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神]情迷巴塞罗那》
1. 第1章
整理了一整天的数据后,艾尔海森点了关机,视线从办公桌挪到了窗外,他还是不太习惯这个即使在下午五点,日照还非常强烈的地方。
他把书桌上零散放着的纸笔和计算器都归回了原位,离开的时候习惯性地把椅子推了进去,整张办公桌整洁得仿佛他今天没来过。
踏出公司大门的时候,阳光直射而来,他用手遮挡了一下,转身沿着路边走。
从集团调任到巴塞罗那已经有两个月了,那封调任的邮件直接发送到了邮箱里,没有任何约谈、预告,只是给了一周的时间缓冲与告别,在下一周工作日开启的第一天,他就坐上了前往巴塞罗那的飞机,一路航行的噪音都很大,他的耳塞忘拿了,就在背包的最外层,可早已放到了行李架上。
巴塞罗那的小店很多,随处可见的外带咖啡。
他发现,在这里即使没有钱,也可以从店主那里得到一小杯咖啡,有的流浪汉只是说一句想要取暖,又或者他们会带着一朵不知道从哪儿摘下来的花,就能与店主做一场“交换”,他们会毫不羞愧地对店主说带来了浪漫,理应得到一些馈赠,只是在艾尔海森付钱的时候,店主会耸肩告诉他,还是更偏爱这种方式。
他已经厌倦了这里的风干面包,硬得几乎能把牙床子都磕出血来。
艾尔海森转进了一家披萨店,却发现店里所有人都聚在一起,他叫了许久的服务生,却没有人理会,可他今天就是想吃这里的薄饼披萨,他决定等一等。
凑在一起的人群高呼的时候,艾尔海森皱了皱眉,觉得他们自由散漫,一点条理都没有,但当那些人又惊呼了一声,伴随着各种类型感慨的时候,他终究还是敌不过好奇心,也走了过去。只是他站在人群的最外围,透过人和人的缝隙朝中心看去。
没有看到人,却在桌面上看到一张近乎海报大的白纸,还有上面的建筑透视图,明显的宫廷风格。
画图的手白净修长,拿着一支金色笔头的钢笔,应该是F笔尖,不细,出墨均匀流畅。艾尔海森发现,这个人的辅助线只有两条,一横一竖交叉着一个斜角,但画出来的建筑轮廓规整、几乎没有反复涂抹的痕迹,基本都是一气呵成。
作为算法工程师,他每天在数据里泡着,根据数据给到的信息优化模型,预测下一步的可能性,可在观察了这个构图许久之后,他还是无法预测出这个人下一步要怎么画,艾尔海森还是皱着眉在摸索规律,直到那个人潇洒地在纸上落下了一个签名、一条横线和一个点。
掌声雷动,那个画图的人站上了凳子,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抚在胸前,含笑弯腰,给四周的人行了个谢幕礼。
艾尔海森这才注意到,这个拥有琥珀色瞳仁的金发的人,眉毛狭长,耳垂上挂着夸张的菱形耳坠,还在右耳后别了一根湖蓝色的羽毛。除了画,这个人好像也在数据预测之外,明明正面是穿戴整齐的白色衬衣,还系了个丝巾领结,转过身去的时候,艾尔海森先是看到了他金发上的红色发卡,接着被他裸露着的背惊讶到了。
他问大家看了这么久的表演,有没有愿意请他吃个披萨喝杯酒的?
周围的人却一哄而散了,应该是餐厅的老板走了过来,对那人说了一句,“卡维,你天天这么干,固定客人就这么多,没有人会吃你这套了。”
被叫卡维的人就从凳子上跳了下来,先是把钢笔放回了工具箱,接着把画卷了起来,随手从工具箱里拿了个皮筋出来就箍住了,好像周围看客的反应在意料之中,他不在意地向餐厅老板摊了个手,“真可惜,今天没有人为艺术买单。艺术终究是死了。”
卡维收拾好了自己随身的工具箱就往餐厅门口走去,路过艾尔海森的时候,两个人的衣服轻轻蹭了一下,谁都没有回头,当卡维的手把住了餐厅大门的扶手,眼看着就要推开——
“你好,不知有没有这个荣幸请你共进晚餐?”艾尔海森朝着卡维的背脱口而出,他自己也有些惊讶。
不得不承认,卡维的背部非常好看,有薄肌却也能看清蝴蝶骨的线条,肤色白皙,纤细却不瘦弱,肩膀稍宽,束腰的地方偏窄,刚要继续往下打量,卡维的脸就侧了过来,带着笑意,“是哪个有品位的人,今天要做拯救艺术的英雄?”
艾尔海森虚虚握了个拳放到嘴边,清了清嗓子,“不好意思,这里。”
卡维抬手捋了一下从额头掉下来的发丝,没有一点犹豫,非常自然地坐到了艾尔海森的对面,他也不客气,大概和笔记本电脑差不多大的工具箱直接放到了桌面上,弄出了“砰”的一声,手肘搁在桌面上,掌心撑着脑袋,一派随性。
“之前没见过你,第一次来吗?”卡维问他。
“不是,”艾尔海森并不觉得冒犯,反而惊讶于他的观察力,“外带过一两次。”
“披萨还是要趁热吃的好,”卡维歪头对着他一笑,“火腿薄饼披萨可以吗,再来两杯加了肉桂的热红酒?”
艾尔海森点了点头,“行。”
“噢,我想再要一块奶酪,先生你看方便吗?”
“请便。”
艾尔海森举起了左手,眼睛始终没离开过卡维的脸,照着空气里打了个响指。
服务生应召而来,卡维没有说话,艾尔海森把他刚提到的都点了一遍,还加了个芝士焗大虾。
等餐的时候,两个人都没说话,四目对视着,谁都没有怯场避开。
直到上了两杯热红酒,卡维才先拿起酒杯,对着艾尔海森举了一下,扬了扬嘴角,“敬艺术不死。”
艾尔海森也抿了个浅浅的笑,也举起了酒杯,“敬饱餐一顿。”
卡维笑得咧开了嘴,一口红酒下肚的时候,脸都红了,也不知道是酒精上了头,还是笑得太过。
火腿披萨上来了,卡维自然而然拿过了滚刀,熟练地分成六分,肉眼可见的均匀大小,他伸手拿过了一片,不像普通人吃披萨一般先咬了一口中心,反而先把最外围向里卷了几下,披萨上的芝麻叶有些都支棱了出来,卡维才伸了舌头将那三角尖尖带进了嘴里,咀嚼的时候腮帮子鼓了起来,吃完了一片披萨后,还嘬了一口自己的大拇指,一脸享受。
对面的艾尔海森就斯文多了,拿起了披萨就往嘴里送,吃的时候并没有看着卡维,而是把脑袋转到了窗外,接近七点了,巴塞罗那才开始进入日落,天空中才绘出了一副晚霞该有的样子,他就了一口红酒,用叉子叉起一个大虾,抬头已经发现卡维已经把三片披萨吃完了,酒杯也就剩了个底。
“你很容易发呆。”卡维双手交叠放在餐桌上,对艾尔海森说。
“也不是,”艾尔海森抬了抬眼睛,“在我的家乡七点天已经快黑了。”
卡维轻轻点了点头站了起来,“多谢款待,”他拍了拍艾尔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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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的肩膀,“忘记过去吧,这里是巴塞罗那。”
这一顿饭两人几乎没什么交流,艾尔海森抬头刚想问他点什么,卡维就离开了,餐厅的门有些刚被开过的摇晃。
他看到盘子里的虾那人几乎没动,艾尔海森皱了皱眉。
这时候老板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个东西,对他说道:“卡维他海鲜过敏,在西班牙海鲜过敏,不可思议吧?连海鲜饭都吃不了。”
原来如此,他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刚刚想问的是为什么不吃虾。
老板把手里的半张报纸递给了他,“这是卡维留给你的,为了表达谢意。”
艾尔海森接了过来,竟然是一张速写,就是刚刚自己撇过头看窗外的样子。
仔细看的话,整张速写卡维只用了一笔,笔迹没断过,还十分流畅,但他似乎能在画里看清自己微微皱起的眉。
艾尔海森对老板说了声谢谢,就把这半张报纸放进了自己的公文包里。
“卡维是个建筑师,据我所知他从不画肖像送人,先生,您十分幸运。”
“为什么今天没有人请他吃饭?”艾尔海森很疑惑,有如此能力的艺术家不该是被人追捧的吗?
“在座的基本都请他吃过,”老板也很无奈,“我偶尔会为他留一碗汤和半个披萨,可我们没办法日日负担他的餐食。”
“他没有工作吗?”
“从未提过,他只是说自己是流浪的建筑师,”老板笑了笑,“我们也很少打听客人的事情。”
“抱歉,是我冒犯了。”
老板摇了摇头,请他继续享用晚餐后就离开了。
盘子里的焗虾还有一个,艾尔海森却觉得怎么都吃不下去了,他结了账后离开了这家店,百无聊赖地在街头上走。公司和被安排的公寓都在老城区,这里的建筑都不高,却有着各式各样的形状,以及随处可见的涂鸦。
整座城市终于在九点之前入了夜,街边的路灯零零散散找不到规律,路边的酒吧偶然有人出来接个电话,没几秒又回到了餐厅里,艾尔海森隔着一个酒吧的玻璃门往里头看去,三五成群的人都在笑,一个人独坐的都面无表情。
他深吸了一口气还是转过了头继续看路,往前走了去。
到公寓楼下的时候,他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响声,像是在讲话,又好像在唱歌。
艾尔海森好奇地往前走了几步,他看见挨在墙面的边上,堆着好几个木头箱子,几个穿着很旧的小孩坐在木头箱子上,眼睛亮晶晶地朝着前面看,他们面前站着的,是已经换成了普通T恤的卡维。
应该是他不小心遮挡住了本来要照耀进道路里的光,卡维看了过来,艾尔海森就赶紧往旁边站了站。
他看见一个箱子上放着一个挺大的食品纸袋,而坐在卡维面前的所有小孩手里都有一个卷饼,他这才注意到每个小孩手边都有一杯柠檬水。这个刚刚被他请客吃饭的人,在请这些孩子吃饭。
艾尔海森眉梢挑了一下,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卡维走了过来,对着他笑了一下,眼睛都弯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艾尔海森觉得这个笑比刚刚在餐桌边的更好看。
“巴塞罗那没有饿肚子的孩子,”卡维说道,“晚上好,先生,请问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艾尔海森。”
“很高兴认识你。”
2. 第2章
“你在这里做什么?”
“给孩子们念诗,”卡维看着眼前的几个孩子,“顺便寻求灵感。”
“餐厅老板说你是建筑师。”
卡维笑了,“我以为他会说我是招摇撞骗的疯子。”
“巴塞罗那不缺建筑艺术,”艾尔海森指出,“这里到处都是大艺术家的痕迹。”
说到这里,卡维又走了回去,伸手揉了揉面前小朋友的脑袋,声音有些低沉,“我知道,我想做的也不是这些。”
卡维的半张脸被灯光照着,半张脸落在阴影里,鼻梁有着好看的弧度,就是看不太清他的表情,他只是低头沉默了一瞬,又昂起了首,对着面前的孩子们说:“抓紧了,小天才们,吃饱了就回到梦里去。”
“可是今天的诗还没念完,卡维。”
卡维抬头朝着艾尔海森的方向看了一眼,带着一抹几不可见的笑,“今天的诗太长了,念不完的。”
“那明天还能见到你吗,在这里?”有个编发女孩眼睛亮晶晶的,是个黑人小孩,后半句话就不如前半句底气足了,“明天……还有吃的吗?”
卡维没有回答那女孩的问题,反而向艾尔海森大声发问:“喂,艾尔海森,明天还有吃的吗?”
这个问题像是深夜依旧热闹的酒吧里的飞镖,嗖地一下钉在镖盘上,除了擦破空气外,还有能和心脏同频的“咚”的一声。艾尔海森没有回答卡维的问题,卡维好像也并不在意,只是微微弯下了腰,对着那个女孩做了个大笑脸,“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吧。”
没有诗作为背景音,几个小孩吃得飞快,连手边的柠檬水都几乎喝了个精光,他们离开的时候都是用跑的,卡维一边收拾着木头箱子上的垃圾一遍骂骂咧咧,说那几个小兔崽子胆子真小,只是离开福利院一会儿,就怕得要死,不过就在隔壁街区而已。
明明只喝了一杯热红酒,卡维走路的姿势却好像醉了,手里捧着刚收拾好的纸袋子,从暗处走到光影下不过六七步,鞋都磕了木箱子好几次,路过艾尔海森的时候,卡维打了个酒嗝,脸颊上染上了些绯红,琥珀色的眼睛都好像多了一层雾气。
“让开点,你挡着路了。”他说话的声音有一点不耐烦,更多的是从嘴里喷出来的酒气,竟然是朗姆的味道。
他在离开那家餐厅后,又去喝了别的酒,艾尔海森断定。
可他什么都没说,只是侧了侧身子让卡维走过,可这个人做什么都在艾尔海森的意料之外,卡维端着那堆垃圾,走到了路边,直接塞进了马路边的垃圾桶里,然后又大步踏了回来,回到了艾尔海森的面前。明明没自己高,可他还像刚刚对那小女生那样,微微弯下了腰,带着点醉意的眼神看向了艾尔海森的喉结,轻声细语地说了句,“今晚你要收留我吗,艾尔海森?”
艾尔海森一点也不好奇,他根本没问过面前的人叫什么,是干什么的,过去怎么样,等等。对于艾尔海森来说,人只不过是一种可以用数据来衡量的一个物体而已,只要样本数据足够,预测下一步会发生什么易如反掌,即使是初次见面的人,在观察了一小段时间后,他就能给这个人打上各种各样的标签,照他以前的习惯,还会开口试探一下,自己预测的准不准。但是,这次不一样,卡维的每一个反应都在自己的意料之外。
“你醉了,”艾尔海森对卡维说着,“我送你回去。”
“回去?”卡维仿佛听到了个天大的笑话,他瞪大了眼睛,配着夸张的笑容,大声向艾尔海森说道:“回哪里?爱尔兰?慕尼黑?佛罗伦萨?还是马赛?不,我不回去,我要在巴塞罗那生根发芽,把我的手变成无穷的枝丫,伸向这里八点的落日!我不回去!谁都别想让我回去!”
“我是说,”艾尔海森皱了皱眉,“送你回到住的地方,你需要睡觉。”
“艾尔海森,”这一秒卡维好像又平静了下来,声音也轻了,“我没有住的地方,所有我住过的地方都不要我,他们想烧光我设计的房子,想搜刮完我的钱,甚至想把我母亲留给我的唯一信物也拿走,天知道那只是一条镶着残次品红玛瑙的银项链而已。”
面对醉汉,艾尔海森束手无策,他在卡维的脸上看到了两道清晰的泪痕,还有他无比绝望的表情,“艾尔海森,我是被赶到巴塞罗那来的,他们嫉妒我的才华,却看不上我的哲学,他们想占有我,可更钟爱侮辱我。”
“卡维,你醉了。”在这酒气升腾之间,艾尔海森第一次叫了卡维的名字。
“是的,我醉了,”卡维伸出了手,食指在艾尔海森唇角打着圈,“所以今晚,要把我带回家吗?我没有床,木箱子让我觉得背痛。”
“你在餐厅里穿着的衣服呢?”
“哈哈哈!你也觉得很漂亮是不是?”卡维的声音里带着一点疯劲,“悄悄告诉你,那是我在巴黎剧院里偷来的演出服,蛋糕领的衬衫真的太好看了,还有那个丝缎领结,刚拿回来的时候太臭了,都不知道沾了哪个人的汗,我花了3法郎才能在洗衣店洗干净。”
艾尔海森叹了口气,“走吧。”
“去哪里?”
月亮已经升上来了,卡维抬起了头,月光都映到了他的脖颈上,艾尔海森不知是他本身肌肤就这个颜色,还是月亮打的冷光。
“三楼,我家。”
“我就知道你是个好心人,”卡维往阴影里走去,从里面拎出来了个皮质的旅行袋,还有他那个在餐厅就展示过的工具箱,对着艾尔海森眨了眨眼睛,“不好意思,你可能还要再多收留两个箱子。”
艾尔海森点了点头,“都带上吧。”
这栋公寓的电梯很小,一次只能进大概两三个人,行李袋和工具箱占了位置,艾尔海森和卡维只好一前一后贴身站着,卡维后脑勺的红色发卡还别着,金色的发丝并没有因为他们而更加整齐一些,反而有更多的碎发坠在耳后和脖颈上,也许是喝了酒的关系,卡维周身散发着热意,混在空气里,好像烫到了艾尔海森的皮肤,他这才回过头去细想,为什么要带一个陌生人回家。
开了门,当行李袋和工具箱被放到地上的时候,艾尔海森还没来得及关心上面有没有浮着的灰,就被卡维勾住了脖子,他带着酒意吻向了艾尔海森的唇,鼻息也是热的,眼睛微阖。艾尔海森的手里还拿着钥匙,另一只手甚至还没从门背后的执手上拿下来,他并没有闭眼,清醒地看到了卡维现在的模样,迷乱、却没有感情,仿佛抛弃了自己一般的、把自己扔在了黑暗里。
刚想出手阻止的时候,卡维边吻着艾尔海森边说着,“想要更多么,我给你。”
艾尔海森一把推开了他,声音冷得可怕,“我只是收留你,如果基本的礼仪都没办法保证,请你离开。”
卡维踉跄了一下,低下头笑了两声,“他们趋之若鹜的东西,你怎么不要啊。”
“你累了,睡觉吧,”艾尔海森声音稳得可怕,“浴室抽屉里有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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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的毛巾,你愿意洗就洗,沙发拉开就是床,一会儿我给你拿张毯子,凑活一晚吧。”
“好的,谢谢。”卡维的声音低了下去。
“还有,”艾尔海森走向自己卧室的时候,侧过了头又补了一句,“以后红酒不要和朗姆酒一起喝,很难闻。”
直到浴室里出了水声,艾尔海森才从自己的房间里出来,他看见跟着卡维一起来的手提箱和旅行袋已经被放到了阳台里,沙发旁边的圆几上,放着卡维别在头发上的红色发卡,斜着交叉的样子很普通,可他却不知道为什么在那金发上的样子如此别致。
公司给他租的这间公寓是重新刷过的,连家具都是当时现买的,他还是能在这间屋子里闻到胶水的味道,尤其还带着一个陌生人的酒气,他走到窗台边上,把窗户推得更大了些,从外面正好吹进来了一阵风,带起了纯白色的窗帘,在窗边荡成了一面旗帜。
他回过头的时候,看到卡维只在下身围了一圈浴巾,头发应该是没吹过,鬓边还是有成缕的发丝贴着,他脸上的表情好像也被水带走了,眼神空茫,连那只会说疯言疯语的嘴都没了生气,他的左肩有一块烧伤的痕迹,分不清肉还是皮,皱在一起,扭曲又狰狞。
艾尔海森猜得没错,卡维的身材果然很好,只是皮肤对男人来说,有些过于苍白了,像没有血色一样,可还是能看见他的肌肉线条,甚至延伸到浴巾里面的人鱼线也清晰可见,他的小腿肌肉衬得脚踝很细,可当艾尔海森看到他光脚直接踩在地上的时候,还是皱起了眉。
“怎么不穿拖鞋就出来了,你脚下不是木地板。”
“我知道,树脂的,又冷又硬,像你一样。”
艾尔海森不置可否,甚至有些懒得理他。
“你的所有用品都和酒店里的一样,”卡维自顾自说着,“洗发水、沐浴露、浴巾、牙刷,甚至连用的纸巾和在洗手台上的置物架,都和酒店里的规格相同。”
他又向前走了几步,到了艾尔海森的面前,眼睛眯了起来,“这里也不是你的家,只是一个临时住所而已。”
艾尔海森的眼眸动了动,还是没搭理卡维说的话,即使他说得对,那又怎样,他在这里工作,也被迫在这里生活,他需要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
卡维好像一个可以看透人心的疯子,每一句话都戳到了他最不想提的事情。
“说够了吗?睡不睡?”
“睡,当然要睡,一个没有代价的夜晚,能让人轻松沉沦。”卡维自顾自地躺在了沙发上,他并没有把沙发展开,而是脑袋直接靠在了扶手上,湿发也蹭了上去,艾尔海森都能看见布上因为沾了水而颜色变深,但他没有阻止,这里不是他的家,变成什么样他都无所谓。
他这时候才想起来,他是出来给卡维拿毯子的,这个城市靠海,风很大。
从储物柜里拿了出来后,他只是把毯子轻轻放在了沙发尾端,搭上了一点他的脚掌。
自卡维从浴室里出来,艾尔海森就已经打量他好久了,他觉得不能再这样无礼下去,于是就转了身想要回卧室,手刚刚摸上开关,把客厅的灯关上,卡维的声音就从黑暗里传了过来。
“酒店的一次性拖鞋太滑了,明天我去给你买双新的。”
艾尔海森没有回应,心里却咯噔了一下。
两个月前,他第一天来这个公寓,在洗完澡后,穿着那双拖鞋从浴室里走到客厅里的时候,的确打了个滑。
3. 第3章
第二天一早,艾尔海森出卧室的时候,就没在客厅里看到卡维了,他看着空荡荡的沙发,连昨晚湿发在上面洇的水痕都干了,窗还是大开的样子,好像昨晚从未有人造访过一样,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昨天的热闹和荒唐好像都成了幻想。
但此刻他却开始回忆起那个吻来,不带有任何情感的触碰,却是意外的柔软,甚至能在酒气中品出一点点甜味来,那个人勾过自己脖子的手,应该在自己的背后交叉了,毕竟他也没比自己矮多少,琥珀色的瞳仁从眼睑中溢出来,好像是向下看的,看着自己的唇。
卡维在期待自己的回应吗?还是只是想胡来一通?
艾尔海森素来不做没有理由的事,即使他昨天已经破例带了个陌生人回家。
他没有再多想,按部就班地洗漱、穿戴整齐去公司。
坐到位置上的时候,艾尔海森打开了自己的公文包,那半张报纸掉落了出来,上面有一张自己的速写肖像,他双指拈着这张纸,甚至能看见报纸角落里染上去的油渍,他嘴角扯了扯,心里想,不会是垫在炸薯条餐盘上的报纸吧。
琳娜走了过来,一阵馥郁的甜柚香气停留在他的桌边,她一点不见外地抽走了艾尔海森手上的报纸,在看到内容的时候眼睛亮了亮,万种风情地对着艾尔海森眨了下眼睛。
“巴塞罗那的艺术家太多了,别被他们的浪漫骗了。”
“谢谢,这只是一顿餐费而已。”艾尔海森礼貌回应。
“真可惜,你不喜欢女人,”琳娜毫不介意地弯下腰,丰腴的身材极具诱惑性,“不然我可以为你挡掉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艺术家。”
艾尔海森突然有些好奇,“不知天高地厚?我没太懂。”
她笑得更艳了,甜柚的气息几乎全部要钻到艾尔海森的鼻息里,“艾尔海森,你克己的样子,让人发疯。”
“嗯?”他今天想问得明白一点。
“但幸好,我不是疯子,也不想成为疯子。”琳娜没有回答他,把那半张报纸又放回了艾尔海森的手里,潇洒离开了他的位置。
他把这张肖像用小磁铁按到了铁艺洞洞板上,没有特意找地方,埋在了一堆关键词和数据的便签纸里。
去茶水间倒了一杯咖啡后,他今天的工作正式开始了。
时间在信息和数字之中失去了意义,成为了柱状图、趋势线,他仔细核验着实线和虚线之间的偏差,试图在里头寻求到一些原因和动机,他已经习惯了盯着屏幕的同时,在速记本上记录着,甚至字和字之间,也不会有高低之差,连空行和间距,都整齐得仿佛他眼睛从未离开过一样,他的工作和他的人一样严谨。
午休的时候,艾尔海森习惯去7-11买一个金枪鱼饭团,还有一罐牛奶,巴塞罗那的街道也有高低起伏,他往往会顺着坡走到最高处,在路尽头的观景台那的长椅上坐下,这段路的距离正好让烫手的饭团得以入口,喝完整罐牛奶也不过用了一分钟而已,可当他把饭团的包装纸和牛奶罐塞进垃圾桶的时候,突然想到了昨天晚上,卡维把垃圾塞进垃圾桶的样子。
远处是地中海,还能看到一些金黄的沙,天际交界处是淡淡的灰。
这些颜色并没有都在卡维身上出现过,只有金黄好像与他产生了联系,而脑后的烈红,和在他耳边的湖蓝,艾尔海森在巴塞罗那还没发现。
他又想到了那个充满酒气的吻,他甚至在思考昨晚如果回应了他,会是什么样的景象。
还有他肩头上明显被烧伤的疤,现在还会不会疼。
思绪飘远了的时候,一个骑着车,却穿着长百褶裙的姑娘从身边路过,车铃的声响清脆,把他的视线从天空中又拽到了地上,姑娘把车停在了长椅边上,从篮子里拿出了一枝天堂鸟,放到了艾尔海森的身上。
“先生,你看起来像一朵乌云,希望它能给你带来幸运。”
他虽然无法习惯这边的日照时间,却不反感这里人的热情,他们总能在生活的角角落落发现别人的情绪,也愿意用身边的一些漂亮事物给他人带去惊喜,这是刻在安达卢西亚人骨子里的浪漫。
艾尔海森坐了起来,对着那位姑娘报以一个微笑,只是他觉得脸部肌肉有些不听使唤,好像已经很久没做这个动作了。
下午的工作乏善可陈,他今天不想外外食,采购了意大利面和番茄肉酱后就直接回了公寓。
电梯里的涂鸦又多了一个,是一片绿色的叶子,画得很潦草,但能看清脉络,就在三楼的按钮旁边,这么矮的高度,应该是小朋友画的吧,他想。
看到家门口多了一双拖鞋,艾尔海森的眉梢挑了一下,他终于肯定昨晚不是一个绮丽的梦了,卡维真的来过。他弯腰拿了起来,墨绿色的,没有任何装饰,就和澡堂子里老头穿的那种一模一样。
左右看了看,没有人,他便开门进去了。
正要关门的时候,从安全通道那,传来了一声,“艾尔海森。”
艾尔海森听到的时候几乎松了一口气,好像之前担心着不会出现的人,真的出现了。
但他还是没有回应,只是没有关门。
像诱捕流浪猫的动物爱好者一样,等着它们自己钻进笼子里。
卡维进来了。但没有行李袋和工具箱。
“你找到地方住了吗?”艾尔海森问他。
“没有。”
“东西被偷了?”
“忘记拿了,”卡维笑着走到了阳台,拉开了长窗帘,他的工具箱和行李袋都在这里,显然一直没挪过地。
艾尔海森抬了抬眼睛,又点了点头,“拖鞋收到了,谢谢。”
琥珀色的眼睛盯看了过来,艾尔海森突然找到了这个颜色的来源,他从自己买的那些东西里找到了那支花,他拿着天堂鸟,走到卡维面前,没有回应刚刚他说的话,却说了一句,“送给你。”
卡维皱了皱眉,“为什么?”
“作为拖鞋的回礼。”
“那可真是不巧,”卡维面露难色,“本来我还想与你交换另一个东西。”
艾尔海森把放在地上的食材拿到了敞开式厨房,声音并没有提高,像问今天天气如何一样,随口问了一句,“什么?”
他又找了个雪平锅出来,在里面放了七成的水,撒了一些海盐进去,又倒了一些橄榄油,打开了燃气灶后,他才回过了身,看向了卡维。
又追问了一句,“嗯?”
“电梯里的叶子好看吗?”
“你画的?”艾尔海森微微勾起了嘴角,“我以为哪个小朋友画的。”
“蹲着画的,累死了。”
“你想要什么回礼?”他见识过卡维疯起来是什么样的,不想与他绕弯子了。
“给我匀一个沙发的地方,让我做你的室友。”
艾尔海森脱口而出,“凭什么?”
“你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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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公寓也不花钱,就当挽救一个差点失足的艺术家吧。”
“所以你昨天,企图用身体来吸引我?”艾尔海森问得波澜不惊。
身后的水响了,多余的空气变成了一串串小气泡,从水面上冒了出来,但水还没开。
“没有,”卡维低头笑了一下,“我只是醉了。”
“醉了就可以随便吻别人,”艾尔海森笑了起来,眼神却是冷的,“这是巴塞罗那的习惯?”
“对不起,”卡维抿了下嘴唇,“我只是担心你和他们一样。
艾尔海森皱了皱眉。
水开了,他又走向了厨房,把今天刚买回来的意面散开了放进去。
卡维见艾尔海森没说话,就走到了阳台里,艾尔海森开了小火,也跟了过去,在卡维拿起行李袋和工具箱的时候,开了口,“留下来吧,我在煮意面,两人份的。”
卡维一下定住了,似乎没听懂他的意思,“留下来吃意面,还是留下来?”
艾尔海森懒得解释,“随便你。”
肉酱是现成的,艾尔海森从碗柜里拿出了两个餐盘,从锅里捞了面出来,在餐盘里卷成了一坨,再淋上肉酱,他又从冰箱里取出了芝士块,磨了一些芝士碎到面上。
“欧芹碎要吗?”他问卡维。
卡维点了点头,“好。”
艾尔海森问他:“你要——叉子还是筷子?”
“筷子。”
艾尔海森动作停顿了一下,拿了两双筷子出来。
两个人面对面坐在餐桌的两边,昨天是火腿披萨和热红酒,今天是各自面前的一碗面。
这里的番茄沙司,总是比自己家乡的要更酸咸一点,所以他肉酱放得有点少,艾尔海森本来还以为卡维会不习惯,但看他大口吃面的样子,好像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妥。
“救命!”卡维惊呼道,“好久没有吃到这么合口味的意面了。”
艾尔海森也吃了一口面,抬眼看他,“不觉得太淡了吗?”
“天知道这里的酱为什么这么咸,我刚刚还在想要不要提醒你量的问题。”
艾尔海森笑了一下,又继续吃着,“我也觉得这里太咸了。”
“没想到你筷子用得这么好。”卡维说,“我学了好久。”
“熟能生巧罢了。”
“谢谢你的面,也谢谢你的天堂鸟,今天真是满足的一天。”卡维笑得很单纯很好看,几乎让人无法联想到他昨晚发疯似的行径。
“不客气。”
“那我——”
“留下来吧,”艾尔海森说得很淡然,“留下来,做我的室友。”
卡维怔住了,嘴唇还微微张着。
过了几秒钟,他才点了点头,只说了一个字,“好。”
“饿了一天了吧?”艾尔海森问他。
“你怎么知道?”
“以后出去跟我说一声,”艾尔海森的碗里还有最后一口,“省得被关在门外进不来。”
卡维尴尬地笑笑,挠了挠头,“啊,是……我只带了5欧出门。”
“都买拖鞋了?”
“嗯。”
碗里的意面吃完了,“那明天我也给你买一双,”艾尔海森看着卡维的眼睛,又补了一句,“是挺滑的。”
卡维喉结动了一下,咽了口唾沫,没说话。
“去洗碗。”
“噢,好的。”
4. 第4章
次日艾尔海森出门的时候,在桌上留了一把钥匙,上面还挂着个假的海星钥匙扣,巴塞罗那这里到处都是旅游纪念品小店,他刚来到这里的时候之前还有同事提过想要一些这里的伴手礼,本就疏于和人来往的他,集中采购过一批,整包寄了回去,只有这个小海星忘了打包,但好像那个收到伴手礼的同事不太高兴,只是跟他说了声谢谢,便没有再联系了。
人情往来对于艾尔海森来说,实在是有些超纲,他更相信直观的数据。
出门前,卡维在沙发上睡得很乖巧,他还是没有把沙发拉开,而是直接就这么躺在上面,侧躺着蜷缩在一起,卷着毯子,艾尔海森看到他的眉头紧锁,眼睫毛轻颤,似乎在经历什么噩梦,就伸出了一个手指,在他眉心处小幅度蹭弄了一下,想要将他眉间抚平。
的确后来卡维睡得安稳了些,还轻声打起了呼噜,艾尔海森浅浅地笑了一下,觉得眼前这个人还真是简单。
在给卡维挑拖鞋的时候,艾尔海森有点难住了,他一手拿着一双,左边是饱和度稍低的黄色,右边是亮红色,他见识过卡维的热情,即使那是无意识下的表现,可他总觉得,这两个颜色并不能完全符合他,颜色太艳、太扎眼,不像他发疯的时候有着出尘的理想,更无法与那天晚上只穿着简单短袖T恤的他相配。
在超市里陈列的那些拖鞋前,艾尔海森足足站立了二十分钟,几乎就要到午休时间了,在最边上看见白色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拿下了一双,凭借那天晚上他光着脚的样子,估摸了一个尺寸,就拿去收银了。
白色正好,白色最亮眼,白色也最像一团雾,艾尔海森此时几乎不太清楚,邀请他成为自己的室友,究竟出于什么目的,似乎是本能的想去了解他,理智又在劝诫自己离得远一些。
下班回到家,卡维不在,窗户却开着,白色的纱帘被风吹起来的时候,艾尔海森几乎下意识地就走到了阳台,确认卡维的行李袋和工具箱在不在,看到那两样东西老老实实地躺在地上,艾尔海森不经意松了口气。
这天的晚饭是艾尔海森独自解决的,他只是从冰箱里拿出了一些现成的沙拉菜,淋上了一些千岛酱,又开了个金枪鱼罐头倒在了蔬菜上,这次他没有选择筷子,而是拿了个金属叉,来回翻弄着。
他觉得今天混着千岛酱的金枪鱼口感竟然比不上昨天吃的7-11饭团,吃完后他去看了一眼金枪鱼的罐头,没过期,千岛酱也是新买的。
但是等卡维回来的时候,艾尔海森大概弄明白刚刚自己在焦虑些什么了,怎么会害怕这个人不回来呢,他自己也觉得好笑。
门先是有了开锁的响动,然后被用力一推,艾尔海森心里想,幸好这门板有阻尼器,刚刚那么大力如果没有阻尼器的话,一定会弹到墙面上,看来卡维这个人不但疯,还有点莽撞。
他刚想开口训斥,却没看见卡维进门,倒先是一大包东西进了屋子,接着又是一大包,最后才看见有个人拎着两小包东西走了进来。
卡维如释重负,重重呼了一口气,“你在家里啊,早知道叫你下来帮我一起搬了。”
“这是什么?”艾尔海森眉头紧皱,虽然他同意卡维成为了他的室友,但却没有给他一些安置东西的权利。
“一些软装的东西,还有今天的——”卡维朝着桌子上看去,那里已经有了一盆快被吃完的沙拉,话锋一转,向艾尔海森发问,“你吃过晚饭了?”
“如你所见。”
“我们俩真是不合拍。”卡维抱怨了一句,“难得我想下厨做个饭,让你体验一下安格拉斯牛排真正的灵魂归宿。”
艾尔海森面无表情,但心里却嘀咕了一句,这人说话怎么花里胡哨的,这就是艺术家的说话方式吗,他真的很难理解。
“牛排你打算怎么做?”
“煎,撒盐。”
艾尔海森点了点头,这样简单的做法,是他所钟爱的。
“我要七分熟。”他直接对卡维说道。
“你不是吃过晚饭了吗?”卡维追问。
艾尔海森看了他一眼,“沙拉在巴塞罗那,也不过是前菜而已。”
卡维露出了个笑,他先把手上的东西放到厨房,然后踱步到了艾尔海森面前,提出了一根手指,把艾尔海森的下巴往上提了提,“还真是会狡辩啊。”
艾尔海森抬着头,眼睛却是朝下看的,他盯着卡维的笑脸,“你又不想住下去了吗?”
“我都为你买了软装!”卡维收回了手。
“为什么。”虽然是疑问,到了艾尔海森的嘴里,却有了些责怪他多此一举的意思。
“难道你想让大艺术家在这间毫无灵感的房间里进行创作?”
艾尔海森不置可否。
“帮我搬一下。”卡维对艾尔海森说。
“拒绝。”
“求你了。”他的语气里多了一些可怜。
怎么会有人就这么轻易地说出求这个字?那股为艺术献身的傲气呢?
“去煎牛排。”艾尔海森不想正面答应他,说了另外一句话。
“好的。”
天知道欧洲餐厅里的牛排有多难入口,当“外焦里嫩”不再是一个美味形容词,却回归字面意义的时候,它将是一块牛排的噩梦。艾尔海森第一次在餐馆里尝试牛排的时候,咬下的第一口,嘴里全是酸意,之后便不再外食牛排,而是专门去超市买那些排酸了的谷饲牛排,虽然他工资不低,但这类食物的价格也不便宜,想到这里,不禁对着卡维问了一句。
“你哪来的钱?”
卡维刚刚从塑封袋里取出牛排,正在上面抹橄榄油,“今天卖出去一幅肖像。”
“不是不画肖像吗?”艾尔海森记得那家披萨店的老板如此说。
“是那家披萨店的老板说的吗?”卡维笑了一声,“是不画免费的肖像。”
原来如此,艾尔海森点了点头,也没管背对着他的卡维看不看得到。
“我的肖像画很贵的,”卡维又跟着说了一句,“不过我只收现金。”
不得不说,卡维煎牛排的确有一套,艾尔海森把那两大堆在他眼里是“垃圾”的东西收拾进来的时候,已经闻到了香味,这是一股纯粹的肉香,没有混杂着香料、或者酱汁的香味。卡维从碗架上取了两个盘子,什么都没放,却放进了烤箱里,他弯腰拧了拧温度,又点了几下设定了时间,半分钟后,烤箱叮了一下。
当卡维有些束手无策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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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尔海森提醒了他一句,“隔热手套在左边第一个抽屉里”,卡维就转了过来,对着艾尔海森歪了个脑袋,露了个笑容,说了声谢谢。他今天还是穿着那套带着戏剧化一些的服装,艾尔海森才注意到,只是现在也来不及提醒他,可能会崩到油了。
“牛排从出锅的这一刻起,会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只有带着温度的盘子,才能保证入口的牛排有着刚出锅的三分之二口感。”卡维突然解释道。
艾尔海森脱口而出,“那为什么我们不直接就这锅吃?”
卡维挑了下眉梢,语气里带了些暧昧,“我以为,我们还没有熟到这个地步。”
“你以为的没错。”
“真实无情的弟弟啊。”卡维感慨着。
“你怎么知道你比我大?”艾尔海森语气里多了一些压迫,“你偷翻我的东西?”
“我是艺术家,又不是残疾人,”卡维没好气地说,“我在鞋柜上看见你的工作证了,没想到你们公司这么厉害,你竟然还是什么数据顾问级别的人,官网上有你的简介。”
“你在了解我。”
“是啊,怕了吗?”卡维有恃无恐地笑着。
艾尔海森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与他纠缠,“吃牛排吧,现在就剩三分之一口感了吧。”
“噢天呐,是的,还是要筷子?”
艾尔海森点了点头。
两个人用着筷子,极不合时宜地,在餐桌上吃着牛排。
这个只剩三分之一口感的牛排,艾尔海森觉得可以让大多数的欧洲牛排馆失业。
“钥匙扣很可爱。”饱餐了的卡维眯了眯眼睛。
正好有一道阳光因为对楼窗户的折射映在了卡维的头发上,艾尔海森仿佛看见了一只慵懒的,有着金色皮毛和斑点的豹猫,尤其伸懒腰的时候,有些抻长了的脖子尽显着他的柔韧,艾尔海森心底有些怪异的想法冒了上来,他想直接掐上去,啃噬着他的耳垂让他即使在阳光照耀下依旧白皙的皮肤变红,那个景象一定很好看。
但他还是克制住了这个想法,虽然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岔开了话题,“拖鞋给你买好了,在门口。”
“那双白色的?”
艾尔海森点了点头。
“你也在了解我吗,艾尔海森?”
他有些没懂,微微皱着眉问了一句,“什么意思?”
“如果你买黄色或者红色,这种在我身上出现过的颜色,我一定会说你俗气,也不够懂艺术。”
“所以?”
“你很有品味。”卡维的语气里带着肯定。
“谢谢。”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后,艾尔海森冷不丁冒出了一句话,“严格来说,白色也在你身上出现过。”
卡维单手撑在桌上,脑袋搁在手掌,似笑非笑地看着艾尔海森,“哦?”
“你的脚背,很白。”艾尔海森如实说。
卡维的笑意更浓了一些,回答了三个字,“我知道。”
又是一阵沉默,卡维吸了一口气,先开了口。
“今天我想看一下具体怎么布置,所以,你洗碗可以吗?”
合情合理。
艾尔海森点了点头,“可以。”
5. 第5章
卡维从那两个大包裹里先是拿出了几个木条,一盒钉子,侧过头问在厨房的艾尔海森,“你家工具箱在哪里?”
“什么工具箱?”
“就是有锤子、扳手、起子的那些。”
“水池下面的柜子。”艾尔海森因为在洗碗,两只手都是湿的,整个人离水池远了一些,“你自己过来拿。”
他没看到卡维挑起的眉梢,就知道卡维把那些木条和钉子直接放在了餐桌上,一点也没讲究,走过来的时候已经换上了艾尔海森给他买的拖鞋,趿拉着过来点地的声音里都透着一丝慵懒。
艾尔海森又往旁边挪了一下,好让他更方便一些,卡维是看着艾尔海森的眼睛蹲下去的,人是蹲下去了,可还是在仰视着他,这让艾尔海森的心里有了一些异样的感觉,说不清楚是什么。好在,在感觉尴尬之前,卡维的视线挪走了,他打开了水池下的柜子,伸出胳膊去里面摸索那只箱子。可能是因为蹲得太久了,卡维的脸有一些涨红,终于摸到箱子的时候,艾尔海森看到他松了一口气。
卡维站起来的时候有一点踉跄,可他没有去扶料理台的桌沿,反而撑在艾尔海森的肩窝那边,又匆忙道了声“不好意思”后迅速离开了,这个过程总共不超过三秒,却让艾尔海森在水池面前驻足了很久。
终于把碗都擦干了放在碗架上的时候,艾尔海森撕了一张厨房纸擦手,刚走到客厅,就看到卡维手里拿着一个木条,在玄关那里哐哐哐地敲着,嘴唇里抿了一根螺纹钉,转过来的时候眯着眼睛对着艾尔海森笑。
艾尔海森有一瞬间的失神,说出来的话倒是有些冰冷,“把墙敲出洞来,你打算走的时候给我补回去吗?”
卡维抬了抬眉,一点也不在意,拿下了那根叼在嘴里的钉子,又继续敲起来,边敲边回答了艾尔海森的问题,“这些都是生活的必需品,你要是不想要了,等我走了给你补上就是了,我还能给你刷一遍。”
“我以为你只做设计。”
“幼稚,”卡维嗤笑了一声,“连材料都不了解的设计师能做出什么,我在沙漠里造房子的时候你估计还没毕业呢。”
艾尔海森不想和他斗嘴,没说什么,走到沙发边把那一大包东西往旁边挪了挪,从圆几的下面取了一本书出来,单手拿着书看着,好像耳边乒乒乓乓的声音对他一点影响都没有,但卡维不知道的时候,艾尔海森偶尔会在看完一段的时候,抬眼看看他,看他后脑头发上别着的红色发卡,也看他夸张的巴洛克耳坠,书里的内容渐渐没了吸引力,但他还是没有把举着书的手拿下来,他看着卡维一点一点组装起了一个纯木制的挂钩,质朴的黄杨木的颜色在靛蓝色的墙面上特别和谐,他还看到卡维从工具箱里拿出了一个小小的水平仪,放在木架上看水珠的左右晃动,但艾尔海森在他敲完最后一个钉子的时候,把目光又转回了书里,好像刚刚的窥视成了一个秘密。
“好看吗?”卡维突然问他。
“什么?”艾尔海森有一种被抓包的感觉,他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卡维在问他到底是什么好看。
“衣帽架。”
“嗯,看起来挺简单的。”不知道为什么,艾尔海森并不想夸他。
“简单的东西不好看吗?”
“有用就行。”
“你可真是冷淡。”卡维抱怨道。
艾尔海森没有搭理他,还是就这么看着书,卡维却一步一步走到了他的面前。
他伸出中指,从外侧的书脊从下向上抚过,然后落到了最上方,中指的第一截抠进了书的里面,然后往下一压,直接和艾尔海森对上了眼睛。
艾尔海森面无表情,但内心却不反感,“做什么?”
“想挖掘一下冷淡的人的心思。”卡维的声音带了些暧昧,好像搞艺术的人天生就有这样的魅惑力。
艾尔海森这次没有躲开,也没有以越界为由和卡维说一些重话,反而直接凑了上去,两个人鼻尖之间只有几厘米得距离,他能从卡维瞳仁的倒影里看到自己,“挖掘出什么了?”
“不甘,还有欲望。”面对艾尔海森的突然靠近,卡维并没有慌张,而是清晰地说出了这句话。
“麻烦让一下,我要去洗澡了。”
“噢好的。”卡维说的时候还笑了一下,才抬起的身。
把衣服都扔进洗衣机后,艾尔海森进了淋浴房,凉的水倾倒在身上,艾尔海森自己低头看了看,他轻声叹了口气,这是怎么了,这么容易被一个人勾起欲念,他几乎都分不清,是卡维用的红色发卡还是他琥珀色的眼睛让他有的反应,他没有动手,而是任由凉水浇透自己,灰色的发丝在水的作用下显得更柔亮了,还有自己天生的一撮绿发,也在银色中格外显眼。艾尔海森双手把头发都捋到了脑后,露出了光洁的脑门,他尽量放空,只想把这股莫名而来的邪火压下去。
出浴室的时候艾尔海森穿着卡维给他买的墨绿色拖鞋,擦着头发要往卧室里走,他看到客厅空白的墙面上已经被卡维挂上了三个画框,里面都是一些随意涂抹的色彩和线条,不得不承认,本来几乎没什么生气的屋子,被他简单地布置一下后,多了些活泼,好像对巴塞罗那也多了一些归属感。
他没有在客厅和厨房看到卡维,艾尔海森朝着阳台的方向走了几步就没有继续走下去了,他看到阳台里飘起的白色纱帘把卡维大半个身体都遮住了,外面的天空是惹火的绯霞,风吹过的时候,窗帘勾勒出了卡维的身段,肩没有自己宽,腰很窄,屁股——也翘得很性感,窗帘的尾端落在卡维的小腿肚上,他小腿的线条十分流畅,皮肤白皙,脚跟上侧的那根筋明显,还穿着艾尔海森给他买的拖鞋,拖鞋的乳白衬得他的脚背还有一些泛红,不知道手抚上去是什么触感,他突然觉得自己刚刚洗的澡好像没什么用,虽然身体还没来得及反应,脑子里的想法又冒了上来。
卡维好像感应到艾尔海森出来了,他回过头,把自己脑袋上红色的发卡一个一个拿下来,路过艾尔海森的时候,轻声说了一句,“帮我放一下,餐桌上就行。”
他本不应该会接受,但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向着卡维的方向摊开,红色发卡落到自己手上的时候,艾尔海森才知道这些发卡竟然不是塑料的,而是铁制的。
卡维去洗澡后,艾尔海森仔细端详了这个几个发卡,他发现并不是所有的发卡都是交叉的,有几个只是简单的红色一条,但组合起来放在卡维的脑后特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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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
他觉得自己不能再这么变态下去了,把发卡放到餐桌上后,他就回了卧室,本来还是要看书的,但这会儿却没什么心思了。艾尔海森去厨房泡了一杯川宁红茶,还混着柠檬的香气,端着杯子倚靠在卧室的窗边,现在的夜色是深重的紫色和绯色相交,他看不见埋在乌云里的太阳,只是心里感叹着,今天巴塞罗那的夜终于来临了。
卡维出来的时候,穿着艾尔海森给他买的拖鞋,金色的头发好像已经擦过了,松散在他的两颊边上,卡维好像第一次这么有礼貌,走到艾尔海森的卧室边上,轻轻敲了敲门,“艾尔海森,刚刚你的洗衣机没开,我把我的衣服也放进去一起洗了。”
闻声艾尔海森回过头,看到卡维这副放松的模样,微微张了口,却不知道要说什么,愣了两秒后才说道:“好的,谢谢。”
“还有就是,”卡维面露难色,“今天弄了两个东西已经有点累了,但是那两大包放在沙发上,我就没办法睡觉了。”
“放地上。”
“可有些是易碎品。”
艾尔海森想说你刚刚不也是放在地上拖进来的吗,但他没有说,他想听听看卡维下一句会说什么。“所以?”
“所以今晚可以打扰你一下吗,分一半床给我吧,”卡维说得语气可怜,又加上了那两个字,“求你。”
艾尔海森没有说话,只是把自己的枕头和毯子从中间拿到了靠左的位置,看了卡维一眼之后又站起来去看窗外,外面开始有一些年轻人好像喝醉了,在大声歌唱着爱情和自由,也看到有两个人情不自禁地对着嘴亲了一下,他皱了皱眉。
他不知道自己在窗边站了多久,或许也没有多久,但回过头的时候,就已经看到卡维把之前他给的毯子拿了过来,放到了床的右边。
“你的公司还不算抠,至少给了你一张五尺的床。”卡维说着。
两个人真正躺下的时候,艾尔海森才觉得有些难耐,他是背着卡维睡的。
明明和卡维用的是同一款洗发水和沐浴露,为什么从右边会有这样撩人的香味飘过来。
真正让他失控的,却是从背后传过来的一声无比轻柔的,“艾尔海森。”
艾尔海森回过头,还没来得及去品位卡维琥珀色的眼睛里倒映出来的月光,就直接吻了上去。
在那一声名字后,两人之间没有任何交流,他吻着卡维的唇,一下比一下重,舔舐的他的唇角和唇峰,卡维起初只是任他动作,但当艾尔海森真正伸出手环过他腰的时候,他开始回应,他只是唇间漏了一些小小的缝隙,艾尔海森的舌尖就闯了进来,没有任何预告,直接缠上了他的舌。
艾尔海森的手已经从卡维换好的T恤里钻了进去,摩挲着卡维的背,是洗过澡后干燥、舒爽的手感,甚至能摸出他背部的肌肉线条。
卡维金色还带着点湿气的发丝缠沾到了艾尔海森的脸上,他在口腔里快没呼吸的时候发出了一声呜咽。
艾尔海森的动作停下了,两个人分开了一些,借助着街边的灯光,他们俩在黑暗里对视,胸口都有些起伏。
卡维看向艾尔海森的眼眸仿佛起了一阵薄雾,说出来的声音有些嘶哑,“别停。”
6. 第6章
有一条腿勾了过来,搭在了艾尔海森的胯上,带着凉意的皮肤并没有帮他降温,反而在腰间点了一把火,刚刚的对视好像是西餐厅上完前菜后的暂歇,艾尔海森停在卡维背后的手又动了起来,他抓住了卡维的衣摆向上掀起,可刚到脖子那就停下了。
借着月色,艾尔海森看到了卡维左肩上烧伤的的疤痕,皮肉翻搅、扭曲狰狞,新伤的时候应该很疼,或许上面还会有一堆水泡,他皱了皱眉,把衣服翻了过来罩住了卡维的脸,就停住了所有动作,手从腰侧正欲离开时,卡维握住了艾尔海森的手腕,但他还是从卡维的手里抽走了,艾尔海森转过了身去,背对着卡维,两个人朝着同一个方向。
都睁着眼睛,都没有睡意,月光洒到了窗台上,是苍冷的白。
过了许久,背后传来了翻身的声音,伴着一声轻轻的叹息。
卡维的话语里带了些轻笑,艾尔海森分不清他是可惜还是难过,他说:“很丑吧?”
艾尔海森闭上了眼睛,就回答了他两个字,“睡吧。”
可卡维不依不饶似的,追着问:“很丑吗?”
他本来不想回答,却本能似得反问了两个字,“疼吗?”
卡维也没有回答艾尔海森,只是过了一会儿,他背后传来了绵长的呼吸声。
卡维睡着了,艾尔海森还清醒着,刚刚的冲动其实还未平息,他曲了曲膝盖,试图让这种尴尬尽快过去。街上不知道又有什么醉鬼在发疯高歌,听着好像还有易拉罐被扔在了坡上,一路滚远。
他也翻身过来躺平了,银色的发丝把纯白枕套压出了褶皱,透绿色的眸子里像是有一片远古的森林,面无表情下,他思绪里都是火焰,好像又被地狱里的风扬得更高了一些,这些火焰顺着脑海里精瘦的脚背缠上了小腿,呼地一下就又到了胸口,合成了一个泛着火星的圆钳,猩红的亮光里都是热量,在肩头烫下去的时候——
艾尔海森的手眉皱紧了,手也攥了起来,他惊讶于自己竟然出了手汗,转过头看向这个借宿人的时候,却看到他睡得怡然自得,半点没有不自在的样子,好像他的念头从未被吊起。
这一夜实在睡得有些难受,第二天早上醒来,艾尔海森甚至还有些头疼,他发现卡维不在身边,心里有些愧疚,觉得自己昨晚的停滞好像伤害了他。
可当他走出卧室,看到卡维穿了件白T恤在厨房忙活的时候,这种感觉又少了一些。
“醒了?”卡维眯着眼睛笑着看他,“洗漱去,早饭快好了。”
艾尔海森皱了皱眉,却没有动作,来到巴塞罗那后,几乎就没有在这座房子里吃过早餐,每每都是卡着点出门,去7-11买三明治和饭团已经成为了常规操作,他从未在早晨,在这里,闻到过食物的香味。
直到坐到餐桌边,艾尔海森还是觉得刚刚的期待过高了,看着餐盘里的两个可颂面包,还有几根已经被热过的德式香肠,他确定这些东西都来自于自己的冰箱,卡维又端来一个透明的玻璃碗,里面放着他昨晚刚吃过的沙拉菜,艾尔海森不禁眉梢挑了一下。
“不喜欢吗?”卡维坐到了他的对面,手肘撑在桌面上,脑袋搁在手掌上,歪着头,表情天真地问他。
“没有,”不知是不是刚刚的愧疚延续到了现在,艾尔海森直接否定了,还补了一句,“很惊喜,谢谢。”
“好了,理科生,开动吧。”卡维不知道从哪儿拿出来一块蓝白的手帕,抖落了一下,垫在了餐盘下,“又是为食物奋斗的一天。”
艾尔海森没有搭理他浮夸的表演,拿起叉子先插进了香肠里,放到嘴边啃了一口。
“还真是食肉动物呢,”卡维手里拿着可颂,嘴部的咀嚼很明显,“就是临时踩刹车,很不礼貌。”
他知道卡维意有所指,却不打算理会,几口吃完了香肠,从桌面上抽了两张纸巾,拿起了盘子里的另一个可颂,直接起身了,留下了一句话,“我去上班了。”
卡维眼睛睁了睁,点了点头,“回见。”
艾尔海森出门前,头往回偏了偏,向卡维问道:“楼下的那些孩子,你还在喂吗?”
“也不是,”卡维的话语里带了些笑意,“他们并非每天出现,只有饿肚子的时候会来这里。”
门关上后,卡维露出了个和他张扬性格有些不同的、温柔的笑,他一边哼着歌,一边把桌子上剩下的那些食物都吃光了,轻轻说了一句,“亲爱的卡维,今天也要好好谢谢这位好心人。”
一直到公司,艾尔海森也没想明白,已经被福利院接收的孩子为什么会饿肚子。
分析师的工作对于艾尔海森手到擒来,他擅长在信息之中寻找蛛丝马迹,然后拼凑组合成趋势,最终落于文字,形成报告,他在巴塞罗那分公司这里并没有上司,他的抬头依然是Forward公司的前瞻信息发展顾问。也因为没有汇报对象,他的工作在这里无足轻重,没有人会关心他在做什么,他知道,即使他什么都不做,也不会受到任何苛责,他明白,这是集团公司对自己的处置。
之前在集团里,艾尔海森建立的数据模型处处以“真实”为标本,在提案会上分享的时候,他信心满满地告诉在座的各位,这个数据模型的面世,无论是公司本身,还是使用的客户,都会对这个世界的“真相”更进一步,他以为人们愿意接触真实,甚至已经为这个模型做好了命名,就叫Veritas(真理)本身。
可是,在现场,除了他在台上兴奋得胸口起伏之外,所有人都沉默了。
他满眼疑问,不明就里,甚至追问他们,“这难道不棒吗?这应该是近10年来最伟大的产品!”
他的上司没有评价,直接请他入座,可艾尔海森并不甘心,难道没有人关心真相吗?
那天他做了一个冲动的决定,他走到了总经理面前,或许他看来有些怒气冲冲,但他知道自己冷静至极,艾尔海森只是手撑在总经理面前的桌子上,弯下腰,盯着那个财富排名在全球前100的人面前。
“先生,您觉得这个产品有什么问题吗?”
总经理的冷漠让他意外,好像他极有信心的一款发明像垃圾一样,“没有问题,但不需要。”
“真相不需要被知晓吗?”
“休息一下吧,艾尔海森,”总经理起身拍了拍他的背,“你工作强度太大了,换个工作环境吧。”
在那次会议之后,他就被安排到了巴塞罗那,数据模型项目也被叫停,连之前的工作电脑都不允许他再碰了,保安当着他的面收走了他的电脑,上司始终不语,只是在他离开的前一天,约他进了办公室。
“你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吗,艾尔海森?”
“我不明白。”他依旧觉得自己没有问题。
上司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留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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句评价,“你太激进了,也太自信了。”
那天的场景反复在艾尔海森的脑海里复盘,但他始终没有得到答案,就像现在这样,即使周围的人已经开始收拾东西下班,他还是对着电脑前的数据报告发呆,不自主地又陷落到了那个回忆中去。
“艾尔海森?”琳娜叩了叩他的桌子。
他迅速眨了一下眼睛,抬眼看这个分公司里唯一会对他嘘寒问暖的同事,“不好意思,走神了。”
“下班了,不走吗?”
分公司的工作氛围很轻松,没有人会愿意在这里晚呆一分钟,甚至在提早十五分钟下班的时候,他们就想方设法地在这里安排自己的事,化妆、假装打电话、浏览八卦网站等等,都是他们下班前的消遣。
“走的。”他逐渐也适应了这里的工作时间,再也不会在凌晨的时候戴着眼镜啃着吐司继续观察数据趋势,并在有节点变化的时候抓紧记录下来。
琳娜没有离开,带着一些试探问他:“其实今天公司有个小型聚餐,你……要不要一起去?”
艾尔海森有点惊讶,他之前从未收到过这样的邀请。
“他们总是默认你会拒绝,我也只是来征求一下你的意见。”琳娜又补充了一句,低头更小声地又说,“只是吃个饭,不是荤的那种。”
艾尔海森皱了皱眉,他觉得他应该去,可卡维怎么办?他这才想起来,没有留卡维的联系方式,他们两个好像只是会不断相逢的陌生人一样,谁都没想起问对方要一个固定的、能找到人的联系方式。
想到这里,他好像也不觉得有什么需要额外关照的。
“好的,在哪里,一起去吗?”他抬头回复琳娜。
琳娜表情倒是有些惊讶,大声确认了一下,“真的?!”
艾尔海森微微笑了笑,面上的表情都柔和了下来,“还是不太方便?或者,你们不希望我去?”他又觉得自己说错话了,以免出现之前会议上的问题,他又赶紧找补了一下,“我的意思是,没关系的,如果你们能玩得更尽兴,不用特意带上我。”
“没有没有没有,”琳娜连连解释,“他们只是不知道该怎么接近你,有点不敢和你说话,毕竟,呃,你工作时间,都挺严肃的。”
艾尔海森点了点头,收拾了一下桌面上的东西,“走吗?”
琳娜笑得特别开心,“走吧。”
无论如何,艾尔海森还是挺喜欢这个同事的,琳娜热情又坦诚,虽然在他第一天拿着桌面垃圾桶去楼道里倒垃圾的时候,遇见了抽烟的她,还问了自己一句“要不要试着做一下?”,但这并不妨碍她在工作上给他的帮助,在大多数时候,琳娜成为了他和分公司同事们沟通的桥梁。
他突然想起了直接告诉琳娜自己喜欢同性时候她的表情,震惊之余带着理解和尊重,甚至还祝他幸福。
艾尔海森承认,那一刻是在自己调到分公司后,第一次有了“觉得这里还不错”的感觉。
和琳娜一起踏出公司门的时候,太阳依旧热烈,街边的男女们大多都是短袖短裤,有些晒得古铜色肌肤女生看着很健康,他却想起了昨天卡维白皙顺滑的小腿,还有他始终看不够的脚跟,圆润和骨感并存,实在是性感。
但他今天没有往公寓的方向走,而是和琳娜一起打了车,去了另一个街区。
晚点回去也没事吧,艾尔海森默念着。
7. 第7章
事实证明,把卡维一个人放在家里,的确有些冒险,虽然艾尔海森在第一趴结束就往回赶了,但还是在地板上看到了个喝的烂醉的卡维。
餐桌、圆几、地板、甚至厨房料理台上,都是空了的酒瓶,西班牙到处都是劣质的红酒,两三欧就能买上一瓶,艾尔海森尝过一次便不再买了,酸涩得几乎让他下不了嘴,但现在眼下都是。
他看着卡维泛红的脸颊,如烂泥一般躺在地上,身上的衣服全是褶皱,甚至还有一些樱桃红的水印滴在胸口。艾尔海森四周看了看,最终在沙发腿那里找到了红酒杯,这是他刚来这里的第一天,在家居店里买的,当时售货员为了推销它,拿了两个这样的宽口郁金香杯互相敲击了一下,发出的声音悠扬,他才买了下来。
艾尔海森跨过卡维,走到了沙发腿边,弯腰捡起了红酒杯,他说不清自己有没有生气,但觉得如果卡维时常会有这样状态的话,还是早点搬走得好,他不希望家里住个酗酒的醉鬼,这让他觉得家里的味道很难闻。
终于收拾完地上瓶子的时候,艾尔海森拿着那个装着瓶子的箱子进了厨房,刚刚心里还想着,要怎么和卡维说以后就不要住在这了,但当他看到灶台上,还有另一只被拿出来的,干净的、没被用过的红酒杯时,却不再往下想下去了。
他是想和自己喝两杯吧,艾尔海森想。
难道是因为自己没打招呼就晚回来,卡维生气了?
思及至此,艾尔海森无法不再顾及那个躺在地板上的人,如果就这么睡一晚的话,他一定会着凉的,到时候再发烧,再让他离开这里就更棘手了。
他走到卡维身边,先用脚背踹了踹他。
“卡维,醒醒。”
地上的人好像被打扰了美梦,脸上露出了一些不耐烦。
“起来,别在地上睡。”艾尔海森又踹了他两下。
“嗯……别吵……”卡维呢喃着,似乎并没有听到艾尔海森说话。
艾尔海森拿卡维没办法,只好顿了下去,用手背去拍他的脸,刚洗过手的手背带着点凉意,碰到卡维的一瞬间,卡维瑟缩了一下,想要拍他的动作就停了下来,反而伸过手抚上了他另外一边的脸颊。
喝了酒的人,脸上真烫啊。
可能因为手心的温度要比手背高一些,卡维这次没有躲,反而蹭了上来,艾尔海森的手刚想往回收一些,却没想到卡维却握住了他的手腕。
“别走。”卡维轻声说道,“别走了,前面太危险了。”
艾尔海森皱眉,顺着他的话问,“前面有什么?”
“前面有、有火,很烫,别走,别走。”
卡维眉头紧皱,说话的样子却很着急,握着艾尔海森的手越来越紧,“别走,别去那里,留在这里,就留在这里。”
他这时候才看到,卡维长曲的眼睫毛下,已经有了些泪水,他睫毛颤动,鼻翼也忍不住翕合着,抓着艾尔海森的手的指甲几乎要抠进他的皮肤里,艾尔海森尝试往回抽,可怎么也抽不动。
艾尔海森叹了口气,索性坐在了地板上,任由卡维抓着自己的手,躺在地板上的醉汉在呜咽,可他即使哭的时候,也没有睁开眼睛,只是一个劲地说着别走,留下来。
他发现卡维好像怎么都停不下来,于是伸了另外一只手,挑开了卡维额头上被汗打湿的碎发,轻轻抚摸着他的额头,然后一句一句回答他的请求。
“不走,就在这里,我在这里,不走,不走。”
直到凉意传到屁股上,艾尔海森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坐在地板上快半小时了,卡维躺了多久他不知道,但肯定比他更凉,此时卡维握着他的手腕已经松了些,他小心翼翼地抽了出来,他本来是想拖卡维起来的,但毕竟是一个成年男人的重量,又醉得不省人事,他深吸了一口气,最终还是决定半蹲着,把人横着抱了起来,艾尔海森心里感慨,幸好自己平时锻炼也勤快。
他把卡维抱进了卧室,先是帮他脱掉了衬衣,接着是外裤,在帮他卸掉后脑勺红色发卡的时候费了些功夫,最终在看向贴身衣物的时候,艾尔海森犹豫了一下要不要继续,他觉得这人一身的酒气,衣物理应是要彻底清洗一下的,可当他看向卡维的脸的时候,这个念想止住了,乖巧的、安静的,就像一个熟睡的人,房间外的狼藉似乎都和这个人无关一样。
洗被套床单就洗吧,反正也是洗衣机洗,没什么大不了。
这一晚艾尔海森是在沙发上睡的,他没有像卡维一样直接躺在沙发上,而是把沙发拉了开来,从屋子里拿过了之前给卡维盖的那个毯子,睡了下去。
他想着今晚就不要关窗了吧,散散屋子里的酒气,巴塞罗那的风总是带着些地中海的味道,他在一阵阵风里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是艾尔海森先醒的,他先把昨天的红酒瓶子处理了,回来的时候看了看时间,离上班还早,卡维也还没醒,他就回到了厨房打开了冰箱。
艾尔海森愣住了,冰箱的隔层里多了一个派的原胚,还是白色的,已经放到了烤盘里,但可能因为还没有放进烤箱,所以整个是白色的,但他还是能在白色的上面识别出一些胡萝卜和生的南瓜子仁。
昨天晚上,卡维是在等自己吃饭吗?
眼前的派现在覆上了一层保鲜膜,艾尔海森突然觉得,这个派如果烤出来,应该比昨晚和同事们一起吃的海鲜饭更美味。
他刚关上冰箱门,卡维就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只有昨天自己没给他脱了的内裤还在身上,但因为现在是早晨,卡维的内裤还是贴身的,艾尔海森的目光不自主地停留在了有些扎眼的那个地方。
卡维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金发,本来还睡眼惺忪着,好像突然感受到了艾尔海森的实现,整个人突然就皱了起来,半蹲了一些,双手交叉护在自己身前,对着艾尔海森大喊。
“你乘人之危!”
艾尔海森看向卡维的目光沉静,没有一丝慌乱,“我只是帮你脱了衣服裤子,卸下了你的发卡而已。”
见卡维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相信,他又难得跟着解释了一句,“硬要说的话,我把你从地板上抱回了房间,就是这样。”
“那你刚刚在看什么!!”卡维还是很大声。
艾尔海森勾起了嘴角,他觉得有些好笑,看什么,当然是哪里有看头看什么了,但他没有回答卡维,而是转了话锋问了句,“怎么不穿拖鞋?”
卡维这才低头看了看,自己是光着脚的,他回到卧室里却没找到,出了门又对着艾尔海森喊:“你把我的拖鞋藏哪儿去了!?”
艾尔海森下巴朝门口抬了抬,卡维有些尴尬,先去穿上了拖鞋,又走了回来,好像又要对艾尔海森喊些什么。
“你,”艾尔海森看着他,停顿了一下,“要不要先去个洗手间?”
卡维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又对着艾尔海森瞪了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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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快走着进了洗手间,不一会儿就传来了淋浴声。
艾尔海森把切片吐司扔进了两片进面包机里,又切了一块黄油放到了餐盘里,接着从冰箱里拿出最后两根德式香肠,放进平底锅里煎了煎,完备了之后,他听见淋浴的声音停了下来。
卡维的声音好像越过了多重水汽,“艾尔海森?”
“干嘛?”
“帮我……拿一下内裤。”
“我不乘人之危。”他淡淡地回答卡维。
“……我错了,”卡维的声音里透了些祈求,“拜托。”
“在哪里?”
“旅行袋的内侧,有一个,呃,牛皮纸袋子。”
艾尔海森第一次打开了卡维随身携带的行李袋,拉链拉开了之后,发现大多数都是浮夸的大色块衬衫,还有与他初次相见时候的那件,他说是演出服的那套衣服。卡维的行李袋里有一股很好闻的白茶味,他终于明白前天晚上从背后飘过来的香气与自己有哪里不同,他本能地想多闻一会儿。
“找到了吗?”卡维的声音漏了过来。
艾尔海森闻声迅速拉开内侧,找到了那个牛皮纸袋,“找到了。”
可白茶的香气更馥郁了,他拿起了那个牛皮纸袋放到了鼻子下面,用力闻了闻,白茶的清香几乎没法与卡维之前表现出来热情想匹配,他原以为卡维闻起来应该是更浓厚、更具有侵略性的红玫瑰味道。
“艾尔海森??”
“来了。”
没来得及挑,他随手从牛皮纸袋里拿出了一条白色的内裤,走到洗手间门口先敲了敲门,卡维开了一条缝,露出了一个琥珀色的眼睛,艾尔海森没有把手伸进去,而是就这么提着内裤放在门边,卡维伸出来的手有一些泛红,应该是洗了热水澡的关系,骨节上也有一些粉色,艾尔海森看得有些失神,卡维砰地一下把门关上的时候,他吓得眯起了眼睛。
两个人终于坐定在餐桌边了,卡维清了清嗓子。
“昨晚,”他咽了一口唾沫,停顿了一下,“我喝多了,不好意思。”
艾尔海森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拿了刮刀剜了一小块黄油,在吐司上面抹着。
“我有的时候,的确,呃,喜欢小酌两杯。”
艾尔海森的手停下了,又看了他一眼,这次是用叉子扎了一根香肠放到面包上。
“我以后会注意的,不给你添麻烦。”
艾尔海森用涂抹了黄油的吐司片包裹好了那根香肠,递到了卡维的面前。
“‘吃吧。”
卡维愣了一下,“嗯?”
“不吃我自己吃了。”
卡维立刻就拿了过去,“吃的。”
“昨天我回来晚了,没跟你说。”艾尔海森继续说道,“一会儿留个电话吧,或者加个WhatsApp的好友,以后我晚回来会跟你说。”
卡维看着艾尔海森,嘴唇微启,好像准备说点什么,但最终只说了两个字,“好的。”
“衣柜我挪了三分之一出来,你把衣服放里面吧。”
卡维愣着点了点头。
“今天你出去吗?”
“出去的。”
“继续画肖像?”
“是啊,挣点钱嘛。”
“冰箱里的派,今晚记得烤了”
“好的。”
卡维笑了,眉眼弯了起来,像一只快乐的天堂鸟。
8. 第8章
加了卡维的WhatsApp后,艾尔海森对他的昵称起了一些兴趣,他给自己取名叫“棱镜”,卡维却取了一个女性名字的昵称,叫莫伊拉(Moirah),他在看到的第一时间就去搜索了是什么意义,在看到“命运”这两个字的时候,艾尔海森突然觉得他们两个的相遇好像也是命运使然。
卡维的个人信息除了一个昵称之外都空空如也,但他会在自己出门的时候和艾尔海森留言,有的时候会在白天兴奋地告诉自己今天又卖了一副肖像画,他的种种作为一直让艾尔海森忘记他是一个建筑师,而是一个真的靠卖画赖以生存的画家。
相对的,艾尔海森也会在自己下班之前告诉他回不回来吃饭,自从上次与同事共餐了之后,艾尔海森的同事邀约突然多了起来,他也明白,这和琳娜在其中左右逢源脱不了干系,但他始终感谢她能够作为这样的纽带,不至于让艾尔海森觉得自己是被总部流放至此的。
这天下班后,他应了同事的约去街区最南部的那家叫兰巴德的小酒馆聚餐,听同事说那是一家啤酒很好喝的店,配上他们家的芝士土豆饼绝了,艾尔海森浅浅抿了一个笑说表示期待,那位同事抓着琳娜的胳膊对她说,你看到了吗,艾尔海森对我笑了,琳娜也很高兴却尽量表现得稀松平常,说他笑不是很正常的事么,但她看过来的眼神在艾尔海森看来,像是得到了夸奖。
棱镜:今天公司吃饭,晚点回来
他给卡维发了条信息,算是一个日常的交代,过了没几分钟,卡维回复过来了。
莫伊拉:好巧,我也是,今天有个商务饭局
艾尔海森在看到最后四个字的时候眉头皱了一下,他记忆里卡维除了会去那家披萨店秀技外,几乎不会去别的店“施展才能”,更何况是可以被称为商务饭局的的类型,但他们两个还没到可以互相关心的程度,所以他并不会去问其中的详细,只是看了一眼,就把手机放回桌面上了。
就是下班的时候琳娜喊他一起走的时候,心里头还是有些惦念卡维的这条消息,他有一些难以置信,可能是因为卡维在他面前失态过几次,他总觉得卡维应该是需要被时刻照料的那个,但真的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卡维也是成年人了,在没有遇见艾尔海森之前也不是照样活着,便手在空中挥了挥,想把自己反复的心思从自己的脑子里赶走。
兰巴德的门面很小,只能容一个人进去,胡桃木色的门框,纯纯的玻璃制门,内侧挂着褶皱的基本不透光的白色纱帘,因为在街区的尾端,特别不起眼,街尾的人也很少,周围的建筑都是灰色的,看起来也很萧条,但当真的打开这扇门的时候,热闹扑面而来,穿着贴身白衬衫的服务员们都穿着黑色的背带裤,还有一些戴着贝雷帽,艾尔海森觉得自己好像来到了中世纪。
迎接他们进去的是一位女服务生,火红色的卷发在巴塞罗那很常见,她的脸上画着蜜桃色的腮红,脸上的雀斑应该是用眉笔自己点上去的,笑起来的时候门牙有着稍微大一点的裂缝,他知道这是在欧洲流行的一种妆容,但他并不喜欢这样,他喜欢干净的、乳白色的皮肤,就像——
脑子里的那个人名还没跳出来,小酒馆的中央就传来了大声叫好,许多人都围着,艾尔海森看不见人群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琳娜拽着艾尔海森的胳膊进了他们同事定的卡座,落座的时候他的目光又被那群人的一声叫好吸引了过去。
“喜欢玩21点吗,艾尔海森?”琳娜问他。
艾尔海森摇了摇头,“一般。”
事实上,所有和数学相关的游戏对他来说,不过是数据筛选和概率问题,只要这副牌的数量固定、牌面完整,如果他想赢,基本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这里如果连赢老板三局,当天的酒水就可以免单。”
他并不想出这个风头,也只是“哦”了一声便没有说话。
同事一人点了一杯扎啤,和他们说这家店的扎啤里放的是鲜酿,口感清冽气泡感十足,艾尔海森喝下一口的时候的确感觉到了惊艳。他总是同事交流时刻的背景板、倾听者,事实上他连同事都没有认全,他们聊的完全和工作无关,只是说巴塞罗那哪里冲浪或者出海更美,又或者谈论在哪个街区碰到了更辣的姑娘,他甚至在这些话语中间有些期待芝士土豆饼的到来。
可土豆饼真的上来的时候,他却看着那一碟不锈钢小餐盘里的番茄酱发起了呆,这个红色好像在哪里有看到过,但他就是想不起来。
人群这次没有发出叫好,而是可惜的喟叹,围在中央的人群四散到他们本来应有的位置,他突然想起来了,那个拥有红色发卡的这个人,正在小酒馆的中央坐着,面前摆着四张扑克牌,他的表情十分可惜,又好像有些不甘,艾尔海森的目光移不开了,他看到卡维站了起来,对着对面的人好像在说些什么,可那人就是摇头。
卡维最终摸了摸裤子的口袋,掏出了一个布包一样的东西,他捏着底部,在桌子上反扣着倒,出来了一张10欧的纸币,还有几个硬币,他看向老板的眼神有一些犯难,可艾尔海森却没再看到他开口。
坐在卡维对面的老板拿出了一张纸,还有一支古老的鹅毛笔,递给了卡维,但卡维皱着眉,也没有动作,两个人就僵持在那里。
就在老板露出不耐烦的那一刻,艾尔海森在同事们举杯的时候站了起来,他并不觉得突兀,比起举杯,在此刻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卡维脸上的那种表情在他喝醉的那天晚上他看见过,脆弱的、隐秘的,像街头飘摇的落叶,他有些舍不得那篇落叶掉在地上,他要走过去接住它。
“商务饭局是在这里玩21点?”艾尔海森走到卡维的身边,不重不轻地说道。
卡维闻声抬起了头来,仰着的脖子有着流畅的线条,连喉结都是小小的、圆润的,在这根线条上做着点缀,说话的声音里有些委屈,“对方吃完就走了,他还忘了买单。”
此时对面的老板笑了一声,“这位先生,你应该不太来兰巴德酒馆,那是个著名的骗子,他总是假装大款来骗吃骗喝。”
“那你为什么不提醒我?!”卡维高声质问了回去。
“抱歉,进了酒馆就是我们的客人,我们没有这样的义务,”老板圆形镜片后的眼睛露出了精光,“何况,要提出玩21点的是您。”
“……”卡维握紧了拳头,看着桌上刚刚倒出来的一些零钱沉默不语,他再一次抬头看向了艾尔海森,刚想开口,就被他给打断了。
“这里的21点是什么规矩?”艾尔海森问酒馆老板。
“每个人都有一次挑战我的机会,”老板又拿出了刚刚收走的那副牌,“连赢我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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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的人当天晚上可以免单一次。”
“所以,”艾尔海森看向了卡维,“你刚刚输了?”
“输了,”卡维抿了下唇,“第三局上,就差一点点。”
老板嘲弄似的笑了一声,“先生,您都爆点了,最后一张牌您不该要的。”
卡维泄气一般,声音也低落了下去,“是的,我太贪心了。”
“那张东西是什么?”艾尔海森看向了桌上的那张白纸,还有旁边的鹅毛笔。
“我,呃,”卡维愣了一下,“借据,我没有足够多的钱支付餐费。”
艾尔海森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我可以向您挑战吗?”艾尔海森对老板说道,“一人一次机会。”
“乐意之至。”老板推了一下眼镜,突然声音洪亮地说道,“请问您要免哪一桌的单呢?”
周围的吹嘘声再次响起,已经有不少酒客从四处走了过来,琳娜和同事们那桌人也看了过来,艾尔海森全都置若罔闻,伸出手指了指卡维,“免他那桌。”
卡维头一下转了过去,看向了艾尔海森,“什么?”
“没听清楚?”
“听清楚了,但是为什么?”
“你不是没钱吗?”
“你……”卡维的话里有些犹豫,“在帮我吗?”
“总不会是在害你。”
卡维噎住了,直直盯着艾尔海森看,没有再回答。
老板此时说了话,“由于您要买的单并非自己消费的,如果输了的话,您和这位先生都要支付这一桌的餐费,也就是两份费用,还请您知晓。”
艾尔海森点了点头,然后也看向卡维,抬了个下巴示意他起身,卡维好像被烫到了一样哆嗦了一下,并没有起来,而是在长条凳上往边上挪了挪,把最中间的地方留了出来,艾尔海森微蹙了一下眉,但也没多犹豫,抬腿直接跨了进去,然后坐下,只是觉得右边那人的气息太紧张了,呼吸都有些不顺畅。
鬼使神差地,艾尔海森抚上了卡维的背,他今天并没有穿露背装,而是一件缎面的衬衫,在酒吧的灯光下泛着亮,手感也很柔软,他轻轻上下抚动了一下,从卡维的蝴蝶骨抚到了腰的上面,然后转过头对着他,难得地笑了一下,这个笑容自信、带着一定会赢的预感,沾染着艾尔海森的气息扑到了卡维的身上。
刚刚还有些呼吸困难的卡维,此刻连呼吸都有些忘了,耳垂都有些红了。
“放松,要不要给你叫一杯酒?”
卡维还是有些木然,似乎忘了此时应该给他一些反应,于是机械式地点了点头。
“麻烦给我朋友来一杯百利甜牛奶。”艾尔海森对着老板说。
“喂,”卡维开了口,“你怎么让我喝甜酒?”
