刻,弦汐忽然松开握着明澈的手,直愣愣跟在玄濯身后。
“——嗯?”察觉到背后多了个小尾巴,玄濯回过头,好笑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弦汐怔怔看着他,一言不发。
被抛下的明澈赶忙过来领她,“弦汐别乱跑,咱们还得去登记弟子入门名册呢!”
弦汐于是顺从地跟他走,只是转身时,视线依旧凝在玄濯身上。
见到玄濯的第一眼,她心底蓦然浮现出一个奇怪的念头;
一个仿佛与生俱来的,使命般的念头——
她必须要为玄濯做点什么。
做点什么很重要的事。
3. 第 2 章
叮铃——
清风吹过,檐角风铃微晃,铃铛撞出一声声清灵脆响。
弟子舍,十七岁的弦汐坐在檐下,仰头盯着摇晃的风铃发呆。
天气晴好,明媚春光投在少女青春少艾的面容上,映出玉一般的光泽。
她一身洁白道服坐在台阶上,双手抱膝,直直望着风铃的眉眼秀丽淡雅,却又依稀透着点木楞,和呆板。
静静坐在那里,犹如一尊唯美安宁的雕像,仅有发丝和衣摆偎着暖风轻轻飘动。
“弦汐——上课啦——”几个师姐匆匆从门口跑过,挥手呼喊她。
弦汐眨了两下眼,赶忙抱书起身,跟上师姐们的脚步。
“小师妹又在发呆啊!”
李师盈笑着打趣她。
付眠翻了翻她手里的书,点头,“嗯,没拿错,是史学书。——要是拿错了,方知老头可是要罚你抄书的!”
弦汐将书本在手里摊开,老老实实任由她翻。
每日辰时,清漪宗六峰金丹期以下的弟子都要去各自学堂听学修行;金丹期以上的,按需参加道法文理课即可,其余时间自行安排。
清漪宗只收单灵根弟子,所以这六峰按灵根分配,金木水火土,以及变异灵根;
弦汐为木灵根,住在木峰,峰主兼师尊明澈仙尊。
这几个师姐和她一样都是明澈仙尊座下弟子,来得比她早,年岁也大一些,差不多都是二三十的年纪,还未结丹。
清漪宗内不允许弟子随意御剑飞行,几人走得晚了些,干脆穿过林间小径急惶惶赶到学堂。
此时距离上课还有半刻钟。
在已端坐于讲台之上的方知长老瞪视下,弦汐等人悄咪咪溜到自己位置上坐好,翻开书本温习上节课学的东西。
半刻钟后,讲台桌角线香燃尽。
方知用卷宗在桌面拍了拍,道:“好了,上课。”
弦汐正襟危坐,抬头看向长老。
“谁来说说,上次讲到哪了?——行云,你来。”
方知随手点了个弟子。
行云唯唯诺诺地站起来:“……讲到……二百一十七年前,神魔大战。”
方知直视他,示意他继续说。
行云额头出了点汗:“然、然后……天帝派出三百万天兵和五子与之对战,太子统率……二十万,攻入魔界,击杀魔君。”
他偷偷瞄一眼方知脸色。
显见,他没说错。
方知态度还算和蔼地让他坐下,对台下众学子说:“二百一十七年前,魔族意图为祸人间,扩张领地,天帝派出三百万精兵与自己膝下九子中的五子——黑龙玄濯,白龙白奕,苍龙苍璃,火龙赤熘,以及应龙应桀下凡镇压;”
“其中,白苍火应四子处理分散在人间的魔族,黑龙太子则统领二十万军攻入魔界,仅用三天,处死魔君,并荡平魔族后方阵营。”
“魔族生性凶残,发现魔君已死,后路也被切断,一怒之下竟打上天界,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最终由诸神联手击败,残党被赶回魔界,永世不得再踏出一步。”
方知捋捋胡子,感慨地眯起眼,“那场大战持续了七天七夜,魔血化作的烈焰也在天宫内燃烧了七天七夜,连凤后的花园都被烧毁一半。”
“——最后还是太子从天元山蟠桃树取来一滴先天壬水,才灭了那场经久不熄的大火。”
弦汐一边听,一边用心做笔记。
听到魔焰烧毁天宫那一段时,她笔尖微微一顿,颤了颤。
恍惚间,眼前忽地亮起一丛殷红似血的火光,蚀骨灼痛顺着脊髓攀爬蔓延,丝丝缕缕,细细密密,令她几欲以为肌肤要被烧红烧透。
……好难受。弦汐蹙起眉尖,腰背微微躬起。
这感觉太过真实,简直像是亲身经历过一样。
为什么?弦汐记得自己并没被火烧过,只被劳累的娘亲用烧火棍打过几次。那几次虽然痛,和这个感觉却不尽相同。
鼻尖沁出点汗珠,她捏紧毛笔,抛去脑中悚然又莫名的画面,努力让注意全部凝聚在课堂上。
……
捱到下课,弦汐收拾好笔和本,准备回去。
李师盈问她:“弦汐,你要回观穹殿啊?”
弦汐将椅子挪进书桌:“嗯,上次识植考试没合格,师尊让我今天放课去他那背书。”
李师盈满脸同情:“好可怜……快去吧快去吧!”
她摆摆手,转头跟付眠聊起一会修行过后下山去哪玩。
弦汐抱着书走出学堂。
其实识植考试不合格,并不是因为她没好好学习,而是试卷上考的东西和她背的似乎完全不一样,她也只好按照自己知道的回答问题。
比如,书上关于月华兰的介绍是这样的:
只生长在北部地区,夏季夜间有月光时开花,其余时候一律闭合;花枝被活物触碰会长刺,被雨水浇灌会生叶,花蕊可入药,治干热久咳,颜色随月光照射时间增长而逐渐加深。
弦汐一字不差地背了下来。
而试卷上的题目是:如图,某医修走在路上时发现前方有大片月华兰倒影,请写出此时医修所处的精准时间和地点,并说明原因。
对着那颜色深深浅浅、颇具层次感的图画,弦汐左看右看,完全猜不出答案。
思索再三,她提笔写下:北部,夏季,夜间。
原因:书上写的。
——都是书上的词,肯定正确。
结果答案是雍凉六月中旬丑时二刻。
错处当然不止这一个。
似懂非懂地听长老讲解完一系列人文数理气候等原因,弦汐依旧转不过来弯,索性选择放弃思考。
她小小的脑袋瓜里只装了一根直来直去的筋,并不想如此为难自己。
然而教授识植的木笙长老见不得她这副不上心的样子,愤懑地跟明澈仙尊打了小报告,于是便有了今天这一遭。
弦汐有些发愁地叹出口气,认命爬上山坡,来到明澈日常休憩的主殿。
叩叩。
她敲敲门,喊道:“师尊,我来了。”
没有回应。
她干脆推门进去。
——震天响的鼾声冲入耳膜。
让她今天过来背书学习的明澈正四仰八叉地倒在藤椅上,手里提着个土陶酒坛,醉气熏天,睡得不省人事。
弦汐对这种情景习以为常,她封住嗅觉,走过去推推明澈:“师尊,醒醒,我来背书了。”
鼾声卡壳一下,明澈迷迷瞪瞪睁开眼,也不知有没有认出来者是谁就说:“嗯……?哦、哦,你来了……哈……”
他搓着老脸打了个哈欠。
弦汐在一旁老实站着,等他自个儿清醒。
明澈抻了抻胳膊腿儿,又坐在藤椅上发了会呆,眼神这才清明。他看向弦汐,慈爱道:“哟,小汐儿啊?来找师尊干嘛?”
弦汐把识植课用的教学书册递给他:“我识植考试不合格,您昨天让我过来背书。”
“啊?”明澈大抵是早把这事忘了个干净,他皱着眉头接过书,眯眼看上面的小字,“哦……背书是吧?……对对,是有这回事来着。”
他将书还给弦汐,“这上面的东西你都看完了,没用,你去那个……书阁,四楼北边第二层有一本《仙草百解》,那是你楚箫师兄的书,你拿那个过来,里面有他做的摘录。”
楚箫是明澈带的第一任弟子之一,主修丹药,于识植一门造诣颇高。
差不多是每次考试都能拿甲等的程度。
弦汐依言去了书阁。
清漪宗内,除了主峰上有藏经阁外,各峰也有单独的书阁,放的都是和各自所属灵根相关的法术卷宗和道法经文。
一楼书架旁离地半寸浮着一张翠绿飞毯,弦汐站上去,驱使飞毯飘到四楼。
今日书阁里人有些少,打眼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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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可以说是空旷。
可能最近作乱的妖物比较多,大家都出去执行任务了……
飞毯在扶手前停下,弦汐推开阻拦门,踏上四楼地板。
四楼,北边,二层……啊。
快要走到北边,弦汐却停了脚步。
她见到了今日第二个醉鬼。
——玄濯背倚书架坐在地上,一条长腿屈起,碧蓝衣摆逶迤于地,腰间玉带悬挂一枚首尾近乎相接的墨色环形龙玉佩,手边放着一只比明澈那个小一些的枣红酒坛。
酒味不重,反倒逸散着清浅花香。
窗外洒入暖黄的光,他闭着眼,乌发松散,浓密长睫在眼睑落下一小片阴影,那双锋芒慑人的金瞳掩在薄薄眼皮后,使得面庞减弱了几分强势的攻击性。
是大师兄。
弦汐好奇地盯着他看。
她跟这位师兄交集不多,又或者说基本没什么交集,这会儿有些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在书阁里喝酒。
玄濯在清漪宗是个特殊的存在。
他已有六百多岁,比明澈还大两百岁,却和楚箫一样是明澈的第一批弟子之一;
他不用修行,也不用和普通弟子一起参加课程;整日神出鬼没,甚少跟人打交道,也没人敢置喙他的任何作为——恰恰相反,他还因此更受追捧。
不过他从来也不搭理就是了。
弦汐觉得,自己好像也有点喜欢他。
说不出为何喜欢,只是每次见到他时,视线都会不由自主地被他牵走。
她认为这很正常,毕竟玄濯本身就十分吸引人。
气度从容,优雅而自信,好像生来就拥有一切,也能轻而易举得到自己想要的所有。
举手投足总是浸着一股子漫不经心的味道,与旁的对话时,原本就因那比常人高出许多的身量而需垂眸睇眄,眉宇间又凝着与生俱来的傲慢骄矜,仿佛睥睨,令人不免又矮上一截。
孤僻高傲到了极点。
相貌、出身、地位、权势、实力……玄濯什么都不缺,什么都达到了极致。
当初听明澈说起玄濯来历时,弦汐还问过明澈:师兄已经那么厉害了,为何要来清漪宗?
明澈说他在天界待够了,想去别的地方逛一逛,顺便学点新东西。
弦汐直白道:“那他拜师尊为师,是想跟师尊学炼丹制药吗?”
明澈不善武力,虽说修为高,却也不是什么能打的人,能当上木峰之主全凭一身炼丹本领,以及妙手回春的顶级医术。
可听到她这么问,明澈还是颇为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也就炼丹吧……他受的伤自己马上就能痊愈,应该也没什么悬壶济世的理想……”
确实。
弦汐盯着玄濯看了一会,走过去,半蹲在他身边,往书架上摸索。
——露在外面的书里没有《仙草百解》,那看来是被他压在身后了。
她想像叫醒明澈一样叫醒玄濯,可犹豫半天,终究是没敢伸手推,只用气音轻轻喊道:“师兄,醒醒。”
玄濯没动。
弦汐觉得奇怪。
凭玄濯的实力,合该在她进入书阁的那一刻就觉察到了才对,怎么这会凑得这么近还叫不醒?
难道他喝的酒真的很醉人?
嗅觉在出了主殿之后就已解封,弦汐双手撑地,倾身凑到位于他另一侧的酒坛口上,闻了闻。
嗯,闻不出是什么花酿出来的。但花香清甜冷冽,让她一个没喝过酒的都有点意动。
不过凑近了闻,酒味依旧浅淡。
这种酒醉不了人吧?
弦汐若有所思地后退回去,一转头,却霍然对上一双灿然含笑的金瞳。
“……”
“……”
还没完全坐回去的弦汐刹在半路,僵硬着不敢再动。
两人鼻尖仅相隔一寸不到的距离,四目相对半晌,玄濯慢悠悠地开口道:“干什么坏事呢?”
4. 第 3 章
灼热吐息喷洒在唇瓣上,燎得弦汐忍不住微微抿唇。
玄濯的体温似乎比寻常人高一些,隔着几层衣服,弦汐都能感受到他身上蓬勃的热度。
滚烫,强横,势不可挡。
令她有些心悸。
萦绕于鼻尖的浅淡花香,被更为浓郁醇厚的龙涎香悉数取代,随着每一次呼吸吐纳侵占肺腑。
弦汐咽了咽口水,避开他玩味的视线,慢腾腾跪坐到自己小腿肚上,“……没干什么,以为师兄喝醉了。”
“怎么,你也想喝?”玄濯拎起酒坛在她面前晃了晃,“这酒给你喝,恐怕一滴就能让你睡个三天三夜,——试试?”
弦汐摇头。
就料到她会是这个反应。玄濯颇感无趣地放下坛子,问:“来这做什么?”
弦汐嗫嚅道:“来拿书。”她指指被玄濯宽厚的背挡住的书架,“师兄,请让一下,在你背后。”
玄濯勾笑看着她,仍是没动,“什么书?”
“《仙草百解》。”
“你要那个做什么?”
“我识植考试不合格,师尊让我拿那本书过去背,说上面有楚箫师兄做的笔记。”
他问一句,弦汐答一句,把家底全交代了出去。
玄濯挑眉:“只要楚箫师兄的,不要我的?”
弦汐很疑惑:“你有吗?”
玄濯坦然:“没有啊。”
他怎么可能有那种东西。
“……”弦汐撇撇嘴。
没有还问。
或许是因为她呆笨的样子比较有趣,过往寥寥几次交集中,差不多每一次玄濯都会像这样出言逗弄她。
不过经这么一出,他身上的距离感也消弭不少,弦汐揪住他袖摆扯了扯,催促道:“师兄,快起来,我要拿书。”
玄濯:“不要。你只要楚箫的笔记不要我的,我吃醋了。”
他赌气一般转头闭上眼。
弦汐被他幼稚的行为噎住,半天才嘟囔道:“你都没有我上哪里要……”她目光幽怨。
玄濯一下笑出了声。
他宛如看一个单纯可爱的小孩一样看着弦汐,大手在她头顶拍了两下,低声说了句:“小呆子。”
随后拎着酒壶站起身,悠然走下楼梯。
头顶的温度似乎余留了许久。
弦汐静静跪坐在原地,感受那温热从发丝向下,蔓延至面颊、脖颈。
将瓷白肌肤蒸出浅浅绯色。
师兄摸她的头了。
弦汐动了动指尖,发现身体已不自觉地紧绷起来,细嫩掌心微微汗湿。
坐了多时,她才反应过来自己是来干嘛的,赶忙从书架上抽出书,乘着飞毯下了楼。
*
回到主殿,明澈正闲适地在庭院里浇花,完全看不出一丝醉意。
看到弦汐从院门外匆忙跑入,他抬头问:“嗯?怎么才回来?”
弦汐:“我在书阁遇到师兄,他喝醉了挡在那里,我拿不到书……”
“什么?在书阁喝醉?!”明澈勃然大怒:“谁?哪个臭小子?”
弦汐:“玄濯师兄。”
明澈骤然平静:“哦,他啊,那没事了。”他继续浇花,“可能最近天宫司酒又酿了什么新品,他随便找个清净地就喝了。”
玄濯干出什么都很正常。
弦汐眨眨眼,在原地站了一秒钟,跑过去:“师尊,我把仙草百解拿回来了,现在就开始背吗?”
明澈瞟一眼她手里的书,扬扬下巴:“翻开,看看上面写的能不能看懂。”
弦汐翻开看了看。
书上几乎每页都写满整洁清晰的小楷,和原本图文配在一起,竟也不显得凌乱,反而将内容讲解得更加通透。
甚至还有不少题目和答案解析。
弦汐翻了几页,抬起头,一脸迷茫:“看不懂。”
明澈收起水壶,闲闲道:“这玩意啊,光背没用,得用脑子思考。”
那她估计是学不会了。弦汐自暴自弃地想。
明澈往前走,对她招招手,示意她跟上。
一边走,明澈一边道:“我跟木笙说了,你学东西比别人慢些,以后识植交给我来看管就行。你现在学不明白不打紧,之后我一点点教,你一点点学。”
弦汐有些愧疚:“可我数理也这样,是不是给师尊添太多麻烦了……”
明澈无所谓地摆摆手:“麻烦什么麻烦,我一个老头子在这儿也没别的事干,每天也就炼炼丹教教弟子,要是你们啥都会了,还要我这个师尊干嘛?”
“……”弦汐抱紧手中书本,心里一阵温暖。
明澈对她,一直都像爷爷对孙女一样慈和。
但她也清楚,明澈是真的把她当孙女看待。
明澈曾有一个和她如今差不多大的孙女,叫明珞,性格很活泼,和明澈在清漪宗内相依为命。
后来外出被妖兽吃了。
明澈赶到时,明珞只剩下一堆残碎的骨头,以及被撕扯破烂的衣裳。
弦汐感情迟钝,想象不出他那一刻会有多痛苦,但每次看着他到后山扫墓时灰暗消沉的神色,都隐约有些感同身受的悲伤。
明澈对她说,她和明珞长得有几分相似,就是略呆了些;当初路过小渔村的时候他险些以为遇到了明珞的投胎转世。
他说这句话时尽管在笑,可那皱纹堆叠的笑容却难掩凄凉孤苦。
弦汐将那个笑记在心里,决定以后要尽力对明澈好。
——望着前方微微佝偻的苍老身影,弦汐小跑两步追上去,问:“师尊,我们现在去哪?不背书了吗?”
明澈道:“哦,背书的事先放一放,方才你去书阁的时候宗主给我来消息了,让我去主峰大殿一趟,你也跟着一起去吧。”
“宗主叫您去那做什么?”
“不晓得,没问。”
明澈很佛地回。
弦汐:“……好吧。”
两人不紧不慢地走到主峰。
推门入殿,清漪宗主乘潋正坐在上首跟召机长老谈话,见两人来了,和蔼地笑道:“来得有点晚啊明澈,干嘛去了?”
明澈双手拢袖对他行了个礼,道:“带我这小徒儿学习呢,宗主找我何事?”
弦汐也依葫芦画瓢地把手揣进袖子对乘潋行礼。
乘潋稍一挥手,让他们在旁边坐下,“也无甚大事,就是任务署近来接到一些请求解决作乱妖兽的委托,我寻思咱们宗内的年轻孩子也该出去历练历练了,就挑出一部分不太危险的,把你、还有召机这些座下有徒弟的都叫过来,分配一下任务。”
明澈转头看看空荡荡的大殿,“方行他们已经走了?”
“是啊,适合年轻弟子接受的委托毕竟不多,各自分完就先回去了。”
一旁的召机起身请辞:“宗主先聊,在下先行告辞。”
乘令:“好,剩下的之后再谈。”
召机捧着一摞卷轴走出大殿。
乘潋让明澈坐到召机方才坐的的位置上,右手拍着大腿,回忆:“总共四百七十五个委托吧,方行的水峰接了四五十个,召机的土峰接了一百来个,火峰金峰异峰接的多点,现在还剩……三十个。”
他觑了眼明澈,面露难色:“三十个虽然不算多,不过你们木峰那边……”
由于清漪宗向来只收单灵根弟子,人数在一众仙宗中可谓排行倒数,加上木峰以丹修医修为主,攻击型不多,是以尽管只有三十个任务,在年轻一代里也依然不是很好分配。
明澈显然也清楚自家短处。他干咳几声,浑浊的老眼珠子乱瞄,“那个,年轻弟子……大概是什么范围?”
他心道实在不行找几个年纪大点结了丹的来顶顶。
奈何乘潋却道:“金丹期以下的。”
明澈:“……”难搞。
正当他思索观穹殿有几个没结丹的弟子能承担外派任务的间隙,乘潋抽空关照了下弦汐:“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弦汐。”
“今年多大了?”
“十七岁。”
“年纪挺小的,筑基了吗?”
“到筑基后期了。”
乘潋微讶:“你修炼得很快嘛!”
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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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灵根会比其他修炼快些,但十七岁就逼近金丹期,也确实是个小天才了。
明澈被他们这一问一答分了神,不由骄傲地介绍起来:“这孩子可厉害着呢!跟大她好多岁的师兄师姐比武都甚少有败绩!”
乘潋意外道:“她是主修外攻的?”
看不出来啊,文文静静的。
明澈挠着头:“算……是吧,本来一开始看她木灵气息足,想让她修丹的,但是她学书本东西比较慢,所以在外修方面进展要比别的快些。”
乘潋明白了,看来这孩子不大聪明。
不过能打也行。他建议明澈:“你挑个任务给弦汐吧,让她出去锻炼锻炼。”
不料明澈却厉声拒绝:“不行!她太小了!”
——这一嗓门略有点刚硬,令气氛一时凝固。
发觉乘潋面色不怎么自然,明澈僵了半晌,和缓地解释:“弦汐她……反应慢,呆头呆脑的转不过弯。妖邪大多狡诈阴险,她现在羽翼未丰,出外派怕是会有事。”
乘潋默了默,对弦汐道:“小弦汐啊,你先回去吧,我跟你师尊单独聊会。”
弦汐听话地站起身对两人再度行礼,走出大殿。
殿内,沉寂许久,乘潋缓缓开口:“明澈,你是不是怕她也跟你孙女一样,死在妖兽手里?”
“……”
“她和明珞长得有那么一点像,你会格外照顾她,我也理解。”乘潋慢条斯理,“可你现在拦着不让她出去锻炼自个儿,未来你还能护她一辈子不成?”
明澈默然片刻,道:“宗主,你不知道,弦汐那孩子是真的……”
话音微顿,他抿唇搓了把脸,“她刚来那阵,成天傻乎乎的不知道去哪也不知道做什么,看别人走她就跟着,被人赶了就站在墙边,动也不动,连饭都不知道吃。”
“有一回我去炼丹房炼丹药,见门口落叶杂草太多,就让她拿笤帚去扫扫,她好端端在那扫着,就有坏心眼的欺负她,在背后朝她扔石子。那傻孩子,被人砸了也反应不过来,还得发呆一会才回头看——人早就躲起来了,哪能看得到?”
“最后被砸得头上都流血了也不会躲,一边抹眼泪一边继续扫地,要不是我发现得早把人给赶跑了,她估计都得晕在草叶堆里头!”
时至今日说起这些,明澈仍旧气得不行。他深吸两口气平复心情,对乘潋长叹道:“她这两年倒是长进了点,可也没机灵到哪去……宗主,真不是我不舍得她下山出任务,我是打心底里怕她出事啊!”
乘潋静默良久,亦是叹了口气:“这孩子确实不容易,那你打算如何?让她一直待在山上吗?”
明澈不答。
乘潋语重心长道:“我明白你的心情,弦汐这情况的确特殊些,——可是明澈啊,咱们都是老头子啦,不剩几年日子好过,以后飞升还是羽化都得看命;可弦汐将来还长着呢,焉知会不会遇到什么要命的困难?”
“……”
“再苦再累,也终究得长大,弦汐是个有潜力的孩子,即便有所缺陷,你也得让她学着独立起来不是吗?”
乘潋将桌上剩的最后一摞卷轴强塞进他手里,“你也别太担心,这些任务都是经过筛选的,就算是没结丹的小弟子也应付得来;再不济你找个厉害点的陪她一起去,不出手,仅在后面守着不就行了?”
……
弦汐回到木峰,犹豫一会,选择去主殿等明澈回来。
她在主殿里跟木头似的杵着,默默思考师尊会不会被宗主说服,让她下山出任务。
吱呀——
殿门打开,截断了思绪。
弦汐转过头,看到明澈就像召机长老那样抱着卷轴,慢慢跨过门槛,那年迈的身形背着光,隐约又沧桑了些。
她过去凑到明澈跟前,“师尊,你回来了。”
“嗯。”
明澈点点头,侧首看着她,许久未言。
弦汐不解:“怎么了,师尊?”
“……没什么。”明澈静了片刻,将手里卷轴最上面的两份交给她,“这些,你明天去做吧,今天先不用在我这背书了,我去找个人。”
5. 第 4 章
翌日,弦汐站在清漪宗高耸入云的牌坊外。
明澈说他找了个人陪她一起出任务,让她在这等那人过来。
此时天刚蒙蒙亮,她等了一会,发现远处雾气弥漫的路径上遥遥走来一个碧绿衣袍的男子。
男子步伐稳健,不疾不徐,自带一股温雅斯文的气质。走近一看,竟是近来一直在山下云游四方的楚箫。
弦汐心想,难道师尊给她叫来的帮手是楚箫吗?