“我请你喝酒,当然是我请什么,你喝什么。”
一杯300毫升的百利甜放到了桌面上,是艾尔海森拿过来放到卡维面前的,不得不说,兰巴德酒馆的调酒师还是很有品位,即使离得不近,还是能闻到牛奶的香气,艾尔海森没告诉卡维真正的原因,那一晚卡维莽撞的吻,嘴唇上的味道也是甜的,他觉得这就是卡维本来的味道。
卡维抿过第一口后,艾尔海森的注意力就回到了桌上,对着酒馆老板摊开双手。
“开始吧。”
9. 第9章
兰巴德酒馆老板熟练地洗牌切牌,为了体现公正,还让艾尔海森切了两次,在洗牌接近尾声的时候,老板的自信好像化为了实质,破天荒地,他又把手里的牌整理成一刀放到艾尔海森面前。
“先生,允许您再切一次。”
艾尔海森面上冷漠,有些不想领情的样子,倒是身边的卡维,拍了拍他的胳膊催他快点,他皱了皱眉,转过头对着卡维说,“最后一下你来切吧。”
“这怎么能行?!”卡维脱口而出,又紧接着补了一句,“我运气挺差的。”
“没什么不行的,切吧。”
“那你输了帮我把我的这一份钱也付了。”
艾尔海森看着卡维的眼睛,面色又沉下去了几分,“你倒是稳赚不赔。”
卡维挤了个笑给他,露出了乳白色的、整齐的牙,嘴角的弧度很大,像个花孔雀一样展示着自己拙劣的谋略。
艾尔海森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是示意他快切。于是卡维就动了手,近乎取了六成牌,放到旁边,还特意告诉艾尔海森,绝对是0.618的黄金切割,一流建筑师的手感绝对不会错。
“那么,”老板收回了牌,圆眼镜在头顶上的复古灯饰照耀下反了光,“开始了。”
老板熟练地先在艾尔海森面前放了一张明牌黑桃K和一张暗牌,又在自己面前放了一明一暗,他自己的明牌是一张草花9,艾尔海森非常随意地抬手看了看他手里的那张暗牌,方块5,他往椅背上一靠,从肢体语言上完全读不出任何情绪,一边的卡维似乎知道自己容易外露,根本没看艾尔海森手里的牌,手里捧着那杯百利甜酒就着嘴唇抿着。
“那么,您要牌吗?”老板问艾尔海森。
“要的,有劳。”
老板又在他面前放了一张,艾尔海森颔首以谢,老板也在自己面前放了一张。
艾尔海森拿到了一张黑桃A,他看了一眼后又放了下去,看向了对面的老板,此时老板也看了看牌,又抬眼无声询问。
“要。”
老板又往他面前放了一张,但这次他自己却没再要牌。
“开吧。”艾尔海森说得还是毫无波澜。
艾尔海森四张牌分别是黑桃K、方块5、黑桃A和红心3,总共19点,老板亮牌的时候倒是有些为难,牌面出来的时候卡维直接一掌拍向了桌子,背后的看客们也轰然了起来,草花9,黑桃6,方块7,22点,老板爆牌了。
老板摊开双手,十分有风度,“你赢了。”
他透绿的眼睛依旧没有一丝波澜,语调平稳,“继续吧。”
第二把艾尔海森以18点险胜了老板的17点,这一把是他自己主动停牌的,老板也跟着没有继续再要,摊开的时候老板皱了皱眉,牌桌上唯一兴趣盎然的只有卡维,他甚至兴奋到直接把剩下的甜酒都灌下了肚,对着服务生吹了个口哨说再来一杯,又勾过了艾尔海森的肩膀说今天他请客。
即使喷洒过来的气息里依旧有酒精味,但这股香甜到底比那廉价的红酒好闻很多,艾尔海森在服务生与自己目光确认时直接默许了卡维的行为,他对着服务生点了点头,那人才离开去吧台要酒。
“你很厉害,年轻人。”兰巴德酒馆的老板对艾尔海森说道。
艾尔海森没有应答,仿佛没有听到,他知道以他自我的交际能力而言,此刻说什么都好像是炫耀,所以他宁可选择沉默。
倒是旁边的卡维,一点都没收住自己的兴奋,拿着刚刚喝完的空酒杯,手臂抻直了对外抡了个圈,两手在身前打开,如正在表演话剧的演员,大声说道:“看啊,数字多么枯燥无聊,但这人赋予了它们生命与意义,跟着他的指尖一起舞吧,来!与我共同举杯,见证新世界的到来!”
酒馆里的气氛被卡维炒起来了,所有人都举起了酒杯,包括艾尔海森的同事们,琳娜已经从卡座那走到了牌桌边上,手里的加冰威士忌酒杯直接与卡维碰了个杯,口哨声在牌桌这转了个圈,轮到了酒馆里的每一个角落,所有人都在起哄着、欢呼着等待第三局的到来。
整个酒馆里只有艾尔海森面沉如水,连老板都有点被带动起来了,他的眸子里闪耀着精光,似乎想与这个年轻人孤注一掷,他洗牌起了个花手,一叠厚厚的牌在两手之间似乎连成了线,拉开又压缩,牌面互相摩挲的声音让每个在场的人都发痒。
放到艾尔海森面前的第一张明牌是红心2,第二章暗牌他甚至没有掀开。
当黑桃A出现在老板面前的时候,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气,似乎在为他对面的银发男子感到担忧。
“先生,要牌吗?”
“要。”艾尔海森回答得十分简洁。
卡维一把握住艾尔海森的胳膊,趁老板的牌还没落下,直接质问了一句,“你疯了?连牌都不看就要牌?”
艾尔海森也转过了头,淡淡的一句不知是胸有成竹还是不在意,“你玩还是我玩?”
卡维吃了个瘪,便不再言语,恰巧这时候第二杯百利甜来了,放到面前的时候还能看到因为冰牛奶而在杯子上引出来的水珠,卡维刚刚想上手,艾尔海森又开了口,问刚刚经过的服务生要了两张纸巾,他似乎并不在意面前的牌到底是什么,先用一张纸巾擦掉了杯身上的水珠,再用另一张纸巾叠了两个对折,成了一张正方形,放到了卡维的面前,最后把那杯百利甜放到了那张纸巾上。
做完了这一套动作,才对老板开了个口,“圆形的纸杯垫更适合一些,你的服务生疏忽了。”
老板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弄得有些莫名其妙,但的确是自己的服务生没有把杯垫拿来,推了下眼镜对艾尔海森说了句不好意思,可就在他要招呼服务生把杯垫补上的好事,艾尔海森叫了停。
“不用了,现在已经有了。”
卡维不懂艾尔海森是什么意思,可伸向这杯百利甜酒的这只手温度好像有些升高了,他有些急切地需要降温,一把握住冰凉的杯身时得到了暂时的缓解。
艾尔海森这会儿才对老板抬了抬头,“牌。”
“噢好的先生,抱歉。”老板又放了一张暗牌到他的面前,也在自己面前放了一张。
艾尔海森还是没有看牌面,任由自己面前只有一张红心2放着。
“还要吗,先生?”
“要。”
“确定?”
“是的。”
艾尔海森面前已经放了四张牌,而面前只有三张牌的老板此时有些犹豫不决,可他脸上的担忧不及艾尔海森身边的卡维,卡维已经用两只手同时握住了酒杯,甚至都没想起来喝过一口,四张牌,爆牌的可能性太大了。
老板深吸了一口气,决绝一般,又要了一张牌,看客们都屏住了呼吸。
“所以,先生,还要牌吗?”老板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额角已经隐隐出了些汗。
“要的,请再给我一张,谢谢。”
“你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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坏了!?”卡维再也忍不住,对着艾尔海森咆哮,“你在表演吗?不看牌还要牌?!”
艾尔海森看向了卡维,这次没有嘲讽,也没有揶揄,反而对他笑了一下,“你相信我吗?”
卡维怔住了,这不是赌徒的表情,这是热衷走钢丝、疯子的表情,可他这会儿只想让他疯、陪他疯,让这个酒馆再热闹一点,让这个世界再无序一些!卡维看向了老板,挑了个眉梢,问了个问题,“老板,刚刚我这桌,现在还能不能加餐?”
酒馆里安静得似乎能听见鲜酿啤酒冒上来的气泡声,所有人都在等老板的回答。
他似乎也被这样的气氛给炒热了,热度从面前的牌涌上来,不知是兴奋还是紧张,老板的声音也透着一些嘶哑,“你想的话,当然可以。”
卡维一把勾过了艾尔海森的肩膀,把手里的百利甜一饮而尽,站到了长条登上,高声说了一句,“所有人,请你们每人喝一杯鲜酿啤酒。”
酒馆里的吵闹甚至超过了足球之夜,卡维放肆大笑,又坐了回来,把百利甜的酒杯往桌子上倒扣住了,手肘撑在桌子上,脑袋搁在手掌上,不知是不是大声说话了太多句,此刻他的声音听起来又沙哑又性感,“艾尔海森,我们玩个大的。”
老板不再要牌,但依旧自信,他不相信面前的这个年轻人,面前放着五张牌还不爆点,他已经盘算过了,就算两个人都爆点,那也不能说明这人赢过了他。
“亮牌吧。”艾尔海森说。
老板预先亮了牌,黑桃A、草花5,方片7,草花J,老板爆点了,无论他要不要第四章牌,都是23点,但他并没有要认输的样子,他在等对面这个人也跟着一起爆点。
艾尔海森伸出了手,又恢复了漠然的样子,似乎面前的牌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输赢都比不过看客手里的鲜酿啤酒。
卡维的眼睛里好像已经染上了些醉意,似乎也不是特别在意这个结果,只等他一张一张翻过来。
此时,在这个酒馆里,理应最在意牌局的两个人满不在乎,反而对手和看客被带入了局中。
红心2,草花3,方片4、红心5、红心7,艾尔海森翻牌的时候似乎就已经知道了结果,不多不少,21点。
“漂亮!!”是人群先欢呼起来的,他们在牌桌周围干杯、击掌、甚至拥抱。
艾尔海森赢了,伸手掠过了放在桌面上的牌,合起来递到了老板的面前,语气十分真诚,“破费了。”
老板接过牌的时候挑了一下眉梢,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随即大笑起来,“痛快!很久没有人赢过我了。”
“那这桌的餐费?”
“自然是免单了,”老板又向卡维眨了眨眼睛,“还有这位先生的加餐也是。”
老板如洪钟般的声音响彻了兰巴德酒馆,大声喊道:“今夜狂欢吧!醉鬼们!”
卡维兴奋得双手高举,在空中大声鼓掌,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腿岔开对着艾尔海森坐在了长条凳上,双手捧住了他的脑袋,狠狠地吻了一下他的唇,“你太棒了,艾尔海森!”
人群散去的时候,艾尔海森不得不把卡维带到了同事面前。
琳娜带着有些深意地笑说:“不介绍一下吗?”
艾尔海森清了清嗓子,仿佛被迫似的、机械性地说了一句话。
“卡维,是一个——”艾尔海森在艺术家和建筑师之间还是选择了后者,“非常优秀的建筑师,我的室友。”
10. 第10章
同事们都一脸不可思议,他们从来不认为这个从莫名其妙从集团公司调任过来的人是一个会与他人共享空间的人,在公司里,除了琳娜,很少有人与他交流。一方面在Forwar的分公司没有其他人涉及数据分析业务,另一方面艾尔海森本人的表现也十分冷漠,基本不会与同事主动打招呼。
然而这个人,竟然在公司为他置办的免费公寓里,分了一半房间给另外一个?Forward公司的薪资水平在行业属于翘楚,连分公司也不例外,至少肯定不会是因为钱。
如果不是因为钱的话,那可能,就有了另外的解释。
刚刚这一圈人的表情都是震惊,十几秒过去,一些人的表情已经表现得有些“了然”了,艾尔海森却忍不住皱眉,他虽然不太与人打交道,但海量的数据下来,也大概明白他们内心在想什么,刚想开口找补一句“单纯的室友”,卡维就自来熟地开了口。
“嗨,大家好啊,我是卡维。”他左手往后撩了一下头发,把刚刚落在肩上的发梢挪到了后面去。
“嗨!”琳娜接了卡维的话,邀请他坐了下来,就在艾尔海森和琳娜的中间,“你好,艾尔海森的同事琳娜,负责行政事务。”
“噢,想必您一定是一位非常细心又大胆的女士,”卡维眯着眼睛笑的样子很好看,眼睛弯成了两道月牙,散发出了十分好相处的气场,又体贴地说了一句,“负责行政事务实在太辛苦了,在座的所有男士都值得饮尽面前的酒向您致敬!”
琳娜先是愣了一下,又看向了艾尔海森,发现他并没有什么不悦,也跟着卡维起哄,招呼大家把面前的酒喝完,不然明天考勤就找他们麻烦。
在座的大家都只是觉得卡维好相处又有着热情的个性,纷纷把面前的酒喝完了,只有艾尔海森抿了一口,接着身体又往后一靠,一手搭在桌子上。他心里知道,卡维哪是什么好性格爱夸人,只是酒蒙子找借口喝酒罢了。
卡维碰了碰艾尔海森的手臂,“你怎么不喝啊?”
艾尔海森瞥了他一眼,并没有打算答复,他本来也不爱喝酒,来这里也只是例常与同事们相聚一下,免得自己在公司连人都认不全。
“难道……”卡维憋着个笑,又凑到了艾尔海森的耳侧,用只有两个人的声音说着,“琳娜和你有什么特殊的关系,让你并不惧怕考勤问题?”
一股强烈的白茶香味袭来,艾尔海森觉得似乎有些热,又见卡维说得神秘兮兮,他也觉得有意思起来,也用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回问他:“你觉得呢?”
下一秒,看卡维的表情好像真正陷入了思考 ,艾尔海森从未在卡维面前袒露过自己的性向,莫名其妙的吻也并不能说明什么问题,他现在甚至有些好奇卡维会回答出什么来。
“你们……”卡维面色犹豫,但到底还是在艾尔海森的耳边说的,本来不苟言笑的表情突然仿佛被呛到了一样,艾尔海森实在是没忍住这个笑,以至于轻咳了两下才止住自己的失态。
卡维说自己和琳娜肯定有一些感情纠葛,但最终因为是琳娜提出的分手,所以对艾尔海森有些愧疚,从而不会在考勤上为难他。
他此刻不知道该说艺术家的脑回路太简单还是太复杂,短短的几分钟之内给艾尔海森编了个大戏,好像卡维脑子里的他比现实里的更加情绪化和丰富多彩。
“你们在说什么呢,这么好笑,”琳娜插了一嘴过来,“让我们也跟着高兴高兴啊。”
艾尔海森睁了睁眼睛,不置可否,也没打算说,而是拿起了面前的酒,又饮了一口,倒是卡维一点不见生,对着琳娜的表情带了些敬佩,拿起酒杯高举,“追求自由的女士,让我敬你一杯。”
琳娜也莫名其妙,但并没有拒绝这杯莫名其妙的酒,把眼前掺了冰的威士仰头饮下了,艾尔海森看在眼里,却觉得有一些异样,他还记得琳娜初见自己时候的主动和热情。
他觉得卡维的帅气里还带着一些明媚,如果琳娜的爱好就是周游于各个男人身边,那卡维的这一款,她也必定不会错过。
敬酒的人的酒杯已经被举了起来,这杯可不是百利甜,桌子上明晃晃地放着一个圆柱形的透明酒瓶,一整瓶的伏特加,被围着桌子的男士们分了。卡维伸手握向酒杯的时候,艾尔海森伸出了手,搭在了他的手腕上。
“你今天已经喝了很多种酒了。”
啤酒、百利甜、威士忌,现在又要喝伏特加,是打算走不出这门了么。
卡维拿着酒杯的那只手不耐烦地往艾尔海森那推搡了一下,洒出了一些伏特加出去,滴在了艾尔海森的白衬衫上,嘴里依旧倔强,“每种酒就喝了至多两杯,不会醉的。”
“上次只是喝了红酒和朗姆就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忘了?”
在外人看来,两人的对话逐渐私密了起来,倒是说话的人并不这么觉得,艾尔海森也只是怕收拾起来麻烦,他也只是认为卡维想贪杯而已。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这位女士为什么不敢抓你的考勤。”卡维的神情带着点好奇,也带着些蛮横。
这句话一出口,艾尔海森笃定,卡维已经有些醉了。
别人听在耳朵里,就好像被宠惯了的人向宠爱的人撒了个娇,质问他和别人是什么关系一样,更加坐实了同事们的猜想。
第一个对这句话开始解释的人是琳娜,她双手举了起来,赶紧摆了个无辜样,“抱歉,我承认我们的数据专家很帅,但我不敢抓他的考勤完全是因为他从来不迟到早退。”
卡维突然发出一声爆笑,醉态不知是真是假,指着艾尔海森说:“在巴塞罗那你竟然从来不迟到早退?!天呐,我本来以为你只是有些无趣,没想到你竟然还有点蠢!”
被指着的艾尔海森明显表情沉了下去,他倒不是因为卡维说他蠢而感到生气,只是觉得卡维这样的状态不应该给别人看到,他已经注意到,卡维的后脖颈有些泛红了。
今天这里所有人都在感谢卡维的慷慨,每张餐桌上都至少多出了一杯鲜酿啤酒,他已经是这里的焦点了,焦点没有必要再过多地吸引眼球。
艾尔海森站了起来,拍了拍卡维的肩膀,“回去了。”
卡维转过头去不解,“这才几点就要结束?”
艾尔海森定睛看了看他,也不在意他的回复,没关系,反正门可以反锁,有钥匙也打不开,“那我先走了。”
他只是简单地对同事们抬了下头,意思到位了,就拿了包往酒馆门口走去,他知道卡维没有跟上来,但他不在乎,他在巴塞罗那没有牵绊,今天为卡维出头,也只不过是自己一时心软而已。
打开门的一瞬间,一股凉风吹了过来,背后兰巴德酒馆的门砰地合上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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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刚才的热闹彻底隔绝在了室内,艾尔海森深呼吸了一下,空气中带有一些咸咸的味道,他知道这是地中海洋流带来的季风。
艾尔海森向右拐了个弯不紧不慢地走着,路过一盏一盏有着铁艺的路灯,有些路灯的灯罩,因为铁架子上的锈迹斑驳而染上了黄,路灯的颜色就会暗下来一些,路灯的间隔很长,他可以从自己的影子上来判断自己到底走过了多少个路灯,先是长长的影子、接着慢慢变短,影子再从前面拉长,如此往复。
他突然很想念自己的家乡,巴塞罗那的所有店主都摆着一副“爱买不买”的表情,好像没有真正的店主赖以小店生存一样,这和自己的家乡差太多了,他们那边的小摊贩会把两只手放到嘴边,尽力地吆喝着,甚至会编一些顺口溜,让人更快明白卖点在哪里。
事实上,他也很久没有回家了,甚至都有些想不起来那些摊贩的顺序,到底是水果摊在集市的最前端,还是卖辛香料的在最前端,那个养猫占卜的小女孩还在不在那,是不是长大了。
他曾经以为自己不会想家,只要给他一点点数据,就能兴奋地沉浸进去,但当真的被迫与数据分离的时候,他又时常觉得,那个拥挤、散漫、人口众多的地方,会给他一场无法替代的治愈。
想着想着,地上的影子好像多了一个,艾尔海森转过头去看旁边,对上了卡维带着笑意的琥珀色眼睛。
“艾尔海森,”卡维说,“你怎么爬坡也能走这么快,我都要累死了。”
刚刚还有些郁积在胸口的情绪好像化开了些,但他就是无法对卡维好言相说,“没喝尽兴怎么就出来了。”
“你不在。”
“什么?”艾尔海森以为自己听错了。
卡维清了清嗓子,“你不在,我没法尽兴。”
跟自己有什么关系?艾尔海森有些像不明白。
“好像只有呆在你旁边的时候,我才能真正尽兴。”卡维口齿清晰,一点醉意都没有,眼睛里也都是清明。
艾尔海森皱了皱眉,“你不用说好听的话,我没有要把你赶出去。”
“我是说真的,艾尔海森,”卡维往前跨了一步,走到了艾尔海森的面前,“今天没有你,我就又要写借据了,谢谢你的出现,让我少了一个遗憾。”
原来说的是这个,艾尔海森紧绷的弦松弛了下来,卡维说的话实在是太暧昧了,让他无法往别的地方想。
可他好像无视了刚刚卡维言语上的讨好,捉住了他另外的一层意思,“你还在别的地方有借据?”
“没有了没有了,”卡维赶忙解释,“就是为了还上一张借据,才没地方住的。”
两个人又顺着坡往上走了走,影子一会儿朝前、一会儿朝后,一会儿长、一会儿短。
“你刚刚的话有漏洞。”艾尔海森毫不留情地点了卡维一句,
卡维叹了口气,“最后还完的借据,是房租。”
所以会睡在楼边的木箱子堆上,所以会无家可归?
艾尔海森还没来得及往细里思考,卡维又雀跃了起来,他向前跑了几步,跑上了这条路的顶端,转过身来时候正好有月光照在他缎面的衬衫上,泛出了珠光白,他金色的头发好像比之前更淡了些。
“来啊,快点,到海边了!”卡维冲着艾尔海森招手,大笑的样子看起来无比愉悦。
11. 第11章
虽然到巴塞罗那已经两个月了,艾尔海森去海边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也都是因为要去哪儿,路过海湾这里,大多数时候是在公交车上,只有零星的几次是用脚走的,但也只是在路边,从来没有进沙滩里走过。
到达坡顶的时候,艾尔海森看到卡维已经把鞋脱掉了,还能看到塞在鞋里的袜子,卡维张开了双手,海风把他的缎面衬衫吹得鼓了起来,一边欢呼着一边向海里面跑。
夜里的海是黑色的,只有扑向沙滩岸边的海浪卷出了白沫,卡维仿佛一只解了枷锁的鸟一样,在海边踩着水。月光明亮,他白皙匀称的小腿上,沾染上了潮了的沙,白天看起来是那么淡然的黄沙,怎么碰了水,又碰到了卡维的腿上,就称出了比还要黑的颜色。
“干嘛呢,艾尔海森,别光站着,过来啊!”
卡维向艾尔海森大力招着手,他的头发已经被海风吹乱了,像乱舞的水母透明触手在那里挥舞。他的衬衫也被风里带开了一个纽扣,领口开得更大了些,露出了里面贴身的白背心来。艾尔海森突然很想去检查一下他脑后的那几个红色发卡还在不在,是不是能忍受海边的巨大风力。
当他的脚触碰到细沙的那一刻,艾尔海森有些后悔,他应该早点就踏足这里,而不是在两个月后,只能在月黑风高的夜晚,来这里体验全世界久负盛名的巴塞罗那海滩。柔软,却不足以完全陷入,这里的细沙仿佛有自己的思维,只是缓缓陷下去几寸,便开始发硬,并不会让人行走起来太过困难。
他突然找到了自己这种联想,卡维的吻、不经意的示好、还有在一张床上在背后那一声暧昧的呼喊,就好像这沙滩一样,看似有情,却摸不透他真的意思。
脑袋里的思绪被风带起来乱飞的时候,卡维并没有纵容这种空白的存在,他从海边跑到了艾尔海森身边,蹲了下去。艾尔海森有点惊讶,卡维竟然能够不垫脚,就直直地蹲下去,还没有半点不适,看来这人是实打实地柔软、韧性也足。
还没想到卡维要做什么,他的手就覆上艾尔海森的裤脚,向上卷了起来,直到露出有着肌肉的小腿,艾尔海森自认,自己的小腿肚完全比不上卡维的流畅,两边各有一块略微突出的肌肉,可蹲着的卡维眼神却有些犯痴,“好漂亮的小腿。”
“没你的好看。”艾尔海森脱口而出。
卡维低着头笑了一声,是嘲笑还是得意,艾尔海森分不清楚。
“脱鞋啊,要我帮你?”卡维大声说了一句。
直到这里,他才真正明白卡维的用意,利索地脱掉了鞋子,还顺手扯掉了袜子,学着卡维的样子把它们塞进了鞋子里,可当他真的光脚站在沙子里的时候,先感受到的却不是柔软,而是一股透心的凉意。
还没站定,卡维就直起了身,抓过了艾尔海森的手,奋力跑着把他往海里带去,艾尔海森跟着他跑了起来,本来还有些落在额前的银灰色发丝也被吹到脑后,本来是卡维拉着他的手跑的,可这会儿两个人却好像是牵着手一起朝着海奔去。
当到了海水淹过脚踝的地方,艾尔海森拽住了卡维不让他再动了,卡维比他要站得更往前一些,海水已经快到了他的小腿肚,他们俩就这么牵着手站定,互相凝视着,谁也不确定,对方看的到底是不是自己。
“你为什么来巴塞罗那?”卡维终于对艾尔海森问出了这个问题。
卡维总觉得,艾尔海森对巴塞罗那始终无法全情接受,甚至有些抗拒去体验这里的感觉,他觉得艾尔海森在这里没有归属感。
“你呢,为什么来巴塞罗那?”艾尔海森对卡维也有着同样的好奇。
他们俩的手还牵着,只不过离得只有一两米左右的距离,可头发都被风带起来了,他们看不见彼此的眼睛,也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他们在黑夜里询问、揣测,似是要与对面这人找出与自己的相同来。
“第一天见你的时候我就和你说过,我是被赶过来的,”卡维的声音很轻,听不出被赶的窘迫和无奈,甚至连一点点负面的情感都没有溢出来,“不记得了吗?”
“我以为你那天醉了,瞎说的。”
“所以你为什么来巴塞罗那?”
“和你差不多。”
卡维笑了一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总公司不要你了么,把你赶到这里来?”
艾尔海森不愿意提这个事,卡维却直白地说了出来,他想松开卡维的手,却被卡维捏得更牢了一点,接着像蛊惑他一样,在海风里对他说:“你再往里走走,到我这里来。”
声音不大,却被风带到了艾尔海森的耳边,风里面好似还有提着他的线,心里头虽然没有想,身体却先动了起来,越往里走,脚边的沙越松软,好像都被海水泡发了一般,等走到卡维身边的时候,他发现卡维的半个小腿都已经陷入了泥沙里,堪堪比他矮上了快一个头。
艾尔海森以为卡维叫他过去是为了把他拎起来,刚想手上用力,就被阻止了。
“有些晴天的晚上,我就会来这里,一直站在海边,”卡维看着艾尔海森,眼睛却慢慢失焦了起来,像是在回忆之前在巴塞罗那的生活,“起先,泥沙只是没过了我的脚指头,慢慢地,是我的脚背、脚踝,接着就开始淹没我的小腿,”他突然回过神来,带着有些像疯子一样的笑,对着艾尔海森问:“你说,下地狱的感觉是不是就是这样?”
卡维问得真诚,艾尔海森也无法躲避,却不想在这个问题上与他纠缠,卡维身上突如其来的愁怀和疯劲,让他觉得不应该顺着他的思路继续回答,他甚至有点担心,哪个回答没回答明白,卡维会就此往下想到不好的结局,“你要是无聊,就多看看书。”
“你不愿意伤害我,”卡维这次是看向了艾尔海森,“甚至不愿意看我落入不好的境地,为什么?”
这个问题,艾尔海森从来没思考过,他觉得这个问题没有特殊的答案,“就好像问琳娜为什么不在考勤上挑我毛病一样,有没有可能我也是一个正直善良的人?”
卡维的眉梢挑了一下,下一句却有些挑衅,“正直善良的人会在夜里吻一个陌生人?”
“你没吻过陌生人?”艾尔海森似乎不打算在这点相让。
“跟我一起下地狱吗,艾尔海森?”卡维换了个话题。
“不去。”
卡维并不意外,费力地从海水淹没的黄沙里,借着艾尔海森握着自己的手,拔出自己的两条腿,向艾尔海森那里挪过去,先是松开了艾尔海森的手,却拥住了他的腰,把脑袋靠在了他的胸膛上,甚至在海风如此之大的晚上,还挺听见里头坚实的心跳。
“地狱里太冷了,我也不愿意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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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尔海森,我什么都没有,你对着一个孤立无援的人送温暖,没有想过被赖上吗?”
“可是你来不及拒绝了,我见到你第一眼,就想赖上你了。”
艾尔海森始终没有其他任何动作,任由卡维在自己面前说着甜腻的话,他也已经不想去探究是否因酒精而起了,这个人真真假假的,让自己看不清,既然看不清,那就选择不看了吧,不看、不听、不想,任他在自己面前发疯、胡言乱语。
风搅动了洋流,洋流又带起了风。
一个比先前都高的浪扑向了岸,他们并没有因为叠在一起而更能扛风浪,反而更加狼狈,咸涩的海水直接把两人一起带倒了,卡维趴在了艾尔海森的身上。艾尔海森是躺着的,他没来得及闭眼,海水拂面的时候,他甚至能从清透的海水向上看到带着水波纹的月,神秘、明亮又清冷。
潮水又一次退了下去,把身边的泥沙都带了些进去,这次两个人倒是没有挪动位置,卡维直起身来的时候,衬衣早就全部湿透了,粘在身上有了水痕、有了褶皱,还带了一些泥沙,金色的发湿了好像也有些微卷,艾尔海森突然想起了他的初衷,是想看看他后脑勺的发卡。
他刚想直起身,卡维就俯下了身来,不容拒绝地吻上了艾尔海森的唇,在唇面相贴的时候,他说:“我们已经不算陌生人了,你还可以吻我吗?”
艾尔海森没有回答,也没有回应,任由卡维动作。
“吻我,艾尔海森。”他一下一下地在艾尔海森的唇上点着,像是诱惑,也像是不经事的样子。
有一阵浪打过来,把两个人都盖在了海水下面,水面下,艾尔海森抚摸上了卡维的后脑,退潮后,他的手就落在了那几个烈红的发卡上,但湿了的发被夹着,多轻的抚摸都会将铁制发卡的咬合力发挥到极致,或许是牵扯了其中几根金色的发丝,卡维没忍住微微蹙眉抽了一口气。
艾尔海森被这轻轻“嘶”的一声撕裂了理智,还在人后脑的手直接向下摁了下来,让自己能够与卡维的唇得到充分的触碰,又是几个浪过来,每次海水淹过来的时候,两人就摒弃了呼吸,互相在唇齿见无氧探索着,等到退潮,就张开了嘴大口啃噬,艾尔海森揪着卡维的唇角啃咬了好几次,似乎想把每次在这里出现的似笑非笑吞噬入腹。
卡维的腿起先还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几个浪过后,他彻底放弃了,全身发着软,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了艾尔海森上,他觉得,应该是沙滩不好受力、或者是海水的力量太强了,总不见得是艾尔海森吻的。
海和浪给身体的感觉太强烈了,以至于两个人都没品出这个吻的情绪来,就好像两只被流放在巴塞罗那的困兽,用自己仅存的力量,撕扯着这里的海滩。
他们是走回去的,各自拎着自己的鞋。
脚掌上的感觉从沙子变成水泥地、柏油路、偶尔有冰凉的铁。
一路上谁都没说话,身后留下了长长的水痕。
他们低估了这座城市的修复能力,尤其在沙滩上,刚刚费尽全力撕扯出来的印记,只是轻轻的一股、还没有他们接吻时的海浪汹涌,不过一下,就把这道痕给抚平了。
卡维在艾尔海森进卧室之前,道了一声晚安。
艾尔海森却没回头,答非所问却意有所指地,说了一句。
“不客气。”
12. 第12章
和卡维住了一段时间后,艾尔海森发现,他虽然看起来是个浮夸的艺术家,却没有大多数艺术家矫情的毛病,热爱生活、追求功能与实用,装饰倒是最后才考虑的角度。
除了玄关的简易衣帽架,卡维还在沙发边上添置了一个落地台灯,他说这样看书对眼睛有帮助,可艾尔海森却几乎没见过他看书的样子,倒是自己晚餐后会坐在沙发左侧打开一本书。以前从来没在意过,就是灯打开了后,眼睛的确舒服了一些,酸涩感少了很多。
还有洗手间的置鞋架、餐厅里的菱形酒架、有绿色叶片点缀的成套的碗碟,还有放在卧室里的一张藤编摇椅。
其他艾尔海森多少都带有一些感激,但这占据了窗前近乎两个平方的摇椅,让他有些猜不透卡维的动机。可每每想问,却又被他那副洋洋得意的样子给憋了回来。
这天傍晚,艾尔海森回到家,就闻到了一股带着奶香的咖喱味,他向开放式厨房看了过去,卡维正站在灶台前,从背影就能看清他是左右开弓的,抡起的胳膊抬得很高。
艾尔海森换上了卡维给他买的墨绿色拖鞋,一步步走到了人的边上,刚刚因为油烟机的关系,他都没听到卡维其实是哼着调的,近一点了,才能听到,调是不错,就是哼的什么他听不懂。
他从卡维边上探了个脑袋,才看到锅里的不是普通的咖喱,而是有着奶香的绿咖喱,艾尔海森挑了个眉,巴塞罗那红咖喱和黄咖喱常见,却很少看到绿咖喱,这种带着奶香和一点点辛辣后劲的咖喱,混着洋葱、彩椒、鸡肉、还有虾,他几乎只用闻的,就能感知出食物的美味。
“艾尔海森!?”
卡维吓了一跳,往旁边一躲,刚刚手里还拿着的不锈钢勺弹了出来,一滴绿咖喱溅到了艾尔海森的胳膊上。
“你做个饭怎么一惊一乍的?”艾尔海森只是皱了个眉,似乎那滴刚出锅的咖喱并不烫一般。
“是你自己进屋不打招呼好吧?!跟野兽一样。”
艾尔海森心里觉得好笑,表面上却纹丝不动,像野兽一样就该把你吃拆入腹,而不是猫在背后看着你。
“什么时候吃饭?我饿了。”
“快好了,你先坐着去。”
艾尔海森点了点头,从吊柜上抽了一张厨房纸出来,正要擦掉手臂上已经有些流淌下来的绿咖喱,却被卡维阻止住了。
“厨房纸太硬了,万一被烫到了,会疼。”卡维说着就往浴室里走去,拿艾尔海森的毛巾在冷水下冲了一会儿,直到一个角浸透了,才拿到他的面前来。
“你再慢点,这滴绿咖喱就蒸发了。”
“你懂什么,”卡维一遍说着,一边用湿毛巾沾着擦艾尔海森的胳膊,一边吹着气,“万一烫伤了,厨房纸那个硬度就能把你刮疼。”
艾尔海森任由卡维拽着他的胳膊,一点点地擦拭,他好像已经忘了那滴绿咖喱烫到自己胳膊上的疼痛,现在留下的,都是湿毛巾掠过后的凉,还带了一些痒。
他突然想起了卡维左肩上的那块烧伤痕迹,那样狰狞,是不是也经历过一场剧痛。之前自己还问他疼不疼,艾尔海森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多此一举。
卡维不说,他也没再问过。
他不是一个好奇心强的人,他觉得没什么东西是一定需要知道的,如果有,那总有一天会知道。
卡维先给两人盛了两个用盆装的米饭,又拿来了两双筷子,最后才端来了在灶台上的珐琅锅,放到了餐桌的隔热垫上。
“啊,勺子,忘记拿了。”
这句话刚落下,艾尔海森就起身去了厨房,可到了餐具那反而犹豫了,脑袋往旁边撇了撇,“大勺子还是小勺子?”
“都要,我要淋在米饭上吃。”
回到餐桌边不过顷刻,艾尔海森不等卡维说话,就舀了一大少咖喱,放到了卡维的米饭上,卡维似乎很满足,眼睛都眯起来了,轻轻的一声“谢谢”,似乎在艾尔海森握着勺柄上的手挠了挠痒。
“在哪里买的绿咖喱?这里不太常见。”
卡维等嘴里的米饭都咀嚼完了,才慢悠悠地开口,“进口超市,往前走一点路拐个弯就到了。”
艾尔海森点了点头。
“你没去过?”
“没去过。”
“方圆五百米的路都不探探,”卡维啧啧了两声,“都不知道你是怎么保持身材的。”
艾尔海森稍稍眯了一下眼睛,说出来的话却跟着他的暧昧走了下去,“你很好奇?”
“好奇啊,”卡维对于这种带着情绪的话接得特别在行,“那天坐在你身上和你接吻的时候——”
艾尔海森没由来地清了一下嗓子,卡维便不再说下去了,只是低头忍着笑,又吃了一口绿咖喱进去。
他们已经习惯了如果对方做饭,另一个人就洗碗的规矩。
今天的晚饭实在太过美味,艾尔海森比平日都吃得要快一些,但他也不会留卡维一个人在餐桌上,就从沙发边的圆几上取出一本书,又回到卡维的对面开始看。
他发现,自己越来越能在卡维面前保持自己之前的生活习惯,也不会再因为卡维脑后的红色发卡而失神,艾尔海森的逐渐放松,也让卡维愈发肆无忌惮。
比如现在,他只是刚刚看进去了几个字,卡维就说自己吃不下了,面前的饭碗里留下的却不是白米饭,而是几块被绿咖喱淋透的鸡肉。
他一手捂着肚子,一面哀怨地对着剩下的食物道:吃不下了,可不吃也实在浪费。”
本来艾尔海森以为他又在动什么坏心思,可下一秒卡维没忍住的抽嗝让他确信这个人是真的吃不下了。
“好惨,”卡维还在那里自言自语,“就多做了一块鸡胸肉,就要被剩下了。”
“吃不下就扔了。”艾尔海森烦他来回念叨,直接下了结论。
“不要,”卡维深吸了两口气,“平时给那些小兔崽子们买饭吃,我都不允许他们剩下,怎么可以自己扔掉。”
“你管得还挺多,”艾尔海森翻过了一页,“吃坏了你会带他们去医院吗?”
本来是想怼卡维的,却没想到这人直接笑了起来,笑得厉害了,又打了个饱嗝,“艾尔、艾尔海森,你们这种富人家的孩子,怎么一点都不知道民间疾苦?”
“吃坏了也是民间疾苦。”
卡维叹了口气,又深深吸了一下,又举起了勺子,却只是在扒拉碗盆里的肌肉,声音轻得如果艾尔海森再往后坐一点点,就可能听不见了。
“穷人家的孩子是不会吃坏的,他们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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饱是什么感觉都不知道。”
面前的书突然看不下去了,艾尔海森把书放了下来,看着卡维怔怔发呆的脸,他无法把卡维和穷人家的孩子这几个字联系在一起,虽然他看起来是在巴塞罗那避难?逃难也好、流浪也好,但这人身上的贵气是遮掩不住的。
卡维回过了神来,又把碗往自己这里靠了靠,又打了个饱嗝,拿起勺子正要往那几块鸡肉扎过去,面前的碗就被艾尔海森拿走了。
“喂!”卡维大声叫了一下,“我还没吃完!”
“你吃不下了,”艾尔海森的声音很平静,“我不喜欢卫生间里有吐的味道。”
“别扔,我——”卡维看着就要起身过来夺走,却被艾尔海森的下一句话打断了。
“我吃掉。”
卡维怔住了,微微张了张嘴,“什么?”
“我说我来吃掉,不会浪费。”
艾尔海森又拿起了自己的勺子,把碗里剩下的几块鸡肉都下了肚,丝毫没有理会卡维说出口的“这我都碰过了”的这句话。
“我可以洗碗了吗?”艾尔海森问卡维。
卡维已经从震惊之余缓过来了,又恢复了他那张似笑非笑的脸,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却说:“一个正直善良的人,会因为别人不想浪费,就接过他的食物继续吃吗?”
面对这样的暧昧传递,艾尔海森似乎有了些免疫,也没再遵循卡维的意见,直接把两个碗都放进了水池里,又走回来拿走珐琅锅。
路过卡维去厨房的时候,卡维伸出了手拽住了艾尔海森的衣摆,他今天穿的是POLO衫,质地有一些硬,并不是完全宽松的款式,反而有些贴身,被卡维这么一拉,受到的阻力有些大,扯开了一点领口。
他没说话,他在等卡维发挥。
“你是在允许我赖上你吗?”
看过来的眼神柔情似水,琥珀色的眸子好像还沾染了一些狡黠,嘴唇也因为品尝过辛香的咖喱之后,有了一些艳色。
可一向掌握趋势与方向的艾尔海森,从来不会被眼前的景象迷惑。
“我要去洗碗。”他平淡地说出了这句话。
“真是无情的家伙。”卡维的表情上露了些可惜,却也松开了手。
艾尔海森径直走到了水池边,开始擦洗,眼前的这个人太戏剧化了,即使一起住了那么多天,还是分辨不清他情绪的真假,只有离远一点、再远一点,只有视野足够大的时候,他才能下判断,这个人到底怀揣着什么心思。
“你没事干就去拖地。”艾尔海森在水池里洗碗,却也不想被人总盯着。
“你的腰线真好看,”卡维的声音里透着甜腻,又转了个弯,“我有事干,本来还想邀请你来着。”
艾尔海森没说话,沉默了一会儿,似乎终于下定决心打破,“邀请我干什么?”
他发誓,如果卡维在这个时候说邀请他做一些“多余”的事情,他一定——
“邀请你看我画画。”
竟然不是那种事?他以为卡维对着他脑子里不是亲就是干点别的,想方设法要与自己亲近一些。
见他没反应,卡维又问他:“不想看吗?”
“画肖像?”
“不是,”卡维顿了一下,“画建筑。”
13. 第13章
艾尔海森承认,他同意卡维成为室友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的建筑画,虽然那场景只是昙花一现,但他始终记得在披萨店的那天,卡维被围在人群中央,拿着一支金色笔头的钢笔,画出各种流畅的线条,连他最后签名那一点,笔尖洇出的墨他都记得。
“你接到订单了?”
“啊,接到了,”卡维起身去阳台里取了工具箱来,倒是很有自觉地没直接放在餐桌上,在圆几上放下了,打开了工具箱的卡扣,“小单子总是能接到一点的。”
还在擦碗的艾尔海森看了一眼灶台,似乎在计算还有多久能把这里收拾完,“你什么时候画?”
卡维从工具箱里拿出了一本极厚的笔记本,从侧面看,应该是比较显旧的羊皮纸,右下角的纸张似乎因为长时间的翻页已经有了些卷边,他往后翻了翻,基本是翻过一大半后才停下,专注得都没听见艾尔海森说话。
待灶台也擦好了,碗筷都放到了原来的位置,艾尔海森挤了一点水池边的洗手液,洗起了手。他原来这里只是放了一块柠檬味的香皂而已,这个洗手液是卡维来了之后才换的,换成了馥郁的奶香气,洗完了手后还会存留很久,起初他还会特意去闻,但每次闻都会想起卡维有些肉感却线条流畅的小腿,他就刻意制止了自己去闻的动作,两三次后,就不会再想起来了,任由这股奶香萦洒在四周。
艾尔海森走出了厨房,看到卡维仍然专注在自己的笔记本上,不知什么时候还给自己戴上了一副眼镜,金丝边的,两边的镜架边缘还坠着两条偏细的金属链,一直蔓延到搁置镜腿的耳朵那。卡维抬起头的时候,这两条金属细链就随着他的动作抖动了一下,他的脸侧着抬的,就有一条细链贴在了面颊上,衬得他本来就白的皮肤多了一层金属光泽。
“洗完了?”
“嗯。”
卡维展了个笑,又放松似得往椅背上仰了仰,对着艾尔海森抬了个下巴,“看么?”
“什么?”
金发人又不经意地舔了一下嘴唇,“你想看什么?”
本来应该对这人所有发射过来的暧昧置之不理的,但手上的牛奶香气似乎把艾尔海森腻在了原地,还带上了一些不由自主的冲动,“我想看什么都能看?”
卡维的眉梢不经意地挑了一下,琥珀色的眼睛里带着笑意,“今天怎么这么主动。”
这一句话把艾尔海森点醒了,他回过神来才发现刚刚自己的失态,“你不画的话我就进屋了。”
卡维说着:“我以为你不爱看呢。”艾尔海森抬腿就要走,卡维却顺着把住了他的胳膊,又补了一句,“急什么,我刚在看雇主需求。”
卡维的手很软,抚在艾尔海森的手臂上,他甚至感受到了一些滑腻,心里软了,嘴上却更硬了,“我进屋了。”
“别啊,”卡维阻止道,“我可不想在床上画,软趴趴的我线都画不直。”
艾尔海森心里冷哼了一下,果然,这人就是这样的,见缝插针的引诱——不对,其实他在卡维的行为里感受不到急迫,更多的是一种隔岸观火的挑逗。他没再搭理卡维,跨步就要往卧室里走。
“别走,现在就要画了。”
这一声别走,太像他喝醉时候对着自己说的那句话了,艾尔海森最终还是把卡维的手从自己的手臂上撸了下去,坐到了沙发上,等待面前人的表演。
卡维摇头轻叹了一口气,笑了笑,再站起来的时候,整个人的气场就变了,身上的柔软暧昧气息一退而尽,眼眸里散开的光彩,都盖住了金丝边眼镜细链上的光泽,嘴角还带着一抹自信地笑。
艾尔海森挑了一下眉梢,看到卡维的嘴角毫无预兆地冷了下去,又从工具箱里拿出了一个纸卷,扯掉了上面的皮筋,从卷心里拿出一张纸,没有明显的纹路,是一张水彩纸,艾尔海森认出来了。
16开的纯白水彩纸摊开在茶几上时,艾尔海森觉得有些可惜。他以为会是像第一次在披萨店遇到他时候的那种大画报,却没想到这张纸能完完全全地放到茶几上,口中的叹息还没来得及传递出去,卡维就拿了个短小的炭笔在纸上画了两道线,又把炭笔放回了工具箱。
艾尔海森的眼睛眯了起来,这是他见过的,仅有的两条辅助线,并没有完全垂直,反而贴得很近,切了一个角度并不大的斜角。
要用上次的F笔尖钢笔吗,艾尔海森在心里猜测。
没有,他没有拿起来,他拿起了一支铅笔。
这支铅笔的笔芯裸露得很厉害,包裹住笔芯的木包边被削得很高,从碳心往上呈现了一个非常顺滑的姿势,他总觉得这个弧度很眼熟,却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看过。
沙发因为被艾尔海森占着,卡维却没让他让开,也没拉过餐桌边的凳子,而是弯下了腰,左手撑在了白纸上固定住,右手才拿着笔画着。一时间,艾尔海森不知是该看卡维,还是他手里的画。
他都想看,他还没摸清这个人的规律,探索一切未知信息的本能始终驱使着内心。
纯白色的纸张因为铅笔的到来开始出现轮廓,让艾尔海森意外的是,出现的并不是边缘,而是基于辅助线的中间,从墙体开始,向外延展,途中没有任何修改,落笔坚定丝毫没有犹豫。如果说,上一次艾尔海森看到卡维画建筑的时候是尾声,那这次就是从无到有。
每一条直线都是两头尖、中间粗的线条,艾尔海森很意外,他觉得卡维一定学过素描,可在他以为这只是一栋普通的房子时,卡维手里的笔的走势又变了,墙面上出现了更多弧形的装饰,还有有着弧度的屋顶,整个建筑看起来就像一把在风中摇曳的火炬,燃烧在一把矗立在地的军刀之上。
笔尖和水彩纸摩挲的声音似乎被放得极大,让他记起了和卡维躺在一张床上的那晚,他们衣服之间的摩挲,还有少数暴露的肌肤相贴,上下磨蹭的好像是自己的手,隔着衣物爱抚着他的背,唇舌之间的交战没有胜负,他甚至记得自己的鼻子与他的撞在一起,不知是谁吻得深了,都有些变了形,他这时候才想起来,那晚卡维也并不老实,耸起来的膝盖顶着自己,带着撩人的火。
白纸上的画更完整了,卡维很专注,着笔之间没有任何抬头起来看他的动作,腰还是塌着,只不过刚刚还是侧着对自己,现在已经到了艾尔海森的正对面了。他今天的衬衣是殷红和橄榄绿的相间的纱制衬衣,有些薄,但不至于透,领口开得很大,艾尔海森能从面对着自己敞开的领口,从卡维的脖颈一直看到他的腹部,他觉得自己有些口渴,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的内在烧起来了,连手心都觉得有些发热。
已经有些顾不上打量眼前这幅建筑设计画了,艾尔海森发现,即使这么弯着腰,卡维腹部也没看出赘肉来看,厨房的灯从自己背后打过来,在领口里的皮肤里洒上了一层暖白色的光,艾尔海森禁不住张了张口,把口腔里已经含了多时的一口热气消散出来。
“让一让。”卡维突然对着艾尔海森说,口吻里没有平日的玩味,而是一派正经。
艾尔海森却没反应过来,只是直愣愣地看着他。
“腿,”卡维抬腿用胫骨踢了踢,“让一让,我要换角度了。”
其实是该问一句,为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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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是人动而不是纸动的,但艾尔海森当下的思考已经有些固住了,他不想问,但也不像走,只是侧开了一个地方让卡维站进来,站到了茶几和沙发中间。
卡维俯下身去的一瞬间,露了个浅浅的笑,艾尔海森没有看到。
但下一秒,他就感受到了一种太久未经历、也太强的刺激了,卡维竟然把茶几往前推了推,就在艾尔海森的面前,向着茶几弯下了腰去,屁股高高地翘了起来,手依旧撑在茶几上继续描摹着还没画完的阴影和窗户。
后脑勺上的发卡好像箍紧了艾尔海森太阳穴上跳动的神经,他终于找到铅笔削了的弧度是在哪里看到的了,是卡维的腰臀线,丰腴的臀就正对着自己的脸,这个动作简直在诱惑自己犯罪!而他,也实在太想一巴掌打上去了。
眼前的妖冶景色,从艾尔海森的角度看来,只要他站起身,两个人的姿态就会让人浮想联翩,他甚至从卡维穿着的淡青色裤子包裹着的躯体上,看到了他的臀峰,还有连接臀部的两条笔直的腿,可惜的是这条裤子太宽松了,只能看到腿的走向,却看不出底下的轮廓,他甚至想去看看,今天卡维系的腰带,到底是什么颜色的。
茶几上的水彩纸张上已经有了一栋房子的雏形,从卡维的的工笔画上几乎就能看清这个建筑的全貌,甚至在留白的地方简单地画了不同视角看过去的样子,明明只有深灰的黑色印记,可为什么艾尔海森看在眼里却都是火苗的样子,整栋房子都在燃烧。
艾尔海森已经不想去计较卡维是不是在引诱自己了,因为他成功了。
火和热被他从身体深处诱了出来,外焰最烫,快烫蜷曲了艾尔海森的手指,他强忍着把手放到卡维腰际来消散这些热意的冲动,眼睛却紧紧盯着卡维执笔的手,还有不断传来的、那股究竟不知道从哪来的白茶香。
和酒味相比,这股白茶香让人更无法招架。
卡维终于落笔签名,还是如先前一样在签名后划了一道横线,再加上了一个点,利落、飒爽,也充满了艺术气息。
接着,他转过身,面对着艾尔海森,把水彩纸卷成了一个卷,就这么握在手里,又从工具箱里找出了一根十分简易的黑色皮筋,套到了纸筒的顶端。卡维的面颊因为一直弯腰有些泛红,也有不少金色碎发落到了他的额前和两侧,他没有看着手里的纸筒,却直愣愣地盯着艾尔海森的眼睛。
四目灼热相对下,卡维的大拇指和食指分别触碰着皮筋的直径两端,将黑色皮筋一点、一点往纸筒的中间套,等真正到了中间的时候,卡维的整只手都虚握住了纸筒,仿佛再用一点力,纸筒就会变形,可再少一些力,纸筒就会从手里滑落。
可纸筒不比别的,到底还是有些纤细,卡维的拇指和食指还是能碰到一起,两指互磨的时候,他看见艾尔海森的喉结上下动了一下。
把纸筒放回工具箱后,卡维转过身要去拿笔,可却撞到了沙发扶手,整个人没站稳,正面扑到了艾尔海森的身上,刚想抽身离开,腰间却多了一只手,按住了他。卡维并没有躲开,也稍微直起了一些身子,手撑在艾尔海森的肩膀上,脸上都是不解和无辜。
茶几刚刚也被碰到了,那支铅笔随着推力掉了下来。
在树脂地板上砸出了一记声音。
“玩够了吗?”艾尔海森问他。
卡维这才憋了个笑出来,又往他身上蹭了蹭,直接坐到了艾尔海森的腿上,嘴也凑到了他的右耳侧,热息像是落在耳边的火星子,卡维又轻轻吹了一口气,直接把火焰引了出来。
他的声音又轻又哑,“这不是刚开始么?”
14. 第14章
“所以订单是假的么?”艾尔海森的手游移在卡维的后腰侧,素来冷淡的语气里多了一些热气。
“真的,”卡维丝毫不惧艾尔海森的疑问,透过眼镜看向他,嘴角里还带了些模糊的笑意,“我从来不拿建筑设计练手。”
艾尔海森颠了一下自己的腿,卡维整个身体向上一动,又往他面前近了一些,两个人的鼻子堪堪就要碰上的时候,卡维用手撑了在了他的胸口上。艾尔海森的身体绷了绷,说出来的话却很放松,带了一点责问、一点看透。
“所以你拿我练手?”
卡维摇了摇头,“我没有。”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很清楚。”
卡维轻轻叹了口气,两个人心照不宣地对视着,眼睛里好像有万千种情愫溢出来,可谁都没有说话。卡维的目光落到了艾尔海森的脖颈上,他太喜欢艾尔海森的脖颈了,不像自己那么纤细,也不似旁人脆弱的样子,不粗壮,却显得很有力,和他接吻了两次,每次他压过来的唇舌都不容拒绝,让他沉溺、让他得以忘记一切。
更何况,这个男人对他心软。
他收留自己,给他做饭,甚至在自己明显的借口下,匀自己半张床。
想在这个男人身边呆久一点,卡维心里只有这一个想法。
“别再拒绝我了,艾尔海森。”卡维双手勾住了他的脖子,指尖在他的后颈轻轻摩挲。
艾尔海森抬了下眉毛,依旧没有动弹,说出来的话却是那么无情,“你在交房租么?”
卡维皱了皱眉,“这公寓你也没花钱。”
“可我有使用权,”艾尔海森的手又收紧了一些,两个人贴得更紧了,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彼此灼烧的温度,可话里却透着未曾有过的冷,“你以前也是这么交房租的么?”
本来应该是要生气的,可艾尔海森眼睛里的闪烁暴露了他的不确定性,这是即使在牌桌上,卡维都没看到过的样子,他以为艾尔海森永远从容。
习惯掌握一切的人,突然冒出了一些不确定来,卡维觉得,这大概就叫动摇。
“我只对你这样,”卡维凑到了艾尔海森的耳边,带着潮热的话在他的耳边散开,“不管你信不信。”
卡维真的很适合在巴塞罗那,虽然对这里还不够了解,但艾尔海森在心里下了这个结论,他的热情、他的疯、他的沉浸、他的痛苦,无一不彰显着与这个地方的契合。
艾尔海森却觉得自己始终与这个地方格格不入,他没办法抛下所有的理智和冷静,全身心地投入到这个城市里。
但现在,这个与这里适配的人带着火,把自己埋没的、深藏的一些东西也勾出来了。
“把眼镜脱掉。”艾尔海森说。
“你帮我,”卡维还是勾着他的脖子,可已经从他的耳边离开了,两个人脸对着脸,“用嘴。”
他第一次不带思考地听信卡维说的话,张开嘴咬住镜腿的时候听见卡维的呼吸停了一秒,怀里的身体似乎不像卡维说得那样放松自然,而是绷得更紧了,从卡维的脸上取下眼镜并费力,只是轻轻往外一扯,眼镜就脱下来了。
艾尔海森很意外,他以为带着两条细链的眼镜会很重,没想到轻的几乎没有分量。
“然后呢?”艾尔海森这时却询问起了卡维的意见,咬着镜腿发音并不完全。
卡维微微抬了些头,嘴唇也张开了一些,凑过去咬住了另外一条镜腿,竟是衔了过来,头一偏,把眼镜扔在了沙发上,又回过头盯着艾尔海森的眼睛看,向前凑了凑,近乎要触碰到了鼻尖,却在即将要碰到的时候停了下来。
“然后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想疯,那就疯吧。
艾尔海森抬腿又颠了一下身上的人,毫不意外地与卡维碰上了唇。他知道,卡维的目标就是这个,这次他没有再躲,也没有再对卡维说出拒绝的话,而是主动抱紧了他,意外地,卡维也好似因为紧张而绷紧了身体,他的唇一点一点在卡维的唇上描摹。
他早就兴奋了,在卡维作画的时候。
卡维坐在他身上,会比艾尔海森高出半个头,却没有吝啬自己的双手,勾住了艾尔海森的脖子,回应他这个浅尝辄止的吻,愈来愈深。
“闭眼。”命令的语气从疏离的男人嘴里溢出来,像凿进心里的钉子,尾部还扎着红色缎带。
本来想观察艾尔海森接吻习惯的卡维闷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闭上了眼,可这次他却没有再保守,整个身体都贴了上去,享受着从正面传来的热量,艾尔海森的胸膛比他想得还要烫。
那张水彩纸好像又从艾尔海森的脑海里展开了,这次却不是空白的,是已经卡维画好的建筑设计,而他自己却好像变成了一块橡皮擦,一点一点擦掉了铅笔的痕迹,就好像现在两个人的手,逐渐剥去遮掩,露出原来的本色,脑子里的水彩纸全白了,可他还是觉得卡维脖颈处的皮肤更扎眼一点。
他从来没有问过卡维的性向,他也不在乎,又不是要跟他维持长久的关系,只是意外收留的一个流浪艺术家而已,何必问那么清楚。更不用说,这些都是卡维先挑逗起来的。
吻过之后又是四目相对,艾尔海森的眼神多了些攻击性,他这次掠过卡维左肩的眼神没有躲闪,直直看了过去,似乎在想象着,这个狰狞在被造成的时候,是多高的温度。
如果说巴塞罗那的一切都是热烈奔放的,那艾尔海森就是从地中海吹向这座城市的冷风,可这股冷风触碰到卡维的时候是那么烫、还有着丰富的礼节,像是对着神迹致敬似的,艾尔海森先在他的疤痕上落下了一个吻,卡维毫无意外地瑟缩了一下。
“很丑吧。”卡维又说。
“不丑,”艾尔海森的唇在疤痕上摩挲,又问,“还疼吗?”
“早就,嘶……”卡维不知哪里受了力,眯着眼睛向上仰了一下,“不疼了。”
一句淡淡的不疼,艾尔海森把在卡维后腰上的手却重了起来,用力按着、揉着、捏着,好像要把这疤痕出现的那刻的疼痛都挤出来,他觉得卡维这么白皙的皮肤点缀着这样一个东西实在太突兀了,可怎么努力啃噬,这个疤就是消不掉。
卡维的身体好像也变成了一张纯白的水彩纸,艾尔海森却变成了执笔人,不同的是,他不需要辅助线,所有的动作都是凭感觉而画,他在纸上先是画了远处的海,下一笔就落到了近处的城,他在海和城市之间穿梭着,从海里离开的时候脚上沾染了一些沙子,从城里奔向海的时候,又把砂砾还了回去,耳边的海浪一声高过一声,掀起来的高度似乎要把在穿梭的他全部淹没。三两笔白浪过后,是一只积蓄已久的巨浪,对着艾尔海森的方向猛扑过来,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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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到底躺在了沙滩上,任由海水带着白色泡沫潮退。
回过神来,巴塞罗那的夜已经黑了。
艾尔海森试图动一下,却被卡维叫停等一等,海风从窗户吹进来,又把屋子里的味道带走。
从艾尔海森身上离开时,卡维并没有看他,明明应该餍足的人,此刻变得冷漠,他甚至没有穿上艾尔海森给他买的拖鞋,就径直走进了浴室,直到花洒的声音从浴室里漏出来,艾尔海森才皱起了眉。
怎么目的达到了,他不高兴?
艾尔海森突然有点想去问卡维要不要帮他带一条内裤,停在浴室门口还没敲门的他,却听到了一阵哭泣,夹杂在流水里的、雾气里的,虽然又模糊又隐忍,但他还是听到了。
为什么哭?
本来应该回卧室的,但这会他就坐在了客厅里,拿起了一本书,看不进去,但他需要有个东西给他手里握着,他需要找个理由,留在这里,等卡维从浴室里出来。
卡维出来时,眼睛鼻子都是红的,连带着耳垂也泛着红。
“怎么了?”艾尔海森试探着问卡维。
卡维摇了摇头,找到了那双纯白色的拖鞋穿上,他把内裤递到了艾尔海森的手里,“帮我晾一下。”
艾尔海森没有拒绝,可从阳台里回来,就看见卡维窝在沙发里躺下了,盖了那一层薄薄的毯子,还能看见他眼尾的红。
“怎么哭了?”艾尔海森知道卡维没有睡着,他的睫毛还有些颤动,一滴晶莹从睫毛里钻了出来,却没有落下。
卡维的不回答让艾尔海森心里没底,之前怎么拒绝卡维都没有哭,真的和他发生了些事,这人却哭了起来,难道自己做错了?艺术家难道只是在追寻这种求而不得的美感?
卡维的眼泪落得越来越凶,艾尔海森看到他面颊上的两股水痕,心里有些堵得慌,可即使这样,卡维还是没有呜咽出声,他哭得越安静,艾尔海森的心里越不是滋味。
“跟我回屋睡吧。”艾尔海森说,“好吗?”
卡维的睫毛触动了一下。
“跟我回屋睡,就当安抚一下我。”
他睁开了眼睛,琥珀色的瞳仁因为眼眸又多了一些粼光,看向艾尔海森的时候有些不确定。
艾尔海森叹了一口气,走到了卡维的面前,“我不想说三遍,如果你还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我会把你抱进去。”
见卡维还是没有任何动作,艾尔海森走到了他的面前,一手捞过了他的背,一手环过了他的的腿弯。
在被抱起来的时候,卡维难以自制地勾过了艾尔海森的后颈,双手都搂了上去,把脸贴在他有力的脖子上。
他们从客厅走进了卧室,卡维一直没有哭出声,也没有说话。同样,艾尔海森也一直没有把他从手上放下来,反而一下下地安抚着他的背。
艾尔海森多次想起身去洗澡,可卡维的手一直环得很紧,稍微有一些挣脱就会皱眉,就没再动了。他也脱了鞋子,靠再了床头,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卡维也能舒展开来。
整个人松弛了后,卡维呓语一般问了一句:“为什么总要问我疤疼不疼?”
窗口吹进来一阵风,艾尔海森禁不住吻了一下卡维金色的发顶,从不祈愿的男人竟然心里在希望,让怀里这个人今晚好梦。
“我想,应该很疼。”
15. 第15章
次日是周末,艾尔海森迷糊中醒来的时候手往边上摸了摸,没有人,心里慌了一下,眼睛猛地就睁开了,卡维不在床上,刚直起身一点点,心就放下了,卡维躺在了他买的那张大的藤编摇椅上,盖着他之前给拿的毛巾毯。
毛巾毯只是盖过了他的胸口,金色的发丝从头顶上泻下来,垂到了脖颈处,他的发丝很软,艾尔海森很喜欢这个手感。卡维这次睡得很安静,连呼吸都有些听不见,要不是看见他胸口有些起伏,艾尔海森都要伸手去感触他的鼻息。
裸露的胸口上方还留有昨天的痕迹,艾尔海森眯了眯眼睛,似乎还能感触到卡维身上灼热的温度和滑腻的手感。眼神再往上移的时候,就看到了那块烧伤的疤痕,一定很疼,不然皮肤怎么会狰狞成这样。
清晨的巴塞罗那有些凉,风带起了窗帘的一个角,恰好拂在卡维的脸上,将落在他脸上的发丝往后带了带,艾尔海森怕吵醒熟睡的人,于是轻轻把窗帘往旁边带了带,又用专属扎带给扎起来了,出卧室前,又将卡维身上的毛巾毯给盖好了,尽量遮住了那些还泛着红的痕迹,还把窗关小了一点。
这时候抱他上床睡,一定会醒的吧,艾尔海森想。
他习惯早起,卡维之前问他是怎么锻炼的,但他始终没告诉说是自会晨跑,五百米外的进口超市不是不知道,只是每次路过的时候那边还没开门而已。
洗漱过后,他又进了一次卧室,从衣柜里拿出了速干衣和运动短裤,卡维被柜子关门的声音惊扰了一下,皱了皱眉,却没有醒,艾尔海森的出卧室的手脚就更轻了一点。
在没有来巴塞罗那之前,艾尔海森一直也是个习惯禁欲的人,偶尔在必要的时候发泄,也只是寻求一下刺激,并没有和谁发生过长久的关系,也始终没有带人回过家。
在他面前,很多人是没有秘密的,每个人的行为会化成数据,储存到艾尔海森的脑海里,他好像是一个储存量极大的固态硬盘,又拥有着超强的处理器,储存完信息后开始自动分析、判断,这个人的目的、下一个行为、乃至期待,基本上所接触过的大多数人的行为,都会与他脑内早就规划好的虚线重合。
换句话说,他的世界几乎没有惊喜。
他以前会在对方要跟他回家前说不方便,会在对方想真情与他告白前提出不要联系,甚至会在别人羞怯表达欣赏的前一步,故意展现自己恶劣的性格。
如果两个人之间,只有他自己是无法把握的,他也没办法保证,这将是多无趣的一段旅程。
艾尔海森在楼下,就在第一次遇见卡维的那个地方做了做热身,又拉伸了几下,他才注意到,那几个木箱子上有着刻刀的印记,还有几个简笔画。
他好奇地走过去,发现上面竟然有着三四个小头像,还能清楚地认知,第一次在这里遇见的黑人编发女孩,这里是他们的秘密基地吧,艾尔海森想着。
卡维……是孤儿吗?
他总觉得不像,他接触的孤儿没有卡维这么大能量,可他也不像一个会随时施舍暖心的慈善家,不说不像,他也没有财富给他支持。
从醒过来就一直在思考卡维,艾尔海森觉得自己的脑子好像中毒了一样,不过是一响贪欢,怎么老想东想西的,那人说的话又那么轻佻不可信,嘴里说着要赖上他,可却绝不提自己的事,连自己觉得他疼,也不愿意和自己多描述。
跑起来后,这样的思绪就少了,艾尔海森的晨跑并不慢,手环在跑过了五百米后提示他的心率已经做好了准备,他便大步跑了起来。不再看左右两边的店铺,也对周围的人群置之不理,他在巴塞罗那清晨道路上奔跑。
经过广场,他刻意越过停留在许愿池边上的鸽子,灰的、白的、带点青色的,一群鸽子随着他的到来全部起飞的时候,艾尔海森甚至觉得,这一刻叫“自由”。
他跨过亮着红灯的斑马线,无视掉了就在马路对面一个坐着轮椅老头投过来的异样目光,这里没有人苛责红绿灯,那老头挂在轮椅的手边拿了一个酒瓶子,所有人都愿意在这里醉生梦死。
眼看已经要到了街区的尽头,再往前,就到了艺术家建筑设计集中的地方,那里集中了近乎全欧洲的所有特色,线条流淌、形状镂空,奇思妙想都在建筑上发挥出了别致。
但艾尔海森就在路口停下了脚步,狂奔让他的血液有了向前的惯性,身体猛然停下让他有了一瞬间的晕眩,他站定了,弯下了腰,双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喘着气,身上每一个毛孔都努力挤压着汗水,它们在皮肤聚集,又从皮肤上流淌。
地上的水渍越来越多,那是从他额角流下的汗。
艾尔海森又一次失败了,卡维仰着湿汗的脖子再一次在他的脑子冒了出来。
他好像知道有些东西改变了,却不愿意探寻原因。
艾尔海森慢慢往回走,像平日里一样,消化着剧烈奔跑带来的后果,但在即将要到公寓楼下时,他拐了个弯,走近了7-11,今天收银的还是那个有着闷青发色的女生,看起来年纪很小,却每每只做晚班,女生看到他似乎也很熟悉,对他展了个笑。
“早上好,先生。”
“早上好。”
艾尔海森走过了最前面的零食柜,来到了冷餐餐柜前,他不觉得卡维今天还能坚持起来做早餐,冰箱里的德式香肠、火腿和吐司也已经没有了。刚习惯伸手就要去拿四个金枪鱼三角饭团,艾尔海森的手就像被电了一下收了回来。
“在西班牙海鲜过敏,不可思议吧?”
披萨店老板的话音从脑子里响起来,卡维海鲜过敏。
艾尔海森惊讶自己竟然还记得。
最后他拿了两瓶鲜奶、两个金枪鱼饭团和两个黑椒牛柳饭团买了单,收银女生的眼神里有些惊讶,艾尔海森知道她想说什么,没等她问,他已经在心里回答,是的,我给另外一个人买的,好奇吗,这人现在就在我家里。
可事实上,收银女孩只是问他要不要热一下,艾尔海森点了点头。
他承认,拿着两份餐食上楼的感觉还不赖,尤其是看到电梯里的那片绿色的叶子颜色好像又被描了一遍,他心里近乎有一种雀跃的感受。
开了门后,整个屋子里还是静悄悄的,他换好了鞋,把早餐放到了餐桌上,蹑手蹑脚地走回了卧室,卡维还在睡,只不过换了一侧,他记得刚刚卡维的脸是冲着窗外的,刚转过身,卡维的声音就从后面响起来了。
“早、咳……”卡维清了清嗓子,但依然保留了清晨的沙哑,“早,艾尔海森。”
“早。”
“几点了?”
“八点。”
“喔……”卡维又把眼睛闭了回去,声音小得和猫一样,“你醒得真早。”
艾尔海森以为他还要睡,便出了房门,还把门带上了。他从阳台里取下了晾干了的浴巾,还有自己居家的T恤和短裤,先去浴室里冲了个澡,正要拿沐浴乳时,手碰到了一个东西,从淋喷头洒下来的水隔绝了视线,他只能看到在架子上是一个小小的、黄黄的玩意。
他索性把水关掉了,手把头发全部向后一捋,成了个大背头,再伸手去拿那个东西,竟然是一个软塑料小黄鸭玩具,捏了一下,还会发出“嘎”这样的声音,再往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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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的置物架上看去,才发现多了一瓶沐浴乳,包装就是这个小黄鸭的形象。
艾尔海森笑了一下,卡维还真是……幼稚。
他拿起那瓶沐浴乳,放到了鼻子下面,竟然是清新的白茶香味,还混着悠悠的柠檬香,艾尔海森总算解了卡维身上味道的秘密,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卡维的白茶香总是带着一股侵袭性,原来是柠檬辅香在作祟。
照理把衣服扔进了洗衣机后,艾尔海森出了浴室,卡维竟然已经穿好了衣服坐在餐桌边了艾尔海森有点惊讶,明明他洗澡的时间不长,怎么这人就能瞬间清醒。
卡维的头发还松散着,穿的是一件普通的白T恤,他对着艾尔海森眯眼笑了笑,明明嘴唇是苍白的,面颊却有些绯红,说出口的话也带着一丝娇气。
“你好慢啊,”卡维站了起来,腿上却什么都没穿,只有一条浅灰色的贴身平角裤,脚上踏着艾尔海森给他买的拖鞋,“等你出来刷牙吃早餐呢。”
卡维路过自己的时候,艾尔海森又推翻了自己刚刚的推测,他身上的这股白茶香,和浴室里的沐浴乳还是有些不同,如果说沐浴乳的香味是清淡悠扬,卡维身上的味道就是馥郁芬芳的,带着七分引诱和三分欲念。
艾尔海森坐在餐桌前,却没有开动,他在等卡维坐到他的对面。
“怎么没吃?”从浴室里出来的人笑了出来,“是在等我么。”
可他偏偏不愿让面前这人得逞,艾尔海森热衷这种你进我退的游戏,他面无表情,说出来的话也冷漠,“没有,太烫了。”
卡维挑了个眉,没说什么,伸手去拿了金枪鱼饭团,刚要拿过去,艾尔海森就把住了他的手腕,他说:“这个是金枪鱼的。”
卡维睁了睁眼睛,“我知道啊,”又犹豫了一下,把金枪鱼饭团递到了艾尔海森面前,“你……要吃?”
“不是海鲜过敏么?”艾尔海森向来有话直说。
“谁说的?”卡维笑了起来,手上却没停,剥着三角饭团的透明包装。
“披萨店的老板。”
“噢,”卡维没忍住大笑了起来,笑得脸都红了,摇了摇头对着艾尔海森的时候,眼睛里都有些笑出了眼泪,“卡帕萨说的么?”
艾尔海森有些不解,皱了皱眉。
“我、哈哈哈,我只是,”卡维叹了一大口气,“太穷了吃不起海鲜饭,硬撑门面罢了。”
“那焗虾为什么不吃?”艾尔海森想起了他们的第一顿饭。
卡维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盯着艾尔海森的眼睛,带了些情绪,但艾尔海森分辨不清那是什么,“太贵了,我怕还不起。”
艾尔海森愣了愣,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最后一个我都没吃。”
“你浪费了,艾尔海森。”卡维的声音严肃了起来。
“以后不会了。”
“好的,”卡维又恢复了放松的样子,“作为回报,我又帮你开了一次洗衣机。”
“谢谢。”
“今天匀我一个金枪鱼饭团好么?”
卡维问的时候已经把饭团的一个角塞进了嘴里,艾尔海森看着他的唇又恢复了血色,却觉得口渴,他先喝了一口牛奶,没说话,却点了点头。
饭后,卡维收拾着桌上的残留,又打开了冰箱,脑袋从冰箱门那支棱了出来,对着还坐在餐桌边却拿起了一本书的艾尔海森说:“下午去趟超市吧?买点东西。”
“好。”
“你买单。”
艾尔海森的眼睛从书里挪了上来,看了看倚在冰箱门上笑得理所当然的卡维,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
16. 第16章
本来以为卡维只是单纯地想和艾尔海森去超市购物,没想到他把昨天自己画的那幅建筑设计也拿出来了,看到艾尔海森疑问的眼神,卡维这次没有回避,拿着手里的纸卷晃了晃。
“正好,把这幅设计交给雇主,看看初稿哪里还需要调整的。”
“我没记错的画,你上次的商务饭局失败了。”
“别提那个骗子了,还好我没动笔,不然能把我气得发晕。”
“这次不是骗子了?”
“雷尔是我的老雇主了,他总会带世界各地的世界需求给我。”
艾尔海森有些好奇,“世界各地?那你不至于流浪街头。”
卡维尴尬地笑笑,并没有接话。
在巴塞罗那用不太上车,这里人的出行方式无非是地铁、公交还有走路,艾尔海森不喜欢这里的地铁,设施已经偏老旧了,没有护栏,更何况车厢里总是有股怪味道。
今天阳光很强,卡维戴了一副墨镜,虽然看似整个人又疏离冷酷了一些,但从巨大墨镜下露出的下颚线纤细又流畅,艾尔海森心里感叹,这个人的美真的很掩盖。
“我们走着去?”卡维这会才想起来问他。
“我又不知道你的雇主在哪。”
“哦对,”卡维展了个大笑,摇了摇头感叹,“忘记了,我总以为梅赫拉克还在身边。”
“那是谁?”艾尔海森对于卡维的这个陈述并不满意,他有一种自己成为了别人替身的感觉,就好像他总觉得自己总是看不透卡维在想什么。
“我的助手,”卡维已经往前走了,没回头,又多加了三个字,“以前的。”
艾尔海森没有再多问,追了上去,走到了卡维的身边。艾尔海森的腿比卡维要稍微长一点,步子迈起来大,有的时候走到了卡维的前面,就会刻意放慢脚步等一等,可过一会儿又不自觉地比卡维走得快了点,卡维察觉到了艾尔海森的这个变化,憋着笑清了个嗓子,故意说着反话。
“你不用刻意等我,我走得慢。”
艾尔海森跟没听到一样,步子反而匀速慢了下来,他说不清这种变化来自哪里,他从未驻足停留等过谁,却为了卡维一次次破开底线。
可在卡维带着他走过两条马路后,艾尔海森还是没忍住,向他发问:“你认路吗?”
“开什么玩笑,你竟然质疑建筑师的方向感。”
“我以为你在画纸上知道上下左右就够了。”艾尔海森有些后悔,怎么没在出发前就问明白到底在哪里,这样无论他认识与否,都可以求助手机地图,而面前的卡维,好像对于手机的各种功能都浅尝辄止。
“无知,”卡维的语气轻蔑了起来,“没有什么比用双脚丈量大地更准确的途径了。”
卡维的话音刚落,艾尔海森就停了下来,不再往前走了。
“走啊?”卡维回过头来催促,“快到了,你是什么小鬼头吗,走两步路还闹脾气。”
艾尔海森胸口里有些不爽,出发的时候被以为是卡维的助手,现在跟着人走还要挨训,再加上对目的地的未知,这一切都和他素来处理事务的方式有些脱轨,他想把主动权拿回来,却发现没有着力点。
卡维啧了一声,往回走了两步,伸手想拽艾尔海森的手腕,却被他躲开了,卡维又往艾尔海森身边靠,直接挽过了他的手臂,满脸带笑却在他的耳边威胁,“小鬼,再闹脾气我当街亲你了。”
他瞪着卡维,不明白这人怎么可以做事这么没有章法,艾尔海森还气自己怎么就这么顺着人家的意思,说逛超市就出来,说陪着去交稿自己就这么跟着。
“你自己去吧,我回去了。”艾尔海森此刻觉得,如果再不说出一些像自己会说出的话来,自己整个人恐怕都要向卡维倾斜。
他发誓这句话里没有要挟的意思,而是真的打算回去,继续他毫无波澜但是尽可掌握的日子,但他没想到的是,卡维的反应竟然这么激烈。
“你走吧!”卡维把艾尔海森的手一甩,“走吧走吧走吧!都走!难得我有机会在雷尔面前炫耀一下,你爱走走吧,走,滚!!”
艾尔海森承认,他有些被卡维的态度吓到了,他本来以为真的是逛超市顺便和他一起去交稿而已,此时心里好像有了另一个答案,或许逛超市才是借口,交稿才是卡维真正想做的事呢?
见艾尔海森站定没动,卡维气得眼尾都有些发红,一只手拳头都捏紧了,指节都能看到明显的白色,胸口有着明显的起伏,好像下一秒就要扑到艾尔海森面前来,挥上一拳。
艾尔海森不太会处理冲突的状况,只是咽了一口唾沫,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我只是——”
“你走吧,”卡维突然轻声说,浑身的肌肉瞬间放松了,却看起来有些脱力,“回去吧,我自己去交稿,超市……晚点再说吧。”
“卡——”
“走吧,对不起,是我过度反应了,”卡维背过身去,声音闷闷的,“是我僭越了,我们没有那么熟悉。”
事实证明,对艾尔海森要挟也好、耍横也好、引诱也好,都不如服软,他感觉心脏一扯,有些陌生的痛感,不知道是因为卡维说的话,还是因为显得尤为落寞的背影。
艾尔海森往前走了两步,说出来的话有些不自然,“出都出来了,一起去吧。”
他从侧边看不清卡维的表情,金色碎散的发遮住了卡维的眼睛,他想确认一下这人有没有哭,但也不好此刻站到人的前面去,就只走在卡维的旁边,步速也从比卡维快,调整到了和他差不多,没有再因为走两步而停下来调整。
“我只是,对于你看起来不知道目的地在那里,还不讲理的样子有点困扰,”艾尔海森隐瞒了自己被当成助手的原因,如实解释了另外两条,他又实在不符合自己习惯地,补上了一句抱歉,也问出了自己的疑问,“不好意思,不过能告诉我下,为什么要在雷尔?是叫雷尔吗,为什么要在他面前炫耀?”
卡维深吸了一口气,可能因为他还在气头上,并不想回答艾尔海森的问题,连说出来的话都是淡淡的,“关你什么事。”
没想到艾尔海森这会儿却把住了卡维的手腕,不让他再往前走了,一把把卡维拉到了自己的面前,两个人四目相对,在大街上这样极为暧昧,“你带我去炫耀,我总有权利知道理由吧?”
卡维用力挣脱了艾尔海森的手,又往后退了两步,眼尾的红褪去了,面颊上却上了些绯色,他不自然地咽了一口,“我……我只是想告诉他,我没有再被房东赶出来,也有地方住了,这样就会有更稳定的时间创作,可以接更多的单子。”
这个理由倒是让艾尔海森很意外,卡维创作的时候他不是没看到过,大多数时候都是一气呵成,“你创作需要很多稳定的时间么?不是每次就画一会儿就好了?”
听到这里,卡维才笑出了声,“艾尔海森,你以为建筑师和画家是一个职业么?那只是风格稿罢了,后面还需要有更详细的透视图、结构图、以及各种拆分的平面设计,做等比模型等等等等。”
竟然是这样,艾尔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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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在心里感叹着,他以前一直以为建筑设计和画画没有太大区别,卡维在送他肖像的时候更是加深了这种想法。
“你不会以为我只是会画画吧?”说到这里,卡维皱着眉看向了艾尔海森。
“差不多。”
卡维叹了口气,手又覆上了眼睛,表达着对艾尔海森的无语,“你到底对艺术家有多深的误解。”
坦白说,艾尔海森一直是理性为先,基本没有接触过太多艺术领域的东西,画画都能震惊他好一会儿,何况那些复杂的建筑设计,可他刚想怼两句卡维,刚刚他那副落寞的样子又浮现到了眼前,最终还是没说什么重话。
卡维见他有些无语的样子,那股从骨子里的嘚瑟劲儿又出来了,“如果我想的话,我还能学会更多,乐器、作诗、雕塑,这和你数学和逻辑好,无论在赌博上,还是数据处理上,都能融会贯通的道理一样,我的前瞻分析师大人。”
——你的?
这人还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可这样的称呼并未引来艾尔海森的反感,反而心里徜徉出一些高兴来。
“所以我们到底还要走多久?”艾尔海森不想和他再掰扯这些,直接把话题又拉了回来。
“转个弯就到了,急死你算了。”
最终他们俩停留在一个卖艺术瓷器的小门面店门口,卡维对着玻璃门照了照自己,又捋了两下头发,还拉着衣服的衣摆往下拽了拽,好像要把自己弄出一副像样的精神头来,可反光的玻璃到底不是镜子,衣服因为往下,靠近锁骨这里的深粉色印记就露出来了。
在卡维刚要推开门的时候,艾尔海森握住了他的手,另一只空闲的手帮他整理了一下领口,遮住了露出来了的、自己造成的吻痕。
在做这个动作时,两人都没什么表情,好像昨晚的情事,和他们两个无关一样。
艺术瓷器店铺门被推开的时候,会有风铃的响动,进了门后艾尔海森才注意到门背后挂着一串小小的铃铛,不是风铃的样子,声音却似风铃般清脆。
店铺里的灯很灰暗,似乎是刻意使用的这种低亮度的暖黄色的灯,照在四面堆积的瓷器上,耀出一些柔润的光泽。
“雷尔?”卡维走到收银台前,那里放着一个餐馆里才有的传菜铃,卡维丝毫不顾及地在上面拍了好几下,又提高了声音喊了两句,“雷尔——?”
一个肥胖的红头发络腮胡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看到卡维就笑起来了,红棕色的大胡子跟着抖啊抖的,“画好了?”
“啊,草图用不了多久,你快看看符不符合需求。”卡维把手里的那卷水彩纸递了过去。
艾尔海森看到雷尔的手往后拽了拽,但卡维没有松手,就定定地盯着雷尔看。
“卡维,”雷尔叹了口气,“你知道,没看到草图我没办法付定金。”
“我有地方住了,”卡维说得无比有底气,“这次肯定不会逾期。”
雷尔这才注意到卡维还带了个男人进来,眼神上下打量着艾尔海森,接着挑了个眉,并没有和他打招呼,反而对卡维说了句,“脸长得帅,身材也很好,这次眼光不错。”
艾尔海森皱了下眉,并没有说什么,心里却泛起了不少疑问。
“别瞎说,”卡维的语气很严肃,“这是我房东。”
“噢——”雷尔的话里有些揶揄,“我还以为是正经男朋友呢。”
一瞬间,卡维捏着纸卷的手就松开了,甚至有些捂住这埋在络腮胡中间那张嘴的冲动,恶狠狠地说:“闭嘴,看图吧你。”
17. 第17章
“嗯……我觉得这次还是挺符合客户需求的,我再看看细节,”雷尔从收银台的抽屉里拿出了一副小小圆圆的眼睛,没有镜架,直接架在了鼻梁上,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好笑,“这次感觉你放松了不少,卡维。”
“没问题就给赶紧付钱。”卡维并不想和雷尔讨论画这幅画的过程。
没想到,雷尔把画又放到鼻子下闻了闻,看向卡维的时候就带了些暧昧,“你们……?”
卡维如临大敌,瞪着眼睛问他,“什么?”
没想到雷尔耸了个肩,“开个玩笑而已。”
卡维明显松了口气,艾尔海森却觉得雷尔的城府不浅,无论是刚刚辩驳,还是现在的高声质问,卡维已经把和自己的相处过程中可能会发生暧昧的可能暴露给了雷尔,可这人一点不自知,还带着些沾沾自喜,艾尔海森心里觉得活在这个复杂世道的社会真是难为卡维了。
为了不让自己显得突兀,艾尔海森在狭小的店面里逛了起来,他并没有用手触碰任何瓷器制品,他知道有些店铺就喜欢卖弄“碰一下就可能会坏掉以至于收费”的把戏,作为一个陪客,他希望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这家店的瓷器风格很张扬,不太像欧洲流行的那种优雅鎏金的风格,而是色彩十分丰富,这与地中海的风格也格格不入,反而更偏向一些东欧的风格,他注意到瓷器本身并不薄,也没有多精致,艾尔海森甚至怀疑,这样的艺术瓷器店开在巴塞罗那会不会没生意。
“我需要和雇主确认后才能付给你定金。”雷尔看着卡维说。
“你刚刚说看到草图就可以付,不能说话不算话。”
“卡维,”雷尔叹了一口气,“你应该明白自己的处境,现在没有你选择的余地。”
卡维皱了皱眉,手握紧了,却没说话。
“我答应你的从没食言,不是吗?”雷尔说,“这个客户的需求比较抽象,我想总该与他确认一下才好,这样我们都没损失。”
“要多久?”卡维的声音低了下去。
“最多半个月。”
“半个月!?”他又喊了出来,引得艾尔海森也抬头看了他们一眼,于是又把声音压低了下去,“太久了,我没钱了,雷尔。”
雷尔对着卡维招了招手,卡维就把头凑了过去,“你不是刚刚和他好上么?让他帮你顶几天。”
“我说了我们不是那种关系,”卡维咬牙切齿道,“他真的是我的房东。”
“画纸上有气味,”雷尔又耸了一下肩膀,“你在烧窑的人嗅觉面前,藏不住的。”
“只是意外,雷尔,是意外。”
“我以为他和以前欣赏你的那些雇主一样,”雷尔顿了一下,“至少那些人愿意为你花钱。”
“他和他们不一样,”卡维难得露出了一本正经的样子,“我也和以前不一样了。”
“你的确和以前不一样了,”雷尔说,“说实话,我没想到有一天你会通过我来代理你的设计。”
卡维一只手摆出了一个暂停的姿势,明显不想与雷尔继续这个话题。
“先付我一半的定金吧,”卡维的语气里带了一些请求,“就当我问你借的,行吗?等定金来了,你通知我,我再来拿。”
雷尔叹了口气,明显也是拿卡维没办法,从收银台里拿出了两卷纸钞,放到了卡维的面前,“你真得感谢有我的存在。”
卡维这才笑了起来,伸长了手拍了拍雷尔的肩,真诚道:“我一直感谢你,雷尔。”
卡维走到到了店铺门背后,对着还弯腰看瓷器的艾尔海森说:“喂,走了,看什么呢,都是赝品。”
艾尔海森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刚拿完人的钱就开始无法无天,怪不得雷尔跟他说话的时候也针锋相对,看起来是个漂亮人,怎么脑子里人情世故还不如自己?
出门前艾尔海森又看了一眼门背后的铃铛,记了下来,出门的时候看到卡维脚步轻快走在前面,整个人看起来心情很好。他隐约听见了卡维和雷尔的对话,却不真切,但内心就是有个疑问,好奇得让他心痒。
艾尔海森快步走到卡维旁边,装作不经意一般,问道:“正经男朋友是什么意思?”
卡维好似没有预料到艾尔海森会问这个问题,轻咳了一声,“他误会了。”
“他误会什么了?”艾尔海森明知故问。
“他以为我们是情侣。”
艾尔海森睁了睁眼睛,点了点头“哦”了一声。
没想到卡维却反问了过来,“我们是吗?”
这个问题一时让艾尔海森无法回答,惯常掌握所有信息的人对卡维一无所知,并且还在这个状态下与这个人发生了关系,他脑子里理性的抽屉无法将两个人的关系归类。
卡维见他不回答,也不气恼,反而笑了一声,拍了拍艾尔海森的背,“别想了,”又在他面前甩了甩那那辆卷钱,“看见没,挣钱了。走了,去超市,然后我要去买点东西。”
憋在心里的那句“你有过不正经的男朋友吗”到底没有问出来,卡维的那个问题让他的这个疑问没有立场再说出来。
两个人都长得养眼,进了超市后,那一溜试吃促销年长一些的太太们,都招手让他们过去,换作以前,艾尔海森对于逛超市只有三个步骤,进去,买,然后出来,这次和卡维一起来,明显程序上冗长了许多。
卡维在这些试吃摊与太太们来回周旋,甚至在一个寿司摊上哄人家再为他单独切两篇三文鱼做新鲜的,艾尔海森就站在离他两步远的地方跟着,看着卡维在这些人里游刃有余、来回穿梭,这场面如果要形容的话……艾尔海森在脑海里寻找了一圈形容词,只能用“活色生香”来描述了,他从来没觉得巴塞罗那这么生动过。
好在卡维也并非完全忘记身后还有个他了,可能知道艾尔海森的矜持,卡维并不强迫他与他一起在这些摊位前和太太们交谈、甚至夸赞,但他会让太太们再多准备一份,放在小纸杯里的芝士蛋糕、小餐盘里很贵的水果菠萝、还有用牙签扎着的一小块牛排,卡维一份份地往艾尔海森这边送,他也怡然自得。自己吃得很高兴,艾尔海森对于自我的感受向来诚实。
直到卡维带着一次性手套抓着一个三文鱼寿司,小跑到艾尔海森面前时,艾尔海森有些犹豫,没有任何可以借助进食的餐具,只有卡维的手拿捏着那一握寿司,犹豫的时候,寿司已经被送到了嘴边,卡维琥珀色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金色的发此刻因为他的笑容更柔软了。
“发什么愣,刚做好的,快吃。”卡维催促他。
艾尔海森没再犹豫,微微弯下了腰以便不用让卡维举得太辛苦,嘴刚刚张开,卡维就弯着眼睛把寿司送进了自己嘴里,可他握得好像不那么牢靠,寿司有要往下掉的趋势,艾尔海森反应迅速,一下就给抿住了,顺便把卡维伸过来的手指也一起含进了嘴里。
艾尔海森和卡维都愣住了,他没有动作,卡维却迅速将手指抽了出来。
“那个,”为了缓解尴尬,卡维倒是先开了口,“这是最后一个试吃摊了,你……吃饱了吗?”
艾尔海森有点想笑,长这么大,他是第一个在试吃摊前问自己有没有吃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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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人,他甚至觉得这样的卡维很可爱,耳朵好像还因为刚刚不小心含住他的手指,泛着一些轰,此刻他一点都不想戳破卡维的掩饰。
“吃饱了,”艾尔海森点了点头,“还挺好吃的。”
尴尬的气氛好像就因为这两句对话冲散了,卡维又雀跃了起来。
“是吧!?这样可太幸福了,不用付钱,就能吃到好吃的。”说这话的时候卡维的眼睛都弯了起来。
艾尔海森只能点了点头,“进去吗?买点东西。”
“好的,”卡维不见外地推了一下艾尔海森的胳膊,“去拿推车。”
他没有拒绝,直接去门口推了个空的推车过来。
两个人并排走着,艾尔海森推着手推车,两个人从粮油区逛到了零食区,又从零食区逛到了生活用品区、最后到了生鲜区,这一路,卡维别提多热闹,他一直想买那种包装起来很漂亮但实际上没什么用的东西,艾尔海森阻拦了好多次,最后只能以他来付钱这个终极说法来劝退卡维。
但在路过生活区的时候,卡维死活抱着一个灰色的豹子玩偶不放,说自己睡觉没有安全感,有这个东西陪着正好,艾尔海森一句“难道最近不是我天天陪你睡觉”差点要说出口,最终还是忍住了。
“艾尔海森,”卡维抱着玩偶走到他面前,摆出了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就买这一个好不好,我……特别想要,它手感真的很好,不信你摸摸。”
见着他把玩偶递过来的样子,艾尔海森没忍心拒绝,伸手摸了摸,的确手感很好,但这玩意最多也只是个美丽的废物而已。
艾尔海森也不惯着他,“用你自己的钱买。”
卡维露出了难堪的脸色,挪着步子又蹭到了艾尔海森的边上,声音弱了下去,好像在撒娇,“我、我有别的用处,说好你买单的。”
看着他这样,艾尔海森面上还是冷,心脏却好像漏了两拍。
“行吧,就这——”
砰!砰砰!!
前方突然响起了两声巨响,艾尔海森有些好奇往前看了看,原来是生鲜区有新店铺开张,零星地放了几个礼花,他想起来刚刚的话还没说完,打算就纵容卡维这一次。
回过神刚想开口,却发现卡维抱着头蹲在了地上,手上刚刚抱着的小灰豹掉在了地上,浑身发着抖,嘴里好像还在喃喃地说着什么。
见状艾尔海森快步走过去,也在卡维身边蹲下,却看见卡维竟然哭了,眼泪鼻涕不可遏制地的流了下来,颤抖得越来越厉害。艾尔海森把手放到卡维背后试图安抚的时候,卡维仿佛触电了似的吓了一跳。
抬头看向艾尔海森的眼神充满着恐惧和绝望,他连口水都有些遏制不住了,颤抖着双唇对艾尔海森说,“来了、他们来了,有枪,快逃、快逃,我们快逃!!”
卡维站起身神经质地就要往外跑,连刚放满的手推车都不要了,艾尔海森有些无措,但在下一秒就赶紧拉住了卡维的手,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又把他拉进了自己怀里,抱住了,手掌从卡维的后脑一直安抚道他的背部,连声音都温柔了很多。
“嘘……嘘,没事了,刚刚只是生鲜区的摊位在搞活动,放的礼花。”
如此简单的安慰显然没办法完全抚平卡维的情绪,艾尔海森只好抱着他,无视从身边人来人往的人,一边顺着他的背,一边告诉他别怕,没事了。
过了许久,卡维的颤抖终于停了,抓着艾尔海森背的手也松了下来,垂到了身体两边,他混着哭腔,显然有些脱力。
“艾尔海森?”
“我在。”
18. 第18章
“对不起,我失态了。”卡维在艾尔海森的耳侧说得很轻,整个人仿佛也要往下坠一般。
艾尔海森及时托住了他,双手把在他的胳膊上,眼里尽是担心。卡维的整张脸泛着白,一点血色也没有,好像琥珀色的瞳仁颜色也褪了些,表情上还有些慌张,艾尔海森见他呼吸上还有些急促,放在卡维胳膊上的手就上下搓了搓,尽快从自己的臆想中脱离。
“没事了,卡维。”艾尔海森很少叫卡维的名字,现在却念得有些深沉,他又伸出手想把卡维抱紧怀里,刚刚想要揽过他的背,卡维就伸出手抵在了他的肩膀上。
“我……没事了,谢谢。”
见卡维有些抗拒,艾尔海森也不好再有什么身体接触,手从他的肩膀上落了下来,眼睛却始终没有挪开,担心显而易见。
“买差不多了么,”卡维抬起头勉强挤出一个笑来,“还有什么需要的没?”
艾尔海森摇了摇头,“没有了,回去吗?”
卡维听到这两个字先是一愣,然后真心笑了出来,“好,回去,差点忘了,我是个有地方住的人了。”
不知为什么,艾尔海森听他说出这样的话,心里泛出一丝心疼来,他想开口说那可以是你的家,可他突然又想起来,那也不是自己的家,根本无从说起。
“先把这些东西买了,然后我们就回去,”艾尔海森实在是表现得太过温柔,自己也有些不习惯,把自己的手从卡维的身上放下来后,他非常不自然地向后一转,顺手捡起了卡维刚刚看好的那只灰豹子玩偶扔了进去,又扶上手推车的把手就往前走,也没管身后的卡维到底有没有跟上。
到收银台时,他假装不经意地往后看了一眼,卡维跟了上来,艾尔海森松了一口气。
收银的声音嘀嘀地响着,艾尔海森虽然说是要买单,但却没有盯着那跳动的价格看,反而问收银员要了个购物袋,一件件先装了起来,等到生活的必需品都装好了,就剩卡维看好的那个小灰豹了。
收银员刚要拿过去,卡维却也伸手抓住了它的尾巴,眼睛里没什么光,连声音都有些沙哑,“这个不需要了,谢谢。”
艾尔海森有些疑惑,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走到卡维面前。
“怎么不要了?刚刚还说很喜欢?”
“不想要了。”卡维皱了皱眉,明显在说谎。
“还挺可爱的,毛也很软,不要了挺可惜的。”
“……挺贵的,我刚刚没看价钱。”
艾尔海森想笑,但幸好还是忍住了,方才还在自己面前张牙舞爪的人现在唯唯诺诺地说不要了,还是因为自己不必负担的费用,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碍于这人刚刚从惊吓里出来,也不好揶揄,耐着性子哄他。
“我也挺喜欢的,你不要的话,我放在沙发上正好。”
说完这句话,艾尔海森直接把这个玩偶递给了收银员,“麻烦买单,谢谢。”
收银员看了一眼他俩,嚼了嚼嘴里的口香糖,随意和艾尔海森攀谈了起来,“你俩,恋爱中?”
又到了艾尔海森最难以应付的环节,巴塞罗那仿佛所有人都自来熟一样,根本不需要打招呼,也不需要什么破冰,所有人都可能插足评论你的生活和所作所为,他刚想皱眉否认,可脑海里都是卡维刚刚脆弱的样子,到底没有说出口。
倒是卡维,清冷地对着收银员笑了笑,虽然面色还未全然恢复,但好像对收银员的这个问题有着兴趣,好像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与艾尔海森搞暧昧的机会,“没有,他不喜欢我。”
“噢,真可惜,”收银员手里动作没停,话也没停,“您真漂亮,这位先生不懂得欣赏。”
艾尔海森面色如常,心里却咯噔了一下,卡维说话实在是太有艺术,只对别人说了自己不喜欢他,那他呢。
他是第一次把这个问题放到台面上来,即使他知道,在潜意识里已经思考无数遍。
卡维,喜欢我么?
没等到自己的思绪理清,却等来了卡维的催促,卡维手背拍了拍艾尔海森的胳膊喊他买单了,他才回过神,并没有去细看上面的金额,直接掏出了信用卡给到了收银员,接着把那灰豹玩偶给了卡维,其他的自己拎了起来。
即使重的东西自己拎着,卡维也比艾尔海森走得要慢一些,艾尔海森刻意调整了脚步在他旁边,尽量和卡维保持同样的速度,一路上两人谁都没说话,对于刚刚在超市发生的事情闭口不提。
好在超市离艾尔海森的公寓比较近,没多久就到了楼下,到家门口时,因为自己手里拎着东西,不方便开门,艾尔海森特意退开了一段位置,好让卡维去开门,可迟迟没等来卡维走上前来,刚刚想责问他是不是又没带钥匙,回过头却有些说不出话来。
卡维抱着那个灰豹子玩偶,手里一下下摸着玩偶的脑袋,眼睛里都是疼惜,整个人都柔软了。
艾尔海森只好把手里的东西都暂时放在地上,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开了门,这次他也没催,每次开门后,他从来不会催促卡维快进来,却也不会主动把门关上。
“你,进屋休息下?”艾尔海森问道。
卡维点了点头,“好。”
“洗个手再进屋吧。”
“行。”
卡维难得的顺从让艾尔海森有些不习惯,他自己没走到卫生间里洗手,反而就在厨房把手搓干净了,接着从地上拿起从超市里买的东西,开始整理了起来。
在进屋之前,卡维象征性地问了他一句:“要帮忙吗?”
“不用,你去休息吧。”他实在也不忍心,让刚刚受惊的人再帮衬些什么。
看着比平日里自己买东西要高出好几倍的量,艾尔海森有些难以下手,却也在这个时候荒谬地想感谢起公司来,至少给他配备的公寓里有个双开门的大冰箱,橱柜也足够用,不然这些东西恐怕都不知道要放哪里。
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生活变得不那么极简了,反而在卡维的带动下有了很多新的、以前从来没有过的追求。
先在菱形的酒架上放上了两瓶看起来还不错的红酒,这是与卡维交涉好久后才有得结果,艾尔海森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让卡维放弃那些他嘴里“又便宜又好喝的红色液体”,接着又拿出黄油、切好的牡蛎牛排、杂菜等等放进冰箱,最后把新鲜的蔬菜、吐司还有意大利面放好,艾尔海森才把购物袋叠了起来,放进了冰箱旁边的收纳袋里。
艾尔海森没有去超市带购物袋的习惯,每次都会重新买,但这里没有人挑剔他环保的问题,何况他去超市的次数实在不多,少买些东西的时候,根本也用不上购物袋,两只手就拿着回来了,现在这么大一个购物袋放进去,反而让他觉得新奇。
卡维进了卧室之后便没再出声音,午饭在超市的试吃摊上解决了,晚饭却没了着落,平日里自己都对付对付随便吃了,家里多了个人思考得就复杂了起来,他想了想,拿了两个薄饼出来,又拿出了杂菜、再从刚刚买的一大包鸡翅里拿出六个,差不多了吧,等晚一点再做饭好了。
虽然忙活了挺久,但艾尔海森至少有一半的注意力还是在卧室里,卡维很少有这样安静的时刻,每次艾尔海森只要在家,不管他做什么、在哪里,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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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总能找到理由、借口在他旁边待着,可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卡维还是没有从卧室里出来,这样的反常让艾尔海森不免有些担心。
但他总觉得这时进房间里找卡维,有些窥探他的意思,便没有动作,艾尔海森坐进了沙发里,从圆几下面取出一本书,打算看一会儿来打发时间。
翻书页的声音沙沙地响着,虽然对内容大致有所了解,可到底没看进去多少,他跟放弃较劲了一般,把书倒扣在了圆几上,起身往卧室里走去。
卧室的门没关,卡维没有这个习惯。
艾尔海森走进去几乎没有声音,他以为卡维睡着了,可床上还是整洁的,早上铺好的,一点都没变化。
再往里走几步,他看到了坐在藤编摇椅上的卡维。
卡维已经换上了简单的白T恤,但这次腿上穿了浅灰色的松紧带休闲裤,发卡都被拿下来了,在窗台上放了一排,窗台上还放着一个瓷杯,看里面的茶袋应该是之前艾尔海森留在橱柜里的川宁红茶,茶汤已经没有再冒热气了,卡维闭着眼睛,应该是睡着了。
风吹进来的时候带起了白色的纱帘,艾尔海森这时候才注意到卡维有什么不一样。
他手里抱着工具箱,就是他一直随身携带的那个,膝盖上还放着刚刚从超市买来的灰豹玩偶。
虽然他已经没有刚刚在超市的那种慌乱,但此刻的表情好像看起来更难受,仿佛整个人都要碎掉了。
临近傍晚的风还是有些冷,艾尔海森往前走了走,把窗户合上了,还从床上拿了毯子盖到了卡维的身上,看着他牢牢地把着工具箱,艾尔海森没有动要把这个箱子从他手里拿下来的想法,而是连带着一起罩在了毯子下面。
他刚刚想让卡维再睡一会儿,就有几个小小的石子砸到了关上的玻璃窗上。
不会是什么恼人的醉鬼吧,艾尔海森想着。
又砸上来了几颗,艾尔海森有些生气,他刚想去阳台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在下面恶作剧,卡维却醒了。
他睡眼朦胧的,睁开眼睛却好像带上了一股潮汽,艾尔海森不确定卡维是不是在睡前流过泪了。
“几点了?”卡维的声音有些沙哑。
“快六点了。”
“糟糕,”卡维手抚上了额头,“睡过头了,你怎么不叫我?”
嗯,倒是恢复了蛮不讲理的样子,听着卡维无理的苛责,艾尔海森的心情反而有些好,但嘴上是绝不会让的,“你也没让我叫你。”
“真是古板的人。”
石子又砸了一下窗户,卡维迅速起身,灰豹玩偶被掉在了地上,手提箱却稳稳地提着。
到底是自己买给他的小玩意,被这么无礼对待艾尔海森心里也有些不舒服,刚想开口说他两句,卡维却抢了先。
“完了完了,小崽子们来了,今天说好要给他们买好吃的。”
他们虽然逛了一圈超市,但即食的除了那个吐司之外别的什么都没有,艾尔海森不知道卡维要拿什么给那些小孩交差。
“艾尔海森,帮我个忙,你先帮我对付一下他们,我速速去买点吃的,快快回来。”
“我不会应对小鬼。”
“……”卡维差点一个粗□□出来,“那你去买!”
艾尔海森挑了下眉,对卡维伸了个手,“给钱。”
卡维一脸不可思议,但又拿他没办法,骂骂咧咧地往他手里放了雷尔给的两卷钱中的一卷。
艾尔海森不得不承认,逗弄卡维,让他生气,真的是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
连迈出去的脚步都轻快了起来。
19. 第19章
两个人出了公寓大门就分成了两个方向,卡维去公寓楼墙角边上去应付那些小鬼,艾尔海森则被他派到面包店里去买些吃的。坐电梯时,艾尔海森问过卡维,那些小孩要吃什么,他本来以为卡维会说随便,但他没有,交代了一句“要有肉”就挥挥手走了。
面包店在隔壁街区,就算是艾尔海森走过去也要差不多十五分钟,他已经尽量在脚程上加快了,脑子里都是卡维之前对着那三个小鬼念诗的画面,脚步快得艾尔海森都觉得有些喘了起来,他有点不想错过卡维给他们念诗的场景。
这个店面包店里的人很多,除了餐厅酒吧,巴塞罗那的店虽然基本都在上午11点营业,却在下班时间和世界上大多数其他国家保持了相同的节奏,晚上8点基本就会关门了,也在6点后进入了促销时间,他从来没有在这个点里去过面包店或超市,丰厚的薪资让艾尔海森根本不需要去担心收入的问题。
终于到店门口了,门口竖着一个广告牌,上面写着很大的SALES和50%OFF,这两个词基本上让大多数这个点来的顾客们雀跃。艾尔海森进去先拿了个餐盘,又垫了一张烘焙纸在餐盘上,他努力分辨着哪个点心有肉。
在玻璃柜门口挑食物的人有很多,他几乎都要挤不进去,但还是努力着,透明的面包夹努力找到空隙,刚刚想夹起来一个热狗却被旁边的红发中年女性夹走了,他觉得有些气馁,可已经进来五六分钟了,本来以为简单的购买食物变得难了起来,这让艾尔海森不得不调整了策略,他直接从高价那边的牛扒包买了三个,想了想又买了两个,结账的时候他发现前面带着棒球帽的老先生因为现金而耽误了不少时间,轮到他的时候他直接拿出了信用卡,而不是卡维给他的现金。
回去他又加快了一些,艾尔海森脑子里已经有了卡维指着他骂太慢了的画面,但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这个他却没有不高兴,甚至觉得那样的卡维挺鲜活的,至少不会比下午坐在摇椅上的卡维更让人困扰了。
在经过7-11的时候,艾尔海森突然想起来之前卡维还会给几个小孩准备饮料,那种杯装的柠檬水只有在餐饮店里才有,再去买已经来不及了,于是就在便利店里买了五瓶橙汁。
结账的时候那个闷青发色的女生挑了个眉,“先生,你家里人变多了。”
艾尔海森皱了个眉,却觉得她说得没错,“是的。”
“您的东西,好了。”
“好的,谢谢。”
到达公寓外墙边堆箱子的地方,看到卡维和那三个孩子还在那边,艾尔海森才真正松了一口气,他有一种终于赶上火车的松懈感,迈过去的步子也慢慢稳了下来,一步步走到了卡维边上。
“牛扒包!?”卡维大声喊了出来,“太贵了!!!”
听到这三个字的孩子雀跃了起来,他们尖叫着从木箱子上跳下来,根本不管是不是和眼前这个人熟悉,走到艾尔海森面前,对着他眨巴眼睛,如果他们的面颊是透明的话,艾尔海森觉得一定能看到他们满口分泌的唾液。
“哥哥、哥哥!”
“哥哥——快,等不及了。”
“哥哥!帅哥哥!”
三个孩子里有两个是女孩,艾尔海森这才看清楚,那个编发的黑人小孩眼睛是最亮的,可能也是因为她的眼白比较突出的关系,她伸出手怯生生地捉住了艾尔海森的衣服下摆,在确认没有被拒绝之后又摇了起来。
艾尔海森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带着手里拿着的那些袋子,也带着围在他身边的三个孩子,走到了一个比较高的木箱子上面,然后把食物放了上去,他看向了卡维,却看到卡维双手抱在胸前,并没有要帮他的意思,而是对着他微微笑着,艾尔海森想,如果他没有理解错的话,卡维传递过来的意思是鼓励。
他本来性子就冷,不太爱和人打交道,也是家里的独子,基本没什么机会和孩子交流,但看着三个孩子急迫的样子,艾尔海森心里好像泛起了一股暖意来。
他先把饮料给了他们三个人每人一瓶,才开始分起了牛扒包,其实也就是两片大面包夹着一块无辜的牛排,中间又夹了一片奶酪而已,但几个孩子拿到的时候几乎惊声尖叫了起来。
“太棒了!哥哥你真的太棒了!”
“卡维——”唯一的一个小男孩转向了卡维,对着他做了个鬼脸,“你看银发哥哥给我们买的,再看看你买的!”
“臭小子!没我的话这个哥哥也不会给你们买东西!”卡维一点也不客气,直接对着这个孩子回嘴了起来,“还是我付的钱!记住了!!”
三个孩子一点不买他的账,一边嘘着他一边吃着牛扒包,吃得满嘴都是油腻,艾尔海森却想着糟糕,没有带纸巾,刚想问卡维有没有,卡维仿佛看穿了他想说的话,就直接对他说:“没事,这些嘴巴上擦不干净的,都是吃了好吃的食物留下的勋章,他们希望保留这个痕迹。”
艾尔海森就没再多言,又拿着一个牛扒包和一瓶橙汁递给了卡维,“吃吧,晚饭。”
卡维接过来的时候有些不自然,但因为没有卡发卡,他额头有些发丝垂了下来,遮住了他漂亮的琥珀色眼睛,艾尔海森摸不清卡维现在什么表情,或许是心疼钱?想到这里,他还是打算给卡维吃个定心丸。
“面包店里买东西的人太多了,现金结账太慢,所以这顿算我的。”
卡维吃着牛扒包的动作顿了顿,声音却漏了过来,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嗯。”
面对他这样的简略,艾尔海森有些不习惯,“你不谢谢我么?”
“本来就是你的问题,谁让你不叫醒我。”
艾尔海森抬了抬眉毛,这才是他熟悉的卡维,不讲理,或者说——恃靓行凶,他没有再回复,走了过去把那一卷钱放回了卡维的手里,然后再去食物袋里拿出了最后一个猪扒包,又走到了个比较矮的木箱子前,坐了上去,和上次那三个孩子坐着吃食物的样子一模一样。
“卡维?”编发的黑人女孩从牛扒包里抬起头来,一张嘴油乎乎的,被接近日落的橙色阳光照得发亮,“今天你给我们念诗么?”
“今天不念了吧,看在你们已经有牛扒包的份上,也不需要更美的诗句来下饭了。”
“可是你之前只说了一半。”
“那我们可以再忍一忍。”
听到这样的话,艾尔海森有些不自在,但他还是说出了口,“如果是因为我的话,我可以回去。”
刚刚给大家买东西的人突然说了要回去,不光是孩子,连卡维脸上都有些挂不住,赶紧三步并着两步过来,走到了艾尔海森身边。
“不关你的事。”
“我可以理解为你在害羞吗?大建筑师?”艾尔海森难得揶揄了一下卡维。
卡维虽然没怼回来,眼神却有些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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闪,旁边的三个孩子还在不断叫嚣,一定要让卡维把这段诗念完似的,卡维好像耐不住孩子这般闹,又被艾尔海森的话一激,直接两手一摆,“好了好了,我念!”
三个孩子灵活地爬到了木箱子上面,手里还拿着没吃完的牛扒包,但吞咽的速度明显慢下来了,另外一个黑发的小女孩还特意把吃的放到了旁边,拿起了橙汁喝了一口又拧好,安安静静地等待卡维说话。
卡维先是清了清嗓子,又象征性地拎了一下T恤的领口,好像他穿的还是那件蛋糕领的衬衫,接着他就在三个孩子面前站定了,艾尔海森看到他开始前往自己这边看了一眼,但他没有说话,甚至故意在吃东西,回避掉了。
“他空手持玫瑰,在硝烟里沉默”
“时间在灰尘里,扬到了天上,回到了地面”
“他见残垣,却不问为何残垣”
“他见牺牲,却不知为何牺牲”
“他的玫瑰在手里化成了剑”
“最先刺到的,是自己的血”
“血在锋芒下,将剑淬成了蓝黑色”
“奋勇向前,再向前”
“他将灰色的幕布划开,又挑起来”
“他告诉身后的哭泣的人们”
“这是新世界。”
巴塞罗那的最后一缕日光消失了,卡维吞咽了一下,声音有些颤抖,“念完了。”
艾尔海森手里捏着的橙汁瓶子已经变了形,那三个小孩都怔怔地看着卡维,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安静着,直到这个墙角跳进来一只鸽子。
咕咕——
路灯亮的时候,它又飞走了,扑腾翅膀的声音在这种安静下格外明显。
“怎么不鼓掌。”卡维的语气里没有太多的疑问,反而像陈述一个既已发生的事实,他看向那三个孩子,嘴角微微弯了一个弧度,轻轻地说了一句,“鼓个掌吧,好吗?”
三个孩子呆愣愣地鼓掌,声音回荡在这个墙角,无力、零星。
本来面对着他们的卡维,此刻背过了身去,肩膀耸动,又说了一句,“谢谢。”
艾尔海森走了过来,看了看三个孩子的牛扒包都吃完了,有些饮料还没喝完,但好在这个橙汁是瓶装的,可以随时带走。他走到了三个孩子面前,弯下了腰,直到能和他们平视了之后,才说了话。
“今天,要不先这样,下次再来?”
三个孩子还是愣着,编发女孩先反应了过来,点了点头,就从箱子上跳下来,准备离开,那两个孩子也跟着。
艾尔海森担心那些孩子下次不敢来了,又追加了一句,“下次找不到人的时候,不要扔石子了,去摁这栋楼的304门铃,如果有人在家,就一定会回应你们。”
“好的哥哥,我们记住了。”
“我叫艾尔海森,是卡维的室友,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好的,艾尔海森。”
三个孩子走后,艾尔海森收拾了垃圾,像第一次遇见卡维那样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又走回来,轻轻揽过了卡维,把他抱在了怀里。
“哭吧,”艾尔海森一遍安抚着卡维的背,一边说道,“哭出来好一些。”
卡维全身的力量都扔到了艾尔海森的身上,嚎啕大哭,在哭得难以自持的时候,他近乎绝望地在艾尔海森耳边说道,“艾尔海森,梅赫拉克死了,梅赫拉克死了!!他死了!!”
20. 第20章
说实话,艾尔海森一直很担心卡维的心理状态,因为他的情感总是来得过于浓烈,笑即是大笑,哭也是大哭,他不明白为什么同样身为人,他的躯体里为什么总有这么多空间去容纳这么多的感情,明明每天都是在求生存的人。
他把卡维带回家后,这个人就怔怔坐在沙发上,连拖鞋都是艾尔海森帮他换的。不知道是不是刚刚哭得太过用力,此刻的卡维身上一点动作都没有,可以说是毫无生气。即使艾尔海森再冷漠,都无法直接无视这个人而不去探究,他没有坐到卡维的身边,而是从餐桌边拿了把椅子坐下了,先是用手背碰了碰卡维的脸,一时间也分不清到底是手背更凉一些还是脸更凉一些。
“好些了么?”艾尔海森问卡维。
卡维点了点头,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说出话的嗓音却有些暗哑,“没事了。”
“要说说么,关于梅赫拉克?”
卡维抽了一下鼻子,但没从表情上读出抗拒来,反而深吸了一口气后叹了出来,他把双手分别放到了两条大腿的底部,仿佛这样就能暖手一样,可现在的巴塞罗那并不冷。
艾尔海森在等,等他开口,等他自己解了心头的谜团。
当艾尔海森觉得卡维不会再开口的时候,卡维说出了第一句话,“我的工具箱,是梅赫拉克给我的,就是阳台上的那个。”
“他是?”
“我的助手,”卡维自嘲地笑了一声,“以前的。”
艾尔海森点了点头,他甚至觉得,梅赫拉克可能和卡维有一些特殊的关系,但他没有直白地袒露自己的猜测。
“他年纪很小,跟着我的时候,刚刚从建筑学院毕业,还围着让我在他的实践表上签名。”说到这里,卡维的笑意又浓了一些。
其实艾尔海森并不擅长安慰人,他甚至不知道这个时候他应该摆什么表情,但幸好他平日里也没什么表情,没出声,只是点了点头。
“以前踩点的时候,我习惯带的是行李箱,铝制的,亮银色,很扎眼,我很喜欢。直到——去了沙漠里,行李箱根本没办法在沙地里行走,你也知道,我这个人,有的时候不太讲道理,我就把行李箱扔给了梅赫拉克,他就一路帮我拎着。”卡维笑得更开了,只是眼睛里又多了一些泪花。
“你等我一下。”艾尔海森也不管是否突兀,直接打断了卡维,走到厨房拿了玻璃杯,倒了两杯温水,放到了卡维的面前,“喝点水吧。”
没想到卡维却皱了皱眉,又摇了摇头,“艾尔海森,我们果然不合适,那里明明有酒,你却想要靠白开水来灌醉我。”
“我没有想灌醉你,”艾尔海森并不惯着眼前这个说辞有问题的人,“我只是想让你清醒一点。”
“清醒一点……”卡维念叨着,“好啊,好啊,好一个清醒一点。”
“如果你需要提神的话,我现在还可以给你去泡一杯浓茶。”
卡维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在这点上,你和梅赫拉克还是有些相似点的,他总想着在我灵感迸发的时候给我泡一杯浓茶,怎么,我的灵感是昙花么?不,我的灵感是泉水,源源不断,不会因为被打断而枯竭,你们怎么都不懂呢?”
“然后呢?”艾尔海森问道。
“然后什么?”
“铝制行李箱然后呢?”
“噢,你说这个,”卡维喝了小半杯白开水,又好像想起刚刚的话了,手指在空中点了点,还画了个圈,“然后,他自然觉得行李箱太不方便了啊。其实我的行李箱里东西不多,每次都是图方便,才想着拖的。”
“他给你做了个工具箱?”
“是啊,他傻不傻?”卡维哈哈大笑起来,“他把我行李箱里的东西一一都拿了出来,然后根据使用频次和内容比例,竟然开始设计起了箱子,你说,我们做建筑设计的,什么时候和工业设计搭上边了,真是杀鸡用牛刀。”
“我看你用得还挺顺手的。”艾尔海森说。
“那肯定,”卡维的手抚在了额头上,“怎么会不顺手,这是根据我的使用习惯特制的工具箱,什么时候用起来都非常顺手。”
“他是被枪杀的吗?”艾尔海森并不避讳,稍作联想就可以知道,卡维对枪声和炮声都有应激反应,而这个反应很可能来自于他之前受的刺激。
卡维摇了摇头,轻轻说了两个字,“不是。”
“那……”
卡维并没有直接回答艾尔海森的问题,而是继续了他自己刚才的话,“后来我觉得这个助手好像也并非这么不学无术,甚至还有些天分,就答应了他在他的实践表上签名,并且把他略有辅助的几个项目都填到那个表上去,这孩子,高兴得手舞足蹈。”
“实践表是和推荐信一样么?或许去了新的事务所会有更高的薪资?”
“全世界没有比呆在我身边更有前途了,”卡维的脸上露了些骄傲,“实践表上只能说明这几个项目他参与过,可以作为他的履历罢了。”
艾尔海森只当卡维在说笑,毕竟他疯起来可以夸自己世界首席一点都不奇怪,自知无法打断卡维的话,他就没有继续搭腔,而是等卡维自己往下说。
“后来,有一个雇主委托我要建个房子,没有什么特殊要求,就只是希望在一定的空间内房间尽量多,然后需要有明亮的阅读室和宽阔的餐厅,在我问他用处的时候,他说他想建个私人的福利院,他见过太多的孩子流离失所了。”
艾尔海森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
“这种称不上建筑要求的要求,我也有心让梅赫拉克去尝试协一下,我并没有参与那一次的堪场和测量,而是直接交给了他。”说到这里,卡维深吸了一口气。
“他怎么死的我并不知道……但我知道的时候,他的确已经被家人认领尸体了。我还记得他母亲嘶声力竭来找我声讨的样子,还有他父亲的惋惜,以及被他叔父扔出来的,我送的挽联。”
“是我的错,我不应该让他一个人去的。”
“后来我听说,那里被洗劫了,他是为了保护一个流离失所的孩子才被杀的。”
“从那天起,我就经常会做噩梦,梦见枪声,虽然我并不知道,他究竟是不是死在枪下。”
“艾尔海森,我害了他,梅赫拉克死了。”
“本来应该死的是我,对吗?”卡维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眶又红了。
艾尔海森皱了皱眉,心里也跟着闷闷的,还没开口回答卡维的问题,他又继续往下说了。
“过了两年,梅赫拉克的母亲找到了我,是的,就是那个对着我拳打脚踢的母亲,她给了我一样东西。”
“工具箱?”艾尔海森问道。
卡维笑了笑,左边眼尾生生憋出了一滴泪,从脸颊上滑落了下来,艾尔海森想去舔,他觉得这滴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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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又烫又咸,可还是忍住了这个冲动,抽出了一张纸递给卡维,他用纸巾的一角去吸了这滴泪,整个动作在艾尔海森看来漂亮得发慌。
“他哪会做,只是画了个图纸,连比例都没掌握好。只是他母亲交给我的时候,说这是送给他老师的礼物,是非常重要的东西。所以即使不愿意见到我,还是遵循了她儿子的意见,把这张图纸给了我。”
“他喜欢你。”艾尔海森断论。
“我不知道,”卡维笑了笑,“不过作为指导,我可从来没想过要和我的助理发生什么。”
“听起来挺洁身自好的。”
卡维啧了一声,看向艾尔海森的眼神有些复杂,“我和你做,也不是因为不挑。”
艾尔海森挑了个眉,并不想和他继续这个话题。
“图纸拿回来了后,我就开始完善这个东西,一开始我以为会很简单,但这种倾注了个人习惯的东西,总是会反复修改,我实在难以想象……梅赫拉克到底花了多少心思在这里头。”
“后来你还做出来了?”
“当然,”卡维耸了下肩,“心血总不能被埋没,不是么。后来我再也没招过助理,这个箱子就成了我的助理,它也足够有这个资格,我用起来非常顺手,甚至很轻便,无论是沙漠还是海洋,我总能把它带在身边。
“嗯,但是这样没有治愈你么?”艾尔海森问他。
“死亡要怎么治愈呢?死亡是没办法治愈的,何况我一直认为该死的人是我。”
艾尔海森皱了皱眉,突然想明白了刚刚想说什么,才开了口,“卡维,你知道我是做数据分析的,信息和数字对我来说处理起来很容易,判断下一步也并非难事,但事情总有巧合,你明白吗?”
“你是在安慰我吗,艾尔海森?”
“我只是在告诉你事实,”艾尔海森也喝了一口水,甚至在唇角还有一滴晶莹,“无论想得多么好,或者后悔、或者惋惜过去的事情,但发生了总是发生了,存在即有它的合理性,所以再探寻是谁该死,并没有意义。”
“我不懂……艾尔海森,你说得明白点。”
“他死了,便拥有了命运,而你,活着,就有了更多的意义,就如你现在做的一样,梅赫拉克的一部分寄托,跑到了你的身上来,无论是因为死亡而被迫放下的还是主动放下的,他的一部分意志转移到了你身上,所以你活着的意义更多了一些,你明白我说的吗?”
“好像……”卡维眼睁睁地看着艾尔海森,“明白了一些。”
“所以你好好活着,好好生活,你可以没有目的,但别忘了你身上有着意义。”
“我,是不是很傻?”卡维第一次这么问艾尔海森。
艾尔海森嘴角露了个浅浅的笑,点了点头。
看见卡维正要发作,他又连忙补了一句,“但傻得很可爱,很天真,很甜。”
卡维怔住了,这是艾尔海森对他说的第一句类似情话的东西。
“你知道吗,你的唇,很甜。”艾尔海森又重复了一遍。
卡维自己舔了一下,并没有尝出什么味道,心里的郁结却散了不少,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梅赫拉克母亲即使讨厌也会给他送这幅设计稿的原因。
她应该也想明白了,意外是命运。
梅赫拉克母亲第二年就想清楚的结症,到了卡维这,用了整整五年。
21.第21章
其实艾尔海森对于卡维的这段描述,存疑的地方还是很多,但是他没有深究下去,他本身好奇心并没有那么重,何况卡维只是在说梅赫拉克的事情的时候,就带有深深的自我怀疑和不定性,他也不想再刺激卡维去想更多不好的事情。
或许是这天经历得实在太多,卡维很早就睡去了,当然没有再睡在沙发上,他已经理所当然地睡在艾尔海森的床上很久了,倒是今天,艾尔海森有些睡不着,他难得打开了笔记本电脑,自从工作换到了巴塞罗那后,基础的信息处理工作已经不需要他加班,笔记本电脑也在家里基本不会用到。
面对着Google的搜索页面,艾尔海森有些茫然,他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但他真的无法从卡维的嘴里去判断他说的一切是不是真的,毕竟,他们真的没有那么熟。
一起生活,甚至做|爱,但互相不过问,这样的关系,脆弱又病态。
他依照卡维的发音,搜索着梅赫拉克的音译,点击了回车过后,并没有搜到什么新闻,或者相关的讨论,艾尔海森皱了皱眉,他不太相信,卡维诉说的一切是杜撰出来的,要伪装那样浓烈的情绪,不是件容易的事。
翻过了十页后,都是无效信息了,艾尔海森最终从这个关键词跳了出来,下一个关键词,搜索了“卡维”,回车过后,甚至连后几页的无效信息都很少。艾尔海森能看出来,卡维的建筑师手笔很成熟又自成一派,但互联网上对于他一点信息都没有,这让艾尔海森有些好奇。
他正想通过自己的手段打开暗网的时候,卡维睡眼惺忪地出来了,身上穿了件湖蓝色的短T,下身只有一条白色的平角短裤,勒出臀部的弧线很性感,他甚至打了个哈欠,鼻头上又惹了些红,让艾尔海森看得有些失神。
“怎么还不睡,要加班吗?”卡维的声音里有着明确的困倦。
“没有,查点资料。”艾尔海森回答得很坦然,他并没有欺骗。
“刷个牙睡觉吧,我好冷,”卡维又往卧室里走去,又停顿了下来,回过头看坐在餐桌上摆弄电脑的他,“今晚可以勉强抱着我睡吗?”
艾尔海森有些惊讶,卡维向来对自己的需求从不避讳,但也从来没有和他过招呼,床上的事情直接发生就好了,预告倒是第一次。
“可以,我去刷牙。”但无论怎么样,他无法拒绝,就好像第一次见卡维一样,他只是对着所有人问了句谁请他吃饭,艾尔海森就跟着魔了似的举手。
牙膏是薄荷味的,刷完了后他甚至冲了个澡,应该是想让自己更暖和一些吧,艾尔海森这么对自己解释道。
真正进了房间后,卡维已经背过去睡着了,看着金色的发丝从他的额头上掉下来,遮住了他的眼睑,这个人的睫毛甚至都是泛着金色的,即使阳光照下来,也只是在下眼睑那留下了一道浅浅的阴影,甚至他身体的其他毛发,艾尔海森也借着月光看过,比淡金色稍微深一些,干净、摸起来也柔软。
躺在卡维背后的他没有犹豫,拉过了薄被直到把俩人都盖上,他伸手环住了卡维的腰,在卡维呓语了一声之后,往自己身体这里拉。
这个人身体一定是偏凉性的,怎么靠在自己身上可以那么明显。卡维好像也感受到了身后的热度,向后蹭了蹭,两个人仿佛契在了一起似的抱着,谁也没有多余的动作,任由夜晚流逝。
第二天一早,艾尔海森先醒了过来,照例在家附近晨跑了之后,在7-11买了两瓶NFC橙汁,回到家后,卡维已经起来了,甚至在厨房忙活,艾尔海森刚想走过去说些什么,卡维就露了个笑脸给他。
“早啊,暖宝宝。”
艾尔海森皱了皱眉,“早,这是什么称呼?”
“你很暖和,让我很舒适。”
他都不想回应这个脑子里随时有奇怪称呼的艺术家,暖宝宝,艾尔海森心里冷笑了一下。
此时吐司面包正好“叮——”了出来,卡维用餐盘装好了,又取了熟食西餐刀切了两片极薄的火腿放到了吐司上,挤了两坨厚酸奶,再各自撒了几颗蓝莓,才端上了餐桌,再看见餐桌上的橙汁厚,卡维笑得更浓了。
“你好贴心,竟然知道买橙汁。”
“适当补充维生素C,对大脑发育有好处。”
“啧,你什么时候说话能不难听?”
“你不做蠢事的时候。”
“我——!”
艾尔海森旁若无人地打开了橙汁,还伸手把卡维的橙汁拿了过来,拧开后放到了对面的餐位上,才继续拿起刮刀将吐司上的厚酸奶抹平,他其实挺喜欢这么吃的,就是如果上面是黄油的话,那就更好了。
“我今天要出去一趟,白天。”卡维吃着吐司说。
“哦,没事,我也要上班。”
“今天是工作日?!”
“是啊,很惊讶吗?上班的人在周一需要工作。”
卡维噗地一声笑了出来,“我以为你是工作狂呢,竟然厌班情绪这么严重。”
“这点弱智的工作不至于让我感到兴奋。”
卡维眯起了眼睛,意味深长地看着艾尔海森,“好像你以前的工作很有趣?”
艾尔海森没有搭理他,反正说了卡维也不懂,他也不想再提及以前的事来,自己兴冲冲做出来的产品遭受到史无前例的无视,光是这点,就足够让他无法释怀。
“雷尔说雇主定金已经付了,我今天去拿一下。”
“恭喜你。”
“后续我可能会征用你的地板,请你回来的时候小心一些。”
“你要地板做什么?”
“请问你家里有什么大的画架供我使用吗?”
“没有。”
“所以借用地板。”
“不要弄脏,也不要有划痕。”
“好的,房东。”
艾尔海森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和卡维一来一去的对话已经变成了日常,他总是嘴毒的那一个,无论卡维说什么,似乎他总能找到卡维的破绽,并且乘胜追击一番,好像看见气恼的卡维,会让自己心情很好。他自己心里也清楚,卡维也并非真的气恼,也是在于艾尔海森寻共同的乐子罢了。
“钥匙圈,你换了?”正准备出门的艾尔海森,看到放在玄关柜上的给卡维的钥匙圈变成了一个卡通狮子脑袋。
“啊,”卡维不以为然,“换了,海星脱胶了,你到底哪里买的。”
“就……拐角处的纪念品商店。”
“粗制滥造的东西,难道你就拿这个东西送给别人?”卡维大声喊着。
“送了,也没谁说不好。”
“你真没有朋友啊,艾尔海森。”
“好像你有一样。”
“我不需要,”卡维的食指放在唇角边,“我现在有你。”
艾尔海森挑了个眉,没有接他的话,留下了一句“狮子头不错”就出了门。
关上了门后,艾尔海森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这种表情出现在自己的脸上的概率很少,但他很确定自己是在笑着的。
一路走到公司也很轻快,他甚至注意到了街边的花店今早开门很早,在最左边的那个花筒里,放着的是橘黄配色的天堂鸟。
到了公司后,他打了卡,甚至和一个之前一起去兰巴德酒馆的同事打了招呼,他不明白,为什么只是一个招呼而已,那人好像见了鬼一样,难道自己之前真的连招呼都不和人打吗?
泡完咖啡后坐到了工位上,洞洞板上的那张肖像又将自己心里的愉悦度提升了,但所有的一切都在打开outlook的时候戛然而止,总部给艾尔海森发了一封邮件。
具体的内容没有明说,只是说总部现有的大数据模型出了bug,需要他回到总部进行调整,为了不影响到公司业务,让他务必尽快。
之前来巴塞罗那有多不甘心,现在回总部就有多不情愿。
艾尔海森不相信,在他离开之后,没有其他人有修复bug的能力。
但碍于的确是行政命令,他也不得不尽快将邮件转发给巴塞罗那当地的行政,并请对方给他定机票以及酒店,是的,他在总部的住处早已被收回了。
本以为定机票并不是简单容易得事,但在邮件转发后20分钟,巴塞罗那分公司的行政就把机票的出票单邮件转发给了他,告知他是明天巴塞罗那当地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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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上午10点的飞机,让他务必为了赶上行程尽早出发。
他十分难得地回了一封询问邮件。
——今天是否可以早退,我需要时间收拾行李。
——当然,您随时可以离开。
办公桌上的咖啡还没凉,艾尔海森就把它倒在了茶水间里,冲洗的时候还抹了几下,让自己看起来并没有那么着急。但在收拾到自己的常用数据线的时候,啪嗒掉在了地上,还是毛躁了,他知道自己并不是因为要回总部而感到激动或者紧张,但就是找不到自己到底在焦虑什么。
再次回到家不过是一个小时之后,卡维已经离开了。
看到厨房的两个餐盘上,还有刚清洗过后的水渍,他才明白,卡维并没有走很久。
艾尔海森感觉自己胸口有些空落落的。
他想见卡维,十分想见到他。
这是艾尔海森第一次主动给卡维打电话,铃声响到几乎快自动挂断了,那头才接起来,与自己这边的安静相比,卡维那边显然嘈杂得多。
“喂???你怎么会给我打电话。”
“我……”艾尔海森有些说不出来,他也不知道此刻就算叫卡维回来,两个人要做点什么事,“我明天要出差了。”
“哦,”卡维回答得很平淡,“去哪?”
“回公司总部。”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声音响起来的时候有些不对劲,“还,回来吗?”
“回来的。”不回来难道继续留在公司总部吗?他不相信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他们还会把自己留在总部,但下一句话就脱口而出了,“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卡维好像笑了出来,“蹭你的差旅吗?”
“如果你愿意的话。”
“你在哪里?”卡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起了另一个。
“家里,我回家了。”
“等我回来。”
艾尔海森还没来得及回答,卡维就把电话挂了,太突然,以至于他觉得好像打断了卡维什么好事,独来独往习惯了的人,怎么会想着邀请卡维与自己一起,甚至还是一起回公司?
他摇了摇头,似乎想把脑子里的这些思绪都甩出去。才走近卧室里,打开柜门,从最底下拿箱子,修长的手指掠过了28寸的大箱子,并没有停留,反而在握住了20寸的箱子把手,轻轻一提就拿了出来。
以前自己修复bug也不过用了一下午而已,这次也一定不会太久,何况他也没打算在工作完成了之后在那个地方躲逗留,不知不觉间,艾尔海森甚至觉得,巴塞罗那才是自己的归属,而自己来的地方,好像离自己更远。
他简单地从柜子里拿出一些换洗的衣服,又拿了两条平角裤,捏在手里的时候脑子里被之前握过的、专属卡维的那片白色内裤晃了一下神,回过头来甚至发现自己的嘴角勾起了一个笑,艾尔海森觉得自己可能有点病态了,迅速合上了箱子后,他把行李箱推到了客厅里。
刚刚坐定,就听到了拍门声,急躁的、催命似的。
这样粗鲁的拍门只会来自于那个人,艾尔海森心里却没有不高兴,甚至还有些雀跃,他在卡维回来的速度上和要求进门的渴望度上,找到了自己刚刚回到家的那种焦虑。
门开的一瞬间,卡维就窜了进来,迅速将手上的东西放到了地上,急不可耐地走到了艾尔海森的面前,拽过了他的领子,艾尔海森没站稳,手下意识地扶了一下墙,卡维好像也往后倒了一下,身体直接贴在了墙面,因为惯性,或者心底里的一些汹涌情愫,艾尔海森直接吻到了卡维的嘴上。
谁也没有说话,只有四唇相贴,还有互相舌尖的描摹和勾缠,一点点地抽走了对方嘴里的空气,甚至在面颊凹陷的时候,卡维才喊了停,分开的时候两人都睁开了双眼,琥珀色仿佛已经燃烧了起来,透绿的眼睛更深邃了。
“跟我一起去吧。”艾尔海森邀请,他想让卡维在身边。
“谢谢,不过不太行,”卡维低头笑了笑,“我没有护照。”
艾尔海森正要开口,一句“为什么”还没冒出来,就又被卡维堵在了嘴里,模糊地冒了一句,“我要,给我,就现在。”
22.第22章
隔天坐上飞机的艾尔海森始终没弄清,卡维昨天浓烈的情绪到底应该被称为什么,他也弄不清昨天逮着卡维全力要他的情愫是什么,两人从未谈起过感情,但就是仿佛受不了即将分离一样,对彼此予取予求。
卡维昨天外带回来的是他们第一次遇见的披萨店的薄饼披萨,甚至还外带回来了一份焗大虾,还有一个小份的西班牙海鲜饭。
双双清洗过后,艾尔海森难得从厨房的酒架上拿下了一瓶红酒,他仔细辨认着好像是五年前封存的法国干红,甚至从橱柜的深处拿出了醒酒器。熟樱桃般的液体顺着玻璃颈滑落到了扁圆的容器里,上头只有一个小口接收着氧气,这些气体带出了酒里的酸涩,却将酒的味道惹得更醇厚。
他们在餐桌前干杯,卡维用黑色的发圈随意在脑后扎了头发,金黄色的发丝并没有完全拢进去,昨天厨房的灯特意调的是暖黄色,艾尔海森觉得卡维锁骨上的吻痕都染上了一层金,好看得让他失神。
这顿晚饭两人都吃得很慢,平日里胃口都不大的人把两份主食和一个主菜都吃完了,艾尔海森刚想洗碗的时候被卡维从背后抱住了。他还记得卡维在他背后说,不要浪费时间,他今天晚上想睡一个整觉,没洗的碗他会处理。
事实上,两人回到了房间后什么都没做,刚刚一切的疯狂都在玄关那里完成了,卡维被艾尔海森夹在身体和门板中间,双手勾住了他的脖子,两条腿被艾尔海森捞了起来,他们发的疯,一点都不在意房门是否有缝隙,弄出的声音是否会惹人驻足,宣泄也好、释放也好,那一刻只有他们看得见彼此。
一整碗卡维都很乖,没有说梦话,也没有以前会出现的抽搐,他安静地躺在艾尔海森的怀里,甚至没有躲开艾尔海森伸过去的胳膊,老老实实地当着枕头,乖得即使连早上艾尔海森抽回手离开,他都没有醒。
艾尔海森这天最终还是没能和卡维亲口道别,而是在手机上给他留了言,没有再见、没有归期,只是提醒卡维醒来后要记得洗碗,还有如果下雨了记得把窗关上。
飞机的轰鸣声把艾尔海森的思绪拉了回来,正巧有一位空乘小姐路过他,带着温柔的笑意问他喝点什么,他看向空乘的眼神有些空洞,似乎不太理解对方说的什么,那位空乘就再用西语说了一遍,艾尔海森才真正回过神。
他要了一杯橙汁,但喝下去的却觉得苦涩。
长途飞行即使是一直坐着,都会觉得疲惫,艾尔海森问空乘要了一双拖鞋,联航的给的一次性拖鞋是白色的,他下一刻就想起了自己给卡维买的拖鞋,也想起了卡维那双骨肉匀称的脚,他从来没见过卡维剪指甲,却每次看到、抚摸、舔吻的时候,都能感觉到圆润和清新。
卡维现在会在做什么呢?说要征用自己地板的话,现在客厅的茶几应该已经被推到了边上,甚至沙发都可能挪开了地方,他会不会——像第一次一样,在地上铺上如海报这么大的纸张,然后任F尖钢笔的墨水在上面流淌,如果可以的话,艾尔海森甚至想在卡维的背上写推演的公式。
脚松快了后,脑子里关于卡维的好奇又更多了起来,艾尔海森从来没觉得自己会邀请谁与他同行,但在邀请卡维的时候,是真的希望他能够在自己身边,是怎么了……他总觉得有些陌生的、奇怪的、从来没有过的情绪在胸口里蔓延。
但他没来得及细想,就又想到了卡维说他没有护照的事情。艾尔海森知道欧洲接收了很多难民,但他实在难以将卡维的形象和难民画等号,甚至他还是高雅的、只有富人才会的建筑设计才能。
是犯罪分子吗?
冒出这个想法的艾尔海森笑了一下,卡维这个脑子……最多也只是个芳心纵火犯了吧,其他的罪,他还真不一定能犯。
空乘又逐渐在给大家发放耳机,艾尔海森谢过了后,将耳机线插进了作为上的耳机孔里,弹出前面作为上嵌入的遥控器开始寻找电影,在一顿翻找之后,打开了《伦敦陷落》,他其实不太爱看这种类型的电影,危机感太强,但危机感对于做前瞻数据分析的自己来说,属于预判的范围,他的工作就是预判真实发生的事件和预测的偏离度,在艾尔海森的收下,这个偏离度从来没有大于过9度。
在建筑轰然倒下的时候,他不经意地叹了口气,艾尔海森突然想到了卡维所说的梅赫拉克,他已故的助手。已经没人知道他到底是怎样亡故的了,没有当事人能够详细去解析“洗劫”这两个字,因为艾尔海森知道,连雇主的一家人应该也不复存在了。
电影结束时,困倦感从体内袭来,好像昨天的放纵和昨夜的未眠终于带来了副作用,他悄悄解开了安全带,往后调整了一下椅背,人又向下窝了窝,终于沉沉地睡了过去。
没有梦,甚至连幻影都没有。
他是被一阵强烈的颠簸弄醒的,甚至睁开眼后明天感觉到飞机在往下掉,空姐还是很淡定地扶着行李架上的扶手在过道里走着,广播里“请系好安全带”的反复提醒下,他终于想起来要把安全带扣上了。
旁边的乘客很惊慌,这样的下坠感并没有停止,他看向艾尔海森的眼神特别奇怪,几乎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声音向他发问。
“先生,您不害怕吗?”
“害怕什么?”
“坠机、或者直接爆炸。”
艾尔海森并不是没有追踪过飞机的航行意外概率,这是他刚进公司时上司给他的第一个任务,原本要求他一周后交的报告,他在三天后就递交了上去,他在第一时间就让上司刮目相看了,并引荐到了老板那里。
“不会,最多还有5秒,这样的失重感就会停止。”
那位乘客的眼睛瞪得很大,即将要失控尖叫的时候,飞机停止了下坠,但乘客的脑门上却滴下了一滴冷汗。
“你为什么会知道?”
“因为我读过相关方面的文献。”艾尔海森露了个浅浅的笑给他。
和普通人解释概率,是一件非常难的事情,他们的理解能力更多是停留在运气上,甚至会把你定义为一个有着特殊能力、能够通灵的人一般,但艾尔海森从来不信那些,他只相信对他始终保持坦诚的数字。
机长广播响起来了,告诉大家刚刚已经成功穿越了一个雷暴区,已经非常接近目的地了,即将在一个小时之后到达波士顿,艾尔海森的心却开始失重。
他能够很好地处理冰冷的、不带任何情感因素的信息和数据,但始终在处理人际关系上有些犯难,他甚至不知道回去的第一句话该说什么,或者,要不要问他们,他会不会再回总部,巴塞罗那的工作实在是太无趣了,无趣到让他觉得每天在公司都在浪费生命,如果没有卡维的话——
如果没有卡维。
如果没有卡维……那个黄金海岸城市又哪里能被称为旅行圣地?
他突然清晰了一些,他还不能回公司总部,至少要和卡维再见一面,无论是告别还是相约,总要当面说清楚才好。
公司的邮件又跳回了他的脑海里,艾尔海森自嘲地笑了一下,想什么呢,还想着回公司总部,不过是回去修复一个bug而已。
他拿下了耳机,脸冲着窗外看去。
已经能看到波士顿城市的点点灯光了,好像在万米高空上往下俯瞰,世界都成为了缩影,而真正投身进去的时候,缩影里的一个角落,就能把人埋进去。
不巧,飞机在空中盘旋了几乎半个小时才得以降落,看来刚刚的雷暴并非只影响了他们一架飞机,但幸好安排到了廊桥的位置。
艾尔海森起身将行李架上20寸的行李箱拿了下来,就放在了走廊口,长途飞行让他还是觉得很疲惫,刚刚开机想确认一下酒店的位置,没想到先是弹出了一条WhatsApp的消息,是来自卡维的。
“巴塞罗那下雨了,海滩变成了黑色,我现在在家里,坐在你经常坐的沙发位上,想象你会回来的样子。艾尔海森,你会回来吗?”
收到这条信息的艾尔海森心里猛地抽搐了一下,下一秒唇角却勾了起来,他已经无所谓卡维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在他的印象里,卡维实在太会伤春悲秋,但他就是在这几句话里读到了几丝真心的伤感和期待。
出舱后,艾尔海森并没有立刻回复那条消息,而是裹紧了风衣,往到达口的出租车队伍那排起了队,明明巴塞罗那还在二十度左右,波士顿就已经下起了雨夹雪,他看着地面洇水而变黑,又在轮胎的碾压下出了一条条痕迹,突然很想回头,回到联航的柜台前,买一张巴塞罗那的机票,bug不管了,工作也不要了,他想见此刻或许仍然还坐在沙发上的卡维。
理智并不允许他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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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公寓都是公司提供的。
艾尔海森在十五分钟后终于坐上了出租车,黑人司机带着rap音问他bro去哪里,他直接报了公司的地址,现在过去的话,也就四十分钟左右,还没下班,他可以早些知道需要修复什么,或许就可以提早一些回到巴塞罗那。
当他意识到是“回”的时候,手指都不经意地蜷曲了一下。
在接近公司总部大楼还有三公里左右,艾尔海森回了卡维的消息,淡漠的、疏离的,和他每次用在卡维身上的力量完全相反。
“记得关窗,别喝醉。”
信息发出去三秒后,他又补了三个字。
“会回来。”
他始终不相信,总部还会留下他。
Forward公司的大楼总部没有建贴心的檐廊,艾尔海森下了车后还是淋了一些风雪。由于他身高占有优势,五官周正帅气,又随时保持着自持冷漠,还有那一头让人摸不清是后染的还是天生的银发,公司里的大多数人都记得他这个前瞻信息发展顾问,也有不少女性喜欢与他有交集,他曾经亲自在茶水间的储物室里听到有两个女性讨论他,其中一个还沾沾自喜地对另一个人表示了今天她与艾尔海森对上话了,他惊讶于另一个女生并没有攀比之心,而是和这个说话的人一起兴奋了起来。
他很疑惑,这种感觉让他觉得自己是一件比较昂贵的商品,唯一的命运就是被不同的人拥有。
咨询台的工作人员在他靠近的时候就已经站了起来。
“艾尔海森先生?!”女生露出惊喜的表情,“好久不见!您回来了!”
他并不记得这个人是谁,但还是礼貌地笑了一下,“你好,麻烦给我办一张临时的出入证。”艾尔海森将总部的邮件出示给对方。
女生皱了皱眉,似乎在疑惑为什么是临时证件,但并没有问出口,并在看完那封邮件后,向艾尔海森要了驾照,熟练地输入了他的ID后,向他询问,“您的临时证件办理多久呢?”
艾尔海森愣了一下,他在总部从未办过临时证件,不知道有时效性,随口说了一句七天,可又在脑子里蹦出卡维的那头金发的时候,向女生改了口。
“三天吧。”
女生明显又愣了愣,她并不知道艾尔海森已经调岗的事情,但她在办理的途中没有提出任何问题。
在Forward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和著名公司的“Stay Curious”(始终好奇)有着完全不同的经营理念,Keep Silence(保持缄默)是他们所信奉的,虽然品牌管理部再三诠释这个理念的内涵是保持缄默、用心感受,但基本上所有员工都会在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上,不过分好奇,不逾矩打听。
临时的出入证很快办好了,艾尔海森道了谢后,刷开了闸机等电梯,数据分析部门是Forward的核心部门,公司总共32层,顶层是高层办公室,31层是健身房、图书室以及各类员工公共场所,30层则是一整层的会议室,他们则被安排在29层。
高层电梯并没有让他等很久,但打开后他看到了原来的上司格罗文,两个人都愣了一下,格罗文明显是直接从停车场直接进的电梯,艾尔海森走了进去。
这会并非上下班时间,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回来了?”格罗文先问了一句。
艾尔海森皱了皱眉,“大数据模型出了bug,让我回来修复,你不知道?”
格罗文笑了一下,透着些无奈,“我已经不在数据分析部门任职了。”
“为什么?”
“总经理请了另一位高手来,他现在是部门的一把手。”格罗文的语气平淡,并没有不甘,好像说的是别人的事情一样。
“你去了哪里?”艾尔海森没有关心部门的事情,反而问起了格罗文的去向。
“销售部,”格罗文笑了一下,“应该没有巴塞罗那好。”
艾尔海森不置可否。
格罗文在22层就下了电梯,出轿厢前非常小声地对艾尔海森留了一句话。
“新来的人叫克洛尔,不太好相处,万事小心些。”
艾尔海森点了点头,也轻声回了一句谢谢。
但心里的轻蔑是藏不住的,高手修复bug也需要请外援么?
23.第23章
叮——
电梯到达了29楼,门开了后,两边站着两个工程师,朝着电梯里的方向放了两个礼炮,彩纸向着艾尔海森扑面而来,但他只是皱了皱眉,却没有躲,而手持礼炮的人,此刻脸上都有着惊恐的表情。
一个穿着修身珠光色灰西装的男人走了过来,泡面头上的发蜡量显然超过了合适的标准,鼻梁上的大墨镜被戴着粗犷金戒指的手指往下一拉,淡蓝色的眼眸盯着艾尔海森,像是格陵兰岛在冰川边缘的海,透着一股冷意,说出来的话却是又夸张又大声。
“欢迎!欢迎我们的前瞻——信息发展顾问,艾尔海森回来!!”
说话的这个男人带着疯劲,又补充说明道:“我之前问他们谁跟你关系最好,大家都说是这两个人,我想你回来会很乐意看到他们在迎接你,于是安排了在电梯口迎接的小小仪式,怎么样,喜欢吗?”
男人伸过了胳膊,挎在了艾尔海森的肩膀上,“噢,忘了介绍,我是克洛尔,你的,新任领导。”
“放手。”艾尔海森对这些向来不在意,更讨厌浮夸,何况这种明显是找不痛快的架势。
克洛尔搭在艾尔海森肩膀上的手拿了下来,对着他咂了咂嘴,“你还真是,和传说里的一样,又臭又硬。”
“如果没有需要修复的bug的话,那我回巴塞罗那了。”艾尔海森转身就去按了电梯的按钮。
“回!?”克洛尔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对着站在门口看热闹的员工们招手,“来来来,听听看传说中Forward最有潜力的员工说了什么,他说他要回巴塞罗那做一个普通的数据分析员,天呐,艾尔海森,那样的工作能满足你的好奇心吗?”
“跟你没关系,”艾尔海森的声线依旧平静,“发封邮件给我,确认没问题,我请行政帮我订票。”
克洛尔的眼睛眯了起来,声线里带了些危险,“有问题,请你回来不就是来修复bug的么,”接着他回过头开始赶看热闹的人,“回去吧,看什么呢,都给我回去工作!!”他指了指被迫给艾尔海森放礼炮的两个人,“你们也一起!!”
侯梯厅里就剩下了他们两个,艾尔海森背了个书包,手里握着行李箱的推杆,自始至终没有看克洛尔一眼,不生气、也不打招呼,仿佛他不存在一样,这对他来说并不难,但换一个人就未必了,何况是这么爱哗众取宠的克洛尔。
“你跟我过来。”最终还是克洛尔开的口。
艾尔海森跟着他进入了一个会议室,途中看到了自己以前坐着的工位,本来自己是和格罗文邻座,可现在这两张桌子仿佛被打通了,上面放着许多光怪陆离的东西,连机箱和音响都是那种随着音乐LED律动的,艾尔海森皱了皱眉。
等到坐定了,他才开了口,语气里几乎听不出轻蔑,反而透着点关心,“你用那种机箱,跑数据不卡吗?”
克洛尔脸色不好了两秒,下一刻却笑了起来,“跑数据这么枯燥,不搞点亮晶晶的东西怎么提神?”
“刚刚我只是猜测是谁会用那种东西,还真没想到是你。”
“你——!”克洛尔的脸都有些绿了,一下举起手来指向了艾尔海森,但下一秒又放下了,“听说过你说话难听,没想到这么难听。”
“就事论事难听吗?”
克洛尔的脸都能看出一些怒意来了,但还是强堆了个笑给艾尔海森,“不难听,我喜欢就事论事。”
会议室的玻璃上附着过特殊材料,克洛尔只是简单地按了门口的一个按钮,本来环绕着的透明玻璃都成了白色,通透的会议室立刻拥有了墙面。
艾尔海森还是坐在自己习惯坐的左边第一个位置上,克洛尔就坐在了他的对面,从收纳箱里拿出了遥控器,点开了模型的全息投影,展现在两人间隔的会议桌上。
这个大数据模型自从Forward成立以来就存在了,中间历经了许多次更迭,从最原始的数据表格、到智能图表,再到艾尔海森刚接手时候的人工智能趋势图,格罗文和他以及当时所有的工程师奋战了六年,终于在去年得以升级成了智慧数字形象,在大量的实时数据喂养和超感系统的介入后,它已经可以准确地与人对话,并通过自行搜索和分析来回答问题。甚至在去年,公司特意为它开了一个内部征名的活动,并在最终的总经理会议上决定它的名字叫冥王(Pluto),还特意为此定制了一个大蛋糕和小蛋糕,庆祝冥王的新生。
艾尔海森以前问过格罗文为什么会在众多轻松的名字中最终选择冥王,格罗文一开始不太愿意说,但在一次部门聚会喝多了之后悄悄跟他说,因为公司认为正在主宰世界的灵魂,而冥王就是搬运灵魂的重要工具。当时所有人都在庆贺,连艾尔海森自己也被这种氛围感染了,觉得自己制造出了一个伟大的作品。可他也是在不久前就明白了一件事,伟大又如何,对公司而言不过是产品、工具而已,看不顺眼的时候,一脚就能踹走。
冥王的全息投影是一个亮橘色的圆形光带和荧蓝色的三角形相扣的形象,这也是当时和团队商量出来的结果,三角代表逻辑稳固,圆形的意思则是希望保持保持温和,一直到艾尔海森被调岗到巴塞罗那前,冥王从未出过太大的差错,顶多是卡数据和分析输出缓慢而已。
但当自己看到有一抹红色出现在三角和圆环中间时他还是皱了皱眉。
“怎么会这样?”毫无疑问,艾尔海森在质问克洛尔。
克洛尔倒是显得轻松,耸了耸肩,“不知道。”
艾尔海森听懂这样的回答丝毫不意外,他并不指望从克洛尔这里获得什么有用的信息,倒不如直接和冥王沟通来得有效。
“冥王,我是艾尔海森,好久不见。”
“艾尔——海——瑟——”
“告诉我你哪个位置有问题,好吗?”连语音输出都卡顿成这样,艾尔海森的眉毛都拧紧了。
“问——问题——”
“冥王?你可以的,自检一下,告诉我你哪里觉得不舒服。”
“跨——跨——读——”
“先不用回答我的问题,你先自检一下,确保自己自检三轮,好吗?”
“O——K——”
看着眼前的三角和圆环上的光逐渐发亮,艾尔海森知道自检程序启动了,附在上面的光并不是物理意义上的光泽,而是冥王储存过的数据,因为速度过快而觉得那是光泽。
冥王自检的间隙,艾尔海森眼睛直接看向了克洛尔,“它这样多久了?”
“两周。”
“是突然还是逐渐严重?”
“逐渐严重。”
“所以叫我回来?”艾尔海森虽然没有笑,但嘴角的确有嘲讽的意味。
“你是他的创造者之一。”
艾尔海森毫不客气,“格罗文也是。”
“他解决不了,”克洛尔舔了一下嘴唇,像嗜血的兽,“你比他有天赋。”
“有时间的话,你应该思考一下自己为什么解决不了。”
克洛尔拢了一下头发,好像这句话并没有对他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我只要有权利能把你召回来就可以了。”
对视的眼睛谁都不相让,透绿和淡蓝之间都冒上了白光。
“自检完成,艾尔海森先生。”
“冥王,很高兴你能够说话顺利,”艾尔海森收回了目光,从随身书包里拿出了一副眼镜,架在了自己的鼻梁上,“接下来我会与你进行数据对接,还请准备好API接口。”
“好的,先生,已开放权限API接口。”
在接入自己的数字眼镜之前,艾尔海森顿了一下,又问了一句,“自检过程中修复了什么?”
“智能语音识别系统,仅此而已,先生。”
艾尔海森突然觉得有点好笑,他直接把眼镜扔回了书包里,拿了箱子就要离开,克洛尔快步冲了过来,把住了艾尔海森的胳膊。
“我再说一遍,”艾尔海森看向克洛尔的眼睛都已经透着寒意,“放手。”
“它还没有修复。”
“智能语音识别系统这么基础的bug,它自检都能完成,你大可不必为了凸显你的权威特意把我召回来,克洛尔。”
“好吧,”克洛尔松开了艾尔海森的手,“智能语音识别系统是我故意弄坏的,我只是想看看你是否真的了解冥王。”
“你真的是工程师吗?”
克洛尔突然笑了,“如假包换,同样也是你的上司。”
“即使是上司,我也希望你能对我保持坦诚,它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那个红色区域的数据,没人看得懂。”克洛尔说,“不知道哪里来的。”
“你还设置了什么蠢障碍吗?”
“没有了。”
“希望如此。”
两个人又坐回了原来的座位,艾尔海森从包里拿出了那副数字眼镜,这次倒没有直接连接,而是又从包里拿出了一个无线网络,并通过数字眼镜设置了IP地址,才对系统开了口。
“冥王,我现在共享你一个IP地址,需要你连接到这个本地地址,之后与我数据对接,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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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的先生,没问题。”
数据涌进来的一瞬间,艾尔海森闭上了眼睛,海量的数据好像形成了实质的海浪,扑面而来,艾尔海森心里动了一下,这个感觉很熟悉,好像前阵子在巴塞罗那才感受过。
不过这种奇妙的感觉只持续了一瞬,他的专注又回到了工作上。
“冥王,请你筛选一下从上上周开始导入的数据。”
“好的先生,我已经将其形成了一个文件夹,放在您的桌面上了。”
艾尔海森通过手势打开了那个文件夹,除了日志文件外,还有一个未知文件,文件名的后缀他都没见过。
“冥王对外连接过吗?”艾尔海森看向了克洛尔。
“连过一次本地,但当时没有开互联网。”
“我发现了一个可疑文件,”艾尔海森并不相信克洛尔说的没有设置蠢障碍,“相信你们之前也发现了,初步判断是一个蠕虫病毒,我也知道你们没有能力破解,既然这样的话,请给我一台虚拟机,还有,我需要一个全静音防打扰的小会议室。”
克洛尔点了点头,下一秒又问向了他,“不需要给你安排个住处吗?”
“31楼的健身房还能洗澡吗?”
“可以。”
“那就不需要了。”他并不想在这里停留太久。
“巴塞罗那怎么样?”克洛尔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可能太过突兀,他又补充了一下,“想回来吗?”
艾尔海森的脑海里突然跳出了卡维的那张脸,但表情上没有一丝破绽,“你有权限把我调回来?”
“没有,”克洛尔摇了摇头,“那是总经理的决定。”
“会议室什么时候能准备好?”
“现在就可以。”
“告诉我几号会议室就行,我自己过去。”
“30层,1002号会议室,我刚刚帮你预定好了。”
艾尔海森没有回答,他收起了自己的无线网和数字眼镜,并且关闭了冥王的全息投影,拿着行李箱就准备往外走,克洛尔还是跟着他,这让他感到有些厌烦。
“还有问题?”