那也不错,楚箫师兄挺可靠的。
然而楚箫却停在她面前,疑惑地问:“弦汐?你怎么在这站着?今天不用去学堂听课吗?”
弦汐比他更疑惑:“我今天要下山做任务,师兄不是师尊叫来帮我的吗?”
楚箫讶异地挑眉,随后无奈一笑:“好遗憾,不是我。是木笙长老最近要闭关,让我回来替他给你们上课。——早知道有你这份差事,我应该早点动身的。”
他轻叹。
不是他?
弦汐开始有点好奇明澈找的究竟是谁了。
楚箫问她:“你修为提升得很快嘛,已经能接外派任务了吗?”
“我也是第一次接,宗主说让我出去历练历练。”
“任务危不危险?要是不好做,我跟你一起去也行。”
“不用,”弦汐摇摇头,“不危险的,而且师尊好像找了很厉害的人陪我,就不耽误师兄时间了。”她乖巧地微笑。
她挺喜欢楚箫师兄的。
并非恋人的喜欢,而是一种对兄长和前辈的亲近。
她刚来清漪宗那段时间,什么都不会,上课听不懂,修行也修不明白,偶尔还会有人看她呆愣欺负排挤她;那时就是楚箫出面训斥了那些人,并手把手教她那些再基础不过的东西,让她能够尽快跟上别人进度。
楚箫一直对她很好。
弦汐心怀感激。
——面前少女弯着秀气的眉目,笑意浅浅,一双纯澈清丽的眼眸如同洒了漫天星子,明亮又温柔,且熠熠生辉、朝气蓬勃。
像一棵向阳而生的小树苗,恣意舒展柔嫩枝叶,可爱得让人移不开眼。
楚箫垂首看着她,嘴角也不觉扬起笑。
和弦汐这个小妹妹相处起来很舒服,他一贯这么觉得。
凝望那又长开了些许的秀美小脸,他心中不由软下一角,“哦?有多厉害?”
“我还……”
弦汐正想说她还不知道是谁,远方却蓦地传来一声雄浑飘渺的嘶鸣——
“咴——!”
云雾惊破,天光骤亮,一辆由五匹背生双翅的纯白天马拉载的金玉马车从高空疾速奔来!
“……?”两人齐齐望去,弦汐张着嘴,看傻了眼。
只片刻,马车轰然落到他们前方五步之处。
窗口垂落的玉帘被修长手掌挑起,玄濯俊朗无俦的面容出现在后方,视线在两人身上逡巡一圈,他朝弦汐悠然道:“傻站着干嘛呢?上来。”
弦汐还没来得及答话,楚箫便先一步挡在她身前,沉着脸问玄濯:“你让她上去做什么?”
虽说楚箫自己也是一大家族的少爷,但他素来谦和有礼,委实看不惯玄濯那特立独行、以自我为中心的太子爷做派。
玄濯同样看他不顺眼,闲散道:“我找我小师妹出去玩,与你何干?边儿上去。”
“你——”楚箫微微愠怒:“你态度放尊重点。”
玄濯嗤笑一声不搭理他,转而对弦汐道:“喂,小呆子,再不上来天都要黑了,今天还要不要做任务了?”
弦汐愣愣道:“师兄,师尊找你来……陪我出任务?”
不可思议,师尊是不是下了什么血本?居然能使唤动玄濯来跟她过家家。
玄濯略一扬眉:“怎么,不乐意师兄陪?”
“不、不是,我是没想到……”
“别磨磨蹭蹭的,快点上来。”
玄濯显然没多少耐心,不等她说完就唰地撂了帘子。
楚箫登时更怒:“玄濯!你对她什么语气!”
弦汐不想看人吵架,忙安抚他道:“没事的师兄,我要走了,你先回去吧。”她绕过马车后面从另一侧上去,车子太高,又没轿凳,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进到车厢里,坐在玄濯对面。
她刚坐稳,天马便甩着蹄子飞速奔腾起来,跑出一里地左右再度扇动翅膀飞向上空!
“……!”失重感骤然席卷全身,弦汐看不见外面情况,不禁微微揪紧云锦坐垫,然车身却是平平稳稳,连晃都没晃一下。
“师兄,我们要去哪?”她困惑地问。
玄濯侧首看着窗外景色,爱答不理道:“按你路线走,先去清平镇。”
听他这话,弦汐猜测应该是师尊事先把任务内容都告诉他了,于是放下心来,拿出卷轴查看清平镇情况。
清平镇出事地点在一家勾栏,妖物本体是一条红绸——被无数人血染红的白绫。
那栋勾栏名为长停阁,寓意希望宾客长长久久地停留,然宾客停留时间不长,惨死的人命怨气倒是久留不散。
长停阁在清平镇当地算是最出名的勾栏之一,伎子又多又美,嗓子柔身段娇,这也导致阁内竞争激烈,倾轧现象严重。昔日千金一曲的歌姬,稍微人老珠黄就马上会被新人取代位置,沦为阁内杂役。
残忍却也无奈。
——然而不仅如此,掌管长停阁的桑老板还是个极其变态的好色之徒,自己用权势压榨玩弄年轻伎子不说,还将其送予他人谋取利益,私下弄出了不少命案。
某天几个伎子被折腾到崩溃,各自从鲜血淋漓的衣服上撕下一截布条缠到一起,趁桑老板昏睡时合力勒死了他,然后拿这条拼凑的血布挨个上了吊。
布条沾满人血与怨气,最后竟成了精怪,在长停阁内胡作非为。
三月下来,受害者多达十余人,无人再敢来光顾,桑老板的儿子只好关门歇业,向仙宗求助。
“……”弦汐温习完任务内容,略微抿唇。
有点难办。
长停阁内现如今想必已充满妖气与怨气,布妖气息隐匿其中,来去自如,外形又不突出,并不好抓。
直接动武,要是把它逼急了又有可能跑出去祸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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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辜凡人。
降妖除魔,靠的不仅是法力——还需要动脑。这也是明澈一定要找人陪她的另一个原因。
只是明澈请来的这位祖宗爷……
弦汐实在不大敢请教。
她犹豫再三,刚鼓起勇气开口,马车便“砰”的又落了地!
这么快就到了?弦汐略感惊奇,这天马跑得居然比她御剑都快上几分。
罩着隐形结界的马车停在巷子里,玄濯率先大马金刀地下了车,一刻也没等她,信步走出巷子。
弦汐忙跳下去追赶,“师兄,等等。”
玄濯转过头,神情漠然。
弦汐睁着乌亮溜圆的眼睛仰头问他:“师兄,我们一会要怎么对付这个……布妖?”
“什么‘我们’?我就是来看着你不让你死的而已,其余的你自己考虑。”玄濯冷淡反问。
“……”弦汐眼神黯淡下去,羞愧地低头:“对不起,我没想出来办法。”
“那你就在里面坐着等它自个儿找你。”
玄濯不耐烦地丢下这句,继续往前走。
弦汐在原地沉默片刻,垂首安静地跟上他。
——应该是她说的话太蠢,烦到师兄了。
还是少说两句吧。
两人气质相貌出奇优越,一路在街边行人的目光洗礼下走到长停阁门前。
雕花大门已被封条封死,原本张灯结彩的勾栏如今人去楼空,破败不堪,微风从吱呀摇晃的木窗吹入楼里,往昔轻歌曼吟不再,惟余萧瑟凄凉的响动。
守在门口的侍卫见到弦汐和玄濯身上道服,知是自家少爷请的道长来了,忙不迭跑来恭迎:“二位道长好!一路过来辛苦了,少爷已在隔壁茶肆备好了茶,请二位前去享用!”
玄濯懒得开口,弦汐自觉地上前一步道:“好的,还请带路。”
侍卫带他们去了茶肆二楼雅间。
“少爷,您请的道长到了。”侍卫敲敲门。
里面传来一阵椅子倒地噼哩乓啷的混乱声响,门被猛然拉开,赫然出现一张过分憔悴惊惶的男子面容——桑乾见到门口二人,跟见了亲爹亲妈一样激动得痛哭起来:“道长!您可算来了啊!”
许是被妖物得折磨太久,见到救星一时间心潮澎湃,桑乾喊完这一句后就干站在门口哭,也忘了让两人进来。
弦汐倒没觉得怎么样,默不作声地等他哭完;可玄濯却没那么好的脾气,他直接将哭个不停的桑乾推到一边去,走进屋子坐下,拿起还冒着热气的茶杯喝了口茶。
“啧。”他小声咂了下舌,大抵是嫌弃这茶味道太烂,将杯子又砰的放回去,“行了哭什么哭,赶紧说说那妖怪情况。”
桑乾差点被推得撞到墙上,他愣愣地看着玄濯这大爷样,又转头看向弦汐。
弦汐无措少顷,从袖中抽出一条干净帕子递给他,和和气气道:“桑公子,不要哭,我们坐下谈吧。”
桑乾接过干爽馨香的帕子连连点头:“好,好。”
他心想看来这位女道长比较好相处,声音好听长得也和善清秀,过会多给她塞点礼好了。
6. 第 5 章
“我们家以前还开张的时候,一般晚上人最多最热闹,那妖物也是,只爱在晚上出来,差不多戌时到子时那阵吧。”
桑乾一边说着,弦汐一边拿笔在本上认认真真记录。
桑乾道:“那妖物最爱吸食年轻伎子的血液,这三个月死的十八个人里,有十二个都是刚登台不久又炙手可热的当红小倌儿,都被吸成干尸了;另几个是外来的男客官,他们死相更惨些,被勒成了好几段肉块扔在地上——不过倒没被吸血。”
弦汐将这些都写下来,点点头:“长停阁从关门至今,有多久了?”
“也就五六天吧。”
“妖物有没有跑出来害人?”
“这……我没听说镇上有哪再发生这种事。”
弦汐暗想,可能是布妖还没饿,又或者性子比较封闭,只想待在长停阁不出去。
不过既然知道它偏好什么,她现在倒是有了个办法。
她收起本子,对桑乾略微颔首:“谢谢桑公子提供的情报,您先回去吧,我会尽快处理好妖物。”
桑乾闻言再次热泪盈眶,感激地握住她两只细腕直晃:“不不不,该说谢谢的是桑某人才对!谢谢道长出手相助!谢谢谢谢!”
他倒豆子似的说完一连串谢谢,又转头对门外喊道:“千峰!”
一名随从端着红木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满是亮闪闪的金锭。
桑乾指使千峰将托盘放到桌上,对弦汐,还有玄濯,殷勤笑道:“道长,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望二位收下。”
弦汐摇摇头:“不了,我们有规矩,得委托完成了才能收酬金。”
桑乾:“……”
行商二十载,还是第一次在送礼时听到这种回答。
玄濯瞥一眼还握着弦汐双手不放的桑乾,道:“话说完了就出去,在这占谁便宜呢?”
明澈拜托他看着点弦汐,那清白安全应该也得顾及一下。这小傻子连被人揩油了都不知道。
听到玄濯开口,桑乾背后一紧,瞬间渗出冷汗,他忙放开手道:“抱歉抱歉!在下失礼了!”
他起身时又看了看桌上金锭,用眼神小心翼翼地询问玄濯。
玄濯闲散地靠在椅背上,“放那吧。”
“诶,好嘞。”
得到的回应后桑乾立刻出了雅间,速度之快就好像花钱定这间屋子的人不是他而是玄濯一样。
弦汐看看满托盘金锭,说:“师兄,我还没完成委托,不能收酬金。”
“这不是酬金,是人家送你的‘心意’。”玄濯从储物袋里摸出颗自己炼的丹药,像吃糖豆似的扔进嘴里嚼碎,“给你你就收下,以后留着用。”
这等事他几百年来经历得多了,他那些个兄弟族亲、还有六界一干老友,隔三岔五总有点大大小小的麻烦事请他出手帮忙,哪个不是把世间最顶级的稀贵好礼流水般送往他的龙宫。
就连明澈这次请他过来,也费了几十坛珍藏百年的好酒。
听玄濯都这么说了,弦汐便也依言将金子收下。
玄濯无聊地问:“情况都打听完了,现在有主意了没?”
“有。”
“说说。”
“我扮成舞姬,引那布妖出来。”
“……”
玄濯缓慢转头,看向她那张平静如一潭死水、毫无风情趣致的木讷脸蛋,“——舞姬?你?”
他声音里满是怀疑和不可思议。
弦汐一本正经:“嗯。”
玄濯:“……”
不等他说些什么,弦汐又道:“师兄,可以麻烦你,在台下假扮客官吗?”
玄濯嘴角一抽,“为何?”
“桑公子说,那布妖只杀年轻伎子和男客官,我怕我一个人引不出来它,要是能多个目标,成功的可能性也更大些。”
……她说得还挺有道理。
玄濯噙着笑问:“那是不是我还得等你跳完舞之后下流无耻地轻薄你啊?”
这回换弦汐不明白了:“为何要轻薄我?”她歪头问。
玄濯垂眸睨着她,笑意愈深:“你以为那妖怪为什么要杀男客官?它沾满了被折磨至死的伎子的血,伎子的怨气自然也转移到了它身上,肯定是那些男人对这里其他姑娘动手动脚了,它才下的手。——我光赏舞听曲儿不对你做点什么,它找我干嘛?”
“哦。”弦汐恍然大悟,随即担忧道:“那它看到师兄你轻薄我,会不会对你出手?”
“呵。”玄濯实打实地嗤出一声笑,一手把玩着茶盏,姿态松弛,“应该吧,真可怕,倘若它袭击我,小师妹可得保护我啊。”
弦汐肃着小脸,郑重其事:“好,我会保护你。”
玄濯微愣。
他没料到弦汐会是这种反应。
他望向那双清凌凌的眼睛,里面没有一丝杂质,唯有透底的诚恳纯澈,甚至隐隐的执念。
就好像当真打算拼命保护他一样。
玄濯一时间有些沉默。
他鲜少见到这种眼神。
以往看着他的人眼中,多多少少都掺杂各种欲望与盘算,抑或恨意杀念,他已记不清上次看到诸如这般的眼神是什么时候。
也可能从没看到过。
玄濯突然觉得好笑:他生来就有浩瀚无边的法力和刀剑难伤的强健身躯,从来都只有别人求他保护的份儿,还是头一遭有人这么认真地说要保护他——还是个脑子不太好使的小傻子说的。
是真的傻,他说他要轻薄她,她第一反应居然是担心他会被妖物伤害。
玄濯很想笑。
可视线对上弦汐眼里单纯,却如磐石般难以动摇的坚定,又有点笑不出来。
于是他僵着脸,不尴不尬地回了一个:“哦。”
他拿起茶杯,心不在焉地又喝了口那刚被他嫌弃过的劣质茶水。
弦汐没注意到他百转千回的心思,兀自凝眉深思,为难地嘟囔:“舞姬……应当是要跳舞的,可我不会,这该怎么办?”
这屋子里现在就她和玄濯俩人,是以玄濯下意识回道:“你问谁?难道还要我教你啊?”
弦汐微微睁圆眼:“师兄你会吗?”
“你觉得可能吗?!”玄濯额角突突。
他堂堂太子怎么可能学那玩意。
被他吼了的弦汐低落地垂下头。
“……”玄濯磨了磨牙,有些烦躁地在储物袋里又扒拉一通,掏出一颗珠子丢给她,“里面有仙娥歌舞的存像,照着学去。”
弦汐愣怔地接住,诧异地问:“师兄还有这种东西?”
玄濯郁闷道:“我六弟那个色鬼胖子上月送我的。”
上月他跟他几个弟弟摆桌宴饮,火龙赤熘神秘兮兮地塞给他这颗珠子,说里面有最近新录的好东西,言罢还一脸猥琐地笑了笑。
赤熘什么德行玄濯再清楚不过,他本以为录的又是春宫十八式之类下三路的玩意,结果放出来一看,居然是两排衣裙飘飘的仙子在唱歌跳舞。
歌声清越,舞姿曼妙,甚是赏心悦目。
他当时还意外于赤熘何时竟在审美品味一域有了如此卓越的提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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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赤熘那张胖脸满是不高兴:“大哥,我好心把我宫里最漂亮的几个姑娘挑出来给你看,你居然这么说我!”
“你给我看这玩意干嘛?”玄濯问他。
赤熘指着上面的仙娥:“这些我可都还没动过,我寻思再过段时间不就到你生辰了吗,你那龙宫里几百年也没个贴心人,要不你在这里头挑几个,我让人调教好了送你当生辰礼。”
玄濯把珠子抛回他怀里,“滚一边儿去,不需要。”
赤熘“啧”了声,盯向他下半身,“不是,大哥,我说真的,一直也没听说你找过女人,男人也没有,你不会到现在还是个雏儿吧?”
他本想问玄濯是不是不行,但一来是不敢,怕玄濯给他揍到不行;二来他记得他们当初喝酒喝到大天亮的时候,他亲眼见玄濯起来过,精神抖擞英姿勃发,完全没一丁点不行的样子。
玄濯闻言一脚给他踹翻:“是不是雏儿要不你自己来试试?”
赤熘呲牙咧嘴地从地上起来,悻悻地笑:“不了不了,承受不来。”
玄濯闷头喝酒。
在他们九个兄弟里,他这情况确实比较特殊——六百多年也没有过人。
龙性本淫。
除了玄濯这极个别人物,他父亲以及他另八个弟弟全是一屁股风流债,情人遍地跑,桃花数不清,一大堆孩子在外边可能都会走会跳了他们也没见过面。
他们只认娶进家门的生的孩子,其余一概打发打发了事。
玄濯不是没动过找人的心思,但他也实在没有能瞧得上的。
他打生下来就是天族太子,多数人面对他时不是跪着就是点头哈腰,他连人长什么样都懒得看。况且他童年忙着修行,长大了一边处理政事,一边受命出征平定四方,没那么多闲工夫谈情说爱。
这么多年下来,他倒也遇到过些合眼缘的美人,可他总觉得这个配不上他那个也配不上,哪个跟他睡都是他吃亏了;
于是这六百多年来干脆就自己解决,或者转移注意,出去找个不安生的地方打仗泄火,反而还因此四处树了不少威信。
——说实话,玄濯每次见到他那些个兄弟抱着怀里的小情儿一声声哄个没完,他就相当之看不上。
他是何等身份,就算将来真找了人那天,也决计不会像他们那样甜言蜜语恶心又腻歪地哄人。
不过那颗珠子玄濯最后还是收下了。
横竖看着还是令人心情愉悦的,他也没必要拒绝。
不曾想这么个小玩意今日还能派上点别的用场。
垂睨弦汐那盯着珠子一脸单纯的模样,玄濯忽而有些好奇:她这么个木头块一般呆愣又毫无趣味的小东西,跳舞能跳成什么样?
要是跳得好,那他白看一场美人献舞也不赖;要是跳得烂,那他也可以大肆嘲笑一番——不知道弦汐会不会羞耻脸红。
玄濯眯了眯眼,心里无端生出点期待。
他准备把这个结果留到晚上慢慢欣赏,于是站起身,对弦汐道:“你自个儿在这学着,我出去逛逛。”
弦汐抬头问:“师兄,你去哪?”
“关你什么事?你还管上我了。”玄濯把椅子往后一推,径自往门外走。
相处到现在,弦汐已经有些习惯他的臭脾气,因此语气依旧很好地问:“要是我有事找你,该怎么和你联系?”
玄濯脚步顿了顿,略作思索,把腰带上挂着的环龙墨玉佩扯下来丢给她,“法力灌进去再说话,我能听到。”
弦汐将玉佩好好握在手里,道:“好的,谢谢师兄。”
7. 第 6 章
玄濯将自己那颇为瞩目的金瞳化成寻常黑眸,在清平镇沿着街道随便转悠。
相较于他常待的天宫还有自己的龙宫,清平镇这么个屁大点的地方实在不太够看,且既无美景也无美人,着实乏味。
忽视沿途飞来的无数香帕,他四处逛了一圈,还是觉得无趣,现在回去又会破坏晚上期待的兴致,索性找了个酒楼,上到二楼喝酒听书。
小二给他端来几碟糕点和一壶清酒,殷勤笑道:“客官,您慢用。”
“嗯。”
玄濯看也没看,随手丢给他一片金叶子。
小二兴高采烈地道谢跑开。
楼下说书老头在讲两百年前的神魔大战,语调波澜起伏,描述绘声绘色,好似他就在现场围观的全程一般。
玄濯把酒满上,一边喝,一边漫不经心地听着。
“……相传啊,天帝派出三百万天兵,由五子率领下凡除魔;本来应是黑龙太子作为主帅统领全军,但他战时威压太过刚烈,恐伤及凡人,便将人间的兵力主导权交给了性情更为温和的白龙,自己去往魔界截断魔军后路。”
听那老头讲到这,玄濯轻轻一哂。
他在人间的风评竟然还算不错。
——如果他当真从最初就统领全军,根本不会把主导权交给白奕。
他跟他这二弟可不对付。
不过这说书老头说对了一半,他要是在人界与魔族对战,确实有可能伤及凡尘;只是因顾虑这点而转交兵权的不是他,是他父皇,天帝。白奕在他们九个当中最擅长游击,这才被选中,带兵去攻打流窜于人界魔族。
他则去魔界处理最为棘手的魔君。
玄濯权当打发时间,继续听了下去。
神魔大战讲完,老头又开始讲起天帝与瑶池十二仙子的风流韵事、千机神君与魔族二公主的情天恨海、孔雀明王战意大发屠戮六道的悚然过往……
内容真假不论,精彩是真精彩。
连玄濯这个认识所有当事人的都不免渐渐听入迷。
他正吃着糕点听得津津有味之际,脑中却忽然响起一道平缓又轻柔的声音——
“师兄,你在吗?”
玄濯微愣,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
须臾后,想起是弦汐。
他没急着回应,任她在那边一遍又一遍地问着,怡然吃完最后一块豆儿糕,又喝完壶中清酒,才散漫回道:“找我干什么?”
弦汐猝不及防听到他回答,顿了顿,道:“师兄,我在长停阁后台准备好了,你何时回来,等你来了,我再上台跳舞。”
玄濯觑了眼窗外,不知不觉天已黑了。
宽阔结实的肩背略微发僵,他起身揉揉后颈,舒展肌肉,“你上去吧,我马上到。”
“好。”
弦汐收起玉佩,走向空寂的高台。
而前一秒刚说完话的玄濯,下一秒已出现在台下。
两人见到对方,俱是一怔。
弦汐惊讶于他到来的速度如此之快,玄濯则怔忡于她现下的打扮——
原本纯白肃穆的道服换成了一件朱红薄纱,纱衣绕过瓷白的颈,向下托起丰盈,如水蛇般妖娆盘缠纤软腰肢;
两片还算完整的布料充作裙摆,空隙中红影雪肤迷蒙交叠,一双优美的长腿半遮半露,勾人眼球。
少女芙蓉面略施胭脂,眼波柔媚,红唇嫣然,长长乌发披散,坠饰流苏发链,一枚水滴状红宝石垂在额心,与金色臂钏足链交相辉映,焕发出靡丽而幽然的微光。
弦汐站在高台上,从来木讷的脸蛋此时竟也多了几分动人风情,令人移不开眼。
玄濯坐在台下看着她,心底莫名有一丝微妙的感觉——像是突然发现,以前偶尔逗弄两下的小孩子,一眨眼竟已长大成人。
还是个秀色可餐的美人。
……不过。
“谁给你打扮成这样的?”
玄濯眉心紧锁,冷着声嗓问弦汐。
莫不是桑乾那小混账趁自己不在又来占便宜?
弦汐老老实实道:“是桑公子找来的妈妈。”
她让桑乾带她到长停阁后台,桑乾便顺带问了一嘴,得知她要假扮舞姬引出妖物,立马找来曾经在这任职的妈妈替她梳洗打扮。
玄濯不放心地又问:“你换衣服的时候有男人在吗?”
弦汐摇头,头上的金发链沙沙晃动:“没有。”
那就行。玄濯往椅背上一靠,摆足了看客架势,“开始跳吧。”
“哦,好。”
映像珠内乐声流转,弦汐开始展示她大半天的学习成果。
她回忆着虚像里仙娥的动作,素手高抬,莲步轻移,随着丝竹之声轻重缓急,窈窕身段勾出曼妙婀娜的舞姿,不疾不徐,婉约翩跹。
一如她惯来淡泊温和的声音,令人感到心绪平静。
有几许不自然的僵硬融在行动中,反倒更显青涩。
姿态妩媚,那张清纯秀美的脸蛋却满是懵懂。
诱人而不自知。
玄濯看着看着,眼神渐渐变了味儿。
……
弦汐跳了一会,终是没能按捺住不自信,偷偷瞄了眼玄濯,想看看他是何反应。
可玄濯的表情却令她疑惑。
不知是不是这里太暗的原因,玄濯那双狭长的眼明明已恢复成金色,色泽却甚是晦暗幽深,似是压抑着什么浓浊的情绪。
这是什么意思……?
弦汐不太明白。
她知道自己跳得不算好,在她预想里,观舞无数的玄濯可能会嘲笑,可能轻蔑,也可能会一脸嫌弃和不耐烦。
可他现下却只是不声不响地看着,甚至好像还很专注的样子。
弦汐不懂,却无端感到紧张。
然而她没紧张太久,就察觉到一股逐渐逼近的杀气。
弦汐眸光一凝,绷紧身躯。
按理说,对付这种蜗居于室内灵活窜动的妖物,一个比较迅捷的方法是在室外设下结界和引妖阵,将其从里面逼出来自投罗网。
但弦汐尚未结丹,灵力不足,又不擅长结界阵法一类复杂的东西,只好亲自上阵,以身为饵。
她依旧跳着舞,舞步没出分毫差错,神识却已悄悄跟上那无声游走在四周的布妖。
布妖停在了她右侧方,藏匿于廊檐下,静止不动。
弦汐屏息凝神,静观其变。
——倏地一声破空响,一条三尺长的妖冶红绸猛然缠上她右踝!
弦汐立即俯身掐住它,另一只手从纱衣里掏出黄符就要往红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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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可那红绸见势不妙,末端竟迅速冲向上方,为了躲开黄符愣是将她的右腿吊了起来!
“唔。”
猝然被拉成一字马单脚站在台上,弦汐微微蹙眉,憋着气稳住身形。
台下,玄濯静静看着这略显危急的情景。
仅着一件红纱的少女被单脚吊起,光洁长腿完全暴露在空气中,隐隐泛着玉白光泽,面颊晕染薄红,面色依稀交织着焦灼与为难。
周遭光线昏暗,衬得上方被烛光围绕的她愈发显眼。
仿佛被笼子困住的猎物,无助,可怜,却又极易激发出某些恶意的兴趣。
玄濯登时硬.了。
一瞬间,他回忆起自己几个兄弟过往聚众跟情人玩的游戏,和眼前这场景些微重合。
不过也只有一瞬间。
下一刻弦汐便将黄符拍上了红绸,同时两指一并,高台四边无数粗壮藤蔓破土而出,霎时将红绸层层捆住,扣了下来!
砰——!
尘土飞扬,红绸好似一条红蛇般扭动不已,却怎么都无法脱离藤蔓的控制。
大势已定,弦汐呼了口气,揉揉腿。
而玄濯却是微变了脸色。
——这小东西,适才驱使藤蔓的时候,身上竟溢出一丝神息。
一介凡人,为何会有神息?
玄濯眯起眼,凛冽眸光穿透飘扬的飞尘,以及那身雪白皮肉,直直看进弦汐魂魄深处。
除去那隐约闪烁着的、独属于天生木灵的碧绿光辉,弦汐体内平稳跃动的魂魄与他以前所见的凡俗并没什么不同,只是动得更为缓慢。
慢到如果不细看,甚至发现不了那团碧绿在活动。
玄濯正欲深入探究,弦汐却已将蔫儿了的红绸首尾打结,卷成一团拎了下来。
看她裙裾轻晃一步步走来,玄濯心底那点疑惑忽然被一阵遗憾取代。
——啧,这么快就完事了,还没到他轻薄的环节呢。
亏他下午还设想了一堆。
“师兄,我去拿衣服和收妖袋,麻烦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弦汐对他道。
玄濯略微垂眼,下巴一点她脚腕,“不用处理一下吗?这破布大抵有毒。”
弦汐顺着他目光一看,右脚踝上有一圈十分明显的红痕,被白璧无瑕的肌肤衬托得格外狰狞突兀。
被那布妖吸了点血。
她不太在意道:“没关系,一会就好了,我愈合能力很强。”
再重的伤,只要不致命,无需用药她也能自愈。
听她这么说了,玄濯便也没多问。
弦汐去后台换好衣服,摘下首饰,洗掉妆容,抱着一个收妖袋走了出来。
又是一个白白净净严肃正经的小道长。
玄濯莫名勾起点笑。
两人一起出了长停阁,外面已是天色黑沉,寒星忽闪。弦汐茫然地站在路边,想起自己没问桑乾,降妖后要去哪里找他。
走出几步的玄濯见她不动,回头问:“杵在那干嘛?”
弦汐道:“我不知道该去哪里找桑公子。”
“找什么找,都这个时辰了,那小子估计早就睡得跟死猪一样,”玄濯道,“先找个客栈歇着吧,明天他自己会过来。”
弦汐自然听他的话:“好。”
8. 第 7 章
客栈一楼,守夜小二趴在柜台上昏昏欲睡,眼前忽然晃过两个人影。
他迷瞪着眼,缓缓抬起脑袋,“二位……哈……住店吗?”
他打着哈欠问完,才看清柜台前两人的样子——一个黑衣男子和一个白衣姑娘,二人皆是相貌不凡,姑娘看着像个道士,一身白道袍,岁数不大,面容清秀可人甚是讨喜;男子较之成熟许多,看不出是不是道士,但衣着气度极为华贵,长相更是俊过了头,显见也不是一般人。
男帅女靓,他一时看得愣住。
玄濯往柜台上放了块银锭,“两间上房。”
银子白花花的光令小二瞬间清醒。
“好嘞客官!”他擦擦口水,掬起热情的笑,拿了两串钥匙带两人往楼上走。
停在一间空屋门前,他打开门,玄濯先进了屋子。
弦汐正要跟小二往隔壁房间走,刚转过身,却被玄濯一把抓住胳膊带进房间。
“?”
她茫然地看着玄濯把她拉进来,又砰的一声关上门。
被晾在外面的小二恍恍惚惚不明所以,以为是这位男客官等不及要做那事儿了,于是一边暗自腹诽:急色就直接要一间房呗装啥装,一边上前敲门问:“客官?另一间不要了吗?”
玄濯没搭理外边的问话,两手撑在弦汐肩膀两侧,将她困在他和门之间,略微低头,审视着她。
高大的阴影完全覆盖住弦汐,她一时被压迫得有些喘不上气。
她尽量忽视那伴随呼吸闯入肺腑的龙涎香,抬头仰视玄濯冰冷的金瞳,咽了咽口水,问:“师兄,有什么事吗?”
玄濯眼皮微垂,“你身上,为何会有神息?”
“神息?”弦汐怔了怔,“那是什么?”
“天生神魂的气息。”玄濯简单解释一句,随即问:“你父母或者祖先,有谁是天族吗?”
弦汐回忆一下当初在小渔村的生活,摇摇脑袋:“父母不是,祖先,不知道。”
“……”
玄濯没再问,将一只手放到她头顶。
弦汐蓦地眼神一空。
一股奇妙的感觉如游龙般从头顶钻入,瞬息移动到丹田,盘桓缠绕住跃动的魂魄。
最脆弱之处被人把控在股掌间,血骨里不禁泛起一阵连绵酥麻的痒意,弦汐微微打了个颤,心脏因惧怕而飞快跳动,却也没做出任何阻拦的行为。
她顺从的表现令玄濯很满意。
神识近距离接触那团碧绿,让他看得更清楚了些,他发现弦汐的魂魄形状极像一株枝繁叶茂的小树苗。
……有点意思。
寻常人的魂魄大多形似火焰,弦汐这个倒是挺独特。
不过,连灵魂都是棵树的样子,难怪人也跟个木头疙瘩似的安静迟钝。
游龙细嗅枝叶,感知到了更为浓郁的神息。
她的魂魄竟还真是神魂。
玄濯若有所思。
——祖辈不是天族的话,那她难道是上界某个神仙投下的凡胎?
可这神魂里蕴藏的神力未免太弱,不像是经历过渡劫飞升的神该有的力量。
玄濯琢磨了一会,决定等这次陪她出完任务之后,回天宫问问掌命簿的司命,看看究竟是何情况。
研究完弦汐的魂魄,他正想抽出神识,却发觉手掌下的小脑袋在发抖,仿佛是在害怕。
也是,莫名奇妙被人缠住灵魂这么久,还不知道对方要干嘛,害怕是肯定的。
玄濯看着她有些苍白的小脸,回想起她方才舞蹈时的诱人模样,忽然起了点坏心思。
游龙将树苗缠得更紧了些,灼热吐息喷洒在同样颤抖着的娇嫩叶片上,长舌半伸,在枝干轻轻舔了一下。
“啊……!”从未被触碰过的魂魄陡地受到这莫大刺激,弦汐惊得瞪圆眼睛,腿脚一软,快要摔到地上之时又被一条遒劲手臂拦腰抱住。
靠着坚实硬.热的胸膛,她下意识揪住玄濯衣服,哆嗦着问:“师兄,你在……在做什么?”
她方才觉得自己被舔了。
还是一种很黏糊的舔法。
玄濯镇定自若道:“给你检查身体,不要动。”
“哦,好……”
弦汐相信了他,闭眼忍耐。
盘在树苗上的游龙像是得了甜头,湿.热的舌慢慢划过枝干,有一下没一下地舔.舐着清香叶片,舌尖细细描摹幼嫩脉络。
弦汐抖得越发厉害,搂在宽阔脊背的葱白十指将玄衣压出浅浅凹痕,樱粉指尖因用力过度而发着白,眼里隐隐泛出泪花。
“还、还没检查完吗?”她尽量克制住嗓间奇怪的声音,问玄濯。
玄濯觉得她这叶子还挺香,正舔得起劲,随口答道:“马上了。”
弦汐于是又忍了一会。
渐渐的,她感觉有点不对劲。
“师兄,有东西……”
她费劲地挪了挪身子。
玄濯温香软玉抱在怀自然有反.应,他固定住弦汐不让她动,含糊道:“剑.柄吧。”
“可你没有佩剑。”
“……”
见弦汐一脸认真好奇地想往下看,玄濯一手拦住她下巴,呼出一口气冷静下来,同时略为不舍地收回神识,“别看了,没东西。”
他可不打算对弦汐做点什么。
倒不是因为他多君子,而是明澈实在宝贝这丫头,他要是给人糟蹋了又不负责,虽说明澈不能将他如何,但面子上总归不好看。
腹部的触感消失了,弦汐愈加疑惑地想往下看。
玄濯毫不留情地拉开门将她推了出去,“行了检查完了,回你房间歇着去。”
过会他自己解决一下算了。
门外靠墙假寐的小二闻声一个激灵,一睁眼就见弦汐被推出来,晃了个趔趄,房门砰一声在她身后关上。
——这么快?还不到一刻钟呢吧?小二懵了下,随即鄙夷地心想,没想到这男的看起来高大威风,实际也就这点本事。
还对人家小姑娘如此粗鲁,真不是男人。
他上前对弦汐道:“姑娘,去您房间吗?”
弦汐脸色尚且红着,嗓音微哑:“嗯,去。”
她神色平静地往隔壁走。
看着她这副模样,小二以为她是习惯了被如此对待,顿时愈发愤愤不平,是以开房门的时候没忍住多嘴一句:“姑娘,韶华易逝,还是趁早寻得一个良人为妙,不要在不值当的人身上浪费青春。”
弦汐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说这话,但仍是点点头,回答:“好。”
……
一夜无梦。
清晨,两人刚下楼,就见桑乾带着随从在楼下吃早点。
见到弦汐和玄濯,桑乾当即扬手打招呼:“二位道长早!”
弦汐朝他颔首,玄濯略一挑眉,权当回应。
落座在桑乾对面,桑乾叫跑堂小二又上了些热腾腾的菜,期盼地问弦汐:“道长,昨晚进展如何?”
弦汐道:“妖物已被降服,桑公子不必担心,只是阁内妖气怨气还需些时日才能彻底散去,往后一月内最好不要让人靠近。”
桑乾心中大定:“降服就好,降服就好。那什么气的还没散也无所谓了,反正以长停阁现在的名声,就是重新开张也不会有人来,我准备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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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掉这里,换个地方做别的营生。”
弦汐认同道:“可以的,不过,还请公子莫要像你父亲一样做亏心事,不然就算再换无数营生,结果也会和长停阁差不多。”
她一向直来直去,不懂委婉。
声音轻轻柔柔,听得桑乾无地自容。
桑乾尴尬地顿了须臾,勉强挤出一个笑:“……哈哈,一定,一定。”
他招招手,让随从递上比约定数目还要多出一倍的酬金,客气道:“此番麻烦二位道长了,这是酬金,您看看,要是不够的话我再——”
哗!玄濯一挥袖子敛走该收的银两数额,不欲在这里继续耽误时间虚与委蛇,拉着弦汐起了身,冷声道:“我们还有别的事要忙,先行告辞。”
话音甫落,身影立刻消失,徒留一脸迷茫的桑乾站在原地,企图挽留的手还向前举着。
弦汐一个眨眼又坐回到那辆金玉马车上。
她懵了一会,什么也没说,顺其自然地拿出卷轴,查看下一个任务。
下一个任务是处理西南郊外一只吃人的虎妖。这个不难,直接动武解决就行。
然而弦汐放下卷轴,却是有些不安。
——最近作乱的妖物越来越多了。
连师姐们也经常这般感叹。
她心里隐约担忧。
“……诶,到了。”玄濯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发什么呆呢?”
弦汐回过神:“啊,到了。”
她走下马车。
马车停在了一片森林中央,正值春日,绿意初萌,林间微凉的空气里满是植物散发的清新芬芳,沁人心脾。
弦汐很喜欢这样的环境。
身处其中,让她有种熟悉的,仿佛回到家一般的亲切感——虽然她也不清楚为什么。
她站在草地上,嗅了一会这清爽的味道,随后开始布置引妖阵。
玄濯倚树看着不停忙活的她。
——这不是都能自己处理好吗,也没想象中那么笨。
明澈那老小子,也不知道在瞎担心什么。
要不是最近确实比较闲,他才不会答应陪一个小傻子到处乱晃。
那只虎妖的气息尚在远处,玄濯觉得无聊,回想起离开宗门前的情景,问弦汐:“你跟楚箫关系不错?”
弦汐老老实实道:“楚箫师兄对我很好。”
“他为何对你好?”
弦汐被问得愣了下,说不出原因,只道:“师兄对大家都很好。”
玄濯笑一声:“是吗?那我今早去接你,他怎么对我态度那么差?”
“这……”弦汐也想不通,试着解释道:“楚箫师兄不知道师兄是来陪我出任务的,也许,只是在担心我。”
“你师兄还不少。”玄濯逗她逗起了兴,双手抱胸,追问道:“那你是更想让我陪你出任务,还是让楚箫陪你?”
弦汐彻底答不上来了。
她蹲在阵法前,拧着眉认认真真思考这个问题。
见她居然在犹豫,玄濯脸上的兴致顿时转变为不爽。
“你更想要楚箫?”他嗓音微变了调。
这小傻子居然不选他选楚箫,开什么玩笑。
弦汐急忙道:“不是,我、我……”
她正手忙脚乱地不知该如何回答,不远处的草丛后却突然传来沙沙轻响。
虎妖来了。
弦汐像得了缓刑一般松出口气,对玄濯道:“我、我要对付妖怪了,一会跟师兄说。”
随即万分肃穆地端正姿态,准备迎敌。
玄濯微不可察地磨了磨牙,低低“切”了声,偏过头不看她。
9. 第 8 章
草丛后唰地跳出一只足有五米长的猛虎,幽暗圆瞳发着阴狠凶戾的光,毛发旺盛,黄白相间,遍布周身的黑纹错杂狰狞,外形甚是骇人。
一看就是吃过不少人的样子。
弦汐后跨一步,腰背微弓,两手一正一反端在身前,掌心飞速生长出壮实的藤蔓相接连结在一起,缠成一根比她人还高的木杖。
木杖上零星结着几片叶子,顶部弯成勾状,首尾两端依稀闪烁碧绿光辉,直指虎妖硕大的头颅。
——体型差距太大,武斗不便,还是斗法比较好。
两厢对峙片刻,虎妖蓦地张大嘴,血口中一刹凝出浑浊黑球,轰地冲向弦汐!
弦汐面色不变,木杖凝出森森绿光与冲来的黑球撞了个正着,光影交错之际狂风大作,卷挟着沙土草屑四下纷飞,转眼夷出一块光秃秃的平地。
漫天沙尘遮住了视线,一声虎啸却伴着巨大身躯闪电般冲破迷雾袭向弦汐,两排尖长利齿血色森然,显然是准备一口咬掉她的脑袋。
弦汐足尖一点跳到半空,以杖为笔在空气中画出一道降妖符箓,杖首轻触符箓中心,瞬间爆发出一股强烈的灵力脉冲轰向虎妖张开的嘴!
“吼——!”战斗经验十足丰富的虎妖刹那往旁侧一躲,堪堪躲过这能将它从头到尾贯穿的凶悍一击,但侧脸还是不免被划出一条深深血痕。
许久未受过伤的虎妖被痛楚激怒,体型竟再度胀大数倍,巨爪甚至将地面压出凹坑。它直直瞪着弦汐,一双圆睁的怒目里倒映出那依旧淡漠的面容。
——见状,玄濯略微移眸,思考自己是不是该适当出手帮个忙。
可看看弦汐那没什么变化的脸色,他又感觉似乎不太需要,于是便站着没动。
弦汐静静看着下方膨胀到快要比周围树木还高的老虎,双手微动,须臾间又画出数道符箓冲向虎妖庞大的身躯。
“砰!砰!”地面被灵力炸出一个个深坑,虎妖以不似这个体型该有的灵活轻盈流窜跑动,毛发虽溢出丝丝鲜血,却意外地没被伤到致命处。
泥土横飞的混乱持续了数秒,接连使用如此强悍的攻击,弦汐感知到自己灵力已被消耗得不剩多少,可那虎妖仍是活蹦乱跳,显见还能再战许久。
她略微停顿,在虎妖跑到她旁侧时故意迟了一息,让给虎妖一丝可乘之机。
虎妖果真呼啸着朝她冲了过来。跃至空中,弦汐故技重施,将光辉流转的杖首对准它张大的嘴巴,虎妖吸取了方才教训立即闪身躲避,利齿向下想先咬掉她一条腿——
“噗嗤!”
数条藤蔓霍然破土而出,直挺挺贯穿了它的胸腹!
鲜活血液顺着藤蔓蜿蜒流淌,染红了大片土地,虎妖眼里的凶光定了定,渐渐暗淡。
不多时,头颅一歪,垂了下去。
第二个任务也圆满完成。
“呼……”弦汐放松下来,呼了口气,轻轻稳稳落回地面,准备回收虎妖尸体。
然而双脚刚接触到实地,就听苍穹之上遥遥传来沉重雷响。
她抬头望去,原本明媚的天气忽然乌云密布,黑云间电闪雷鸣,突地噼啪一声惊响,一道电光疾驰而下劈开了她身边最高的那棵树!
“……?”弦汐愣神地看着那焦黑的惨兮兮的树。
这可不像正常现象。
“喂,”玄濯看她还在发呆,忍不住出声道,“这是雷劫,你要破境了,再不专心应付可就要跟那棵树一样被劈死了。”
弦汐这才反应过来,丹田处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缓缓凝聚。
她要突破到金丹期了。
她连忙将木杖收回体内,双手撑起屏障,应对接下来的落雷。
一声又一声轰隆雷响,雪白电光猛得砸在屏障上,弦汐支撑屏障的手软了一下,随即一边咬牙灌入更多灵力,一边观察着情况四处躲闪。
灵力已如即将见底的枯井,坚持不了多久,所幸体力没消耗太多,她试图往密林里跑,借用高大的树木躲开雷劫部分攻势。
然而,就在她马上要从空地跑到丛林之时,被劈中的草木倏地窜起火苗!
弦汐:“!”
她倒吸一口气当即止住步伐,定定看着那接连燃烧的植被。
四周丛林繁茂,火势蔓延速度极快,不一会便连成一片,围着她蓬勃张扬地舞动起来。
弦汐站在那,突然有些动不了。
头顶的雷声还在不断响着,充满威胁,她盯着那明亮的火焰,脚下却像生了根,怎么也迈不开一步。
——这个场景,好熟悉。
反射火光的乌眸颤抖收缩,映出似曾相识的场面,水雾渐渐弥漫,盈满眼眶,却流不出来。
怡然围观良久的玄濯见势不对,蹙眉开口问:“怎么了?”
“……”弦汐苍白着脸不回答,像是完全没听到他的声音。
她怕火,从小就怕。
但她不知道原因,只知道被火烧到是一件极其痛苦又煎熬的事情。
火焰顺着草地向脚底蔓延,在恐惧的驱使下,弦汐终于挪动起脚步,一点点往后退。
退回到荒芜的空地处,逼迫她的火总算慢了下来,朝两侧延展,仿佛一个火圈,将她困在其中。
灼热的温度,刺目的光亮,以及空气中那呛人的烧焦气味……弦汐僵立在那里,难以遏制地发抖。
“轰!”的一道雷光霍然砸在后方,她一个哆嗦,霎时跪坐在地。
好烫……好烫……
明明烈焰还隔着一小段距离,皮肤却传来被烧灼的痛感,深入骨髓。
弦汐咬紧牙关,自保般抱住自己。
高空中白光闪烁,乌云旋转涌动,聚集在她正上方。
最后一道雷劫落了下来。
弦汐只见白光一闪,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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慌张又徒劳地想撑开屏障阻挡,视野却蓦然被一片纯黑水袖覆盖——
一只宽大的手掌挡在她头顶,轻飘飘隔开了那道凶悍至极的雷。
“我说,你这些年到底都学了点什么?”四周的热烫瞬息变为湿润清凉,玄濯不耐烦的声音在上方响起,“这点小火都能给你吓跪,连水诀都不会捏吗?”
弦汐呆怔着没回应。
她慢慢仰起头,顺着黑色的衣袍一路向上望去。
那双金瞳灿然依旧。
“……”
玄濯低头看看木桩子一样坐在地上的她,越发觉得她傻了,干脆也懒得再说,收手往马车那边走。
然而他刚迈开几步就听到背后一阵风声,一转身便被一小东西抱了个严实。
冲力之大甚至令他趔趄半步。
——弦汐紧紧搂住他的腰,脸蛋埋在他胸口,微微湿热感穿透衣襟,浸上那饱满的肌肉。
哭了?
玄濯错愕了一下,道:“至于吗?”
不就帮她挡个雷灭个火,算多大点事儿。
弦汐断断续续的话语淹没在衣襟和啜泣声中,隐约能分辨出是两个字,两个一模一样的字:
“……谢……谢……”
当年在花园里,谢谢;现今在这,谢谢。
“……”
听着她声音里掩不住的真诚,玄濯心想她还是个挺懂感恩戴德的。
他于是也没直接把弦汐推开,无奈拍拍她瘦削的后背,“知道了,快放手吧。”
勒在腰间的胳膊死紧,他都不知道这小玩意还有这么大劲儿。
弦汐闻言慢腾腾放开手,抬起红红的眼睛看他。
竟还带着欣喜的笑。
看着虽蛮可爱,但玄濯有点搞不明白她这个笑的意思。
他也没打算细想,只把这归结于“傻子的世界都很难懂”这一原因,拍拍胸口除去她留下的泪水痕迹,转身道:“你任务都完成了吧?把那畜生收拾好,回去了。”他指指还挂在藤蔓上的虎妖尸体。
“嗯。”
弦汐点头,将老虎收进收妖袋里后,小跑着跟上他。
坐回马车上,玄濯发觉弦汐的目光一直凝着他不放。
他拧眉问:“你看我作甚?”
见他不悦,弦汐乖顺地垂下眸子,轻声道:“抱歉。”
“我让你说理由,没让你道歉。”
“……我想多看看师兄。”
毕竟回去就很难再见到了。
这理由说了跟没说似的。玄濯面色不虞:“谁准你看了,转过去。”
“哦。”
弦汐转过头,看向窗外。
车厢内沉默一会,弦汐问:“师兄,你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吗?”
玄濯:“你觉得可能吗?”