“听说你的临时证件只申请了三天。”
艾尔海森在等他的下文。
“所以你必须在三天内修复好这个bug,”克洛尔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毕竟总部的延期办起来比较繁琐。”
艾尔海森像看傻子一样看他,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但克洛尔没有跟上来,这点多少让他松了一口气。
他走进1002会议室后,先整体检查了一边会议室,确保没有摄像头和窃听设备后,终于把书包扔到了旁边的座位上,然后按下了隔断按钮,透明的玻璃立刻切换成了白色的墙面。
艾尔海森对Forward的会议室隔断很有信心,不止画面,连声音也可以隔绝掉。
他终于放松地坐了下来,任左腿的脚踝搁到了右膝上,又从工装裤的口袋里掏出快震了一小时的手机。
——艾尔海森!我今天煎银鳕鱼,香得要命,可惜你吃不到了。
这是一堆信息的最后一条,他嘴角带着不知名的微笑,拇指一点点往下拉着看之前的信息。
——今天给他们买了热狗包,都他妈被你惯坏了,问我今天肉怎么那么少。
——又下雨了,关窗啦。
——你这人,用完沙拉酱怎么不把盖子拧紧,要不是我反应快,就打碎了!
——要画画了,你怎么下飞机了就回我这么几条信息啊。
——知道了。
——关了的!不喝酒!
巴塞罗那的雨是不是也带着海的咸味?好像这几条信息带着那些咸腥的气味跨越了快半个地球,打散了波士顿的风雪,带着卡维腰窝的温度来到了艾尔海森身边。
他点开了输入框,反复输入了几个字又删除。
说什么好呢,银鳕鱼挺贵的,你最好记账?
你画了什么,拍给我看看?
好像说什么都不好,于是又全部删除了。
刚刚把最后一个字删掉,卡维就弹了个视频通话过来。
安静的会议室里充斥着铃声,艾尔海森跟着心脏也跳得快了起来。
手指在红色和绿色的按钮上反复了几下,又确保了一下现在的会议室是在隔绝状态,内锁也牢牢地锁上了,才点下了接听按钮。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卡维的声音就蹦了过来。
“艾尔海森!你来来回回地在打什么字呢?!”
24.第24章
卡维熟悉的声音出现在密闭的空间里,艾尔海森却觉得好像有一股清新的、带着白茶香气的空气飘了进来,让他在这个似乎能褫夺人呼吸的钢筋玻璃罩子里重新找回自我。
心里虽然翻涌着,可表面还是出奇冷静,连说出来的话听上去都没有破绽,“随手记录一点东西,你的对话框在最上面。”
可能因为信号传输的关系,视频里的卡维并没有那么清晰,甚至还带着一些些柔化,这让艾尔海森有些不习惯,卡维的下颚线很漂亮,顺滑、从特殊的角度看过去还带着点锋利,可如果真的用手触摸过,就能通过指腹感触到皮肤的细腻,还有一种,原生态的舒爽。
以至于在每次真正进入正戏之前,艾尔海森都会用手掌或者手背反复摩挲,直到卡维满脸通红,以及那一声带着极致羞意的“够了”。
“你果然没什么朋友。”卡维漫不经心低说着,“连找你的人都很少。”
艾尔海森已经无心和卡维斗嘴,在历经了长时间的飞行、又经历了公司这一系列的破事,已经很困倦了,他看了看表,自己这里明明已经接近晚上七点,换算完时差后,他带着一些责备的声音问向了卡维。
“你大半夜的不睡觉做什么?”
面对这个问题,卡维倒显得漫不经心,艾尔海森看着他的手挠了挠脸,又伸出了屏幕外,回到屏幕里的时候,又多了个玻璃杯,不经意地眯了眯眼睛。
“是白开水,”卡维喝了一口,又抿了抿嘴,“说了不喝酒的。”
“不喝酒所以睡不着?”艾尔海森的嘴角挑了挑,好像带了些笑意,问向卡维的时候还带了些逗弄,他喜欢卡维在他面前窘迫的样子,特别像一个会迷路的小兔子,耳朵还会发红的那种。
“你说我为什么睡不着,嗯?”
本来互相视频的时候,只要眼睛盯着屏幕,那对面的人看到的必然不是真实地看着自己,而是对着屏幕,但卡维的这一次抬眼,艾尔海森清楚地知道他是故意的,直勾勾地看过来,刚刚说完的那句话的尾音好像还没完全从自己的耳边消融。
“不知道,没什么事的话挂了。”
“有事。”
“什么?”
“洗碗布该换了。”
艾尔海森沉默了几秒,他有些记不起来那块洗碗布离开的时候什么样,但他想弄清,不为别的,他只是想知道这是不是卡维拖延不想挂断电话的借口,如果是的话——
“新的在哪里?”
脑子里的思绪还没构建完毕,卡维的另一个问题就传了过来,镜头里的卡维还真的到了厨房,翻腾着燃气灶左下方的柜子,艾尔海森甚至还能从零碎的声音里分辨出,这是他放酒杯的地方。
而此刻他似乎不得不回答,“在左上角的橱柜里,有一包新的,里面应该还有两块。”
又是一声橱柜的声响,手机好像已经放在料理台上了,向上的摄像头能看见卡维T恤的下摆,还时不时露出来一些白皙的皮肤,中间的那个秀巧的凹陷,应该是卡维的肚脐眼,不是圆润的那种,而是细长的,以至于自己每次都愿意上下反复舔舐,并感受来自这附近柔韧腰线的战栗。
“啊,找到了,”卡维又将手机拿了起来,一张有些泛红的脸出现在了屏幕里,语气里还带着一些责怪,“放那么深,你长得高了不起。”
艾尔海森在这句责怪后笑了,笑得毫无预兆,卡维的表情倒是愣了愣,下一秒凶巴巴地问过来,“笑什么!”
“笑你……”艾尔海森思索了一下形容词,“可爱。”
这句话好像将两个时区的地方中间所有的声响都抽走了,面对面视频的两个人都没说话,他们隔着屏幕对视。
不知是不是大西洋的洋流起了作用,本该在地中海吹出来的暖风,一点点消融着北极圈的冰雪,仰在湛蓝海面上的白色冰川,先是有了一道不太明显的裂痕,接着就是有细碎的声音出现,先是零散的、接着是密集的,仿佛要在冰川中间凿出一条路来,就在冰川要倒入海洋里,即将发出极大的声音之时,一声轻轻地叹息发了出来。
“巴塞罗那很晚了,”艾尔海森说,“早点睡吧。”
“嗯,你睡哪里?”
艾尔海森难得给卡维展示了一圈这个小会议室,还拍到了放在角落里的折叠床,“就这里。”
“你睡在公司?”
“嗯,”艾尔海森想了想,还是补充了一句,“总部设施很完备。”
“你也早点休息。”卡维没有再多言,而是主动结束了对话。
但说完之后,两个人都没有挂断,眼神还黏在屏幕上,艾尔海森觉得自己此刻的心好像变柔软了,忘记了刚刚针锋相对的克洛尔,忘记了自己在把自己踹出这里的Forward,也忘记了三天内需要修复完的bug,只是看着卡维,他就觉得柔软又平静。
“你挂。”卡维说着,眉宇间明显透着些留恋。
一个视频下来,巴塞罗那已经近乎两点了,艾尔海森没有再磨蹭,说了一声“好”后,就直接把视频摁了。
艾尔海森不得不承认,卡维的这一通视频和乱七八糟没有意义的话,的确给他带来了轻松,那些刚刚在大会议室积攒的戾气都疏散了开来,连打开虚拟机的时候,脚尖都情不自禁地在地面上打着拍子。
虽然是算法工程师,但他的确也深谙计算机,也是在与Forward签订了长期合同后,才暴露的这个技能,当时格罗文惊讶于他对程序的熟稔,也正因为这个,他被格罗文招募进了大数据模型数字形象改造计划项目中。
普通的蠕虫病毒对于IT而言,并没有任何的难度,但艾尔海森抽丝剥茧后,却发现这个蠕虫病毒带着成百上千个连接器,这让他感到有些棘手,梳理连接器最快的方式是找到其中的排列规则,显然蠕虫病毒只是一层外壳而已,怪不得克洛尔拿这个没有办法,如果对冥王不够了解的话,要从零开始摸索逻辑几乎难于登天。
精神上仍然因为卡维的视频而亢奋着,身体的困倦却让他有些无所适从,简单罗列了几套基础逻辑后,艾尔海森看向了时间,已经超过十点了,再过两个小时,巴塞罗那就会天亮,光是猜测卡维会不会赖床,就让他愉悦了起来。
终究还是没有敌过身体传来的信号,他走出会议室之前,通过冥王留给自己的API接口给这件会议室设置了高保密码,Forward的玻璃强度近乎防弹,每一把锁都和冥王系统连接,他还将自己的数字眼镜与这间会议室相连,如果有人采用任何手段打开这间会议室,他都会立即接到报警并反锁。
在数字游戏上,艾尔海森从来没败过。
数字眼镜在收回电子镜片后,就会缩小成为一个精致的蓝牙耳机,他就这么挂在耳朵上,只身去了31楼的健身房,原本是想进汗蒸室的,但还是有些在意数字眼镜的高热防水性,便只去了水疗区。
Forward公司的福利虽然一流,但愿意留下来加班的人并不多,31层的健身房此刻显得很空旷,即使是最热门的跑步机,也只有两三台开着,他可以从水疗区的隔断单向玻璃上明显地看到外面。
按摩池里的水因为压力而翻滚,不断揉按着他的腰和背,银灰色的发丝因为沾了水而显得颜色稍微深了一些,因为遗传才有的那一缕莹绿色挑染就更明显了。艾尔海森在池子里鞠了一抔水,往自己的脸上拍去,水落下后,有些晶莹依然挂在他的眉梢上和睫毛中间,温热的水疗池泡得他的胸口都有些发红。
刚觉得放松,耳朵里就传来了一声甜腻的声音。
这声音来得实在是突兀,任哪一个成年人都能明白来自哪里,而这声音又细又软,但这里究竟是男士区域,怎么会有女性的存在?
艾尔海森明白自己不应该多管闲事,“保持缄默”的司训仍然记在脑中,但就是克制不住去想,如果这名女性是被胁迫的,那该遭受多大的侮辱,可心里始终有个声音告诉他不要去。
两相挣扎之间,本来来垂在自己身后的隔档浴帘被用力一拽,下一刻就看到一只手狠狠地抓住了浴帘的尾端,可只那一秒,那只手又抓到了隔壁水疗池的壁沿上,接着浴帘就被拉开了一个角。艾尔海森还没看清拉浴帘的手,却看到了在这人背后的人。
克洛尔。
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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尔海森皱了皱眉,厌弃地想要离开这个地方,却遇上了克洛尔的挑衅,他丝毫不顾身下人的廉耻,刚刚还抓在底下人腰上的手直接把帘子全部拉开了,他双目猩红,对着艾尔海森高抬下巴,还带着些喘息。
“你也喜欢吧?”
艾尔海森已经站了起来,准备离开,克洛尔就一手抓过了底下人的金黄色头发,毫不怜惜地往上一拎,露出了底下人的脸。
其实是紧张了一秒的,毕竟那头金发那么像。
明明刚刚才跟那个人视频过,心里知道不可能。
但还是忍不住紧张了一秒。
被粗暴抓过头发的人头皮似乎都绷紧了,脸上又痛苦又难耐,完全是沉浸在情欲里的样子,甚至还在克洛尔停顿的时候往后贴了贴,比起廉耻来,似乎暂停的动作更让他受不了。
还是一个男的,而且看起来很年轻。
“有太多实习生竞争岗位了,”克洛尔伸出舌头舔了一下自己的下嘴唇,“我不得不给他们设置附加题,恰巧,这个人的回答是最满意的,所以他获得了工作。”
污言秽语,不堪入目!
艾尔海森出池子的一瞬间就用浴巾围上了腰,大步往水疗区门口走去。
克洛尔仿佛得逞一样,嘶哑着对着艾尔海森咆哮,“毕竟取悦老板,非常重要,不是吗?!”
配着一声重响,艾尔海森觉得此刻那男孩的屁股上肯定多了血血红的五指印,他禁不住捏起了拳头,意外的是,等来的不是男孩的尖叫,而是更放肆、更孟浪的回应。
烂透了。
出水疗区的时候,内心翻涌的气愤让他闭了会儿眼睛,但立刻又撞到了一个人。
艾尔海森下意识地说出了口,“不好意思……”
面前的男人穿着银灰色的西装,能清晰地看到里面还穿了合身的西装马甲和白衬衫,由于他是光着上身的,又才从水池里上来,还没来得及擦干,就把对方的西装给打湿了,看着灰色西装上深深的几个印子,艾尔海森有些无措,正想着怎么赔偿合适,看向面前男人的时候,却有些惊讶。
“总经理……”
博里亚斯是Forward公司的总经理,从艾尔海森来之前就在这里多年了,始终是这里的职业经理人,没有任何人撼动过他的地位,他眼光独到、决策果断,又不似赌徒般孤注一掷,从来只做尽在掌握的事,而且一旦做了决定,基本没有转圜的可能。
最后一点艾尔海森深信不疑,他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博里亚斯看到艾尔海森也只不过点了个头,并没有要和他说话的意思,他以前还在这个人眼里看到过对自己的肯定和鼓励,博里亚斯也在自己荣升为公司的前瞻信息发展顾问的时候给自己发过电子邮件祝贺,还特意附上了亲笔签名的简单祝贺信。
可刚刚那一眼,就什么都不剩了,只是总经理对待普通员工的普通动作而已。
水疗区里的靡音在门口还是能够听到一些,克洛尔显然为了刺激艾尔海森,近乎使上了全力,才能让男孩子喊得如此放肆,还带着一些讨饶。
艾尔海森没有走开,他想看看博里亚斯对待这种事情的态度。
没想到这个男人只是皱了皱眉,转身就离开了,朝着汗蒸区走去。
是默许吗?默许这样荒唐的存在?
说好的走在世界前端呢?
道德呢?人性呢?都不要了?
“舍不得走了?”克洛尔的声音在艾尔海森的背后响起来,“想加入的话现在还来得及。”
恶心透了。
什么鬼地方。
我竟然还在这种地方工作!
那些一起奋战的光景算什么?
那些共同攻克难关时的欢呼是什么?
还有那些互相鼓励、打气,互相信任。
变了。这个世界变了。
艾尔海森再一次在心里说。
烂透了。
糟透了,恶心透了。
他要尽快解决掉这个bug,然后回去,回巴塞罗那去。
回到那个总给他惹事,但安心的那人身边去。
25.第25章
艾尔海森到淋浴室迅速地冲了个澡,只是用干燥的、还留有烘干机温度和香味的浴巾胡乱擦了擦身体,连头发都没有吹,穿上了T恤之后就下了楼,回到他给筑起来的数字堡垒里。
1002会议室明显谁都没进来过,他特意卡在门缝里的小纸条都没有挪动过位置,坐下后他有些后悔下来得那么快,毕竟从飞机上下来到现在,什么都没吃,而会议室这一层也只有供应简单面包、饼干的茶歇食品。
但刚刚恶心的那一幕展现在自己面前,艾尔海森又觉得有些反胃。
他再一次打开了冥王导出来的那个文件,刚刚启用的自动逻辑分类程序已经做了一些梳理,但仍然没有发现可疑的地方。艾尔海森看了看时间,已经过去了快两个小时,即使数据量庞大,但应该也已经差不多跑完了,为什么没有任何预警?
想到这里,他左手触了一下戴在耳朵上的蓝牙耳机,立刻延展触了两块数字镜片,修长有力的手指在虚空中操作了几下,看了眼包里的无上限网络已经启动,他点击了连接按钮。
“冥王,我是艾尔海森。”
“艾尔海森先生,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
“在我离开之后,除了日常吸收喂养的数据之外,你还执行过什么操作?”
“一个月前我的API接口被打开过,设置了一些本地权限,但那一次并没有连接任何设备,先生。”
艾尔海森挑了挑眉,果然克洛尔没有完全跟他说实话。
“两周前,我接收到了一个古老的,来自闪存接口的文件,先生。”
“是什么?”
“只是一个普通的文档,先生。”
“代码量大吗?”
“不大,先生。”
“和什么相近?”
冥王沉默了几秒,似乎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但很快响起了声音,“大概就和连连看游戏说明差不多大小,先生。”
听完冥王的话,艾尔海森陷入了短暂的沉思,并不是端坐着的,而是瘫坐在椅子上,后脖颈正好卡在椅背的位置,头向上仰起来,右手随意地放在右腿上,食指一下一下地敲着,好像在寻找脑子里刚刚闪过的东西。
“还有什么吩咐吗,先生?”
他抓到了。
“如果我是女性,你在回答之后会加什么称呼?”
“女士,先生。”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艾尔海森的声音冷了下去,“要求你在每一句话后面都加上称谓?”
这个问题好像让冥王陷入了两难,艾尔海森趁着这个空档从虚拟机里打开了冥王的数字拟态,当看到圆圈和三角连接地方的那抹红色越来越亮的时候,他感觉好像自己抓住了重点。
“我不记得了,先生。”
艾尔海森并没有放弃询问,“那我换个问题,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记得的?”
“一个月前,先生。”
“把你前两个月的执行日志导出来给我,发到我无线网络共享的站点了里。”
“好的,先生。”
犹豫了两秒,艾尔海森还是说了出来,“谢谢。”
“始终为您效劳,先生。”
虚拟机上的数字拟态消失了,艾尔海森也把数字镜片收了回去。
感性思维不太占上风的他此刻心里有些波澜,数字拟态建立初期,冥王几乎不会完整地表达自己,他只是在互联网上搜寻着自己需要用到的词,然后拼凑在一起,再由工程师们解读,往往会耗费很长时间。
当冥王第一次说出“你好”,全项目组地人都振奋地大喊,艾尔海森作为主创之一,露出了欣慰的笑,并且告诉这个小子“干得漂亮”。
之后智能语音系统不断迭代升级,冥王的交流越来越顺畅,他们几乎是24小时不间断电源的,原来信息分析员更多靠的是趋势图来判断,有了冥王之后,几乎可以设定偏差角,标准偏差角是30度,艾尔海森自己却苛刻地设置到了15度,但即使是这样,艾尔海森导入的趋势图从未被冥王报过警,最高偏差角也始终在9度。
他不像是个工具,更像是个伙伴。
艾尔海森对他期待更多,期望深度开发更多的功能,来探寻更多有用的信息,而满怀期待的他在共享Veritas时候被扫地出门,他始终心有不甘,也想不通为什么。
手机铃声在封闭的空间里尤其吵闹,艾尔海森拿起电话看到的竟然是格罗文的来电,没有犹豫,他点了接听。
“艾尔海森,你在会议室吗?”
“是的。”
“哪间?”
“有什么事吗?”
“有些事我想你应该需要知道一下。”
“1002,什么事?”
“见面了说。”
他近乎等了20分钟格罗文才到了会议室门口,打开会议室后,格罗文没有任何停留,快速地闪了进来,然后快速地把门关上了。
“销售是不允许在30层开会的,你知道。”
艾尔海森点了点头。
“我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我长话短说。”
“你说。”
格罗文来之前,艾尔海森已经把虚拟机关了,连自己的数字眼镜都缩了起来,也没有戴蓝牙耳机,而是把耳机握在了手里,像对待一个普通的橡皮一样扔来扔去。
“你的Veritas被仿了,克洛尔没有原创的本事,但他是仿造大师,我极力反对了这件事,但似乎总经理已经与他达成了协议,”格罗文顿了顿,“如你所见,我也被驱赶了。”
“我一直以为之前的电脑被销毁了。”艾尔海森淡淡地说。
“没有,”格罗文笑得有些惨然,“虽然你做的只是1.0版本,甚至连功能都很基础,但那天在会议上的人,都清楚这个产品的份量。”
“包括总经理?”
“包括总经理。”
艾尔海森点了点头,脸上还带着不屑,“仿造的Veritas被克隆进了冥王?”
“我不知道,”格罗文说,“我在被仿造之前就被驱逐了。”
艾尔海森并没有露出对格罗文的亲近或者别的感情,他记得那天总经理的判断后格罗文也是丝毫没有犹豫就执行了下去。
“为什么跟我说这些?”艾尔海森有些好奇,他和格罗文并没有很好的私交。
“冥王……”这句话对格罗文来说似乎有些难说出口,“也是我的心血,我不想看见他被利用。”
“利用?”
“有一次我带客户回来向他们推介前瞻数据模型,碰到了克洛尔,他当着客户的面主动把冥王秀了出来,那时候我发现,冥王在每句话后面都都会加上称谓了,这是我们在研发的时候没有的程序。”
虽然格罗文说得很动情,但艾尔海森对他还是持保留意见,并且毫不共情地指出了一件事,“它只是工具。”
“我知道。”
“我感觉你并不是很清楚。”
“我没有你这么强大冷静的头脑,”格罗文有些懊恼,“所以我无法割舍对冥王的这份情感,不然的话我也不会冒险到30层来找你。”
“你希望得到什么?”艾尔海森单刀直入。
“治好他,艾尔海森,治好他。”
“我再强调一遍,是它。”
“随你。”
格罗文没再多言,又迅速地退了出去,会议室里又只留下来艾尔海森一个人。
冥王已经越来越接近智慧生命了,这种事情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心里非常清楚,但除了那一次依靠闪存的本地连接,并没有任何的其他问题,难道……一个奇怪的设想冒了出来。
那个API接口并非是与现实数据连接,而是给冥王自身的系统开一个后门,直接在系统内部增加系统功能,没有喂养数据,而是直接在冥王的基础上修改程序,目的呢?
刚刚想继续往下想,手机界面又弹出来了一个信息。
他真的很困倦了,四肢百骸都不想动,于是通过数字眼镜点开了聊天框。
卡维发来了一张阳台外巴塞罗那街景的照片。
他在巴塞罗那的公寓正好在楼宇的转角,卧室的床是朝南开的,阳台却是向着东边,早起的他自然知道洒在街景上薄黄是什么。
晨曦像铺在地上的软黄金,阳光不够浓烈,没有映射出强烈的对比,反而将所有的建筑柔化了。
卡维又发来了三个字,艾尔海森觉得自己心里的一些东西也跟着化了。
“睡不好。”
他当然没有蠢到在这时候还给卡维回信息,也没有像之前那样反复在聊天框里打字,而是两个手指抚上了屏幕,将那张照片拉大,艾尔海森企图在阳台窗户的倒影上看到卡维,但什么都没有。
闭上眼睛,那张脸才浮现了出来。
明明是相似的金发,明明做的事情都差不多,但艾尔海森觉得卡维和那个在克洛尔身下承欢的男孩完全不一样。
卡维明亮又高贵,像上天为了回应艾尔海森祈愿而出现在巴塞罗那的神明。
太不一样了,欢愉也不一样。
艾尔海森肯定他和卡维是满足的、快乐的,甚至带点幸福。
至于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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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他没有细想下去。
再一次确保会议室的私密性后,艾尔海森把折叠床打开躺了上去,他并没有调闹钟,身体早已习惯恪守陈规,他相信自己会在第二天早上的时候就醒过来。
一旦沾上了床,他就不愿意再去思考工作的那些事,这和巴塞罗那脱离不了干系。他记得刚到巴塞罗那的时候,还因为晚下班被HR发过警告邮件,说如果再超时十分钟就是犯法,HR主管甚至还拨了内心电话,语气并不友好,说他的行为不仅仅是诱导公司犯法,也让他被迫加班。
后来遇见了卡维,两个人在家里几乎不谈工作,聊的都是卡维的天马行空,还有回应他给福利院孩子带外食的特殊癖好,谁都没有追究不属于这里的为什么要来这里、做什么、去哪里。
艾尔海森打开了相册,这是刚刚和卡维视频时候截的图,摄像头是向上的,只能看见卡维一小截白色的腰,还有下巴和一些些金色的头发,根本看不清脸,硬要说的话,还能看清下巴,但卡维很瘦,他的下巴虽然摸起来软,线条却十分漂亮。
他好像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做。
又好像不愿意太明白。
艾尔海森不愿意做冲动无脑的事。
但在卡维这里就是找不到逻辑。
睡过去的时候手机还没有息屏,这张模糊的图片在暗夜里亮了至少一分钟,最终和这里浓浓的夜色混在一起,伴随着艾尔海森绵长的呼吸,沉沉睡去。
次日醒过来的时,艾尔海森还有些自信,但看到时间已经到了九点,他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
洗漱当然是在31层健身房的盥洗室完成的,他知道31层有休息室,但讲究私密性的话,还是会议室安全,何况昨晚撞见了克洛尔的那档子事,他不相信没有其他的高管会在这些休息室里纯粹闷头大睡。
又简单在茶水间里拿了面包,冲了一杯胶囊咖啡后,艾尔海森再次回到了29层的那间大会议室,并在路过没有隔断的大办公室时,黑着脸对着克洛尔,一句不轻不响的“你过来”,几乎让克洛尔的后牙槽都有些咬紧了。
“为什么要把仿制的Veritas嵌入冥王?”艾尔海森喝了一口咖啡,看向克洛尔。
克洛尔眉心明显地皱了皱,下一秒却露出轻松的表情,“这么快抓到关键了,不愧是你。”
艾尔海森双手叉在身前,姿态里都透露着放松,他在等克洛尔的答案。
“总经理要求的,我只不过拿钱办事而已。”
“你知道什么是Veritas么,就敢仿制?”艾尔海森透绿的眼睛暗了暗。
“没什么我不敢的,”克洛尔两手一摊,“只有好坏罢了。”
“因为这个bug涉及Veritas,所以只能我来修缮?”
克洛尔没有说话。
“如果我放任不管的话,是不是冥王也会跟着毁了?”
艾尔海森笑了,克洛尔却露出了紧张的表情。
“猜对了?”艾尔海森有些不屑,“你们真是简单,连玩牌的都不如。”
“为什么Veritas嵌入后冥王会出现问题?”
艾尔海森看得出来,克洛尔是虚心求教,但他此刻就是想奚落他、贬低他、让他难堪,即使没有观众,艾尔海森也要把昨天晚上看到的那一幕所有的恶心都还给他。
“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听过吗,这句谚语?”
克洛尔明显动怒了,艾尔海森甚至能看到他颧骨附近跳动的面部肌肉。
“我需要进入冥王的主控后台,”艾尔海森直白地看着克洛尔,“你去申请授权。”
“不可能,冥王的直接授权在博里亚斯手上。”
“看来你们很熟悉,”艾尔海森挑了个眉,“昨天晚上你闹出那么大动静,他也只是在门口走过了而已,现在你还直呼他的名字。”
“总经理对我器重而已。”
“真的么?”艾尔海森笑了笑,“他以前对我也挺器重的。”
“我只是让你来修复bug,没让你在这里说这么多废话。”克洛尔压着声音恶狠狠地说着。
“这个bug只能主控后台修复,不然我也没办法。”
“你弄清楚是什么了?”
“弄清楚了。”
“好,那我去申请授权。”
克洛尔出了会议室后,艾尔海森才松了口气。
从刚刚克洛尔的表现不难看出,公司现在应该还在努力隐瞒什么。
但没关系,艾尔海森从来都有准备。
只要能接触到主控后台,真相很快就能水落石出。
26.第26章
意外的是,艾尔海森申请进入冥王主控后台这件事非常顺利,顺利到克洛尔回来的时候脸上都带着些怀疑,将临时秘钥分享到艾尔海森邮箱的时候,还恶狠狠地警告了他一下尽快修复完滚蛋。
艾尔海森也不动气,连一个眼神都不屑给他。
进入冥王的主控后台,必须使用本地网络,虚拟机无法满足条件,他只好又开了大会议室的电脑,将冥王的数字拟态调出来,然后输入了临时秘钥,进入到了他在几个月前还十分熟悉的界面。
冥王的主控后台临时秘钥的64位设置方式都是艾尔海森主导的,他从来也没想到过有一天自己会用临时密钥来登录。
从日志文件里准确地找到了两个月前的API接口开放操作,艾尔海森目光才从65寸的智慧屏转向克洛尔,问问题的口气说是嘲讽都不意外。
“两个月前来的?”艾尔海森挑了个眉,“面试题目就是看看能不能在冥王后台里留下痕迹?”
从克洛尔抽动的嘴角中,艾尔海森知道自己猜对了。
冥王本身就有十分完备的自检系统,这是确保它能够正常运行的基础,一旦检测到任何不属于常规运行文件,第一个反应就是剔除,第二才是报警,妙用之处只有进入冥王主控后台才能留下痕迹,这对全球任何一个工程师来说都是一个不小的挑战。
博里亚斯并不会轻易给出主控后台的授权,就连公司里的临时授权都无法更改冥王的运行日志。
“小把戏而已,怎么,艾尔海森先生对于我这样的表现还满意么?”克洛尔拍在他肩头上的一瞬间,自己身上浓郁的香水味也传了出来,这让艾尔海森忍不住皱了皱眉。
“离我远点,你太臭了。”
“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会议室里剑拔弩张,艾尔海森对于克洛尔刻意散发出来的强势气息并没什么特殊感觉,除了觉得这人会虚张声势之外没有任何实力。
“看来你很自豪,对于可以在冥王上动手脚。”
“当然,全世界工程师都对新奇的东西感兴趣。”
“可你还是个小偷,”艾尔海森淡淡地笑了笑,“连仿都仿不像,做了成百上千个接口有用吗,收集到你想要的信息了吗,还是说,收到的都是垃圾?”
克洛尔皱了皱眉,Veritas在仿制起来的确非常有难度,表面看来是的简单保护似乎只是虚晃一枪,而藏在里面的每一个接口背后都有非常强大的逻辑支撑,如果没有非常长时间的推演,一定不可能合成这样的产品,而这个做成的人,此刻就站在眼前。
似乎是感受到了一束嫉妒的目光,艾尔海森脸上淡淡的笑容没褪去,还加上了一些遗憾,“很可惜,天赋这个事情,你学不来。”
这句话无疑是对这个仿制天才巨大的打击,胸口的起伏程度已经出卖了他的真实情绪,连目光都凶狠了起来。
克洛尔重重把副控制器往桌上狠狠一放,指着艾尔海森的鼻子充满了警告,“修好它,不然我要你好看。”
接着他直接摔门走出了会议室。
门再次关上的时候,艾尔海森立刻从书包里拿出了自己的数字眼镜,设置了高保密码,这间会议室的玻璃面从昨天开始就是白色,没有人会知道他在里面是怎么“修”冥王的。
比起修冥王,他更想知道Veritas是怎么嵌入进去的。他之前在会议室上提出这个产品的目的就是嵌入冥王,尽可能吸收这个世界真实的数据,并根据冥王的预警提醒各种突发事件,他始终认为这对人类是一件好事,但很明显,公司并不想这样做。
“冥王,请将两个月前到今天的所有数据,通过昨天共享给你的本地站点导入到我的虚拟机里。”
“好的。艾尔海森先生。”
两个月的数据,在艾尔海森刻意开启的曲面加速后,几乎没用两分钟就导完了,他摸了摸自己的眼镜,这玩意还真是个很好的伪装借口。
在打造冥王的初期,艾尔海森就在主控后台给自己留了后门,条件就是只要拿到临时密钥,就能随意在冥王的后台里改动。两周前嵌入的仿制Veritas的接口在大批量报错,才会在圆圈和三角区域有特殊的红色警告。
除了他自己,没有人会知道,Veritas本身他也留了旋钮,只有旋钮拧到正确的度数,它的所有逻辑接口才会真正生效,这点,他没有和任何人说过,克洛尔更不可能知道。
怎么可能不报错,访问真实数据也是需要正确密钥的。
刚刚激克洛尔离开他也是故意的,如果一直有人站在身边看他做什么,反而无法展开手脚,他一走,事情反而变得轻松起来。
Veritas的接口量太大,当时博里亚斯发出了行政命令后便没有再让艾尔海森触碰电脑,这种超级计算的数据也无法随身携带,只好留在原来的电脑里,自己随身有的也只不过是一个demo,这让艾尔海森有些着急。
但他下一刻就想到了个办法,克洛尔不是仿制大师么,那仿制出来的东西应该也不会太差,他调用出来了那个蠕虫病毒,直接删除了那个迷惑他人的外壳,打开了熟悉的路径,并且真的调出了角度调整的功能。
看来这个仿制大师也不是完全都不会,至少抄得很全。
在旋钮即将扭到9度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被暴力破开了,一个瓦|斯|催|泪|弹使劲往会议室里喷,刺激的味道让艾尔海森呛得不行,眼结膜一被刺激,他眼睛就闭上了。
“艾尔海森,你这是犯罪!”
克洛尔的声音响了起来,艾尔海森的眼睛还是很难受,并没有完全睁开,却看到一个高大威猛的穿着防爆制服的男人直接把他拎了起来,并且要将他按在会议室的桌子上。
“你竟然敢私自篡改冥王的运行数据!”克洛尔近乎尖叫了起来,“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
艾尔海森挣扎了几下,左右两条胳膊被两个安保人员架着,一点都使不出力,腿到处乱蹬也没有用,“放开我!!克洛尔,你不想修冥王了吗!!”
克洛尔被这么一问整个人也打了个激灵,随即就严肃回道:“少狡辩!明明你在篡改数据!”
“你什么都不懂。”艾尔海森轻蔑地笑了一下,声音不大,却还是给克洛尔不少侮辱。
两个人僵持不下的时候,博里亚斯和格罗文走进了会议室,艾尔海森和克洛尔都愣了愣。
“松手吧。”博里亚斯右手搭在左手手腕上,似乎在整理已经非常整齐的白色衬衫袖口。
安保人员得了总经理命令后就松了手,并且很识相地出了会议室。
“找到修冥王的办法了吗?”博里亚斯对着克洛尔抬了抬下巴。
“找到了,艾尔海森说他半小时内就修好。”
“艾尔海森,好久不见,”博里亚斯对着他露出了一个春风和煦的笑,“还是这么厉害,半小时就足够了?”
博里亚斯好像昨晚没见过艾尔海森一样,明明默许了克洛尔的肮脏行为,这会儿却在自己面前装高尚,他实在无法面对一个随时代面具的人。
“足够了。”
“要不是格罗文提醒我,”说到这里,博里亚斯对着格罗文也微微勾了勾嘴角,露出了一个矜贵的笑,“坐啊,老朋友,拘束什么呢。”
等格罗文坐下后,博里亚斯又接着说:“要不是格罗文,我也想不到有什么比你亲自将Veritas装进冥王这么好的办法了。”
艾尔海森瞪大了眼睛,呼吸都暂停了下来,看向格罗文的眼睛已经有了怒火,盯了几秒,这个火苗就熄灭了,狗改不了吃屎,是他自己没想明白。
当初对着总经理狗的人用对冥王的情谊来骗取自己的同情,的确像是格罗文干得出的事。
“格罗文!你不安安分分地当销售,来29层干什么!”克洛尔的位置以前是格罗文的,他当然有危机感。
博里亚斯这时候却乐意当老好人,对着克洛尔招了招手,不经意露出手腕上全球限量版的宝石腕表,“克洛尔,嘘,格罗文是与你共同奋战的伙伴,冷静点。”
于是艾尔海森对面就坐下了三个人,最靠近屏幕的是博里亚斯,接着是格罗文和克洛尔,博里亚斯一脸轻松看着屏幕,格罗文却始终低着头,只有克洛尔嚣张地看着艾尔海森。
“开始吧,”博里亚斯看了一眼表,“半小时。”
“为什么?”艾尔海森没有动手,却看向了博里亚斯,问出了在被遣到巴塞罗那之前就想问的问题,“既然你想把Veritas嵌在冥王上,为什么不让我来?而是去找这种垃圾?”
说罢,头还往克洛尔那边偏了偏。
博里亚斯抬了抬手,压制住了旁边隐而待发的克洛尔,不疾不徐地回答:“还有28分钟。”
艾尔海森并不急躁,“所以Veritas并没有销毁,现在在冥王上接着的就是我之前研发的版本?”
格罗文的头越来越低了,似乎想钻到桌子底下去,博里亚斯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的老朋友在问问题,你要不回答他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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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被拍的那一瞬间,格罗文整个人都不自禁地抖了一下。
“艾尔……艾尔海森……”格罗文话说得非常艰难,视线更是不敢对上他的。
“所以,”艾尔海森自嘲地笑了笑,“你们是解不开我在Veritas上的密钥,特意请我回来的,而不是修复什么bug,我说得对吧?”
“这么大费周章干什么呢,直接把我调回来不是更直接么?”
“让我继续研发Veritas产品,迭代到2.0甚至3.0不好么?”
“你们在怕什么?”
这句话说完,艾尔海森看向博里亚斯的眼神已经很淡定了。
“17分钟。”博里亚斯对艾尔海森始终无所回应。
“我不干了,”艾尔海森把主控制器往桌子上一扔,“我要离职。”
“艾尔海森……”格罗文的声音虚虚弱弱地响了起来,“我们签长期合同的时候,也签过一份十年竞业协议,离职、离职的话,至少有三年不能出公司总部,十年内不能在同行业里……了。”
“噢,所以这些就是你前两天悄悄来找我的原因?演得不错,格罗文。”
“13分钟,艾尔海森先生。”博里亚斯提示道,并且不耐烦地看了看表,对着克洛尔抬了抬头,“巴塞罗那那边怎么样了?”
“尽在掌握,先生。”
艾尔海森心里一惊,拳头不禁捏紧了。
“看来我们的天才前瞻信息发展顾问并不是没有弱点的,”克洛尔舔了舔嘴唇,眼睛里露出危险的精光,整张脸都变得有些扭曲,“在巴塞罗那挺放松的吧?昨天的那个金发男孩没触发你什么美好的回忆吗?”
——卡维。
——卡维!
“你们要做什么?”艾尔海森的声音沉了下去。
“也没什么,”克洛尔的笑里带了点疯,“就是你那可怜的流浪小画家,应该没地方住了,或者我可以给他点温暖,看看他愿不愿意跟我来波士顿?做我的实习生?你觉得怎么样?”
“克洛尔,你别得寸进尺。”
“艾尔海森先生,我不得不提醒你,还有9分钟。”
“Veritas还不成熟,不能连上冥王,不然冥王也可能会损毁,”艾尔海森努力压制着情绪,让口吻尽量听起来只是陈述,并且不表露出任何对卡维的担忧,“我想你不愿意发生这种事。”
“可我怎么听克洛尔说,一旦Veritas安装上去了,就无法卸下来了?”
“这不是我的方式,你了解我,不会做这种贸然冲动的事情。”
“所以,你们中间有人在骗我?”博里亚斯笑了笑。
克洛尔突然紧张了起来,他立刻向博里亚斯解释,“老板,接上Veritas就这一个机会,请一定不要浪费他,我在外层加了吸盘完全是为了公司利益考虑。”
公司利益。艾尔海森似乎抓到了一个关键词。
“所以,要怎么办呢,”博里亚斯没再看克洛尔,而是对着艾尔海森,“毕竟你只有6分钟了。”
艾尔海森闭了闭眼睛,深呼吸了一下,再睁开的时候已经冷静下来了,“我的任务是修复冥王的bug,对吧?”
博里亚斯点了点头,“没错,需求邮件里是这么写的。”
“修复bug之后呢?”
“哪里来,回哪去,但你现在还有3分钟了。”
艾尔海森没有再犹豫,通过自己在冥王主控后台留下的后门,输入了三行非常简略的代码,代码量少得克洛尔都皱了皱眉,还没看清楚写的是什么命令,按下回车后,冥王的数字拟态上的数据倒流了起来,没过几秒,数据光束又缓缓流动了起来。
“Veritas不成熟,不能链接,如果修复冥王是我的任务,那我已经把它恢复到两个月前的状态了。”
艾尔海森看向了冥王悬在半空中的全息数字拟态投影说:“冥王,你好,我是艾尔海森。”
“你好,艾尔海森。”
没有“先生”,也没有“发光的红色区域”,物理意义上,冥王修复了。
但克洛尔的脸色绝对称不上好看,刚刚要发作,博里亚斯就开了口。
“克洛尔,看来你的吸盘还不够强大,下次努力。”说完这句话后,博里亚斯就往会议室门口走去,还留下了一句话,“记得给艾尔海森批复邮件,bug修复了,他可以回巴塞罗那了。”
艾尔海森握紧了已经被汗浸湿了的手,心里却松了一口气,还滋生出了一些期盼。
27.第27章
“邮件已经发给你了,”克洛尔带着一丝厌恶对着艾尔海森说,“你可以滚回去了。”
艾尔海森打开手机确认了一下邮件,随手转发给到了巴塞罗那的行政,但看了一眼时间,虽然这里才接近中午,巴塞罗那已经下班了,按照行政的惯例,并不会加班,他只能寄希望于明天行政早点看到。
没有说任何话,艾尔海森把主控后台关掉了,也关掉了冥王的数字拟态,甚至把会议室的玻璃都恢复了透明,他整个人透着一股从容。
修长有力的手臂去拿放在地上的书包时,手臂上的肌肉线条展现得淋漓尽致,但明显,他本人并不乐于炫耀这个。
从会议室离开的时候格罗文还试图拦着他跟他解释,艾尔海森冷淡地说了一声“借过”后,就直接踏了出去。
不需要理由,不需要借口。
在他答应给博里亚斯演戏的时候就已经做出了选择。
这次回到31层他并没有坐电梯,而是从消防通道直接走上去的,他腿长,几乎是两三阶一步,常年的锻炼让他的身体素质始终保持在优秀的状态,到达31楼消防门的时候他甚至都没喘。
刚打开消防门就看到有一对男女缠绕在一起接吻,连接消防通道的这个小平台是吸烟点,也是公司几处没有摄像头的地方,艾尔海森不抽烟,几乎不会来这里,但他知道,有些野鸳鸯就喜欢在这种地方找刺激。
如果卡维在的话,他也不介意与他在这里来一发。
在确认这个想法的确是发自内心后,艾尔海森的嘴角几不可见地挑了一下。
1002会议室果然没有人动过,或者说,没有人有这个能力可以打开这间会议室,艾尔海森给自己构筑的安全堡垒,除非用暴力,技术手段上的确没人是他的对手。
这一次他更加谨慎,断掉了这间房间所有的电源,连冥王的“触角”都不允许接近。
克洛尔是什么时候知道卡维的,他有些不确定,也许可能就是那次与卡维视频之后,他知道,即使房间里没有摄像头,只要通电并且有链接器,冥王就有机会渗透。
巴塞罗那的住处他早已检查过,他甚至查阅过那间房间所有的房东和住客,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
幸好自己东西带得全,虽然并没有在这里办公的打算,艾尔海森还是带了好几块移动电源,就是为了防止这种事情的发生,本来是用来做备案的,直接拿出来应对的滋味还是有点让他心烦。
但至少修复了bug,没办法离职的话,存在于这个公司的边缘应该是不错的选择了,他也不爱出挑,更无所谓升职,他对金钱并没有太多的渴求,未来几年,等自己淡出这个核心项目,到时候再提离开,肯定会比现在容易。
中午他没有再随意拿一些茶点来对付,而是去了员工食堂,刷卡的时候庆幸公司福利还算不错,至少自己办的临时卡上还有一些余额。
只是要了简单的番茄肉酱意面和肉丸,淋上了一些奶酪土豆泥酱,这是卡维教他的吃法,虽然当时看着土豆泥淋在意面上觉得有些腻,但不得不说这样的口感很好,并且在卡维说出“这样吃会饱很久”之后,记在了心里。
艾尔海森拿着餐盘找座位,最终在角落的一个面对面的小双人座落座,他拿的还是中式的筷子,即使食堂里筷子不容易找到,他还是在询问下找到了。
用筷子将土豆泥和意面拌匀,番茄酱混着土豆泥的口感虽然没有在巴塞罗那得好,但他也觉得比其他普通的食物更好吃
他用筷子第二次将意面卷起了一个纺锤形的样子要往嘴巴里塞,有个人直接将餐盘往他面前一放,并且拿起了那餐盘里面仅有的一个三明治。
艾尔海森皱了皱眉,有些厌烦地看了一眼来人。
是那个在克洛尔身下承欢的男孩,他一眼就认了出来。
“对、对不起,”男孩完全没有那晚的放肆,而是小心翼翼地说着,“总监、总监让我来陪您吃饭,请您、帮个忙,不要赶我走,不然他又……”
显然这个男孩知道自己。
艾尔海森又把脑袋低了下去,那一口没有吃到的面又塞进了嘴里,并没有打算搭理他。
“昨、昨晚,对、对不起。”男孩拿三明治的手都有些发抖。
“吃饭。”艾尔海森下巴抬了抬,完全不想回应他这件事。
“我被下药了,所、所以才——对不起。”
艾尔海森动作顿了一秒,刚刚从心里冒出来对这个行为的恼怒在下一秒又没了,真真假假,谁知道呢,自己忙着当世界警察么,什么都要管。
“跟我没关系,我也没兴趣,我没有赶你走,已经在帮你,请不要再说多余的话了。”
“……好、好,求您别赶我走,总监要求我一定要等您吃完才可以离开。”
艾尔海森点了点头。即使不会完全相信,即使这个男孩说的任何话都可能是演的,但他到底还是心软了,没有把这个男孩赶走。
当他再次抬头,他让男孩的头侧了过去,两个红色的发卡别在耳廓边上的金发上,艾尔海森皱了皱眉,“你有这种癖好?”
“总、总监准备的,让我戴上,我不敢不戴。”
艾尔海森点了点头,心里却骂了个变态。
吃完了饭,艾尔海森见对面男孩手里三明治还剩了些,也没犹豫,直接站了起来,拿起了食堂的餐盘,一句话没说,直接走向了回收区域。
听到了叮叮两声,艾尔海森在放完餐盘后,才打开了手机,克洛尔这次行政命令也不装了,直接发了邮件过来。
“怎么样,像吗?比你马子更辣,昨天被他吸得魂都没了。”
艾尔海森在心里骂了一句脏话,嘴角却勾了起来,没人知道他此刻心里的愉悦,他与卡维的热烈好像嵌在脑髓里的秘密,而这样的秘密明显让克洛尔有了强烈的嫉妒心。
这让他感觉很爽,很舒适。
回到1002会议室,刚坐到座位上,艾尔海森几乎立刻马上打开了和卡维的对话框,以防万一,他甚至还给自己设置了□□,从无限网络中建立了虚拟廊桥,3秒换一个通讯站来防止自己的对话通过信号被捕获。
卡维没有再给自己发信息,但他还是打开了那张昨晚的照片,大拇指在屏幕上摩挲了很久。
他记得卧室窗台上的红茶,还有卡维特意放在窗口的摇椅,还有卡维交叉着小腿,胳膊撑在窗台上望向窗外的样子,风吹过来,金色的发丝就会扬起来,如果两个人离得很近,那就会有73%的概率发梢会刮到自己的脸上。
之前没空思考的问题现在正好可以思考。
之前不愿意往深里想的动机现在愿意。
艾尔海森闭上了眼,将自己所能想到的动词如一幅画在脑海里展开,他摒弃了素日以速度为先的筛选信息方式,而是带着耐人寻味的、如追踪猎物一般地,将这些动词反复品味、碾弄。
最后留下了“牵挂”两个字。
比“想念”要疏远一些,却比“记得”更加亲近。
不是时时刻刻,而是在做每个决定的时候,会记起来。
“工作完成了。”
艾尔海森没有敌过这一刻的牵挂,虽然还是淡然地,和往常报备回不回家一样的信息,但他心里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等一下。”卡维几乎是秒回过来的。
虽然只是“一下”,艾尔海森几乎等了快一下午,最终在会议室的桌子上趴着睡着了,连卡维拨过来的视频电话都没接到。
醒过来时的浑身酸痛提醒他并不是平躺的,几乎麻了的手臂恢复起来并不容易,尤其在看到“未接听”的三个字时觉得尤其刺眼,心里还有些遗憾。
但后面紧跟着卡维发来的一张图和两行字。
艾尔海森双手拿着手机正对着脸,点开并加载了原图,又是一张肖像画,这次却不是只有简单的线条和脸。
是一张用斜着线条堆砌的半个人,准确地说,是艾尔海森的右半边。至于为什么他能认出是自己,完全是因为卡维把他的那撮遗传的“呆毛”画了出来,甚至还特意抹上了绿色的颜料。
这让艾尔海森哭笑不得。
胸口有些胀,好像被什么东西填充了。
软软的,又散发着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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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股充盈的感觉在看到卡维的两条留言后更盛。
“想你。”
“以及带着你心脏的左半边,我留下了。”
艾尔海森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圈,他知道卡维的血液里流动着浪漫又疯狂的因子,却没想到会用这样文艺复兴的形式,这两句话几乎让他坐不住,甚至不想再去考量这个人是否真心。
“所以我的右边是自由的吗?”
对卡维的数据基础不是太少,而是太乱,抓不到任何规律,只能通过不断提问来完善判断模型。
“如果你想的话。”卡维又说,“可是,我好像左右两边都在想你。”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他从来都无视卡维时不时会出现的这种话,只回复他相对现实一点的东西,但这次,艾尔海森撒了个谎。
“那我会慢慢死掉的,艾尔海森。”
“或者,你允许我开一瓶酒。”
一句脏话憋在艾尔海森的嗓子眼,这会儿他甚至怀疑以上所有的话都是为了这句话在铺垫,这让他刚刚有些满溢感的胸口又有些瘪了下去。
“不行。”艾尔海森几乎没有犹豫,直接拒绝了他。
“还有什么别的不行么?”
虽然卡维不在自己面前,他却觉得此刻卡维的眼尾潮了,可能脸颊上还染了些绯色。
“你在做什么?”
“我在做你没说不行的事。”
艾尔海森觉得整条腿跟过了电似的,呼吸都不受控制地重了一下,但仅这一下,后面都被他克制住了。但在输入框里的三个字,被他打了删,删了又打,最终心一横发出去了。
“说出来。”
“你想怎么知道?”
——简直在挑战自己的极限!
艾尔海森并非“素食者”,长期的自律只能表明自己的自制力不错,但自己的防线一次次被卡维敲开,他有的时候怀疑并非自己的问题,而是卡维实在是……太艳丽了。
“早点睡。”
他不能再纵容卡维这样牵着自己的感官走,艾尔海森坚信自己是从脑不从心的人,这样一直游走在边缘的感觉让他觉得危险。
“艾尔海森。”
这几个字是卡维发语音过来的,声音暗哑,还带了一些特殊的诱惑,像是投入鱼塘里的一小把鱼食,引得所有的鱼都争先恐后地向上翻腾,鱼塘里的水就仿佛煮沸了一样。
而现在,他自己就好像这个鱼塘。
“告诉我。”
鬼使神差地,他也回了一句话回去,语音发出去的那一刻他一点不后悔,甚至在发出去后,还清了清嗓子。
“在想你,用自己。”
这六个字是卡维打字过来的,明明都认识,却像六根柴火一样,一点没有预告地,擦过了砂纸,在艾尔海森的身体里点燃。
后续卡维发过来的语音信息里几乎没有内容,只有时轻时重的呼吸,有的时候会有一些哭腔,有的时候只是轻哼,最后一条最短,但他清晰地听到了。
卡维呜咽着喊他的名字。
在那六个字后,艾尔海森就没有回复过卡维,他没办法给卡维任何回应,甚至在公司这里,他必须克制着自己不能升腾起任何反应。
他不得不承认,昨天克洛尔打在那男孩屁股上的一巴掌,他也想用同样的力度挥在卡维的身上。
可他也不想再看见卡维的泪水,以往的每一次结束后都会抱他入睡,可他现在办不到。
只能和所有在外出差的男人一样,给空旷床上的那个人回复一句,“等我回来。”
艾尔海森不知道这四个字的抚慰程度能有多少,但他的确也不想表现得太过着急,他想和卡维有一些别样的关系,凌驾于躯体之上的,可能会用上脑子的、还有心脏的,那种特殊的情感。
但他今夜的确被卡维撩到近乎发疯,这次没有选择坐电梯而是楼梯去31层健身房有了更直接的原因,趁还没有任何反应,他必须尽快。
艾尔海森这次目不斜视,刚进更衣室就脱掉了衣服,直接冲进了淋浴房里,打开冷水,浇在头顶上的瞬间,他呼了一口长长的气。
28.第28章
Forward的行政非常有效率,次日一早就定好了票,还是当天下午的,艾尔海森看了眼时间,其实还早,但他已经不想呆了,快速地将所有东西收拾好,合上箱子的时候想起了昨天被自己扔在健身房浴室垃圾桶的内裤,放空档到会议室里再换上的这种感觉,实在是太过奇特,以至于他不自然地眯了眯眼,不愿意去想更多。
克洛尔没有放过这个可以嘲笑他的机会,特意“请”他到29层和各位同事告别,并告诉大家一定不要忘记这个同事,最后还是送他到电梯厅的。
“感觉怎么样,”克洛尔今天的泡面头依旧油腻,还有挂在胸口的墨镜此刻换成了姜黄色的镜片,“我是说,落荒而逃的感觉。”
艾尔海森没有正眼看他,嘴角挑了一下,似笑非笑地,又将挂在胸口的临时证件拿下来,一掌拍到了克洛尔的胸口。
本来带着些嘲笑的人意外地睁大了眼,还没站稳往后踉跄了一下。
“你仿制的技能该升升级了,”电梯来了,艾尔海森走了进去,摁下关门按钮后,又对克洛尔挑了个眉,“多锻炼身体,少说话,对你有好处。”
克洛尔气极了,想要去按电梯按钮却没来得及,门缝合起来的最后一秒,艾尔海森的脸上没有快意,这让他感到更生气,不讨厌、不愤恨、不生气,艾尔海森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到接待处知会了一下自己的临时证件在克洛尔那,艾尔海森在签完最后一个“确认离开”的表格后,一步也没回头,推着他20寸的小箱子,单肩背着书包,大步从Forward公司离开。
波士顿洛根机场算得上全世界最繁忙的机场之一,每天的吞吐量大得惊人,所有的手续都办得非常快,连安检都是飞速的,他迅速找到了自己的出发口,指示牌上却还是展示着前序航班的信息。
环顾周围一起候机的人,有不少人都拿着dutyfree的手提袋,艾尔海森才反应过来,他应该要带个礼物回去的,给那个不断拨弄他心神的人,即使他一次次地在自己面前点火,此刻也不得不承认,他想看到那个人拿着礼物兴高采烈的样子。
和自己家乡的免税店不一样,每次艾尔海森来都有这样的感觉,自己家乡的免税店售货员几乎都没空搭理乘客,而这边的售货员闲得都无事可干,甚至还在互相聊天。
不同于往常买东西,艾尔海森此刻挑剔了起来,蓝牙音响这种东西太过常规,钢笔的话那个艺术家能放在眼里么,手表显然太昂贵,他最终驻足在了香水柜台上。
其实并不是被香水吸引的,艾尔海森脑子里闪现出来的却是这个品牌的颈环,纯黑的简单皮质颈环,只在连接口会坠下来细闪的玫瑰金链子,如果箍在卡维的脖子上,一定会非常好看。
“您好先生,请问是给哪位买香水呢,我这边给您做一些推荐?”这个柜台的BA走了过来,手上已经拿好了几张试香纸。
“一个朋友,男性朋友。”
“您朋友有什么偏好么,或者说性格?”
售货员问的问题非常专业,但艾尔海森并不想回答,他不想和任何人分享卡维的特征,即使不会见面的人也一样,此刻周围没有认识的人,他可以肆无忌惮地充分让这样奇怪的独占欲生长。
“要不挑几款都给我闻一下吧。”
“好的没问题。”
细长的试香纸抹上了不同的香味,到艾尔海森手里的不过五张,太甜腻的不要,太冷淡的不要,果香的不对,花香的也不对。
只有隐匿在最后的那张试香纸,先入为主的是强烈的葡萄柚味,几乎让人闻得睁不开眼,细闻后发现更辣,带着些花椒的刺鼻,烈得艾尔海森的嗓子几乎要咳嗽起来,来回用手扇动后,才传来一股安稳的木质香气,带着些冷、带着些清冽,却因为木质的柔和而显得有些亲近,雪松的味道。
太像卡维了。
艾尔海森几乎没有犹豫,直接要了一瓶。
“请问您是目的地自提还是随身携带?随身携带的话中途不能拆开哦。”
“随身携带,谢谢。”
“好的,先生请随我去收银台付款。”
“不好意思,这里有卖饰品吗?”
BA摇了摇头,“抱歉,饰品在另一个区域,您如果不赶时间的话,可以去那边看看。”
“好的,谢谢。”
跟别人大包小包地比起来,艾尔海森手里只不过多了一个小小的袋子,接着便不自主地往另外个区域走去,刚迈出去两步,就停下了。
我怎么了,疯了?
难道真的要给卡维买个项圈吗?
恢复了清明的人才回到了候机口,上一个航班的乘客已经在排队登机了,他看着登机口的指示牌下方的BCN字样,心情就愉悦了起来,刚想从书包里拿本书看,手机就震动了,不是信息,而是电话。
“喂。”
“艾尔海森。”
两个人同时说出了第一句话。
艾尔海森清了清嗓子,冷淡的声线一如既往,“什么事。”
“什么时候回来?”
“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我就是问问。”
“看来你的电话费还挺充足的。”
卡维听起来就有些不耐烦,“反正又不是我漫游。”
艾尔海森在卡维见不到的地方挑了一下眉,心里想着这人这会儿脑子倒是不差。
“你有什么事吗?”
“没有,挂了。”卡维没好气地说着,却没把电话挂掉。
“已经在机场了,还有40分钟登机。”
“真的?”
“假的。”
恰巧这时候响起了机场广播,卡维的声音也活泼了起来,“是真的!你少骗我。”
“你刚刚自己问的。”
“艾尔海森,你离开的这几天我都没喝酒。”卡维有些犹豫,但还是继续说了下去,只不过小声了些,“我乖吗?”
艾尔海森有些惊讶卡维说的话,明显带了些撒娇的口吻,虽然这三个字让让自己的心口觉得酸甜又松软,可他就是不想让卡维知道。
“昨天晚上和醉了有什么区别。”
“你——!”卡维明显被刺激到了,“当然有区别!”
艾尔海森没说话,明显在等他的下文。
卡维似乎将唇离听筒更近了,声音里的气息都听得明明白白,“区别在于,昨晚我是清醒的。”
艾尔海森的眼睛睁大了一下,不过片刻又恢复了正常,他庆幸卡维看不到自己的变化。
“说吧,想要什么。”这个人一定有所求,艾尔海森断定。
“我在你眼里是这么物质的人吗?!”
“不是,”艾尔海森如实说,“但你很缺钱,而我恰好有。”
“我需要一些工具。”
卡维说出这句话后,艾尔海森说不清自己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有些遗憾。
“卧室衣柜里的抽屉有现金,你看着拿吧。”
“你别……突然这么大方。”
“自己记好账,我回来会查。”
“知道了。”
“别拿去买酒。”艾尔海森忍不住叮嘱。
“知道了!”
电话挂了,艾尔海森看书的心情也所剩无几,卡维的俏皮让他开心,那一句乖巧的话,内心是无比享受的,他愿意把这样的卡维抱在怀里,一遍一遍地告诉他,你很乖。
那卡维呢,把自己当什么?
这个问题实在无法深入去想,只是思维被岔开了一点点,时间就过得很快,再次去看指示牌,已经切换成了绿色的“正在登机”状态。
也许这次机票买得比较晚,艾尔海森拿到的是机尾的座位,轰鸣和震动都更加明显一些,但这样吵闹的声音让他觉得安心。
不管是不是自愿,这次回波士顿,看到Forward是这副景象,曾经心里想过要再回总部的想法就泯灭了,如果公司一直这么烂下去而自己又无法离职,艾尔海森觉得,他必须做点什么,才能拔除内心对这家公司现状的厌恶。
书包夹层里的无线网络装置,他自己改装过,没人知道,这里面嵌着一个迷你的自动存储设备。
他也是的确在此刻,才真正感觉到放松。
毕竟,他将Veritas的源代码拷贝了下来,要不是时间匆忙,他甚至能将冥王的初级代码也备份一份。
艾尔海森从来不是坐以待毙的兔子,他是深藏在山里的狼,Forward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他一定要找出里面的原因,他不能放任自己助推到世界科技前端的冥王和Veritas有任何越轨行为,如果有,那就摧毁它。
这几天的疲惫和紧张已经到了极致,飞机进入平飞后,艾尔海森问空乘要了毯子和拖鞋,他需要好好睡一觉,暂时告别这让他脑子飞乱的事,和让他心里也乱的人。
波士顿到巴塞罗那几乎没有直达的飞机,艾尔海森在阿姆斯特丹转机,这时候已经中午了,阿姆斯特丹的转机廊桥是全透明的,整座廊桥都被阳光铺满了,晒得几乎他睁不开眼。
这么耀眼,像之前日日自己醒过来时看到的那一丛金发一样。
艾尔海森觉得自己着魔了,睁眼闭眼都是卡维,可他没有阻止这种情绪的增长,甚至越靠近巴塞罗那,越放任它扩大,当牵挂变成了想念,心里头的那种陌生情绪便清晰了起来。
三个小时候后,艾尔海森到达了巴塞罗那机场,他不需要等行李,却因为在最后几排,出舱就有些慢,难得心里起了些焦躁。
他已经想好了,打辆车回去,地铁太挤、出站口又离住得地方不算近,这个时候的巴塞罗那高速几乎不堵车,即使要耗费很多倍的金额,他也愿意早一点看到卡维。
这一切打算在他到出站口时,被打乱了。
卡维穿着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那一套浮夸的戏剧服,连耳后那根湖蓝色的羽毛都戴上了,手里拿着一小束花,在看见艾尔海森的第一秒就向他招手。
“艾尔海森,这里!!”卡维对他喊了出来。
他本来以为看错了,但卡维太过扎眼了,艾尔海森还能看到卡维周围有好几个人在看他,可他却一点不在意,只冲着自己一直挥手。
“看到我了吗,艾尔海森!”甚至用两只手合在一起,呈了个并没有用的扩音姿势,又一次大喊他的名字,“艾尔海森!”
艾尔海森推着箱子并没有加速,一步步地走过去,没有任何犹豫,坚定地、用力地揽过了卡维的腰,往自己这里一带,什么都没说,直接吻上了他的唇。
“这里没人认识我们,别拒绝我。”艾尔海森在两唇相贴的时候这么说。
卡维双手环上了艾尔海森的脖子,两人都闭上了眼睛接了一个长长的吻,不深,只是唇与唇之间的厮磨和轻吮,却足以表达想念。
分开后卡维抿了抿嘴,带着笑意看向艾尔海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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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喜吗?”
得到的回答又是一个吻,艾尔海森的手不受控制一般在他的背上摩挲,唇从嘴角移到了耳边,声音低沉又性感,“惊喜。”
在外人看来,这无异于一对小别的情侣,只有他们两个清楚,除了名字和简单的背景之外,两人对彼此几乎一无所知。
卡维把手里的那束花给了艾尔海森,“风铃草,路过花店的时候顺手买的。”
“你想我。”
“是的,我想你,”卡维对着艾尔海森笑,眉眼弯弯,“你也很想我吧。”
艾尔海森没有否认,把一直拿在手里的免税店袋子递给了他,没说话就继续往前走了起来。
“礼物?”卡维有些惊讶,“不是公务差么?”
“一样坐飞机。”
“这么浪漫,绿植脑袋开窍了啊?”
“不要的话就扔掉。”
“好好说句话能死是不是。”
“拿了多少钱?柜子里。”
“哎你就不能说点别的!我拿钱又没干别的——”
艾尔海森停下了脚步,“不是买工具了?”
卡维支支吾吾,“没、没买,骗你的。”
“拿钱做什么了?”他看着卡维,虽然是疑问,却没有半点责怪的意思。
“做了点准备。”
“什么准备?”
“你跟我来。”
卡维晃了晃金色的脑袋,像个刚刚膨胀完又憋了的小狮子气球,一手抓住了艾尔海森的手腕,拖着他就往停车场走。
又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肯定。
当站到一辆荧光绿的敞篷车面前时,艾尔海森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向了卡维,没说话,却整个人都在表达“这是什么”。
“怎么样,帅气吗,酷不酷?”卡维挤了挤眼睛。
“……买的?”
“疯了吧你,抽屉里这点钱能不能买车你心里没数吗,租的!”
“幸好你没傻到拿那些钱付首付。”
“放心,”卡维拍了拍引擎盖,“我又没钱按揭。”
卡维能在一落地就出现在自己面前就已经足够惊喜,何况还有花。艾尔海森仿佛刚刚从沙漠里回来一样,而他就是给予清冽泉水好心人,他已经不在乎花的是不是自己的钱了,好心人花点钱怎么了。
心里热得都快冒泡了,才在艾尔海森的冰山脸上蒸腾出了一缕白色烟雾,可就是这嘴,硬得像化不开一般,“你开过来的?”
“不是,咳,”卡维的脸上染上了一些窘迫,“租车店开来的,我……没有驾照。”
小傻子。艾尔海森心里叹了一句。
接着卡维就捏着车钥匙递了过来,艾尔海森看了看他的手,又说:“什么意思?”
“……你开。”
“我也不会。”
“啊?”
“骗你的。”
“你真有病啊!”
虽然搞不清他什么意思,艾尔海森还是拿过了车钥匙,还握住了卡维的手,开启车门后先领着卡维坐进了副驾,艾尔海森看得出来卡维有些紧张。
“谢谢!”卡维坐定了后说道。
这小傻子紧张的时候就会浮夸。
刚刚那句搞怪的谢谢就是。
过来的时候车的敞篷就一直开着,怎么会有心这么大的人,艾尔海森忍住了从心底里洋溢起来的笑意,将20寸的行李箱直接放进了后座,然后拉开了驾驶座的车门。
出口的路被太阳照得都有些反光,卡维递过来了一副墨镜,灰金边框,镜片是深茶色的,艾尔海森没有接,而是定定地看向了卡维。
“礼物。”卡维的耳朵尖红了,表情却还是倔强的样子,“我也准备了,用我自己的钱买的。”
艾尔海森终于问出了这辈子最少问出的三个字,“为什么?”
“庆祝你……回来。”卡维躲开了他的目光,明显地咽了口唾沫。
艾尔海森的心仿佛冒了个嫩芽,痒痒的,还有些破土而出的轻微刺痛,忍不住去逗面前这个人说出更多,“要是不回来呢?”
“那我就花光你的钱,在你的房间里喝得烂醉,把你的书都扔了,再带人回家在你的床上做|爱!”
前三句还能忍,最后一句是什么报复性发言?
“噢,那我还得谢谢你。”
“什么?”
“谢谢你这几天为我守身如玉?”艾尔海森说得不在意,眼角却在观察卡维的反应。
“……不客气。”
艾尔海森看着他的耳朵慢慢全红了,还有些染上了脸颊,两只手捏在一起,又羞涩又局促,还硬要装得从容来回复的样子,他透绿的眼眸愈发深邃了,始终在回避的情感又冒了出来,羽毛一样,挠着心脏,也刮着嗓子。
但他也只是侧过身,极度靠近了卡维,帮他绑上了安全带,最贴近卡维的时候,带着些逗弄、带着些霸道地在他耳边说:“可你昨晚破功了,没经过我的允许,下次不准自己弄。”
卡维瞪大了眼睛,还没反应过来,艾尔海森就一脚油门踩了出去,跑车的引擎在停车场特别明显,连摩擦地面的轮胎声都比别的车响了好几倍,一会儿就上了高速路。
“我很高兴,一回来就能见到你。”
但显然艾尔海森的这两句话并没有很好地安慰到卡维,他一手抓着门的把手,一手紧紧攥着安全带,对着前方大声喊着:“你他妈的,慢一点啊啊啊!!”
29.第29章
戴着茶色墨镜的艾尔海森更显了一份恣意,削去了平日里的些许冷漠,更添上了一份柔和的色彩,唇角还带着笑意,卡维在耳边的尖叫声更是加深了这种刺激,艾尔海森直接把油门踩到了底,在高速上飞驰着。
风将两人的发丝都吹向了脑后,卡维金色的发尾卷起来的弧度,几乎让只想转过来看他一眼的艾尔海森失神,车幅度不大地晃了一下,卡维吓得冲艾尔海森尖叫。
“我操!看他妈前面!老子不想死在巴塞罗那!”
速度和脏话极大程度地刺激到了艾尔海森的兴奋阈值,他的额头已经深处了细密的汗,在落日的阳光下被照耀得晶莹闪亮,心里的快感喷涌而出,再顾不上遮掩,也冲着卡维大喊了回去。
“你想死在哪里?”
“你他妈疯了!放我下车!”
他单手打着方向盘,视线不断地落到了卡维的脸上,“还想和我一起下地狱吗?”
“不要!操!老子不要!老子不想死!你他妈清醒点!”
“我没有比现在更加清醒的时候了,”艾尔海森摘掉了墨镜,往挡风玻璃前一扔,一个极致的拐弯之后,他一个急刹停在了临时车道上,两个人都因为惯性往前冲了一下,即将要撞到的时候又恰巧被安全带拉回了座位,他的眼睛里冒出了从未闪现过的精光和疯狂,声音却低了下去,“不想了么?”
卡维盯着这样的艾尔海森很久,先是长长舒了一口气,然后发疯一样解开了安全带,想打开车门下车,却因为车门自动上了锁而感到焦躁,他泄愤似的拍了一下车门,直接站了起来,腿跨过车门,姿势有些别扭,但已经充分说明了一件事,他想离开这辆车。
“疯子!你他妈才是疯子!”他嘴上骂骂咧咧的,什么都没拿,连艾尔海森给他的礼物都留在了车座上,“你自己去死吧!”
可艾尔海森只是在他下车后叫了一声“卡维”,这个金发的人就站定了,没有再远离一分。
在波士顿发生的一切肮脏,好像都随着刚刚的飙车从艾尔海森的血液里褪去了,重新注入了活力与生命,他并不是没有能力与其周旋,而是已经初尝到了一些香甜,这让他留恋徘徊、让他本能地想要去珍惜。
回过神来后发现刚刚自己干的荒唐事,艾尔海森打开了车门追了过去,说是追,不如说只是快走了两步,因为卡维停在那里,那样的驻足更像是等待,等待温柔、等待被安慰。
他没有再犹豫,也没有被自己素来的冷静自持影响,大步走到了卡维面前后,直接拥上了他,用力环住了他的肩膀和腰身,让自己与他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
可嘴这时候好像就上了锁,什么都说不出来。
几十秒后卡维也抱了过去,比起拥抱更像是安抚,手掌在艾尔海森的后背上缓缓摩挲着,说话的声音带着些无奈、更多的却是心疼。
“在波士顿不开心么?”
艾尔海森没有回答,双手拥得更紧了。
卡维轻轻叹了口气,在艾尔海森的颈侧落下了一个吻,羽毛一样的触感,和以往刻意用力索取的任何一个吻都不一样,充满着温情。
他又带着一丝俏皮,在艾尔海森耳朵边念叨了一句,“小鬼。”
等着被安慰的人,却在安慰那个人。
艾尔海森胸口的那股肿胀感又恢复了,还松软得可怕,仿佛刚刚出炉的半熟芝士,他不爱吃甜食,却好像在此刻闻到了那股奶香,他几乎要化在卡维的拥抱和话语里,于是手上更加用力,几乎是勒着他。
“轻一点,”卡维撒娇似的,像猫一样嘤咛了一声,“疼。”
两人终于得以分开,夕阳斜斜地嵌入了两个人中间,发动机的轰鸣提醒着他们还在高速上,卡维转身就想回车里,却被艾尔海森拉住了手腕,这次他没有用力拉,而是自己向前了两步,他伸出了一只手捧住了卡维的脸颊,毫不犹豫地吻了下去。
不受任何情欲驱使,也没有急躁地想念确认,这次也没有再管卡维是否闭上了眼睛,艾尔海森轻柔地点吻着卡维的唇,直到他微微仰起头张开了一丝唇缝,这个吻始终没有加深,艾尔海森轻柔舔吮着卡维的唇,用舌尖勾勒着唇线,直到感觉到被吻的那两片唇全都沾染上了湿意,才满意离开。
两人四目对视,卡维先笑了起来,“你安慰人的方式很特别。”
“抱歉,让你感到害怕了。”
“舒坦了?”
艾尔海森点了点头,又说了一声谢谢,卡维倒是翻了个白眼给他。
再次回到敞篷车里,艾尔海森明显冷静了很多,他拿回了卡维送他的墨镜,天色已经有些晚了,没有再戴上,而是卡在了T恤的领口。
“墨镜很漂亮,戴上后的颜色也很好看,谢谢。”
“除了会说这个还会说什么?搞得这么生分。”
听言艾尔海森嘴角提了些弧度,表情也轻松了不少,他想了想,说道:“那今晚请你喝酒。”
“真的?”卡维明显兴奋了起来。
已经很久没喝酒了,钱包不允许之外,艾尔海森出差明令禁止他不许喝酒,每次馋得都手指头大动,好几次手都掠过了酒架,几乎都要去拿启瓶器了,但最终还是强忍住了这个念头,他知道艾尔海森想弄清一件事太简单了,也不敢放任自己造次。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骗过啊。”
“什么?”
“你说你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你在乎吗?”
“啊?”
“没什么。”
艾尔海森从余光看去,卡维两只手的手指纠缠在一起,头特意往旁边偏了过去,侧过去的角度正好露出了他脖颈上漂亮的那根筋,这副不自然的样子,恰巧是艾尔海森所期待的。
他没有带卡维回家,而是循着脑子里的记忆到了开到了巴塞罗那的海滩边,驶入了一家五星级酒店,在门廊停下了车,将敞篷关好后随意将钥匙交给了门童,门童想要给卡维开车门却被艾尔海森拦住了。
他一手背在了后面,弯下腰,为卡维打开了车门,并伸出了一只手,卡维看过来的眼神明显在骂他神经病,但在这样的气氛里却没有说出口,艾尔海森的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俨然一副带着伴侣来享受假日海滩的模样,但不得不承认,当卡维的手真的放到自己手上时,艾尔海森的心跳快了一点,以至于不得不轻轻张开嘴吸取更多氧气。
度假酒店的大门几乎没有遮挡,海风从里面吹了出来,艾尔海森就这么牵着卡维的手来到了服务台。
“先生您好,请问有预定吗?”酒店的工作人员礼貌又亲近地问道。
“没有,麻烦给我一间海景大床房,楼层高一些。”
“好的,请您稍等。”
艾尔海森并不是没感觉见到卡维被牵着的手一直想挣脱,甚至觉得他此刻想跑,但到底力量上还是差一点,被艾尔海森牢牢地握在了手里,卡维的脸有些红,还带着些羞赧和窘迫。
工作人员已经打量了好几次了,艾尔海森适时地开了口,他问卡维:“你很热?”
“没有,”卡维小声地回应着,还反问了一句,“来这干嘛?”
“你说呢?”
“我说个屁。”
“您好,目前高层只剩下套房了,您看?”
“好的,那就套房。”
卡维的脑袋凑到了艾尔海森的耳边,压低了声音几乎在吼:“你是不是吃错药了,套房!那他妈是套房,贵得要死!”
“没有吃错药,”艾尔海森定定地看着他,还挑了挑眉,“我有钱。”
“有钱不如多买两瓶酒!来酒店干什么!”
“不会少了你的。”
“先生,请您出示一下证件。”
卡维明显僵了一下,他没有护照,遑论证件。他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心里有些慌乱,艾尔海森这么聪明的人,不会忘记他没有护照这件事,难道带他来酒店是故意的,故意挑起这个话头么,然后借机问自己,太像他会做的事了,随便找一个需要护照的地方,自然会提起这个话题,那他就不得不——
“好的,”艾尔海森拿出护照给到前台,接着说道,“我朋友不在这里过夜,他吃个饭就走。”
卡维眼睛瞪大了,看向了艾尔海森,发现他的表情并没有任何变化。
“好的,”工作人员没有多问,直接录入了艾尔海森的信息后把护照还给了他,相应地还有一张房卡,“先生这是房卡,请您收好,里面还有两张早餐券。”
“好的,谢谢。”
没等卡维多问,艾尔海森就牵着卡维到了电梯厅,自然而然地刷卡按楼层,这里是巴塞罗那海滩最高的酒店了,就临着海,前面丝毫没有遮挡,到了楼层后,艾尔海森又将卡维从电梯里拉出来,开门、插卡、通电,一气呵成。
艾尔海森先走进去开了露台的门,咸涩的海风扑面而来,回过头看卡维,他还站在门口。
“怎么不进来?”
“……我明明没有证件。”
“没关系,我告诉他们你不过夜。”
“就这么简单?”
艾尔海森笑了笑,“你不是很了解巴塞罗那么?”
“什么意思?”
“我这么说,他们就这么信。”
艾尔海森站进了露台,伸手对着卡维,“过来。”
卡维就跟着了魔一样,慢慢走到了艾尔海森的身边,两人倚靠在护栏上,任由海风灌满他们的身体。
“晚餐在房间里吃可以么?”艾尔海森望着前面的海,夜色里海面已经有些不清晰了,上下都是黑色,海的颜色更深一些,“我不太喜欢嘈杂的环境。”
“你付钱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我给意见了。”
艾尔海森轻笑了一声,往卡维那边挪了半步,抬头看他,“我平时都不太问你意见的么?”
“也不是,”卡维明显对这个距离有些不习惯,说话都有些不顺畅,“问是问,就是会数落我两句。”
“我这么恶劣?”艾尔海森皱了皱眉。
“……嗯。”
“还有呢?”
“什么?”
“数落你之外。”
“不让我喝酒。”
艾尔海森故作了然地点了点头,“没其他了?”
“有的时候睡觉会压到我的头发。”
“会疼么?”
“当然。”
“还有什么吗?”
“说我笨。”
“这我可从来没说过。”艾尔海森断定。
“你表现得就是这样,”卡维斜着白了他一眼,“我能看懂。”
“还看懂什么了?”
卡维似乎有些不耐烦,又不知道该怎么结束这样无厘头的对话,只能转移了话题,“我饿了,艾尔海森。”
幸好,艾尔海森没有继续,而是回到房间拿出了菜单打了客房服务电话,卡维并没有跟着进房间,而是希望夜晚里汹涌的、带着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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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的海风能够带走浑身上涌的热气,让胸腔里的心脏能够冷静平息下来。
波士顿回来后的艾尔海森不一样了,如果说过去卡维感受到的艾尔海森是淡漠的,此刻他好像就是那一汪清水里面滴进了一滴墨,这一滴对于颜色来说或许微不足道,却在清水里如烟雾一般展开,逐渐绽放,直到染上一层色彩,再也不是透明的了。
点完餐后的艾尔海森没有再来露台,只是从室内打开了灯,套房内的餐桌被安排在房间的另一个角落,两边都是透明的玻璃,楼层高,就好像漂浮在空中的水晶,他先坐了下来,视线正好能看到背靠在露台的人,他神色犹豫,和自己想得一样。
艾尔海森已经无法克制对卡维的好奇,他甚至质疑卡维是不是他的真名。
即使获取信息对他来说轻而易举,他也明白搜索引擎展示的数据也是经过挑选的,人们能看到的信息,只是想被人们看到的信息罢了,他有太多手段知道更多了,但却没这么做,不管是梅赫拉克,还是卡维自己,他更愿意卡维亲自来告诉他。
事情可能是假的,卡维的眼泪是真的、哭声是真的、彷徨是真的、害怕是真的。
与其说不想问、不敢问,不如说不忍心问。
各自的心怀鬼胎,被门铃声打断了。
艾尔海森起身去开了门,卡维也恰巧进了屋,服务生推了个餐车进来,卡维看向艾尔海森的表情几乎要将“冤大头”三个字扔在他脸上。
炙烤三文鱼、香煎菠菜、两份牛排、一份布丁甜点,还有一瓶起泡酒和一瓶红酒。
服务生将起泡酒开了瓶,在狭长的郁金香杯里倒了一些后,将酒瓶侧着放进了冰桶,他又从餐车下层拿出了醒酒器,准备了两个宽口的红酒杯放到桌上,将暗浆色的红酒倒入了后,询问是否需要在身侧侍应,艾尔海森看了看卡维,卡维轻微地摇了摇头,便请他退了出去。
艾尔海森礼貌地将卡维的椅子往外拉了一些,脑袋往椅子这边偏了偏,示意他坐下,又恰巧等到卡维坐下后又将椅子往里浅浅推了推,确保他坐得舒适。
坐下后见卡维局促的样子,艾尔海森没有说话,只是切割着面前的牛排,五星级酒店的餐刀足够锋利,只是划拉了几下后,一块完整的牛排被切成了五六个宽条,又淋上了黑胡椒酱,和卡维面前的牛排做了个对换。
“你……”卡维发出了一个音节。
“嗯?”