好像确实不大可能。
弦汐颇感为难。
10. 第 9 章
出完任务,弦汐又回归到了从前的平淡生活。
明澈对于她突破到金丹期一事相当高兴,一连送了她许多上等法器,还亲自带茶带酒去主峰找宗主道谢,顺便为先前的失礼表达歉意。
乘潋自然不会在意那点小矛盾,何况又一个弟子成功结丹这件事更令他惊喜。
他乐呵呵地跟明澈大肆喝了一场,谈天说地许久才放他走。
“——我问过玄濯了,他说这次两个任务都是你独自想办法完成的,根本没用他插手,不错!”明澈回去后,拉着弦汐的手笑得一脸褶子,“你如今也是个能独立的大孩子啦,以后再出任务,我也就放心了。”
十七岁结丹,放眼整个修真界也极其少见,弦汐回来之后收获了不少赞叹和夸奖;她对于自己的成就倒没太大感触,不过看到明澈这么高兴,她也由衷地感到欢喜。
明澈又和蔼地跟她说:“虽说你到了金丹期,但毕竟年岁尚小,日常的基础课程还是得跟着继续上。正好你楚箫师兄也回来了,他向来待你好,你有什么不懂的可以直接问他……对了,你的识植就交给他指导吧,他教得肯定比我老头子强。”
弦汐:“嗯,好。”
师尊的话,她无有不应。
和明澈聊完之后,她又去了任务署交代任务的详细处理情况,傍晚才回到弟子舍休息。
换衣服时,弦汐发现那枚环龙墨玉佩还在自己身上。
她拿着那枚漆黑如夜的玉佩,在手中轻轻摩挲,心底泛起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那场突如其来的火灾,令她想起了自己的真实来历。
难怪玄濯说她身上有神息,她本就是天界凤后花园里的一株神木苗。
因太过年幼,神魂大多时候都在沉睡,偶尔会迷迷糊糊地醒来,看看周围的世界。
可某日却被烈焰活活烧醒。
那真是漫长又煎熬的痛苦。
身边的仙草神木于大火之中仍旧沉默,但她却仿佛能听到它们无声的嘶鸣哀嚎,不禁又加深了绝望。
她当时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然而奄奄一息之际,一滴清凉的水珠从天而降,落下的瞬间化作万顷江海湖泊,须臾间灭了这场无边无际的大火。
蚀骨的灼热一刹消失,她竭力呼吸恢复清凉的空气,顺着水珠滴落的方向朝上望去。
入目即是一双灿金。
圆如月,耀似阳。
漆黑庞大的身躯盘旋在上空,几欲遮住天际,可她刚瞧见一眼,那遮天蔽日的黑暗便立即消失。
她一边惦念着那景象,一边费力巩固自己脆弱幼小的神魂,生平第一次张开口,问旁侧比她大了千百岁的古木:“方才,那是什么?”
古木痊愈着伤势,嗓音平和地回:“那是天帝的长子,黑龙玄濯。”
玄濯。
她将这个名字铭刻在心间。
近乎于雏鸟情结的冲动,促使她产生一个念头——
“我想,见他。”
古木仍然沉静:“那你需要从这里出去。”
“怎么才能出去?”
“等你的神魂成长到足够稳定。”
“好。”
她记下这句话,时时回忆那一刻所见,努力修炼了两百年,直至神魂稳定到可以超脱木身限制,任意在花园内晃动。
“——我出不去。”她从花园边缘归来,茫然地对古木说。
古木道:“这里有结界,外人无法随意进出,我们在里面,也同样。”
她苦恼道:“那该怎么办?”
古木静了少顷,缓缓伸出一根藤蔓,指向下方云层,“可以下去,下凡投胎。”
于是她下凡了。
她成为了小七,如今的弦汐。
回想起这些的那刻,一抬头,恰又是那双金瞳。
弦汐闭上眼,握紧手中玉佩。
她不知道自己对于玄濯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她只知道,她想待在他身边,想每日都能见到他。
这就足够。
前两日度过的时光仿佛镜花水月,虚幻又不真实,但弦汐将每一刻每一个细节都牢牢记在了脑海深处,包括那个温暖结实的拥抱。
——如果能再一次就好了。
弦汐有些怀念那个拥抱,让她觉得很可靠,很安心……如果忽视掉“检查身体”的异样感的话。
窗外寒鸦连声啼叫,她晃晃脑袋,不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思考该怎么把玉佩还给玄濯。
她希望能当面交还,可玄濯回清漪宗后便不见了踪影,不知去了哪。
她只好对着玉佩做了一会心理准备,将法力灌进去,轻喊道:“师兄?你在吗?”
“……嗯?”另一头回应的声音里透着一丝意外,默了两秒,道:“弦汐?”
弦汐忽地心尖一颤。
印象里,这好像是玄濯首次正经喊她名字。
成熟低沉的男性嗓音微微上挑,掺着懒洋洋的沙哑,听得人耳朵酥麻。
弦汐咽了咽口水,回答:“嗯,是我。”
玄濯此时正在主峰底部的温泉泡澡,精壮的胸膛大剌剌外敞着,肌肉饱满而富有弹性。他闲散地问:“找我干嘛?”
“师兄,你的玉佩还在我这里,你现下在何处?我去还你。”
玄濯看了看自己的处境,哼笑一声:“你确定要来?”
“……”不知为何,弦汐感觉这个问题不能轻易回答。
幸而玄濯也没为难她:“我在主峰有个院子,你知道在哪吧?不知道就去问师尊,我这几天都会在那。”
这已算十分大度了。弦汐兀自颔首道谢:“好的,谢谢师兄。”
那边没再回复。
弦汐将玉佩用帕子包住,好生收进乾坤袋里,打算等明天去还他,随后带着愉悦美好的心情酣然入睡。
——然而另一侧。
玄濯喝了口酒,垂眸看向身.下蔚为壮观的反应。
啧。
真是憋久了,听个丫头片子说两句话都能.硬。
他不觉又想起长停阁内红白交错的一幕,那青涩娇柔的身段,还偷偷瞄向他的干净眼眸。
要是刚才弦汐真答应过来……
越想,燥火越旺。
玄濯实在忍不了,索性自己动手粗暴地解决起来。
*
次日,弦汐在学堂上完课,动身前往主峰。
一路上她紧张地打着腹稿,将墨玉死死捏在手心,生怕不小心掉到地上。
可脑子里预备好的语句,在转过无数个弯、看到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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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豪气华丽的院子时齐刷刷忘了个干净。
她止步于院门口十几米外,有些迈不开脚。
——一会见到玄濯,该怎么开口道谢?要告诉他当年花园的事吗?……不过玄濯应该早就忘了吧。
她不自觉地摩挲摁压手中玉佩,素来迟钝的心思难得细腻起来。
思虑良久,她深吸一口气,坚定地抬头迈步往院子走。
“咔嚓。”
一声轻轻脆响。
弦汐蓦然一僵,无比缓慢地,低头看向手心。
玉佩被捏碎成了几块。
“……”
她、力气、这么大的吗?!!
看着掌心里断成几截的小黑龙,弦汐目光呆滞,突然觉得前路灰暗。
弄坏了玄濯的东西……她是不是等不到报恩,就要先一步魂归天宫了……
弦汐杵了半天,默默蹲下去,抱住脑袋。
方才所有的纠结与犹豫一瞬化为云烟,她开始思考现在是马上找个与世隔绝的地方躲起来,还是勇敢面对现实,进去跟玄濯承认过错,然后做好尸首分离的准备。
“你还要在那傻站多久?”
远处宅院内忽然传来玄濯不耐的声音,经法力扩散到她耳中,显得有些空。
弦汐吓得一个哆嗦,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这、这就来。”
嘴比脑子快一步做出了回答。
事已至此,想跑也跑不掉了。
弦汐硬着头皮往院子走。
进了院子,她见玄濯松松垮垮地披着一件外衫,抱臂倚在门框上。像是才起床的样子,神态慵懒,长发没加束缚,随性散落。
她垂着头走到他面前,低声道:“师……师兄好。”
声音甚至打着颤。
玄濯侧眸斜睨她瑟缩的小模样,好笑道:“我有这么可怕吗?怎么连抬头看我都不敢?”
刚做了亏心事的弦汐:“……”
见她不但不回答,反而还像是更害怕了,玄濯不禁皱起眉。
——她有什么可怕他的。
他心里莫名生出些不悦,朝弦汐伸出一只手:“不是说要还我东西吗,玉呢?”
弦汐咬住下唇,缓缓递上被帕子包住的稀碎玉佩。
玄濯一时没看到帕子下的壮烈景象,略微勾唇,反手从她白嫩的掌心拿走那块布料:“还挺讲究,知道给包……”
话没说完,停在半道。
触感怎么不对。
玄濯默了默,掀开层层包裹的薄帕。
断裂的黑龙凄凉地躺在里面,似是在无声诉说自己的悲惨遭遇。
玄濯一阵静默。
正常来说,如果有人敢弄坏他的东西,他绝对会原模原样回报在其人身上,更遑论这是他随身佩戴了数百年的玉。
可眼下,玄濯盯了那碎玉片刻,却是笑了出来:“你这小丫头,手劲倒是真不小啊。”
弦汐安然闭眼,等待被分尸的下一秒。
玄濯慢悠悠收起碎玉,“这玉佩可是取招摇山顶吸取千年日月精华的玉石雕琢而成,——说吧,怎么赔。”
弦汐单薄的身形晃了晃。
怎么赔。
她就是从一棵小树苗赚钱赚成沧桑老树,都赔不起。
11. 第 10 章
空气沉寂许久。
弦汐正努力运转大脑,思考该怎么赔这块玉,却见眼前衣摆微动,玄濯竟迈步向她走近。
她霎时紧绷起来,眸光凝住那步步逼近的黑色靴尖。
玄濯前进一步,她后退一步。
直至腰部抵上石桌边沿。
她一个不防,往后晃了晃,两手撑在桌面保持平衡,被迫抬脸望向玄濯。
“……我、我会想办法赔的。”看着那似笑非笑、含义不明的金瞳,弦汐唇瓣微抖,“求你,给我一点时间。”
话语,神情,姿态,处处充满令人怜惜的乞求意味。
玄濯居高临下地注视她,心底恶劣的施虐欲却是怎么都压不住。
他拈起弦汐一缕柔顺发丝,在指尖缠绕,“一点时间是多久?几年,几十年,还是几百年?”
“……”弦汐答不上来,杏眼渐渐漫起一层水光,无助又迷茫地与他对视。
玄濯眸色愈暗,一手撑上她身后石桌,那相较于她来说高大太多的身躯沉沉压下,强势的压迫感令弦汐险些喘不上气。
弦汐猜不透他要做什么,但难以控制地感到恐慌,倒映着俊朗面容的眼眸轻颤,身体抖得犹如风中落叶。
“赔偿,可以有很多种方式。”指腹搭上她柔嫩的脸蛋,狎亵地轻抚,玄濯不疾不徐道,“这个玉是我珍爱的宝贝,我把它交给你,你却弄碎了——这可不单是钱的问题。”
手指掠过之处,泛起电流般细密的麻痒,弦汐微微吞咽,有点承受不住:“那,那该怎么办?”
玄濯挑起眉梢:“很简单,你也把你珍贵的东西交给我。”——破坏掉。
弦汐茫然道:“珍贵的东西……可我没什么珍贵的……”
“谁说你没有?”
玄濯话止在这里,没继续往下说,视线固定在她细白的脖颈,欲.色翻涌。
昨夜燥.火难平,反复几次都消不下来,最后竟情不自禁地遐想起了这具青涩生嫩的身躯。
想象她穿着那条红舞裙,躺在他身.下,被摆成无数个羞.耻放.浪的姿势,巴掌大小的脸上却依然是那副清澈懵懂的模样,干净的眼睛凝望他,里面满是不谙世事的纯粹。
他这么想着,尾.椎酥.麻,畅意地抵达。
满掌浑浊浓厚,可他仍有些意犹未尽。
玄濯也不清楚自己这是怎么回事,六百多年没碰过人,偏偏惦记上了一个蠢不拉几的丫头片子。
他琢磨半宿,觉着可能是过往遇到的各色美人都太主动了,不对他胃口,他估计天生就好这口纯的。
再者说,弦汐虽然笨了点,呆了点,但遇上事儿自己都能处理好,安安静静不吵不闹,声音好听,长得也不赖,还算是……招人喜欢吧。他勉强承认这点。
昨夜在脑海里被翻来覆去折腾的小东西此时近在眼前,玄濯指节微蜷,那股子冲动再度涌了上来,眸色暗沉无边。
“……师兄?”见他一直不说话,弦汐小心翼翼地唤道。
粉唇开合,随着音节略略嘟起。
玄濯定神看了一会,鬼使神差地,低头在上面亲了一下。
“?!”
弦汐猛然怔住。
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的玄濯也是一愣。
唇瓣温热残存,两人四目对望,皆有不加掩饰的错愕。
“……”
“……”
弦汐虽未经人事,对男女那方面懂的也少之又少,但她也知道亲吻、尤其是亲嘴唇代表着什么。她睁圆了眼睛,不敢相信道:“师兄,你亲我?”
“没——”玄濯一时间恼羞成怒地想否认,然转念一想——亲了又如何?
他就是把弦汐办了都没人敢说什么。
反而是弦汐该为此感到荣幸才对,况且她对他的喜欢都快写在脸上了。
如此想着,玄濯又坦然起来:“是,我亲了,怎么?”
“……”
他磊落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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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反倒令弦汐怀疑自己是不是反应过度。
但是,亲吻这种事,应该不能随便跟别人做的吧?
她这厢正满脑袋胡思乱想着,那厢玄濯也有些不大自在。
终归是第一次亲人,他心里多少别扭,于是唰地从弦汐身前退开几步,生硬道:“那块玉该怎么赔,你自己想办法,出去吧。”
说完,他径直往屋子里走。
弦汐还记得他方才那句说到一半的话,企图追上去问:“师兄,珍贵的东西是……”
眼前一花,她被玄濯移到了院子外。
显然是不打算告诉她的意思。
弦汐挠了挠头,叹了口气,愁眉苦脸地往回走。
*
玄濯站在屋子中央,脑子有些发空。
浑身上下好似哪哪都不对劲,唇上温软的触感温度明明已经散尽,他却还是感觉像贴着那樱粉唇瓣一样,热得厉害。
良久,他烦躁地“啧”了一声,发了道传音给三弟苍璃:
“老三,干嘛呢?”
那边懒散的男音里同样夹着几丝烦闷:“大哥?我在北海打这帮臭蛟呢,找我有事?”
“你什么时候打完,叫上赤熘应桀他们来东海陪我吃个饭。”
“哟,听上去心情不好啊,碰着啥事了?”
“用你管,赶紧的。”
苍璃撇嘴:“行吧,给我两天时间。对了,我可以带几个美人去不?我这些日子都在北海打仗,好久没‘照顾’她们了……”
“随你。”玄濯不在意道,随即顿了顿,又说:“赤熘他们要是想带,也都带上吧,玩儿个尽兴再走。”
对着弦汐这小蠢货发.春是什么傻缺事,他决计是旷久了,饥不择食,得看点淫.秽的正正心思。
要是苍璃他们带来的人里有合他心意的,尝尝滋味也不错,这么洁身自好当苦行僧干嘛。
想完这些玄濯也舒坦了不少,坐到书案后接着处理政务。
12. 第 11 章
弦汐一边思忖该如何赔偿玉佩,一边往弟子舍走。
路过观穹殿时,恰好碰见楚箫从里面出来,于是她止步问候道:“师兄好。”
楚箫刚整理完如海的卷宗,本带着一脸疲倦,不过见到她时又不觉扬起了笑:“弦汐啊,这是准备去哪?”
“我想回弟子舍温书。”
“不错。”楚箫神情欣慰,走到她面前,道:“我听师尊说,你已经突破到了金丹期?”
弦汐:“嗯。”
“真厉害呀。”楚箫如同兄长般摸摸她脑袋,随后略微躬身与她平视,笑问:“有没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师兄送你。”
弦汐忙摆手:“不用,不用。”
楚箫把她的手拉下去,大度道:“跟师兄客气什么?说,只要师兄给得起,尽快开口!”
“……”见他实在坚定,弦汐抿了抿唇,犹豫着道:“师兄,请问你有……那个,招摇山的……千年玉石吗?”
好像是这个东西来着,她当时心太慌,没记清。
“招摇山的千年玉石?你要这个做什么?”楚箫疑惑地问。
弦汐有些说不出口原因,含含糊糊回答:“不、不做什么,就是觉得,好看。”
楚箫没说话,眼神盯着她。
撒谎了的弦汐心中惴惴。
过了许久,楚箫叹息着笑:“小师妹长大了,有秘密了。”
弦汐心头一跳,内疚地绞紧手指。
她也不想骗楚箫,可若是将原因讲明,楚箫一定会尽心帮她,那不就跟债主转移,拆了东墙补西墙一样吗……?
而且楚箫毕竟跟玄濯关系不好,万一再因此起什么争执就不妙了。
弦汐这般想着,沉默着没开口解释。
幸而,楚箫也没接着问,只道:“玉石我有不少,可招摇山上取来的还真没有,我这两天让人帮忙打听一下,届时绝对双手奉上。”
他冲弦汐眨了眨眼。
弦汐感激地看着他:“谢谢师兄,不过要是有消息的话,你直接告诉我就好,不必替我出钱。”
“这怎么行,我都答应送你礼物了。”
“玉石的消息,就当作礼物吧。”
见弦汐一脸执着,楚箫也不便多言,妥协道:“好好好,都听你的。”
弦汐朝他笑笑,正欲辞别,楚箫却又拉住她:“还有件事,师尊跟我说,让我给你补习识植。”
弦汐怔了怔,道:“啊,是的。”
“你白天还得去学堂听课,这样,每天傍晚酉正时分,你来书阁二楼西侧的屋子找我,我给你补一个时辰。”
“好,谢谢师兄。”
弦汐点点头,这才被他放走。
回到房间,弦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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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书桌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布袋。
布袋不大,但里面装着她所有积蓄。
说是积蓄,实则就是这些年清漪宗发放的补给,她年纪小修为低,领的数额不多,不过明澈和楚箫很照顾她,时不时就找各种由头给她塞点小钱;
再加上清漪宗无偿为门人提供食宿物资,弦汐筑基早辟谷也早,少去饭钱这一主要开销,零零散散倒也攒下些许钱财。
她解开封口,将袋子倒扣在桌面。
哗啦啦——
晶亮的灵石银两纷纷洒了出来,在桌面滚动几圈,缓缓停下。
她清点一番,拢共有四十五颗灵石,和二十八两银子。
有点少。
弦汐苦恼地想,招摇山的玉石定然是稀罕物,有价无市,她这点积蓄,估计连边角料都买不到。
她出神片刻,蓦地,脑中灵光一闪,从袖中掏出储物袋。
她从袋子里扒拉出先前出任务领的酬金,数了数,足足有两百两金和四百两银子。
弦汐六岁来到清漪宗,直至出任务之前都没下过山,对民间的物价不是很了解,但这满眼的金灿灿白花花,多少为她添了些挥霍的底气。
她将金银灵石好好收进袋子,放回抽屉。
——之后,再多做点任务赚钱吧。
弦汐定下主意,开始温书。
13. 第 12 章
次日酉正,弦汐如约抵达书阁二楼房间。
楚箫已在里面坐着了,见她进来,笑着朝她招招手:“来这边坐。”
弦汐在他身边坐下。
桌面上摆着两个本子和三张试卷,字迹清晰俊雅,显然皆出自楚箫之手。楚箫将其中一个本子翻开:“书上的基础知识你应该都会背了,我就写了些延伸的,还有搭配的试题,今日就先学这些吧。”
弦汐点头应道:“好。”
……
楚箫在一旁讲解,嗓音舒缓温和,光影从侧窗落下,将他修长的身影投在书桌上,宽厚的肩背挺拔有力,令人心安。
弦汐一开始听得非常认真,然而当书页翻过,“招摇山”三字映入眼帘时,又不免偏了心思。
大脑不受控制地联想起玄濯。
她走神得明显,楚箫一连叫了她两次都没回应,索性将书本卷起,在她头顶轻敲一下:“回神。”
弦汐惊得一耸肩膀,连忙道歉:“抱歉师兄,我分心了。”
楚箫问:“想什么呢?”
“想玄……没、没什么。”老实本性发作,那个名字差点脱口而出,弦汐一脸紧张地止住话头。
可楚箫还是听到了。
这一个字,加上她前些天跟某人一起出任务……楚箫当即黑了脸:“你在想玄濯?”
弦汐不敢说话。
楚箫放下笔,正色问:“为何想他那个……人?”
他憋下一些略为粗俗的词汇。
弦汐仍旧沉默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见她一脸困惑,楚箫揉了揉眉心。
弦汐以前并没有对玄濯表现出过太多关注,现下跟他出了趟任务,回来便频频走神,难不成……
楚箫神色一凝,问她:“前两天你跟玄濯一起出任务的时候,他有没有,”话音微顿,委婉道:“有没有对你做什么不适当的举动?”
“不适当?”弦汐不理解。
良好的修养让楚箫有些难以启齿:“就是,太过亲密的,身体接触。”
弦汐想了想,坦诚道:“哦,有,师兄抱了我,给我检查身体。”
楚箫霎时一僵。
弦汐看着他近乎诡异甚至扭曲的表情,道:“师兄,你脸色不太好,怎么了吗?”
“……”
楚箫一言不发,过了许久,缓慢站起身,风一样冲了出去!
“——玄濯!!”
正躺在院角树上安睡的玄濯猝然听到一声冲破天际的叫喊,幽幽睁开眼,朝声源望去。
只见向来风度翩翩君子端方的楚箫带着仿佛要杀了他的气势持剑冲了过来。
眼角寒芒一闪,玄濯两指一并轻松夹住袭来的剑尖,淡淡道:“大吼大叫地打扰别人休息,真是毫无礼节。”
“你也好意思说这话?”楚箫怒不可遏:“玄濯,你就是个畜生!”
玄濯“铿”地捏碎剑尖,心头火气窜起三尺高:“楚箫你活腻歪了吧?”
黑龙本就暴烈好战,此时被扰了清眠又劈头盖脸挨了顿骂,玄濯当即就想把他剁成肉片。
剑拔弩张之际弦汐总算从后方追了上来,急匆匆喊了声:“师兄!”
两人齐齐回头。
弦汐微怔,眼珠乱瞟着不知该先看哪个。
楚箫看她一眼,转过头,愤恨地对玄濯道:“你还有没有点良心,居然对弦汐下手!”
玄濯又怒又莫名其妙:“下你大爷的手,我干什么了?”
“你干什么了你自己知道!”
“知道个屁!”
玄濯半分不想再跟他继续争辩,一手法力凝聚,即刻就要朝他轰过去!
弦汐完全不明白怎么回事,事情为何突然发展成这样,但她清楚楚箫绝对打不过玄濯,于是煞白着脸挡到楚箫前面,向玄濯求情:“师兄,请不要打楚箫师兄。”
不料玄濯见她如此却像是更怒了:“你给我让开!他自己上门找死能赖谁?”
“楚师兄一定是误……”
“我给你三个数,再不让开我连你一起收拾。”玄濯冷寒着脸倒数:“三,二——”
弦汐闭上眼准备挨揍,却被楚箫从背后一把拉开:“你个黑心烂肺的混账还想打她?你要脸吗?”
楚箫一露面就被玄濯当胸踹出去二里地,生生在草地翻滚几圈才停下,呕出一口血。
弦汐吓得呆滞一瞬,眼里立刻蒙了泪,她死死揪住要接着动手的玄濯的衣袖,啜泣着哀求:“师兄,不要,求你。”
玄濯一低头就见她朦胧的泪眼,心头一突,动作竟微微停顿。
冲天的怒火猝不及防被打断,他勉强冷静了些许,压着嗓子问:“你跟他说什么了,他这么要死要活地找我拼命?”
弦汐慌乱道:“没、没说什么啊?”她回忆了一下两人最后一段对话,复述道:“楚师兄问我,出任务的时候你有没有对我做什么,我说你抱了我,给我检查身体。”
玄濯愣了下,随后气得想笑:“就为了这点破事?”
同为男人,他一下就能猜到楚箫听到这句话后会误会成什么。
“破事?”元婴期木灵根的楚箫自愈速度极快,没一会就缓过气从地上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回到这边,双目猩红道:“玄濯,你毁了她的清白,还把这当破事?弦汐好歹也和你做了十年的师兄妹,你怎能够……”
“谁说我毁了她的清白?我闲得没事干了去动一个黄毛丫头。”玄濯语调又恢复往日懒散,“我又不缺女人,她这种脑子都没发育齐全的小孩儿我碰都懒得碰。”
弦汐一僵。
她听不懂玄濯这话的意思,但那字里行间对她的不屑犹如细针一般扎进她的心口,令心脏不由略微抽痛。
楚箫犹疑地质问:“你真没动她?”