“我的意思是谢谢。”
“噢,”艾尔海森自顾自地切着牛排,“你表达感谢的方式也挺特别的。”
卡维愣了一下,没有再说话,看着艾尔海森手里的刀叉。虽然已经以室友的身份相处了将近两个月,也有了几次亲密关系,但好像自己从来没有认认真真看过面前这个男人,最初的印象是……心软,长得帅都是第二天酒醒后才发现的了,接着就是……干净、直接、利落,还有更多的,就是和自己一样,心里好像长了草,有一片荒芜地。
此刻他看着艾尔海森的手,手指修长有力,手腕处最好看,尺骨突出却不突兀,线条流畅,手掌很大、不厚,捏起来还有些肉感,看起来有些距离感,握起来却干燥、温暖、也很柔软,尤其是与他十指相扣的时候,被包裹的感觉有着十足的安全感。
“看够了么?”
艾尔海森的声音激回了卡维的神思,撞上了的视线忍不住想收回。
“牛排凉了就不好吃了,你说的。”
“……哦、哦,好的。”
“我的手很好看么?”艾尔海森似乎不打算放过他。
“还行。”
“你的手也很好看,”艾尔海森喝了一口酒,将杯子放下后又补了一句,“整个人都挺好看的。”
“……你也很帅。”卡维不得不说出相当的话语来答复他。
艾尔海森放下了刀叉,连手都放到了桌子下面,看向卡维的表情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你喜欢么?”
“什么?”卡维微微歪了一下脑袋,耳朵边上的羽毛好像松了,掉到了地上,他想弯下身去捡,却被艾尔海森用话阻止了。
“先回答我,你喜欢吗?”
“……喜欢什么?”
“我。”
话里说得从容,可若是卡维真的弯腰去捡,他在桌子底下紧握的两只手就要出卖了自己的紧张。
面对信息,和面对人,自信是不对等的。
“你要……干什么?”
“建立关系。”
“我们……不是室友么?”
艾尔海森的眼神暗了下去,“止步于室友么?”
“还有别的选项?”
“如果你喜欢我的话。”艾尔海森回答。
“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你对我……有想法?”卡维问得小心翼翼,也不敢把话说透。
艾尔海森被他逗笑了,抿嘴清了清嗓子,低头整理了一下表情,再抬起头来的时候才放开咬着的嘴唇。
他认真地说:“虽然我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但我很确定,我对你的想法是喜欢,我喜欢你,卡维。”
卡维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似乎没有预计艾尔海森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不管你是不是卡维。”他又补充道。
“你他妈说着说着就让人生气,”卡维愤愤地喝了一口酒,“我没改过名字!!”
“不管你改过什么,我喜欢你,”艾尔海森看向他,再一次询问:“请问你愿意成为我的恋人,和我交往吗?”
30.第30章
“太……突然了吧。”
“我觉得还好,”艾尔海森拿起纸巾揩了一下嘴角,“还是说你在和我发生,嗯,肉|体关系的时候并没有打算在精神上有一些需求?”
卡维没忍住握着拳头砸了一下桌子,刀叉与瓷器相撞出一些清脆来,“你是不是在骂我浪?!”
“我从来没这么觉得过。”艾尔海森摇了摇头。
“那你什么意思?!”
“真正浪的我也见过,和你做的感觉很不一样。”
一向理性的男人表情极度平静,对面的卡维丝毫没意识到他在紧张下的口不择言,而是等着一语话毕后,整张脸噌地就红了。
“……哪里,不一样?”
“你虽然很软……”艾尔海森好像终于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立刻停下了闭上了嘴。
“然后呢?”卡维的眼睛已经眯了起来。
“所以你对我是纯肉|体关系吗?”艾尔海森自认不着痕迹地把话题挪到了另一个关注上。
但卡维根本没打算放过他,拿起了桌上的叉子,狠狠地叉进了还没吃完的牛排上,“我虽然很软然后呢?”
“咳,”艾尔海森虚虚握了个拳,放到了嘴边,假意咳嗽了一下,“但是很温暖,也很紧致。”
“你要不去自首吧,”卡维翻了个白眼,“猥亵我。”
“……明明都是你先动的手。”
卡维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刚刚,用言语,猥亵了我。”
“对不起。”
——倒也不用道歉这么快。
卡维觉得现在的圣家堂门口一定很安静,那些经常恼人的鸽子现在肯定就在自己耳边,要不怎么总觉得自己的耳膜鼓动得厉害,还跟说好了似的节奏一致,咚咚咚地让他辨别不出方向。
他觉得今天艾尔海森如果不是疯了就是想要发疯,之前自己有意无意地提出暧昧的话来试探,他给过来的态度都是“不是、没有、别瞎说”,连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都不会给自己,现在却对着自己告白?
波士顿的空气污染已经到这个程度了么,会引起降智吗?
“你是不是在波士顿受什么刺激了?”卡维在此刻想体现一□□贴,“发生什么事了吗?”
艾尔海森看过来的眼神暗淡了下去,用叉子扎了块牛排往自己嘴里塞,似乎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他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如果卡维三番五次地来确认这件事的真实,那就已经失去了纠结这件事的必要,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不想,其他任何语言都是基于这三个字的粉饰。
“我吃好了,”艾尔海森放下了刀叉,只是把盘子里的牛排吃了,其他的菜一点没动,酒也没喝几口,“你慢慢吃。”
离开餐桌的速度太快,他连卡维注视过来充满疑问的眼神都没看到。
喜欢卡维这件事是在飞往波士顿就感觉到了的,越在波士顿呆,这种感觉越强烈,甚至产生了一些他曾经不理解的“分离焦虑”。卡维的一系列作为太有迷惑性了,这个人总是只对自己提问,表达的情感也只是想念,想念这个词太中性。落地后第一眼看到的卡维,就好像有个巨大的桨板,在他心里不断泛起“欢喜”的涟漪,也许尝试一段稳定的、长期关系也不错。在高速上开那么快并不是为了宣泄什么,而是在冷却这份陌生的兴奋,太过陌生以至于自己觉得有些害怕,但事实却证明了,无论怎么冷却都会让这种情绪越堆越高。
在堆成一个山尖的时候,卡维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的拖沓,的确给自己泼了一盆冷水,艾尔海森已经有些无措了,在餐桌前不是、到套房客厅里坐着不是、睡在那仅有的一张大床上更不是,他还是选择去了露台,希望剧烈的海风能够吹散此刻心口的憋闷。
只是一会儿,卡维也走出来了。
“艾尔海森,”他叫他,并不如往常那样带着各样浓烈的情绪,而是淡淡的试探,“你是认真的么?”
“你觉得呢?”
“没有在耍我?开我玩笑?或者说……只是想跟我发展类似情人一样的关系?”
艾尔海森挑了个眉,“你似乎对那样关系来的更熟悉?”
卡维拢了拢衬衫,海风吹得他有些冷,可拢住了前面,后面的背就露得更大,想要遮盖住后面,前头胸口就露出了大片白,前拽后扯之下,卡维连话都忘了说,可艾尔海森却好像被逗笑了。
“搓澡呢?”
“什么啊!”卡维的语气里透着不耐烦,“这衣服也不知道怎么设计的,前后都是深V,难受死了。”
“我看你爱穿的,”艾尔海森停顿了一下,“而且好像每逢重要场合,都会穿这件。”
“穿这件壮胆。”
“见我需要很多胆量?”
“……毕竟用了你这么多钱。”
艾尔海森轻笑了一下,用手背碰了碰卡维,“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见卡维始终在思索的样子,又有点发抖,他不忍心,回屋子里拿了条浴巾出来,披在了卡维肩上,又忍不住抱怨了一句,“感冒了也是我照顾你,真麻烦。”
“接近我的人多少都有目的,”卡维的眼睛失了焦,不知看向远处海面的哪里,“想要我的设计,或者想要获得更多利益,对不起,艾尔海森,我对你这种毫无目的的情感很陌生,即使我问过你我们是不是情侣,事实上,我不知道什么叫作情侣。”
卡维抬头对着艾尔海森笑了一下,“我以前以为是情侣的那些关系,都不太单纯。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回报你,所以想多确认几遍。”
艾尔海森当然知道此刻不断地说一些好听的话是最好的,比如抱着他告诉他喜欢他爱他会忠于他,可他始终觉得这样的对话太过虚无惨白,也是对事实的另一种粉饰。
“我对你也有目的。”艾尔海森认真地看着卡维,“现在的目的是你这个人,以后还会有什么目的不确定。”
“我?”卡维疑惑地问,“我算什么目的?”
“目的不一定要获得什么,更不一定是名利场上的那些东西,目的本身也是一种获得。”艾尔海森叹了口气,他很少耐心地对别人解释,过分的时候连你只要知道结果就好了都会说出来,但面对卡维的这种反复质疑,他有了反复给他确认的耐心和决心。
“挺神奇的。”
“要试试看么?”艾尔海森直接抚上了卡维手,大拇指在他的手背上来回轻轻摩挲,“不是交易、不是情人、不是炮|友,而是恋人。我不相信你对我没好感。”
“我有。”卡维这会倒承认得很快,“你说话那么讨厌,我还是喜欢和你呆在一起。”
“那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也喜欢我?”
“什么是喜欢?”
“依赖、眷恋,看不见会想,看见了会想更加贴近。”艾尔海森往他那凑了两步,“就像我现在这样。”
面对在自己面前突如其来放大的脸,卡维没有害怕,更多的是带着些羞意的期待,他甚至在无意识地轻吮了一口艾尔海森的唇后才捂住了嘴。
卡维惊讶地喊了一句,“艾尔海森,我喜欢你,我竟然喜欢你!”
艾尔海森把他的那只手也握在了手里,两只大手包裹住了他的,放在两人中间,手指游走间,他才发现卡维看似细腻指腹有不少茧,就连手掌上都有,以往的每次接触都太快、太冲动,从来都没有细细感受眼前这个人的“真实”,他的声音又暗哑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还有重燃起来的期待。
“所以想跟我试试么,”艾尔海森拿起了卡维的手,放到了自己唇边,一口一口轻轻地吻着他的手指,“我也没经验,哪里做得不好,你可以告诉我。”
他看向卡维的眼睛里涌起了暗青色的潮,似乎要把心里面翻腾的浪推到对面去。
卡维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圈,定定地看了艾尔海森很久,然后终于吐露出了一个字,“好。”
“如果你不愿意说,我向你保证我不会刻意去问、去探究你的过去,”艾尔海森嘴角勾了起来,又把卡维的手拿到脸颊上摩挲,是从未展示过的亲昵姿势,“直到你愿意亲口告诉我为止。”
“……好。”卡维看向艾尔海森也笑了笑,“谢谢你。”
“希望我们都能在巴塞罗那获得新生。”艾尔海森终于把卡维揽进了怀里,低头又去吻他的耳尖,那里已经被海风吹得失去了温度,“你也可以随时把我带到雷尔面前炫耀,我配合你。”
卡维笑出了声,双手环住了艾尔海森的腰,“你也是个小鬼。”
“进去吧,外面冷。”艾尔海森说。
“好。”
两人又回到了餐桌上,明明是一样的位置,气氛却比之前好太多,艾尔海森往卡维的酒杯里倒上了红酒,自己的也倒了小半杯,举起来的时候难得说了一句祝酒词,“敬展望未来的恋爱。”
“敬展望未来的恋爱。”卡维与他碰了杯,两人一饮而尽。
甜点都是卡维吃的,艾尔海森只是在两人在沙发上相拥的时候尝了他的唇,焦糖南瓜乳酪都遮不住卡维自身的甜,他们过去的吻太急躁、太激烈,他现在愿意慢下来,细细了解、慢慢打动。
这一晚两人并没有做额外的事情,两个这几夜都没好好合眼的人终于相拥而眠,他们都不记得叫服务生将餐桌上的东西收走,屋子里还飘着红酒的味道,醇厚悠远。
退房的时候卡维露出了些可惜,“没想到难得奢侈一次,该发生的都没发生。”
“昨天谁困得要死,连澡都不想洗了。”
“不是我。”
“那要谢谢你体恤我舟车劳顿。”艾尔海森凑到卡维的耳朵边用气音说了一句,“哥哥。”
卡维浑身一震,脸直接烧了起来,也没管艾尔海森办没办完退房手续,推着他的行李箱就往外走,直到出了大门还不知道停,在即将要被一辆驶进来的车撞到的时候胳膊被用力地往后一拉。
“看车!”艾尔海森凶了过去,可看见他红透了的脸后又细声地对他说,“撞到了怎么办?”
“撞到了当然是你负责啊!”卡维不管不顾地吼了回去,“谁让你瞎喊!”
“你喊我小鬼,我自然要讨一个相应的称呼,”艾尔海森又故意问:“还是你喜欢听我叫叔叔?”
“闭嘴。”
门童开回了那辆骚包的荧光绿色跑车,两人没有先回家放东西,艾尔海森直接问卡维要了这辆车的还车地,并且告诉卡维以后再来接他的时候没车也可以,有城际小火车可以直达隔壁街区,怎么看都要比开车来得快而划算,可卡维却告诉他,那些不足以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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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他真的回来了的喜悦。
艾尔海森听在耳朵里,心里却鲜有地泛着感慨,这么高兴的背后,是有多担心自己不会回来?
“我会回来,”艾尔海森突兀地说着,好像在回答自己心里的问题,也好像在给卡维一个放心的承诺,“无论在哪里,只要我们的关系不结束,我都会回到你身边。”
“如果是我走了呢?”卡维突然转过头来问。
艾尔海森没回答,他的确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一个不愿意被勉强的人,也不会勉强别人,如果卡维走了,那应该就是他想走,想走的人,是留不下的吧。
剩下的路两人各自感受着敞篷外的海风,在不算长的海岸线之后,艾尔海森拐进了一条小路,并在一家租车店停下,竟然还让他补了40欧,这让艾尔海森有点好奇,明明也只是租了一天而已,他本能地看向了卡维,这人却低着头闷闷地说自己抽屉里的钱不够,说等着还车的时候会来补的。
“你算准了我会出这个钱?”
“我给你买花了,我想你会开心的。”
“怎么不拿买花和买墨镜的前拿来填补?”
“那是我要送给你的东西,”卡维义正言辞,“不能用你的钱。”
明明可以借机教训他一顿,艾尔海森却怎么都生不出气来,他伸手揉了揉他额前的刘海,“谢谢。”
“不客气。”
最终两人还是坐地铁回去的,一路上聊着没营养的话题,艾尔海森还关心了一下福利院的那三个小鬼头,卡维说都照顾得很好,有个小胖子最近还更胖了点,下次给他的东西里面可不能再放肉了。
是因为梅赫拉克的原因所以才会给福利院的孩子们吃的么?他记得卡维说过那个年轻人最后葬在了计划建造福利院的地方。
所以才有这么深的执念?还是因为别的?
艾尔海森还是太自信了,他以为能很好地处理卡维不曾提到的过去,也可以平衡好两人现在的关系,但这种自信在占有欲面前几乎不值一提,越是想占有,越是想知道,眼下也只能忍耐而已。
问出口的话和想得相差十万八千里,“不会疼么,一直用铁制的发卡。”
“还好,”卡维跟想起什么似的拿了一个下来,拢了拢耳边垂下来的发挪到后脑勺,再用发卡别回去,“塑料的很容易松,皮筋的话……扎起来容易影响发际线。”
“你还挺珍惜自己的羽毛。”
“我也就只剩这副好看的皮囊了。”
艾尔海森摇了摇头,“还有别的。”
“什么?”
“一双稳健、又很有灵气的手。我很期待你设计的那些建筑被造出来。”
本以为卡维听到这样的话会开心,却没想到他的头低了下去,带了些笑,更多是无奈,“是么,希望吧。”
回到家后艾尔海森看到地上摊着一张巨幅的画,他看过上次的草图,这次却是更精细的透视图,几乎把建筑里的每个细节都画出来了,还有零散放在沙发上的大号的直尺、三角尺、量角器和圆规。
“完成了?”艾尔海森换好了鞋看向卡维。
“差不多了,”卡维将艾尔海森的箱子也推到了阳台里,没有任何征兆地蹲了下来打开了箱子,“我帮你把换洗衣服拿出来。”
他刚刚要动手,艾尔海森就快步走了过来,捉住了卡维的手腕说:“不用。”
“没关系的,”卡维抬头看向艾尔海森笑了笑,“我都帮你开了那么多次洗衣机了,不嫌你脏。”
艾尔海森的手腕还是没松,他趁卡维洗澡的时候把那台无线装置放进行李箱里了,里面还有Veritas的源代码,很重要,是解开他困顿现状的一把钥匙。
卡维的手也僵住了,回头看向了艾尔海森,眼神里带着不解,但到底没坚持下去,他松开了手,尴尬地笑了笑,“也是,私人物品最好还是你自己整理,虽然帮你开过洗衣机我也不知道该放在哪,哈哈哈,那我,呃,把稿子整理一下,正好画完了,我去交稿。”
艾尔海森突然有些后悔,刚刚的动作难免不会让卡维胡思乱想,他突然明白了卡维的顾虑,不仅他对卡维的过去一无所知,卡维对自己也只是知道那些公开的消息罢了,甚至连前瞻信息顾问是什么意思可能都不明白。
但……他不想让卡维也卷到这场自救里面来,克洛尔已经充分展示了他的手段,他们已经知道了卡维的存在,只有他离得越远,自己才能更加投入地去解决这个由自己建立起来的问题。
他对Forward要做的事情已经有了些眉目,他们的行为痕迹或许会被遮掩,但绝对逃不过自己的眼睛,如果想更好地掌控这个世界的信息源,那“辅助决策”就是下一步Forward想做的事,只是需要依赖于Veritas的真实数据。
思绪飞转间,地上的巨幅设计已经不见了,连沙发上的那些工具都被收了起来,艾尔海森环顾了一下四周,卡维并不在房间里,这让他心里一惊,他刚想拿起之前随手放在餐桌上的手机,就看到了一张便签。
“叫了你几声都没听见,我去交稿了,晚点回。”
艾尔海森双手用力搓了搓脸,刚刚走神得这么厉害么,连卡维出门都不知道,他重重地落进了沙发里揉着眉心,又深深地叹了口气。
31.第31章
追出去是下意识的,艾尔海森连钥匙都没拿,刚刚不愿意松手的包此刻就大喇喇地放在地上,连夹层的拉链都是敞开的,刚刚那顿小差到底开了多久,他有些没底,毕竟到家得时候也没看时间,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知道卡维要去哪里交稿。
循着上次的路线,艾尔海森快跑了起来,但一路上都没看到卡维的身影,这让他确认,的确走神得有点久了,可真的到了雷尔的瓷器店门口,他却没有推开门,隐约记得刚刚卡维要给自己拿东西的样子,还说了一句有关私人物品的话。
严格算来,卡维与雷尔的对话,也算是私人对话吧,上回来的时候两人就凑在柜台那里小声说着,他至多听见一些碎言片语而已,如果贸然进去,会打扰到他吗?
想到这里,艾尔海森就在雷尔的店门口站定了,这条路上的路灯松散、又不规律,只有对面矗立着一盏昏黄的路灯,照到地上的时候几乎光都散掉了,看不清来人的脸庞,而雷尔的店门口更是,只有招牌的霓虹灯亮着,也没有照明的作用。
他双手插袋,抬头仰望着黑色的夜空,云层厚得连一颗星星都看不到,突然想到自己应该给卡维发一条信息、或者打个电话,但仔细在口袋中寻摸了一下,却发现自己连手机都忘记带了。艾尔海森摇了摇头笑着叹息了一下,眼睛从天上又到了地面。
背后的门吱嘎一声开了,还没回头,就听到了卡维在喊他,“艾尔海森?”
艾尔海森回过头看着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怎么了?”卡维倒是走了过来,边拿手机边解锁看来电提醒,“留的纸条没看到么?还是我没接到你的电话?抱歉——等下,你没给我打电话啊。”
艾尔海森皱了皱眉,嗓子都有些发紧,他自己也无法解释清楚自己的行为。
“有事?”卡维好像没在意他没有任何反应,反而仔仔细细地看着他的脸,“很急?”
艾尔海森终于吐出了两个字,“没事。”
“吓死我了,我以为又闯祸了,搞那么严肃,”卡维转过身来拽他的胳膊,“我刚刚回忆马达都超速了,就是没找到会让你生气的点。”
艾尔海森自然而然地将卡维的手从胳膊上抖落了下去,又在快到自然下垂极限之前牵了起来,毫不犹豫地将两人的指缝贴合,变成了十指相交的姿势。
“来接你。”他总算想到了一个能来这里的真实原因,之一。
卡维听着却笑了出来,脑袋还歪侧过来看他,眼睛里的狡黠一点都没遮掩,“这么好。”
“晚上黑,怕你不认路。”
“怎么会,我又不是小鬼。”卡维对着艾尔海森做了个鬼脸。
又说自己是小鬼。
他不是不知道卡维可能是有意的,毕竟出门前自己的表现实在是太过诡异。
“拿到设计费了么?”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艾尔海森索性起了个新的。
“拿到三分之一,”说到这里卡维就有点气恼,鼻子都有些皱了起来,又是扶额又是拍脑门的,“我们干的都是体力活,哪有你们坐办公室的舒坦。”
艾尔海森没有理睬他的抱怨,反而追问起了他的设计费,“这么大一幅设计稿,就只能拿三分之一?凭什么?”
看着艾尔海森眼睛里的疑问,还有话语里的不甘,卡维被他给逗笑了,他不禁伸出食指戳了戳艾尔海森的胳膊,“你在为我打抱不平么?”
“没有。”艾尔海森这才察觉出刚刚自己说话的口吻的确有些激进了。
卡维轻笑了一声后才说:“交稿后给三分之一,对方会提修改意见,我回去接着修改,完稿再给三分之一,最终再拆分成各种细致的平面图,给三分之一。”
“这样,”艾尔海森看了卡维一眼,点了点头,“这个过程都你只有你自己完成么,感觉周期会拉很长。”
“做建筑设计是这样的,其实还有很多零碎的事情,哎反正说了你也不懂,”卡维叹了口气,“要是有助手的话后续都会轻松一些,但我就一个人,自然项目周期会拉得很长,雷尔那边的雇主有些等不及,所以能适配给我的项目挺少的。”
“噢,”艾尔海森装作不经意地提了一句,“没想过再招个助手吗?”
“你在开什么玩笑!”卡维觉得身边这个人白痴透了,摆在明面上的事怎么看不懂,“你看我像有钱招助手的样子吗?”
“很贵么?”艾尔海森认真地问他。
“欧洲有不贵的人工费么?!”卡维没好气地说,“你还真是一路富过来的啊。”
“也不算,”艾尔海森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才回答,“我花销少。”
“你是暗指我败家吗?”
“没有,”他停顿了一秒,才继续说道,“我的意思是,如果你要招助手前期还没有钱的话,抽屉里的钱可以用。”
“已经用完了。”
“我会再放进去。”
卡维的脚步停了下来,站到了艾尔海森的前面,由于两个人正在坡面,卡维站的地方地势稍高一些,两个人基本是平视的,艾尔海森还微微仰起了头看他。
“你愿意给我花钱?”卡维背着光,艾尔海森却能看到他脸上的笑意。
“我只是不想你太辛苦。”
“心疼我?”
即使确认了恋爱关系,艾尔海森的表现也实在算不上热恋的人,只是比他之前要稍微多一些暖意罢了,他没有回答卡维的问题,而是错开了一些,继续往前走着,见卡维没跟上来,又回过头伸出了手,“回家么?”
卡维的惊异是从这三个字开始的,他们从来没有把住的地方称为家过,即使是之前,也只不过说回去了,他之前肯定艾尔海森几乎对巴塞罗那毫无归属感,此刻却伸着手问自己要不要回家。
再矫情怕是这个男人再也不会提这个词了,卡维两三步就跑了上去,一把抓住艾尔海森的手。
“回家。”
第一次去雷尔的店时两个人明明走了那么久,此刻却觉得这条路有些短,掌心刚刚互相焐热就已经到楼下了,但他们没有松开彼此的手,而是牵着走进了那个仅能容纳两个人的电梯,再到304门口的时候,艾尔海森自然而然地看着卡维。
“看我干嘛?”卡维疑惑道,“开门啊。”
“刚出来得急,忘记带钥匙了。”
卡维眼睛瞪大了,“忘记带了?!”
“嗯。”
“你着急什么?”
“你先开门。”
“说啊,急什么?”
艾尔海森还没回答,卡维只好用那只没有被艾尔海森牵着的手在摸口袋,但好像不在这一侧,又用这只手去摸另一个,整个人都因为这个动作扭曲了起来,面前的人看见他这样,立刻伸进了卡维的另一个口袋,轻松地取出了钥匙。
开了门后,艾尔海森刚打算往前走,却被卡维抵在了门背后,他听到钥匙触碰到边柜上金属盘的声音,那是自己出差前卡维添置的小东西,说可以增加住客的情绪价值。
此刻的卡维仿佛化身了藤蔓,缠在了艾尔海森的身上,双手勾过他的脖子,整个人都贴了上去,他甚至能感受到艾尔海森坚实的腹肌,触感太美妙了,他忍不住挪动了身体蹭了蹭,又整个头闷在他的胸口,艾尔海森的心跳很重,直白又喧嚣,和他这个人一样。
“不打算说么,急什么,或者说,为什么会去雷尔那里找我?”
艾尔海森愣了一下,他以为会被轻松绕过的问题仿佛一个回旋镖一样回到了自己眼前,他这才完完全全地认定了,卡维只是偶尔犯傻,大多数时候聪明又敏感,他第一次有了自己被捉住尾巴的感觉。
但他并不反感,如果真有尾巴的话,他似乎很乐意将尾巴奉上,让卡维咬在嘴里也行。
“艾尔海森?”卡维的声音严厉了一点,“你不能刚开始恋爱就闭口不谈,我会伤心的。”
虽然没说话,但艾尔海森的行动明显对卡维说的这句话有了反应,他伸手将卡维抱在了怀里,接着手慢慢往下挪了一些,直到落到卡维的臀部以下,突然用力卡住了,直接把卡维抱了起来,卡维惊呼了一声,好似没稳住,整个人向前扑了一下,整个人不比麻袋好多少。
“艾尔海森!放我下来!你做什么!!”卡维的腿乱蹬着,但在每天都认真锻炼人面前,力量显得那么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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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足道。
直到——
艾尔海森先坐进了沙发,接着把卡维放到了自己的腿上,他仰头看着这个金发的人。
这次卡维并没有双腿分开,而是侧着身体坐的,左手刚刚为了保持平衡勾过了艾尔海森的脖子,此刻还没放开,屋子里没开灯,外面昏暗的光亮似乎将艾尔海森眸子里的光给挑出来了,他竟然在黑夜里觉得这个人此刻眼神明亮。
“刚刚我做得不够好。”艾尔海森的声音在黑夜里响了起来,“我说过,如果我做得不够好,你可以随时跟我说。”
“哪里做得不够好?”明明话语里有笑意,卡维却不愿意点透,他觉得此刻的艾尔海森可爱极了。
“没让你动我的包,你不高兴了。”艾尔海森说道。
卡维笑了笑,凑过去在艾尔海森的唇上轻啄了一口,“我没有不高兴,只是有一点点怕你跟我见外。”
“没留神听你说话,还让你给我留了纸条。”
“嗯,这的确挺让人不高兴的。”卡维看着表现近乎笨拙的艾尔海森,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却没想到艾尔海森下一秒严肃地质问他,“那你为什么不说?”
“啊?”卡维有些不太懂他的思路,“也不是多大事啊,这有什么好说的,我也就不高兴一会儿。”
“没有一条数据告诉我恋爱是为了不高兴的。”
“你少给我在这当机器人啊,”卡维捧起了艾尔海森的脸,又吻了一下他的唇,“哪会有长得这么顺眼的机器人?”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不高兴了,就一定要告诉我。”艾尔海森顿了顿,“我并不是只想和你发展短暂的恋爱关系,所以请你培养出这个习惯,心里不舒服,就立刻告诉我,我能改的会改,改不了的也会告诉你改不了,由你来适应。”
“你也太霸道了吧,艾尔海森,什么叫改不了的只能让我来适应?”
“就比如你每次开始都会觉得疼这件——”
“闭嘴!”卡维伸出了两个手指夹住了艾尔海森的唇,“知道了,我会适应的!”
艾尔海森呜呜了两声,眼睛往下瞟了瞟被手指捉住的唇,皱了皱眉又催促了一下,卡维才松开了手。
“刚刚不让你碰,是因为我从波士顿带回了个很重要的东西,”艾尔海森没有犹豫,直接告诉了卡维原因,“这个可能是导致我调岗的根本原因,也是公司现在的企图,我带回来并没有经过公司同意。”
他停顿了一会儿,见卡维没说话,又继续说了起来,“这件事的危险性我并不能马上下定论,未知的事情太多,如果把你牵扯进来,我怕会影响你的安全,所以不想让你发现这件事。”
艾尔海森丝毫没有隐瞒,向卡维全盘托出,他神色淡然,卡维却瞪大了眼睛。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我不认为对恋人隐瞒有利于两个人的发展。”艾尔海森又补了一句,“当然,你有你的理由,我十分尊重,也不会打听,这个没关系。”
“你相信我?”
“为什么不?”艾尔海森反问,“你不相信我吗?”
卡维瞪大了眼睛咽了口唾沫,整个人看起来都怔住了。
“相信。”
“那就好。”
艾尔海森把卡维抱在了怀里,还收紧了手臂,脑海里又出现了克洛尔将那个金发男孩按在身下的样子,他实在不希望卡维会重复那种命运。
当时摆在自己眼前的选择也不过只有两个,将卡维远远推开,斩断联系,或者将他拉进自己的包围圈,用自己的双手为他筑起城堡抵御伤害。
他在回程的飞机上不断演绎这两种途径的成功概率,后者永远追不上前者,可只要一想到卡维这个人,还有展现出来的、对自己的依恋,艾尔海森就明白了,自己早就没了选择,要将他留在自己身边大于所有。
“可我……还没有准备好。”
“我并不着急。”
“谢谢你,”卡维在艾尔海森的脖颈上蹭了蹭脸,“恋爱真的很美妙。”
“你喜欢的话,”艾尔海森也浅浅笑了起来,“那的确真的很美妙。”
32.第32章
恋爱后,艾尔海森尝试做出了一些改变,他开始遵循大数据的一些规律,会在下班后给卡维买上一枝、或者一束花,每每都挑那些潋滟的颜色,他总觉得清淡的颜色和他的肤色太像,唯有这些浓烈,才能将卡维的美衬托得淋漓尽致。
事实证明,热爱艺术的人总是喜欢摆弄这些花草树木,还乐于自己动手,隔了几天,床头上就多了一个由枯树枝拢在一起的花瓶,艾尔海森不禁拿起来看了看,直到看见里面嵌入的小铁桶,才放下心来,刚把花瓶放下,卡维就投过来看好戏的眼神。
“干嘛?以为我蠢到不知道花瓶里需要放水的?”
“我就是……检查一下。”艾尔海森难得对自己的行为有些无法解释。
卡维整张脸都在控诉艾尔海森刚刚的行为。
往往这个时候,艾尔海森就会像一个笨拙的理科男生般地走到卡维的身边毫无预兆地给他一个拥抱,掩盖他无法用语言做出相应解释的时刻,好在卡维大多数时候都不计较,只要他刚刚伸过手来,就会回应过去。
有的时候艾尔海森甚至觉得,恋爱后的卡维要比之前好说话太多了,之前弄不懂他要做什么,现在卡维会耐心地跟他解释,甚至会告诉他一些有关建筑方面的专业知识,也会在人类社会学方面和艾尔海森探讨、分享自己的哲学观点等等。
卡维表现得根本不像一个纯粹靠天赋吃饭的艺术家,越和他深入了解,越会觉得卡维是有着非常良好教养,以及知识体系十分完备的人,他的造诣和博学完全不在自己之下,但每每思及至此,艾尔海森都会强迫自己停下来,与卡维约定的不问、不打听,即使再好奇,也会收回自己的触角,比起知道卡维身上的秘密,艾尔海森更期待这份关系能够维持得久一些。
两个人的关系并不是秘密进行的,起初卡维还有些在意这个,询问他会不会因为两人的恋爱会对艾尔海森的工作造成什么困扰,艾尔海森思索了足足三十秒,才发问卡维是不是担心影响自己的判断力,当然了,他收获的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白眼。
“你是什么机器人吗,只有判断力?”
“那我不明白哪里还会对我有影响。”
“……同事关系啊,让他们知道我们在一起,很奇怪吧?”
“为什么?”
“我是男的!我上次还表现得很爱喝酒!还以为你和琳娜有什么关系来着,你是痴呆了吗?”
“琳娜知道我喜欢男的,爱喝酒是问题吗,”艾尔海森顿了顿,“你很在乎别人怎么看我们?”
“我在乎什么,他们又和我没关系。”
“我也没什么好在乎的。”
“……那,”卡维咽了一下,犹犹豫豫地看向艾尔海森,“我可不可以去等你下班,如果我有空的话,当然我也不一定有空,我只是说我可能也许可能会路过你公司——”
“可以。”艾尔海森直接打断了卡维的话,他怀疑自己如果在不说话,卡维可以直接念叨一分钟。
“……哦。”
“你知不知道你自己紧张的时候话会很多?”
“……是么?”
“你来等我下班我会很开心。”艾尔海森直言。
卡维直接伸出了两只手往艾尔海森的两颊上一捏,同时向外扯了扯,“很开心你他妈就笑一笑啊!吓死人了!”
艾尔海森皱了皱眉,抿着着嘴往两边拓了拓,“这样?”
“不够。”卡维看了一眼,又把双手叉在胸口。
他又往两边展了展,还露出了一些牙,说出话的声音都扁扁的,“这样?”
卡维的笑都快憋不住了,脸慢慢都红了,还假装正经道:“嗯,好点了。”
艾尔海森点了点头,就转身去往厨房走去了,留下了一句话,让卡维的心里又暖了些。
“逗你开心也挺有意思的。”
今天是给三个小鬼外食的日子,他们没有去烘焙店里买现成打折的东西,而是选择在家里做三明治,厨房里只有一件围裙,卡维自然而然就穿上了,在用餐刀切蔬菜的时候,怎么都找不好角度,本来在旁边摆弄吐司片的艾尔海森就走到了他背后,一双长臂从背后伸到卡维的身前来,握住了他修长细白的手,左手辅助他固定刚洗好的番茄,右手就带着切片。
餐刀和案板的声音明明很轻,落在两个人耳朵里却很明显,即使面前的番茄已经变成了几乎均匀的一片片,艾尔海森的双手还是没有从卡维的身前退回来,而是慢慢环住了卡维的腰,把脑袋搁在了他的肩膀上。
卡维回过了头来,刚与艾尔海森对视上,就无法挪开了,视线从面前这个男人的额头描摹到下巴,最终停留在鼻尖和嘴唇的中间位置。
卡维本能地抬起了下巴,连唇还没有摆好姿势,艾尔海森的吻就从后侧方落下了,艾尔海森的吻一直都是直白而霸道的,几乎不会留给卡维喘息的空间,而且往往是卡维一张嘴,他的舌头就会迫不及待地钻进来,全方位侵占着卡维的全部。
艾尔海森吻得动情,手也不自主地在卡维的身上游移,从卡维的腰腹,一直向上揉搓按探,在触碰到敏感地带时,甚至能感受到怀里人的轻颤,还能精准地等到他即将无法承受前收手。
他乐于将卡维变成眼前这副模样,就好像被雨水打湿了的天堂鸟,橘色上还留着莹润,却因为他自己本身就是天堂鸟,却没有那么好亲近,但艾尔海森肯定,他的婉转鸣啼是自己听过最好听的。
两人又浅吻了两下,直到门铃响的时候才分开。
“小鬼来催了,”卡维的后脑勺抵在艾尔海森的胸口上,自己的气息还没喘匀,“你们小鬼真的很着急。”
“当然,毕竟饿了。”艾尔海森意有所指,他不相信卡维不明白,但他也知道卡维一定会假装听不懂。
果然,卡维把做好的三明治用保鲜膜紧紧勒好,再一切二放进食品纸袋子里,又从冰箱里拿出三份果汁,将这些都装进了一个超大的牛皮纸袋中,打包好了往艾尔海森的手里一塞,“饿了就吃饭!”
巴塞罗那的阳光还是那个斜角,来这的旅人却在这里寻到了家。
艾尔海森同卡维一起前去,到楼下的时候却发现今天来的小鬼格外安静,都不如往常一样会扑向他们,反而像是在等他们走过去似的。
面对这样冷淡的开场,卡维总有办法,他从艾尔海森手里拿过吃的,边走边晃了晃,“今天不是外食,是卡维牌超好吃鱼肉三明治,怎么样,期不期待?”
故意惹眼的表演却没得到应有的回应,卡维回头看了一眼艾尔海森,两人便一起收敛了神情走到那几个孩子坐的箱子那,卡维先是自然地捏了捏小胖子的脸,再问道:“怎么啦?今天肚子不饿吗?”
小胖子再抬起头来的时候一脸委屈,一副要哭的样子,“卡维,莫尼娅明天要走了,她是来和你道别的。”
“要走了?”卡维怔了怔,“去哪?”
“她被领养了,”小胖子嘟着小嘴说,“是来自伦敦的一对夫妻,他们希望有个女儿。”
卡维点了点头,先把吃的拿了出来,先给了小胖子,又给了那个东亚面孔的小男孩,最到了黑人小姑娘莫尼娅面前,拿出了一份三明治,把饮料也放到了她的手边,“莫尼娅,这份鱼肉最多,来,庆祝一下。”
莫尼娅低着头,黑色的皮肤在阴影下更看不清她的表情,就这样沉默了几秒后,从箱子上跳了下来,紧紧地抱住了卡维的大腿,明显是哭过了,“卡维,我舍不得你。”
“去了伦敦之后,应该会经常有鱼肉三明治的吧,”卡维笑着抚了抚女孩的头顶心,因为编发还能看出她的头皮,“被领养是一件幸运的事。”
“可伦敦那么远,听他们说还要跨越英吉利海峡,海上的风那么大……”
卡维往后退了一步,接着在女孩的面前蹲了下来,与她平视,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眼神里的关爱几乎要溢出来,“莫尼娅,还记得你来的地方吗?”
莫尼娅点了点头,手背还抹了一下眼泪。
“伦敦不远,和你来的地方比起来,离这里很近,”卡维伸手也抹了一下小姑娘的眼泪,毫不嫌弃地往自己的T恤上擦着,“手续都办好了吗?”
“办好了。”
“他们怎么样?看起来?”
“很温柔,就是年纪有些大,他们说很喜欢我的眼睛,和他们去世的女儿一样狡黠。”
“我们莫尼娅的眼睛一直是最漂亮的。”
“他们叫我妮妮,我从未听过这样的称呼。”
“那他们应该很喜欢你。”
“如果送东西给我和福利院就算是喜欢的话,那他们应该很喜欢我。”
路灯适时地亮了,艾尔海森离得不算远,他从未想过要偷听他们的对话,小胖子却来牵起了他的手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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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直到走到卡维身边才停下。
“艾尔海森,你和卡维吃了吗?”
艾尔海森摇了摇头,“还没有,不过我们还不饿。”
“那今晚我和杰罗德的晚餐给你们吧,我们在福利院已经吃过了,是莫尼娅的新爸爸妈妈送来的吃食,热滚滚的意大利面,还有很扎实的肉丸。”
艾尔海森有些不太理解小胖子的作为,却将他作为一个大人一般对待,他知道此刻不应该拒绝小孩的好意,“你叫什么名字?”
“佩格尔,我叫佩格尔。”小胖子把手里还未动过的食物高高举了起来,艾尔海森道了谢后就拿过了,连带着旁边那个东亚面孔小孩的一起。
“谢谢,佩格尔、杰罗德。”艾尔海森笑了笑,也学着卡维的样子抚了抚他们的脑袋。
卡维还没有站起来,可能也是因为蹲太久了脸色显得有些潮红,但还是这样看着莫尼娅,继续询问道:“有乖乖喊爸爸妈妈吗?”
“……不,我还没习惯,”莫尼娅纠结了起来,两只手在身前来回缠绕,“我认为他们很好的一个原因,是因为我即使没有叫出口,他们也说不着急,会等我习惯。”
“这对夫妇真的很喜欢你,虽然你以后肯定不会饿肚子,也不会像在福利院一样会被抢被子,但我还是想对你说,以后也要好好生活好吗?”
莫尼娅重重点了点头,“谢谢,卡维,我不会忘记你的。”
“我也是。”
“卡维,谢谢你把我从那里带出来,”莫尼娅看着卡维,接着向前一步搂住了他的脖子,“虽然我曾经的梦想是做你的妻子,但现在已经不会这么想了,我只希望你健康平安。”
艾尔海森的眉心一跳,心里洋溢着一股古怪,虽然很清楚这只是小女孩单纯的想法。
“很抱歉,莫尼娅,”卡维笑了笑,终于站了起来,还是因为蹲太久而有些踉跄,艾尔海森跨了一步先扶住了他,接着就被卡维牵住了手,接着紧握的手就在莫尼娅面前亮了亮,卡维接着说:“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才想照顾我,可今天我也有好消息要和你们分享。”
卡维又对着佩格尔和杰罗德看了看,把紧握着的艾尔海森的手举得更高了些,“我恋爱了,艾尔海森会和我在一起,他不仅仅看起来强壮,头脑也十分好用。”
和艾尔海森预期的不一样,这三个小鬼并没有露出讶然的神色,更多的反而是欣慰。
“真的吗,卡维,你不是为了让我放心而欺骗我的吧?”莫尼娅仰头看了看卡维,又转过头看向艾尔海森,“艾尔海森,请你来告诉我真相好吗?”
艾尔海森先是看了一眼卡维,并没有松开他的手,也往莫尼娅身前站了两步蹲下了,和之前卡维一样的姿势,“是真的,我们在恋爱,我很喜欢他。”
莫尼娅突然双手捂住了脸,哭泣声重重地传了过来,连肩膀都一耸一耸的,杰罗德见状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佩格尔也走了过去,张开双臂把两个人拥在了一起,三个人抱成了一团。
莫尼娅的泣音从他们中间传了过来,“太好了、太好了,卡维,我本来还在想,如果你今晚还是醉醺醺来的话,那明天我会拒绝他们的邀请,不和他们一起走了。”
卡维也走了过去,挨个脑袋摸了一把,“想什么呢,我在你们眼里这么不可靠吗?”
佩格尔说:“总没有艾尔海森看起来可靠,人家至少是个有正经工作的人。”
“没正经工作我不也给了你们这么多顿好吃的。”卡维一点没怜惜,握了拳朝小胖子的脑壳上敲了一下。
艾尔海森似乎也被这样的情景给感染了,刚刚拿到手的三明治又拿了出来,对着佩格尔说:“虽然卡维说你应该减肥了,但鱼肉的蛋白质含量比较高,脂肪含量少,今晚再吃一顿吧。”
“你们……不饿么?”杰罗德问了过来。
“把你们送回去后,我会带卡维去吃饭。”
“恋爱的人真可恶啊!”佩格尔说道,一旁的莫尼娅却笑了起来。
她走到艾尔海森的身边,伸手挠了挠艾尔海森的胳膊,又对他勾勾手指,示意他低下头听她说悄悄话,艾尔海森照做了,弯下了腰手还撑在膝盖上。
“卡维是英雄,他救了我们三个,请看在我们日后都会为你祈福的份上,对卡维再好一些吧。”
艾尔海森挑了挑眉,起身揉了揉莫尼娅的头,“我会的。”
33.第33章
与莫尼娅的告别并没有想象得那么冗长,三个小鬼在吃食间就已经忘了来时的愁苦,他们这次没有缠着卡维和艾尔海森念诗,而是不断憧憬着莫尼娅即将前往伦敦的生活,莫尼娅唯一苦恼的是领养她的夫妇是一对白人,这让她对自己的肤色非常不自信。
但当艾尔海森告诉他伦敦的黑人土著并不比白人少的时候,她稍稍放心了一些,可又再次担心起自己以后的生活无法融入,这并非艾尔海森擅长的领域,只能交给卡维来解决,本以为他会和孩子讲道理,却没想到,直接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小叠现金,放到了莫尼娅的手里。
“如果感到有任何的不适,跑就是了。”卡维说得理所当然。
莫尼娅却满脸疑问,“我可以吗?”
“当然可以,没有人可以限制你的自由,如果有,那就冲破这个限制。”
莫尼娅手里捏着现金,牢牢地将它们放到了自己贴身的一个口袋里,郑重地点了点头。
这次他们回福利院是两人一起送回去的,艾尔海森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个福利院的门面,没有想象中奶油色的油漆、圆形的拱门以及院子里的儿童设施,而是一个非常简约的,甚至能堪称简陋的平房门面,连门栏都是木制的,上面连锁都没有。
三个孩子正要进去的时候,走出来了一个穿黑袍的修女,孩子们见状立刻跑了进去,莫尼娅还在不断回头,卡维对着她又挥了挥手,没有说再见,却说了一句祝她幸福。
修女应该不是第一次见卡维了,走到他们面前的时候倒是先打量了一下艾尔海森,才对卡维开口说道:“莫尼娅明天要走了,去伦敦。”
“谢谢你,泰格瑞莎。”
修女啧了一声,并没有什么涵养的样子,“叫我瑞莎就行了,说几遍了。”
“抱歉,我总是忘记。”
修女看来对他的抱歉已经不买账了,自顾自第说道:“来领养的是一对住在巴斯的农场主,虽然他们对外说自己来自伦敦,但我已经详细问过了,夫妇两人曾经有一个女儿,因为意外逝世了,莫尼娅的眼睛像她,虽然肤色和他们并不搭边。”
“可靠吗?”卡维似乎还是纠结这个点,总想要反复确认。
“可靠,我已经托在伦敦的姐妹验证过了,她当地的朋友在巴斯,说的都是实话,夫妇俩年纪已经不小了,不会有什么安全问题,如果有莫尼娅也能跑得足够快,”说到这里,泰格瑞莎顿了顿,“你教她了吧?”
“什么?”
“如果不对劲的话就跑。”
“当然。”
“那就好,”泰格瑞莎感叹了一句,“巴塞罗那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
“已经很好了,”卡维再次认真地对泰格瑞莎道了谢,“真的很感激你。”
“不用,我的灵魂也是你拯救的,如果一定要感谢的话,感谢上帝吧。”
卡维笑了笑,却没应下来。
“这是谁?”泰格瑞莎的好奇心终究还是落到了艾尔海森身上,“你的新金主?”
艾尔海森睁了睁眼睛,却没说话。
“别瞎说,我哪来的什么金主,”卡维朝着泰格瑞莎疯狂使眼色,权当艾尔海森看不着似的,嘴里还疯狂找补,“我一个靠手艺吃饭的人,哪需要什么金主?”
“也是,你以前也从来不会把金主带到这里来。”
“说了不是金主!”卡维有些愠怒,极力克制着自己的声音。
“那他是?”
艾尔海森觉得此时卡维的嘴里不会再吐出什么好词了,不过既然已经在小鬼面前承认了,那再承认一次应该也不是问题,直接夺过了卡维的话头,如自证一般向修女说道:“你好,我是卡维的恋人,我叫艾尔海森。”
“你好,”泰格瑞莎机械般地回答着,却在下一秒尖叫了起来,“恋人!!??”
“是的,或者说,男友。”
泰格瑞莎如见鬼了一般,手伸得长长地指着艾尔海森,整个手背都在发抖,脸却向着卡维,连说话的声音都变了调,“他说他是你恋人?!你们在谈恋爱?!”
“是的,很惊讶吗?我会谈恋爱。”卡维已经无奈了,说出的话连平仄起伏都没有。
“天呐,”泰格瑞莎在胸前比了个十字架的手势,“天呐天呐,上帝到底为你开了一扇天窗。”
艾尔海森觉得有些好笑,追问道:“为什么是天窗?”
“我曾经以为他所在的地方四面八方都是不透风的墙,我从未见过上帝对任何一个人这么心狠过。”
刚爬上来的笑意此刻尽数褪去了,一瞬间艾尔海森不知该如何回答。
“瑞莎,少说两句吧,刚恋爱,你是想直接把我的缘分送走吗?”
“能送走的都不是缘分,”泰格瑞莎看了一眼艾尔海森,“他明显送不走。”
“好了好了,你快回去吧,给莫尼娅准备行囊,少带一些东西,别显得太穷酸样,让来领养的夫妇看不起。”
“就你事多,”泰格瑞莎白了卡维一眼,“我进去了。”
她刚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里屋的灯光投射到外面,并不十分亮堂,却恰好能让艾尔海森看清她的神情,眼睛里说不上是安慰还是担忧,似乎还有些欲言又止,最终什么都没说,拖着她长长的修女袍进了这栋平房。
卡维上下拍了拍手,好似完成了一件大事似的,拽过了艾尔海森的手头也没回,往这条街的最南端走去,艾尔海森也并不挣脱,任由眼前的人拖着自己向前走,直到到了一个窄木门前才站定,卡维有节奏性地往木门上敲了几下,几秒后门打开了。
人声鼎沸从里头传来。
艾尔海森这才注意到,这个木门的内侧包裹了一层棉被,合上的时候恰好卡住了门框,这才让里面的喧嚣没有溢出来,卡维拉着艾尔海森的手往里走,随手就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纸币放到了开门人的手里。
“两张。”
他们牵着手穿越狂舞的人群,又路过了吧台,最终在舞台边的一个小圆桌前停了下来,还没等艾尔海森发问,卡维就一掌拍向了坐的人。
“该换换位置了,兄弟。”
“哟,卡维啊,好久没见你了,你坐你坐,我去别的地方找位置。”
坐下后,酒保自然而然地上了两瓶直接开了口的啤酒,还有一碟小食,与其说小食,不如说拿了个大盆被小食装满了,薯条、洋葱圈、鸡米花、还有几个明显油炸过度的鸡翅尖。
艾尔海森环顾了周围一圈,这里的人大多都穿着工作服,连女人的裙装都是那种带着工作意味的格子花样,还有些明显能看见衣服上的污渍和油渍,基本没有人的头发上涂有发胶,更多是松散着的,或者随意扎起来的。卡维不说话,却也把发卡拿了下来,揣进了兜里,反而拿出了一个发圈,将自己的头发也随意扎了起来,后脑勺只有一个短短的毛绒小辫。
“还习惯吗?”卡维拿起了一瓶啤酒,将瓶颈对着艾尔海森面前的瓶颈敲了一下。
艾尔海森没犹豫,拿起来喝了一口点了点头,“很热闹。”
“你说什么???”卡维皱着眉往前凑了凑,“大点声!太吵了!!”
如果照以前,艾尔海森一定不会搭理,但今天却听了卡维的话吼了回去,“我说这里很热闹!!”
“是啊!非常热闹!!”卡维仰头喝了一大口啤酒,双手张开到极致,整个人翘着椅子往后仰了仰,对着艾尔海森喊道:“欢迎来到底层人民的世界!”
和自己猜测的一样,这里组成的大多数都是工人、体力劳动者、侍女或者其他服务行业,他们没有精英一般的梳妆,不讲究礼仪,自在又随意,谈话粗鄙却从不拉高踩低,他们之间的比较只有谁的肌肉更胜一筹,女人们也不比谁的腰更细,而是比谁更大胆,能够直接挑走自己看上的男人在角落里热吻。
身体里的血液好像被这样的气氛所感染了,冒着热气,就快要沸腾起来。
一阵激烈的钢琴声奏了起来,轻快又跳脱,连尾音都带着勾人的色彩。卡维的脑袋和脚尖都随着节奏在地上一点一点的,整个人还有些摇摆。
声浪是从舞台的那头传来的,一声高过一声,直到几秒后,艾尔海森才听清楚,喊的只有两个字。
“探戈!探戈!探戈!”
卡维激动得站了起来,走到了艾尔海森的面前,都没等他任何反应,就拽着他的胳膊拉了起来,他眼睛亮晶晶的,整张脸都闪耀着光芒,“艾尔海森,把我抱到舞台上去。”
艾尔海森看向了舞台的高度,也不过只有三十厘米左右,以卡维的腿长程度,根本不需要费任何力气,随便一跨就能上去,也正因为这样,他断定,此刻的卡维正在向他撒娇,于是他便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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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任何犹豫,直接擎起了卡维的胳肢窝,往上一举,就把卡维放到了舞台上。
这里认识卡维的人似乎很多,叫着他名字的呼喊从四面八方过来,还混着各式各样的口哨声,舞台上虽然并非只有卡维一个人,但明显他的呼声是最高的。
“探戈!探戈!探戈!”
有几个男人不自量力地走上了舞台,走到了卡维面前,却被他用手和脚一一踹开,但这些男人似乎不生气,只是笑笑又下了台去,直到有一个肌肉发达的壮汉几乎要走到他面前,阴影逐渐接近卡维之后,来路被一个男人挡住了。
“抱歉,”艾尔海森说,“他今天不会和你跳舞。”
壮汉并未离开,而是岔了道也走到了卡维的面前,还刻意抖了抖胸肌对他说:“卡维,我和这个细胳膊细腿的男人,今晚你要哪一个?”
卡维一巴掌拍向了那个壮汉的脑门,虽然手伸得有点吃力,但到底还是响亮地拍了上去,对着那个人大喊:“你没听到吗!我今晚不会和你跳舞!!”
“以后也不会。”艾尔海森补充了一句。
“以后也不会!!”卡维又向壮汉重复道。
被拒绝的壮汉都没露出吃瘪的表情,更多的是惊讶,看向艾尔海森的表情也变了,从刚刚看到的嫌弃,变成了欣赏,壮汉的手上都是油污,毫不见外地拍了拍艾尔海森的胸口,艾尔海森甚至下意识地憋了一口气,还将胸肌表现得更突出了些,壮汉对他抬了个下巴说:“你很有一套,竟然能收服卡维,天知道这里有多少男人惦记他的翘臀。”
艾尔海森这才挡开了他的手,一道光束正好射过来,透绿的眼睛折射出精光,嘴角勾起了一个笑,看起来又危险又迷人,声音不大,却能保证周围的人都能听到,“不管是他的翘臀还是丰唇,包括他的心,我都收下了。”
钢琴的弹奏更激烈了,每个音符上都惹上了火星子,艾尔海森走到了卡维的面前,非常绅士地弯下了腰,伸出了一只手,说出来的话却极其霸道,“该跳舞了。”
卡维握住了那只手的瞬间,就被艾尔海森拉进了怀里,探戈的乐曲正式拉开了序幕,他又将卡维推开,直到两个人的双手绷直。
他踢腿、他抬腿,他前进、他后退,他们都没向对方确认是否会这样的舞步,就在这长条舞台上尽情地走动了起来,每一个动作都将肌肉拉到了极致,身姿挺拔、动作利落。
他们始终牵着手,即使动作变幻也未曾放开,卡维岔开腿侧躺在艾尔海森怀里的时候,曲子终于在高|潮中结束了。
两个人的额头都汗津津的,在灯光下闪出了别样的光彩,胸口大幅起伏,还未从刚刚激烈的舞蹈中平息。
艾尔海森没让卡维走下舞台,而是直接一手把他扛在了肩头,特意从刚刚的壮汉面前路过,最后安安稳稳地把他放到了刚刚的座位上。
直到喝了一大口啤酒后,他才向卡维开口,“今天晚上这么高兴?”
“非常高兴!”
“因为莫尼娅有了好归宿?”
“不仅仅是因为这个,”卡维看向艾尔海森的表情几乎是裸|露的饥渴,“还有你。”
“我什么?”
“我在拥有你,”卡维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我感受得到,我在慢慢拥有你。”
“所以很高兴?”
卡维摇了摇头,“我高兴的是,你没有拒绝被我拥有,甚至还很享受。”
艾尔海森笑了笑,“不然呢?直接把你扔在这里,等你喝得烂醉回家?”
“艾尔海森,”卡维的手肘撑向了桌子,脑袋搁到了手掌上面,“你是怎么保持接收着我的新鲜,而不好奇的呢?”
“你错了,”艾尔海森喝了一口啤酒,“我很好奇。”
卡维不解地抬了抬眉毛。
“但好奇并没有大于我对你的喜欢和尊重,我会感受你给我带来的一切,但不会贸然猜测。”
“为什么?”
“即使我猜对的概率非常高,”艾尔海森手指点了点桌子,“但如果万一猜错了,我会失去你。”
他又顿了顿,补了一句,“失去你,至少在我目前看来,我无法承受。”
“这么喜欢我。”卡维笑着拿了个洋葱圈塞进了嘴里。
艾尔海森看着卡维的眼睛,毋庸置疑地说道:“是的,非常喜欢你。”
34.第34章
这一晚两人都喝得有点多,连一向自持的艾尔海森都贪杯了,两个人互相搀扶踉跄着回去,刚进电梯门就拥吻在了一起,互相揉搓着对方的背,分不清谁的身体更烫一些,电梯门开了依旧没有分开,卡维发现,以往艾尔海森的吻还是收了些力的,这个人真正放肆起来,自己根本招架不住,连纠缠的功夫都不留给自己,只能张开嘴任由他予取予求。
他们几乎是一路挪到304门口的,艾尔海森甚至在卡维的背刚靠上门的时候就把他抱了起来,双手勾着他的腿弯就往上提,愣是把卡维的腿侧开夹住了自己的胯,他刚想一口咬上卡维胸口的时候被按住了脑袋,即使卡维的声音里混着挠人的热息,但还是保留了一丝清明。
“艾尔……啊!”卡维胸口吃了个痛,用力拍打着艾尔海森的肩,“艾尔海森!还在、嘶——还在外面!进、进去!”
艾尔海森看过来的眼睛带了些迷蒙,绿色的眸子都有些发暗,卡维的话好似是听见了,可嘴上的动作并没有停止,还从裤子口袋里找出了钥匙,他把卡维用力往上一提,单手环过了他大腿后侧抱在身上,另一手就去开门,用脚踢着关上后直接把人带进了浴室,直到热水蒸腾起来,才发现T恤还在身上。
这一晚卡维比之前都放肆太多,之前总是压抑着的呜咽变成了舒爽的宣泄,他后背贴着墙壁在艾尔海森身上寻找亲昵,也在他霸道有力的臂弯里遇见温柔,艾尔海森在做的时候话总是很少,行动直接却有分寸,但这天晚上,他失控了,根本顾不上照顾卡维的情绪和耐受程度,只是疯狂地要他。
即使如此一晚,艾尔海森第二天的晨跑也没有受到影响,只是出了卧室门看见一地狼藉的时候皱了皱眉,落在门口地上的裤子、被打翻的马克杯,连衣帽架都歪了,还露了一颗钉子出来,他收拾了力所能及的,但这钉子,就留给屋子里还呼呼大睡的人了。
和卡维在一起的感觉很奇妙,他仿佛在空间上给予自己最大限度的自由,但却喜欢紧紧束缚住自己的心。
思及至此,刚刚热完身的艾尔海森突然想到,好像并不是卡维主动束缚的,而是自己甘愿呆在他身边。
对于艾尔海森来说,想明白一件事的收获,比拿到公司奖金更快乐,他仰头看了看目光所及的城市边际,太阳刚刚升起,将所有建筑和自己的影子都拉得很长,昨晚卡维在自己耳边的呢喃不断在脑海中回荡,他好像真的在这里生了根、发了芽,比起刚来此地的剥夺感,此刻心里的这份感觉好像更应该称之为幸福。
艾尔海森依旧买了四个金枪鱼饭团回去,还买了一大罐纸质包装的1L橙汁,他记得卡维的口腔里有个小小的溃疡,而适当补充维生素C,可以尽快解决这个问题,出门的时候卡维正在睡觉,他此刻务必得轻一些开门,以防吵醒这个睡美人的梦。
“回来了?”卡维意外地从卫生间走了出来,手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
“嗯,”艾尔海森扬了扬手里的袋子,“吃吗?”
“吃啊,”卡维自然而然地接了个过去,“你要再冲个澡吗?”
“嗯,你先吃。”艾尔海森转过身就要去浴室,又回过了头来,“买了橙汁,你多喝点。”
卡维有些不解,歪了个脑袋看他。
“对你的溃疡有好处。”
听了这话,卡维才笑了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配上他俊秀的鼻子,特别好看,他说:“谢谢。”
艾尔海森也浅笑了一下,就去冲澡了。
不算热的水冲刷下来的时候,艾尔海森脑海里浮现出了自己少时的印象,父亲是庭审记录员,干什么都冷冷淡淡的,但总会每天早上为母亲泡上一杯温热的蜂蜜水,并不会亲自端到母亲面前,而是就留在厨房的圆几上,每每母亲看到,都会从厨房探出身子向父亲道谢,那时候母亲的眼睛,就好像是卡维的这个弧度。
自从工作后,艾尔海森就很少与家里联系了,除了母亲几近两周一次的惯例电话外,基本不会与家里有什么联络,父亲对于自己这种长期在外的工作也并没有什么微词,只是再三强调一定要做对人类有福祉的事情,初闻这些,他还以为父亲有什么宗教信仰,后来再想,不过是与父亲的职业有关。
再次坐到餐桌前时,卡维已经倒了两杯橙汁,却没有开动,艾尔海森边擦着头发边问:“怎么不吃?”
“等你。”
“等我会更好吃一点?”
“当然。”
“吃吧,那现在。”
只不过是最普通的饭团而已,配着的橙汁还有点酸,两人在餐桌上也没什么交流,但这样宁静的早晨显然让两人都觉得很惬意,卡维先吃完了,从浴室里拿了个吹风机出来,将艾尔海森擦头发的干毛巾披在了他的肩膀上,就着这个高度帮他吹头发。
本来艾尔海森是想拒绝的,但当卡维的指腹触碰到自己的头皮,这股温润柔软的触感让自己产生了一种莫名的依恋,就任他动作了。
风开的是小档,还是个不太烫的温度,穿过卡维的手到了自己的头发上,将水分带走,最后只剩下干燥松软的发丝,当吹风机被关掉后,艾尔海森才注意到,卡维就在自己的头顶呼吸,还能在侧目极限上看到卡维两边垂落下来的金色发梢。
他没忍住,仰起了脑袋,手向后勾去,将卡维的头带了下来,与自己双唇相贴,只是吻了一下,就分开了,接着看到了卡维眼底里盈盈的笑意。
“谢谢,”艾尔海森对卡维说,“很舒服。”
“吹头发很舒服还是吻我很舒服?”
“都很舒服。”
“你该去上班了,海瑟姆。”
“嗯?”
“时间到了。”
“你刚刚叫我什么?”
“海瑟姆。”
艾尔海森还是仰着头看他,眼底有些笑意。
卡维见艾尔海森不回答,接着说了下去,“你名字太长了,而且所有人都这么叫你,我想……要一些特别的东西。可以这么叫你么?”
“你不是已经叫了么。”
“回答个可以就行了,偏要说得那么让人讨厌。”
“讨厌么?”
“……讨厌的。”
艾尔海森坐直了,活动了一下脖颈就站了起来,回到屋子里换了衣服,拿了包准备出门,“讨厌的人要去上班了。”
“喂。”卡维喊他,“喜欢的。”
“我知道。走了。”关门前,艾尔海森又说了一句,“晚上回来吃饭。”
出门后日光正盛,艾尔海森的脚步也轻快起来,就连去公司装装样子完成工作都觉得不枯燥,纷繁的数据仿佛是在屏幕上跳跃的,他又将放在洞洞板上的那个肖像往前挪了挪,之前好几张便签纸都有些遮住了,每次看到这肖像,就能想到和卡维初遇的日子,这让他不断感到幸运。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卡维把304装点得更像家了,甚至还主动换掉了床单被套和枕套,拿他的话来说,就是深灰色实在是对睡眠没有帮助,可看到被套上有一个长得像大水滴一样的形象时,艾尔海森太阳穴上的青筋还是跳了跳。
“你是没有童年吗?还要睡这么幼稚的东西。”
“你才没有童年!老子之前还喜欢飞天矮槿瓜呢。”
——什么鬼东西。
艾尔海森懒得搭理,但到底对这些没有太高的要求,卡维乐意换,那就随他去吧。
这天周末晚上,艾尔海森照例打开了衣柜的抽屉,却意外发现钱不仅没少,还多了些,他有些意外,但还是把钱包里刚取的现金放了进去,他从不过问卡维的钱花在哪里,更不会问他花了多少,至多只问他够不够,每次卡维都说再多一个他都够了,艾尔海森很吃他这一句话。
卡维今天回来得有些晚,艾尔海森已经快将晚饭做好了,今天做的是中餐,是他之前出差的时候和同宿人学的,看起来简单的菜却有不少步骤,但到底好吃,他想让卡维也尝尝。
门铃响了,艾尔海森还觉得有些奇怪,明明鞋柜那没有卡维的钥匙,应该是带走了的,怎么这会儿摁的门铃,难道又买了一堆东西没空开门了?
身上的围裙还没有脱掉,艾尔海森就去门口开了门,皱了皱眉,下一秒就把门关上了,毫无意外地听到了急促地拍门声,都无法忽视掉。
他来干什么。
艾尔海森极力让自己忽略门口的反应,却在五分钟后门自己打开了,两个同样金发的人进了屋,卡维还好心地帮人拿了行李进门,他强忍住要把那人赶出去的冲动,自己钉在了厨房里,但因为是开放式的,他无法假装听不见卡维说话。
“艾尔海森?”卡维抱着个卷筒,手上和脸颊上还落了些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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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来帮我一下!”
他可以当看不见那个男生,却无法拒绝卡维的要求,艾尔海森从厨房走了出去,接过了卡维手里的东西,不像之前一样就放在客厅里,反而抱进了卧室。
“别进去啊,哎哎,你同事说找你有事。”
艾尔海森不得不又回到了客厅,压根没看那个小男生一眼,只是对着卡维说:“你这习惯什么时候能改改,他说是我同事就是啊,就把人往家里领。”
“……他给我看工作证了啊,我识字!”
艾尔海森心里气不打一处来,“识字就代表你有脑子吗?”
卡维的表情一下就变了,瞪大了眼睛看向艾尔海森,“你会不会好好说话?!”
“你放个陌生人进家里,你让我好好说话?”他实在不愿意每次看到这个小男生就回忆起在Forward里他的经历,对卡维不顾安全随意开门的行为更是恼怒,“做善人也要有底线吧!”
眼看着卡维下一秒就要爆炸,却强压了下来,他走到了艾尔海森面前,气得整张脸都红了,咬牙切齿地压着声儿对艾尔海森说:“别当着别人的面教育我,你以为你是谁!反正人已经进来了,你不愿意看见他就自己让他滚。”
说完卡维就进了卧室,用力把门一甩,砰地关上了。
艾尔海森这才看向了还站在玄关那处的人,整个人都瑟缩在角落里,但他并未表现得任何怜悯,连一句话都没说,直接打开了手机找到克洛尔的联系电话打了过去。
嘟了一声之后竟然是语音信箱,“我是克洛尔,正在休假中,有事晚点聊,再见。”
这一瞬间他有摔手机的冲动,看向那小男生的眼神绝不友善,连说话的语气都恶狠狠的,“你在这里做什么。”
“总、总监让我来出差。”
“出差去公司,来我这里干什么。”
“……他让我来当您的助理。”
“我不需要,你回去吧。”艾尔海森说。
“回去的话我就没工作了。”
“跟我没关系。”
“别!求您……我还有贷款没还完,全家都靠我在Forward的薪水过活。”
艾尔海森揉了揉脑袋,满脸的不耐烦,“你去公司报道,别打扰我,让公司另外给你安排住的地方,我也不需要你的协助,呆够了时间就自己回去。”
“我去过了,”小男生整张脸都怯怯懦懦的,“他们说总公司给我安排住的地方就是这里。”
煤气灶上的中餐传来了焦味,准备了好久的晚餐直接泡了汤,艾尔海森心里骂了句脏话,这破事怎么就跟自己没玩了,不想惹就不能让我呆着吗,爱控制世界控制世界去,把地球炸了都行。
他径直去厨房关了火,看见锅里一堆黑黑的东西恼怒极了。
也没搭理就站在客厅的人,直接往卧室走去,手刚刚触上把手时,那男生又开始和他说话。
“艾、艾尔海森先、先生,您不问问我叫什么名字吗?”
艾尔海森停顿了动作,头也没回,“我不关心。”
小男生自顾自地说道,“我是斯宾塞,请您多关照。”
艾尔海森没管他,进了卧室后就关上门,看见卡维坐在床上对着之前买的那灰色小豹玩偶挥拳乱打,积压到胸口的怒意突然就消了,他走到了床边蹲了下去,趴在了床沿上,抬头盯着卡维,还伸手碰了碰他的腿。
毫无意外,卡维把他的手拍开了,但艾尔海森却没躲。
“……喂。”
“走开,别跟没脑子的人说话。”
“……是我没有脑子,我错了,别生气了?”
在说出这句话之前,艾尔海森都不知道自己还有哄人的技能。
卡维鼻子哼了一声,阴阳怪气道:“你还会错?”
“……会,”艾尔海森见卡维搭腔了,就爬上了床,在卡维的挣扎下搂住了他,“别生气了。”
“他是谁啊,你为什么这么紧张?”卡维往后看了看,依旧瞪他,“小情人?”
艾尔海森想了想,“应该算是……我上司的,玩具?”
“……你们大公司的人玩的真花。”
“应该是派来监视我的,”艾尔海森叹了口气,“抱歉,让你受牵连了。”
“不过他跟我长得有点像,你觉得么?”
35.第35章
艾尔海森手心握成了拳,眉头紧蹙,没有答复卡维的话。
“我知道了,就是因为和我长得像,所以才会派他来?他们知道我?”卡维扔掉了手里的灰豹玩偶,挪到艾尔海森旁边坐着,盯着他看,“说话。”
“……他们想要知道一个人很简单。”艾尔海森不得不说。
“你偷着拿东西的事被发现了?”卡维又追问。
“应该没有,如果只是派他来的话,应该只是试探。”艾尔海森如实道,“他们需要我的技术来帮他们完成一件事。”
“……你,这么厉害呢?”卡维的食指抵靠到了嘴唇下面,摆出了一副惊讶的姿势。
艾尔海森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忍住没有翻白眼。
他清了清嗓子,对卡维说:“不能把他留在这里。”
“那……你和他搬出去住?”卡维也皱着眉认真地看着他。
这人脑子里怕是装的浆糊!
“你怎么想的?”艾尔海森几乎被卡维气笑了,伸手捏住了他的面颊,还用上了点力气。
“嘶、疼……疼!”卡维还凶上了,“你有病吧,捏我干什么!这里刚弄得像样一些,我才不搬出去住。”
“那你就让我和他搬出去住?”艾尔海森倒要看看他怎么回答。
“那你不想被公司的人发现异常的话,那就只能顺应他们的意思啊,反抗岂不是更明显,话说他们是怎么知道我们住在一起的?”卡维这才反应过来,向他发问。
“我们是数据公司。”
“所以?”
“监测数据、分析数据都在我们的业务范畴之内,想要知道一些信息,对我们来说并不是难事。”艾尔海森想了想,还补了一句,“何况你早就暴露在巴塞罗那分公司的同事们面前了,我向他们介绍过,你是我的室友。”
卡维沉思了一会儿,“那他们知道我们现在的关系了?”
“……很难不知道。”
“这里不会有针孔摄像头吧!”卡维瞪大了眼睛,直接从床上跳站了起来,在床头的墙面和角落里仔细搜寻着,“你们公司这么变态的吗!”
“没有,我住过来的时候都检查过了,”艾尔海森看着来回跳脚的卡维,心里隐隐散出了一些愧疚,“那要不我还是让他去公司吧,随便安排他住哪儿。”
“那你们公司的人不就知道这栋房子有问题了么,你是不是傻?”
说得——好像有点道理。
见艾尔海森不说话,卡维继续说了下去,“客厅里的沙发不是可以变成床么,就让他睡那里吧,我们俩进卧室后关门就好了。”
“抱歉,我并不想让别人来打扰我们的生活。”
卡维摆了摆手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就算报答你经常也给小鬼们带吃的吧。”
“你在客厅里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么?要不要拿进来?”艾尔海森问道。
“没有,”卡维摇了摇头,“我所有重要的东西都放在工具箱里了,说起来你说的……很重要的东西,要不要也放在我的工具箱里,有我的生物指纹识别认证,一般人打不开的。”
艾尔海森觉得新奇,“我以为只是普通的木头箱子。”
“你也太小看我了,”卡维的脸上露出了骄傲的神色,“世界级建筑师总要用一些世界级的东西,我又不是什么废柴。”
“你那个箱子要怎么打开?”艾尔海森问道。
卡维却闭口不言了。
他好像问到了一个比较关键的问题,见卡维不回答,艾尔海森也没追问。他想了想,如果斯宾塞真的要住在这里的话,克洛尔不会不命令他好好搜索这间屋子,既然如此,那自己的那台无线网络设备被发现是迟早的事。
艾尔海森拿了电脑过来,又把无线网络装置插了上去,手里经过了几个简单的操作后,将无限网络装置放到了卡维的手上,还有一个很普通的U盘。
“那就交给你保管了,谢谢。”
“不继续问我吗,箱子要怎么打开。”
“没关系,既然你说一般人打不开,那想必应该是安全的。”
“其实是双保险,”卡维看着艾尔海森的脸,慢慢说着,“还需要一串密码。”
艾尔海森抬了抬眉毛,哦了一声,便没再提,转而向他说道:“出去会会客吗?”
“说得好像我是这间房子的主人……”卡维话说了一半,突然停了下来,脸上涨了些红,把后面的话吞进了嘴里,只是跟着艾尔海森走了出去。
斯宾塞依旧站在那里,连动都没有动,整个人看起来可怜极了。
“……艾尔海森先生,请不要赶我走,我可以睡地板的。”
“你要在这里待多久?”
“不知道,总监没跟我说,他只是让我过来,”斯宾塞颤抖着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个牛皮纸袋来,像是要递过来的样子,却因为艾尔海森没有动作,手始终停留在了半空中,“另外,他让我把这个交给您。”
厨房刚刚的焦味还弥漫在屋子里,卡维先一步走了过去,把厨房的窗户开得更大了些,又回到客厅的阳台,把窗帘都拉开了,难得还扎了起来,他不经意地从阳台上拿过了工具箱,拿到了餐桌上。
艾尔海森有些好奇卡维要干什么,却又想着这个箱子不能被作为重点盯上,手里拿过了斯宾塞给的东西,眼睛却一直盯着餐桌上的工具箱看。
卡维应该是开了无数次这个箱子了,连按指纹和按密码的手势艾尔海森一点都看不出来,只是在极短的时间内听到了咔嗒一声,工具箱就这么大方地在餐桌上打开了,三个人的目光同时看了过去。
显而易见,里面只有绘图工具而已,而卡维好像想起什么来似得,对着艾尔海森说:“一会记得关窗户,我出去一下。”
“好。”
艾尔海森这才关心起手里的东西,牛皮纸袋并没有封口,而是那种古老的绕线方式,开了口后,他将手伸进去,拿出了一个透明密封袋,等到他看清时,倒是斯宾塞惊呼了出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不知道这里面是这个东西!!”
透明密封袋里装的竟然是一条丁.字裤,上面还有明显的白色污浊痕迹!
艾尔海森的面容冷了下来,连刚刚到门口的卡维都忍不住回过头来看。
“对不起对不起!总监在牛皮袋上设置了RFID码来追踪牛皮纸袋打开的情况,我不知道里面放的是这个……”
卡维把工具箱放到了地上,房门大开着,和阳台开着的窗户形成通风道,他倚靠在了门框上,饶有兴趣地看着此时站在餐厅里的两个人,面上甚至还带着笑意,连说出来的话都充满了玩味,“你穿的?”
斯宾塞的脸红得几乎都能滴血了,他低着头,不敢看卡维,更不敢看面前的艾尔海森,只是还在轻声地道歉,“……总监只是说有重要的东西要交给您,我以为是什么机密。”
“你学的什么专业?”艾尔海森终于说了句话。
“什么?”
“我问你是什么专业的。”
“半、半导体……”
艾尔海森冷哼了一声,“Forward现在招人水平这么次了吗?”
斯宾塞的头更低了。
“扫码器呢?”
“什么、扫码器?”
“短距离传输的东西,连扫码器都没有,是学校没教明白你,还是克洛尔没教给你?”
“……对不起。”
艾尔海森将手里的东西扔回了牛皮纸袋里,连带着牛皮纸袋拍到了斯宾塞的胸口,“两个星期,这段时间你就睡在客厅的沙发床上,不许进卧室,用卫生间需要提前打招呼。”
斯宾塞惊讶地抬起了头,“可以、可以吗艾尔海森先生?”
“如果你连话都听不懂的话,现在就可以回去了。”
“谢谢!多谢您!”
艾尔海森的视线与卡维的视线一碰,卡维吹了个口哨,带了些故意的身姿摇曳离开了门口,却没有把门关上,艾尔海森有些不懂卡维的意思,但也始终没有去关门。
“不用和克洛尔报备行程吗?”
斯宾塞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要、要的,谢谢您的提醒。”
艾尔海森自顾自地走进了厨房,开始清理那个还盛着焦物的锅,斯宾塞已经在客厅里给克洛尔打去了电话,很明显,和刚刚艾尔海森拨通的不是同一个号码,因为没有语音信箱。
“总监,到、到了……”
“是,艾尔海森先生没赶我出去,他让我睡在他们家的客厅的沙发床里,他、呃他让我两周后回去。”
“噢、噢好的,您稍等。”
斯宾塞走了过来,艾尔海森抬起身看了他一眼,不知是不是因为周身气场太强的关系,斯宾塞又往后退了两步,“总监请您接电话。”
他向斯宾塞扬了扬还沾着洗洁精泡沫的双手,斯宾塞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点了免提。
“讲。”
“别这么冷淡嘛,我的好下属,送给你的礼物喜欢吗?是不是很性感?”
“脏。”
“哎呀,你怎么当着人家小男孩的面骂人家脏呢,小男孩在接触我之前,还是个雏儿呢。”
“明天就让他回去。”
“你都答应人家住两个星期了,就别让小男孩失望了吧。”
“挂了。”
“艾尔海森,”克洛尔在电话里叫住了他,“这两个星期里,你想怎么玩儿他都可以。”
“你让行政给他定两周后的票,抄送我,如果24小时内没收到的话,我后天回波士顿。”
“你要做什么?”
“你不是在休假么,你管我做什么?”
“艾尔海森!”
“博里亚斯的门又不是只有你会敲。”
“我会安排,你等着。”
艾尔海森冷笑了一声。
克洛尔的声音露出了些古怪,仿佛还有些亢奋,“尽情享受这个玩具吧,然后思考一下理由。”
电话是克洛尔挂的,艾尔海森并不介意他在形式上占一些上风,毕竟自大又无知的人总是喜欢在表面上强词夺理。
斯宾塞还举着电话,艾尔海森看了他一眼,他才回过神来把手机收回去。
“谢、谢谢……艾尔海森先生。”
“吃饭了吗?”艾尔海森问他。
“没有,”斯宾塞立刻反应过来,“您和卡维先生是不是也没吃,我、我这就买一些回来。”
“不必了,管好你自己就行。”
“您、您方便的话是否能给我一把钥匙?”
“不能,”艾尔海森断然说道,“出去随便你,回来的时候如果没人就等着。”
“那您是否——”
“公司通讯录上有我的电话,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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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保证一定会立刻赶回来给你开门。”
斯宾塞怯生生地看着艾尔海森,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
当天的中餐到底是浪费了,卡维回来的时候带了三份简餐,放到桌上后甚至还热心地招呼斯宾塞来吃饭,他和艾尔海森坐在餐桌的一边,斯宾塞坐在对面。
“要不要喝点什么?”卡维看着斯宾塞笑眯眯地说。
斯宾塞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不用,已经很感谢了。”
卡维没听他的,倒了三杯柚子汁饮料出来,放到了桌面上。
“你叫斯宾塞?”卡维自然而然地问道。
斯宾塞点了点头,“是的卡维先生。”
“怎么知道我叫卡维的?”
显然,斯宾塞没有料到卡维会这么直白地问出这个问题,手里的勺子一下没拿稳,掉在了简餐的米饭里,他又拿了起来,极力掩饰着自己的慌乱,“总、总监告诉我的。”
“你们总监好厉害啊,隔这么远也知道我叫什么,”卡维笑得春风和煦,连金色的发梢都带着温情,“还告诉你什么了?”
斯宾塞先是看了看艾尔海森,接着小声说:“总监让我……满足艾尔海森先生的一切需求。”
卡维抬了抬眉毛,艾尔海森却有些困难地咽下了一口米饭。
“你们总监还是挺体恤下属的,人真不错。”
“……还、还好。”
一顿饭过后,卡维说要下楼倒垃圾,问艾尔海森要不要顺便出去散散步,于是两人便把斯宾塞一个人留在了家里,卡维煞有介事地全屋打扫了一下,就是在放扫帚的时候有些尴尬,最后还是艾尔海森把扫帚清理好、放回原位的。
出了楼后,艾尔海森明显松了口气,可看向卡维不似以往带着缓缓笑意的表情,神经又紧绷了回去。
卡维每次说话的时候如果要动手势,幅度都特别大,艾尔海森习惯走在他的外侧,生怕一挥手把路上的出租车给扬招了下来。
“你们总监对你挺好的,自己的玩具说给你玩就给你玩。”
艾尔海森皱了皱眉,神色冷了下去,“我又不需要。”
卡维笑了笑,在人行横道上慢慢走着,始终保持着比艾尔海森快半步,“心里没犯过嘀咕么?”
“什么?”
“雷尔和泰格瑞莎说的,金主什么的……”卡维的声音低了下去。
艾尔海森突然站定了,正好在一个路灯下,他双手插袋,看向前面背对着自己还在往前走的人。
似乎是感应到背后的人停下了,卡维回过了头,正好踏在了路灯的光圈之外。
他们一明一暗地站着。
僵持了几乎有二十秒,卡维泄了口气,向艾尔海森走过去,抬头看他,他的银发已经被路灯染上了温暖的色彩,眼神平淡,没有好奇,也没有逼迫,更多的,是等待。
这样的沉默似乎让来人有些惊慌,艾尔海森心里泛起一股不舍,还是先柔声开了口,“要说吗?”
卡维头低了下去,双手紧张地搓了搓裤缝的位置,再抬起头来,带着意思求饶,“可以不吗?”
“可以。”艾尔海森这次没有再等,而是径直走到了卡维的身边,拉过了他还贴在裤缝的左手,握在手里,继续往前走着。
两人就这么沉默地走过了一条又一条街。
“再往前走,就到海边了,”这次是卡维打破的沉默,“你要去?”
“没有,我只是顺着这条路一直走而已。”
两个人又沉默了一会。
“以前,有几个挺喜欢我设计的人,他们会给我很好的招待,”卡维缓缓开了口,艾尔海森的步子放慢了下来,“那时候,餐桌很长,中间会有一排烛台,餐盘是特意从东方定制的瓷器,餐具都是银制的,握在手里挺有分量的。”
慢慢地,一股带着咸涩的暖风吹了过来,卡维的刘海被吹乱了,艾尔海森就停下来伸手帮他抚了抚,接着继续往前走。
“餐桌上的议题永远只有美学,他们总是问我建筑怎么设计会更让人倾心,当然,我也的确沉沦在佳酿和鲜羹里了,我在他们面前没有保留,他们的夸赞让我膨胀、大胆。”
海浪声涌了过来,退潮时比拍向岸时更响一些。
“后来,他们会把我带到各个不同的场合,为我搭建舞台,好像要把我的美学逻辑传递给所有人,我也因此更加肆无忌惮,甚至学会了评头论足,把我不认为好的东西贬低得一文不值。这些人非但没有阻止我,反而更纵容我,他们大手一挥,与我意见相悖的人就会在舞台上消失。”
见卡维要往沙滩里走,艾尔海森却握住了他的胳膊,两个人坐在了路边砌起来的石凳上。
“他们给我要一切我想要的东西,我甚至还会因为他们在我身边,而感到更加有底气,那阵子我几乎没见过钱,但无论做什么好像都不需要这个东西一样。直到我听到有人在背后叫我婊.子。”
卡维终于转过头,看向艾尔海森,嘴角明明是上扬的弧度,眼睛里却有些凄然。
“那些人叫我婊.子,也把那几个人叫做我的金主。”
艾尔海森看向卡维,没有摆更多的表情,而是又帮他整理了刘海,那几根比较长的发丝都拢在了一起,别到了卡维的耳后,又用拇指揩了揩卡维的脸颊。
他的口气还是淡淡的,却又透着些暖,“没被欺负吧?”
36.第36章
卡维愣了愣,下意识地说出口,“什么?”
艾尔海森的手放了下来,摇了摇头,“没什么。”
卡维笑了一声,“没有被人欺负,事实上我和他们一点肉.体关系都没有,他们从未对我动手动脚,也给我极大的自由,我没有受任何人的胁迫,当然,也没有主动爬上过他们谁的床。”
“我说的不是这个,”艾尔海森的眸子在月光照耀下多了一点萤光,“受委屈了吗?”
卡维晒然一笑,“哪里会受委屈,那会儿感觉全世界都听我的,只是一些不好听的话而已,后来说得人也少了。”
“那就好。”
艾尔海森站了起来,向卡维伸出手,“回家吗?”
卡维并没有握上去,而是仰头望着他,“不问问后来?”
“挺冷的,你想说的话,到家里再告诉我。”
闻言,卡维也站了起来,没有去握艾尔海森的手,却挽起了他的胳膊,像是抱着一样,脸上带着笑,连脚步都轻快了起来,“那下次吧。”
一路回去,街头还很热闹,不少门店还亮着灯,开门关门间还能听到短暂的欢呼声,反而街道上很安静,只有少数人行色匆匆。
他们在街头拐角处看见一个东方人的模样拖着个行李箱,行李箱上还放了个书包,那人好似又在打电话,向前走了两步,却不知道哪里拐出了个身形瘦弱的男人,卡维惊呼的同时艾尔海森就快跑了过去,一把抓紧了打电话那人的包和行李箱,瘦弱的男人来回拽了两下没拽动,又消失进了黑暗里。
东方人立刻向他们表达了感谢,又有些无奈地说自己迷路了,卡维仔细辨别了后又帮他指了路,那人又是一顿感谢,最后从随身的包里取出了两个扁扁的盒子,说是从家乡带来的伴手礼,请他们一定收下,两人不好推脱才收了下来,最后把人还送到了地铁口。
临走时,卡维特意关照了那个人,西班牙的小偷特别猖獗,以后千万不要东西离手了,那人连连称是,又感谢了一通。
两人牵着手回家的时候,已经接近午夜了。
“你还挺热血的么,冲这么猛。”卡维笑着说。
“没看见也就算了。”
“你啊,”卡维把玩着艾尔海森的手指,来回绕着就是不肯给他好好握着,“也就这张脸冷。”
艾尔海森没太纵容卡维的调皮,将他整只手都包在了自己的手里,还握紧了些,“哪里热?”
刚想回答心里,卡维却觉得不对劲,看向艾尔海森的时候正好撞上他似笑非笑的样子,更明确他是在和自己开颜色玩笑了,“你怎么说这种话的时候都面不改色的?”
“哪种?”
“装!你装得再像一点我就信你!”
艾尔海森轻笑了一声,用了拉过了卡维,两人贴在了一起,松开了握住他的手,揽过了他的肩膀,又往自己这里带了带,贴得更紧了一些,甚至还低下头在卡维的耳边说:“你热就行了。”
幸好天黑,不然自己的脸一定比煎过的番茄还红,卡维心里想。
他一直以为,艾尔海森对于自己的好奇,只是缺一个契机,如果有机会能问出来的话,一定会刨根问底,可事实好像并非是这样。事实之外,艾尔海森好像更关心自己的情绪。
就好像初识之际,他看见自己的疤会问疼不疼。
也像今天,会问自己有没有受委屈。
他不知道,艾尔海森的叫停,是不是因为感知到了自己不愿意说下去。
但不妨碍他既感动又感激。
卡维用余光打量着艾尔海森,这个人无论在哪里、面对谁,总是堆着这张臭脸,好像只有对着自己的时候才会展现出一些人性来,这种独一性,让卡维觉得温暖。
卡维也伸了条胳膊,从艾尔海森的背后绕过去,搭在了他的腰上,想要与他贴得再近一点。
到楼下的时候,艾尔海森突然问:“刚刚为什么要在斯宾塞面前开箱子?”
“灯下黑懂不懂,”卡维挑了个眉,“这相当于给他看过了,知道这里头没什么可疑的东西,一看你就不太会作弊。”
“哦。”艾尔海森应了一声,最终还是没把“没用的”三个字说出口,他乐意看卡维这种得意洋洋的样子。
“把他单独晾家里这么久,没关系的吗?”
“我跟他说过了,自己安排。”
“给人家钥匙了?”
“没有,”艾尔海森摁了电梯,“他出去的话,就让他等我们回来。”
“这么冷酷?”
“你想的话我也可以把钥匙给他,不过我没有第三把了。”
“不行!你冷酷点挺好的。”
艾尔海森不经意地勾了勾嘴角,打开了门,进了屋子。
斯宾塞还坐在餐桌前,两条腿并得很拢,还是有些局促,脸有些不自然的潮红,连眼睛都带着些水光,看向艾尔海森和卡维的时候几乎要哭了。
艾尔海森心里嫌恶,以为又是克洛尔在耍什么花招,卡维却先他一步问了人话,“你怎么了?”
“……对不起,我想、我想用一下卫生间。”
“那等什么呢,去啊,现在又没人。”卡维不解,赶紧让人过去。
“可、可以么,艾尔海森先生?”
卡维再看过来的眼神就带了些责怪,“你不让他用卫生间?”
艾尔海森突然觉得有些百口莫辩,直接对斯宾塞说:“去吧。”
卫生间的门被关上了,卡维才走到艾尔海森的面前,对着他的胸口指了指,“海瑟姆,你这样欺负人,不对哦。”
“我没有欺负他,我只是……忘记跟他说了,我们在的时候,用卫生间需要同意。”
“我们在的时候也不需要,卫生间空着就是让人用的。”卡维强调了一遍。
“……万一?”
“没有万一,”卡维走到艾尔海森的旁边,小声说了句,“我再也不要和你在卫生间里做了,太疼了。”
艾尔海森没说话,询问似的看着卡维。
“好吧,当然也很舒服,但我们完全不必在他在的时候霸占卫生间吧,你是什么急色鬼吗?”
这才像话,艾尔海森心里想。
斯宾塞出来的时候还维持着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对着两人说:“两、两位如果生活上有什么需要,或者、或者工作上有什么我能帮忙的,请随时吩咐我,我会尽力协助的。”
艾尔海森一句“不用”还没说出口,卡维就说了句“好啊”。
当天晚上,卡维一本正经地教着斯宾塞怎么拉开沙发床,还从柜子里拿了条薄被和枕头递给他,斯宾塞频频点头,不时对卡维说着谢谢,两人似乎瞬间就熟络了起来。
洗漱后,终于都回到了卧室,这是他们第一次关上卧室的门。
都没有立刻睡,艾尔海森拿出了电脑,问卡维要过了自己给他的东西,屏幕上出现了一堆窗口之后,卡维就离开了,咕哝了一句“眼睛都要花了”。
艾尔海森在鼓捣Veritas的时候并没有避开卡维,任由他随意观看。他在卡维洗澡的时候就重新检查过了卧室,的确发现多了两个信号接收器,还有衣柜里多个纽扣窃听器,比起这些“常规操作”,他更意外的是,斯宾塞竟然会遵守自己“进卫生间需要得到允许”这条规矩。
在艾尔海森处理过的众多信息中,很少有人能够做到克制生理需求,而去遵守一个很轻易就能打破的要求。他本来对斯宾塞的防范心就不低,这一小小的试探下,更觉得斯宾塞并没有看起来这么草包。
电脑应该也被人开过了,他在启动页面设置过的蠕虫日志已经有了修改痕迹,虽然操作手法很精密,但也没有逃过他的警戒心。
幸好刚刚开了电脑后直接切断了所有无线连接,也幸好自己拷贝的文件只要在本地就能执行。如果这时候去修改路由器设置的话,简直是敞开了大门告诉克洛尔自己有问题。
Veritas的设置艾尔海森采用了一些东方逻辑,这是Forward始终薄弱的环节,这与他之前去出差时的同宿人有关,当那个人在与自己介绍东方人将一年的气候划为了24个后,他就对东方哲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当时编入Veritas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趣味,却没想到,还真因为这个无心插柳的行为,给Veritas建立起了目前只有自己能完全访问的权限。
克洛尔想要复刻,几乎与做梦无异。
他沉浸在产品的修缮中,这对艾尔海森来说绝对是一件享受,也让他真正能够放松下来。每天在巴塞罗那分公司处理的信息几乎在他眼里只能称为垃圾,防火墙、搜索引擎已经替搜索人筛选过了。
如果说,在去波士顿之前,他一直弄不明白为什么Veritas初研发的时候被搁置,那他现在已经向明白了,如果Forward的目标是控制世界,那真实信息就是他们的砝码
Veritas发明的初衷是为了造福人类,可当这个可能拥有真实信息筛选器会产生巨大收益时,这件产品就已经没有面世的必要了。
将真实信息囤积起来,加以贩卖,巨大的信息差收益不可估量。
当钱已经无所谓的时候,权力就粉墨登场了。
可惜Veritas的1.0版本只是一个雏形,距离可以放到公域发布的版本还太远。
如果无法阻止Forward将冥王和Veritas结合的话,那至少让全世界人拥有它吧。这原本是艾尔海森最后的打算,他本来是想先尝试在Veritas中植入病毒直接摧毁冥王的,或者扰乱数据,但斯宾塞的到来,让他感受到了Forward对自己的提防,虽然可以对克洛尔信口开河,但艾尔海森知道,再回波士顿,已经不知猴年马月了。
艾尔海森叹了口气,下一刻就有一杯热茶端了过来,纯白色的马克杯,是卡维买来的,顺着拿着杯子的手,就看到了卡维的脸,还有松散在脑后的金色半长发。
他接了过来,道了声谢,就把电脑阖上了,还把自己插在电脑上的东西拔了下来放到了卡维的手上。
“累了吧,休息吗?”卡维盘着腿坐到了艾尔海森的身后,贴着他的背拥了上去,脑袋搁在了艾尔海森的肩膀上。
“嗯,你忙完了?”艾尔海森偏了偏头,鼻尖正好与卡维相贴。
卡维笑了笑,“我没那么赶时间,刚刚在看那个东方人送我们的东西。”
艾尔海森来了兴趣,“是什么?”
卡维又从床上下去了,他只上身穿了件乳黄色的T恤,衣服有点长,遮住了他的臀部,却露出了他两条直白修长的腿。
“竟然是两条丝巾,”刚刚的外包装已经被去掉了,卡维拿着两张似贺卡一般的东西到了艾尔海森身边,“你看看,图案不错呢。”
艾尔海森拿了其中一个过来,打开后才感叹这东西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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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精妙,扉页打开后里面竟然是立体的,丝巾的图案正好嵌在一个圆形镂空口里,是大花图案的,应该是牡丹,艾尔海森仔细拿起来看了看,发现图案竟然不是后印花上去的,而是通过织丝而成,手抚上去,除了柔韧之外,竟然还能感觉到一丝温暖。
“这……”艾尔海森看向了卡维,卡维随即对他点了点头。
“是缎面,这价格可不便宜。”
“应该是来做生意的。”
卡维摆了摆手,“谁知道,在巴塞罗那想暴富的人比比皆是。”
艾尔海森依旧在看手里的缎面,丝线很细,也织得很密,整体显得平滑又有光泽,几乎看不出是织出来的,如果把丝线比作数据的话——
思路还没想完整,卡维的手就贴住了他的双颊,用力往中间一挤,提高了一些音量,还若有如无地带了一点点威胁的意味,“艾尔海森。”
“嗯?”
“睡觉了,我好困了。”卡维的声音又软了下来。
艾尔海森起来关灯的时候卡维已经躺了下去,他的双手习惯性地放在被沿上,只露出葱白修长的手指,再往上拉拉,直到盖住唇色有些艳红的唇,只露出了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看向站在门边的人。
“关灯,磨叽什么呢。”卡维催促了一下。
艾尔海森这才想起来自己为什么站在这里,房间一瞬间陷入了黑暗,他适应了一下,才慢慢显现出家具的轮廓来。
今天是关着门睡觉的,风在屋子里并不流通,窗帘也没有飘荡起来,可艾尔海森钻进被窝里的时候,依旧闻到了那股白茶的香味,他从背后拥住了卡维,揽过了他的腰往自己身边带了带,直到两人贴紧。
“不热么,海瑟姆?”
“还好,你热?”
“没有,”卡维还往后靠了靠,手还搭在了艾尔海森的手臂上,“睡吧。”
艾尔海森习惯性地在卡维脑后的发丝上落下一个吻,“晚安。”
“晚安。”
不知是不是这天发生的事情太多,艾尔海森一夜无梦、睡得很熟,甚至错过了晨跑,还闭着眼睛的他,伸手往边上摸了摸,是空的,卡维不在,又突然想到昨晚斯宾塞应该在客厅里睡了一晚,艾尔海森很快就清醒了。
本来在家中的随意,因为有外人的到来而显得有些拘束,他特意从衣柜里找了件T恤穿上,还在平角裤外又套了一条运动五分裤,才打开了卧室的门,客厅的景象还让他惊异了一下。
卡维和斯宾塞面对面坐在餐桌上,闻声又同时看他。
不仔细看的话,的确长得很像,但细细品味下来,卡维整个人透出了一股高贵感,而斯宾塞却长得更妖媚一些,他试图从两个人的脸上找到会这么认为的原因,眼神刚刚落到眼尾想要比较时,斯宾塞打断了他。
“艾尔海森先生,早、早上好!”斯宾塞一下坐得笔直。
卡维也眯着眼睛对他笑,“早啊。”
艾尔海森淡淡地说了句“早”之后,便没再打量,直接往卫生间走去。
“快洗漱,斯宾塞早上刚热的吐司切片和火腿,一会儿该凉了。”卡维对着艾尔海森的背影说着。
艾尔海森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就没答复了。
卡维转过来对着斯宾塞笑了笑,“别在意,他就是这样的。”
“不在意的……”斯宾塞小声说着,“艾尔海森先生能让我留下来已经很感激了,当然还有您,卡维先生。”
“哈哈哈,”卡维笑了起来,“我也是借宿的啦。”
艾尔海森出来恰巧听到了这句话,脸色都冷了三分,都没有坐到餐桌边,而是又回了房间里。几分钟后,他穿上了格子衬衫和休闲裤,斜跨了一个背包出来了。
“我去上班了。”说话的口气也冷,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
“等、等等我,我也去我也去。”斯宾塞迅速将最后一口吐司塞进了嘴里,去厨房又快速洗了个手,到客厅里抓起了自己的包就跟到了艾尔海森的旁边。
卡维眉毛只微微皱了一下,立刻换了个笑上来,“注意安全。”
艾尔海森的脸几乎要冻成冰了,之前哪次出门卡维跟他这么客气过,拥抱接吻不算,总还会问他今晚回不回来、要不要去公司楼下等他,或者就是干脆挂在他脖子上撒个娇,哪有现在这么干脆。
他仿佛根本看不见旁边的斯宾塞,慢慢走到了卡维的面前,“吐司好吃吗?”
卡维挑了个眉,没懂艾尔海森什么意思。
“吐司好吃,还是金枪鱼饭团好吃?”
“金枪鱼饭团好吃。”卡维如实说。
艾尔海森的脸色稍微好了一点,“能麻烦帮我打包一下吗,今天有点赶,我怕来不及买早餐。”
“好的。”嘴上答应得痛快,卡维心里却在犯嘀咕,不知道艾尔海森在整哪一出。
将火腿和嫩炒蛋覆在土司片上,卡维还拧了一些椒盐撒在上面,又盖上了一片,接着有模有样地包好了保鲜膜,斜对角一切,又装在食品袋里,递给了艾尔海森。
“谢谢。”
“晚上回来吃饭么?”卡维还是问了一句。
“回来的。”
简单回答完,艾尔海森就出门了,身后跟着一个小尾巴。
卡维轻轻叹了口气,看向了窗外透蓝的天空,又微微扬了扬嘴角,他好像突然明白艾尔海森为什么刚刚有点生气,出门前又恢复如初了。
37.第37章
刚坐到工位上,琳娜就端了杯咖啡过来,笑意盈盈地对艾尔海森说:“真难得,你今天迟到了。”
“嗯,起晚了。”艾尔海森边开机边回复她。
琳娜冲着坐在艾尔海森隔壁位置上的斯宾塞抬了抬下巴,“他要在这里多久?”
“两周。”
“还好,不算太久,”琳娜拍了拍艾尔海森的桌架,“刚来的时候一个劲地说是总部数据分析部总监派他来的,那副样子,真让人讨厌,白瞎长了一张好脸了。”
艾尔海森没搭理,可这里的同事们显然对艾尔海森也多有了解,知道他并不是喜欢撩闲的人,不回应也是常态。
“我走了,”琳娜对艾尔海森说,“今天的迟到我晚点帮你改掉。”
艾尔海森这才抬起头,对她说了句“谢谢”。
斯宾塞坐在一个空桌上,上面并没有电脑,他从包里拿了笔记本出来打开,又拿了本A7大小的本子和黑色水笔到艾尔海森旁边,一副准备记录什么的样子。
“艾尔海森先生,今天有什么工作内容请您布置给我吧。”
艾尔海森还没说话,另外两个同事反而先发出了嘘声。
“瞧瞧,这就是总部来的小可爱吧,工作意识实在是太强了。”
“看看你那懒散的样,又丑又不勤快,可不是只能被发配到巴塞罗那来么?”
“总部招人是不是按照身材来的啊,屁股翘的优先?”
斯宾塞的脸逐渐红了,慢慢地头也低了下去,牙齿不自知地咬上了嘴唇,刚刚还拿着纸笔放在胸口的手慢慢落了下去,似乎不明白只是简单地问一下领导今天有什么活儿要干,就会被这样说。
“喂,”有个看起来痞痞的男人喊他,“艾尔海森一直都是独立工作的,你要不帮帮我吧?”
斯宾塞看向了艾尔海森,见他还是自顾自地盯着电脑,手上的鼠标自然地点着,似乎根本看不到办公室现在的情况。
“报表会做吗,我这里也有要帮忙的,也来帮帮我呗?”
“哎哎哎,你们可不许这样啊,人家只是一个小男孩,”一个看起来成熟些的那人过来直接勾过了斯宾塞的脖子,往自己胸口一带,“今天你只帮哥哥的忙,好吗?”
同事间立刻发出一声哄笑,“帮你的忙?我可想不出除了那里,你还有哪里需要帮忙的了。”
斯宾塞的金发被这个搂着他的男人弄乱了,脸已经由红转白,还能看到眼睛里一丝愤恨出来,但他始终没有动作,任由这些人开着过分的玩笑,甚至侮辱。
艾尔海森始终没说什么,直到这些男人被琳娜一个个训开,斯宾塞才得以回到座位上,刚想开谢她,就被琳娜警告了,以一个HR行政的身份,告诉斯宾塞,如果以后上班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的话,就不要出现在办公室里。
午休的时候,本来已经相处得挺好的同事约艾尔海森一起吃饭,但他拒绝了,同事们也稀松平常,打了几个哈哈就过去了,直到办公室只剩下艾尔海森和斯宾塞两个人。
艾尔海森站起来的时候,斯宾塞也跟着站了起来。
刚迈出去两步,艾尔海森就挺住了,头往回偏了偏,但没转过去,“几米?”
斯宾塞愣了愣,“什么?”
“克洛尔让你不能离开我超过几米?”
“您……怎么知道……”斯宾塞的声音低了下去。
狗东西只会配烂招,下流胚子永远上不了台面。
“回答我问题。”
“十米。”
“看来他对你还算宽容,”艾尔海森说,“在我身上放定位器了?”
斯宾塞立刻摇了摇头,“没、没有的事。”
“哦,那就是我的手机?”
“是……”
艾尔海森看了眼时间,闲话拉扯间,已经过去二十分钟了,“去吃饭吗?”
“您和我吗?”
“下次再用问题来回答我的问题,你就从我面前消失。”
“……好的,吃的。”
艾尔海森没有带他去自己常去的地方,而是走过了两个路口到达了一个商业街上,随意找了家简餐厅就进了门,也没再问斯宾塞的意见,按照自己点的茄汁芝士通心粉直接要了两份。
斯宾塞坐在艾尔海森的面前,有些手足无措,同时也有些感激。他没想到艾尔海森竟然会带自己出来吃饭,左右想来顶多是让自己出去吃,还得保持着不让他发现自己就在他附近,斯宾塞已经做好了要悄悄做艾尔海森尾巴的打算了,却没想到这会儿可以离他这么近。
“以后上班不需要问我工作安排,我说过我不需要。”
“那我……”
“随便你干什么。”
“……好的。”
正说着话,艾尔海森和斯宾塞的手机同时响了,斯宾塞没动,艾尔海森却拿出手机看了起来,他看了一眼对面小心翼翼吃饭的人说:“你的回程机票已经订好了。”
“……谢谢您,艾尔海森先生。”
“刚刚为什么任由这里的人这样对你,”艾尔海森叉了一点通心粉,随意地问道,“他们也不是你领导。”
“我不想惹麻烦……忍一忍也就没什么了。”
艾尔海森抬头看了他一眼,心里冷笑了一声,嘴上更是不饶人,“为了不惹麻烦,所以心甘情愿被克洛尔那样对待?”
“……不是的!”斯宾塞声音大了些,随即又小了下去,“对、对不起。”
“知道他为什么派你来吗?”
斯宾塞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本来是不明白的,见到卡维先生就大概清楚了。”
“摇头是因为你也不知道要找的是什么?”艾尔海森从容地问着,就好像在问他今天的午饭好不好吃一样。
斯宾塞没说话,刚刚送进嘴里的东西也忘了嚼。
艾尔海森端起手边的玻璃杯,就朝着斯宾塞的领口泼了过去,把他衣服的领子全都打湿了,周围所有人都看了过来,以为这里爆发了一场争吵,可明明都没听见两人大声说话。
“拿出来吧。”
显然,斯宾塞还没从震惊里回过神来,应该是胸口传来的凉意让他打了个激灵,才听到艾尔海森说的话,但并没有动作。
艾尔海森就这么定定地看着他,没有一点催促的意思。
最终斯宾塞还是从胸口摘下了一个类似纽扣大小的东西,放到了桌上,艾尔海森若无其事地问店员要了杯水,特意嘱咐了用一次性纸杯,拿过来的时候直接把这个东西扔到了里面。
斯宾塞瞠目结舌地看着他,已经管不上湿的衣服了。
“Forward的监听器防水,捞出来还能用。”
“……对不起。”
艾尔海森把纸巾往他面前递了递,示意他擦一下,“我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东西。”
斯宾塞动作停了下来,显然并不相信艾尔海森。
“也不会因为你长得像他而心软,”艾尔海森站了起来,椅子拖地的声音有一些响,“你好自为之。”
如果说真的没有一点心软,那一定是假的,毕竟从金发和五官看上去真的很相似,今天约他出来吃午饭是警告也是提醒,警告的是克洛尔,提醒的是西班牙的同事们,艾尔海森并不希望因为自己而搞得让谁难堪,何况斯宾塞只是一个工具而已,他有没有自我意识,太薄弱,根本不重要。
出门的时候他也刻意放慢了脚步,如果克洛尔能在斯宾塞身上放监听器,也一定会有GPS,虽然他并不想知道如果超过了十米斯宾塞会面临什么样的惩罚,但也不希望无故给人发难。
下午的时候,斯宾塞的表现就让人气顺多了,又有人过来调笑的时候直接被拒绝了,还受了不太好看的脸色,也没再来打扰艾尔海森问他要什么工作,只是静静地一个人在那看着电脑。
临近下班时间,同事们已经走得七七八八了,艾尔海森还坐在座位上,到点了才起来,他去上洗手间的时候斯宾塞也会保持距离跟着,这让他的感觉很不好,整个人气压都很低。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的公寓,斯宾塞似乎还体贴地等艾尔海森进屋后,主动关上了房门,给屋子里的两个人留一点相处空间,自己在走廊里站了许久。
艾尔海森并没什么所谓,卡维倒是从铺着画纸的餐桌边抬起了头,还推了推眼镜问他,“小玩具呢?”
“在门口,他自己没进来。”
“你还真是……”卡维笑了笑,摘掉了眼镜,走到了艾尔海森的面前,“这么无情啊?”
“有吗?”艾尔海森一边把包拿了下来挂到门口,一边将格子衬衫的纽扣解了一颗,又挽起了袖子,露出了两条肌肉匀称的胳膊。
“有啊,都写在脸上了。”
本来卡维还想逗他两句,却因为艾尔海森突然落到他肩膀上的脑袋止住了话语。
与艾尔海森相处的这段日子里,更多是他给自己怀抱、予以自己安慰和鼓励,基本没有见过他犯愁无措的样子,就好像一个受了伤的小灰豹一样。
艾尔海森的脑袋往卡维的颈窝那蹭了蹭,还用力吸了两口,似乎只有这股醉人的香味才能救赎自己。
卡维的双手抚上了艾尔海森的背,一下一下地摩挲着,声音比往日更加柔和,几乎像蹲守在梵蒂冈教堂的天使降下的福音一样,“海瑟姆,怎么了?”
艾尔海森没有答话,脑袋却埋得更深了,仿佛要契进卡维的脖颈似的。
“辛苦了,”卡维轻轻吻了吻艾尔海森的耳朵,“我准备了罗宋汤,还煮了米饭,两个小鬼刚刚已经来吃过了,都说很好吃,你要不要来点?”
“嗯。”
卡维又拍了拍他的背,“那起来去洗手手好不好?”
艾尔海森的眉头微皱,“为什么用叠词?”
“因为,”卡维轻轻笑了起来,“我们海瑟姆还是个宝宝。”
似乎汲取了足够的力量,艾尔海森的灵魂力又重新支棱起来了,他站直了身体,径直走去卫生间洗手。
回来的时候,卡维已经将斯宾塞请了进来。
他并没有避讳斯宾塞什么,自顾自地收拾着桌子上的画稿和工具,一样一样地放工具箱里,接着就去了厨房,还叫上了斯宾塞来帮忙。
卡维和斯宾塞聊着在这里上班的感觉,艾尔海森却有些插不上话。
他们就这样相安无事地相处了近乎一个星期,期间克洛尔给艾尔海森打过两个电话,无非是问一些无聊的问题,又好像在责怪他怎么不好好享受斯宾塞的身体,言语间还嘲讽他是不是不行,工作上的事倒是一点没说,好像真的就是派斯宾塞过来给艾尔海森找不痛快似的。
又到工作日,斯宾塞突然提议想请艾尔海森和卡维吃个晚餐,主要是答谢他们两个这几天的照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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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及最重要的,没有为难他。事实上,通过这几天的相处,斯宾塞已经能与卡维说笑了,有的时候还会主动响应卡维说的笑话,家里都热闹了一些。
值得一提的是,艾尔海森并没有因为这个而对斯宾塞下禁令,仿佛好像只要是能让卡维开心的事情,他的态度从来都是纵容的。
这天卡维早早就等在了公司楼下,巴塞罗那的天气已经冷了下来,卡维就T恤外面套了件单薄的外套,艾尔海森工作的地方离海更近一点,几股风吹下来,他整个人都有些蜷缩了起来,却还是保持着风度和艾尔海森的同事们一一打招呼。
带着温度的外套比人来得更快,卡维回过头看见只穿着衬衫的艾尔海森,有些发愣,转而更多的是甜蜜笑意。
卡维表达爱意的方式很大胆,而且从来不在乎是否有人观看,他朝着艾尔海森的脸就亲了一口,谢谢倒是后来才说的。
斯宾塞眼神闪烁,说不清是不好意思还是羡慕。
几步路下来,斯宾塞竟然带着他们走进了兰巴德酒馆,卡维对着艾尔海森挤了挤眼睛,他也没想到,当初让老板破费请全场喝鲜酿啤酒的人会成为自己的恋人,可现在想来,那时候艾尔海森的行为,显然已经能称为“维护”了。
斯宾塞看不太懂西语,只是说这家酒馆网上评价很好,直接把菜单放到了对面的两位面前,请他们随意。
艾尔海森刚想直接点菜,卡维却把住了他的胳膊,对着斯宾塞说:“这顿是你请还是公司请?”
“……我、我请的。”斯宾塞看着有些不好意思,说话都断断续续的。
“噢,”卡维对着艾尔海森笑了笑,“你点吧。”
艾尔海森明白卡维的意思,特意说这么一句话也是为了提醒自己斯宾塞只是刚入职的新生而已,没什么积蓄不说,还提到过自己要还不少的贷款,甚至全家都依赖于他,点菜的时候还是收着点。
“不、不用客气的,你们随意,”斯宾塞越说越小声,“来这里之前,总监有给我一笔钱。”
艾尔海森挑了挑眉毛,卡维也跟着笑了笑说:“那你自己那这边自己留着呗,我们也吃不了多少。”
斯宾塞好像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而放松,反而显得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
最终艾尔海森也只是点了两个披萨和三扎啤酒,扎实管饱,但也不会太贵,尺度掌握得恰如其分。
“你下周就要回去了,想好带点什么伴手礼给朋友了吗?”卡维随意地问着斯宾塞。
斯宾塞摇了摇头,“我……在波士顿没有朋友。”
“同事呢?同事总有吧,”卡维长袖善舞着,似乎在挑热气氛一样调动斯宾塞的情绪,又指了指艾尔海森,“这人来巴塞罗那后,还给之前的同事们邮寄过劣质的钥匙圈呢。”
“我……也没有同事,”斯宾塞的头低了下去,好像在说什么丢人的话一样,“我是……总监的特助,工作范围内,只有他。”
卡维皱了皱眉,艾尔海森却仿佛很习惯一样,并没有因为他说的这句话而感到震惊。
“你总监——”
卡维刚想说点什么,披萨和酒就上来了,他就停下了没继续往下说,反而让他俩都拿起酒杯,对着他们的杯子一人碰了一下,“算了,下班不喝酒,人生路白走,先干一大口再说!”
艾尔海森和斯宾塞只喝了一小口就放下了,卡维贪心得咕咕往里倒了好几口,直到艾尔海森的两个手指摁住了他的胳膊才停下,抹了一下嘴后,喟叹了一大声。
“爽!!”
艾尔海森撕了六分之一片披萨放到卡维的餐盘里,“吃点东西。”
“你看你看,”卡维的这句话却是对着斯宾塞说的,“管得超严,喝酒有刻度,喝酒不能空腹,喝完了酒后回家要喝茶……规矩多得要死。”
“艾尔海森先生也是为了您好。”
兴许是卡维有段日子没碰酒了,这几口下去得也太急,已经显出了一些醺态来。
卡维用手掌撑着脑袋,眼神迷离得仿佛能勾丝一般,对着斯宾塞眯着眼睛笑道:“我当然知道。”
斯宾塞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屏幕就匆匆离开了座位,艾尔海森趁着这时候又叫了一些蒜香软面包来,哄着这个对自己酒量没有半点数的人吃了些下去。
“艾尔海森,”卡维发烫的脸贴上了艾尔海森的手背,烫得让人烧心,说话的样子却比刚才清明了不少,“我不会把你让给任何人的。”
艾尔海森笑了笑,用手背给这个上了脸的人降温,说出口的话又愉悦了几分,“知道了。”
兰巴德酒馆的保留节目还是和老板玩21点,此时整个酒馆的人几乎都集中在了中央围着那张主桌,散场的时候所有人都有些轰然,又被狡猾的老板多赚了一笔餐费,赌运气的人摇头悻悻离场。
人群向四周散去,有些人路过了他们的桌子。
“卡维!?”
显然雷尔刚刚也在围观刚刚那场切磋,但看见卡维在这里时还是惊呼了出来,仿佛看见鬼一样。
“你不是在厕所吗?”
艾尔海森和卡维齐齐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我还以为你在享受人间美妙的事……所以没打断你,不过你也真大胆啊,连隔间的门都不——”雷尔啼哩吐噜地说了一堆,直到自己意识到不对,止住了,“难道那个人不是你?我去,那也太像了!”
38.第38章
“你看见什么了?”艾尔海森截断了话头,对着类而说。
“……就,”雷尔刚要回答,却收住了口,眼睛往卡维在的地方瞟过去,“能说吗,对你房东?”
卡维也在等雷尔的答案,但他这会儿的临时刹车并没有让他觉得急躁,反而生出了一股愉悦来。卡维对着雷尔咧着嘴大笑道:“他已经不是我的房东了。”
还没等卡维说完下句,雷尔的眉毛就拧了起来,脸上的深色写着“果然如此”,还泛起了一丝担忧来,“你又换地方住了?项目怎么办?”
“瞎担心什么的,也不让我把话说完,谁换地方住了,”卡维用手背拍了拍艾尔海森的胳膊,“他现在是我的恋人,恋人你懂吗?”
雷尔并没有因为卡维说的话而放松下来,反而整个人像听到了什不可思议的消息般地往后仰了仰,“别人我懂,你我不懂。”
卡维啧了一声,满脸嫌弃,啐道:“你单身了四十几年不是没道理的!”
雷尔满脸涨红,又想骂回去,可看见对面坐着的那人面沉如水,一脸镇静的人时,又忍不住与他确认,“你真和卡维是恋人?”
艾尔海森点了点头。
雷尔的深色闪过了一丝古怪,又一巴掌打在了自己的额头上,夸张地说:“感谢苍天终于开了一次眼了,以后终于不用帮他拖稿了。”
“所以你看见什么了?”卡维又追问了一句。
他们心里很清楚,雷尔说的应该是斯宾塞,这顿饭的邀请本身就很诡异,三个人心平气和地相处了好几天,每次卡维叫斯宾塞吃饭的时候他都很不好意思,连连要谢多次才能安然在餐桌边坐下,平日里如果没有特殊关照的话,几乎不太会主动和他们说话,这顿饭无异于没事找事。
“在厕所的隔间,”雷尔露了些好事的表情出来,还显得有些意犹未尽,“搞那档子事。”
“你真他妈可以啊!”卡维愤怒地拍了一下桌子,“没看清就以为是我?!”
“我哪知道……你不觉得他跟你很像吗?而且说话的声音也很像,”雷尔如实说道,“如果不是在这里看见你,我几乎能确定厕所那个人就是你。”
“是我个屁!”卡维低吼了一句,“我是随随便便就会干这种事的人吗?”
“艺术家么,”雷尔耸了耸肩膀,“有点奇怪的瘾挺正常。”
“我看你脑子里才塞了不少奇怪的东西!”
一直没说话的艾尔海森此时开了口,“你什么时候看到他的?”
“就刚才,我这不刚出洗手间么。”
“和他……”艾尔海森在脑海里搜罗了一下措辞,“一块儿的人长什么样?”
“就是一个很普通的酒鬼,黑色短发的,有点胖,隔间的门虽然开着,但他是背对着外面的,只能看到他弄的时候屁股上的肥肉来回动弹,跟猪膘一样。”
卡维实在没忍住冷笑了一声又翻了个白眼,心里想着实在是好笑,几个意思就被雷尔误以为自己会和这样的人搞在一起,刚刚还说自己是艺术家,艺术家的癖又没那么冷门!
艾尔海森却仿佛陷入了思考,卡维看着更不爽,什么意思还去问和斯宾塞发生关系的人是谁,关他屁事,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用胳膊肘用力怼了怼艾尔海森。
“哎,想什么呢,你要是好奇,就自己去看啊!”
妙啊,艾尔海森觉得卡维说得实在是太对了!
与其在这里来回思考这人是谁,不如自己去看看,刚刚已经盯着洗手间的门口了,他并没有注意到什么人从这里出来。
“那我去看看。”艾尔海森站了起来,就要往厕所里走。
“喂!”卡维叫住了他,艾尔海森回过头看他却带着些疑问,卡维心里愤恨着,怎么就碰着了个口无遮拦的雷尔,又碰上了这个脑筋连弯都不转的肌肉书生。
“怎么了?”艾尔海森问他。
“我和你一起去!”
打不过就加入,加入了再战斗也来得及。
艾尔海森点了点头,冲着卡维伸出了一只手,卡维站了起来,用力拍了一下,却没想着去牵。
靠橱窗的位置其实离洗手间还是有些距离的,艾尔海森到底没让卡维把小脾气全甩出来,将他的手牢牢握在手心里,还用拇指蹭了蹭卡维的手心,安抚似的说道:“我只是想确认下,那个人和我公司里的人有没有关系,并不是好奇他和谁做什么。”
明明没有问出口,艾尔海森却给了解释,卡维悻悻地把眼睛从艾尔海森的身上挪开了。
“我又没说什么。”
“我知道,”艾尔海森又捏了捏他的手掌,带着些讨好,“是我想说给你听。”
卡维突然觉得有点上脸,但又说不出艾尔海森说的话哪里有问题。
两人还没进洗手间,就听到了一声又医生甜腻的呻.吟,声似乎是贴着墙发出来的,一点没避讳不说,甚至还故意高亢了一些。
艾尔海森皱了皱眉直接一步跨进去了,看到最后一间隔间并没有关门,他走了过去,此刻眼前的场景,几乎让他嫌恶,刚刚想别过脑袋,卡维也跟了过来,下意识地吸了口气。
斯宾塞整坐在马桶上,两条腿抬了起来,紧紧扣住了面前男人的腰,还一个劲地把他往自己身上带。甚至他面前的男人都无法遮住他浪.荡的面容,脸已经全红了,上身什么都没有,衣服和裤子都掉落在马桶边上,浑身上下只穿了一双白袜。
“啊……”斯宾塞大口喘息着,似乎想要把这空气也咬进嘴里,他的手指也随着动作,直接卡进了面前男人的后背,整个人也跟着扭动了起来。
可斯宾塞面前的男人并不是黑色短发的,褐色的头发,还在脑后中间扎了个辫子,这人一点都不胖,甚至还有点瘦,那小腿几乎和斯宾塞一样粗细,但这并不妨碍斯宾塞猛烈地贴向他。
其实艾尔海森来到这里的第一个反应,是想看看是不是克洛尔来了,如果来了正好,直接可以把斯宾塞扔回去,最后这几天也大可不必让他在自己家里呆着。
“卡维、噢卡维……你好棒!”陌生的男人一边呼喊着一边说。
卡维的整张脸都震惊了,眼睛瞪的很大,连嘴巴都开启了一条缝。
他在叫谁?
“卡维……嘶……你真漂亮……”
卡维一句话还没问出口,艾尔海森径直走了过去,也不管正在交.欢的俩人到了什么地步,直接一把扣住了那人的肩膀,又一手抓住了后面的领口,两只手同时发力,往外猛地一拉,将人掀翻在地上,又往里走了一步,抓过斯宾塞一头柔软的金发,丝毫不收力的往上一提,即使他一脸痛楚也没有松手。
“给你三分钟,穿好衣服出来。”
说完又嫌弃地将人往里面一推,从隔间里出来的时候还带上了门。
地上的陌生男人此时已经有些清醒了,看着靠在洗漱台上的卡维,一脸茫然,又好像突然记起来自己做了什么事之后,又感到惊异。
“卡、卡维?!”
卡维的脸色从来没这么冷过,他已经认出来这是上次带着艾尔海森去酒馆跳舞时,给自己让座的那个男人,他记得他只是一名普通的工人而已。
“你不是……不是?”男人脸色慌张地看向那个隔间,又看了看站在自己面前的人,话都无法说全。
艾尔海森站到了两人中间,面对着这个男人,“看清楚了吗?”
男人咽了咽口水,“看、看清楚了……”
“看清楚什么了?”
“他……”男人指了指隔间的方向,“他不是卡维。”
“滚。”艾尔海森说。
男人连滚带爬着起来,裤子都没提明白,就匆匆离开了洗手间。
艾尔海森走到了卡维身边,刚想用手抚上卡维的臂膀,却被他巧妙地躲开了,艾尔海森也没强求,只是站在了卡维身边,与他一起看向那个隔间,一张脸如三尺寒冰,目光里又透出极大的怒意。
耐心即将耗完时,斯宾塞出来了,却还是衣衫不整的样子。
艾尔海森实在不想在这里谈论这件事,硬压着火,却也柔声向卡维询问,“回家说行吗?”
卡维不置可否,只是一张脸没了生气。
他没有让斯宾塞跟上,艾尔海森握着卡维的手腕就往外走,他知道此刻如果去握他手的话可能会被甩开。
兰巴德酒馆离公寓并不远,但这次却是打车走的,几分钟后就到了楼下。
电梯里实在装不下三个人,艾尔海森就让斯宾塞先上去,只有他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他才注意到卡维的神情里有些放松。
“卡维……”
“我没事。”
本来还想多说两句的艾尔海森闭上了嘴,只是牵着他的手进了电梯,一路都没放开。
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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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后,斯宾塞站到了他最初来时的那个角落,也并没有人招呼他坐下,倒是本来习惯并排坐在沙发上的两个人,一个坐在了餐桌边,艾尔海森连坐都没坐,靠上了桌沿。
这个屋子的大白炽灯很少开,即使艾尔海森看书的时候,也习惯开护眼台灯,后来与卡维在一起确定了关系后,两人在沙发上做尽了亲密的事,灯光的颜色总是昏昏暗暗的。
“说吧。”艾尔海森对着斯宾塞开了口。
斯宾塞却紧紧咬着嘴唇,一副要哭的样子,如果不是他刚刚在隔间里的表现,几乎能让所有看见这副表情的人觉得可怜。
见他不说话,艾尔海森加了一句,“或者你现在就离开这。”
“别!!”斯宾塞突然抬起了头,看向艾尔海森,又看了一眼卡维,整个脑袋都低了下去,“我不能离开这。”
“担心监听器?”艾尔海森冷笑了一下,“你觉得克洛尔是希望我们发现好,还是不发现得好?”
斯宾塞显然听懂了艾尔海森的话,眼神里慢慢氲出了一些绝望。
“说吧,为什么这么做,”艾尔海森难得催促了一下,“我想他很乐意你亲口来告诉我们。”
“是总……总监给我下达的任务,”斯宾塞的声音又小了下去,“他、他说……要不就,和您发生关系,要不就……让我扮成卡维,与三个人发生关系。”
“不然呢?”
“不然我就……没工作了。”斯宾塞的声音更小了,几乎让人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这份工作对你来说很重要?”
“很重要,先生,”斯宾塞抽泣了一下,“对不起。”
“所以这三个人,是克洛尔挑的?”艾尔海森挑了个眉。
斯宾塞点了点头,“我……用卡维先生的联络号码,向通讯录里的几个人用虚拟器发了留言,这三个人回复了。”
卡维突然冷笑了一声。
“然后约在厕所隔间是因为?”
“……不能离开您超过十米,”斯宾塞的声音里也有明显的无奈,“再过几天就要回去了,我怕完不成,所以才……”
“你跟那个红头发大胡子的男人做了吗?”卡维突然问了一句。
斯宾塞沉默了,没有回答。
“做了没有!?”卡维厉声问道。
“……做、做了,”斯宾塞嗫嚅着回答,“他是第一个。”
卡维的胸口剧烈起伏着,拳头捏得死紧,转而对着斯宾塞破口大骂,“你他妈脑子秀逗了吧!!总监有病,你也跟着犯病?!脑子被猪吃了吗是!?”
斯宾塞往后退了一下,却因为已经退到墙根了,实在退无可退,脑袋还在墙上磕了一下。
“你扪心自问,”卡维的脸都涨红了,手不受控制地指着在角落里的斯宾塞,“你在巴塞罗那的这段时间,我和艾尔海森为难过你没有?!”
艾尔海森的眉头也拧紧了,这个“意外”完全是因为自己的关系而把卡维牵扯进来的,用的还是最不齿的方式,看着卡维现在气愤的样子,他直接掏出手机打电话给克洛尔,却还是在休假的那条语音留言。
“为什么啊?”卡维三两步走到了斯宾塞的面前,揪起了他的衣领,力气过大以至于有些将斯宾塞提了起来,“污蔑我很高兴?毁掉我很舒畅?侮辱我是你们的爱好是吗?!!”
艾尔海森见卡维这样,意识到有些不对,立刻走了过去想要把他拉过来,却因为他抓得太紧,指甲在斯宾塞的胳膊上划出了两条血痕。
“卡维、卡维!”艾尔海森已经顾不上他会不会疼了,直接把他掰了过来,面对着自己,使劲把住了他的肩膀,“醒醒,你清醒一点!!”
卡维逐渐脱了力,慢慢往下瘫软,艾尔海森抱住了他想要将他带回卧室,却被卡维极力阻止住了,他看向艾尔海森的眼神充满绝望:“海瑟姆,为什么他们还是不肯放过我?”
他实在听不懂卡维在说什么,也不知该怎样安抚他,正想开口的时候,斯宾塞也一下跪到了地上,几乎整个人趴了下去,大声哭喊:“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伤害您和艾尔海森先生的,我……我的母亲和妹妹,都被带走了!”
“克洛尔答应我……如果我能够完成任务,他就将她们带回波士顿。”
“不然……”斯宾塞抬起头来的时候整张脸上都是水痕,“不然我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39.第39章
卡维奋力挣开了艾尔海森的怀抱,几乎是踉跄着到了斯宾塞的面前,又抓过了斯宾塞的肩膀,近乎疯狂地问:“她们在哪里?在哪里?!”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斯宾塞哭喊了回去,“我根本不知道她们在哪里,总、总……克洛尔说知道她们在哪里,还拿她们的视频给我看,她们看起来是在笑,可我知道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我妹妹、我妹妹天生唇腭裂,不会笑到那个弧度!”
“操!”卡维破口大骂了一句。
艾尔海森有些摸不着头脑,感觉这两个人好像是在说各自的事情,又好像有些关联,他本无意打听卡维的更多过往,可在此刻却不得不有些懊恼,懊恼自己对卡维知道得不够多,似乎也无法解开现在的局面。
斯宾塞直接跪了下来,双膝在地上挪着到了艾尔海森的面前,几乎要捉住他的裤脚。
“艾尔海森先生,请您、请您帮帮我吧!求求您了!”
艾尔海森只是皱着眉没有表态,一直以来的戒心以及Forward给他带来的感觉让他几乎无法相信这家公司里的所有人。
“艾尔海森先生!”斯宾塞几乎要抱上他的大腿,他却提前往后退了一步。
斯宾塞见求艾尔海森无望,直接又转向去求卡维,还是挪着膝盖过去的,却没敢像扑艾尔海森一样扑上去,只是用蓄满泪水的眼睛看向他,“卡维先生……求您了,帮帮、帮帮我……”
卡维甩了个手,一副力竭的样子,慢慢进了卧室里,卧室门即将要关上时,艾尔海森也走了过来,卡了一下,两人目光相触,卡维就没再继续关门,而是自顾自地进了卧室,直到艾尔海森进来后把门关上。
他们把斯宾塞留在了客厅里。
卡维没有上床,而是慢慢爬上了靠窗的摇椅上,在大腿上覆上了毯子,整个人嵌进了椅子里面,眼睛也慢慢闭了起来。
艾尔海森发现,卡维每次碰到难受的事情时,就会躺在这个摇椅上,他此刻庆幸,当初他要在卧室里放这么个大东西没有反对。
他慢慢走到了摇椅边上,又坐到了床沿上,只是静静看着他,不发一言。
双眼已经阖起来的人似乎还看得到外面的景象,如呓语一般说:“没什么想问的么?”
艾尔海森淡淡勾了个嘴角,手抚上了卡维的手背,很凉,他又张大了手,把卡维的整个揉在自己的手掌里,“饿不饿,想吃点什么吗?”
听言,卡维微微张开了些眼睛,卧室里没有开灯,只有室外星星点点的亮光能够看到卡维眼眸里的一些不可思议,“我问你有没有什么想问的。”
“我问了,”艾尔海森双手都拢了上来,将卡维的一双手都包裹住了,以至于胳膊抻得太长,几乎在床沿上有些坐不住,于是他便蹲了下来,就在卡维的摇椅边上,“你刚刚都没吃什么。”
卡维长长呼了一口气出来,眼睛里也恢复了一些清明,摇了摇头,接着又对艾尔海森说道:“要帮他吗?”
艾尔海森摇了摇头,“他都没说要怎么帮,我还是不太相信他。”
“如果是真的呢?”卡维看向艾尔海森,眼神又亮了一些。
艾尔海森好像看穿了卡维的想法,“你想帮他?”
“我不知道。”
“他刚刚来的第一天,就我们去海边坐着的那个晚上,虽然遵守了没有擅自去洗手间的规定,但是在卧室里装了两个信号接收器,和一个监听器。”
这件事情艾尔海森本来没打算说,他并不觉得几个简易的工具就能抓到他什么把柄,何况屋外有人,他和卡维自然不会做什么,亲昵的话爱听就听去吧。
卡维露出了惊讶的神色,“看来他还是挺厉害的?”
“还行吧,Forward从来不招能力上的废人。”
“那我们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
艾尔海森难得笑了一下,在月光照耀下还显得有些温暖,“好像,那两天我们挺冷淡的。”
“对了!”卡维坐直了,“现在呢?那现在我们是不是应该?”卡维捂住了自己的嘴,又漏了两个字出来,“闭嘴?”
简直要把这个蹲在地上的人萌坏了,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人。
艾尔海森把已经捂热的卡维的手摊开,十指相扣了进去,“别担心,我都处理过了,他们听不到什么。”
“他应该也很痛苦吧,做这种事情。”卡维突然说道。
“嗯。”在这点上艾尔海森很难不同意,没有谁愿意随便让别人玩弄自己。
“我,呃……”卡维神色犹豫,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刚说了一个字,又止住了话头。
“别勉强,等你做好准备。”
“对不起,”卡维突然说道,“为我始终向你隐瞒而道歉。”
艾尔海森抬了抬眉毛,见卡维的心绪已经稳定了下来,就站了起来,落了个吻到他的眉心来答复他。
“很喜欢摇椅吗?”艾尔海森突然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
卡维愣了愣,接着淡笑点了点头,“挺喜欢的,摇椅会让我平静。”
“那你要不再躺会,我去问问他怎么回事。”艾尔海森抚着卡维的额头轻声说道,直起身的时候,卡维拉住了他一小块衣摆。
“嗯?”
“……就问问吧,别骂他了。”
到底是自己心软才会拥有卡维,还是卡维的出现才让他心软,艾尔海森分不清楚。
“知道了,听你的。”艾尔海森轻轻拍了拍他的手,就走去了客厅。
斯宾塞还跪在地上,可此时已经显出了一些脱力的样子,他的眼神不再聚焦、也不再激动,只是能听见几声抽泣,任由眼泪落满整张脸庞。
艾尔海森路过了他,去厨房倒了一杯温水,自顾自地坐在餐桌边上喝了一口。
和预想的不一样,斯宾塞没有来纠缠他,只是茫然地看着面前的白墙,神色里连刚刚出现的绝望都没有了,他好像死了过去。
“怎么帮你。”艾尔海森终于问出了口。
斯宾塞的头机械般地转了过来,眼神还是没什么变化,只是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我只问这一次。”
跪在地上的人好像被一根针扎了似的,整个人往着同一个方向拧了一下,嘴巴动了动,似乎是刚刚哭大劲了,声音里都透出一股嘶哑来,“我……”
艾尔海森皱了皱眉,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嫌弃,“起来说话。”
不知道是命令听多了,还是明白反抗从来没什么好下场,在艾尔海森这么说完后,斯宾塞几乎没什么犹豫,就从地上站了起来,甚至在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直接坐到了艾尔海森的对面。
“其实您知道他为什么派我来吧,”斯宾塞这次不再畏惧,孤注一掷地看向艾尔海森,“他需要您帮他完成Veritas的冥王接口开发。”
艾尔海森面色不改,“嗯,不过这件事和你假扮卡维有什么关系?”
斯宾塞自嘲地笑了一声,“Forward一直有您的传说,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不一定能从您家里找到什么,不止我知道,总……克洛尔也很清楚。”
“所以?”
“这是我的惩罚,他给我的,”斯宾塞第一次在艾尔海森面前露出了坦然,“我不认为您能允许我和您发生关系,所以只能勉强选择了第二种。”
“你还挺会选。”
“我也是,”说到这里斯宾塞顿了顿,轻笑了一声,“通过了公司数据研判测试的。”
“那你应该庆幸我不在,”艾尔海森看向斯宾塞,眼神里明显在骂他是个蠢货,“数据研判的基础,并非只有给予值,而是需要囊括应用场景,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懂?”
斯宾塞愣住了,看向艾尔海森的眼神似乎还有些不甘,甚至想反驳,但终究还是被对面这个人的极度自自信和把握拿捏了,“那我应该怎么办?”
“你以为你为什么能在这里住下,还每天都有饭吃?”
“是……”斯宾塞的嘴唇又有些发抖,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脸色又有些崩塌,“是因为卡维先生么?”
“我本来还以为你至少是个聪明人,”艾尔海森声音里又糅了些冷,“没想到做出来的事还是这么蠢。”
“对不——”
“克洛尔出的馊招,你就没想过反抗吗?”
“……想的,但我实在没有能力。”
“那你怎么不想想为什么克洛尔不自己去开发这个接口,而是来找我。”
斯宾塞茅塞顿开,“我应该来的时候就向您表明来意!”
“而不是接二连三的犯蠢!”
“抱、抱歉,”斯宾塞似乎又燃起了希望,还挂着些水汽的眼睛望向他,“那您、您愿意和我来交谈,是、是因为可以帮我吗!?”
艾尔海森难得叹了口气,他觉得不值得,但眼下的确没有更好的办法了,至少要知道克洛尔他们想要做什么,“不是我要帮你的。”
斯宾塞呜咽了起来,真正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直接扑上了桌子埋在臂弯里,边捶着桌子边哭着大喊,“对不起、对不起卡维先生,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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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起!我不应该做这种事的!!”
“够了,”艾尔海森打断了他,“你母亲和妹妹的事情,其中有什么蹊跷?”
斯宾塞抬起头,将脸上的泪抹得差不多了,才开始说:“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发现的时候,她俩已经失踪了。”
“你父亲呢?”
“我……我没有父亲,妈妈以前是庄园里的女佣,她说自己肚子大了起来后,就被夫人赶了出来。”
艾尔海森眉头皱了皱,这什么豪门故事,听起来就很假。
“妹妹是妈妈和我在垃圾堆边捡的。”
“那你怎么有钱可以去读半导体专业?应该是大学吧?”
“……不知道,”斯宾塞说,“十几岁的时候,有一次母亲打工回来,突然就跟我说得了一大笔钱,本来我还在为高中的学费犯愁。”
说到这里,斯宾塞看了艾尔海森几秒,又小声地补了一句,“我说的都是真的,艾尔海森先生。”
“你接着说。”
“后来母亲也没去打工,但我们仨的日子开始好过了起来,我和妹妹都有新衣服穿了,甚至母亲还换了套宽敞一些的屋子租,一直到我面试进Forward,都没出现过什么问题。”
斯宾塞又停顿了一下,但看艾尔海森并没有阻止自己的意思,又继续说了起来,“我本来对面试Forward没什么信心的,但没想到第一轮面试后就直接到了总监那里,直接让我入职了,这让我喜出望外,毕竟Forward的薪水就算在全球层面上来说,也是十分领先的。”
艾尔海森能明白,Forward无论是在硬件还是软件上都非常好,技术也领跑世界,他当初通过面试的时候,也暗自高兴了一会儿。
“怪事发生在我作为实习生跟在克、克洛尔之后,”斯宾塞的脸上露出了懊悔,仿佛如果知道会有这个事,他绝对不会入职一般,“您、您上次在公司里撞见我,那时候我刚刚给他做了一周的实习生,您、您走了之后没两天,我就接到了妈妈的视频电话。”
艾尔海森皱了皱眉,抬了抬下巴催他继续。
“她在视频里是笑着跟我说的,她说公司福利非常好,邀请员工家属去旅游,说是特意为做出重大工作贡献的员工准备的,我、我当时以为重大贡献,可能就是和、和……”
“和克洛尔上床?”
斯宾塞没有否认,但脸上始终有一抹担忧,“可是艾尔海森先生,母亲抚养我和妹妹压力非常大,常年都比较暴躁,就连在电话里都很少和我们好声好气地说话。”
“所以你怀疑你的母亲和妹妹被绑架了?”
斯宾塞点了点头,“那次视频后,无论怎么再打回去,都没人接了,有的时候催得紧了,只会用文字或者语音条给我留言说自己过得很好,让我不要操心这种事,好好上班就好了。”
“直到这次视频吗?”
“是的。”
“为什么觉得克洛尔会帮你?”艾尔海森突然有些好奇。
“他有冥王权限,帮我找两个人并没有什么难度。”
艾尔海森明白了,冥王的权限一向只有中高层领导才有,像斯宾塞这样的实习生,几乎没有接触冥王的可能性。
“况且,也不会比现在更坏了。”
斯宾塞说完头就低了下去。
艾尔海森也沉默着,谁都没有说话,直到卧室的方向那出来一声轻咳,卡维正倚靠着门框听他们讲话,刚刚歇斯底里、疲惫不堪的神色已经退了下去,他拢了拢肩头上薄薄的毯子,目光因为没有被客厅的亮光照得很透而显得有些深邃,连说出口的话都有些暗哑。
“艾尔海森,帮帮他吧。”
其实应该多问一句为什么的,但他到底忍住了。就好像自己警告斯宾塞,看数据要看全局,可他明明知道全局在哪,却因为一句承诺,将自己游离在全局之外,但他并不气恼,就好像对猎物极有耐心的雪豹一般。
艾尔海森点了点头,“好。”
斯宾塞眼看着又要哭起来,卡维先皱着眉抱怨了一句,“再哭就滚出去,吵死了。”才将斯宾塞将将要从嘴角滑落的字给怼了回去。
“先生,您真的要把研发完备的Vertitas交出去吗?”
“我自己也没有完备的Veritas.”艾尔海森如实说。
“可是——”
“你只要确认,克洛尔真的会把你母亲和妹妹带到波士顿和你团聚就可以了。”
卡维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息,还是被艾尔海森捕捉到了,但他并未说什么。
40.第40章
和斯宾塞说开了后,艾尔海森和卡维的行动稍微松快了一些,但对于Veritas的改造,还是在卧室里进行的。
斯宾塞跟开了窍似的,主动进了他们的卧室,将原先安装在里面的两个信号接收器和一个监听器拿了下来,但在看到东西上已经被粘上了口香糖后,又觉得自己再一次犯了蠢。
卡维将工具箱拿回了卧室,似乎要将里面艾尔海森交给他的两样东西拿出来,艾尔海森却摆了摆手说没关系,这让卡维觉得有些古怪,难免也多问了几句。
“不用么?不是很重要?”
艾尔海森咽了口唾沫,左右思索了一下,还是决定说实话,“在你箱子里放的两个东西,不是他们要的文件。”
“你不相信我?”卡维手里还捏着那两个东西,看向艾尔海森的表情有些戒备。
“……不是。”
来了,怕的就是这个。艾尔海森向来不会与人解释,但面对卡维,他总是懊悔自己以往的人生说的话太少,与人相处的花招也太少,导致自己在这种将要被误会的时候有些百口莫辩。
“那为什么不把文件放在我这里,明明我和你说了很安全,”卡维的眼睛已经瞪过来了,可他看不见艾尔海森心里的焦虑,只觉得这人照常一张冷脸,懒得和他说的模样,“你就是不相信我。”
“我呃……真没有。”艾尔海森觉得,此刻哪怕让他和卡维说上一百句喜欢,都比解释这种事情来得容易,他难得捋了捋思路,打算好好和人说一说。
“算了,”卡维把东西往床上一扔,自己背过去继续理箱子,“反正你总是有自己的打算。”
“卡维——”
“好了你不必说,你们公司的机密跟我有什么关系。”
“不是,你听我说!”艾尔海森急得声音都大了些,可眼看着卡维马上就要更大声地回过来了,几乎都没给他留空隙,直接说了下去,“他们找东西并不是靠手找的,有专门的检测仪,就算现在打不开你的箱子,那如果直接把你箱子拿走了呢,你有没有想过,就这么一小个东西,你都能提来提去的,他们为什么不能?”
他发誓,这是他这辈子说过的最长一个长句。
卡维也直接被他说愣了,手上的动停了下来,连刚刚拿的铅笔都从手指头里掉回了箱子里,看着艾尔海森的眼睛充满了茫然,接着就惹上了星星点点的笑意,接着笑意越来越大,卡维的嘴角扬了起来,直到笑得前俯后仰。
他拍着大腿笑得难以自抑,眼角都惹上了一些泪花,“海瑟姆!你说了好多话!”
艾尔海森又恢复了他那张扑克脸,就是耳朵尖有些红。
“我不应该对你有刻板印象的,海瑟姆。”
“你对我的刻板印象是对你一直怀疑?”
“……不是,”这下轮到卡维百口莫辩了起来,他双手举起在脑袋两侧,“我投降,我错了,嗯?”
你倒是服个软就完事了,我还要解释那么多。
可虽然心里诸多计较,露在表面的,还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嗯”,艾尔海森觉得这恋爱有些太——不公平了,可一想到这个不公平是自己纵容的,倒也甘之如饴。
“幸好我的箱子长相一般,还有不少划痕,才没人觊觎。”
“你的箱子里也没钱。”
“……说的也是。”
“抽屉里的钱,怎么变多了?”艾尔海森问向卡维。
“拿到第二笔钱啦,”卡维才摆出一副美滋滋的表情,下一刻又愁苦了起来,“我不知道以后要怎么面对雷尔。”
“他知道那不是你。”
“可他……”
似乎窥见到了卡维的尴尬,艾尔海森直接说:“你很难让人不喜欢,他对你有那种想法也很正常。”
“你好像说这些话的时候不打磕巴。”
“……嗯。”
“那我就当不知道?还去他那接稿交稿?”
“当然可以,”艾尔海森耸了耸肩,“你不尴尬,尴尬的就是他。”
“你这属于打击报复,海瑟姆。”
艾尔海森走到了卡维面前,习惯性地又要去捏他的脸,根本不是什么小情侣之间轻轻捏一下脸颊的那种,而是张开手指捏住双颊,要把卡维的嘴都捏得嘟嘟起来。
“我偶尔也很想炫耀一下我的男朋友。”
卡维皱着脸挑了个眉,眼底徜徉着笑意。
“就是以后我得跟着你一起去,”艾尔海森又跟着解释了一句,“以防有什么意外。”
“我以前也是一个人——”
“现在不是了。”
“松开,”卡维摆了一下脑袋,摆脱了艾尔海森的手,回过头去的时候脸颊绯红,连脖子都红了,别过去不看他,“疼死了。”
艾尔海森这才打开了电脑,打开了一个隐藏文件夹,也打开了给卡维的无线连接器,他本来想给卡维讲一下自己的文件放在哪里,以及教他用一下自己的区块链私有云的方法,但卡维摆了摆手不愿意学,说他会就行了,自己反正跟着他,这种事情哪用得着自己动手。
之后自己摸键盘的时候就觉得轻飘飘的,什么原因他自己也咂摸不出来。
卡维还是去客厅继续他的平面图,也没有避讳斯宾塞什么,倒是斯宾塞的态度彻头彻尾地改了,每天会打扫一遍不说,几乎把他们的厨房擦得锃亮,甚至还主动揽起了做饭的职责,就是在面对卡维的时候还会尴尬,会特意搬个椅子去阳台里开着电脑不知道在忙什么。
今天巴塞罗那的天气并不好,阴雨连绵的,被阳光照惯了的海滨城市下起了雨,就会显得格外阴冷,还有一股股吹不尽的海风,总有雨点子飘进阳台里。
卡维还是放下了画笔,特意走到阳台边敲了敲门,“会淋到雨,进来吧?”
“卡、卡维先生,我没关……”
“会生病的,”卡维对着他微微笑了一下,“我没有责怪你,那天我说话有些重了。”
“不!不是的!您说得没错!”
“那你就当我原谅你了?进来吧,”卡维招呼着他,“一会儿会有两个小孩来吃饭,别当着他们的面说公司里的事就行。”
也许是卡维的邀请实在太过盛情,又或许是这种善良温软的态度,斯宾塞的心头热了一下,鼻子一酸,嘴角有些瘪了下去。
“别哭啊,一会儿被小孩看见还会嘲笑你。”
“……好、好的。”
“我还要赶稿,艾尔海森也在房间里鼓捣那玩意,今天的晚饭可以交给你吗?”
明明已经为他们做过两天晚饭了,两人没拒绝也直接吃了,但受到正式的邀请与肯定时,斯宾塞明显更激动了些,仿佛自己做过的事情真的已经成为了翻过去的那一页,他点了点头,除了说谢谢,竟激动得其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记得,刚来的那天,被打断的是一顿中餐,而自己的母亲,也时常会在家里做中餐给自己和妹妹吃,此时感激已经积满了胸腔,其他任何的事情都不如此刻要报答他们来得重要。
斯宾塞回过头,卧室的门并没有关上,艾尔海森盘着腿坐在床上,腿上放了一台笔记本电脑,他目光专注地看着屏幕,时不时手动两下,视线又收回到客厅,卡维戴着一副金丝边的眼镜,镜片不厚,丝毫没有遮住他眸子里的精光,卡维在桌面上画下了一道又一道线,他发现,即使桌子上有直尺工具,卡维也很少用,但画出来的线丝毫不抖,几乎与尺子辅助画出来的一样。
竟然伤害了两个这样优秀的人,斯宾塞羞愧难当,好容易将这股情绪压下去,他来到厨房准备晚餐。刚刚卡维说还会有两个小孩来吃饭,那就要多做一些,幸好,在冰箱里发现了一些鸡胸肉、花生、西兰花、虾仁,还有一大把茼蒿菜,足够做几个菜的中餐了。
他摸上茼蒿菜的时候,才明白过来这菜是今天新鲜买的,斯宾塞恍然大悟,想着做中餐的不止有他,看来上次真的打扰得不是时候。
门铃被按饷的时候,卡维直起了身,他走到门边按下了对讲机,熟练地喊了一声,“小鬼?”
“是我是我,佩格尔,杰罗德也在我旁边。”他们的声音听起来欢呼雀跃,让卡维身心放松。
“今天也上来吧,有大餐哦。”
“不啦不啦,”佩格尔的声音里充满了稚气,“外婆喊我们回家呢,我们回家吃饭啦,就是来和你打个招呼。”
卡维心里一惊,可下一秒又换上了轻快的语气,“好吧,那今天的大餐我自己独享啦。”
“不行不行,大餐至少要三个人吃才够美味。”
“那你们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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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来陪我吃呀?”
“晚回去会被外婆揍的,我们可不想再挨打啦,拜拜!”
“好吧,下着雨呢,小心些,记得给外婆带点东西再回去,老人家腿脚不好。”
“知道啦,啰嗦死啦。”
楼宇监控器屏幕暗下去之后,卡维直接按了关闭键,又将门反锁了,摘掉了眼镜迅速将餐桌上画画的纸和工具收了起来,动作快得让斯宾塞瞠目结舌。
卡维没有停顿,直接冲进了卧室到艾尔海森的面前,如临大敌,“不好了,楼下有陌生人,三个,佩格尔来的时候说的。”
艾尔海森一下抬起了头,眼睛都瞪大了,“他们人呢,怎么样?”
“没事,他们已经跑了,我关照了他们一下要绕个弯再回去。”
艾尔海森点了点头,“你怎么知道是陌生人?”
“我都在这混多久了,小鬼们警惕性也很高的,生面孔一看就知道了,还好是他们先碰到。”
“别慌,没事。”艾尔海森抚上了卡维的手臂,“也不一定是来找我们的。”
“我……”
“也不一定是来找你的。”
艾尔海森握起了卡维的手上下搓了搓,“别怕,我在呢。”
说话间,就听到了敲门声,卡维的脸爬上了惊恐的神色,艾尔海森先拍了拍他,又把电脑关了,直接放进了衣柜里,没让卡维出卧室,自己先去了客厅。
闻到了一股中餐的香味后,艾尔海森看向了斯宾塞,又看了看锅,嘱咐了一句,“把火关了。”
斯宾塞关了火后,艾尔海森才走到了房门口。
他说:“谁?”
没有人应答,又敲了敲门。
“谁??”
“我。”外头人的声音并不好听,公鸭嗓一般,还特意挤了个气泡音出来。
“你是谁?”
“我来找我的好下属,和实习生。”
克洛尔。
艾尔海森实在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他回头看向卧室,卡维正站在门框那看情况,却因为这人的自报家门而松了口气,眼神里的紧张少了大半。
艾尔海森只开了一条门缝,克洛尔的手伸了进来,把住了门。
“今天不是工作日,有事明天去公司说。”说罢,艾尔海森就要去关门,一点没管把在门上的手,夹到了拉倒,夹伤了舒坦,夹废了活该。
但门突然被一股大力推开了,连艾尔海森都没注意,整个人往后推了两步,扶住鞋柜才没摔倒,他这才看见,克洛尔身后还跟了两个肌肉发达的大汉。
果然是三个人,卡维和小鬼之间难道有什么暗语?
“别这么凶残嘛,艾尔海森,领导临时造访一下,难道不应该夹道欢迎?”
“夹道没有,夹手可以。”
克洛尔的嘴角抽了抽,他皮肤实在太白,配上冰蓝色的眸子,又是一头的油腻泡面头,看起来和疯子没什么两样,“我的实习生呢?”
克洛尔环视了整个房间,直接略过了站在厨房的斯宾塞,反而对着站在卧室门口的卡维行了个绅士礼,几乎整个腰都弯了下去。
“很荣幸见到您,卡维先生。”
卡维很少有冷面的时候,一张脸上没有表情的时候透出一股生人勿近的距离感来,没答人的话,直接转过身进了卧室,还把门关上了。
“啧,好冷淡,”克洛尔此刻又看回了斯宾塞,“果然,和真人相比,还是差太远了。”
他好像还闻到了屋子里的饭香味,眯起眼睛使劲嗅了嗅,“中餐么,看来你们相处得不错,斯宾塞的母亲对中餐也很拿手,而我有幸,上周刚刚吃过。”
斯宾塞一句话堵在嘴边,身子往前一冲,但忍住了没说出口。
艾尔海森近乎睥睨着克洛尔,像看虫子一样,“你赢了,Veritas的接口我会给你,让他的母亲和妹妹回波士顿去。”
克洛尔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仰头笑得几乎停不下来,最后还咳嗽了几声,“我们前瞻信息分析顾问还真是心软啊?”
艾尔海森对于他何种近乎表演式的说话方式毫无反应,还是冷冷地看着他。
“可我现在贪心了,”克洛尔走到了艾尔海森面前,对着他的耳朵又说了一句,“卡维先生我也要带回去。”
41.第41章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成了可以随便带走的物件,克洛尔先生。”站立在卧室门边的卡维对克洛尔说道,身体斜靠在门框上,双手在胸口前交叉,连腿也放松似的交叉了起来。
“我老板很喜欢您的设计风格,”克洛尔缓缓说着,“希望您能够为他设计房子,他刚刚获批了一块地,当然,费用肯定不菲,这点您可以放心。”
“那恐怕要让你老板失望了,他喜欢我的设计风格,跟我有什么关系。”卡维转身进了卧室,把门也关上了。
“不错,有个性,”克洛尔指着房门对着艾尔海森笑说,“你男朋友挺辣。”
艾尔海森没接他的话,对着克洛尔头偏了偏,“带着这两人,是因为你害怕吗?”
“我怕什么!”克洛尔突然目露凶光,“别废话了,Veritas的接口开发好了就把文件给我。”
“没那么快,你先联系上他家里人再说。”
还站在厨房里的斯宾塞快步走了过来,到克洛尔面前,“总、总监……能请您再让她们和我通一次话吗?”
克洛尔反手就一个巴掌打了过去,啪的一声脆响,斯宾塞的左脸立刻就红了,他还想去抓斯宾塞头发的时候,被艾尔海森握住了手腕,试着抽了两下未遂后,才对着斯宾塞近乎发狂地吼了起来。
“这点事都干不好,还想让她俩回到波士顿?做梦!”
斯宾塞的表情一下就崩了,慌乱地走到了克洛尔的面前,“总、总监!您答应我的,如果、如果艾尔海森先生能够将Veritas的接口开发好并且给您,您就将我的母亲和妹妹带回波士顿!”
此时克洛尔终于挣脱开了艾尔海森的手,手背大力地在斯宾塞的脸颊上拍了拍道:“艾尔海森先生?看来这几天,你被他养得很好么,怎么,他的味道很好吃?还是浓郁到让你迷醉?”
“克洛尔!”艾尔海森实在忍无可忍,对着他大喊了一句,“闭嘴,要不就滚。”
克洛尔冷笑了两声,对着斯宾塞说:“你也说了要让他把Veritas的接口文件做好发给我,文件呢?”
斯宾塞看着艾尔海森,带着祈求。
“还有30%需要调试,大概还需要两天,你先让他们母子见一下面。”这次换艾尔海森冷笑了一声,“这么没有安全感,难道你根本没他父母的消息?”
“你别激我!”
“我本来也没有开发这个接口的任务,随时可以停下来,”艾尔海森继续面无表情地陈述,“当然,我也不是很在乎他,以及和他相关的人。”
克洛尔没有说话,表情渐渐愤怒起来,却始终压抑着,全然不似他刚刚进屋时候的嚣张,此时却显得有些小心翼翼了。
“或者你直接将他带走吧,我也不想做什么。”艾尔海森也不再坐着了,往沙发上一坐,拿过了圆几上放着的书,自然地翘了个二郎腿,看起了书来,一副送客的样子。
最先坐不住的斯宾塞,他几乎有些崩溃地走到了艾尔海森的面前,眼看着又要给他跪下,克洛尔就说话了。
“还要两天?”
艾尔海森无动于衷,看都不看他。
“我问你是不是还要两天!”克洛尔近乎有些发狂地问他。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克洛尔骂了一句脏话,愤恨地甩了一下手,压着声音对艾尔海森说:“我可以让他的家人回到波士顿,但前提是你要将接口文件给我。”
艾尔海森像没听到一样,转头对着斯宾塞说:“要不你报警试试?”
克洛尔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报警?他家里人正在度假,谁会报警,他吗?”
斯宾塞咽了咽口水,没敢接话,倒是克洛尔看他这样子,嘲弄起来,“小子,你要去报警吗?你以为报警有用吗?”
克洛尔的这句话印证了艾尔海森的猜想,斯宾塞的家人并非在一个行政管辖之地,甚至可能更糟。
“艾尔、艾尔海森先生……”斯宾塞小声说着,“求、求求您了。”
艾尔海森叹了口气,觉得这场闹剧该收场了,他把书合了起来,对着克洛尔说:“你先让他家人回到波士顿,等到他确认没问题了后,我会把接口文件给你。”
“搞反了吧!你别得寸进尺!”
“如果你不想要的话,现在就可以回去了。”
“那如果我把他家人弄回波士顿,你不给我文件怎么办,”克洛尔眼睛眯了起来,“我需要一个担保。”
卡维打开了卧室的门,“那我就跟你走,回去给你老板设计房子。”
克洛尔抬了抬眉毛,神色有些惊异,“卡维先生认真的?”
卡维点了点头,“认真的。”
“好!”克洛尔拍了拍手,“好一对爱侣,可把我羡慕死了,那就……看在卡维先生的面子上,我两天后来拿文件,希望到时候——艾尔海森,你别让我失望。”
“你可以出去了。”艾尔海森说。
“不留我下来吃饭么,难得你做了中餐,”克洛尔的手指背滑过了斯宾塞的脸颊,“你看看别人这恋爱谈的,你怎么就不会多为我多做一点?”
斯宾塞浑身颤抖着,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克洛尔颠三倒四的话。
“快滚吧。”这句话是卡维说的,满脸嫌恶。
克洛尔没有生气,反而听了卡维的话,对着那两个壮汉摆了摆手,那两个就先退了出去,接着对卡维欠了欠身,“卡维先生,那我们大后天见了。”
不速之客终于离开了,屋子里紧绷的空气松弛了下来。
卡维走到了斯宾塞边上,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两人长得相似,好像兄弟一般,卡维也如长兄一样,安抚着依旧在微微颤抖的弟弟,“你母亲和妹妹会没事的,艾尔海森厉害着呢。”
说完,卡维对着艾尔海森眨了眨眼睛。
他总觉得有很多问题想问卡维,却不知道该怎么问,脑内盘旋来盘旋去,归根结底,不过是想问问,卡维到底是谁,但这个问题……自己之前就与他约定,除非他亲自告知,自己绝不会主动打听。
或许是艾尔海森沉默太久了,卡维又继续对他说:“你行不行啊?”
“什么?”
“开发那个什么乱码七糟的接口。”
“……行。”
卡维又对着斯宾塞笑了笑,“他行的,就给他点时间,这两天你可以想想回波士顿后和母亲妹妹团聚后的事情,或者考虑带他们去唐人街玩一圈,吃一些正宗的中餐?”