玄濯:“不信你扒了她的衣服看看。”
“玄濯!”楚箫低喝一声。
玄濯神情阴沉,显然是在考虑要不要再给他一脚。
楚箫深吸几口气平复怒意,沉下心来仔细思索。
以玄濯的脾性,他若真动了弦汐,不会不承认,而且他方才好像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难道他当真只是单纯在给弦汐检查身体?
楚箫有点不信。
在外人眼里,龙族就是风流成性的代表,生来就与“洁身自好”沾不上边。
而作为龙族太子的玄濯,尽管没人知道他有没有过女人,但基本默认他阅女无数。
想到这,楚箫问他:“弦汐哪里出了问题,需要你给她检查身体?”
“自个儿问她去。”玄濯不客气地将弦汐推到楚箫那边,俯视踉跄着倒在楚箫怀里的她,冷道:“喜欢你的楚箫师兄就跟他待着,少来烦我。”
随后一边转身往屋子里走,一边下逐客令:“你俩都给我从院子里滚出去。”
弦汐湿红着眼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被楚箫一步步带离院子。
走出一段距离,楚箫低声问:“弦汐,玄濯真的只是给你检查身体,没做别的?”
弦汐摇摇头:“没有……”
“他为何如此?你受伤了吗?”
“不是,师兄说我身上有神息,要探查我的魂魄。”
“神息?”
楚箫一惊,抓紧她的胳膊:“那他给你探查过后怎么说的?”
弦汐想了想,道:“玄濯师兄没说什么。”只是忽然把她从房间里推出去了。
楚箫面色凝重,对她说:“师尊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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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还在外面没回来,等我这两天联系他,让他回来给你看看。”
弦汐闷闷地“嗯”了一声。
——玄濯生气了。
是不是因为她话没说清,才闹出这么一场乌龙,害得他被误会,楚箫也受了伤。
弦汐抬头问:“师兄,你胸口还疼吗?”
楚箫闻言,擦干净嘴角血迹,又拍拍衣服灰尘,柔和地笑了笑:“早就不疼啦,也不是多严重的伤。”
弦汐有些愧疚:“对不起,师兄,都怪我。”
“不是你的错。”楚箫揉揉她的头,“不论事实究竟如何,你把这件事说出来都是对的,要是真有一天你被毁了清白还不说,那师兄才难过呢。”
弦汐不懂地问:“毁了清白,是什么意思?”
“……”楚箫的笑僵在脸上,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也有过几个女人,不过那些女人都是被调.教好后送到他身边的,他还真不晓得该怎么解释这个事。
面对眼神清澈的弦汐,他实在说不出口什么污秽的词,只好含糊道:“这个,等你以后、以后就明白了。”
弦汐:“哦。”
楚箫自顾自尴尬了一会,干咳两声,说:“好了,既然误会也解开了,咱们回书阁继续补习。”
“好的。”
*
另一边,玄濯本来正气闷着,又想起得上天宫找一趟司命,问问弦汐身上神魂的事。
可一想到弦汐,他就更气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反正就是气,但又不能不去问,于是一边憋火一边化出原身回到天界。
“——殿下。”路过的神将宫娥纷纷行礼,见玄濯沉着张脸满身寒气,谁也不敢上去多问,行礼过后便匆匆离去。
弯弯绕绕一段路,他在三生石旁找到了司命神君。
神君正捧着命簿飞速书写,他上去便道:“司命,找个人。”
司命一个激灵差点把命簿甩飞,见是玄濯,他擦了擦额角冷汗,恭敬殷勤地笑道:“是太子殿下啊,殿下要找谁?”
“一个叫弦汐的十七岁小姑娘,当下在清漪宗,拜于明澈仙尊座下。”
“好的,小神找找。”
司命说完这句,手里原本薄薄的命簿陡地变大变厚,轰然落到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他先在最上面那层翻找一通,片刻后,疑惑地“嘶”了声,又继而往下翻。
玄濯蹙眉道:“她才十七,不会在命簿下层吧?”
司命再度擦汗:“这……小神也是这么想的,可上层确实没她。”
怎么可能?
玄濯心中生疑,看着他满头大汗地一张又一张往下翻,一直翻到底部,一无所获地直起身。
“殿下,您要找的这人,没有单独的命格。”司命道:“不过在别人的命格里倒是有她出现。”
玄濯思虑一会,道:“她是神魂,会不会是上界哪位的投胎转世?”
“就算是投胎转世,命簿也会记载,那姑娘既是神魂还不在命簿上……小神猜测,她有可能是诞生于天宫某个地方的精灵魂魄,自主修炼出神智下了凡界——一般这种没有前世今生,也无固定生死轨迹的魂魄,命簿不会记录在册。”
玄濯一时沉默。
半晌,他道:“知道了。”
看来,不过是天宫哪棵树生出了神智,贪玩下凡。
无需顾虑。
解决完疑问,他重新回到院子,恰好一道传音也发了过来:
“哥,我这边差不多完事了,你备好酒了没啊?赶明儿我就跟赤熘他们过去。”
一听这油腔滑调的声音就知是苍璃。
玄濯道:“酒管够喝,把你喝死了都喝不完。”
14. 第 13 章
弦汐回去以后,独自闷坐了许久,思考该怎么跟玄濯道歉。
哭着说对不起?
那玄濯只会烦得把她脑袋削下来。
送东西?
可她又有什么是玄濯能看得上的。
弦汐失眠一夜,在天蒙蒙亮时突然冒出个点子——
给玄濯做点吃的吧。
她霍地从床上坐起来。
她手工活不行,雕刻缝绣出来的东西大抵会遭玄濯嫌弃;而做吃的,不仅能体现她的诚恳用心,不被玄濯拒绝的可能性也更大些。
起码吃一点也是吃。
正好学堂明后两日还有月末休息,就算玄濯不在院子,她也可以一直在那等他。
想完这些,弦汐高高兴兴地起床换衣,然后给楚箫报了个信,说之后两天暂时不去补习了。理由是刚突破到金丹期,感觉境界有些不稳,想闭关巩固一下。
再次撒谎的她心里依旧不安,不过这种事一回生两回熟,总比实话实说又闹出什么事来好些。
白日在学堂上完课,下午出了学堂,弦汐直接跑到观穹殿厨房。
“嗯?弦汐?”比她更早上完课的李师盈正在厨房烤面点,见她小跑着进来,好奇问:“你来厨房干嘛?”
弦汐道:“我想做些吃的。”
“做什么吃的?”
弦汐一怔,发觉自己忘记考虑这个问题了。
她看看李师盈手里捧着的那盘新鲜出炉的酥饼,指着问:“这是什么?”
李师盈低头,“哦,鲜花饼。开春了嘛,山上的树一大半都开花了,我寻思拾点花瓣做糕点吃。”她拿起一块递给弦汐,笑道:“小师妹来一块尝尝?”
弦汐接过吃了一口,很给面子地称赞道:“好吃。”
李师盈喜笑颜开。
弦汐一边吃一边心想要不就做这个给玄濯吧,可念头一转,又想到玄濯不一定会爱吃甜的。
他是龙,应该……爱吃肉?
弦汐三两口吃掉酥饼,问李师盈:“师姐,这个饼,可以换成肉馅的吗?”
“可以啊,正好苏舜昨天给我猎的一头灵鹿还剩两条腿没吃,我找找……”李师盈在石桌底下翻找一通,拎出两条被冻住的鹿腿,砰的放到桌面,“在这。”
苏舜是李师盈的道侣,两人青梅竹马,感情甚笃。去年刚成婚那阵,走到哪都飘着甜蜜的味儿——现在也是。
李师盈用灵力将鹿肉上的冰霜化开,问:“小师妹,怎么突然想做吃食啊?我记着你以前都没来过厨房的。”
弦汐:“我想做给师兄吃。”
“师兄?楚箫吗?”李师盈下意识想起最近刚回来的楚箫。
“不是,”弦汐摇头,“是玄濯师兄。”
鹿肉化到一半戛然而止,李师盈猛然望向她,瞪着眼睛,张着嘴,半天才磕磕巴巴地说出一个:“……谁?”
“玄濯师兄。”弦汐重复。
“你、你要做东西……给玄濯吃?”
“嗯。”
“……”
李师盈石像似的杵了良久,不理解地问:“为何?”
“我不小心惹师兄生气了,想给他道歉。”
李师盈静了一阵,忽而爆发出惊天笑声:“哈哈哈哈哈!你个小笨蛋!你要拿糕点给玄濯赔礼道歉?”
弦汐困惑道:“是,怎么了吗?”
李师盈笑得直不起腰,连连摆手:“没……咳……没怎么,小师妹啊,师姐劝你还是算了吧。就玄濯那性子,你要是真惹他生气了,现在都不一定能全须全尾地站在这里,他没对你如何说明也没真的生气,你要是再去找他,能不能完整回来可就说不准喽。”
“……”弦汐落寞地垂下头,“我知道,但,我心里过意不去。”
李师盈见状,又有些不忍地敛了笑,柔声道:“抱歉啊师妹,师姐说这些是有点多嘴,可我也是担心你。你说你想给玄濯道歉,我理解,可玄濯什么人呀?他或许完全就没当回事,这糕点送去了他大抵也不会要,你又何必上赶着找不自在?”
弦汐愈发沉默。
师姐说的都对。
玄濯可能压根就不想搭理她。
那个时候,他把她推到楚箫身边,看向她的眼神冷淡而厌烦,仿佛在看什么很讨厌的东西。
回想起那个场景,弦汐心中一刺。
但……
“玄濯……不要,没关系。”弦汐小声却执拗地说,“做错了事,就要道歉,这是我该做的。”
而且,她也想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量对玄濯好。
她脸上的固执太过明显,令李师盈一时愣住。
半晌,她摸摸鼻子,“哦……也、也行。”她干咳两声将注意力转回鹿腿上,加劲儿让冰霜融化,“那你过来吧,我教你做鲜肉饼。”
*
兵荒马乱一通,李师盈沉默地推开厨房门。
——白色蒸汽混着呛鼻的黑烟霎时一同冒了出来。
弦汐垂头丧气地拎着食盒走到她身后,脸上沾着面粉黑灰,衣裙燎了一角,形容颇为狼狈。
“师姐……”弦汐想说些什么,却被李师盈抬手拦住。
李师盈叹气道:“道歉的话说得够多了。”
弦汐耷拉了脑袋。
方才做酥饼,擀面剁肉包馅这前几步都还算顺利,可一到烧火煎烙的时候,她就怕得连连后退,任凭李师盈怎么拖拽都不肯上前。
好不容易抖着手动了动锅铲,又被溅出来的油花烫得打翻了锅,热油洒了一地。
弄得两人好一顿手忙脚乱。
最终,在李师盈几乎手把手的辅助下,弦汐勉勉强强出锅了一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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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肉饼。
虽然看着半生不熟,正反面还沾着生面粉和糊块,但总归能吃。
李师盈扶了扶额:“怕火还给人做吃的……真不知道该说你点什么。”
弦汐微微瘪嘴。
“行了,把身上收拾收拾,送糕点去吧。”日落黄昏,李师盈拿着剩下的鲜花饼,朝她摆摆手,“我也要找苏舜了。”
“嗯,师姐走好。”
弦汐与她辞别,在食盒上扣了个小结界保温保鲜,随后前往主峰。
路过观穹殿时,她忽地顿住脚步。
——这是她第一次做吃的,她想给师尊尝尝。
于是转头进了大殿。
“弦汐?”楚箫正在殿内桌案上整理卷宗,见她进来,下阶走到她面前,“你怎么来了?”
弦汐盯着他,举起手中食盒,往他跟前递了递:“师兄,我做的,你尝尝。”
她眼睛亮晶晶的。
“哦?你亲自做的?”楚箫也没问她做的是什么,就笑着拿起来吃了一块,赞美道:“味道不错。”
弦汐开心地笑起来,随后左右望望,问:“师尊还没回来吗?”
楚箫摇头:“没呢,师尊跟宗主在外面办事,还得个几天才能回来。”
“这样啊。”
弦汐有些失落,想了想,干脆把装着鲜肉饼的双层食盒上面那层递给楚箫:“要是师尊回来的话,麻烦师兄替我交给他尝尝。”
楚箫接过,应答道:“行,还有什么其他要交代的,都可以告诉我,后两天你就专心闭关吧。”
他展现给弦汐一个值得信任的姿态。
然而弦汐只感到心虚:“没、再没了,多谢师兄,我先……先走了!”
说罢,她头也不回地飞奔出去。
楚箫在后面不解地喃喃:“跑那么快干嘛……”
——
一路从木峰跑到主峰山顶密林里的院子,弦汐才终于停下来,喘了口气。
望着那广阔的庭院,她做了会心理建设,大着胆子朝前走。
止步于月洞门前,她礼貌地轻声问:“师兄,你在吗?”
无人应答。
玄濯果然不在。
弦汐一阵空落,不过先前也早已做了好等待的准备,于是抱着食盒,像木桩子一样站在门口等玄濯回来。
……
慢慢的,黄昏变黑夜,夜空群星闪烁,弦汐依旧抱着食盒,只不过换成了倚靠墙壁蹲在门口的姿势。
她有些倦了,小脑袋一点一点,几次险些睡着。
沙沙——
远处传来脚步踩在草地上的声音。
弦汐蓦然一惊,从昏睡状态中清醒过来,向前望去。
漆黑高大的身影逆着星光踏月而来,俊朗面容被夜色遮掩得晦暗不明,却令人不觉生寒。
15. 第 14 章
见到那身影的一瞬,弦汐立即站了起来,局促地搂紧食盒。
玄濯回来了。
成功等到玄濯,弦汐本以为自己会欢喜雀跃地跑过去,可现下望着那黑暗中的人影,心里却又隐隐不安。
像是预感要发生什么事。
心脏怦怦跳动,手心略微出汗,伴随玄濯的身形越来越近,弦汐不明就里地越来越慌。
玄濯自然也发现她了,步伐一顿,转了方向,不疾不徐地走到她面前。
隔着一步距离站定,他垂眸睇着她,语气淡漠得听不出情绪:“你在这里做什么?”
弦汐被这句问得顿生退意。
喉间微微吞咽,她艰难迈开半步,仰起略带困倦的小脸,强撑起笑:“师兄,我……我带了糕点过来,想跟你道歉。”
她将食盒往前送了送。
玄濯那背光投落的宽健阴影将她全部笼罩,夜风中,她依稀能嗅到他身上混杂醺然酒意的龙涎香,以及一丝怪异的、她从未闻到过的气味。
他刚宴饮回来吗?弦汐分心想道。
玄濯静默片刻,开口时,嗓音掺着深沉的哑:“道歉?”
弦汐愧疚地低头:“嗯,昨天的事,对不起。”
玄濯不语。
好一会也没等到回应,弦汐不解地看向他,下巴却突然被两指捏住;玄濯俯下身,那张轮廓深邃的俊颜慢慢向她贴近。
“……!”
弦汐想躲,却被更加强硬的力道制住,动弹不得。
凝视着她白净紧绷的脸蛋,玄濯又回想起傍晚跟苍璃他们吃饭时,那烦闷而躁动的感觉。
苍璃那精力旺盛的种马,照例带了一堆美人,还不知从哪搞到个兔子精,长相清纯又秀美,发肤雪白,一看就是个尤物。
龙兔皆是重.欲的种族,俩人旁若无人地在饭桌上打得火热,赤熘还带了自己酿的催.情酒,几杯下去,场面一度淫.乱得不堪入目。
眼见他们翻云覆雨纵情享乐,玄濯当然不可能没反应。
可在场那些个女人又和过往一样让他没什么兴致——倒不是不够美,而是差了点味道,差点他喜欢的味道。
直到,那只兔子精迷.离失神的表情忽地闯入眼中。
从侧面望去,与脑海里某个画面略微重叠。
明明沉浸在情.欲中,却仍显懵懂天真。
玄濯愣了一瞬,下一刻,无法控制地产生了冲.动。
与他一起鬼混了数百年的亲弟弟苍璃当即便觉察到他的意图,苍璃没停下驰骋的动作,抬头笑着问他:“哥,看上这个了?”
玄濯喝着酒不答,目光却也定住没移开。
以致没注意到他喝的是赤熘倒的催.情酒。
苍璃饶有兴味地眯起眼。
这只兔子是他近来新得的宝贝,在吃饭前,赤熘那色中饿鬼就跟他讨要过几次,可哪怕只是借去玩一玩,他也没舍得。
但玄濯不同。
他从未见玄濯对谁感兴趣过,就连他们聚堆厮混的时候,玄濯也只是围观欣赏,并没动过哪个。
这兔子还是头一个吸引住他的。
苍璃觉着新奇,再则玄濯一直是他最敬重的长兄,于是他大度地抽身,拍拍小兔子红艳的脸蛋:“去,伺候那位爷去,伺候好了有你享福的。”
小兔子嘤咛一声,听话地爬向玄濯。
玄濯低头看她。
那张仰起的巴掌脸上红霞遍布,红玛瑙般的圆眼水润清澈,却又含着无边媚意。
既纯稚,又诱惑。
——唯一不足的是,她嘴角带着笑。
那笑容充满贪婪和欲.望。
方才强烈的冲.动在此刻突然烟消云散,玄濯下意识觉得,这张脸上不该出现这样的笑容。
或者说,这个时候就不该有笑。
应该是迷.蒙,隐忍,困惑……木呆呆的样子。
像他那晚幻想中的弦汐。
“——喀!”
琉璃盏乍得摔了个四分五裂!
正在淫.乐的众人俱是一惊,纷纷看向黑着脸站起来的玄濯。
“……”
玄濯喘着粗气,面上神色千变万化,无比复杂。
仿佛交织着难堪、恼怒、压抑、甚至隐隐约约的难以置信。
“哥……怎么了这是?”赤熘小心翼翼地问。
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
他他娘的记挂上了一个岁数还没他零头大的小蠢货!
前几次都可以当成平日无聊的消遣,可今天、刚才,那感受实在令玄濯没法忽视。
玄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光火地来回踱了几步,腾地一脚踢翻放满佳肴美酒的桌子!
稀里哗啦一阵乱响,离桌子最近的苍璃忙不迭抱着身.下猫女跑开,怔了几秒,对那傻住的小兔子怒道:“是不是你惹着我哥了?”
小兔子瞬间吓出了眼泪,哆嗦着摆手:“不、不是我……我什么也没做……”
玄濯缓了口气,对苍璃道:“跟她没关系。”
苍璃于是又松了语气:“那就行,那,哥你为何生气啊?”
“……”玄濯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随口搪塞一句:“有点事儿,先走了。”便从原地消失。
后来苍璃他们有没有继续在龙宫待着他也没管。
或许是受药酒和活春.宫的影响,往回走的路上,玄濯心燥得不行。
——他明白,他这么惦记弦汐,无非是因为之前起了心思却没吃上,她又恰好在某些方面特对他胃口罢了。
几百年没开荤,心里有点念想在所难免。
所以。
玄濯思忖着,究竟是顺从本心去把弦汐睡了,还是有点气度、压制住念头,磨练磨练性子。
毕竟睡一个小傻子也太掉价了。
然而巧妙的缘分没给他抉择的机会。
玄濯琢磨了这个问题一路,直至回到庭院,看见那个守在门口的小身影——
脑子一下断了弦。
忘了刚才在想什么。
鲜见地迟疑一瞬,玄濯怀着自己都不太懂的心情走了过去。
结果那小蠢货傻愣愣地笑着,递给他一个食盒,说要给他道歉。
玄濯看着她,她乌黑的发丝在夜风中轻轻飞舞,白皙小脸上漾着纯净笑容,秀气的眉眼间有几许木讷呆板,却没有分毫杂质。
瞳仁里映着他,纯粹透彻。
不知怎么,这个画面,忽然就烙在了玄濯脑子里。
并不是什么绝世的美景,但他就是觉得,很难忘。
路上思虑的一切登时全被风吹散了,玄濯心想——
都去他的吧。
他必须睡了弦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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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蠢不蠢配不配的,都没他爽了重要。
玄濯不自觉地伸手捏住那尖尖下巴,指腹触感温热细腻,撺掇着体内那口催情酒更猛烈地燃烧药劲儿。
——弦汐对这些一无所知。
玄濯的面容近在眼前,那双盯着她的金黄眼瞳被夜色与阴影染得越来越深,幽暗如泥潭,难以见底。
令她有些害怕。
睫羽轻颤,弦汐小声问道:“师兄,你……又要亲我吗?”
印象里,上次他这样,就亲了她。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
玄濯闻言微怔,少顷,淡笑着问:“你想让我亲你吗?”
“……”弦汐犹豫一会,诚实点头:“想。”
玄濯眸色暗了暗,热得有点疼了。
但他还是耐心地继续:“为什么想让师兄亲?”
弦汐答不上来。
她只是,单纯地想跟玄濯有更多接触。
看出她的迷茫,玄濯循循善诱:“小师妹,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喜欢。
这个词令弦汐茅塞顿开。
她直视玄濯,真挚直白道:“是,我喜欢你。”
“……”
预料之中的答案,亲耳听到的那刻却让玄濯脸色变了变。
简简单单七个字,像是往熊熊燃烧的火里加了把不知名的料,让单纯的欲些微扭曲,多了点别的东西。
——不过,多了什么,玄濯并不打算去想。
他将这点异样的感觉抛之脑后,朝弦汐一笑:“这可是你说的。”
弦汐:“?”
玄濯松开她的下巴,垂眼看向她抱着的食盒,语气不明:“拿个糕点就来跟我道歉,还想让我亲,诚意是不是有点不够?”
弦汐愣了下,急忙道:“我、这是我亲手做的,很用心。”
“是吗?”玄濯从她身前走开,停在庭院的月洞门前,对她道:“既然如此,那拿进来,让我尝尝吧。”
弦汐依言走进院子,将食盒放在石桌上。
“放这干嘛?”玄濯却不满意,把食盒又塞回她手里,“放到我屋子里边。”
“你的屋子……?”
弦汐不敢相信地睁圆眼。
她记得师姐们说过,玄濯领地意识很重,不喜欢外人进出他的地盘。
曾有师姐追他追到他的院子,直接被轰了出去,昏迷半个多月才醒。
可现在,玄濯竟让她,进他的屋子。
只为放一盒糕点。
弦汐心跳微乱,不由问道:“我,可以进去吗?”
“今晚的话,可以。”
玄濯嗓音沉沉。
正如在院外那样,他这次走到了屋门口,向外拉开了那扇木门,看着她。
屋内没点灯,黑洞洞的。
仿佛一口深渊。
弦汐踌躇片刻,拎着食盒往前走了几步,又有些不安地停下,抬眼看看玄濯。
玄濯仍旧在笑。
不急,也不催促。
“……”
心里无法抑制地感到怪异,但弦汐不想拒绝玄濯,于是强行迈开僵硬的双腿,踏上台阶,迈过门槛。
门在背后轻轻关上,无声无息。
像是怕惊动刚入笼的猎物。
最后一丝月光也被阻隔在门外。
16. 第 15 章
屋子很宽敞,弦汐踏入的那刻,两侧墙壁噌地燃起烛光,照亮了室内景象。
紫檀桌,琉璃盏,白玉床,鲛绡帐,连墙角弥散着龙涎香的三弯五足天香几,边沿都嵌着方正闪耀的宝石。
处处散发奢靡气息。
弦汐不敢多看,低着头把食盒放到桌上,转头想离开。
可玄濯却站在她身后,健硕的身姿像一堵墙一样阻住去路。
“嗯?这就走了?”他俯视着面色微慌的她,嘴角勾笑,“不是还想让师兄亲你吗?”
被困在他和桌子之间,空气似乎变得愈发滞闷,弦汐心里那股没由来的不安逐渐扩大。
她绞紧手指,支吾道:“我,我……”
她忽然觉得以后再亲也行。
“抬头。”玄濯道。
弦汐抬起头,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
玄濯笑意淡下:“把衣服脱了。”
弦汐一懵,“……为什么要脱衣服?”
“让你脱就脱,不需要问原因。”玄濯脸色变冷。
再按捺不住,他也不能像个登徒子一样毫无风度地对弦汐动手。
该是弦汐摆出侍奉的姿态伺候他。
弦汐缩缩脖子,不再发问,顺从地解开腰封,脱下外裳,仅留小衣和亵.裤,然后抱着衣物看着他。
玄濯道:“全脱掉,衣服放到椅子上。”
弦汐于是继续脱,直至莹润窈窕的躯体完全袒露,赤着足站在地面。
看向他的眼神依旧干净。
没有羞赧或尴尬,只有纯粹的信任,以及好奇。
玄濯喉间干.渴得厉害,嗓音也哑了几分:“去床上跪着趴下。”
弦汐回头看看他宽阔的白玉床,怔愣道:“趴……你的床?”