或许卡维的安慰天生对年轻人有感染力,也或许他描绘的那副场景实在太过温暖,斯宾塞渐渐止住了颤抖,还小心翼翼地回了卡维一句,“我一定会的,我已经存了一些工资了。”
“不是说你妈妈得了一大笔钱么,怎么又需要还贷款了?”艾尔海森的记忆力很好,他几乎下意识地就找到了斯宾塞说话的前后矛盾点。
“……妈妈后来染上了酒瘾,妹妹还在读书,她文学很有天赋,我希望她能够上大学,”斯宾塞头低了下去,似乎在为自己的家庭状况感到羞愧,“面试进了Forward之后,我以为认真工作就能改变现状。”
“不是你的问题,”艾尔海森难得在这样的陈述后面接了话,“不需要内耗。”
斯宾塞看向艾尔海森有些惊讶,卡维倒是露了个笑脸,“好啦,不说这些了,他既然答应你了,肯定会完成,到时候回了波士顿,你该上班上班,工资该领就领,加班费也别和领导客气,嗯?”
本来以为受到安抚的斯宾塞会平静下来,却没想到脸一皱、嘴巴一瘪,豆大的眼泪落了出来,“……太感谢了,如果我有像你们两个这样的哥哥,我应该会幸福很多。”
卡维听到这里却噗嗤地一声笑了,直接把斯宾塞的头发揉乱了,刚想说话安慰,却被艾尔海森截了。
“如果你有我这样的哥哥,你应该叫卡维嫂子。”
——?
卡维和斯宾塞的脸同时向他转了过去,看着他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艾尔海森皱了皱眉,心里疑惑,自己也没说错话,怎么都这么看他。
他清了清嗓子,决心打破眼前的局面,“吃饭吗,饿了。”
“啊啊,好的,艾尔海森先生,我做了中餐,不知道符不符合您们的胃口,我去盛出来。”
卡维在斯宾塞进厨房后,才又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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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到,留一些米饭出来,等着给小鬼做蛋炒饭吃。
晚饭后是艾尔海森和卡维的固定散步消食时间,天气已经冷了,两人不得不穿上了稍厚一些的外套,卡维在出门前还给自己戴了个兔绒帽子,站在穿着夹克衫工装裤的艾尔海森旁边显得活泼极了。
天冷后巴塞罗那的日落就早了很多,连带着很多商家都提早营业了,露天的铁艺桌椅基本没人光顾,偶尔会有一两个人坐在椅子上抽烟。
他们两人牵着手走在大街上,艾尔海森的手掌宽大温暖,体温也偏高,相比天气热时,卡维此时贴艾尔海森更近。
“你真的会把文件给克洛尔么?”卡维突然问道。
“嗯。”
“为什么?”
“不是你让我帮斯宾塞?”
“我看得出来,克洛尔应该很想要这个文件,一定很重要。”
“是很重要,如果真的和公司的核心产品结合的话,”艾尔海森停顿了下,还是说出了口,“那这个世界对公司来说就没有秘密了。”
卡维停住了脚步,抬头看向艾尔海森,“那你不应给他们。”
艾尔海森看了卡维一眼,轻飘飘地说了一句话后,继续往前走了起来,“那我也不希望你和克洛尔走。”
“喂!”卡维在背后叫他,艾尔海森却没停下来,卡维不得不快走了两步又抓上了他的手腕,“那叫缓兵之计,缓兵之计你懂不懂?”
艾尔海森还是一张冷脸,卡维这才注意到,这人从刚刚吃饭开始一直到现在,就一直这样,几乎没有改变过。脑子里突然闪现过一个灵光,卡维瞪大了眼睛,又有些不相信似的,戳了戳艾尔海森的肩膀,“你生气了?”
反应真慢。艾尔海森心里说着,但外在却没有表现出来。
“哎你是不是生气了?为什么啊?”卡维用了点力气拽住了他的胳膊,“你总得告诉我为什么啊,我也希望在我做得不好的时候你直接提出来。”
艾尔海森并不接卡维的茬,虽然也没有继续往前走,但始终绷着,一脸不高兴。
“艾尔海森!”卡维似乎也对他这样的态度忍耐到了一个极限,脸色也跟着差了起来,“不说我走了。”
“去哪里?”
“你管我,你都不跟我说实话!”卡维心里烦得慌,艾尔海森向来直球,但有的时候嘴就跟用铁水浇筑了一般,锤都锤不开。
“我说了,我不希望你和克洛尔走。”艾尔海森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更不希望你成为什么担保、筹码之类。”
卡维愣了愣,他没想到艾尔海森的症结在这里,即使自己已经与他说了,只不过暂时用来对付一下克洛尔而已,“我只是,想把这件事推进下去。”
“把这件事推进下去的方法有很多,但你只有一个,”艾尔海森看向卡维,眼睛里糅着复杂的情绪,连原本透绿的眼睛都有些暗了下去,“我会担心,也会害怕。”
——会害怕?
这是艾尔海森第一次对卡维表达出这样的字眼,在卡维眼里,艾尔海森接近于极度自信的机器人,能够在间歇里表达对卡维的喜爱已经足以让他震惊,可现在这个人居然告诉他,会害怕。
“海瑟姆……”
“我会想办法,你不用担心,更不用自我牺牲,”艾尔海森皱紧了眉,对着卡维无比认真地说道,“我不需要这样的感动,你懂吗?”
“我……”
在应对克洛尔的时候,卡维根本没想到这些,他只知道,克洛尔的老板提到了自己,那自己一定是个条件,如果自己足以解决这个问题的话,那不妨是一件省去周旋的好方法。
“我们可以商量,但以后别再这样了。”艾尔海森折返回到了卡维的面前,低头看着他,虽然语气强硬,可眼里分明都是请求,惹得卡维心头一暖。
“我知道了,”卡维伸手勾过了艾尔海森的脖子,慢慢贴上去抱住了他,“让你担心了,对不起。”
“嗯,”艾尔海森也环过了卡维的腰,又在他耳边说,“我不会把真的文件给克洛尔,放心吧。”
卡维怔了怔,随即脸蒙到了艾尔海森的脖颈那蹭了蹭,闷闷地“嗯”了一声。
42.第42章
两天后,克洛尔按时来敲门,这次倒是他一个人来的,并没有带两个壮汉,但浑身的装扮实在是太过夸张,不知道的人以为他把工业彩纸穿在身上了,还配上了一件亮面的银色西装,黑色的紧身皮裤下,还有一双亮眼的银色皮鞋。
他刚进屋,卡维就挡了挡眼睛,揶揄道:“不知道还以为进来了一盏探照灯。”
克洛尔似乎并不在乎卡维这么说,还有些谄媚地走到了他边上,“为了让卡维先生看到我,我可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
“看见了,长眼睛的都能看见。”
“那今天,”克洛尔扒拉了一下他的头发,“卡维先生会跟我走吗?”
“不会。”艾尔海森直接回答。
克洛尔挑了个眉,整个人感觉都提起劲来了,对着艾尔海森大笑了了起来,“我们的天才顾问已经准备好了吗,才两天而已,果真是天才。”
“你能认清现实我很欣慰,”艾尔海森站了起来,随意地拍了拍克洛尔的肩膀,“保持住这股清醒。”
克洛尔明显嘴角抽搐了一下,但忍住了没对艾尔海森发作,转而向斯宾塞发难,“懒散了?!都不知道给我倒杯水!”
斯宾塞身形一抖,战战兢兢就要站起来,却被卡维拦了下来,对着克洛尔说:“斯宾塞也是客人,让他给你倒水不合适,是我们招待不周了。”
说话间卡维就走到了厨房,克洛尔的眼神一直落在卡维的背后,不知道上上下下看了几遍,甚至还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角,一副垂涎的样子,等到眼神落到了脚上的白拖鞋时,更是睁大了眼睛,仿佛看见了什么了不得的美景。
但刚刚才欣赏了一会儿,视线就被站到面前的斯宾塞截住了,他也不好叫人让开,只能对着斯宾塞骂了一句,“没用的东西。”
斯宾塞明显有话说,但还是保持在了一个小心翼翼试探的范围内。
卡维给克洛尔泡了一杯苦丁茶,放到克洛尔面前后,还对他笑了笑,克洛尔似乎受不了他这样的笑脸,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接触得过少的关系,克洛尔有些不敢看卡维的眼睛,甚至自顾自地说了句,“真好看。”
“苦丁茶去油的,你多喝点,”卡维关照道,“喝完了我再给你倒。”
克洛尔跟听不出弦外之音似的,双手覆上了杯子后还连连对卡维道谢,卡维觉得好笑,又对他笑了一下,克洛尔的眼睛都快直了。
艾尔海森开了卧室的门走出来,看见桌上泡了杯他们在超市买袋泡茶时送的苦丁茶包后,看向了卡维,卡维又冲他点了点头,艾尔海森心里笑了一声,脸上情绪一点都未曾外露,反而自热地坐到了克洛尔的对面,举了个U盘在他面前。
“苦丁茶挺好的,泻火,你应该多喝点。”
面对艾尔海森直白的挑衅,克洛尔并没有什么不舒服,甚至还有些爽,“能喝到卡维先生泡的茶,也是我的荣幸。”
艾尔海森不想跟他废话,对着克洛尔抬个头,“他家人都回波士顿了吗?”
“大天才都开口说要帮我了,这点小事我怎么会办不好,”克洛尔转过头对着斯宾塞说,“和你老娘视个频吧,看看她现在在哪儿。”
斯宾塞眼睛一下就瞪大了,往裤兜里掏手机的手止不住颤抖,手机拿出来的时候还没拿住,哐地一声砸在了地上,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卡维,脸涨得通红。
“没事,地板不是木头的,砸不坏。”
斯宾塞这才又继续去捡手机,走进了阳台里,拨出他母亲的视频电话,对方不一会儿就接了,先是传来了一阵暴躁的骂声,又对着斯宾塞指指点点了一顿,斯宾塞嘴里小心翼翼地应答着,可嘴角却止不住上扬,直到视频被他妹妹接了之后更高兴了,甚至还告诉他妹妹等他回去就带她们去吃好吃的。
挂电话之前,斯宾塞的母亲又接了回去,还揪着斯宾塞骂了几句,客厅里听不清楚,只有几句旅游的地方挺好的,怎么就要催她们回来,斯宾塞连连道歉也不说原因,就说自己在出差,等着过两天就能回去了。
进屋的时候斯宾塞满脸高兴,先是对着卡维笑道:“妈妈!妈妈和妹妹都回到波士顿的家了,她们真的回去了,就是……”斯宾塞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妈妈责怪我,说度假的地方什么都不缺,还都是全包,突然被叫回去有些不开心。”
卡维没有立马安慰,而是对着斯宾塞问:“那你怎么想?”
“我、我觉得能再见到她们真的太好了,”斯宾塞的声音里已经有了些哭腔,“我一定会靠自己的努力,让妈妈和妹妹过上好日子的,我还要供我妹妹念大学,还希望她穿上漂亮好看的婚纱裙……”
说到这里,斯宾塞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说得有点多了,捂住了嘴,“对、对不起,我……”
“有这些愿望很好,”卡维摸了摸他的脑袋,“你是不是很喜欢妹妹?”
斯宾塞突然满脸通红,整个人都慌乱了起来,“我、我没有,不、不行的……”
除了克洛尔,卡维和艾尔海森都一愣,他们本来都没往那方面想,可斯宾塞的表现却那么明显,又转念一想他们并非亲兄妹,倒也不是不可以,就是对于斯宾塞来说,克洛尔的这段经历仿佛恶魔一样。
卡维将斯宾塞带去了卧室,自己又走了出来,关上了卧室的门后,坐进了沙发里,自顾自地拿出手机假意翻着,艾尔海森知道,卡维是想参与这个过程,也不希望在他和克洛尔的交流期间占什么下风。
“东西好了吗?”克洛尔喝了一口苦丁茶,眉头微微皱了皱,手指点了点桌面问。
艾尔海森将U盘放到了桌子上,往克洛尔那里一推,抬了抬下巴。
克洛尔拿过了U盘,左右看了看,“没上锁?”
“没有,直接打开就可以。”
“也没访客密码?”
艾尔海森笑了一下,轻蔑十足,“怎么,有访客密码你就打不开了?”
“我只是不想费那个功夫。”
“你破不开我的访客密码,”艾尔海森往椅背上一靠,姿态自然又放松,甚至有意释放出了一些挑衅的意味,“如果我想拦你的话。”
克洛尔左手食指抵住了鼻翼,像个瘾.君子一般吸了一口,又对着卡维笑了笑,“卡维先生,艾尔海森平时就这么自恋吗?”
卡维的姿势都没变,连头都懒得抬,“还行,跟你比不了。”
“你俩的嘴还真是……相配。”
“谢谢,”卡维继续看着手机上的屏幕,“东西拿到了就走吧,你占着我的桌子了。”
“啊,真不好意思,影响了您的创作,”克洛尔的声音里鲜少露出了些尊敬,“您真的不跟我走吗?”
艾尔海森的眼睛盯了过去,目露精光。
卡维也终于抬起了头,转过去看向克洛尔,“你?没兴趣。”
“我老板呢?”克洛尔继续说道,“他可是全球财富排名前50的人。”
“也没兴趣。”
“不好意思,”克洛尔似乎有些不明白,他撇开了掉落在额头上的刘海,“我想问下,艾尔海森到底到底哪里让您恋恋不舍?”
卡维难得对着克洛尔露了个灿烂的笑脸,眼睛都弯了起来,漂亮的脸蛋上洋溢着骄傲,连语气都活泼了起来,“他本钱大。”
正在喝水的艾尔海森差点呛到。
克洛尔愣了两三秒,转而大笑了起来,他的公鸭嗓子应该已经用到了极致,都扯了些丝丝拉拉的尾音出来,“好好好,艾尔海森,你还真让我意外。”
艾尔海森虚虚握了个拳,放到了嘴边,轻轻咳了一下,又恢复了一张冷脸,“你可以走了。”
“别急嘛,艾尔海森,你这么着急,卡维先生没有嫌弃过你快么?”
“每次都是我着急一些。”卡维又适时回答了一句。
克洛尔彻底哑火了,他自认会侮辱人的那一套,在卡维这里完全失效了。
“我要验证一下文件,我总不能拿个没用的东西回去。”克洛尔自言自语了一句,他打开了手机,从口袋里取出了个读卡器,将U盘里的文件导入了进去,又通过红外投屏了一把灯影键盘到桌上。
卡维觉得新奇,站起来看了看。
艾尔海森却觉得这些东西花里胡哨没什么值得看的,反而是刚刚卡维的两句回答迟迟在心里激荡,几乎都让他有些坐不住,斯宾塞来的这两个星期,两个人什么都没发生过,就连普通的亲亲抱抱都很少,他知道,就算卡维看起来是个外向的人,但这种私密行为,是不太愿意被其他人看到的。
似乎文件自检没什么问题,克洛尔当着他们的面发了一封回总部的邮件,里面附上了这个文件。
等待的时间有点长,克洛尔有些坐不住,来回左右看了看,“这屋子太小了,你们不觉得么?”
“觉得,”卡维抢先说,“让你们总部换个别墅来当公寓。”
艾尔海森觉得卡维怼天怼地的样子实在是太可爱了,心里被他这样的行为弄得软软的,面上的表情也逐渐融化,竟然有些柔和了起来。
克洛尔自讨没趣,又想去敲卧室的门,刚走过去两步就被艾尔海森挡住了,两个人面面相觑着,几乎鼻尖都要贴到了一起,都是剑拔弩张的气场。
“我去找我的下属玩玩,你别多事。”克洛尔说。
“这是我家。”
“这里是他妈公司的公寓!”克洛尔手朝下冲着地板指了指。
“现在是我在住。”艾尔海森甚至还往前迈了一步,几乎要踩到克洛尔银光闪闪的鞋上。
最终还是克洛尔往后退了一步,又坐回了餐桌边,百无聊赖地看着手机。
卡维趁着这时候看向了艾尔海森,他其实一直很紧张,艾尔海森不会把真实的文件直接给克洛尔,那必定是假的,但明显克洛尔的检验没有问题,这份文件已经送到了总部,还会这么顺利过关吗?
艾尔海森似乎感知到了卡维的担忧,他并没有避讳克洛尔的存在,而是几步走到沙发边坐下了,拉过了卡维的手握在了手里,拇指捏了捏他的手心。
目光交汇的时候,卡维明白,艾尔海森让他放心。
这样的安静让每个在场的人都很难熬,空气好像都变得稀薄了起来,克洛尔已经有些坐不住了,腿都抖了起来,在即将要站起来的时候电话响了。
克洛尔先是狐疑地看了一眼艾尔海森,才将电话接了起来。
“老板。”
“是,还在。”
“好的,您稍等。”
克洛尔打开了电话的免提,博里亚斯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艾尔海森?”
艾尔海森站起来正要走过去,卡维却一把握住了他的手,他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卡维的手背,卡维才松开。
走过去不过两三步路,可克洛尔的表情精彩极了,从怀疑到愤怒,不过前后两三秒。
“嗯。”
“真冷淡,”博里亚斯在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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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头轻笑了一声,却没有责怪的意思,“这个东西你做了多久?”
“两天。”他如实说道。
“知道了,”博里亚斯停顿了一下,“你被开除了。”
克洛尔的表情又从愤怒变成了嘲笑,可只变了一秒,他就笑不出来了。
“哦,这句话我是对克洛尔说的。”
艾尔海森见好像没他什么事了,就向从餐桌边再回到沙发这里,却被克洛尔抓住了后背的衣服。
“老板?!东西我检查过了!”
“嗯,我知道,但是很可惜,你没检查出来,”博里亚斯顿了一下,“冥王崩了。”
克洛尔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他几乎不敢相信,那个每天不间断运行的、已经拥有智慧数字拟态的超算数据分析系统,竟然因为一个接口文件崩了,更可怕的是,他不知道怎么崩的!
“克洛尔,你回来交接一下,行政已经将机票信息发到了你的邮箱,距离起飞应该还有2个小时。”
“老板!我不懂!!”克洛尔拿着电话几乎有些歇斯底里,也已经顾不上是不是开了免提。
“你知道我计时的后果。”
博里亚斯把电话挂了,客厅里又安静了下来,克洛尔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睛血红,身上的亮片好像全部失去了色彩,他近乎疯狂地走到艾尔海森面前,用力抓过他的领子。
“你做了什么!啊?!做了什么?!”
艾尔海森抬手更大力地把他的手甩开,“需要我帮你计时吗?你还有1小时55分钟。”
“你他妈的——”
克洛尔几乎一拳就要打过来,却因为动作太大被艾尔海森挡下了。
“从这里去机场不算太近,克洛尔。”
克洛尔怒极反笑,“艾尔海森,你好手段,我就该为你鼓鼓掌!你可要一路笑下去,嗯?别跟我一样,一水儿的烂活做了,到头来就被人一脚踹了。”
“如果你只是想利用Forward来洗白你的仿制经历,你完全不必接那些烂活。”
克洛尔怔住了,看向艾尔海森多了些警惕,“你、你怎么知道……”
“只要是我想知道的事情,”艾尔海森的表情十分淡然,就好像在聊无关紧要的事情一样,“我都有办法可以知道。”
“好好好,你行,我没什么可说的。”克洛尔抹了一把鼻子,就要离开,手搭上门把手的时候,又回过头对着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多长几个心眼吧,优等生。”
克洛尔走后,连门都没关,一股冷风灌了进来,卡维快步去把门关了,又走到了艾尔海森的旁边。
“海瑟姆……”他看向艾尔海森的眼神有些担忧,“他走了。”
艾尔海森深深呼了口气出来,也有些脱力地坐到了椅子上,张开了虎口在额头上来回抚弄,似乎有些伤脑筋。
卡维想都没想,先把克洛尔喝过的那杯茶倒了,甚至把杯子都扔进了垃圾桶,还把垃圾袋扎了起来,打开了门先放到了室外,还对着门外小声喊了一句“晦气!”
转回身来时,艾尔海森又恢复了如常的模样,就是眼神里多了一些疲惫,卡维走过去的时候,又透出了一些温情,他连人带着椅子往后推了推,拉过了卡维的手,把他往自己身上带,直到让卡维坐到了他身上。
艾尔海森拥住了卡维的腰,整个人闷在了卡维的胸口里,“抱歉,让我缓一缓。”
卡维也跟着叹了口气,也轻轻抱住了艾尔海森的脑袋,下巴也在他的头顶心来回轻轻搓了搓,“辛苦了,小鬼。”
“嗯……”这次艾尔海森没有否认,浅浅地应了一声,又把卡维抱得紧了紧。
“会有什么后果吗?”卡维想了想,最终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艾尔海森的身体紧了一下,却在几秒后才回答,“不知道,本来就是试试看的办法。”
“你好像把东西弄坏了,很严重么?”
“嗯,挺严重的,”艾尔海森如实回答道,“但它真的能被弄坏,也挺让我意外的。”
卡维轻轻叹了口气,“我是不是给你惹了大麻烦?”
听到这句话,艾尔海森有些不明白,慢慢将身体直了起来,从卡维的胸口离开,抬头看向了他,“怎么这么想?”
“如果我没建议你帮斯宾塞的话……”卡维的整张脸都充满了内疚,蹙起的眉也显出了浓浓的不安。
“没有,”艾尔海森扯了扯嘴角笑了笑,“我也没有打算真的不管他,只是当时他伤害了你,我不想让他觉得我会帮他来得太容易。”
“你还真是……”卡维稍稍展了展眉,对着艾尔海森的眉心吻了一口,“谢谢。”
“而且我也一直在尝试寻找摧毁冥王的办法,就是我们公司的那个超算分析系统,”艾尔海森叹了一口气,“它是我升级的,才会拥有这么强大的能力,但好像公司已经偏离了原来的研发初衷,如果对世界有害的话……”
“喔?”卡维点了点头,看着艾尔海森的眼睛却笑了起来,“我的小鬼好厉害。”
“嗯?”艾尔海森一时没跟上卡维的思维,就好像他一直是他的数据分析库里的意外一般。
“我的小鬼,也是伟大的世界级工程师。”卡维又抱住了他,面部都对着他贴了贴。
艾尔海森这才露了个真心的笑,“谢谢。”
“艾尔海森?”
“嗯?”
“别怕,我在。”
“好……”
43.第43章
克洛尔的离开让斯宾塞松了一口气,随即就难掩哭包属性,对着艾尔海森和卡维就瘪起了嘴。两天没怎么睡的艾尔海森有些头疼,没管他,握了一下卡维的手后就回了卧室,反而是卡维对着斯宾塞指了指做了警告,斯宾塞立刻就噤了声。
卡维倒了一杯冷藏的橙汁给了斯宾塞,两人此刻都坐在沙发上,这样的距离很安全,也很亲近,少了一些餐桌上必须要面对面和眼神接触的时刻。
茶几上盛有冷藏橙汁的玻璃杯已经渗出了水珠,两个长得有些相似的人都没开口,任由沉默膨胀。
“卡维先生……”斯宾塞转动了一下坐姿,看向了卡维,接着用非常郑重地语气表达了谢意,“非常感谢您的帮助,如果不是您,我真的走投无路。”
卡维的脸上浮上了一些笑意,但好像也并不是真的在笑,更像是自嘲,“走投无路……么,”他又叹了口气,伸手摆了摆,似乎要甩掉这层烦恼,最终还是换了个话题,“什么时候走?”
“后、后天一早的飞机。”
“那明天还能在巴塞罗那玩玩,”卡维故作轻松地问,“还有什么地方想去吗?”
斯宾塞摇了摇头,“没有了,您们这边还有什么要我做的吗?我在技术上可能帮不上什么忙,但如果是打扫卫生收拾屋子,我还是能出些力的,”说到这里,又好像怕卡维误会他什么似的,又急急地接了一句,“当然我也可以今天就搬出去住。”
“不用,你就住着吧,也没几天了,要去给妈妈和妹妹买礼物吗?”
斯宾塞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最好还是买一些,电话里妈妈好像不是很开心,我得买点东西哄她,还有妹妹。”
“好。”卡维一直盯着斯宾塞的脸,欲言又止。
“您想问什么就问吧,卡维先生,我一定知无不言的。”
这孩子虽然手段上不聪明,看人脸色倒是挺准的。卡维咬着嘴唇皱着眉,本来都已经到了嘴边的没什么还是换了句话问了出来,“你母亲是哪里人?”
……
艾尔海森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接近晚上了,他从来没有睡得那么沉过,无论是这几天的赶工也好,还是去思考克洛尔和博里亚斯真正的意图也罢,都耗费了他巨大的精力。克洛尔被Forward开除了,明明是应该高兴的事,艾尔海森却无法不远虑起来。
对于Veritas的伪装接口制作其实并不完美,如果不是因为克洛尔的着急和自负,他自认都不能轻松地过克洛尔这关,但博里亚斯的那一句冥王崩了,更让他有些难安。之前还在总部的时候,冥王但凡有一些小错,整个数据分析部门都会紧急开会修复,但这次竟然轻飘飘地把电话挂了,到底崩到什么程度,是不是已经修复……
越想越没有答案,不仅头疼,连心里都升起来了一股莫名的不安,他甚至焦躁了起来,手不断在床头柜上摸着,想找到自己的手机,却在触碰到的那一瞬间没收住力气,直接把手机从床头柜上带到了地上,砰地一声。
艾尔海森叹了口气,还是坐了起来,却没去捡手机,反而揉按着自己的太阳穴,他此刻才觉得自己做的事情实在太冒险了,还关照斯宾塞要注意周围场景呢,光想着要让克洛尔赶紧消失,却没掂量过这个行为可能会对自己带来的后果,不,不仅是自己,现在还有卡维,这让他更加自责。
气候冷下来的巴塞罗那入夜不再那么晚,街边的路灯好像也被这股冷空气带走了一些光,卧室里暗极了,他几乎都有些看不清家具的轮廓,艾尔海森第一次体会到了可以被称为“空茫”的感觉,物理层面和心理层面都有着巨大的失落感,他想让时间在这一刻暂停,想回到过去修正,可又对时间毫无办法,失落和无力感叠加在一起,他有一种被世界抛弃了的错觉。
卧室的门开了,漏了一缕光进来,艾尔海森在光影里看到了卡维,逆着光他根本看不清卡维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的轮廓。
虽然觉得不应该,艾尔海森却认为,如果自己离卡维远一些的话,那他就不用遭受如此种种的伤害了,他第一次对自己做出要卡维留在身边的选择而感到后悔。
“海瑟姆,醒了?”
卡维的声音好像带有魔力,他总是含着笑说的,整句话并没有因为简短而显得生硬,而是无比柔软,让人感到舒适。
“嗯。”
“起来吃饭了,斯宾塞今天做了很多菜,我把小鬼们也叫来了。”
“好。”
艾尔海森终于把掉在地上的手机捡了起来,他难得地打开了公司的即时通讯软件,自从上次被琳娜拉进了公司的非官方沟通群后,他的同事们总喜欢在里面聊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比如哪家餐厅好吃、哪里的酒吧上了新品,又或者在哪个游艇俱乐部能欣赏到漂亮的女人,他突然觉得这样简单朴素的生活也好,他甚至怀疑,这到底是不是Forward的分公司,怎么和快节奏的波士顿比起来,差得那么多。
这个小组对话里已经有超过999条消息了,聊天人员里的大多数人他都对不上脸,他没有一键回到最初未读的地方,而是看起了最近的对话,这两天他都没有去上班,但好像并没有人在意,他们依旧在聊着过去熟悉的内容。
倒是琳娜,给艾尔海森留了言,先问了他怎么没来上班,第二条是问有什么事么,第三条是过了半天才给他发的,内容就是简单地告诉他如果有事别着急,考勤这里她会帮他想办法,先忙完自己的事情就好。虽然之前就明白巴塞罗那这里的松散环境,但如此大胆的遮掩,还是让他觉得感激。
出卧室门前艾尔海森挑了一件简单的长袖T恤,套上了灰色休闲裤后,他觉得自己的头发也有些长了,他从卡维那边的床头柜上也拿了一根发圈,大拇指从耳朵上方将头发分开,接着在脑后扎了一个小揪,他把额头前的头发都扎了进去,他好像觉得眼前亮堂了些,发际线附近的紧绷感意外地让他觉得精神上有所放松。
客厅里从来没有来过这么多人,佩格尔和杰罗德坐在餐桌的一边,斯宾塞坐在桌子的末尾,卡维边上的空座明显是留给自己的,艾尔海森没有犹豫,坐下后才发现,卡维今天戴了一副眼镜,红色树脂材料做的镜框,琥珀色的眼睛周围仿佛被描一层红,很扎眼、很优雅。
“好了,”卡维手对手拍了一下,笑着对在座的人说,“斯宾塞今天为我们做了很多菜,让我们先来感谢今天的大厨!”
佩格尔本来就已经有些坐不住了,手一直欠欠地往盘子里伸,每次都在差一点的时候被卡维用筷子打一下又缩回来,杰罗德就在边上傻傻地笑,眼睛却也一直盯着盘子。
两人一听卡维的这句类似发信号般的话,笑得手舞足蹈,大力鼓掌后还对斯宾塞竖起了拇指大夸特夸。
“斯宾塞哥哥,我从来没有在卡维这里吃到过中餐,你实在是太棒了!”
“斯宾塞哥哥你会一直留在这里吗!?”杰罗德更直接,似乎想把斯宾塞连人带菜直接留在这。
斯宾塞被夸得有些脸红,挠了挠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回复两个少年的热情,“我、呃,我后天就要走了,不过我可以在这两天多写一些菜谱,留、留给卡维先生。”
“什么留给我,”卡维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一点都不拿这些孩子当外人,“我可不会做饭,都是艾尔海森做饭给我吃,给他给他。”
“……好、好。”
“是啊是啊,卡维的手艺可不敢恭维,做咖喱应该是他的巅峰了吧?”佩格尔对着杰罗德挤眼睛。
杰罗德实在没憋住笑了一声,也不得不点了点头。
“你们说话的时候也不掂量掂量到底是谁一直给你们创造条件,可别不知好歹。”卡维佯装有些生气,“小心以后我躲着你们走,哼,别想找到我。”
本来是要挟的话,可听到人的耳朵里,就变成了傲娇。
佩格尔和杰罗德两眼一对视,齐齐耸了个肩,“随便你,反正艾尔海森在这里,你也跑不远,你们不是恋人么,恋人总是一直在一起的吧。”
童言无忌,但是直接,一句话就让卡维哑了火。
卡维用手背打了打艾尔海森的胳膊,似撒娇也似告状,“这俩小东西欺负我,你怎么也不管管?”
艾尔海森没想到这样微小的战火也会站绕道他身上,平日里他只会在一边看着卡维和小鬼们闹腾,顶多在他们“焦灼”的时候打断问他们吃不吃,今天卡维竟然把橄榄枝递过来了。
“你的孩子,”艾尔海森对着卡维抬了抬眼睛,“我怎么管?”
“你怎么不能管?”卡维没好气地和艾尔海森说道,“你又不是没给他们东西吃。”
“我也给你东西吃,你服管么?”艾尔海森本来满是忧虑的神色上多了一抹狡黠。
卡维见告状不成反被抓,脸都气得鼓起来了,对着佩格尔、杰罗德和斯宾塞挨个指过去,“都是你们几个,艾尔海森被带坏了。”
斯宾塞战术性地推了推眼镜,“那个……中餐还是比较考验温度的,几位,要喝汤的话我帮你们盛吧?”
正当斯宾塞要站起身来拿汤勺的时候,艾尔海森先他一步把汤勺拿了过来,也在斯宾塞的注视下说了一句,“我来吧。”
斯宾塞怯懦地收回了手,卡维也这么看着他,仿佛他做这个动作有什么深意一样。
“我、我……”斯宾塞想问艾尔海森是不是他做错了什么,刚说出了一个字,就被艾尔海森截断了。
“做饭辛苦了,这些小事就让我来吧。”
他已经接受斯宾塞是个倒霉孩子了,也只是一个任人摆布的棋子而已,做这些事情本来就没有自己的意愿,何况还是被胁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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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斯宾塞完全没必要做到要为他和卡维特意付出什么,如果还一直揪着这点事不放,反而好像显得自己小气。但不得不说,这种会受到伤害的事情一旦涉及到卡维,他还是觉得自己小气一些比较好。
斯宾塞有些受宠若惊,但又不敢拒绝艾尔海森的好意,他还特意看了一眼卡维,直到卡维点了点头后,他才又坐了回来。
艾尔海森盛的第一碗汤也是给斯宾塞的,端到他面前时,他吓得坐了起来,双手捧了过去一个劲道谢。
“别紧张,谁做饭谁最大,第一碗给你应该的。”他难得对斯宾塞解释了一句。
再接了一碗给卡维,再是自己,最后才给了那两个小鬼。
“艾尔海森你偏心!为什么最后一个才给我,”佩格尔表示不服,还抗议着说,“而且你们的碗里都有肉,我只有一块玉米,凭什么!”
杰罗德埋头喝汤在那偷笑,连斯宾塞憋笑都憋得有些痛苦。
卡维倒是洒脱,拍着桌子在那狂笑,“你俩来蹭饭的,要求就别这么多了,而且,你也不自己摸摸自己的肚子,还有你的下巴颏。”
“哼!”佩格尔虽然不满,但也没有反驳,“我只不过比别人吸收好了些罢了。”
“想吃肉的话,你可以坚持跑步试试看,”艾尔海森对着佩格尔认真地说,“我也是吸收很好的体质,也并不是不努力就能够保持身材的。”
他这么一说话,桌子上突然就安静了下来,并不是什么惊世骇俗的话,但这种话从艾尔海森嘴里说出来,就非常值得纪念了。
杰罗德摇了摇头,像看穿了一切的长者一样,他没有对着艾尔海森,却是对着卡维说道:“卡维,我觉得莫尼娅可以放心了,你记得给她写信的时候提一嘴。”
“提什么?”卡维带着笑意看向杰罗德。
“就说艾尔海森已经有了当丈夫的觉悟了。”
艾尔海森吃饭的手顿了一下,卡维却是立刻上了脸,还大声对杰罗德说道:“小鬼你瞎说什么呢,什么丈夫不丈夫的,哪里看来的,最近都看得些什么书,怎么脑子里都是这些玩意。”
“……我、呃,”斯宾塞弱弱地插了个嘴,“我觉得这位小先生说得没错,艾尔海森先生的确是我见过的最有担当的男性。”
“你们几个,”卡维站起来一人给他们脑袋上来了一下,“两个小鬼先好好读书,至于你斯宾塞,好好给我把胆子练得大一些,要不就像艾尔海森说的那样,天天去运动,东方人说的阳气,懂不懂?”
“明、明白的,我妈妈也总说我,说我还是太弱了。”
一桌的菜被五个人吃了个七七八八,几乎没剩下什么,两个小鬼本来还想着留下来帮着洗碗,被卡维直接赶走了,说如果回去得晚小心泰格瑞莎给他们一人一棒槌,小鬼在门口鞠躬表达了感谢,还特意感谢了一下斯宾塞,餐厅里就留下了他们三个人。
“艾尔海森先生、卡维先生,您们去散步吧,剩下的我来收拾就好,”斯宾塞自告奋勇道,“今天真的非常感谢您们,无论为了哪件事。”
“要再休息一下吗,海瑟姆?”卡维没有立刻答应下来,却询问了艾尔海森的意见。
艾尔海森摇了摇头,“不用,去海边走走吧。”
卡维点了点头,两人就进了卧室换衣服,艾尔海森把手伸出去了卧室的窗户外,感受了一下温度,又从自己的衣柜里拿出了一条薄羊绒围巾,在卡维的脖颈上绕了一圈,接着打了个结。
卡维的下半张脸都要埋进围巾里了,被艾尔海森牵出了门后,才对他抱怨道:“这就是你们理科生戴围巾的方式吗,以勒死自己为目的?”
“很紧吗?”艾尔海森皱着眉看向卡维,又想要上手给他松开些,“我再弄一下。”
没想到卡维一转身躲开了,瓮声瓮气地说道:“不要,这样就很好,你对我勒得紧一些,我会感觉你需要我。”
艾尔海森摇了摇头,这大建筑师的脾性总是难以捉摸,有的时候像炸毛的猫,更多的时候是古灵精怪,脑子里多是浪漫的话语。
两人漫步在街道边,慢慢地走着,一直到海边,他们又坐在了上次坐着的石墩子上。
迎面而来的海风带着些咸涩,卡维打了个喷嚏,很轻,但艾尔海森还是听见了,这次他并不像个绅士一样去询问卡维可不可以,而是直接揽过了卡维的腰,把他抱了起来,放到了自己的腿上,背对着自己坐着。
艾尔海森十分庆幸,今天出门穿的是一件长款松快的大衣,他伸手解开了衣服扣子,接着张开将卡维整个人都拢了进去,抱着他又往后挪了挪,直到两个人都贴在一起为止。
“海瑟姆,”卡维的声音有些被融在了海浪声里,“不用担心我,我不会有事的。”
“嗯,”艾尔海森抱得更紧了一些,“我会保护你。”
44.第44章
“不是,”卡维轻轻笑了笑,“你不保护我,我也会没事的。”
“我知道你会自己保护自己,”艾尔海森将额头抵靠在了卡维的后背上,“可我——”
卡维截断了艾尔海森的话,“可你总觉得,这些事是因为你的出现,所以才会发生是吗?”
艾尔海森没有回答,卡维却已经懂了。
他坐在艾尔海森的身上没有动,却在大衣里寻找衣服口袋,他知道,艾尔海森的双手此刻就在那里,越过了一些衣服的褶皱,卡维终于握了上去。
羊绒大衣的手感很舒适,柔软、嫩滑却不显得厚重,反复摩挲间,还有温润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尤其在布料的另一边,有着自己喜欢的人的手。
“不要这么想,也不是这样的,”卡维缩了缩脖子,直到后脑勺蹭到了艾尔海森的额头,才继续往下说道:“生活就是这样,一帆风顺总是少见,不去找麻烦,麻烦总是会来找你,我们这一辈子,真的不知道要解决掉多少麻烦。”
“少掉我这个麻烦的话,可能会一连串少很多麻烦。”艾尔海森突然说着。
“少掉你这个麻烦的话,”卡维的姿势拧了拧,侧坐在了艾尔海森的腿上,他转过了脖子对着这个认为自己是麻烦的男人,“还会少掉很多别的体验,比如高瞻远瞩几乎不出错的预测,细碎但是温暖的生活,还有灼热又怕烫伤我的爱意。”
“你大学主修的是语言么?”
“建筑啊,你是在质疑我的专业度么?”
艾尔海森摇了摇头,“我只是在想,你怎么这么能说会道。”
卡维噗地一声笑了出来,“以前的建筑系只要会测量、造房子就行了,可放到现在,业务能力虽然首当其冲,能把自己的作品卖出去,也是很重要的。”
“所以你辅修了语言?”艾尔海森追问。
“我都是实践出真知,”卡维无意识地对着艾尔海森的面颊亲了一口,“所以才能把自己推销得这么成功。”
艾尔海森抬了抬眉毛,也淡淡有了笑意,“推销的?没记错的话,是我自己撞上去的,这叫瞎猫碰上死耗子。”
“你还真是会比喻啊,难道你天天抱着死耗子睡觉吗?”卡维掐了一下艾尔海森腰。
“好几天没认真抱过了。”
艾尔海森银灰色的头发被海风吹得凌乱,整张脸的表情也有些可怜,活像一个得不到关爱的小豹子,耳朵都耷拉了下去。
卡维凑到了艾尔海森的耳边,咬着他的耳朵慢慢说:“我之前在卡帕萨的店里骗吃骗喝过很多次了,明明知道那些人不会为我的画买单,你觉得那次为什么我要这么张扬?”
“你见过我,之前。”艾尔海森肯定道。
“是啊,见过你,”卡维的神色露了些调皮出来,“这么帅的人,每次来怎么都是打包,从来不会在店里吃,真的有这么忙么,这是我对你的第一个好奇。”
“第二个呢?”
“披萨店门口的拐角处的那个断了腿的老头是骗人的,他过马路的时候比松鼠还要灵活,怎么这人只要见到他,就会给他5欧元。”
“第三个呢?”
“第三个……”卡维的双手从艾尔海森大衣的衣领里钻了出来,抚上了他的双颊,“是我总没有机会见到你的正脸,长着一头灰色银发的人的脸,是帅的吗?”
艾尔海森被他逗笑了,卡维就好像欧洲中世纪的巫师,他动动手指、随意念两句咒语,就会让地中海卷起涛涛的海浪,这些水汽蒸腾进空气里,再融入人的内心,将他本来一直存在的烦闷和质疑一起卷走了。
“帅吗?”艾尔海森问他。
“帅啊,”卡维眼睛弯了起来,“帅得我看你都觉得晕。”
“如果不帅呢?还会做这么张扬的事么?”
“不帅啊……”卡维面露难色,难得在回答问题的时候不够飒爽,“那我只能努力多接点设计,拿着现金带你去东亚整容。”
艾尔海森噗地一声笑了出来,“你还挺霸道?”
“霸道吗?”
“你都想着要对我的脸动刀子了,都没问过我同不同意。”
“你对我动手动脚的时候也没问我同不同意啊,海瑟姆。”
卡维的声线已经足够在提醒艾尔海森他在撒娇了,也实在太吃他这一套了,艾尔海森看向卡维的眼神已经有了些炙热,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沉,“那你……要同意么?”
四目相对的时候,卡维好像更容易害羞,虽然没有移开目光,但艾尔海森明显地看到了卡维眼神里的躲闪,说出话的倔强,更直白地将他的羞赧暴露了出来,“你他妈可没管过我同意不同意。”
“可我今天想问你,同意么,嗯?”
艾尔海森不依不饶地看着卡维,甚至一只手已经抚上了他的后颈,先一步将他可能会转过头的可能性堵住了。
“我要是不同意呢?”
“那我会强吻你。”
卡维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还缩在大衣里的手不自禁地捉住了艾尔海森的T恤,“那你什么时……”
艾尔海森的吻一直很霸道,停留在唇上的时间很短,往往舔吮了几下后,就会突破卡维的齿关,舌尖长驱直入他的口腔,在并不大的腔体里寻找所有的敏感点,接着就是无法阻挡的攻击,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和与之抗衡的能力,只能随着他的节奏不断摇摆、不断变换,直到他满意地松开他。
即使双唇分离,艾尔海森也能看到卡维水盈盈的唇片,很薄,但很柔软,每次对自己都是予取予求的样子,让人忍不下心对他下狠手,可开始后都往往不遗余力。
接吻是最容易让人动情的渠道,今夜的海滩风很大,在没有月亮的夜色下,艾尔海森感受着怀里人的颤抖,还有忍不住蜷缩后退的双手,他庆幸今天穿了一件长长的宽松大衣,以至于可以包裹住卡维整个人,也有空间供两个人厮磨。
大红色的公交车在不远处的车牌那停了下来,却没有人下车,路过了他们后,又开走了。
在室外没有办法敞开了动作,只能一点点摇摆,一点点磨蹭,可却也因为在室外,偶尔在他们背后路过的车,还有原处零星点上灯的游艇,都让这场微小幅度的博弈变得更刺激,直到有一辆摩托车飞驰而过,马达轰鸣,艾尔海森趁机重重一使力,卡维整个人才瘫软在了他身上。
再低头去看他的时候,卡维已经不愿意看他的脸了,整个人跟埋在艾尔海森的颈侧似的。艾尔海森也没有勉强,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了纸巾,手从衣服扣的缝隙里伸了进去,像凭着记忆点帮助他擦拭,却在刚刚要碰到的时候被卡维打了手。
“我自己来。”
艾尔海森挑了个眉,“嗯,那我的也拜托了。”
“……不要脸。”
“要你。”
“闭嘴。”
回去的时候,艾尔海森自然而然地在卡维面前弯下了腰,双手撑在膝盖上,“上来。”
“干嘛?”
“背你回去。”
“我能走。”
“我想背你回去。”
卡维沉默了一会儿,就蹦了上去,艾尔海森在他蹦上去的一瞬间就接住了他,双手从后勾住了他的腿弯,还网上颠了颠,直到觉得卡维整个人都在他背上了,就慢慢往回走了起来。
“重么?”卡维的脑袋就在艾尔海森的脸边上,说话出口的时候热气都能喷洒到他的颈间。
“你觉得呢?”
“不知道,跟着你吃得太好了,也没做什么运动,很重了么?”
“没做什么运动?”艾尔海森笑了笑,“你是在责怪我吗?”
卡维上手就敲了一下他的肩膀,“你头发不是黄色的可惜了。”
“你是就行了。”
卡维一阵语塞。
艾尔海森倒还是记得他的问题,“不重,你再多吃点也没关系。”
“真的?变成雷尔那样的大肚子也没关系?”
艾尔海森愣了一秒,随后说道:“没关系。”
“艾尔海森!你刚刚犹豫了!”
艾尔海森颠了卡维一下,调整了下背姿,声音里带着笑,“我犹豫不是因为嫌弃你胖,而是在感叹你提到了雷尔,放下了?”
“……嗯,”卡维叹了口气,“不然还能怎么办,我还得靠他挣钱。”
“为什么雷尔愿意帮你?”艾尔海森问道。
“这不算你的试探么?”卡维笑着拍了一下艾尔海森的胸口,“说好的不好奇呢?”
“如果你感到为难的话,当然可以不回答我。”
卡维在艾尔海森的背上沉默着,他们的影子也叠在了一起,似乎比真人更亲密,真人尚且能看出来是两个不同的人,而影子却彻底融合了,他们几乎一路都没说话,卡维甚至觉得艾尔海森的脚步的频率都没有变过,一直到公寓楼下,都保持刚刚背起他的速度。
过了这盏路灯,就要上楼了,卡维轻轻拍了拍艾尔海森的,“放我下来吧。”
“没事,我可以把你背回家。”
“我们去木箱子那待一会儿?”
艾尔海森好像知道卡维有话要和他说,但还是没听他的把他放了下来,而是背到了木箱子那,把卡维放下来后,又转过去面对面举着他坐到木箱子上。
这个木箱子有些高,艾尔海森看着卡维的眼睛几乎有些仰视。
“雷尔……”卡维开了个口,“拿东方人的话说,应该和我算是……老乡?”
艾尔海森抬了抬眉毛,没说什么,但很意外卡维会用这样的形容词。
“他们家的瓷器生意以前做得很大,在全世界都有分据点,有很多富商会找他复刻一些绝版了的东方瓷器,也就是赝品,再流入到世界市场中进行拍卖。”
“但当一件古董,有了无数个赝品之后,古董本身的价值就就会贬低,尤其是当赝品本身的工艺已经能够达到古董级别了之后。”
“他们家因为这种事情得罪过不少人,但更多人还是觊觎他们家的手艺,才忍耐下来。”
“我很喜欢一些古瓷器上的纹路,经常会去雷尔那边淘一些碎瓷片来看,不仅仅是纹路,有的时候还能切身感受一下材料的属性,以便能够运用到建筑设计里。”
“直到有一天去的时候,他们家的总店被砸了,屋子里全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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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碎了的瓷片,就连放瓷器的架子,都被砸了个稀烂。”
“我在小隔间的角落里看到了雷尔,他发着抖说自己闯祸了,妨碍到了一个富豪的利益,你也知道,这些有钱人手里多的是打手,说砸店只是给他一个教训。”
“事实上,雷尔家里的产业因此受了重创,几乎没有留下几家店,巴塞罗那的这家店已经算比较大的了,后来他便没有再做过复刻的活,只是安安心心地卖瓷器。”
“我是来了巴塞罗那后偶尔看到这家瓷器店的风格很熟悉,推进门才发现是雷尔,他见到我,什么都没问,就直接问我,要不要给我介绍些生意。”
说完了,卡维低着头沉默着,身上好像蒙上了一层阴影。
“所以你们这算是……惺惺相惜?”
“他说他看到我出现在巴塞罗那,大概就知道我遭遇了什么事,”卡维轻笑了一声,自嘲地说着,“巴塞罗那是什么避风港吗?”
“巴塞罗那不是避风港,”艾尔海森眼神有些失焦,说出话的音量也比刚刚低了点,“你才是。”
卡维有一瞬间愣神,“什么?”
刚刚还遮掩住月光的云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追走了,清冷的月光从上往下洒落下来,艾尔海森慢慢聚焦,直到眸子里也有着因为月光而存在的一个莹白的点。
“能遇见你,对雷尔来说,才是避风港,”艾尔海森肯定地说着,“或许雷尔在巴塞罗那的前期也多有不顺遂,但遇见你之后,他才有了与过去相连接的机会。”
卡维眨了眨眼睛,“你怎么知道?”
“我之前一直想不通,雷尔为什么会对你产生这样的情感。”艾尔海森的双手撑在卡维身体两侧。
“你之前不是说因为我长得好看吗?”
艾尔海森清了清嗓子,“是,也有这个可能,但你今天说了这些,我觉得之前的逻辑链能够对上了。”
“我宁可因为是我长得好看。”卡维瘪了瘪嘴。
“我觉得你长得好看。”艾尔海森说道。
“知道啦,我也觉得我自己长得好看。”
“嗯,回家吗?”艾尔海森仰着脖子看向卡维。
卡维的额头抵上了艾尔海森的额头笑了笑,湿热的鼻息喷洒到了艾尔海森的脸上,“嗯,回家。”
没等卡维反应过来,艾尔海森又将他背了起来。
“喂,我可以自己走回去的。”
“东方人结婚有个习俗,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
“什么?”
“新娘子出嫁下楼的时候,脚是不能沾地的,需要新郎一路抱着才行。”
“那我们现在也不是下楼啊?”
艾尔海森心里一暖,难得有些紧张,说话的时候都刻意遮掩住了自己的这份激动,“你的意思是,愿意当我的新娘?”
卡维笑着挣扎了两下,“你还真是会见缝插针啊?才不要。”
“好,那等你愿意的时候,我会把你抱下楼。”
艾尔海森的体温偏高,卡维的整个人都被这样的温度熨帖得很舒服,好像四肢百骸都舒展了开来,也渐渐有了困意。
他趴在艾尔海森的肩头,说话的声音有些米糊,“海瑟姆,好像……跟你说些过去的事,也没有这么困难……”
艾尔海森听见了,也知道卡维说完后就睡了过去,但还是认认真真地“嗯”了一声。
两人回去的时候,斯宾塞正乖巧地坐在沙发上,进屋后艾尔海森对着他及时做了个噤声的姿势,斯宾塞就立刻用双手捂上了嘴,点了点头后,也没看他们,就平躺进了沙发里。
艾尔海森将卡维放到了床上,替他脱了鞋袜和外衣外裤,再盖上了前几天刚拿出来的轻薄羽绒被,在即将离开的时候,卡维呓语了一声,艾尔海森俯下身吻了他的唇一口,又掖了掖被子。
台灯的灯光并不明亮,暖黄色的,本来这样的颜色能够很好地遮住脸上的各类瑕疵,即使如此,艾尔海森还是看见了卡维眼下的青色。
他知道,这几天不仅自己没怎么睡,卡维也跟着他一起紧张。
这个人啊,看着咋咋呼呼的,但好像只会报喜不报忧,把纠结和痛苦都留给自己,反而向别人展示阳光明媚的样子。身上所有扎眼的颜色,是伪装吗,还是他给自己鼓劲儿用的道具。
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享受过巴塞罗那静谧的夜晚了,这一夜好像连窗外的车都躲回了家里,艾尔海森下午睡多了,此时有些睡不着。
习惯性地打开了电脑,此时却有些茫然,他好像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自动登录的邮箱软件好像看穿了他的心思,弹出了一封待查看的邮件。
来自Forward总部的行政调任命令。
看到了邮件的艾尔海森,几乎没有任何情绪。
好像担心的事情真的发生了,也就没什么可怕的了,他知道,在设置Veritas接口时植入虚拟摧毁命令时,就会有一个后果,内容无法预估,但一定会有。
邮件里写着,艾尔海森即日起,升迁为Forward总部数据分析部总监,拥有冥王一级接口授权,于一周后回波士顿任职。
45.第45章
艾尔海森把电脑合上了,他并不想让一封邮件破坏这样静谧的夜晚,洗过澡后,他没有穿T恤,只穿了一条平角内裤,裸着上身躺到了卡维的身边,看着卡维静谧的睡颜,他忍不住在睡着的人的眉心吻了一口,最后在卡维的左侧躺下,搂过卡维的腰入睡。
次日斯宾塞要离开,他强烈拒绝了两人送他去机场,说已经给他们带来了很多麻烦,只是坐飞机的话并没有什么障碍,他也稍微会一些西语,卡维看向斯宾塞的眼神终归有些心疼,只是一遍遍地提醒他,如果有什么困难的话随时联系,斯宾塞笑着点了点头,可艾尔海森看了他的眼神就知道,这个小男孩,以后应该都不会再麻烦他们了。
304房间里最终只剩下了艾尔海森和卡维两人,虽说没了外人的打扰,但也稍显冷清,卡维一边夹着沙拉菜一边跟艾尔海森抱怨,“海瑟姆,怎么到了只有我们俩吃饭的时候,你就做白人饭了。”
艾尔海森挑了挑眉,“不喜欢?”
“也不是不喜欢,就是……吃过那些后就觉得没什么味道了。”
“好,那这几天我给你做别的,火锅想吃吗?”
“真的?”卡维露出了精神,“你还会做火锅?”
“买包底料再买点菜就好了,不比做饭难。”
卡维对着艾尔海森露了个大笑脸,“谢谢亲爱的。”
艾尔海森有一瞬间的失神,他又不忍心破坏气氛,又觉得现在正是说那件事的好时机,起码现在卡维的心情看起来很好,他清了清嗓子,抬头看向卡维,欲言又止。
好像感知到艾尔海森有话要说一样,卡维又叉了一根紫甘蓝菜,低着头轻说:“有什么话就说吧。”
“Forward让我回波士顿,以数据分析部总监的身份,就是之前克洛尔的职位,”艾尔海森看向卡维的表情难得有些紧张,手里的叉子捏得有些紧,“你说我怎么做才好?”
卡维放下了手里的叉子,眼神平静地看向了他,嘴角勾了个浅浅的笑,“你已经有答案了不是么,为什么还要来问我,是希望通过我来说,得以减轻心里的负罪感吗?”
艾尔海森的喉结上下滚了滚,他……无法反驳,自己这么问的原因,看上去像是把主动权交给来卡维,实际上也有些免责的意思。
见艾尔海森不说话,卡维更肯定了自己的想法,“想走就走吧,你本来就不属于这里。”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卡维。”
“不是什么意思?”卡维把叉子往盘子里一扔,弄出了叮当响的声音,“无论什么意思,你现在要打算走了不是吗?”
“冥王不能和Veritas结合,Veritas是我创造的,这事如果我不管的话,很难预想之后会会出现什么不可估量的后果,”艾尔海森皱了皱眉,抬头看向卡维,话里也多了一分严肃,“这个东西如果是你做的话,你也不希望落到坏人手里吧?”
“够了!艾尔海森!”卡维愤怒地站了起来,椅子弄出了巨大的响声,“你自己吃吧。”
说完,卡维就进了卧室,门用力一关,砰地一声,艾尔海森觉得阳台的窗户都有些在震。
莫名其妙。艾尔海森想。
就算自己是用了一些狡猾的手段想让卡维主动说出让自己回去的话,可也用不着发这么大火吧,他只是去处理公司的烂摊子而已,又不是一去就不回来了。
难道卡维是担心自己不回来,所以?
想到这里,艾尔海森的心情稍微好了点,好像刚刚卡维发这么大火也情有可原似的,他摇了摇头,抿了个笑,觉得卡维才像一个得不到糖吃就会哭的孩子一样,连想法都跟他们似的简单。
但他不想这么快就进去哄他,让他生一会儿气也好,平时惯得太厉害了,脾气也跟着一天比一天大,是得好好让他长长记性了,免得自己走后他又得罪了什么人,自己还惹上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艾尔海森将碗筷和厨房收拾了之后,才敲了敲卧室的门,和自己预料得一样,并没有应答的声音,他没有理会,而是自顾自地开了门,刚刚想喊卡维的名字,就看到他坐上了那把摇椅。
摇椅的意义已经在艾尔海森的心里有些不同了,他知道那是卡维治愈自己的良方。
他叹了口气,坐到了床沿边上,看着摇椅里面的人眉眼紧闭,他知道卡维在装睡,没有犹豫地,握住了他的手。
“卡维,我没有要丢下你的意思。”艾尔海森的语气已经放软了,“等我办完事了就回来,嗯?”
“回巴塞罗那?”卡维闭着眼睛,话里带着些讥讽,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自嘲,“我可没有办法保证,我会在巴塞罗那等你。”
“那到时候我办完了事,我联系你,你告诉我你在哪里,我就去找你,行吗?”艾尔海森都有些吃不准,卡维究竟是在说气话还是真的,即使已经和他在一起生活了两三个月,他还是有些摸不准他的性子。
“你联系我……”卡维这才睁开了眼睛,直接坐了起来,盯着艾尔海森看,“艾尔海森,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什么……意思?”
“你是不是对Forward公司有什么误解?”卡维的眼睛里露出炙热的光,好像要将周围的一切吞噬殆尽,“总经理是全球财富排名前50的人,随随便便让你回去当总监,然后你竟然指望自己能够全身而退,还来找我?请问,你是童话里的公主吗,还是不谙世事的睡美人?”
艾尔海森有些无法理解卡维的意思,他只是回去履职,顺便去探究一下公司打算做这些的真相,并且在失控之前干预而已,到底是哪件事至于让卡维发这么大的火。
他皱着眉问卡维,“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什么,”卡维翻了个白眼又躺了回去,看向了窗外,“我能知道什么。”
“那你为什么反应这么大,不让我回去?”艾尔海森第一次直白地向自己内心的疑问投降。
卡维冷哼了一声,脑袋依旧没有转过来,“我只知道有钱人没一个好东西。”
“可这些事我还是得去做,”艾尔海森坚持,“无论怎么说,打开Veritas魔盒的人是我,能不能把魔盒关掉,我有这样的义务,我不想以后的日子里,只要想起这些事情我就会后悔。”
“你出去。”
卡维下了逐客令,但艾尔海森巍然不动。
“哦,是我忘了,这间房子是你公司给你准备的公寓,该出去的是我。”
说罢,卡维就要起身,艾尔海森按住了他的胳膊。
“卡维!”
“别叫我!”他瞪着艾尔海森,琥珀色的眸子仿佛要燃烧一般,金色里混着火焰,“今天晚上我不想看见你,如果你不出去的话,那就我出去。”
“卡维……”
“你的老板不是很会计时吗,我给你三十秒。”
艾尔海森在卡维面前踌躇了一会儿,并未读秒,又过了一会儿后,卡维作势要起身,他才立刻站了起来,走到了卧室门前,回过头看向被月色笼罩下的人。
“晚安。”他对卡维说。
可卡维的眸子只是走眼皮底下动了动,又扔了两个无情的字给他,“出去。”
艾尔海森回到了客厅,却觉得有些难熬,更准确地来说,他不知道卡维究竟在气什么,是气自己要回去履职,还是气自己明知有危险还是要回去的举动。
他来回复盘着刚刚与卡维说的话,甚至在草稿纸上用上了自己的逻辑推论,但始终不明白哪个点戳到了卡维,艾尔海森知道,这种情况的卡维,他没办法直接抛下离开。
他也从客厅里望向窗外高悬的月,银白的月光倾泻下来,几乎让巴塞罗那昏暗的路灯失色,艾尔海森发现,即使已经在这里过了这些时日,他对这个城市还是不够了解,松弛和无所谓都好像是表层的面具,大家仿佛都在用这种假象在掩盖心中的恐惧。
回Forward当然会害怕,上次回去看见克洛尔的为所欲为后,艾尔海森就知道,这家全球顶尖的数据分析公司并不如看起来这么简单,数据并非只是信息,让他感觉更深刻的,好像是把数据当成了一种武器和公司立身的资本。
可他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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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择,他没办法无视这件事,Veritas还没和冥王连接,就有一个斯宾塞因此而受罪,如果真的连上了呢?如果Forward不会放弃任何尝试呢?是否会有无数个斯宾塞,被迫做着自己不愿意的事情,伤害着他在意的人。
艾尔海森叹了口气,他想,自己和卡维的感情,经得起几次折腾?
这一晚,他是在沙发上坐着睡着的,以至于醒过来的时候整个腰背都觉得酸。
睁开眼后,他就看到卡维在理东西。
他打开了行李袋和工具箱,一点一点地往里面塞着之前一件件从里头拿出来的东西,衣服、裤子、工具,甚至连牙刷牙杯都用保鲜袋装好了放在了茶几上。
艾尔海森来不及清醒,一个箭步走到了卡维的面前,直接拥住了他,“别走。”
“是你要先走的,”卡维的语气很平淡,“我只是辅助你做个决定而已。”
“至少让我在巴塞罗那为你租个房子,如果你不喜欢这里是Forward公司弄的话,至少,”艾尔海森说话都有些凌乱了,“至少让我知道回来上哪去找你。”
被拥着的卡维闭上了眼睛,脸上写满了失望,“你还是要走。”
“对不起,”艾尔海森拥得更紧了一些,“我得回去,搞定那个是我的责任。”
卡维一把推开了艾尔海森,用力过大以至于直接把他推进了沙发里,第一次没有风度地大喊:“你搞搞清楚!是你要走!不是我!我不想等!等不到你怎么办?!等不到你,我去哪里找你!?我哪里都去不了不是吗!!”
“我会回来!”艾尔海森也很大声地回他,“我会回来的,卡维……你得信我。”
“艾尔海森,”卡维笑了出来,笑得满眼都是泪水,“我等过很多人,只有少数几个人来找了我,我也找过很多人,可也只有少数人能被我找到……我不想,我不想再尝试这种感觉了,太痛苦了,让我走吧。”
卡维蹲了下去,伸手将牙刷牙杯放进了旅行袋里,拉好了拉链,放到了沙发的边上,接着又挨个去收拾工具箱里的东西,走到门口鞋柜地方的时候,卡维拉开了抽屉,将放在里面的美纹纸拿了出来,抬头的时候,看到了自己安在墙头上的简易的衣帽架。
“对不起啊,海瑟姆,”卡维背对着艾尔海森说,“之前说过走之前会帮你都复原的,可现在好像来不及了。”
“……为什么,”艾尔海森看向卡维的眼神里越来越多的不可思议,越来越多的疑问就要呼之欲出,他已经无法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这些好奇心的火舌吞噬着自己的理智,“为什么呢卡维,你到底经历过什么……”
卡维并没有抵触艾尔海森问这个问题,只是会过来对他笑了笑,“我经历过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真的不想再经历了,我承认你很强大,精神内核也十分稳定,是我、是我配不上你。我们——”
“闭嘴!”
艾尔海森快步走到了卡维的面前,重重地把人往鞋柜上一靠,声音这么响,卡维一定很痛,但他觉得现在卡维就是缺一点疼痛。
他的手直接掐上了卡维的脖子,并不是去吻他的,而是直接冲着嘴角咬了上去,直到能舔舐到一些血腥味才罢手,嘴里的话却是极温柔的,“卡维,留下来,或者想办法,跟我一起走,可以吗?”
卡维并没有回应艾尔海森的话,视线越过了他,落在客厅的地上,眼神里带着一丝命中注定的绝望和悲伤,整个人都仿佛泄了气。
艾尔海森也回过了头,循着卡维的视线也看了过去,他刚刚过来的时候,的确不小心踢倒了卡维还没来得及锁上的工具箱,零零散散地掉出了些东西出来,其中最扎眼的,是一本厚厚的画册,顺着踢翻的劲翻过了不少页。
他看到了,Forward公司四年前竣工的,公司大楼的设计稿,还签着卡维的名字。
艾尔海森往后退了一步,看向卡维的神情有些戒备,来不及组织语言,只能任由心里的疑问用最直白的方式,不顾后果地问了出来。
“你到底是谁……和Forward什么关系?”
46.第46章
卡维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推开了面前的艾尔海森,直接在客厅里蹲了下来,快速将地上散乱的东西塞回工具箱里,甚至都没有整理一下,明显可以看出是胡乱塞的。
他提着箱子快速走到门口,又拎起了旅行袋挎在胳膊肘上,手刚扶上门把的时候,被艾尔海森拦下了。
两人对视的几秒,都感受到了对方的猜忌,以至于谁都没开口。
“你挡着我的路了,”卡维试图挤开艾尔海森,“我走了。”
门开出了一个弧度,又被另外的力量关上了,艾尔海森的手掌覆在了门背后,语气冷静,半点听不出有什么生气的情绪,“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我也有权利不回答,”卡维倔强地瞪了艾尔海森一眼,“但你不能阻止我离开。”
眼见怎么问都无法从这人嘴里套出什么真话,艾尔海森心里恼火,表面上却无赖了起来,“我当然可以,你房租还没交,你在这里有实际居住的证明。”
“你!”卡维惊呆了,仿佛没想到艾尔海森会这么说,“你让开!”
“不让,”艾尔海森的眼睛里已经染上了一些危险的神色,连说出来的话都多了些压迫感,“我平时是不是对你太好了,以至于你忘记了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刚愎自用,不讲道理,不用你提醒,我都记得!”
看着卡维近乎愤怒的样子,艾尔海森突然心软了,到底不舍得逼问他,本来自己也只是想纵容他的张扬,又何必用这些虚张声势来吓唬他。
艾尔海森的口气变软了,看向卡维的眼神也柔和了起来,说的话里也透着受伤,“和我相处的这些日子,还不足以让你相信我吗,你就这么不愿意告诉我你的一切?”
卡维欲言又止,又在最后一秒锁上了自己的嘴,回答艾尔海森的话还带了些调笑,“世界顶级的数据分析顾问,少把你的专业扣在我头上,怎么,分析出来我吃软不吃硬?”
本来没这个意思的艾尔海森,也被卡维的这句话激出了一些火来,如果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卡维的话,他保证,这人绝对无法自己面前呆超过三秒。
但是,谁让这么和自己说话的人是卡维呢?
“我没有这个意思,你误会了,我只是觉得,如果你过去的经历让你这么痛苦,是不是可以考虑将这些经历与别人分担,这样你也能轻松些?”
“你是想让我轻松,还是满足你自己的好奇心?”卡维不留情面地反驳着,“看到Forward的新大楼设计心里是什么感觉?觉得我也是Forward派来监视你的吗,或者我有什么另外的诡计?拜托,我又不是第一次被这么问,当然觉得你们这些人的好奇心更重要一些。”
艾尔海森被卡维激得说不出话。
“你觉得自己能够研判数据是不是很牛逼?或者觉得自己已经是数据的主人了?”卡维冷笑了一声,“那你,搜过我的信息吗,找到什么了,嗯?”
想起那一份近乎空白的搜索结果,艾尔海森又皱起了眉。
“搜过吗,嗯?艾尔海森?”卡维挑衅似的看向他。
“……搜过。”
“什么都没有,不是吗?”卡维笑得几乎有些疯癫,他笑得都停不下来,最后是以咳嗽结尾的,“我是被这个世界抹杀掉的人,你不要白费心思了。”
“这并不代表什么,”艾尔海森将卡维手上的工具箱拿了过来,放到地上,牵起了他没有拿行李带的手,“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就一定会有痕迹,没有彻底泯灭痕迹的办法。”
卡维看向艾尔海森的眼神有些不可思议,仿佛在问他是不是真的。
“我就是你存在的,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我印证着你的存在,”艾尔海森反复说着,生怕卡维听不懂似的,“不管谁要抹杀你,谁在抹杀你,在你被彻底抹杀之前,他们一定会先对我挥刀子。”
“不要!”卡维惊恐地看着艾尔海森,手上的行李袋也滑落了下来,两只手一起抓着艾尔海森的胳膊,“不行!不要海瑟姆!求求你别这么说。”
“你是不是觉得你只要离开了我,我就不会有事了?”艾尔海森根据卡维的表现一点点抽丝剥茧,引导着卡维把恐惧的情绪慢慢疏解开来,“Forward的事是我自找的,有没有你我都会卷进去。”
“……海瑟姆。”卡维看向艾尔海森的眼神近乎有了些绝望,“你本来不用管这么多的,是我忍不住要来招惹你。”
说到这里,艾尔海森浅浅对卡维笑了笑,“最先忍不住的人是我,惹你生气的人也是我,可你不能判我死罪,又不陈述罪名。”
“我没有……”
“你想离开我,是为了保全我?”艾尔海森问道。
“我没有能力保全你,”卡维低着头轻声说着,几乎有些脱力,“我没有能力保全任何人。”
“先去客厅里,好吗?我们不要待在门边上,你这样让我很没有安全感。”
卡维点了点头,跟着他一起坐到了沙发上。
“我必须得回波士顿,这点真没得商量,那个问题我得亲自看着被解决掉。”艾尔海森一上来就先定了调,他不希望和卡维沟通了这么多下来都是无效的,这个结论一开始就没有改变的可能。
“……我知道。”
“所以你和Forward是什么关系?你……之前也在波士顿吗?”
卡维摇了摇头,再次抬起头看向艾尔海森的时候眼神里带着些怯懦,“还记得我跟你说的金主吗?我的那些金主。”
艾尔海森点了点头。
“那时候他们会让我给各式各样的公司、或者个人做设计,但老板和主人不会出面,一般由金主来代理他们整理和宣告需求,我根据他们的表述来进行创作,即使是实地考察,也是他们带着我去的。”
“所以你和Forward其实没有关系?”艾尔海森挑了个眉。
“可以这么说,”卡维的手肘放在大腿上面,自己的两只手交叉握着,眼睛明明做看自己的手,却好像没有聚焦,“但房子是我设计的,也不能说完全没关系。”
“他们会告诉你设计的建筑的最终用途吗?”
卡维摇了摇头,“不会,只是跟我说需求,需求里可能会带一些类别,比如住宅,或者企业用途、展览馆之类,但具体的用途不会告诉我。”
“现在可以告诉我,为什么想离开我了吗?”艾尔海森柔声问道,“怕我遭遇危险,是吗,就像你以前的助手梅赫拉克那样?”
“你怎么知……”
“我猜的,”艾尔海森说着,“梅赫拉克是被人枪杀的?”
“……嗯,”卡维的双手捏紧了,靠做了自己的额头上,“用的处决的动作。”
“所以你听到枪声这么害怕……”艾尔海森喃喃自语,又继续问道,“梅赫拉克被枪杀,应该不仅仅是因为认识你吧?我看雷尔和孤儿院那的人都和你处得挺好的,梅赫拉克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秘密?”
卡维又沉默了几秒,甚至有些难以自容,“我不知道,我看见他的时候,他的太阳穴上就抵靠着枪口,他最后跟我说了句谢谢你,就被枪决了。”
“但是你逃出来了?没受半点伤?没人拦你?”
“……没人拦我,可能现场的秩序实在是太乱了吧,我没有离开,而是想把梅赫拉克的遗体带走,但很快就来了一群人,熟练地将他放进裹尸袋里,接着运走了。”
虽然艾尔海森觉得卡维说的话里错漏百出,但没有戳穿他,也没有揪着他逻辑上的问题反复考究,现在的卡维太脆弱了,记忆都有可能重组,也有可能是真的,只是顺序上可能存在一些问题而已。
“你不信我吗?”卡维看向了艾尔海森,似乎对他一直没说话这件事感到了不满。
“没有,我只是,”艾尔海森迅速着脑内编了个理由,“在想你的助手到底撞破了什么秘密,我记得你之前跟我说,你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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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去勘场的那个项目,是打算造过福利院?”
“是的,吧,”卡维回忆道,“对这种半公益的项目,我本身设计费也收得很少,自然对于助手来说也是个施展才华的好机会。”
“那个……福利院在哪里?还记得吗?”
“记得,在东南亚的一个国家,那里四面环海,气候宜人,即使夏天也不会太热,几乎没有冬天,是一个当地的富商委托我们设计建造的,委托过来的需求上也说明了,富商将孩子们的教育路线也考虑得很周到。”
“没有提供任何的文件资料说明?”
“我们之间并不会见面,你忘了吗,都是金主们代理的。”
艾尔海森没办法问下去了,再问下去都是对卡维的质疑,他都不知道是卡维太过天真,还是故意装疯卖傻,可他明白的是,如果卡维这么做了,就一定有隐情,如果他不主动说明,任凭自己怎么问,都不会问出过所以然来。
两人沉默了许久,看起来各有心事。
“你一个人留在巴塞罗那,我不放心,虽然我也没有多少保护人的手段,但至少我可以为你提供预警,”艾尔海森依旧握住了卡维的手,“跟我一起去波士顿,好吗?”
“……我没有护照。”
“我们坐船走,船票我来想办法,”艾尔海森看着卡维十分认真,“如果你和Forward有过关联,那之前克洛尔说要把你带回去,应该不是说笑而已。”
卡维对着艾尔海森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与其让你被他们悄无声息地带回去,也不知道藏在哪里,不如你直接明面上和我一起回波士顿,这样至少我能光明正大守在你身边。”
“你为什么这么笃定他们会来找我?”
艾尔海森笑了笑,“就好像我笃定,你总有一天,会把身上所有的秘密都会告诉我一样。”
“……”卡维没说话,头偏开了去。
“别走了,也别闹了,刚刚质疑你是我不对,别和我生气了好吗?”艾尔海森向卡维问道。
“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海瑟姆?”
“你说。”
“关于我的事,”卡维咬了咬嘴唇,犹豫着,继续说道。“别向任何人求证,行吗?”
“我不会做那样的事。”
“那我……还是得收拾下东西,”卡维指了指,“毕竟,又要远航了。”
“这次不一样,卡维,”艾尔海森吻了吻他的手指,沁人心脾的白茶香味依旧醉人,“这次是你以家属的身份,随我远航。”
“你才是那个第二专业修语言的人。”
卡维的脸慢慢红了上来,艾尔海森这才放心起身,揉了揉坐着的人的耳朵后,才去收拾桌子上的残羹。
“你先休息,我去一趟福利院。”艾尔海森对着卡维说。
“怎么了?”卡维看过来的样子满是试探,“不是说好不和外人求证我的事情吗?”
“不是……”艾尔海森解释道,“上次去的时候我注意到有一扇窗户的玻璃裂了,这会儿都要冬天了,虽然这里不会下雪,但还是有海风,我也不知道我们会去波士顿多久,想留点钱给修女。”
“泰格瑞莎吗?”卡维问,“她平日里政府补贴没少拿,不缺钱的,只是总喜欢攒着,说钱要花在刀刃上,平日里给孩子们也是最基础的东西。”
“那我去把钱给杰罗德,”艾尔海森思考了一下,“他是个看起来稳重的孩子,我们也不知道要去波士顿多久,也没办法照顾到他们了。”
“这里的房子怎么办?”卡维看向艾尔海森,明显不想让自己布置过的地方付诸东流。
“我会和分公司的行政说,让她别安排别人住进来,”艾尔海森安抚道,“就是你见过的琳娜,记得吗?”
卡维点了点头,又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艾尔海森,“我真的要去波士顿了吗?”
“真的要去,”艾尔海森非常肯定,“我需要你。”
47.第47章
出门前,卡维和艾尔海森确认了两遍去要不要自己和他一起去福利院,被他拒绝了,理由倒不是他可能会想趁这个时候去向泰格瑞莎问一些关于卡维的事,而是觉得眼下这个时候,卡维也很可能被Forward盯上了,这时候出去不安全,他也不想把卡维的关系网暴露在Forward面前。
虽然卡维嘴上说着他没必要做得这么周到,但艾尔海森还是很坚持。
他没有你客气去福利院,而是给琳娜发了个消息,问她现在方不方便单独出来聊聊。
虽然是上班时间,但琳娜答应得也很快,这会儿兰巴德酒馆还没开,他们俩就约在了披萨店,艾尔海森去得早,专门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提前要了两杯咖啡。
卡帕萨还特意来找艾尔海森打了个招呼,问题最近怎么都没来买披萨了,连卡维都很少见了,艾尔海森也不隐瞒,淡笑着告诉人家他们正在交往,之后会带着卡维一起回来吃披萨的。
卡帕萨点了点头,可看着桌上的两杯咖啡又觉得奇怪,但没多问。
琳娜来的时候风尘仆仆,把帽衫上的帽子从脑袋上捋下去之后,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根黑色的发圈,将自己金色长发扎了个马尾,接着对艾尔海森笑了笑,还带着点兴奋。
“说吧,要我做点什么。”
艾尔海森沉默了一下,才开口,“你怎么知道我是要你做点什么?”
“你这么久没来上班,我说要帮你糊弄考勤你也没拒绝,你找我不是要我做点什么,难道是直接要跟我辞职吗?”
艾尔海森哑然,他好像之前把这个行政看得太简单了。
“我要回波士顿了,有几个忙想请你帮一下,但有几个风险比较大,你如果不愿意的话,我也完全能理解。”
“噢拜托,快点来点刺激的吧,我在这都快长青苔了!”
“我以为你们在巴塞罗那都怡然自得呢,毕竟上班这么轻松。”
琳娜笑笑耸了耸肩,“你还真把我们当闲人看啊?”
“……不好意思,是我刻板印象了。”他没有继续探讨巴塞罗那这边分公司的事,来不及,只能挑重点的说,“回波士顿,我的职位就是数据分析部门的总监了。”
“看你的表情,我好像不应该恭喜你高就?”琳娜看过来的眼神有些玩味,甚至带了些嗤笑。
“有些事情我只有回总部才能弄清楚,但巴塞罗那还有我几个放心不下的事情,想麻烦你帮帮我。”
“没想到天才也有求人办事的时候,说吧,我先听听看。”
“首先是我的公寓,我不知道这边的规矩是什么,但我不希望有被人住进去,你能安排一个不需要公寓的人挂名,那最好了。”
“这没问题。”
“其次,帮我在西班牙的服务器留一个开放端口给我,就是后门……但你知道,我和这边的技术不熟,我要这个端口,只是一个匿名身份,不会做任何违法的事情。”
琳娜沉思了一下,“会对这里的人造成什么危险吗?”
“不会,”艾尔海森摇了摇头,“必要的时候,我会自爆身份,弄出事我自己破的端口,但做这个需要时间,我一时半会弄不了,所以想要个现成的。”
“……行,如果你能保证这样,我可以请技术那边的人做一下,”琳娜对着艾尔海森眨了眨眼睛,“技术有个小伙子跟我关系还不错。”
艾尔海森也跟着笑了,点了点头,“谢谢。”
“最后一个忙,”艾尔海森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眼睛里露出了些紧张,“帮我搞两张船票,但我无法给你护照,我得坐船去波士顿。”
琳娜的眼睛里露出了些不解,甚至还有些惊讶,“坐船?去波士顿!?那得6天!你疯了?”
“嗯,这次我得带着卡维一起去。”
“卡维没有护照?”琳娜突然警觉了起来,“他犯过什么事?”
“应该是有些特殊的原因吧,”艾尔海森叹了口气,手指抚了抚额头,“但他不想说,我也没办法逼他。”
“你信他?”
“信。”
“好,船票我给你想办法。”
这下轮到艾尔海森懵了,下意识地问出口,“就这样?”
琳娜终于端起桌面上的咖啡喝了一口,点了点头,对着他笑了笑,“就这样。”
“为什么?”艾尔海森发现,他最近的问题越来越多,他虽然通常能对周边的信息有所把握,却好像这些在熟人之间就消失了这种感觉。
“因为你的算法偏移度从来没有超过9度,”琳娜手握着咖啡杯,歪了一下头,仿佛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你的判断比任何人都精准,我相信你。”
“……谢谢。”艾尔海森别无他言。
“既然这次是你约我的,我想有些事还是跟你明说了吧,”琳娜的身子往前倾了倾,双手交叠放在了桌上,“你来巴塞罗那其实不够久,来了也并不关心这家分公司到底是做什么的,一直与我们格格不入,但到今天为止,我觉得你好像突然有些信任我们了。”
艾尔海森回忆着来到巴塞罗那的伊始以及到现在的变化,对这边的各位同事的感情的确是有变化的,从最初的不理会,到后续与他们相聚,再与他们介绍卡维,以及之后每次上班的打招呼,好像已经变得亲近了。
和在波士顿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在波士顿自己就好像是个战士,而在这里好像才成为了人。
“……遇见你们我的确很幸运。”
“你也知道,巴塞罗那分公司这边没有什么实际业务,大家在做的事情不过是业务能力的十分之一,与其说这里是分公司,不如说是个收容所,Forward的公司性质注定离退制度严格,所以才会有想像巴塞罗那这样的分公司存在,不仅仅巴塞罗那,世界上还有很多个这样的分公司,阿姆斯特丹、萨那、里约热内卢……等等等等。”
这些艾尔海森从来没听说过,“为了保护知识产权?”