玄濯今夜的举动越来越让她费解,可对上他幽冷的目光,弦汐又不敢再问。她转身走到床边,迟疑地跪上去。
——好凉!
森森寒气陡地侵入骨髓,她一个激灵,抱住胳膊。
是因为……体热,所以才睡这么凉的床吗?
弦汐牙关打战地想着。
她没胆子碰那用仙鹤羽毛填充的冰蚕丝枕头,手肘强忍冷硬寒意撑在玉床,耳畔听到玄濯走来的脚步声。
玄濯脱下衣服,长腿跪上床沿,向她逼近。
一双炽热的大手握住纤腰,往上提了提。
弦汐忽地紧绷起来。
——明明是热烫的触感,却令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
弦汐半偏过头,抖着声音问:“师兄,你要……”
“别叫我师兄。”
似是想起什么,玄濯面色不虞。
“那,我怎么叫你?”
“……”玄濯默了片刻,掐紧她的小腰:“不用叫我,叫点你该叫的就行。”
反正只是泄.欲而已。
弦汐思考不了那么多:“你要做什么?”
玄濯:“做你。”
——
弦汐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
她跪伏在冰冷硬实的白玉床上,膝盖酸痛到近乎失去知觉,双手紧紧抱住枕头——她本不敢碰,可架不住一直往前滑。
密集而沉重的攻势令她泪眼婆娑,却连哭都哭不出声。
又是一阵白光闪过,纤细小腿控制不住地微微翘起,半晌,才垂落。
弦汐歪过头,轻弱急促地喘着气,隔着一层水雾,依稀瞧见她放在八仙桌上的食盒。
原本,只是放个食盒……
可玄濯又让她脱了衣服趴到床上,还不告诉她原因。
后来发生的事,弦汐就不太理解了。
她只知道,很疼。
特别疼。
十七年来也没哪一次这么疼过。
她好像流血了,还很多,但玄濯并没在意;她颤抖着想开口问,却又疼得说不出话。
弦汐愈合能力很强,可痛苦没法消弭,最娇弱的地方反复愈合又撕裂,她浑身发冷,近乎面无血色。
大抵是看她快要晕过去的样子,玄濯往她嘴里塞了颗丹药。
弦汐以为是治愈类的药,但咽下去后,效果似乎不大一样。
身体确实暖起来了。
不过暖得过头,变成了难以言喻的热。
她躺在寒玉上,体内又一个劲地发热,冰火两重天折磨得她难受不已:“我……吃了……什么?”
“能让你舒服的东西。”
……
弦汐一开始以为玄濯在骗她,毕竟她一点也不舒服。
可过了一会,痛楚竟渐渐消失,被另一种奇妙的感觉取代。
体温不断升高,雪肤被翻涌奔腾的血液蒸成粉红色,细密汗珠阻隔了寒玉散发的冷意。
视野里只有无瑕的纯白,弦汐凝望那片白,眼神也慢慢空洞,涣散。
嘴角无知觉地淌下银丝,浸湿了纤薄枕巾,她眯眼轻声哼哼着,听到玄濯在她耳边问:“舒服了?”
他颈间似乎戴着项链,小吊坠垂到弦汐背上,晃来晃去,令敏.感的肌肤微微刺痒。
弦汐眸光迷.离地应道:“嗯……”
下一秒,握在腰上的双手陡然加大力道。
一切变得更加混乱。
弦汐含泪抱紧枕头,正欲开口讨饶,玄濯却停了下来。
“呜……烫……”
弦汐低低地呜咽。
腰肢被固定着动弹不得,她泣不成声,缩着肩膀将泪湿的脸埋进枕头,战栗不已。
……
好一会,终于停止。
听到背后沙哑而魇足的喟叹,弦汐也颤巍巍地松出口气。
她想动一动,却发现下半身几乎已没了知觉。
玄濯退出来,将她翻了个面,正脸朝上。
跪久了的膝盖一阵酸麻,根本伸不直腿,弦汐难受地哼唧一声,只好保持着双腿折起的姿势。
应该已经淤青了……
她吸吸鼻子,哭红的眼看向上方罪魁祸首。
玄濯额角微湿,脸上亦有一丝红晕,他单手将碎发撸到脑后,彻底袒露出的五官愈发立体,颈间戴着一条不长不短的银白项链,长度仅到锁骨偏下一点,尾端坠着个黑龙缠日的黑金小像,十分精巧。
不知是近来新得的,还是一直压在衣服下,不现于人前。
与弦汐一样,玄濯亦是赤身裸体,精壮完美的身材毫不避讳地展现在弦汐面前。
健硕的臂膀肌肉偾张,线条如山峦般连绵起伏,沟壑纵横,肤色又极白,宛若精心雕刻出的大理石雕像;长发恣意披散着,似浓墨泼洒于宣纸。
但这饱含力量与美感的画面,却遍布狰狞可怖的疤痕。
弦汐看愣了神,忘了要质问他为何对自己做这种事,脸色有点发白:“师兄,你受伤了。”
声音低弱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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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要听不清。
玄濯顺着她视线瞧了一眼,“旧伤。”
弦汐蹙着眉尖:“为何会留疤?”
玄濯的自愈能力合该比她好千百倍才是,怎么会留下伤疤。
泄过一次火的玄濯颇有耐心:“我也不是什么伤都能完全愈合,一些格外严重的或者特殊伤势,如果没及时医治照样会有痕迹。”
说完,他捞起弦汐一条细长的腿扛在臂弯,准备看着她的脸再来一次。
“唔……”
弦汐艰难喘.息着,伸手抚上那条从左肩划到右肋的、最严重的疤痕,释放灵力。
玄濯倒没阻止,毕竟弦汐对他来说压根造不成分毫威胁,他一边动作一边好笑地问:“做什么呢?”
弦汐断断续续道:“我想,替你治疗……”
玄濯挑了挑眉,也没说什么打击她的话,只将她的手摁到枕边,随口道:“用不着。”
弦汐难过地看着他。
“怎么这个表情?”玄濯虽是解释,语气却不乏轻蔑:“不是不让你治,你又治不好,白费力气干嘛。”
“……”弦汐被他撞得闷哼,抿了抿唇,低声道:“不是……因为这个。”
“嗯?”
“我只是,看到你受伤,觉得难受。”
“……”
玄濯停下动作。
沉默少顷,捏起她的脸,平静地问:“弦汐,你真的喜欢我?”
这是玄濯第二次正经叫她。
弦汐心尖颤了颤,认真点头:“嗯,喜欢。”
“理由。”
“理由……?”
玄濯居高临下,不屑地笑:“你喜欢我什么?相貌,地位,权势,还是其他的?说来听听。”
玄濯被人追着捧着活了六百多年,什么喜欢爱的早就听腻味了,真心也好假意也罢,他压根就没在乎过。
在他看来,弦汐与旁人没什么不同。
除了她挺让他想睡的。
不过,玄濯多少有点好奇这小傻子会说出什么喜欢他的理由,她看起来也不像有何外在追求的样子。
他神情里的轻藐太过明显,清晰印在弦汐眼中。
跳动的心忽而沉了一下。
——正如她搞不懂玄濯今夜在对她做什么一样,她此刻也不明白,玄濯为何会鄙夷她的喜欢。
身下的寒玉似乎更冷了些,弦汐讷讷道:“我只是,喜欢你。”
她自己也不太懂地补充:“只喜欢你,不是喜欢别的。”
玄濯慢慢敛了笑。
他莫名有些浮躁,将弦汐复又翻过去。
“可以了,安静点。”他冷声说。
弦汐痛苦的闷哼于是堵在嗓中,没发出来。
之后,无比漫长。
弦汐不记得自己昏了几次,又醒来几次;外面的天好像亮了,又暗下,又亮起,再暗下。
玄濯一直没有亲她。
浑浑噩噩意识模糊的时候,弦汐再度见到窗外亮起阳光。
她半阖着眼,晕乎的大脑依稀浮出一种,今天好像要做什么事情的感觉。
要做什么来着……
弦汐正迷迷糊糊地想着,搭在椅背上的衣服忽然透出传讯石的灵光,闪烁两下,传出楚箫的声音:
“弦汐,还没出关吗?”
弦汐一惊,猝然瞪大眼。
玄濯动作一顿,面色登时无比阴沉。
17. 第 16 章
空气沉寂的间隙,弦汐费力地运转大脑,思索今夕是何年。
好像,过去两天了。
……今天是出关去学堂的日子!
弦汐蓦然瞪大眼,抬起酸软的胳膊轻推玄濯,声音哑得不行:“师兄,请……起来,我得,去学堂……”
可玄濯没动,盯着她的白道服,面色阴戾。
抱人的时候听见别的男人喊怀里的小玩意,这感觉令他极度不悦。
玄濯眯了眯眼,垂睨弦汐:“闭关?”
弦汐没底气地坦白:“我,想给你送糕点,怕你不在,就想多等一会,跟楚箫师兄说……我闭关,这两天不去他那里补习了。”
玄濯默了少顷,语气莫辨地笑:“你是怕他知道你要来我这,会拦着你不让你来?”
弦汐低落道:“我怕你们又打起来。”
上次的事给她留下了深刻阴影。
“呵。”
玄濯笑了一声,听上去有点冷。
他单手抱起弦汐,下床走到椅子边。
“额……”弦汐被磨得发颤,蹙着眉紧紧环住玄濯宽厚的肩,足背绷直。
温热液体滴到地板。
享受着她紧簇无序的按摩,玄濯从她衣服里翻出传讯石,石头却恰好又响起楚箫声音:
“弦汐?你听得到吗?”
手背青筋凸起。
险些捏碎灵石。
玄濯眸光愈发阴翳,把赤身裸体神智恍惚的弦汐放到桌面,传讯石抵在她湿红的唇边,亵狎地蹭开唇瓣,卡入两排雪白贝齿之间。
“跟他说,你今天不出关了。”他捏捏弦汐纤软的腰,在她耳边道。
弦汐被磕得牙有点痛,噙着泪从他手中接过传讯石,小声说:“师兄,我今日得去学堂听……”
“告假。”
“……”
看着玄濯那双璀璨夺目,却又冰冷慑人的眼眸,弦汐慢慢地低下头,往传讯石灌入法力:“师兄,我今天……唔!”忽然来了记重的,弦汐猝不及防,蜷缩着闷哼出声。
“弦汐?”
“没、没事。”弦汐艰难道:“我今天……不出关……了。”
“为什么?”楚箫关切地问:“你声音听起来不太对,是哪里出问题了吗?”
“不是……”
“那是怎么回事?”
腰被抱紧,弦汐咬着唇仰起头,空白了一会。
回过神,她努力保持声线平稳:“就是,想再闭关一天。”
楚箫沉默一会,善解人意地回复:“好,那你安心闭关,学堂那边我会替你说一声,不必担心。”
“……嗯,谢谢师兄。”
“没事。”
传讯石中断了联系。
握着碧绿灵石,弦汐心里有些难受。
她又一次骗了楚箫。
明明楚箫是来关心她的。
弦汐尚沉浸在消沉的情绪中,玄濯却劈手夺了她的传讯石扔到一边。
“不高兴?”玄濯凝视她的脸,寒声道:“不是说喜欢我吗?怎么让你跟我待在一起还这副表情?”
弦汐说:“我又对楚箫师兄撒谎了……”
“哦,所以呢?”玄濯就着她坐在桌面的姿势继续,“少想那些无关紧要的,专心点。”
……
傍晚,方休。
玄濯下了床,沐浴过后,一件一件穿好衣服,被欲.望冲走的理智也随之回笼。
——这三天确实过头了些。
第一遭开荤,有点没控制住。
他扭头看看还昏睡着的弦汐,遍布白皙身躯的齿痕指印已差不多都痊愈了,瞧不出异样,惟有双腿以及白玉床上残留的,混杂血水的液体在无声控诉他都做了什么。
玄濯静了静,拿起椅背上的衣服,坐到床边,看着弦汐微皱着眉、不太安稳的睡颜。
他不是什么良善的人,但也知道这回干的事儿挺混蛋的。
倘若弦汐通事明理,自愿跟他睡也就罢了,睡完给点东西打发了事,用不了多久他估计连她长什么样都忘得一干二净;
可弦汐根本连交.欢是什么都不知道,他就给人弄上了床。
发泄完的玄濯冷静下来,正眼端详起弦汐。
鹅蛋脸,圆眼睛,乌发白肤,看着清秀舒服。
漂亮是漂亮,可他见过的美人多了,这长相算不上多出挑。
身材也带着点青涩的味道。
怎么就惦记上了呢?
玄濯寻思了一会,又觉得这虚头巴脑的玩意没什么好琢磨的——睡都睡了,想这些干嘛。
他拍拍弦汐潮红的脸蛋:“醒醒。”
弦汐迷糊着睁开眼。
玄濯把衣服放到她身边,“起来吧,衣服穿上。”
“……”
弦汐反应几秒,慢腾腾起身穿衣。
脑子还晕乎着。
她安静地穿着衣服,玄濯又从多宝阁拿出一个珊瑚盒子,放到床上,推到她面前:“给你的。”
“?”
弦汐打开看了看,发现里面装着满满当当的珍珠,圆润细腻,毫无瑕疵,看大小,她一只手应该都包不住一颗。
她掀起红肿的眼帘,问:“为何给我这个?”
玄濯本想说补偿,可看她这样,估计说了补偿她还要问补偿什么,于是改口:“不要了,送你。”
弦汐有些犹豫:“看上去挺珍贵的,我不能随便收。”
玄濯又把盒子往她那边推了推:“送你你就收下,别管那么多。”
“哦。”
弦汐于是收了。
她收好,玄濯给她一颗丹药:“吃了吧。”
弦汐听话地吃下,然后才问:“这是什么?”
“避子丹。”
“……?”
弦汐顿时清醒了不少,慌张道:“我、我会怀孕吗?”
“吃了不就不会吗。”
“……”
弦汐眼神发空。
对她来说,“怀孕”是个陌生又遥远的词。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从某天开始孕育一个生命。
而且……
做这种事,居然会怀孕吗?
没人教过弦汐这些东西。
弦汐感觉脑子很乱,连要问什么都不知道了,麻木地挪动酸痛无力的身体,一点点下了床,往门口走。
她想回自己的屋子休息一下。
看着她这仿佛被人半路绑走都不会叫一声的迷糊样,玄濯迈开几步走到她面前,音色略缓:“不问问我这几天在对你做什么吗?”
弦汐疲惫得厉害,闻言,只好顶着困倦的面容问:“做,什么?”
“交.合。”玄濯简单粗暴。
弦汐知道这个词。
她没力气表达震惊或者不可思议之类的情绪,但还是些微睁圆了眼睛,沙哑道:“这个,是只有夫妻和配偶之间才能做的事情……”
“呵。”玄濯被她幼稚得笑了出来,“那可不一定,——你还记得你给我送食盒的时候,说了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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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吗?”
弦汐疑惑:“什么?”
玄濯俯下身,与她拉近距离:“你说,你喜欢我。”
“……”
“既然喜欢,当然就可以做这种事。”
弦汐被他说得有点懵。
原来是这样吗?
玄濯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捧着她侧脸,带了几分宠爱,说道:“但我们这几天做的事,不可以告诉别人,知道了吗?”
他这也算是为弦汐考虑。这事传出去,于他而言无非多了一桩风流逸闻,无伤大雅,还没掉了根头发严重;对弦汐来说可能影响就大了。
尤其弦汐还这么蠢,要是让人知道她被玩过,说不准会有哪个坏心眼的再对她做点什么。
弦汐不懂这些,只点头,木讷地回应:“知道了。”
玄濯笑了笑,奖励般在她额头亲了一下。
算是圆了她最开始的小愿望。
——
往回走的路途,似乎比来时漫长许多。
弦汐每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上,两条腿疼得发抖,还有东西源源不断地流出,弄脏了裤子。
很难受。
从院子出来的时候还是黄昏,等她回到弟子舍,缺月已挂上梢头。弦汐困得只想睡觉,但也得忍着,捏诀放了桶热水,沉进去清洗。
热水令酸痛缓解了些。
她长舒一口气,试着将玄濯留在她体内的东西挤出去。
一些在深处,实在出不去,她便运转灵力,慢慢炼化吸收。
——她也不知道这个对身体有什么作用,但玄濯给她的,总不会不好。
弦汐抱着这个念头吸收着,没过多久,感觉到修为似乎在波动。
从金丹初期,提升到了中期的水平。
弦汐愣住,盯着浴桶边缘发呆。
她才刚突破金丹期不久,想到中期,少则一年半载,多则数年。
而现在,她只是吸收了玄濯给她的东西,就提升了半个境界。
所以……玄濯做那个,其实是为了帮她提升修为吗?
弦汐顿悟。
因为是想帮她,所以玄濯一开始才不告诉她原因,还态度那么差。
他那个脾气,肯定是不愿意承认想对她好。
再联系他那些话,一定是因为她说了喜欢,让玄濯生出了帮她的心思,但他不好意思说,于是付诸行动。
不让她告诉别人,应该是怕别人知道他单独给她开小灶,会不高兴。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弦汐越想,心里越感动。
回想这段时间以来与玄濯的相处经历,他虽然脾气臭了点,说话难听了点……但也会教她为人处世,帮她挡雷灭火,还给了她许多东西,连她弄坏了他的玉,他也没多责怪。
甚至好心地出力帮她提升修为。
玄濯真好。
心中的幸福与甜蜜登时压过了一切,弦汐趴上浴桶边缘,开心地提起嘴角。
——
弦汐走后,玄濯施法将房间清理干净。
余光觑到八仙桌上的食盒,他顿了顿,走过去,打开盖子。
因为罩着结界,里面的糕点还没凉。
不过看着就让人没胃口。
玄濯只瞧了一眼便将盖子扣回去,拎着食盒走出房门,吹了个口哨。
——几只灵犬哒哒地跑了过来。
玄濯把糕点倒到地上,尽数喂给了它们。
红木食盒则化为尘土,随风而逝。
18. 第 17 章
“弦汐,你那天晚上给玄濯送的糕点,他吃了吗?”
从观穹殿前往学堂的路上,李师盈好奇地问弦汐。
弦汐看上去有些许憔悴,反应依旧慢半拍:“……好像,吃了。”
他都收下了,应该会吃吧。
“好像?”李师盈不解,“你没看到他吃没吃吗?”
“没有。”弦汐摇头。
李师盈还想继续问,可弦汐这闷葫芦的样子委实让人没什么交谈欲望,遂中止。
一旁的付眠又转过头:“糕点?什么糕点?”
李师盈道:“小师妹不知道哪里惹着玄濯生气了,做了糕点给人家赔罪。”
“啊?!”付眠眼睛和嘴一齐张得溜圆,不可思议地看向弦汐:“小师妹你……牛啊!”
“……”
付眠噔噔噔地跑到弦汐身边,拉住她的胳膊,眼里闪着八卦的光:“欸,跟师姐说说,你怎么惹着他了?”
弦汐抱紧手里的书,低着头默不作声。
——她也不知该如何解释,而且前因后果连她自己都没太搞清。
她半晌没说话,付眠有些急地晃她:“小师妹,说说嘛,师姐又不会嘲笑你。”
弦汐真的不会说。
“我给你买糖吃怎么样?或者簪子?耳珰?”
“今天中午我请你到山下最大的樊楼吃饭!”
“识植的课业我替你写!”
“……”
说了一大堆,弦汐仍然闷头不吭声。
付眠扫兴地撅起嘴,嘟囔道:“小师妹真小气。”
弦汐抱歉地拉拉她袖子:“……对不起,师姐,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
李师盈好言劝道:“哎呀,小师妹不想说就不说嘛,你逼她干嘛。——对了弦汐,你昨天怎么没去学堂啊?我回弟子舍找你你也不在。”
弦汐登时紧张起来。
记起玄濯说过不能把那几天的事情告诉别人,她磕磕绊绊道:“我、我觉得境界不太稳固,就告假……闭关打坐了。”
“哦,这样啊。”
李师盈也没多问,一扭头,正好瞥见个紫色的身影——
“苏舜!”她兴奋地挥手,迈开腿跑了过去。
弦汐就势瞧了一眼,只见一个身形高瘦,相貌俊美的男子站在学堂门口,白皙脸庞上扬着散漫的笑,张开手臂把扑过来的李师盈抱了个满怀。
“你怎么在这里呀?”李师盈仰头看他,声音较之先前软了一半。
苏舜是变异雷灵根,平时都待在异峰修行。
苏舜搂着她,眉眼弯弯道:“当然是来看我娘子了。”
“讨厌。”李师盈握拳捶他一下,嘴角却是愈发地翘,“正经点。”
苏舜轻笑两声,正经回道:“我来替明澈仙尊跟长老们传个话,一个月后的仙宗联赛要在清漪宗举办,仙尊让长老们准备准备,另外也调整好你们的课业安排。”
“师尊已经回来了吗?”
“是啊,现下还在主峰跟宗主商量事呢。”
不远处的弦汐听着他们对话,心里暗想,看来师尊前些日子跟宗主一起出门,是因为这件事。
修真界每隔五年都会举办一次仙宗联赛,比赛地点靠抽签决定。
说是比赛,实则交流的占比更大些,年轻弟子互相认识并点到为止地切磋,年长者也看个乐呵,最后由主办方献上彩头。
弦汐还没亲眼看过联赛。
清漪宗上次举办联赛,还是在三十年前;而她以前又太小,不便出远门到别的仙宗观赛。
今年应该能看到了。
弦汐倒也说不上多期待,不过清漪宗要办这么大个事,接下来长老和峰主们当是有的忙了——课业大抵能轻松一段时日。
那厢苏舜和李师盈又聊了些有的没的,见快要到听学的时辰了,李师盈微微踮脚,苏舜也略低下头,两人交换了个绵长的吻。
“……”
弦汐在不远处直愣愣地看着。
——他们这个吻,跟她和师兄的貌似不大一样。
他们还张嘴,伸舌头了。
亲的时间也很久。
眼前忽然挡了只白嫩的手。
“小孩子不要看这些。”付眠不忍直视地在她耳边道:“啧啧,真是伤风败俗。”
弦汐默了一会,问:“师姐,他们为什么要亲嘴?”
付眠喉间一哽:“啊……?”
“为什么师兄和师姐要亲嘴?”
弦汐重复了一遍。
“……”
付眠哑然半晌,结巴着道:“他、他们是夫妻,亲、亲……那个,很正常。”
弦汐眼神清澈地看向她:“只有夫妻才可以亲嘴吗?”
“那倒也不是……”
付眠支支吾吾地说不下去。
成人的世界太复杂,再则她活到现在跟男子的接触也仅限于目光,是以这会子实在不好意思、也不知该如何跟弦汐解释。
看出她的为难,弦汐也不继续追问,沉默地转过头,等待前面俩人亲完。
她以前也见过别人亲嘴,基本都是走得很近的男女才会做的事情。
可玄濯那天也亲了她……
莫非,玄濯其实也把她当成了亲近的人?
弦汐再度恍然。
——也是,他对她那么好,甚至不惜花费三天时间帮她提升修为,要不是因为亲近,又怎么可能那样做?
难怪他当时那么坦然,原来只是在示好而已。
玄濯实则是个面冷心热的好人啊……
弦汐在心中温暖地想。
*
因着落了一天的课,再听学时难免有些跟不上,弦汐把疑惑之处都记下来,准备回去好生钻研一下。
傍晚出了学堂,回房间整理好书本,照例去书阁找楚箫补习。
“闭关感觉如何?”
弦汐坐下后,楚箫笑着问她。
弦汐心虚道:“挺好的。”
“嗯……感觉你修为又提升了些。”楚箫凑近她看了看,“怎么像是接近金丹中期的水准了?”
“……”弦汐无措地往旁边挪了挪位置,低声道:“没、没那么夸张吧,也许是闭关这几天,有一点进步。”
楚箫略一抬眉:“有可能。”
弦汐干巴地扯了扯嘴角,翻开本子,开始今天的补习。
……
课程结束,弦汐收拾起书本。
楚箫在旁边对她道:“神魂那件事我跟师尊说了,师尊这几天得跟宗主商议联赛的事,他让你五天后去找他看看。”
弦汐动作微顿。
神魂的事,其实不找明澈看也可以,毕竟她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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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都想起来了。
不过既然他都说了……那还是去一趟吧。
想起联赛,弦汐问:“师兄,这次比赛,你会上场吗?”
“当然会啊。”楚箫理所当然道。
“哦,”弦汐说,“那我会在台下支持师兄的。”
“哈哈。”楚箫被她逗笑了,随即揉揉她的脑袋,说:“小弦汐,你如今也结丹了,有上场资格了,要不要也上去试一下?”
弦汐眨了眨眼:“我?”
“是啊。”楚箫激励她,“虽说你才到金丹期,但说不准就在金丹层级拿了个名次呢?——师尊如果看到了应当也会很高兴的。”
“……”
弦汐有些犹豫。
“怎么了,是害怕上台打架吗?”
“不是……我只是怕我笨手笨脚的,出什么差错。”弦汐垂着脸嘟哝。
楚箫温和道:“没关系,都是友好切磋,点到即止;况且届时还会有很多前辈大能在周围看护,不会出问题。”
他连着劝慰几句,弦汐便也渐渐放下心,点头道:“好,我也上场。”
楚箫十分欣慰:“那你好好准备着,明天我替你……不,还是等你之后去找师尊的时候,自己和他说吧。”
他那向来成熟温润的神情里闪过一丝调皮:“也不知道师尊会是什么反应。”
弦汐不禁也微微地笑起来。
聊完这些,她起身欲走,却听楚箫又道:“玉石的事有眉目了。”
弦汐一惊,赶忙坐下来问:“在哪儿?”
“本月初八,云中天的最后一个拍卖商品,就是招摇山的玉石。”
“云中天?”
弦汐完全没听过这个名字。
楚箫解释道:“就是琅琊最大的拍卖场。从清漪宗出去后,一直往市镇中心走……算了,到时候我带你去吧。”
弦汐:“好,麻烦师兄了。”
“无妨。”楚箫随意地摆手。
他也整理起东西来,弦汐注视他,忽然忆起白天所见所想。
——亲吻,是一种表达亲近的方式。
她抬眼看着楚箫,这位从她七岁到现在,帮了她许多的师兄。
毫无预兆地,两手搭上他的肩,仰头在他侧脸亲了一下。
“……?!!”
楚箫猛得瞪大眼,满脸错愕地望向她。
“你……”脸颊残留着温软触感,楚箫的声线甚至有些许发僵,“你这是干嘛?”
弦汐自然地笑道:“谢谢师兄,我也很喜欢你。”
说罢,她脚步轻快地走了。
“……”
楚箫如同标本一样定在原地,半晌没动,也没回应。
良久,他缓缓转过脑袋。
视线被连带转回桌面。
脸有点烧。
心里好像有什么,跟随方才那一吻,悄悄变了质。
*
弦汐心情很好地返回了弟子舍。
师尊回来了,马上要参加第一场比赛,玉石有了消息……都是极好的事。
还有,玄濯其实待她很亲近。
这点令弦汐分外欢喜。
十七岁的少女心仿佛泡在漂着花瓣的温泉里,不断往上咕咚着散发花香的泡泡,闻到的每一丝空气都充满甜蜜气息。
生活在越来越好。
19. 第 18 章
五天后。
今日课程早早便结束,弦汐抽空接了个简单的小委托。
揣着酬金从委托地点往回返的时候,路过一座龙王庙,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弦汐站在门口看了会,也走了进去。
“请问,这里供的都是谁?”她问提供香火的小师傅。
小师傅道:“正殿供的是龙王,天帝祖伊,东殿供的是龙太子殿下玄濯。”
“谢谢。”
弦汐掏出两个铜板,向他讨要了六支香火,先去正殿上了三支,随后前往东殿。
踏入东殿,入目是长长的一排红供桌,桌后高台上盘着一条漆黑巨龙,重重鳞片雕刻得十分精细,一双不知是真金还是金粉修饰的金瞳栩栩如生。
挺像玄濯本体的。
看着那光滑完整的塑像,弦汐再度想起了玄濯身上错纵的伤疤。
——玄濯的生活,似乎也并不像平常所见那样一帆风顺。
弦汐抿了抿唇,借着烛火点燃线香,跪在蒲团上,合眼拜了三拜。
“玄濯,希望你一生无虞,长乐未央,平安顺遂。”
不知道对着他本人的雕像许愿会不会有用,但她还是小声又真诚地许下愿望。
拜完,她将线香安插进香炉,又看了会供台上的黑龙,才转身离去。
——飘摇的烟雾后,石头雕成的金瞳微微转动了一下,浓黑瞳仁凝向那渐远的纤细背影。
龙王庙门口,有几个摆桌卖东西的商贩,大多是卖些求平安求姻缘之类讨吉利的小玩意,桌上铺着大红垫子,看着极喜庆惹眼。
弦汐本没打算停留,然而路过一个摊子时,恰好听到那商贩大娘喊:
“平安符!财源符!桃花结!都是龙太子爷亲自开过光的嘞!瞧一瞧看一看,走过路过别错过!”
弦汐止步,往那摊子看了一眼。
这一眼立即被眼尖的大娘精准捕捉到:“小娘子看上哪个了?来来来,过来看看!”
弦汐:“……”
她没看上哪个,但大娘都开口了,她也说不出拒绝的话,只好走了过去。
大娘热情似火:“小娘子看着挺年轻啊,还没婚配吧?要不来个招桃花的镯子?或者这个姻缘符?我这些可都是龙太子开过光的,保准管用!”
弦汐其实不是很相信。
她觉得玄濯应该不会闲到到处给人开光红绳符文首饰。
但当着大娘的面,她也没好意思直说,低头瞧了半天,拿起一根红绳道:“就,这个吧。”
随便买一个算了。
大娘立马笑道:“小娘子好眼力啊!这根红绳是保佑万事皆灵的,不管是求财求运还是求姻缘,都一顶一地好使!”
这么厉害?
弦汐问:“能保平安吗?”
大娘睁眼说瞎话:“能啊,当然能!”
“……您是不是在骗我……”
“骗你?!”大娘瞪圆了眼睛,当即竖起三指:“我胆敢骗你一句,天打五雷轰!”
轰隆——!
原本明媚的天霎时阴云聚集,闷雷轰响。
弦汐:“!”
“我的天爷啊!”大娘吓得脸色煞白,赶忙改口:“不是不是,我随便说的!别当真别当真!”
雷声停止,但阴云未散。
弦汐心想可能是要下雨了,于是准备付钱走人:“这个红绳多少钱?”
大娘:“二十铜板。”
“二十?”弦汐诧异道,“这根红绳,卖二十?”
这也太贵了,她还得攒钱买玉呢。
“小娘子你是第一次来吧?这里的东西都这个价,我这已经算便宜的了。”大娘摆出不耐烦的表情,“快点,到底还要不要了?”
弦汐:“……”
她有些肉疼地取出二十铜板,放进大娘手里。
大娘唰地把钱塞进腰包,随后继续吆喝。
弦汐垂头耷脑地往回走。
一边走,一边摆弄着手中质地粗糙的红绳。
买都买了,还花了那么多钱,总得派上点用场。
弦汐想了想,决定编个平安结,等以后有机会送给玄濯。
然而编织红绳的时候,心情却有点复杂。
她又希望玄濯永远平平安安的不要出事,可玄濯一直无事发生,她又没办法报答恩情。
她这趟下凡,主要目的就是给玄濯报恩。
报恩过后,如果师尊还在,那她就留在这里给师尊养老送终,顺便为清漪宗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回报这些年的养育之恩。
她想做的仅此而已。
虽说她内心也期盼着能长久地陪在玄濯身边,但这个希望实在太渺茫,几乎不可能实现。
……不过,若是真有那么一天,她应该会很高兴,很幸福吧。
弦汐编着平安结,不觉地微笑起来。
*
回到观穹殿,推开门,明澈果然在里面。
明澈正在卷宗上写着什么,见她进来,笑着招手:“小弦汐来啦,过来这边坐。”
弦汐在他身边坐了,探头看看卷宗,问:“师尊,你在写什么?”
“联赛前后的一些安排。下个月就要办联赛了,咱们木峰也得收拾收拾,什么布置啊课业啊人员分布啊,都得整顿利索了。”明澈长叹了口气,“最烦这种麻烦事儿了,劳累得我这把老骨头都要散架了。”
弦汐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字也有点头晕,索性直奔主题道:“那今天还检查我的魂体吗?”
“要!这个当然要,这可是要紧事。”明澈把卷宗放到一边,摊开双手,“来,把手放上来。”
弦汐将手放上去。
握住她的双腕,明澈闭着眼,细细查探。
“……嗯,魂体很强劲,跟寻常人也确实不一样……”
明澈默了会,面容渐渐凝肃。
半晌,他松开手,拧眉深思。
弦汐看他这样,有点想直接坦白身世,可又担心明澈不信,觉得她在说梦话。
于是也沉默地纠结着。
相对无言少顷,明澈开口:“那天,玄濯给你检查过后,真的没说什么?”
弦汐:“嗯。”
“那他后来有再找过你吗?”
弦汐想了想,玄濯好像没找过她,都是她去找的玄濯,于是回道:“没有。”
明澈神色略缓,不过声音仍有些沉:“神魂这个东西,我也没接触过,不敢断言是非,但你的魂魄确与旁人有异。”
弦汐迟疑道:“其实,我感觉也不是什么大事,不用担心的。”
“啧,怎么不是大事?都涉及到本魂了。”明澈不赞同道,“这可是你自己的身体,自己都不关注着点,难不成还要别人替你看着?”
“……对不起。”弦汐缩缩脑袋。
明澈放轻了语气:“罢了,你这事交给我,后续我抽空去问问玄濯。——他一直也没找你,估计是问题不大。”他顿了顿,低声道,“希望如此。”
他沉重的模样令气氛一时间颇为压抑。
弦汐拽拽他的袖子,道:“师尊,今年办联赛的时候,你会去看吗?”
明澈被她岔开心思:“会啊。”
“我也想参加。”
“那你……啊?”
明澈还以为她说的是她也要看,刚想说那你也一起去,就觉得不大对头,老脸抽搐着看向她。
弦汐:“我也想参加比赛。”
明澈上下打量她一眼,神情复杂地问:“为何?”
弦汐道:“我想,如果我能在比赛里拿个名次,师尊应当会高兴。”
“……”
听到这句话的那一刻,明澈就已是高兴的了。
可他沉默着没说话。
弦汐的性格他知道,踏踏实实的,不爱跟人起纷争,更别提上场比赛打架。
她会有这个念头,多半是被楚箫或者谁撺掇过。
明澈的第一反应是拒绝,他觉得弦汐并不适合这个。可弦汐那双与明珞依稀有几分相似的眼睛盯着他,闪着澄澈的光,好似一个想邀功的孩子。
半大不大的孩子。
他又不太忍心说出拒绝的话了。
枯槁的手指搓了又搓,仿佛在做艰难的决定,明澈沉吟良久,带着点感慨,微微笑了起来:“好,你想去的话……就去吧。”
弦汐歪头看他:“师尊,你不希望我去吗?”
她感觉明澈的情绪有点低落。
明澈道:“你能多经历点,是好事,师尊没有不希望的。师尊只是觉得,你长大了。”他拍拍弦汐的脑袋瓜,笑意愈大:“知道给师尊争气了!”
弦汐还没回应,他倏地站了起来,挺胸抬头:“让他们看看,咱们木峰也不是好欺负的!”
“……”
弦汐觉得他们木峰还是挺好欺负的。
据楚箫师兄所言,这次比赛,加上她,木峰参赛的人一共才不到十个。
应该是因为他们这个大家庭格外热爱和平吧。
*
初八当天早上,弦汐收拾东西,准备前往云中天。
她把自己全部身家都带了个齐,除了玄濯送她的那盒珍珠。
从那天回来到现在,她没再见过玄濯一面,玄濯就和以往一样,轻而易举地消失在她的生活中。
翻出那个珊瑚盒时,弦汐将盒子捧在手里,不禁又想起了那三天,奇怪却难忘的经历。
冰冷的白玉床,炽热的拥抱,急促的喘息……以及那个小吊坠划在后背上时的微痒感。
玄濯说,那是交.合。
因为她说了喜欢,所以他们可以做那种事。
当时太过困顿,弦汐没能整理好混乱的思绪,现在清醒过来,她总感觉哪里好像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她对于喜欢的认知很浅显,也没有把这种云雾般朦胧飘渺的情感分出类别层级;她喜欢玄濯,也同样喜欢师尊,楚箫,还有一直帮她的师姐们。
但他们没有和她有过类似的行为。
弦汐脑子乱成一团麻。
越想越乱,索性,就当作玄濯单纯是在帮她提升修为。
毕竟他那个人实在难懂,待她时近时远的,有时候会贴得很近地逗她,有时候却又冷眼把她推得很远,像是讨厌她的样子。
弦汐搞不明白他,也没打算在这件事上为难自己。
她把装满珍珠的珊瑚盒好生收了起来。
——尽管玄濯说是不要了,送给她,但弦汐下意识不太想动这个。
拾掇好东西,她到清漪宗大门口与楚箫汇合,一同前往云中天。
“最近没休息好吗?”楚箫盯着她略显疲惫的面容,忧心道:“看上去有点憔悴。”
弦汐道:“这几天出的任务比较多,没太睡好。”
“怎么这么拼呀?是因为报名了比赛,想多做任务提升自己?”
“……差不多。”
其实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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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多攒点钱。
弦汐心累地想。
几句寒暄过后,楚箫御剑而行,弦汐则捡了根树枝乘在脚下。
“师妹,其实你也可以乘我的剑。”高空中,楚箫无奈道。
弦汐不习惯用剑,也不是很想踩别人的剑,于是礼貌道:“不了,师兄,树枝挺方便的。”
楚箫:“……好吧。”
没多久,两人在城郊落了地,步行进入市镇。
走在车水马龙的宽敞街道上,弦汐左瞧右瞧,连路过的举着糖葫芦串的小孩子,她也要看一眼。
楚箫看着她这模样,只觉可爱得不行,笑问道:“你很喜欢凡俗的风景吗?”
弦汐:“嗯。”
天宫和清漪宗都很冷清,几乎见不到这般热闹的景象。
楚箫温柔道:“那以后有时间了,我带你下山去别的地方玩,如何?”
“好。”
楚箫顿了顿,状似无意地离她近了些,牵住她的手,“对了,过几天我带你去我家专门种植仙草的花圃看看吧,近来春意正浓,好看得紧呢。”
弦汐正想再度回“好”,然而刚发出个音,就感觉从背后传来一股极强烈的注视感。
像是被谁牢牢盯着。
她打了个寒颤,转头看向后方,却见行人步履匆匆,并无异常。
……错觉吗?
弦汐不安地转回脑袋。
可刚才那感觉也太显著了些,就好似针扎在背上一般。
注意到她脸色不对,楚箫问:“怎么了?”
弦汐迟缓地摇摇头:“没……”
可能是近来没休息好,感知有些错乱吧。
谈笑一路,两人走到了一栋奢豪宽敞的楼阁前。
守在门口的护卫认出楚箫,连忙掬起殷勤的笑:“楚公子安,拍卖马上开始,里面请。”
楚箫“嗯”了声,回首对弦汐道:“走吧。”
弦汐跟着他一齐走了进去。
两个衣着华贵的美艳女子迎了上来,引导他们前往楚箫提前约好的位置。
作为整个琅琊最大的拍卖行,云中天的装潢布置极为豪横,走廊铺就金砖,栋梁盘绕玉凤,来往宾客皆为腰缠万贯的权贵富商。
而权贵富商也是分等级的,一楼与二楼之间差距的不仅是百级台阶,更是难以跨越的身份阶层。
弦汐跟着楚箫就坐于二楼单独的隔间里,前遮纱幔,后围玉屏,往下看,排排并坐的人宛如微小的蚂蚁,伸手就能碾死。
弦汐将纱幔拉开些许,俯瞰下方亮堂的高台,问身旁楚箫:“师兄,一会我要怎么买玉石?”
楚箫笑了笑,递给她一根小木签,在她耳边道:“商品被摆到台上后,下面站着的那位姑娘会先介绍一番,然后说出起价。等她喊价格的时候,你就在桌子上敲敲这根木签,前面坐着的人会替你叫价。”
他指指坐在纱幔前的小厮。
男人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耳廓上,令肌肤微痒,弦汐稍稍躲了躲,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一刻钟后,拍卖商品被陆续端上高台。
前几轮皆是开胃小菜,二楼一圈无人叫价,都是下方的人在竞拍;等到第七轮起,二楼才时而响起声音。
弦汐目光紧锁那一个接一个被抬上又搬下的稀奇物品,以免错过玉石。
第十六轮,高台上那位清冷优雅的女子终于喊道:“拍品十六,取自西海招摇山顶的墨玉,年岁可达千载,有滋补辟邪之效,长三寸,厚一寸,起价,八千万金。”
弦汐刚举起小木签的手就这么停在半空中。
——多少?
她张着嘴听着周围忽然此起彼伏的叫价声。
“八千一百万。”
“八千三百万。”
“八千五百万。”
“九千万。”
“九千一百。”
“……”
弦汐感觉头有点晕,右手虚虚发着抖,慢腾腾放下了小木签。
要不然,她还是努力修炼,自己去招摇山劈玉石好了……
刚放下的小木签被另一只修长的手拿了起来,在桌面摆着的方形木板上轻敲两下。
“九千五百万。”
纱幔前的小厮喊道。
弦汐霍然转过头瞪着楚箫:“师兄你干嘛?我没那么多钱。”
楚箫握了握她的手,安慰道:“别担心。”
来之前他就准备替她出了。
反正也用不上多少钱。
弦汐不知道他说的什么“别担心”,心里反而越发地慌了。
她真不想年纪轻轻就背上如此高昂的债务,是以默默盼着会有人喊更高的价。
——“两亿金。”
心愿成真了。
弦汐感激地望向声音来源处。
隔着数十米距离,对面那袅娜绰约的纱幔隐约遮掩着一道黑色身影。
不知怎地,那黑色身影明明模糊非常,弦汐却越看越眼熟。
心跳也微微慌乱起来。
楚箫皱了皱眉,正欲再敲,对面纱幔后的人却直接发了声:“挂灯。”
听到这声音,两人面色一变。
弦汐站起身拉开纱幔,更近地眺望对面单间,却在身形显现的刹那眼前一花,下一秒便重新坐于层层纱幔后。
身边热度袭人,她懵了懵,转头看去。
正正好好撞入那双没什么感情的金瞳。
“师兄……?”
20. 第 19 章
弦汐愣愣地看着玄濯。
他依旧是一身海青色长袍,衣摆绣金,奢华得内敛。只不过今天多戴了点配饰,黑金相接的蹀躞带,嵌着绿宝石的银耳坠,墨玉龙纹扳指,连发冠都镶有一圈海水般深蓝的青金石。
玄濯貌似还挺喜欢戴些华丽的小饰品的。弦汐分神想道。
好久没见到玄濯,这猝不及防的会面令她一时恍惚,半天没移开视线。
她看着玄濯,玄濯也同样看着她,眼神意味不明,不知在想什么。
——“天字一号客人已挂灯,还有哪位要出价吗?”
下方优美女音拽回了弦汐的注意,她赶忙拉开纱幔往下望了一眼,又抬眼看向对面。
楚箫正站在围栏后,错愕又恼怒地看着这边。
弦汐无措地坐回长榻,揪住玄濯袖子:“师兄,你为何……为何……”
为何在这里?为何要喊价?为何突然把她从那边挪到这边?
疑惑太多,弦汐甚至不晓得该从哪个问起。
玄濯看了她一会,问:“不想看见我?”
弦汐怔了一秒,摇头:“没有。”
“那怎么不笑?”
“?”
玄濯像是不太高兴:“笑一个。”
“……”
弦汐再次印证了“自己真的搞不懂他”这个想法,然后牵了牵嘴角,扬起一个微笑。
听不清是“嗯”还是“哼”的闷闷一声,玄濯转开目光,脸色好看了不少。
“天字五号客人也挂了灯!”下方女音依旧柔和,却不难听出喜色,“两方挂灯,还有哪位要加码吗?”
天字五号。
弦汐不清楚是谁,但潜意识觉得是楚箫,抬头看去,对面果然挂起了一盏琉璃灯,赤红火苗在灯内幽幽燃烧。
她问玄濯:“师兄,你们挂灯做什么?”
玄濯喝了口凉茶,道:“挂灯,就是不管别人出多高的价,挂灯的人都必须跟,一直到没人叫价了为止。”他侧眸睨着弦汐,“你想买玉赔我,为什么要用楚箫的钱?”
“啊?”这突兀的一转折让弦汐一下没反应过来,“我、我没想用他的钱啊。”
“那你跟他一起来,还坐在一个隔间里?”
弦汐莫名其妙:“我不识路,师兄带我过来的。”
玄濯还想说点什么,主持拍卖的女人又开口道:“接下来是竞拍时间,二位不必说具体金额,每举一次牌,都代表加码两百万金——开始!”
玄濯传音给纱幔前的小厮:“全跟。”
随后又转过头,带着傲慢和审视,对弦汐道:“你猜楚箫能为你出到多高的价?”
弦汐:“……”
她看出来了。
楚箫准备代她出钱买玉,而玄濯想跟他抢玉。
可玄濯为什么要抢这个玉石?明明如果他想要,有大堆的人上赶着送他,甚至他还可以直接让人去招摇山取,他就是挖空半座山头都没人敢怪罪他。
弦汐不理解。
外面已经喊到了九亿金,她听着心慌,扯了扯玄濯的袖子:“师兄,停下吧。”
玄濯淡道:“挂了灯怎么停?”
“可……太多钱了。”
“我有的是钱。”
“但是楚箫师兄没那么多。”
她话音甫落,玄濯蓦地回头瞪她,嗓音微微尖刻起来:“你说什么?”
弦汐被他脸上的凶色吓了一跳,嗫嚅道:“怎、怎么了?”
“你,在关心他?”
玄濯的声音仿佛是从嗓子里挤压出来的。
半个月前做完后,他本以为对弦汐的那点念想也该消了,不料身体食髓知味了竟反倒愈发惦记起来。他想过找别人泻火,可偏偏又没那个兴致,强行忍了半个月,终于过来找,结果这小玩意居然变心了。
路上跟楚箫夫妻俩似的手牵手走在一起不说,现在到了他面前还满口楚箫楚箫的,让人听着就烦。
见他面色黑沉,弦汐茫然一秒,不知所措地问:“师兄,你生气了吗?……为什么?”
玄濯盯了她一会,忽然又和煦地笑起来,伸手把她搂进怀里,捏捏她嫩滑的脸蛋:“没呢,师兄没生气。”
他跟一个啥也不懂的小傻子置什么气,哄乖了还得接着睡呢。
他下手没个轻重,弦汐脸颊上瞬间被捏出了红印子。弦汐疼得皱起眉头,细声道:“师兄,轻点。”
玄濯神情一僵。
他松开蹂躏她小脸的手,微不可察地调整了下坐姿,随后自然又亲昵地问:“半个月没见了,有没有想师兄?”
“有。”弦汐老实回答。
“很想吗?”
“很想。”
“为什么想?”
“……”
弦汐困惑地看他。
玄濯笑着亲亲她额角:“是不是因为喜欢我,才想我啊?”
被他亲过的地方,像是流窜着一小股电流,酥麻微热,刺得心跳隐隐加速。弦汐脸有些红地低下头,轻轻道:“嗯。”
“‘嗯’什么?”
“喜欢你,想你。”弦汐坦诚地说。
玄濯笑得愉悦。
纱幔那端传来扎人的目光,外面的叫价声不仅没停,反而还越来越快,逐渐逼向离谱的高度。
玄濯瞥了眼悠悠荡荡的纱幔,垂首贴近弦汐,问:“你是喜欢我,还是喜欢楚箫?”
弦汐:“我都喜……”
“掂量好了再回答。”
“……喜欢你。”
弦汐缩着脑袋,很有眼力见道。
玄濯满意地揉了揉她的头,示意下属拉开纱幔。
看到他的动作,弦汐又心急起来:“师兄,不要再叫价了,那个玉,楚箫师兄好像想替我出钱买。”
玄濯:“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要——”
“想听听我这半个月都做了什么吗?”
她话还没说完,忽然被玄濯打断。
弦汐呆了呆,被他牵跑了注意:“做了什么?”
纱幔掀起,搂在她腰侧的手离开,搭在她身后的靠背上,换成了一个不显过分亲密、却又充满圈占领地意味的姿势。
玄濯下巴微扬,余光睇了一眼对面神色难看的楚箫,嘴角勾笑。
“我去岚州治旱灾了。”他对靠在他身边的弦汐道。
“岚州?”弦汐目光挂在他身上,忘了去看楚箫和拍卖场,疑惑道:“可岚州不是在北海附近吗?那里如果有灾患,应该由……苍龙处理吧?”
玄濯略一挑眉:“你记得倒清楚。确实该由苍璃处理,但这种事他嫌麻烦,懒得干,一般都推给我做。”
弦汐微讶:“你会帮他做这些吗?”
玄濯看上去不像那么好心的样子。
玄濯道:“不做能怎么办?我是太子,别人不爱做做不好的事都得我来收拾烂摊子,尤其我那几个弟弟……算了,不提他们。”
玄濯闹心地“啧”了声,另一只手于桌面一寸往上的地方展开,掌心如同下雨般落下砂金,在桌上聚出一个沙堆。
“岚州高寒,你猜猜,我是怎么治旱灾的?”他逗着一脸好奇的弦汐。
弦汐想了想,问道:“不能直接降雨吗?”
“当然不能。”玄濯道,“虽然无人不晓天上有神世上有龙,但若是凡间祈愿,神仙就显灵的话,那世人对天的依赖就会越来越重。”他顿了顿,面色略微凝肃:“这可不是好事。”
弦汐似懂非懂地点头:“那,你是引水去岚州治的旱灾?”
“差不多吧,引水之前我先在别的地方降了雨,然后借地势,日照,风向,把水引去了岚州。”玄濯说着,将那堆砂金幻化成高低起伏的地图,随后拍了拍她肩侧,“来,你用这个比量一下试试,看看能不能规划出个引水路线。——说不定还能对你的识植课业有点帮助。”他随口玩笑。
弦汐伸出的手凝滞一瞬。
玄濯还记得她识植不好。
她以为他不会把她的这点小事放在心上。
弦汐慢慢转过头,抬眸仰视即便坐着也比她高出一截的玄濯。
瞧着她呆愣的样子,玄濯好笑道:“怎么了?”
弦汐抿着唇,半晌,软乎乎地说了句:“师兄,你真好。”
“嗯?”玄濯没懂,益发笑了:“教你玩沙子就‘真好’了?”
“不是……”
弦汐没说出后面的话。
或许是因为在她眼里玄濯太过高不可攀,所以当发现玄濯也会记得有关她的一点小事时,心脏便热烫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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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被一直仰慕向往的人看到了一般。
弦汐绞着手指,嘴角弯起的笑越来越甜,连浅浅陷下的梨涡都仿佛盛了蜜,月牙似的水眸亮晶晶地看着玄濯,几乎要把喜爱两个字明晃晃写在里面。
应该没人能抵抗得了这种眼神。
反正玄濯是这么觉得。
心里莫名跟着化开一角,他鲜见温柔地握住弦汐的手,放到砂金上,“好了,小呆子,师兄教你东西呢,快画。”
“嗯。”
弦汐愉快地在砂金上比划起来。
叫价声蓦地停止,玄濯似有所感地看向对面,意料之中见到了楚箫苍白又不甘的表情。
竞拍金额已经达到了五十亿金,哪怕是琅琊楚家的大公子,也没底气继续追加下去。
更何况楚箫也亲眼看见了弦汐对玄濯的那个笑容。
他忽然感觉这一切都没什么意义了。
见楚箫如此,玄濯轻蔑地笑了笑。
——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还妄想跟他抢。
玉也好,弦汐也好,哪一样也别想从他手里抢走。
弦汐专注地思索着引水路线,没注意到竞价声已经停了下来,直至玄濯收起砂金,握着她的胳膊起身往外走时才反应过来:
“唔?拍卖结束了吗?”
玄濯止步,回头问她:“你还有别的想要的吗?”
“没有……”
“那就走吧。”
弦汐讷讷道:“哦,好。”
快要走到门口时,她扭头看了一眼对面。
楚箫早已不见。
是提前走了吗?
没等弦汐多加思考,玄濯就带着她上了那辆熟悉的金玉马车。
“玉,拿好。”玄濯往她手里塞了块冰凉的墨玉。
是那块被拍卖的招摇山玉石。
弦汐捧着玉,有点不敢相信:“师兄,你买这个,是给我的?”
“是啊。”玄濯意味深长地笑,“现在你不欠我玉,欠我五十亿金了,心情有好一点吗?”
“……多少?”弦汐眼睛瞪得圆圆的:“五十亿……金?!”
这个数额令她短暂对金钱失去了概念。
她甚至想象不出来这是多少钱。
手里的玉石突然烫得她快要拿不稳。
这下好了。
本来还可以熬修为爬山劈玉石,现在只能拼命赚钱还债了。
看着她灰败颓丧的表情,玄濯低闷地笑了两声,再次揽住了她的腰,附耳道:“这回该怎么赔,不难想了吧?”
弦汐满腹委屈地抬起头,正想说话,却被一只手趁势探入衣襟,轻而易举地捉住半熟软桃。
“哼嗯……”她瑟缩着低.喘出声,想往后躲,却被长臂箍着腰,躲不开,手里又握着玉,只得蹙眉无助地望向玄濯,“师兄,不要这样……好奇怪……”
“乖点。”玄濯亲亲她纤软的眼睫,“不这样的话,一会你又要疼了。”
又……要做那个了吗?
弦汐有点害怕。
然而所有的情绪都被擒在了指尖,勾缠把玩。
生嫩的身躯有些经不住,没一会,便泣出了泪。
弦汐张着嘴说不出话,空白半晌,无力地窝在玄濯怀里,小口喘着气。
略微缓和后,她被玄濯握着小臂趴在锦垫上,一条腿撑在地面,一条腿跪在车座,衣衫簌簌着半褪。
“这样可能有点辛苦……不过我们小师妹撑得住的,对吧?”玄濯轻笑着在她耳边鼓励。
盯着金线穿梭的云锦坐垫,弦汐咬唇点了点头。
玄濯满意地拍拍她臀侧,“抬高点。”
撑在地面的腿犹在发抖,险险支撑着身体一半重量,闻言,哆嗦着退了半步,努力伸直。
……
墨玉颤颤巍巍,几欲从嫩白的手中滑落。
临近脱离指尖的那一刻,却又被另一只更大的手摁回掌心。
“拿稳点……你之后还得磨好样子,赔给我呢。”玄濯嗓音粗.重地提醒,“摔坏的话,可就不好磨了。”
弦汐拢紧了手,泣不成声:“嗯……”
……
弦汐记得,拉载那辆马车的天马飞行速度很快。
但那天,似乎飞了好久也没落地。
21. 第 20 章
马车落在了木峰半山腰。
车厢内,弦汐喘着气,慢吞吞拉上衣服。
玄濯意犹未尽地亲亲她湿红的脸,照例喂给她一颗避子丹,随即把她散乱的鬓发撩到耳后,暧昧道:“今晚亥时,来我院子。”
“……嗯。”
弦汐还晕乎着,没去想其中深意,低弱地应了一声,软着腿下车。
站在林间小路上,她仍有些没回过神。
玄濯理着衣襟施施然从她身边走过,龙涎香即将散去的那刻,弦汐想起那个平安结,于是微微伸手,捉住他袖角:“师兄……”
嗓声略哑,她不由轻咳几下。
玄濯回过头,心情颇好地挑着笑:“怎么了?”
“我有东西想送……”
“玄濯!”
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呼唤,几个红衣女子走了过来,出声的正是为首那个,看起来张扬又艳丽。
见有人来了,玄濯不动声色地从她手里抽出衣袖。
指尖虚无地收了收,弦汐的心也随之空落了一下。
那女子小跑着到了玄濯面前,想抱他的手臂,却被玄濯略一侧身躲了开来。她耷了下嘴角,也没气馁,隔着半步距离,仰头笑靥明媚地问:“你怎么才回来呀?我可找了你好久呢。”
语调打着腻人的弯儿,充满撒娇意味。
弦汐认得她。
火峰峰主厉峥的外孙女,夏嬴。
夏嬴在清漪宗是个知名人物。
不到三十岁就已是金丹后期,将近元婴境界;长相亦是美艳非常,妖娆火辣。
不过弦汐认识她倒不是因为修为或者相貌,而是因为她经常来木峰,找玄濯。
放眼整个清漪宗,就属她对玄濯的追求最为热烈,几乎到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地步。
玄濯从未有过回应,但她坚持不懈,甚至还更加热情高涨。
玄濯:“找我有事?”
夏嬴撅起嘴:“没事就不能找你吗?”
玄濯绕过她往前走。
“等等!”夏嬴急忙拉住他,“下个月清漪宗要办联赛了,你会去看吗?”
“不去。”
小孩子你推我搡的游戏有什么好看的。
“你去看看嘛,我也会参加的。”夏嬴歪着头,俏皮地冲他眨眼。
“呵。”玄濯鄙薄地睨着她:“所以呢?”
夏嬴漂亮的面容霎时一阵红白交错,她憋着口气在胸腔正欲发作,余光却注意到玄濯身后一言不发的白色身影——
“她是谁?为什么跟你在一起?”
夏嬴皱起柳眉,指着弦汐质问玄濯。
玄濯懒得搭理,再度迈腿往前走。
“玄濯!”
夏嬴愤怒地一跺脚,犹豫片刻,狠狠剜了弦汐一眼,跟上去用力抱住玄濯胳膊,娇嗔道:“你就去看看嘛,很精彩的!”
玄濯有些烦,但她抱得死紧,他总不能给人甩飞了,便任由她抱着,随口敷衍:“再说吧。”
“你这是什么态度!”
“……”
弦汐在后面看着他们的背影,目光定格在夏嬴搂着玄濯的胳膊上。
心里莫名不太舒服。
她抿着唇,想跑过去接着把平安结送给玄濯,然而刚迈开几步,就发觉夏嬴身边的那几个师姐在看她。
弦汐不知该如何形容那种眼神。
她们明明是向前走的,头却微偏了些,视线斜斜地锁在她身上。
写满冰冷刺骨的探究和警告,以及高高在上的蔑视。
弦汐止住脚步,背后隐隐发凉。
……还是等晚上再把平安结给玄濯好了。
她后退回去,转身想走。
“——弦汐。”
刚转过身,就听到楚箫喊她的声音。
前方玄濯脚步一顿,目光微转。
弦汐看过去,道路另一端,楚箫脸色恢复如常,君子端方地向她走来。
她讶异道:“师兄,原来你在这里。”
楚箫怔了下,随即笑起来:“不是我在这里,是知道你在这,我才从观穹殿过来的。”
“?”弦汐问:“你早就回来了吗?”
“是啊,”楚箫笑着说,语气听起来浑不在意,“看到玄濯真的准备替你买下那块玉的时候,我就打道回府了。”
跟玄濯一同停下来的夏嬴当即拧着眉,看向玄濯:“你替她买玉?”
玄濯沉默地看着楚箫。
他就说,夏嬴这烦人精怎么突然找上门来。
“你怎么才回来。”“找你好久了。”
敢情是楚箫传的消息。
他完全能摸透楚箫那点心思,甚至还能预料到楚箫接下来要做什么——
“我也没想到玄濯会出手,还为你挂了灯,我当时觉得有意思,跟他斗了一会。后来看你们玩得挺开心的,就先走了。”
楚箫说完这些,转头笑问玄濯,“玄濯,你今天怎么有兴趣去云中天啊?还跟我抢着给小师妹买玉,一点也不让人。”
“……”
玄濯尚未回应,夏嬴便急切地发问:“这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要给她买玉?还为她挂灯?刚才还是跟她一起回来的!”她恼怒地转头正眼端详一番弦汐,觉得她呆笨又瘦小的姿色根本比不上自己,于是不敢相信地问玄濯:“你不会是看上她了吧?!”
玄濯被她吵烦了,霍地振袖将她轰开:“闭嘴。”
“夏嬴,别乱讲。”楚箫代他反驳,“玄濯自己都说过,对弦汐这样的小孩子没兴趣,对吧玄濯?”
玄濯眸色幽深地与他对视,少顷,冷笑道:“是啊,没兴趣。”
再度听到这句话,弦汐还是忍不住心脏微抽,略为受伤地看向他。
楚箫道:“那你给弦汐买玉是……”
“一时兴起。”玄濯淡淡道,“总归是咱们这儿最小的妹妹,作为师兄,当然要多照顾着点。她想要玉,那就给她买。”
说罢,他转瞬消失。
留在原地的几人面面相觑,夏嬴率先从同伴搀扶的手臂上站起来,走到弦汐面前,阴冷道:“弦汐?”
弦汐后退一步,“嗯。”
楚箫挡在她前面,“夏嬴,别对孩子动手。”
夏嬴斜眸望着他,从鼻腔嗤出一声笑:“孩子?她哪儿孩子了?蠢得像个孩子吗?”
“夏嬴。”楚箫皱起眉,“注意言辞。”
“……哼。”夏嬴并不想跟他作对,凉薄地瞪了弦汐一眼,带着同伴离开。
弦汐站在原地,惶惶不安。
她并不想招惹别人,可夏嬴看起来,似乎记恨上她了。
她之后会找她麻烦吗?
她脸上的忧色十分明显,但楚箫没像以往那样安慰她,只是问:“天快黑了,今天还想补习吗?”
弦汐摇头。
身上有点黏,她想回去泡个澡。
楚箫道:“那我送你回弟子舍吧。”
“好。”
回弟子舍的路上,相对无言良久。
楚箫开口道:“玄濯带你去别的地方了吗?你们回来得有点慢。”
“……嗯。”
“和他在一起,开心吗?”
“开心。”
楚箫停下脚步。
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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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他看着弦汐疑惑的眼,道:“是不是比起我,你更喜欢玄濯?”
“……”弦汐有些费解:“你们,我都喜欢。”
“这不一样。”楚箫走近她,面上没了一贯温柔的笑,“你对玄濯,不只是喜欢——你爱他。”
当时弦汐看向玄濯的那个眼神,那个表情,但凡懂得情爱的人都能看得出来。
她爱玄濯。
爱得无比纯粹真挚。
那个场景像巴掌一样狠狠扇在楚箫脸上,令他面庞火辣辣地疼。
——那天亲了他、口口声声说喜欢他的姑娘,转头对别的男人,还是比他优秀的男人表现出这种感情,让他难堪到了极点。
他站在那里看着他们亲密相贴,只觉无地自容。
众目睽睽之下他输了灯也输了人,狼狈离场后,怀着报复的心理,找到了夏嬴,告诉她玄濯不久后会回木峰,她可以去那里等着。
夏嬴会怎么做实在太好猜了,他想借此给玄濯使个绊子,顺带让弦汐收拢回不该有的心思。
他很清楚夏嬴会怎么看待跟在玄濯身边的弦汐,也能料想到她之后会对弦汐做什么。
但楚箫不打算阻止。
他觉得,弦汐应该受到点惩罚。
尽管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也不懂什么是喜欢和爱,但这并不能成为理由。
弦汐迷茫道:“我爱玄濯?……这个,和喜欢,哪里不同吗?”
楚箫却没回答她,反而两手抓住她肩膀,既似兄长又像爱人般迫切地问:“你究竟爱他哪里?他那个人压根不值得你喜欢,难道他对你比我对你更好吗?说话啊!”
弦汐有些害怕地后退,“师兄,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怎么会听不懂?你心里明明什么都懂!”离她如此之近,楚箫才发现,他对弦汐的喜爱似乎比他想象中还要多出许多。他情难自已地靠近弦汐,目光紧凝她惶恐的脸,晃神道:“弦汐,别喜欢他了,跟我在一起吧。”
他低头想吻弦汐的唇。
弦汐连忙偏过脸躲避,伸手阻拦:“师兄,不要。”
“为什么不要?你不是主动亲过我吗?这次不过换个地方而已。”楚箫加大了握在她肩膀上的力道,一时失控。
弦汐疼得眼眶盈泪,抗拒道:“可我不想……”
她不想和楚箫亲这里,她只把楚箫当哥哥,亲嘴什么的,感觉好怪。
楚箫的唇已经贴到了她的脸颊,弦汐一个激灵,猛得用力把他推开,转身冲回弟子舍!
“砰”的一声关上门,弦汐慢慢滑坐在地,心有余悸地大口喘气。
刚才的楚箫师兄,好奇怪。
跟她以前认识的不一样。
说的话,做的事,都让她理解不了。
弦汐知道“在一起”的意思,她听师姐们说过,就是要两个人结为伴侣,长长久久地陪伴对方。
她没有想过和楚箫结为伴侣。
脑中不断回放着方才的画面,弦汐心里有些难受,她擦擦眼泪,抱着双腿干坐在地上,不知道该怎么办。
……
窗外的天色渐渐黑沉。
山顶的铜钟遥遥闷响,一声又一声,拉回弦汐的思绪。
好像,亥时了。
该去找玄濯了。
弦汐站起来,发现澡也忘了洗。
现在洗大抵是来不及了,她撇撇嘴,施法简单清了下身子,出门前往主峰。
浸在夜色里,她一身白道服,两手握在身前,带着消沉的情绪慢慢走向院子。
月光下,玄濯披着外衣,抱臂倚着门框,看着她一点点走来。
22. 第 21 章
朦胧月色中,弦汐半垂着头,一步一步踏进院子,迈上台阶,停在玄濯面前。
许久也没说话,静默颓丧,像一根蔫哒的小秧苗。
玄濯倚着门框,低眸看她,问:“心情不好?”
弦汐点点头,轻轻叹了口气。
明明已过了及笄的岁数,叹气时的神情却给人一种小大人似的感觉。
玄濯看得微微勾笑,倾身离她近了些:“这么不高兴?因为我白天说的话?”
“不是……也有一部分吧。”弦汐委屈巴巴地小声说。
玄濯笑意愈大:“那另一部分呢?”
“因为楚箫师兄。”
玄濯嘴角敛了敛,“楚箫?”
“嗯。”弦汐把自己的经历倒豆子一般倾诉给他听,“你走之后,楚箫师兄带我回弟子舍,路上他问我,是不是比起他,我更喜欢你,还说我爱你。我不懂,就问他这两个哪里不同,然后……然后他就像是很生气的样子,掐着我的肩膀,要我跟他在一起,还要亲我……”
说到这里,弦汐心脏微揪,再度泛起泪花。
楚箫在她眼里一直是亲哥哥一样的存在,他今天的所作所为实在令她难以接受。
她不气楚箫,只觉得难过,好像有什么东西无形之中被打破了,再也无法复原。
听她说完这些,玄濯眸色沉暗如渊。
静默少顷,他将弦汐揽过来,指腹擦去她眼角泪珠,“确实受了不小的委屈啊,肩膀都被掐疼了吧?”
弦汐喉间一酸,瘪了瘪嘴,眼泪断了线似的淌下来:“嗯,疼。”
这两个字一入耳,玄濯感觉心都跟着化开半截。
他带着自己都没发觉的柔情,低头在她小脸上亲了亲,轻声哄道:“不哭了,乖乖,我替你收拾他。”
这个新鲜又饱含宠溺的称呼令弦汐愣了半秒。
所有的伤心难过一瞬间仿佛潮水般退去,被另一种奇异的暖热所取代,还挂着泪痕的脸颊微微陷出梨涡。
眼泪止住了,不过弦汐犹豫地拽拽玄濯袖子,说:“师兄,不要打楚箫师兄。”
玄濯抬了抬眉:“我又不是地痞流氓,只知道用暴力。”
那就好。
弦汐松了口气,又听玄濯道:“你也别叫我师兄了。”
弦汐:“那我该叫你什么?”
这好像是她第二次问这个问题。
玄濯沉吟片刻,想起什么,饶有兴味道:“叫我的名字。”
弦汐睁圆了眼睛看他,不敢相信:“叫你的……名字?”
“这么意外干嘛?上次在龙王庙不是就叫过吗?”玄濯戏谑地说。
“……”
他还真听见了。
回忆起自己都说了什么,弦汐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嗯?害羞了?”见她这个反应,玄濯越发来了兴致,食指指节刮刮她泪湿的脸蛋,他轻笑着调戏:“小弦汐心思不少啊,当面一口一个师兄喊得那么敬重,背地里就直呼师兄大名,没大没小的。”
弦汐憋红了脸,磕磕巴巴地解释:“不是的……是因为,在你的庙里祈福,我觉得应该要喊名字……”
“那你现在在我的院子里,也得喊名字。”玄濯理所当然。
“……”弦汐踌躇少顷,抿了抿嘴,声若细蚊地喊道:“玄濯……师兄……”
“去掉后面俩字,再喊一次。”
“……玄濯……”
玄濯听着顺耳极了,揉揉她的发,满意道:“乖。”
弦汐脸热得更厉害,甜甜地笑起来。
“高兴了?”玄濯挑着语调问。
弦汐:“嗯。”
“高兴了就进屋吧,衣服脱掉,去床上躺着。”
“……?”
弦汐眨了眨眼,“又、又要……”帮她增进修为吗?
玄濯好整以暇道:“不然你以为我让你来干嘛?深夜交心吗?”
弦汐:“……”
身子还有些发软,她试着讨饶:“师……玄濯,白天已经做过那个了,我有点累,今晚可以不做吗?”
她仰起头,充满希冀地看着玄濯。
玄濯笑笑,俯身在她唇上啄了下,道:“不行呢。”
“……”弦汐撅了撅嘴,慢腾腾地挪进屋子。
——玄濯好像很热衷于帮她增进修为,是希望她快点成长吗?
有可能吧,毕竟他对她那么好。
而且白天的时候玄濯也说了,因为她是这里最小的妹妹,所以要多照顾着点。
他应该没别的意思。
弦汐心里无端生出点失落。
雪白的衣角消失在门槛后,玄濯收回目光,一时没动。
从那天结束,到今日来找她,这段时间里玄濯大致摸清了自己对弦汐的想法——不是单纯的欲望上头,睡一次就能了事,他是当真对弦汐起了兴致。
这算不得什么好事。
一来弦汐不是外面那些放浪无边、银货两讫的女人,她纯真又不谙世事,还爱慕着他,日后若是腻歪了很不好处理。
二来弦汐又是明澈极看重的弟子,他跟明澈到底还有点师生情分在,并不想因此闹个难看。
他们的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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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还可以说是他喝了催情酒没克制住冲动;可睡过之后,玄濯发现自己还是忍不住会想弦汐。
不单是想她的身体,还想跟她待在一起相处。
这种感觉对玄濯来说很陌生,但他并不讨厌。
在他眼里弦汐就跟路边遇到的小猫小狗差不多,可爱,让人想逗,还比猫猫狗狗听话安静,能敞开腿伺候他,跟她待在一起挺舒服的。
玄濯也不是亏着自己的性子,既然有这个想法,便也定了主意:先跟弦汐睡着,反正她傻乎乎的让干什么就干什么,等以后腻歪了再给她洗掉这段记忆,日子照样清净。
也正因如此,他今晚才会愿意花点时间安慰弦汐。
——给小玩意哄高兴了,睡起来也更愉快。
玄濯勾起点笑,却觉唇上有点黏,下意识伸舌舔了舔,意外尝到一抹清甜。
……?
这是,弦汐眼泪的味道?
玄濯顿了顿,再次舔了下唇。
味道淡了点,但依旧能尝出点清新的叶片香,以及一丝淡淡的甜。
还挺不错的。
不知怎么,可能是觉得没够,他抬起手,又舔了一下刚才刮过弦汐脸颊的指节。
更甜了些。
眼泪是甜的,那别的地方是不是也……
“嘎——”
一声寒鸦叫猛得拽回神游的心思。
荒唐的念头转瞬消散,玄濯回过神来,觉着自己方才跟有病一样。
他莫名其妙了一会,抬脚准备进屋办正事去,然而转身的那一刻,又想到弦汐说的那些话,还有下午的事。
面色沉了沉,玄濯思索少顷,两指并起抵在额角,给赤熘发去一道传音:
“赤熘?赤熘?”
“呼……”
回应他的只有猪一样的呼噜声。
青筋绷起,玄濯直接吼道:“你要睡死啊你?给我起来!”
“吭!”赤熘一震,魂儿还没醒嘴巴便自发回道:“哥,怎么了哥?”
玄濯:“琅琊这边有个开医馆的楚家,你去把他家名下的庄子田地都查出来——然后放火烧了。”
刚从床上翻下去的赤熘:“啊?真的假的?”
“你说呢?”玄濯没好气道,“给你一晚上时间,做不成的话明天烧你。”
“……不是,哥,我还在昆仑呢,你自己不就在琅琊吗?怎么不自己去烧啊?”
“忙。”
“我也——”
玄濯断了传音,转身进屋。
刚跨过门槛,便见月光下,少女莹润如玉的光裸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