“这没人知道,我刚来巴塞罗那的时候,也有过求证真相的冲动,但时间长了,这些好像就不太重要了,尤其在巴塞罗那这边继续做了行政之后,发现这种吃吃喝喝的日子也挺好的,没必要追求那些所谓的真相。”
“你做了什么事被发配过来的?”艾尔海森单刀直入。
“篡改了一个人的入职数据,”琳娜的手指抚摸着咖啡杯的边缘,好像摸的是伏特加的玻璃杯似的,“谁能想到男人这么会过河拆桥!”
“你之前也在波士顿?”
“不是,我在东京任职。”
艾尔海森了然,原来是亚太事业部的,他没再多问关于琳娜的事情,转而说回了船票,“琳娜,我明天就要走,拜托了。”
“这么赶?!”
“博里亚斯只给了我一周时间。”
“总经理亲自委派的?”
“是……”
“你还真是个大人物啊,”琳娜一口喝光了咖啡,接着就收拾起了东西,“那我现在就去了,如果搞到了我就给你打电话,两张是吧?”
艾尔海森点了点头,“两张。”
两人的匆匆对话艾尔海森也收获了不少情报,看来Forward为了捂住自己要做的事情也付出了不少代价,甚至还搞出了流放员工这一套,他忍不住打开了手机,看了看今天Forward的股价,每天都在涨,几乎没有跌的时候,艾尔海森将周期拉长,发现Forward的历史股价即使有回落,也很快会拉回原位,再以很小的幅度上涨着。
到底是谁在给Forward注资……
思绪刚刚要发散,卡维就给艾尔海森打来了电话,一是问问他在哪,二是问问船票有没有消息,艾尔海森说自己在披萨店里让同事帮忙看好这间屋子,其他的信息暂时隐藏了,他不想让卡维跟着他担心太多。
挂了电话他去了面包店里,顺手买了两个猪扒包和两个可颂,结账的时候发现这家店可以充值会员卡,艾尔海森没有由于,直接往里冲了两千块钱,再三和收银员确认了会员卡退费一定需要本人办理才放心。
他可不想在卡维那里落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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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不会带孩子的名声。
充值卡可比现金方方便多了,如果真的直接给现金,他还有些担心那俩小子会乱花钱呢。
泰格瑞莎接待艾尔海森比接待卡维要热情得多,甚至能在那张能说得出仿佛被浆水洗过的脸上露出了非常僵硬的笑容。
是的,他还给泰格瑞莎带了东西,虽然不是什么贵重物品,但他觉得一些洗护用品女性总是用得上,也不至于说太奢侈或者不合适不收。
临走的时候,泰格瑞莎叫住了艾尔海森,“您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问什么?”
“关于卡维的一些事情?”
艾尔海森对着泰格瑞莎笑了笑,非常诚实地对她说:“我答应过卡维不和别人打听他的事,我还是等他自己开口合适一些。”
泰格瑞莎有些惊讶,“没想到您这么守承诺,如果别人这么跟我说的话,那我一定会打听,这话好像就在告诉我要和谁打听一样。”
艾尔海森的嘴角抽了抽,“……我还是,等他和我说吧。”
“您会站在卡维这一边吧?无论发生什么事?”
“应该会吧,”艾尔海森想了想,又向她问去,“你是希望我站在他这一边,还是不站在他这一边?”
“我希望……”泰格瑞莎抬头看向了天空,“您能始终坚定不移地选择他。”
艾尔海森来不及伤春悲秋,直接打断了泰格瑞莎的四十五度仰角,麻烦她请佩格尔和杰罗德出来,说有东西要交给他们。
他把卡放到了杰罗德的手上,佩格尔直接发出了猪叫。
“艾尔海森,你怎么偏心!”
“杰罗德比你有自制力,”一句话就把小男孩的抱怨打到了,“我和卡维要离开巴塞罗那一段时间,这张是面包店的储值卡,你们每周去那里买三到四次东西吃,能做到吗?”
杰罗德点了点头,“每次有限额吗?”
艾尔海森本来想说有,但还是改了口,“储值金一共两千,你们自己看着买,如果一次性买完了,那之后就没有了。”
本以为佩格尔会惊喜大叫,去没想到他此刻露出了一些担忧的神色来,“你和卡维,还会回来吗?”
艾尔海森被他问得心口一软,他自己都没有答案,即使之前和卡维说好了自己一定会回来,此刻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我和……杰罗德慢慢吃,吃到你们回来为止,你再给我们做饭,好吗?”佩格尔仰起头,看向面前的这个男人,说话都显得小心翼翼,一点没有之前放肆的童真。
艾尔海森蹲了下来,和他们平视,伸手把两个男孩的头发揉乱了,“正常吃就行,我们会回来的。”
杰罗德没说话,往前走了两步,抱住了艾尔海森,小小声说:“你们要注意安全,一定要平安回来。”
听到这话,艾尔海森实在是没忍住,一人敲了他们一脑袋,“我和卡维又不是去做什么危险的事情,说话吉利点才讨人喜欢,不然没人领养你们了。”
“我才不要被领养!”佩格尔撅起了嘴,“在这里生活得挺好的,我还能和杰罗德玩,还有你和卡维,我不要被领养!”
“我也不要!”杰罗德跟着附和。
艾尔海森嘴角露出了淡淡的笑意,“那你们乖一点,等我们回来了再来家里吃饭。”
“好!”两个小男孩附和着。
道别的时候,佩格尔不争气地哭了,连杰罗德的嘴角都有些下压,两个男孩都没问问为什么卡维没有来,艾尔海森也很默契地没有多说。
他离开的时候日头正盛,连影子都很短小,艾尔海森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自私了,真的要把卡维带到阳光下面暴晒吗,是不是留给他一些阴影,他会更有安全感一些。
可这样的想法并没有持续多久,琳娜很快打了电话过来,说明天的船票搞到了,就是有点早,6点就要先上船,卡在检票之前把人塞进去。
艾尔海森还没说谢谢,琳娜那边就很狡黠地说了一句。
“单间,大床房,够你们造的了。”
48.第48章
留给两个人收拾东西的时间并不多,艾尔海森执意没让卡维带他的行李袋,说两个人带一个大箱子就够了,事情处理并不会拖太久,仿佛只要卡维的行李袋不带,两人就一定会回巴塞罗那一样。
清晨的海风浪很大,湛蓝色的海水卷着白色的浪花拍打在船身上,巍峨的邮轮并没有一丝动摇,来接应他们两个的是个穿着黑色燕尾服的年轻人,淡金色的发丝还有些偏白,眸子的颜色是透蓝色的,像极了玻璃海。
“你们是琳娜的朋友吗?”得到了两人的肯定,年轻人迅速拿过他们的行李,直接把人往船舱里领,“跟我来。”
他们被安排在邮轮的四楼,不算太低的楼层,房间已经接近尾端,打开门后没有闻到海的咸腥味,却传来了一阵木头香。
“琳娜特意关照的,给你们找一件干净舒适的房间,这个楼层人不多,也没有带小孩的客人,比较安静,”说着就往艾尔海森的手里塞了两个橡皮手环,“这个是购买了船票的标志,餐厅一楼三楼都有,自助餐,亮手环就行,但顶楼的行政酒廊就别去了,那边我关照不到。”
“谢谢,”卡维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了五十欧放到了年轻人的口袋里,“麻烦你了。”
五十欧不是小数目了,年轻人挑了挑眉有些意外。
“后续我可能无法关照太多,如果有什么急事的话可以拨房间的分机号0837找我,当然我也不是时时刻刻都能接到电话,多打几次,总能找到。”
“好的,感谢感谢。”卡维春风和煦地笑着送客,艾尔海森也跟着笑了笑。
待那人一走,卡维就把门关上了,反锁后还不放心,从柜子里拿出了衣架,在门背后的锁上扣紧了,以防有人意外开门。
两人这才有机会打量琳娜安排的房间。
果然是单间大床房,这床大得还有点离谱,卡维上手简单测量了一下后喊了出来,“两米?!你的同事对我们的宽度有什么误解吗?”
“大还不好,你还挺挑。”艾尔海森回他,手上却没有停下来,他将这几日可能会换的衣服拿了出来挂到了柜子里,又拿出了一包消毒湿巾去洗手间里来回擦。
这个房间和酒店的大床房几乎没什么区别,房间面积上可能小了一点,但整个设施和陈列都很像,就是除了这张床大,别的东西都小,衣柜也只是个双开门的,床头柜也是小小的两个,没有电视柜,电视是直接挂在墙上的。
这间房并不是邮轮上的高级房间,没有阳台,只有两个圆形的舷窗,现在从里往外看去,还能看到港口停留着的不少的游艇。
琳娜并没有收艾尔海森的费用,她直接告诉的是不用费用,说这艘邮轮上有人欠她人情,本来应该高兴的事情,却让他们两个都有些愁苦,这世道,谁不知道金钱债好还,人情债难说啊,一时两人也想不到报答琳娜的办法,只好之后再看看了。
年轻人刚刚关照两人等船开了,或者到饭点了再活动,现在直接离开房间太扎眼,他们俩就乖乖在房间里坐着。
艾尔海森拿出了自己的电脑和无线网接收器,试图测试这里的信号,以及将他在云端做好的Veritas接口下载下来,一会儿到了公海想再去做这些,恐怕就都要通过卫星了,网络上的痕迹好抹,卫星上就是另一个级别的了,他没必要冒这样的险。
卡维倒是淡定,直接从工具箱里找了本书出来看,戴着细链的眼镜又架回了他的鼻梁上,他脱了鞋袜和外裤窝在床上,手里拿了支铅笔在那写写画画。
直到一声汽笛声响起,船开了。
艾尔海森听见卡维叹了口气。
“怎么了?”他放下了电脑,也坐到了床上,把卡维抱过来,“不习惯?”
卡维看向艾尔海森的眼睛,苦笑了一下,“不是,我只是没想到,我还能从巴塞罗那离开。”
“嗯,等着办完了事我们就回去。”
“艾尔海森,我们还能回去吗?”
他有些听不懂卡维说话的意思,甚至有些不敢细想这句话里的深意,从来对其他一些事物没有太过依赖的他,不知为何就是对着卡维有着深深的眷恋。
“能,”艾尔海森说,“如果你不想回去,我们也可以去别的地方,就是佩格尔和杰罗德可能会伤心一会儿。”
卡维摆了摆手,“才不会,他们长大了就什么都好了,我等他们翅膀硬的那一天。”
“会好的,”艾尔海森抱着卡维,甚至还晃了晃,“不要太担心,你记着这次只是陪着我去就好了,别想太多。”
“嗯……”
邮轮虽然巨大,航行的速度却不慢,夜里两人吃完饭后,来到了夹板上,海风里还混着些湿气,这对两个在巴塞罗那住过的人并不陌生,甚至还觉得有些亲切。
卡维在和艾尔海森讨论那个经典的爱情故事,穷小子和落魄富小姐,卡维问艾尔海森,为什么人们总是会反复爱上心碎,艾尔海森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告诉他,心碎的前提是有心。
卡维沉默了,艾尔海森心里却想着,那个故事之后,两个演员还拍了其他电影,在电影里成为了夫妻,接着面对鸡飞狗跳的生活,如果生命在最绚烂时戛然而止,也并非一件坏事。
可他不敢说,看着海的卡维太脆弱了,生怕他一说,卡维就会在某个不知名的时候,也将自己投身大海。
自从离开了巴塞罗那,卡维就变得很沉默,也会问艾尔海森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他之前做过相关的医疗数据测算,知道这是卡维的抑郁情绪在作祟,他能做的,就是对他富有耐心,也持有信心。
后面的几天乏善可陈,到波士顿港口时是一个傍晚,太阳落在海面上,落下了金黄色的、长长的倒映,海水好像也被固化成为了金子,粼粼之光好像把所有的亮都吸走了。
波士顿已经入冬了,港口已经积了不少雪,空中还飘着挺大的雪花,艾尔海森从箱子里拿出了两件羽绒服,又将带着的厚羊毛鞋垫塞进了两人的高帮靴里,拿出围巾将卡维围好后,两人才出了房间的门,他们几乎是最后几个下船的。
艾尔海森先下,抬起手示意来接卡维,卡维先是看了他一眼,才将手放到了他的手上。
这才出来没几分钟,卡维的手就冻凉了,应该再买一副手套的,是他疏忽了。
往年在波士顿,艾尔海森几乎没有离开过Forward的园区,生活也基本是两点一线,从公寓到公司有接驳车,接驳站还在廊檐下,几乎不会受到风雪的困扰,顶多就是室外跑步改为室内健身而已。
艾尔海森又将卡维的围巾掖了掖,又将他的手里的工具箱拿了过来,放到了行李箱的上方,最后将卡维的手塞进了他自己的羽绒服口袋里厚,才开始拖着箱子往外走。
这几天虽然在海上,两个人几乎都没什么走动,在房间里无非就是看书、看电视、做.爱,之前两人就没太节制,在海上无事更是放肆,临要下船的前一天,艾尔海森想起来自己刚上船的时候还惦念着要优化一下接口,想来实在是好笑。
到出租车的等候区域时,他却笑不出来了。
在他到波士顿落地的一瞬间,Forward的总部行政就打了电话过来,艾尔海森并没有避开卡维,行政说自己在波士顿之前的公寓换过了,这次安排了一栋叠墅的上叠,一会儿会把智能锁的临时秘钥以及地址都发过去,管家会在他入住的时候再上前来打招呼。
挂了电话后,卡维问艾尔海森,“不拒绝吗?”
“为什么要拒绝?”
“不怕带着我不方便?”
“他们又不是不知道你,”艾尔海森说着就用手指背面碰了碰卡维的脸,“别担心,我回来工作而已,拒绝的话我们住哪儿?”
“我以为你会随便安排我个酒店什么的。”
“不安全,Forward的安保系统是全世界最高的,而且酒店里鱼龙混杂,不确定性更大,你还不如跟着……你是不是不想住在Forward公司附近?”艾尔海森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卡维为什么会这么说。
没想到卡维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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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头,“我只是怕你不方便。”
他们没有选择公共交通,而是打了辆车去Forward,公司因为规模不小,只留了一个空壳的品牌和销售公司在市中心做明面的总部,真正的核心科技部门,和人才公寓、员工宿舍一样设立在了城郊。
“怕吗?”艾尔海森在出租车上握着卡维的手问。
“我怕什么,”卡维嗤笑了一声,“我又没做什么亏心事。”
到那栋叠墅的时候,雪地里明显站了个人,他俩下车的时候,那人就将后备箱里的行李拿了下来,并向他们俩表明了身份,是这里的管家。
艾尔海森和卡维都闭口不说话,管家就自顾自地将他们的行李推到了电梯口,并带着他们俩录入了指纹,离开之前,还将已经做好的艾尔海森的员工卡和卡维的临时卡给了他们,并交代他们说食宿都是免费的,如果有需要的话还可以打电话送餐上门。
艾尔海森的眉毛挑了下,卡维倒波澜不惊。
房间比巴塞罗那的那间大多了,整个房间的布局和软装明显都是精雕细琢过的,连玄关和走廊里放的画都感觉不一般,不用卡维改造,就已经呈现出了令人适宜的现代气息。
卧室有两个,艾尔海森却不等卡维选择,把两人的衣服都放进了主卧。
“那间屋子留着你做设计用吧,别浪费了。”嘴上这么说着,但他还是有些担心卡维会拒绝他。
“想跟我睡一起直说好,”卡维笑开了,对面这个人怎么找个借口都这么拙劣,“真的要画画,我也可以在楼下客厅画,那里可宽敞多了。”
收拾衣服的艾尔海森手里一顿,若无其事地又收拾了起来。
“你们工作忙吗?”卡维问向艾尔海森。
“挺忙的,有的时候会直接在公司睡,如果,”艾尔海森看向卡维,“如果太晚的话,你就先睡,不用等我。”
“我只能呆在这里,还是?”
“你可以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艾尔海森将早早准备好的一个钱包递给卡维,“这里面有现金,也有我的信用卡,密码我已经发到了你的手机上。”
“你想做我金主?”
“我可没那么好的甲方自愿介绍给你,养你也实在不容易,暂且做个男朋友还可以。”
“我很好养的,给点饭吃给点酒喝就行了。”
“我不在的时候你不许喝酒。”艾尔海森义正言辞,这人就是在醉酒的时候被自己捡回家的,还想趁着自己不注意喝酒呢?不行。
“……好严格啊,那你买点酒我在家里喝行吗?”
“真的这么想喝?”
“主要是,”卡维有些吞吞吐吐,“你不在的话,我怕我会胡思乱想。”
“乱想你以前的那些事?”
“是啊,在船上的时候,就感觉那些记忆像潮水一样涌了上来,”卡维有些失神看向窗外,“想起来自己做了很多设计,也有很多已经建造起来了的,等你办完了事,我有话和你说。”
“说你的故事吗?会全部告诉我?”艾尔海森真诚地问他。
“嗯,全部告诉你。”卡维摆了个好看的笑脸给他。
“那你可要说话算话,为了这个我也会抓紧时间的。”
“……不是什么太好的事情,不要太好奇比较好。”
“了解你,我总是很好奇的,”艾尔海森上前亲了卡维一口,“你就好像这个透明世界,对我来说解不开的一个谜一样。”
“是你自己甘愿不去解开的,不能怪我。”卡维回吻了过去,连声音里都喊着缱绻。
“没有怪你,卡维……”艾尔海森的额头抵在了卡维的额头上,两人贴得很近,艾尔海森的声音也逐渐变得温柔,“我只是希望你快乐。”
“嗯……”
卡维放在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趁着艾尔海森去楼下拿电脑的功夫看了一眼。
是一条短信,来信人上却写着保密两个字。
“少爷,回来了的话,也请回家看看吧。”
49.第49章
当天晚上,艾尔海森在Forward的园区超市里买了很多东西,大多数是吃的,生的熟的都有,还买了不少酒类,舟车劳顿,他没让卡维跟着,自己大包小包拎回来了。
叠墅比在巴塞罗那的那间小屋子大多了,艾尔海森将采购的东西整理好后,在屋子里没找到卡维,最终还是在二楼的阳光房里发现的,他手里握着手机,脑袋仰起来,看似看向天空,实则眼神空洞得很,连他走走到身后都没发现。
手攀上卡维后背的时候,艾尔海森明显感觉到卡维的背部僵硬了一秒,回过头看到他后,整个人又放松了下来。
“对不起,海瑟姆,我还是有些不习惯。”
艾尔海森吻他的额头,语气里都是怜惜,“不必跟我对不起,是我硬要带你来的。”
卡维笑了笑,双手环住了艾尔海森的胳膊。
“我买了些吃的,”艾尔海森说,“什么都买了点,酒也买了,你要是无聊,也不想出去的话,可以随意弄点的或者喝点小酒,看看电视?”
“你不用担心我,忙你自己的事情就好,你打算怎么做呢?”
“我其实就想看看如果Veritas和冥王链接后他们的企图是什么,”艾尔海森耸了耸肩,“如果无公害的话,我也没必要组织,毕竟这也是信息过滤时代必须要、也必须会走的一个流程。”
卡维点了点头,又说:“估计多久能解决?”
“快的话,两三天就可以了,”艾尔海森坦言,“然后我就会辞职,到时候看你想去哪里,那我们就去哪里,回巴塞罗那也可以。”
“两三天啊……”卡维喃喃说道。
“以我的能力,最快也需要两三天了,”艾尔海森有些无力,“我也想快一些,不想把你放到这个危险的漩涡里来。”
卡维没有答复,沉默了一会儿,才抬起头对艾尔海森说道:“睡吧,调个时差,你尽快调整完,我们早点回去,这里太冷了。”
两人一夜无话,相拥而眠,次日清晨,艾尔海森已经离开了。
再一次回到Forward,艾尔海森刷上了昨天管家给的员工卡,没想到坐电梯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对他侧目了,眼睛里流露出了不可思议,毕竟他们从来没见过,有哪个员工被总经理发配边疆的人,还能召唤回来的。
对于这些细节,他向来不在乎,一直等到29层,电梯里只有零星几个人了,才慢慢都走出去。
格罗文候在了电梯口,见艾尔海森来了直接迎了上去。
艾尔海森的脚步并不等待,依旧大步向前,以至于格罗文跟着他的时候都有些小跑上了。
他并没有妄自菲薄,而是直接朝着总监的位置那走去,直到格罗文把他拦下来。
“做什么?”艾尔海森这才有问出口,好像刚才都没见着他人一样。
“冥王没有崩,”格罗文言简意赅,“只是你的接口起效了,而且能够让冥王进入短暂的休眠,博里亚斯希望你可以继续钻研两个产品合并的可能性。”
艾尔海森站定了,回过头来,“你现在是什么角色?跑过来跟我说这些话?”
“我……我只是希望冥王能够更好而已。”
“你现在是什么身份?博里亚斯的助理,还是什么?”
“我……”格罗文打了个结巴,“我现在是你的助理。”
“那还真是委屈你了。”
“没有,对不起,如果之前有做错什么的话。”
艾尔海森拉开自己的作为坐下了,“你没有对不起我,但我无法再相信你了,你申请调岗吧,我会批阅的。”
“别!”格罗文走到了艾尔海森身边,甚至蹲了下去,“Forward的其他部门我没有一一点经验,我真的很想看冥王是如何成长的,也只有在你身边,我才能见证这一切,冥王就像我的孩子,请你不要真么残忍……”
“你知道冥王和Veritas结合的后果是什么吗?!”艾尔海森压低了声音对着格罗文吼,“你别跟我说不知道!”
“Forward只是个执行者的角色,”格罗文因为一直蹲着脸色不太好,已经有了些猪肝色,“幕后有人在操纵它。”
艾尔海森没说话,也不继续理会格罗文,但没有再对他做出驱赶的动作。
“这里说话不方便,一会儿去会议室聊吧,艾尔海森。”
格罗文说完这句话,便不再多言了,坐到了另一个角落里。
对于艾尔海森来说,数据分析部门并不陌生,他原来就是在这里工作,他曾经沉迷于技术,对于管理方面的事情一概不感兴趣,但大家都服他,以他为这里的技术老大,格罗文更像一个部门的粘合剂和调配者。
已经有不少人在部门的组群聊天里欢迎艾尔海森的回归,但他始终没有和任何人打过招呼、宣告自己的归来,在Forward里,有太多他不知名的眼线,也有更多他信不过的人,他不是一个人来的,也珍惜自己的生命和羽毛,他并不想和这些人产生太多的交集。
简单来说,越是和冥王走得近的人,他越不敢相信。
可格罗文开出的条件太诱人,甚至点出了一些自己的想法。
他这次回来,就是想捉那个躲在暗处的鬼,想把那图案阴影从地底下拽出来,仔细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有想操控世界这么大的野心。
刚没坐一会儿,博里亚斯的秘书就给艾尔海森打了电话,让他去一趟32层见一面。
他依稀记得,上一次去32层,还是冥王的数字拟态更新成功的时候,格罗文带着他,还有另一个工程师,上过这个刚刚竣工的公司大楼不久。
在知晓Forward的的新大楼的设计师是卡维的时候,艾尔海森承认,心里总归感觉有些奇怪。
看似是个陌生人,反而更像一个和自己生活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人一样。
32层的办公室区域分得很开,出了电梯后右转第一间就是博里亚斯的办公室,这次他倒不想这么快进去,他假装忘记了博里亚斯办公室的方位,转而换了个方向,想着绕一圈看看,却没想到刚走出三米,警报器就响了。
接着冥王的声音就露了出来,“艾尔海森,请退回原来的位置。”
还没看到左转第一间的人的办公室,警报就这么水灵灵地响了,艾尔海森心里犯嘀咕,这也过于灵敏了。
博里亚斯已经算是一把手了,后面那一圈人会是谁?
没来得及多想,博里亚斯的秘书就从他的办公室门口走了出来,不紧不慢地走到了艾尔海森的面前。
“抱歉,是我疏忽了,没注意到您已经上来了,老板让我来接您。”
这位女性四十来岁的模样,一头金发很服帖地在头上,她在后脑挽了个发髻,穿着一身蓝紫色的套装,高跟鞋也是相同色系的,整个人看起来精致干练。
最重要的是,艾尔海森从她的脸上读不出任何情绪。
他不愿意和人多交流,对她点了点头,只说了一声“好。”
总经理办公室里,博里亚斯并没有坐着,而是站在巨大的落地窗边。他的办公室铺满了地毯,即使是秘书女士的高跟鞋踩上去都听不见声音,但博里亚斯似乎很快辨别出了有另一个人进入办公室的声音。
他没有回头,而是招呼艾尔海森站到他身边来。
博里亚斯双手背在后面,眼睛一直盯着楼下,看着大门里进进出出的人,还有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32层的高度足以将这些都缩得很小,“你觉得他们像什么?”
“您找我有什么事吗?”艾尔海森还是很客气,甚至还假装出了不知道冥王并没有崩溃的事情,“是让我回来修复冥王的?”
博里亚斯这才转过来,背后成了大片的落地窗,整个天蓝得跟假的一样,一朵云都没有,“冥王没有崩,但是你的接口似乎能够承载冥王的超算量。”
“噢,所以——”
“所以你觉得他们像什么?”博里亚斯的下巴往后努了努。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人站到一定高度的时候,再往下看,下方的东西就会变得很渺小,”博里亚斯眯起了眼睛,“像蝼蚁一样。”
艾尔海森有些心惊,他和博里亚斯接触并不多,但也零星从公司以及自己搜索的信息中看出来,博里亚斯并不是疯子,还是一个非常乐善好施坚持可持续发展公司的老板。
“你的真相系统让人惊艳,也令人印象深刻,冥王需要这样的过滤工具,才能收获到一手的真实信息,这样的真实,对于我们很重要。”
“你们是谁?”
“我们……”博里亚斯的眼神里露出了一些疯狂,“我们是将要主宰这个世界的人。”
“那你告诉我的意思是?”
“你愿意的话,我可以邀请你一起加入,和我们一起将这个世界通过人工排序和过滤,而变得更健康。”
“这个世界已经有它自己的秩序了。你晚了。”艾尔海森直接点出了博里亚斯的野心,“人工干预并不会得到你想要的结果,别弄了。”
“你难道不期待吗?”博里亚斯说,“或者你是在害怕吗?”
“我只是不想Forward一错再错,冥王的存在已经足够让Forward占据世界的龙头了,为什么还要拉上Veritas做这些事?”艾尔海森此时已经有些生气了,他手向下指着,透过玻璃食指的位置正好落在一个人的脑袋上,“你说他们是蝼蚁,如果没有他们呢?没有蝼蚁,谁衬托你的优越感?”
“我想你误会了,艾尔海森,”博里亚斯坐了下来,整个人靠在了椅背上,还对艾尔海森摆了个请坐的手势,“你不觉得现在的世界很可笑吗,这么一点资源,需要供养这么多的人类,他们一百个人的脑子加起来都可能没有你一个人好用。”
“那要看在哪方面!”艾尔海森双手撑在了桌上,从来没有这么愤怒过,“我不过是一个算法工程师而已,可能只是在数据方面敏感了一些,或者在数学上有些天赋,不存在什么100抵1这样的算法!”
“你还是太天真了,他们大多数人并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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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想要什么,甚至没有方向,你不愿意替他们指明方向吗?”
“我没有想到Forward能疯到这个地步。”
“没有你的启发,Forward的确没有资格可以这么疯,说起来我还得谢谢你,”博里亚斯笑了笑,“这个世界的管理层入场券,还是你提供给我的。”
“我不会再为你更新什么了。”
“你没得选。”
“脑子和手在我自己身上我,我当然有!”
“为了一个不知名的小兔崽子就能够不计后果尝试做出让冥王崩盘的东西,你已经失去理性了,艾尔海森,后来你做过测评吗,你的判断失误角度还只有9度吗?”
艾尔海森被问得哑口无言,自从去了巴塞罗那之后,自己只是一直重复机械性的工作,再也没有做过相关测评,他也不确定自己现在的判断处于什么水平,他捏紧了拳头看向博里亚斯。
“你到底想干什么!?”
“很简单,带着Forward入局世界主宰。”
“什么是世界主宰?!”
“控制生命、人群流动、舆论、经济、文化……等等。”
“你要不去精神鉴定一下吧。”
博里亚斯一下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身上贴合的西装都弄出了一些褶皱,他伸出了右手食指,在空气里指指点点,对艾尔海森说话近乎有点疯狂,“你以为之前世界上所发生过的事情都是巧合吗?战争也好、病毒也好、外星文明也好,你真的觉得这些事情是巧合!?”
“……不然呢?”
博里亚斯露出了一阵冷笑,“不然你以为这个世界怎么会一直持续运营下去,你真以为光靠自然法阵能够让大多数人一帆风顺?”
“……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博里亚斯食指敲了敲桌面,掷地有声,“这个世界有它自己的掌权者,Forward现在有机会不当蝼蚁,你我有机会可以脱力蝼蚁的身份,为什么不珍惜?!”
“拿出点证据来说服我。”
“不需要我拿给你,接口做好了,你自然能看到这个世界的真相,不是吗?”
艾尔海森沉默了,在博里亚斯面前陷入了沉思,刚刚他说的一切,都太过超前,几乎让自己无法理解,难道他一直以来信赖的数据并非真实发生而是人为操控?那还要做什么前瞻数据分析,掌权者早就已经把前瞻规划做了!
“我不会做的。”
“你再考虑考虑吧,”博里亚斯难得地好说话,“等你考虑好了再来找我,毕竟Forward能够接触到他们,也只有这一次机会了。”
转身离开前,艾尔海森问了博里亚斯一个问题。
“在成为掌权者之前,他们难道不是蝼蚁吗?”
博里亚斯笑了笑,没有回答他。
——
公寓。
艾尔海森回来上下走了几乎五六遍,翻遍了每一个房间和可能藏人的角落,都没内有找到卡维的踪迹,只有他的手机留在了书桌上。
想要打开,却依旧黑屏,手机的主板被刻意烧了,连储存卡都被物理破坏了。
人不见了,工具箱也不见了,只有这一部手机。
他下意识地给博里亚斯打了电话过去。
“你把卡维带走了?”艾尔海森质问道。
“我没有这么大的权力。”
“他在哪里!”
“我不知道,”电话那头的博里亚斯笑了一下,“你不是想知道他在哪里吗,将Veritas接上冥王,你会找到他的,不是吗?”
“博里亚斯!!”艾尔海森近乎吼道,“你别欺人太甚!!”
“我欺人太甚?”博里亚斯的声音有些暗哑,还透露出了一些疲惫,“还有很多数据公司等着他们的回信,我也不希望冥王刚刚成熟就要被制裁,换位思考一下,我觉得你不一定会比我做得更友善。”
“你认识卡维吗,还是知道他?”艾尔海森试探着问。
“艾尔海森,别忘了你是谁!你要探究一件事情真相的时候不应该寻求第三方,而是应该自己想办法。”
他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巨大的局。
每一个编织的结都在推着自己往最不愿意的那个方向走。
他答应过卡维,不主动探究他的过去。
他答应过自己,绝对不让Veritas和冥王结合去祸害公众。
可已经到这了,他还是只能这么做,他已经没有人可以问了,格罗文不会比博里亚斯知道得更多。
他用玻璃杯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放在了茶几上,他就坐在这杯水的后面。
水面原本要有一些热气的,直到一点热气都没有了,手摸上去都是冰凉。
艾尔海森才下定决心。
他拿了自己的员工卡,带上了自己的U盘,往公司总部冥王的主控室里走去……
既然这个世界在对他挑战,那他就用自己的方式,去反击、去探寻。
去把他的卡维找出来,带回去。
50.第50章
即将进入主控室之前,格罗文不知道从哪窜出来,一把薅住了艾尔海森的胳膊,直接往消防楼梯里面带,艾尔海森一手握住了门框,脸色阴沉得可怕,对着格罗文更没什么好脸色。
“你先听我说,”没等他开口,格罗文先说了话,“别鲁莽,真的会送命。”
见艾尔海森不动,格罗文还是把他拖进了消防楼梯里面,确认了上下层没人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微型遥控器,摁下去后,这层楼道的摄像头红点就消失了。
“只有三分钟,时间再长冥王就会启动追踪,天知道他们竟然用冥王连接了安保系统。”
“你想说什么快说,我还有别的事要做。”
“你要去帮博里亚斯连接Veritas和冥王了吗?”格罗文贴得艾尔海森很近,几乎是低吼着对他说的,“你疯了?!助纣为虐!?”
“如果你没有别的事,那我先走了。”
“艾尔海森!”格罗文吼了出来,“我们没有能力抗衡他们的,他们掌握着世界的大多数财富,并且已经不满足于现有的富足状态,总是在推陈出新尝试一些更刺激的事情。”
“他们是谁?”
格罗文咽了口唾沫,往后退了两步,“32层的其他办公室,你去过了吗?”
“尝试走过,但被冥王拦下来了,冥王什么时候和这栋楼的安保系统对接上了?”
“你走之后的第二个月,冥王除了搜索和读取信息之外,不仅和安保系统对接上了,几乎和Forward的所有系统都对接上了,连考勤都没有放过,你觉得这是博里亚斯的手笔?他是创始人团队之一,这么多年来管过更多的事没有?”
“你也是创始人之一,”艾尔海森平静地说道,“我很早就知道了。”
格罗文挑了个眉毛往后仰了仰,有些惊讶。
“如果你今天要跟我谈话,是为了和他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我劝你们不要费心思了,”艾尔海森往外走了一步,就要去拉开门,“没打算对我全盘托出,也别指望我听你们的话。”
早在上次回波士顿的时候艾尔海森就知道了,格罗文并不是一个外向的人,和他相处的时间里,知道他没什么朋友,警惕性高,也不太容易和别人交朋友,但博里亚斯想让他做的事情轻易就做了,世界上没哪个工程师是真正听话的,除非他们本身关系就不错。
“32楼只有一个办公室是他的,其他的办公室里坐着的是‘天启’的人,”格罗文泄了气,“这个你应该听说过吧,虽然很多信息都辟谣了……”
“天启……”艾尔海森皱了皱眉,“天启真的存在吗?”
他这个问题问出来,格罗文的胡子都往上飞了起来。
“你从来没好奇过这个组织吗?”
“我以为只是小朋友之间闹着玩而已,”艾尔海森满脸不屑,“真的有人想当世界的王?”
“别让Veritas链接到冥王上去,现在各种繁杂的信息是一道保护墙,如果这个世界仅剩下直白的真实,你觉得会乱成什么样子?”
“……”
会乱成什么样,艾尔海森心里没底,但如果自己的所思所想都被人知晓了的话,他会不安,更容易被提炼出思想的倾向性,接着……
“辅助决策!?”艾尔海森一脸不可思议地看向了格罗文。
他叹了口气,点了点头,“是的,辅助决策,天启想通过自己的力量来控制世界,或者说,他们想造神。”
“为什么?”
“贪婪总是没有理由的。”
“送我去巴塞罗那,也是为了这个?”
“我们都不知道你会做出这样一个东西出来,太危险了,艾尔海森。”
眼看着两分钟就到了,格罗文似乎还想拉着艾尔海森说点更多的东西,但有些事情,他非得今天要弄清楚不可。
“你还是要去连接?”
“卡维不见了。”
“……一定要找吗?”
“一定要找,事实上你也耽误我很久了,”艾尔海森边走边说,“谢谢你的提醒,但在找人这方面,没有比冥王更快的了。”
还有认人。
“我不是给博里亚斯说好话,只是希望你不要误会他太深。”
艾尔海森没有答话,他径自离开了,还是去了冥王的控制室。
他并没有打开冥王的数字拟态,刚刚与格罗文交谈了一通,又凭借着32楼被冥王叫停的记忆,现在看到冥王他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好像不是那个之前和和自己一同分析数据的超算系统了,这会儿冥王更像个叛徒。
任职邮件上已经将冥王的一级控制口令发送了过来,艾尔海森进入后台轻而易举,他将自己带来的U盘往主机里一插,输入了自己设置的密码之后,在按下回车键之前犹豫了。
真的要因为找卡维而做这件事吗,如果卡维知道了,会不会反对,又或者责怪他。
他又想到了卡维手机烧坏了的主板,那股焦味很明显,因为太烫而卷曲起来的电池包装……让艾尔海森想到了卡维左肩烧伤的疤痕。
无法再等待了,不能再让卡维再受伤。
在即将按下回车的前一秒,控制室的电话响了,艾尔海森被吓得激灵了一下,立刻站起来去接,是博里亚斯打来的。
“格罗文还是没有拦住你,”电话里的博里亚斯说,“你真的要这么做么?”
“你不是让我加入他们?”
“……你如果真的加入了他们,那外面的人就真的都是蝼蚁了,艾尔海森。”
他从博里亚斯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些挽留和可惜,和昨天在办公室里和自己说话的口气完全不一样,艾尔海森一时也分辨不出自己应该怎么做。
“我承认,Forward公司能够有你这样优秀的员工很幸运,但我也不得不提醒你一句,当年你鲁莽的产品展示,的确也把公司推入了风口浪尖,我们本来只是做数据研判,挖掘信息对我们而言并不重要。”
艾尔海森这头沉默了下去,博里亚斯难得又和他解释了起来,“当然了,这也是我的马后炮,如果有业务增长点,我也不会放弃的。”
“我只有一个问题想问你,”艾尔海森终于开了口,“你当时看见克洛尔对斯宾塞做那样的事情,为什么不阻止?”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才说:“他们两个都不是我能控制的人。”
“他们都是天启的人?”
“嗯,即使在Forward,我也无法对他们指手画脚。”
“但你可以开除克洛尔?”
“他弄坏了冥王,伤到了核心,我当然有权力开除他。”
“你很早就加入天启了,不是吗?”艾尔海森记得克洛尔对博里亚斯极度恭敬的额样子。
“我不加入天启,没办法知道他们下一步要做什么,我们要做什么准备。”
“你这些话骗骗格罗文可以,对我而言没什么用。”艾尔海森说着。
博里亚斯电话那头笑了起来。
两人都很有默契地没有说话,直到艾尔海森听见有一位女性秘书的声音传入了耳朵里面,她说,老板,人齐了,要开董事会了。
“艾尔海森,你比我想得聪明。”
博里亚斯留下了这句话,把电话挂断了。
他心里已经有了比较明确的判断,格罗文只是博里亚斯表现人性的一个工具,还一直为博里亚斯说话,做总经理的,哪里会有人性。
刚刚问博里亚斯的问题只不过是个试探,如果博里亚斯回答得更没人性一些,他倒愿意相信他一点,一口锅直接甩出去,更不像他的处事方式。
他对冥王和Veritas没有别的诉求,只要找到卡维,他就立刻停止,他在Veritas里面装在了自动销毁系统,一旦执行指令,这个世界都将不再有它的存在,艾尔海森认为,既然自己有能力带他来,那他也有责任带他走。
两个系统的对接并没有想得那么慢,屏幕上弹出了大量的窗口,那些曾经搜不到的信息一点一点展现在自己的面前,艾尔海森抬眼看过去,没有激动,手和脚却越坐越凉。
最后一张信息照片来自于Forward公司大楼的电梯里,卡维穿着件绿色的缎面衬衫,下身穿了深色的紧身牛仔裤,戴着一副巨大的墨镜,一点都没有见到他时候的温润活泼模样,整个人透着清寂疏离,艾尔海森觉得陌生。
他从冥王的系统里调出了那时候电梯里的影像,最终停留的楼层是32层。
剩下的信息从屏幕上弹跳出来,艾尔海森却没有再继续去看,他答应过卡维,不和任何别人去考究他的过去和身份,也答应过他,如果他没有做好准备,也不会去好奇。
可他既然知道在公寓里只留下那个被损坏的手机,艾尔海森会找他的话,那就可以认为他这是做好了准备了吧。
启动Veritas销毁程序的时候,艾尔海森一点没有犹豫,任凭屏幕变得花白,从主机上扯下这个U盘太过用力,以至于连接口都卷起了一些边。
他觉得自己太可笑了。
一直在追求真实,却始终被蒙在鼓里。
他以为自己是开船的掌舵人,却没想到自己也是漂浮在汪洋上的一叶扁舟,桨就在手里,可怎么划,都不是朝着自己想要的方向。
他甚至还幻想过和卡维的未来,他们会去一个温暖的地方,买上、或者租上一个大房子,前后都要有院子,种上花、养上狗,不再去担心过去发生过的惊恐。
艾尔海森忍不住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往外走。
Forward的挑高很高,普通员工即使上两层,都会选择坐电梯而不是走楼梯,可他等不了了,他要冲上去,问问卡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在巴塞罗那的眼泪、脆弱、担惊受怕都是假的吗!?
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软?就这么站在边上看着自己沉醉发疯!?
艾尔海森身高腿长,冲上32楼也没花几分钟,可到了门口却胸口起伏剧烈,几乎要喘不上气。
他没有往博里亚斯的办公室方向走,而是直接选择了反方向。
这次冥王没有拦他,甚至这条走廊里站着的一个个穿着黑西装套装的保镖都没有拦他。
一路上的磨砂玻璃都没有开门,直至走到了和电梯厅对角的位置。
厚厚的磨砂玻璃向两侧大开,仿佛就在等什么人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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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犹豫,径直朝里面走了进去。
先路过了一个大会议室,被一个黑衣人拦了下来,卸掉了他身上所有的电子设备,又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他才进入了第二道门关。
大会议室里是一个闭门会议室,总共不过十来个位置,上面都坐着人,都没对艾尔海森开口。
直到房间里的另一个黑衣人对艾尔海森摆了个手势,请他进入会议室里的单独房间,他将在座的人的脸都扫了一圈,大家的脸上都没有意外的神色,他心里突然清楚了。
这样的情况并不是第一次了。
艾尔海森走进去,先见到了坐在桌子后的一个金发中年男人,再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卡维。
“坐。”中年男人对着艾尔海森说道。
他没客气,岔开腿大马金刀地往这边的椅子上一坐,直接开了一瓶桌子上的水喝了两口,倒不是对着他,而是对着角落里的卡维,问了一句,“什么时候来的?”
卡维有些意外,转过头看着艾尔海森,却没有回答他的话。
“年轻人,你很厉害,”中年男人笑了笑,吸了一口还夹在手指间的雪茄,“我叫冈萨雷斯,是卡维的父亲,这段时间卡维承蒙你关照了。”
艾尔海森眉毛挑了挑,礼数上没有亏待,还是回了个名字过去,“艾尔海森。”
“巴塞罗那怎么样?我儿子在那里呆了快三年,前两年说是快要活不下去了,今年好像还过得很高兴?”
“很不错,”艾尔海森压着火气,说话的时候还是看着卡维,“阳光、沙滩、美酒,一切享受的东西都在巴塞罗那。”
冈萨雷斯的身体突然前倾了一下,看向艾尔海森的眼神变得玩味,“那你好好享受我的儿子了吗?”
凑近这么一看,艾尔海森才察觉出来两人血脉上的一些人相似,同样的金色发丝,脸部轮廓上冈萨雷斯比卡维要方正、锋利一些,两人的眼睛是不一样的颜色,卡维是琥珀色,冈萨雷斯却是灰蓝色的。
“您找我来有什么事吗?”
“不是我找你,是他找你,”冈萨雷斯露出了一些无奈的调笑,“卡维总担心我会对你不利。”
“你会对我不利吗?”艾尔海森直白地问。
冈萨雷斯笑了,卡维却有些紧张地看了过来。
“你这么聪明,技术上又这么优秀,是个人才,我招纳你还来不及,怎么会对你不利呢?”
“你希望我做什么?”
“博里亚斯已经和你说得很清楚了,天启需要你这样的人才,”冈萨雷斯的眼神里露出了一些火热,“让我们引导人们走向新世界吧。”
新世界。
这三个字他在卡维对着那三个孩子念得诗里听到过。
“新世界是什么样的?”
“没有疾病、没有贫穷、没有战争,吃得饱、穿得暖,交流的时候有微笑,空气里都是花的芳香。”
艾尔海森心里冷笑了一下,表面上没有任何触动。
“你难道没有愤恨的时候吗,对这个世界始终满意?觉得一切都很公平?”冈萨雷斯的话里逐渐出现了煽动性,“不认为这个世界该好好改造一下吗?”
“……是该好好改造一下,”艾尔海森重复着,“要怎么改造呢,冈萨雷斯先生?”
“东方有一句谚语,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你知道吗?”
“听说过。”
“改造的第一步,得先了解这个世界,”冈萨雷斯摇了摇头,看向艾尔海森的眼神里露出了些赞赏,“过去我们也尝试过去了解这个世界,总觉得了解得不够通透,不够通透的结果就是我们总是要花很大的力气,去挖掘真相,但你发现了新的方法,不是吗?”
“所以希望我把Veritas和冥王结合,供你们了解真相?”
“是我们,好孩子,”冈萨雷斯说着,“我只有卡维这一个儿子,当然不希望他总是流落在外,不过他也在自己游学的期间遇见了你,总体而言还是一件幸运的事,据我了解,你们相爱,对吧?”
在这点上,艾尔海森无法不承认,“是的,我们相爱。”
“那正好,卡维回来了,你和他一起过来,我们一家人,为这个新世界揭幕吧?”冈萨雷斯看起来十分自信,反对艾尔海森做出了邀请的姿势。
他却没有被半分感染到,转过头去看卡维,“你怎么想?”
卡维闭口不谈,艾尔海森就有了和冈萨雷斯谈条件的机会。
“我想和卡维单独聊一下,方便吗?”
“如你所愿。”
冈萨雷斯起身,还帮他们两个关上了门。
艾尔海森没有犹豫,两步坐到了卡维的身边,伸手抱住他的时候,才发现他背部已经出了汗,身上却很凉。
刚刚的气愤烟消云散,胸腔里只留下了心疼,质问的话拐了个弯,说了另一句出来。
“别害怕,我来了。”
他轻松地对着卡维笑了笑,又在他的脸上摸了两下。
“海瑟姆……”卡维的声音颤抖着,捏上艾尔海森领口的手也在颤抖,“怎么不走?”
“你在这里,我怎么会走。”
“我告诉你、都告诉你……”
51.第51章
没等卡维开口,艾尔海森直接问道:“你希望冥王连接上Veritas吗?”
卡维一愣,神色里的慌张出现了一秒,又沉静了下去,勾起嘴角笑了笑,“你们的事我不懂。”
“他真的是你父亲?你们两个看起来不怎么像。”
“是真的,不过我在12岁前并不知道这件事,”卡维抬起头看艾尔海森,“我父母的故事挺俗套的,有钱人家的小姐和穷小子。”
“和我们在船上讨论的那个故事差不多?”
“不太像,我母亲记得家里并没有要衰败,是个很风光的老钱家族,或许他们把她保护得太好了,只是一点点小把戏,就让她坠入了爱情。”
艾尔海森认真听着,并没有打断卡维,他停顿下来,也是安安静静地等着下文。
“据说当年他们举办了一个非常盛大的婚礼,就连王室都对那个排场侧目,我的母亲以她的丈夫为荣,说他伟人真诚、踏实、有责任心,最关键的是很爱她,没有把她当成小姐那样的仰视,更多的是作为平等的朋友,这让她觉得新鲜。这些都是从我母亲的日记里看到的。”
卡维谈论起母亲的神色很很痛苦,并不单纯是在缅怀,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卡维对着艾尔海森伸手,他便把自己的手给他了。
没想到卡维晒然一笑,说是想喝水,艾尔海森又拿了一瓶桌上的矿泉水递给他。
“我出生后,母亲的日记里就说她的丈夫变了个人似的,从商业这块逐渐蚕食属于她家族的股份,以及慢慢将自己推向主理人的职位,”卡维自嘲地笑笑,“我有记忆的时候,也只是和母亲生活在一起,那些要抢走我东西的的人,更多是他的私生子或者情人找来的人。
“除开对待母亲,他整体对我来说还算不错,让我去好的学校上学,专注我的兴趣,也支持我学建筑,我的专业是在全球顶尖的艺术学院学习的,带我的老师也是著名的建筑设计师。
“我说的那些金主……就是各种喜欢附庸他说话的人,他们在全球各地有着各种各样的资源,让我设计各种地标性的建筑,无论我设计出什么样都说好,他们说要带我去各种大场面看看,也会带我去拍卖会上看只有设计概念图,那栋楼可以卖多少钱。”
卡维看向艾尔海森,“我很膨胀,也兴奋极了,回家告诉了我的母亲,她却让我离这些人远一点,但没有告诉我缘由。邻居也觉得我很奇怪,明明住在并不富裕的街区,却一直能够使用昂贵的东西,起初是惊奇,后来是羡慕,最后则是嫉妒了。”
艾尔海森后牙槽咬得很紧,对于卡维的好奇,他有些不忍心听下去了,这样的开头,往往没什么好的结局,他伸手去抚了抚卡维的背,却被卡维握住了手。
“艾尔海森,你要听下去,你说过想了解我的。”
“好,”他反握住了卡维的手,“那你慢慢说,不要着急。”
“街坊邻居开始议论,甚至有些女的会明目张胆地对着我母亲指指点点,曾经高贵的小姐受不了这些言语,她开始自闭,很快就病倒了,没两年,人熬不住走了。他是这时候,才告诉我他就是我的生身父亲,他给我看了族徽,他说他现在成为了家族的掌门人。
“他流泪了,说我母亲没有等到,没等到他来接她,之前的那些都是他逢场作戏的,让我不要往心里去,”卡维的眼睛泛着些泪光,嘴角却带着笑,“你看我像个傻子吗,读这么多的书却看起来这么好骗?”
“不傻,挺可爱的。”艾尔海森笑了,拇指在他的手背上搓了搓。
“但我耐不住那份虚荣,又做了一段时间的设计,也就是在那时候,我认识的梅赫拉克,他是我的学弟,是他跟我说我做的一个设计有问题,我当时没多想,设计出来的东西,主人要怎么用,那是他们的事,我只是负责设计而已,梅赫拉克就和我争这个事,他觉得建筑设计师应该要负责。
“后来你知道了,他死了,是被枪决的,他提出有问题的那个设计,就在太平洋的一个小岛上,当时说是要设计一个学校的培育基地,说是供外来游学的孩子们用,要有教室、宿舍、操场等等学校里一切有的东西,但那个岛很大,他们又不想放另外一边,说既然开通了航路,那就另外半边做旅游业使用,那些来这里游学的父母可以来这里享受亲子时光,也可以卖给富人直接去那里旅游。”
艾尔海森皱了皱眉,他只对卡维说了三个字,“斯宾塞?”
卡维点了点头,“你猜到了。斯宾塞的母亲和妹妹去的就是这座岛,斯宾塞去Forward也是天启授意的,他们之间真正的联系,在斯宾塞捡来的妹妹身上,”说到这里,卡维有些发抖,“斯宾塞跟我有几分像是不是?”
“他们想掌控你?”艾尔海森越听越心惊。
“是啊,总有那么些人还惦记那些血脉,我有他的金色头发,却遗传了我母亲的琥珀色眼睛。”
“为什么?你后来没有跟着他吗?”
“跟过一段时间的,我不断说服自己,就算他对我母亲没感情了,至少还是拿我当儿子,不然不会给我这么好的教育资源。”
“那——”
“他在我的左肩纹上了族徽,”卡维嗤笑了一声,也带着些自嘲,“有家徽在身,就说明下一个家主就是我,他要拿这个去安抚人心。
“你之前总问我,疼不疼,我都不知道该回答你,是纹身的时候疼,还是我自己灼烧的时候疼。”
“为什么想要去烧掉他,洗掉不会更好么?”艾尔海森说。
“他滥用我的设计……违背我的初衷,”说到这里,卡维的双手捏了起来,目露凶光,“他利用那些所谓的金主给我带来的资源来打造我的名声,又用我的名声来为他自己的东西做宣传,他要主宰世界,就需要掌握很多人,那座岛……那座岛根本就不是什么培育基地,那里是地狱……是深不见底的深渊!”
说着,卡维就抓住了自己的头发来回撕扯,整个人变得焦虑暴躁,脸都不可遏制地红了起来,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说话都显得不安。
“卡维,别说了,休息会儿,休息会儿。”艾尔海森环抱住了他,轻轻吻他的耳朵,“没事的,有什么问题我们一起去面对。”
“面对?艾尔海森,你要怎么和我面对!?我助纣为虐,我还为他们站台,我洗不清了,我是罪人!我是罪人!!”
“你没有直接伤害过他们不是吗,你还拥有理智不是吗,你也在忏悔不是吗,你和他们不一样的!”
“我和他们不一样的……对,我和他们不一样,”卡维低头机械性地重复着这几句话,人蜷缩了起来,又看向了艾尔海森,“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要做这种事。”
“……嗯,你不是故意的。”
“他们把那里叫做失乐园,他邀请各个行业的要员,甚至还有政.府的职能要员,他们在那里……豢养各色各样的人,男人、女人、小孩……尤其是小孩。”
“什么?!”艾尔海森也一惊讶,但看着卡维的脸色,他确定这件事情真的存在。
“纹身之后,我被带过去一次,”卡维的脸色已经变得苍白,整个人都有些吃力,“他们是用的我的名头去发的帖子,发他的和发我的有什么区别呢,后来我才知道,他用的名义在全球开了很多个孤儿院,孤儿院……就是失乐园的供给。”
艾尔海森的眉毛紧皱了起来,“佩格尔、杰罗德、莫尼娅都是?”
卡维点了点头,“都是,他们三个是我那次带走的,我去的那天他们就在席面上吃东西,盘子里堆得高高的,他们本来还不愿意跟我走,我说会给他们买好吃的,他们才同意。”
原来如此,艾尔海森对于那三个小孩的疑问也放下了。
“一开始我并没有把他们带到巴塞罗那,而是放在了我的身边,很意外,他并没有阻止我,甚至还问我要不要点别的,我实在是受不了他说这话时候理所当然的表情,好像他们并不是一个人,只是他手里的一个货物罢了。”
见他说了一堆,艾尔海森又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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递水,这次卡维谢了谢他。
“梅赫拉克也是在造那间福利院的时候发现的,可惜我去得太晚了,到的时候只能见他最后一面,他问我,还会不会觉得自己无辜,我没有说话,但他却谢谢了我,接着就被处决了。”
“那间你们要造的福利院,也是失乐园的供货商之一?”
“是啊,”卡维冷笑了一下,“可笑吗?”
艾尔海森摇了摇头,“那你想做什么呢?”
“我本来不想来的,”卡维忍不住深深看了一眼艾尔海森,“我不想管这些事,我也不无所谓他们想抓谁的把柄,我带他们三个去巴塞罗那的时候,就已经下定了决心,再也不会回来了,因为这件事如果我解决不了,就会变成我的梦魇,它不会放过我。”
“对不起,是我让你为难了。”
“你想错了,”卡维看着艾尔海森的表情十分严肃,又带着些渴求,“你会帮我吗,艾尔海森?”
“什么?”
“先找到那座岛,然后……大范围曝光它,把它放在太阳底下暴晒。”
“你会不会有危险?”
“你不应该担心我,应该担心你自己,老钱家族里没了我,他们名不正言不顺,无论拿捏什么把柄,都得不到百分百的支持。”
“我本来就是来解决冥王和Veritas之间的问题的,如果他们还有别的有意义的作用,我觉得他们的存在至少是合理的。”
艾尔海森基本没有犹豫,脑子里就开始计划着要怎么做,卡维却打断了他的思路。
“喂,你怎么那么不谨慎,也不问问我是不是在骗你。”
“不需要问,我看的出来,”艾尔海森换了个话题,“我倒是有另一个问题想问,你为什么会下定决心和我来这里?”
“不是你让我来的么?”卡维被问得有些莫名其妙。
“没别的原因?”艾尔海森抬了抬眉毛。
卡维只好如实相告,“我担心你,担心你有意外,也担心你和他们同流合污。”
“那又为什么主动去找冈萨雷斯?”
“……我不想让你觉得我是在有意瞒着你、骗你,”卡维的声音很小,几乎让艾尔海森听不见,但字字句句都清洗地落在了他的耳朵里,“我想干干净净的,和你过以后的日子。”
艾尔海森伸手揽住了卡维的肩膀,又抚了抚他的背。
“以前你也是干净的,除了你喝醉酒吐,那味道的确不好闻。”
本以为会反驳的卡维此时却听得心不在焉,又开始对艾尔海森嘱咐了起来,“如果这件事没有做成功,你也不用太担心,明面上我已经投向他了,我会把你安全地留在身边。”
“成功了呢?”
“成功了的话……就回巴塞罗那,我们在那里定居,再养一条小狗,好吗?”
“成功了的话,你要平平安安,和我度过余生,可以吗?”
“你别这么说话,”卡维的眼圈红了,“这事本来就很难,你千万要注意安全,不成功,顶多也就是世界按照既定的轨道向前走而已,别有太大心理负担。”
“我不会,”艾尔海森摇了摇头,“你知道为什么我只是算法工程师,不是研发工程师吗?”
“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观察,但不希望创造,如果所有的一切是被创造的,观察失去了意义,我本来很后悔做出个Veritas,总觉得它弊大于利,现在却觉得的不是了,或许他的使命,本来就是为了修正世界而来,你就是那个引领我们修正世界的天使。”
“……闭嘴吧,肉麻死了,这种话回去说。”
“放松一些了?”艾尔海森笑着抚上了卡维的脸,还轻轻捏了两下。
“嗯,”卡维点了点头,伸手抱紧了艾尔海森的脖颈,“我等你带我回家。”
离开这间小会议室之前,艾尔海森又和卡维说了一句,“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也谢谢你带着那几个小孩离开,他们也会像我们一样,都有家。”
52.第52章
两人说完话又各自整理好表情,艾尔海森本来想起身,被卡维拦下了。
“我来叫他好一点,”见到艾尔海森面露不解,卡维继续解释,“刚刚跟你说了那么久又那么多,你接受度那么良好的样子,任谁都觉得你有个什么大计划。”
“很明显吗?”
“很明显,”卡维灿烂一笑,“海瑟姆,你胸有成竹的样子,真的很迷人。”
“你喜欢就好。”
卡维推门出去了,这间屋子里就剩下了艾尔海森一个人。
说不震惊是假的,他想过很多卡维的身份,流浪的艺术家、依靠自己成才的孤儿、不愿意被别人打听过去的罪犯,独独没有想到他竟然有这么复杂的身份。
他听过老钱族,这些家族从不会在明面上出现,往往站在社会管理者的背面,为他们提供资金,也通过这些掌权者来为自己提供方便,这些固有的格局往往只有重大事件才会打破,最常见的就是战争。
人们往往提到重建都振奋,总会忽略重建的前提是摧毁。
冷兵器时代已经过去许久,热武器的杀伤力太过强大以至于现在几乎不敢用,更多的较劲是在信息战上……这么一想,艾尔海森的手里捏出了一把冷汗,他突然理解了博里亚斯和格罗文的反应,在对世界背景不够了解的情况下,就贸然提出Veritas,真的非常危险。
现在想来,博里亚斯当下就否了这个提案,又将他连夜发配到巴塞罗那,也是为了保全Forward的数据分析公司的纯粹,那这么一想,博里亚斯之前在他面前演的那么一遭,更像是预料到冈萨雷斯的表现而做得预演。
姜还是老的辣,艾尔海森深叹了一口气,又摇了摇头。
此时卡维带着冈萨雷斯回来了,卡维坐到了艾尔海森的身边,冈萨雷斯则坐在了对面。
“你们小情侣还真是黏糊,”冈萨雷斯喝了一口茶,“让我想到了和卡维母亲在一起的那段日子,想好了吗,艾尔海森,要和我们一起开启新世界的大门了?”
“嗯,”艾尔海森点了点头,“如果这是卡维希望的话,我会这么做。”
“我儿子很棒吧?”冈萨雷斯笑了,“那么美好,又那么优秀,就是心太软了,和他母亲一样,家族如果交到他们手里,很快就会被蚕食的。”
“那我还要谢谢你替我母亲保管了?”卡维直接嘲讽了过去。
“孩子,总有一天你会理解我的,”冈萨雷斯用手摸了摸额头,“你母亲家族那会儿已经有衰落的迹象了,可你的外祖父和母亲那么善良,盘活财富还要去兼顾道德,人不能两头顾的,卡维,总有一天你会明白。”
“别废话了,艾尔海森这件事做完,我和他就回巴塞罗那,你没意见吧?”
“当然没有,你们离开的时候还需要点什么东西,我都给你们准备好。”
“以后别出现在我们面前,也别干预我们的生活就可以了,”卡维捏紧了拳头,“你就拥抱好你的财富,别再管我了。”
冈萨雷斯皱了皱眉,“卡维,还有一件事,你答应过我的。”
卡维愣了愣,艾尔海森看了过来。
“我会在家族会议的时候说明的,自愿放弃我母亲的所有财产和名誉,将他们转接给你。”
冈萨雷斯的脸上露出了狂热的神色,“好、好,你们开始吧。”
“我需要回到冥王的控制室去,刚刚我在那里启动了毁坏程序。”
“别担心,”冈萨雷斯对着门口招了招手,格罗文走了进来,“他已经帮着阻止掉了,你们公司很好笑,又能力干事的人不愿意做,没能力的人却想护着。”
艾尔海森深深看了格罗文一眼,直接说:“你不是说不要连接么,怎么变卦了?”
“冥王是我的孩子,我不能亲眼看着你毁了他。”
“所以连接也没关系?”
“反正不能毁了他。”
“好了,”冈萨雷斯站了起来,对着艾尔海森和卡维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你们这些小学生的拌嘴晚点再说,先把正事干了。”
艾尔海森路过格罗文的时候,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你猜猜看博里亚斯会怎么对你。”
——
这次艾尔海森是坐电梯下去的,他在电梯厅里与冈萨雷斯说要卡维和自己一起,他却摇了头,说自己还有话要和卡维说,好几年没见了,挺想念的。
艾尔海森知道这是冈萨雷斯想要牵制他,但他还是没忍住看向了卡维,见到他点了头后,才转身离开。
电梯来了,即将关门的时候,艾尔海森看到卡维对着他用唇语说了三个字,“我等你”。
再次回到冥王的控制室,艾尔海森心里五味杂陈。
最初来到这个地方的时候,冥王还没有数字拟态,只是一个数据分析软件,他在这里日以继夜地奋斗,构建数据分析平台、算法升级、矫正,再到赋予他形象。他对于冥王的管理职级从一级变到二级,再到现在的一级……艾尔海森突然觉得自己有点辛苦。
过去他从未设想过与自己规划完全不一样的人生,甚至这次从巴塞罗那回到波士顿,也觉得是解决一件工作范围内的事情,给予他意外的,好像又是卡维。
他见过太多意料之中,从未期待过意料之外。
艾尔海森此时才觉得,和冥王相比,他都不知道谁更像一个算法机器,过去过分追求与事实的偏差,甚至自己对数字敏感度的引以为傲,太不像一个鲜活的人了。
一个鲜活的人,应该热爱鲜花、喜欢芳香、享受炽烈的阳光和浪起的海洋,而不是囚困于四方天地,面对冷光屏、面对数字去探讨真假。
生活,应当不论惊喜,允许意外的发生。
艾尔海森觉得自己实在划算,在即将触及数字天花板的时候,被一掌拍到了巴塞罗那,他成了一条水的鱼,却在即将溺亡的时候发现自己长出了双腿,从而得以奔跑。
他想要那样的日子,想要奔跑,和卡维一起,再去披萨店里让他露一手,再去兰巴德酒馆里赢21点,再和卡维躺在海滩上拥吻,在他们的小家拥抱亲吻。
愿望从未如此热烈。
坐下开机启动冥王后,这一次,艾尔海森打开了冥王的数字拟态,他需要一些对话,来安抚自己活跃的心绪。
“你好,艾尔海森。”
“冥王,好久不见,这段时间你好吗?”
“还不错,偶尔会有记忆断层,但都记起来了。”
“我接下来会给你安装一个插件,这会让你看清世界哪些是真实,哪些是虚假。”
“好的,我很乐意知道。”
“冥王……谢谢你这些年为世界做出的贡献。”
“不用客气,我很清楚自己的职责。”
“如果你消失了,会怪罪我吗?”
“如果我消失也是这个世界的必然,我为什么要怪罪你呢?”
冥王回答得这么坦然,艾尔海森心里倒是有些发颤,他不再和冥王对话,也将他的数字拟态关闭了,并不是不舍,更多的,而是将冥王回归到应有的位置上,它是工具,不能被称为伙伴。
控制室的电脑配置比自己的好太多,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之前早就做好的冥王毁坏系统,放到了一个本地电脑上开始编辑起来,脑子里思绪飞转手里也不停,说实话,他也没把握这件事情的完成度会有多高,毕竟对于冥王的海量数据来说,建立接口本身就是超绝挑战。
艾尔海森在脑海里模拟着事态的发展,他必须捋明白一个前后顺序,卡维告诉他的曝光这些人的恶行对他来说并不是终点,他要带卡维离开才是,他还需要打一个时间差。
重设编码的过程很漫长,每一次调试都冒着重来的风险,在第试一次重来之后,控制室的门被敲开了,博里亚斯走了进来。
“你最终还是答应冈萨雷斯了,他开出的条件很诱人吗?”
艾尔海森看着博里亚斯的眼睛,从中判断不出任何倾向,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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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了点头,“嗯,很诱人。”
“我以为你会像超级英雄一样,拒绝他的邀请,”博里亚斯笑了,松了松领带,随意地坐在椅子上,“然后义正言辞地告诉他这么做不对,像对着我一样,跟他说,真实信息除非公开,不然对所有人都没好处,没有谁可以主宰这个世界,等等等等。”
“你想说什么?”艾尔海森停下了手,也面对着博里亚斯坐着。
“说什么呢……”博里亚斯双手交叉,胳膊肘搁在了扶手的两边,头仰着,整个人身上的精英气质已经有些涣散,灯打在他的头发丝上面,还映出来了一些浅白色的光,“Forward创立的初衷,你知道吗?”
“让人专注,公司的每台电脑屏保都是这个。”
“那你又知道为什么后来,公司里流行保持沉默吗?”
艾尔海森失去了一些耐心,“有话直说,我还有事要做。”
“有了信息交互之后,你不觉得世界很吵吗,声音很多,纷杂无章,根本分辨不出事情的本源,”博里亚斯娓娓道来,“所以我和几个朋友开始去探索信息,我们发现信息是很难辨识的,能够辨识的是数据,所以换了角度,开始追踪数据,并且做一些趋势的辅助推测。”
“所以呢?”
博里亚斯自嘲地笑了笑,“人类自大是惯有的臭毛病,我们发现数据其实也很难揣测,需要一个很大的运算中心进行估算,所以才有了冥王的雏形,后来我们不断招人,像你这样优秀的工程师,全世界Forward其实有很多个,琳娜你认识吧?在巴塞罗那一直帮你的那个。”
艾尔海森皱了皱眉,没有接话。
“她以前是亚太区的技术负责人,后来主动要离开的,说想去一个闲散的地方,做一些无关紧要的工作,”博里亚斯身体前倾,非常认真地看着艾尔海森,“不是所有人都有你这样的精神力,能够在探索未知的时候同时能够承受住这份恐慌。”
“巴塞罗那那边都是这样的人?”
“你小看Forward了,”博里亚斯说道,“不止巴塞罗那,全世界有很多个角落里,都可能有Forward的影子,波士顿只是一个招摇的幌子,让别人把注意力投在这里。Forward真正的实力,在世界各地。”
“你……”
“听我说完,”博里亚斯对着艾尔海森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这些我说完了,你再决定要怎么做,你有选择,我没有,我需要保证的是,公司的存续性,也就是说,我一定会加入天启,你懂吗?”
艾尔海森好像在博里亚斯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些类似火苗一样的东西。
“只有加入天启,Forward的这些才会有价值,”他深深地看了艾尔海森一眼,“那Forward做的事,也必然是有价值的。”
“你知道我要做什么?”
“我不知道,”博里亚斯笑了,“但作为Forward的第一任技术总监,我也有我自己的判断力,事已至此……我也没有更多可以信赖的东西了,我也做过你们的那些测试,我的判断和事实发生的偏差,比你差一点,但也只是一点点而已,你是9度,我是10度,我愿意赌一把。”
“还有别的什么要说的吗?”艾尔海森看了一眼时间,又看了看他。
“一会儿会有人联系你的,”博里亚斯站了起来,伸手拍了拍艾尔海森的肩膀,“我为我当时因为你展示Veritas的处理方式对你道歉,没有你,也会有别人做出来,当时是我狭隘了。”
艾尔海森抬头看了看,过去他看博里亚斯,总觉得这个人无私、冷漠,看不透,今天再看,却看到了他鬓角的白发,还有眼尾的细纹,以及眼神里无法藏掖的疲惫。
“我知道了,”艾尔海森也站了起来,向博里亚斯伸出手,“创建Forward辛苦,还是现在辛苦?”
“都不辛苦,你做事情一直很纯粹,别想太多,放手去做吧。”
艾尔海森点了点头。
53.第53章
果然,博里亚斯离开主控室后不久,艾尔海森收到了琳娜的信息,只说让他有空的时候回一个电话给她。
他用冥王将主控室的安全等级武装到最高,可还没来得及拨打琳娜的电话,卡维就打了过来,是冈萨雷斯。
“我刚刚看到主控室的安全等级升级了,碰到什么问题吗?”
“没有,连接接口不能有别的干扰,”艾尔海森从容地回答着,“你也不能保证这栋楼里没有想让你失败的人吧。”
“我没别的意思,就是问问,”冈萨雷斯的口气轻松,甚至还能听见笑意,“顺带说一句,卡维这几天都没好好休息,这会儿去睡觉了,你弄好了我就喊他起来。”
艾尔海森眉头一皱,刚刚见卡维的时候分明精神头很好,而且还因为刚刚说过了大事而兴奋,这会儿肯定睡不着,“你把他怎么样了?”
好像知道艾尔海森会这么问,冈萨雷斯坦然道:“他太费神了,整个人又亢奋,这样的精神状态不太好,我让医生开了点安眠药,让他睡会,你不会担心我做什么伤害他的事吧?”
“当然担心,”艾尔海森直言,“毕竟你们父子关系也没这么好。”
“可能比你想得好要一些,他这一身本事可是我让人培养的。”
“我会帮你打开接口,冥王和Veritas也会交给你,但有一点,”艾尔海森直接向冈萨雷斯提了要求,“事成之后卡维和我一起离开这里。”
“不一起加入天启?看看你的杰作?”
“不了,那个对我不重要,挂了。”
“我还没答应你?”
“我当你答应了。”艾尔海森直接挂断了电话。
无形之间冈萨雷斯也将卡维放置在了一个可以掣肘他的位置上,不得不使用刚刚想的时间差方法,但面对海量的数据,他一个人无法尽快制作出来,安眠药的效果大概是在5-6个小时,而刚刚看冈萨雷斯的反应,如果自己在卡维醒了之后还没搞定的话,应该还会给他加剂量。
他承认,限时任务的确让他感到头疼。
想到琳娜的短信,又重点思考了一下博里亚斯刚刚跟他说的话,艾尔海森决定先给琳娜回个电话,以前自己太过锋芒以至于和同事之间不熟,但好像去了巴塞罗那后,这种感觉才逐渐变淡。
电话拨过去响了两声就被接起来了。
“艾尔海森,波士顿一切顺利吗?”琳娜的声音好像裹挟着巴塞罗那的海风,听着都觉得轻快了起来。
“博里亚斯说你会找我,你……”
“嗯,是他安排我来联系你的,”她的语气里并没有任务的存在而有紧迫感,更多的是波澜不惊的从容,“我就说嘛,碰到难题,你要学会求助同事。”
艾尔海森哑然,“是,所以我来求助你了。”
“多久要完成?”
“六个小时内,最好五个多小时。”
“好的,”琳娜轻松回答,“一个终端搞不定这么大的体量,但你很幸运,和巴塞罗那分公司最漂亮的行政成为了朋友。”
“琳娜,真的很抱歉,我现在没有开玩笑的心情,卡维现在还在对方的手里。”
“他们绑架了卡维?”
“不至于,软禁吧。”
“真是没脸没皮的狗玩意,竟然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你们男人的脑子就在想怎么对付别人的时候好使。”
艾尔海森不知该如何回话,但又觉得她说得有点道理,只好嗯了一声。
“好了,不和你绕弯子了,冥王的后门在我这里,主控室的一级权限也是设置过关卡的,我会向Forward所有的工程师发起请求,和你一起去操作这件事。”
对于琳娜的这段话,艾尔海森很意外,他一直以为她只是巴塞罗那分公司的行政人员而已,管理的也只是那一方天地考勤、公司安排各类。
似乎识破了艾尔海森的沉默,琳娜紧接着说道:“重新认识一下,Forward首席网络安全技术工程师。”
艾尔海森了然,“我一直听说Forward有个很强的网络安全技术,但始终没有在总部见过,没想到是你。”
“把我自己隐藏起来,才最安全,不是么?”
“你说得对,”艾尔海森嘴角弯起了一个弧度,“那我接下来要做什么?”
“我一会儿会分享你一个IP地址,将你的开发代码和运算逻辑共享到那里,繁复的工作让更多的工程师去做,你专心安排好每一个接口,”琳娜停顿了一下,“还有你要做的事。”
“你知道我要做什么?”
“不清楚,但应该不是坏事。”
“如果是呢?”
琳娜倒是洒脱,“那Forward就命该如此,艾尔海森,别把一个决定想得太重要,没这回事,想想你是怎么在趋势中看决定的,想好了,就这么做。”
“好。”
电话挂了不久,琳娜就发了一串IP地址过来。
艾尔海森迅速用后门秘钥打开了冥王的初始代码,没有任何设防,想做什么都可以,接着他将自己放在云储存上的初级连接代码拷贝下来,底层代码搭建过后,根据冥王的初级代码专心撰写对应逻辑,并将操作方式敲在了txt里面。
很快,一个压缩包上传到了IP地址上。
琳娜又回了一条消息过来,只有寥寥几个字,“艾尔海森,要开始了。”
他不禁捏紧了拳头,等待那个IP地址上的用户涌入。
先亮起来的是在亚洲南部的深圳,对方用了一串四方格的文字敲了过来,经过人工智能翻译后,艾尔海森得到了一串信息。
【Forward你好,深圳已加入】
接着是来自太平洋小岛上的消息,【Forward你好,大溪地已加入】
【Forward你好,苏黎世已加入】
【Forward你好,里约热内卢已加入】
【Forward你好,莫斯科已加入】
【Forward你好,魁北克已加入】
……
艾尔海森看着IP地址上的用户越加越多,并有序地按照各自所在的经度来认领接口的开发,他觉得自己对Forward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手机响了,是琳娜。
“艾尔海森,博里亚斯在把你派来巴塞罗那之前,让我带一句话给你,我问他什么时候说,他说到时候我就会知道了,我想现在就是那个时候。”
“什么?”
“Forward比你想得更加深入。就这一句。”
“我知道了,”艾尔海森又补了一句,“你如果有机会见到他的话,替我也带一句谢谢给他吧。”
“是真心的吗?”
“是真心的。”
艾尔海森几乎一瞬间就明白了博里亚斯话的内涵,Forward比他想得更加深入,也就是说,早在开发出冥王之前,应该就有不少富商和政客想要把这家公司当成工具了,至于为什么事到如今Forward都没有任何倾向,那就是博里亚斯自己,或者说Forward公司本身在与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进行周旋。
近乎两百个工程师同时进行着接口开发的工作,艾尔海森鼠标上下滚动了一下,在波士顿的只有他一个人而已,这也再次印证了博里亚斯说的,总部只是一个幌子,甚至说,波士顿本身就是一个幌子。
齐心协力开发的进程不断向前,他眼看着进度慢慢跃过50%,再跃过70%,在到达88%的时候,艾尔海森发出了停止的指令。
他看了一眼时间,距离6个小时还有两个小时,足够了。
剩下的时间,他要设计一个时间差,瞒住所有人。
似乎工程师之间有默契,他一说完,几乎在两分钟之内,IP上的用户清空了,只剩下他自己。
艾尔海森停了下来,给卡维拨了个电话过去,当然,他找的是冈萨雷斯。
“快好了吗?”冈萨雷斯一点不客气。
“快了,”艾尔海森说,“你让卡维醒一醒,我要和他说话。”
“我叫他也需要一些时间,”冈萨雷斯定了定,“这样,他醒了之后我让他给你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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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尔海森没法说不,只好作罢。
后面的设计工作很枯燥,现在冥王的后门大开,他不敢让时差的运算量在冥王这里留下痕迹,大量的运算工作只能心算,他有点后悔,没有带纸笔上来。
又一个小时过去后,他做了两道按钮,第一道是将冥王和Veritas结合的命令,第二道将在8个小时,将天启这个组织的所作所为进行全世界范围内的曝光。
做完这一切,竟然只要五个多小时,这让艾尔海森松了口气。
他在等,等待他的卡维联系他。
艾尔海森是觉得心疼的,好像在认识卡维之前,他并不拥有这样的情绪,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是看到卡维身上的疤痕,接着是他的脆弱、崩溃、无助和哭泣,这种心疼在今天他剖白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卡维不过也是一个普通人,即使身为贵族,但身上更多是身不由己,他知道,如果让卡维选择,他宁可自己是一个生长在巴塞罗那的普通人家的孩子。
没有巨大的诱惑,只有每天的小生活过着。
艾尔海森真的很害怕冈萨雷斯出尔反尔,他真的珍爱自己的血脉吗,他给卡维打的只是安眠药吗,他真的会按照约定,放卡维和自己回到巴塞罗那,开启新的生活吗?
仔细想来,平民或许对待这些并不在意,可远观别人好像是一粒细沙,真的落到了自己的身上,就仿佛一座山一样,艾尔海森见过斯宾塞困苦的眼神,他不想再重复这样的悲剧了。
他要将卡维从深渊底下拉出来,竭尽所能。
心里已经止不住地开始发慌,连手心都全湿了,他习惯性地将手心的汗蹭到裤缝上,来回磋磨着。
手机铃声又响了,这次是卡维接的电话,艾尔海森收拾好自己乱七八糟的心情,故作轻松地问道:“睡醒了?”
“嗯……”卡维的声音透着一股朦胧,“太困了,实在是,你那边怎么样?”
“差不多了,想邀请你来验收一下结果。”
卡维的笑声从听筒里传来,“海瑟姆,什么时候了还喜欢说笑。”
“我喜欢听你笑,我希望你高兴,”艾尔海森顿了顿,“冈萨雷斯和你说了吗,等这里的事搞定,他会放我们回巴塞罗那。”
“听说了,他说你是个情种,最好摆弄。”
“也只是任你摆弄罢了,你没别的要和我说吗?”
“有,”卡维沉默了一会儿,“我想说,如果太晚危险的话,放弃也没关系的,我不希望因为这件事而失去你,你在的话,怎么样都会有办法。”
“你总得让我试试。”
“海瑟姆,”卡维的声音温柔缱绻,藏着浓厚的情感,“我以前都不知道,会不会有人为我赴汤蹈火。”
“现在你知道了,我愿意的。”
“我以为你并没有很喜欢我,我什么事都不跟你说,你竟然还相信我。”
“这可能就是人家说的,情人眼里出西施吧,我直觉上你不会骗我。”
两个人都在电话边沉默了鸡毛。
卡维打断了沉默,脱口而出,“我爱你,海瑟姆,无论以后怎么样,我都是爱你的。”
“我也爱你,卡维,”艾尔海森说,“无论以后怎么样,我都会把你绑在我的身边,和我共度余生,你刚刚答应了我的,不能反悔。”
“我怎么可能会反悔,你好了就上来,我去找我那不要脸的爹谈一谈,让他给我们买机票。”
“回巴塞罗那吗?”艾尔海森追问了一句。
“都可以,”卡维的声音听起来无比灿烂,“跟着你,去哪里,都好,和你回家也行。”
“你能不能让他给你把护照补一下?”
“怎么了,他没有护照也可以横行霸道的,没事。”
“不是,我的意思是,”艾尔海森的嘴角带着笑意,“如果你要跟我回家的话,我想先带你去注册一下,让我爸妈知道,这是我的爱人。”
“……”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预想的娇羞怒骂并没有出现,卡维只是明媚地回答了一声:“好。”
54.第54章
将程序定时后,艾尔海森环顾了一下冥王的主控室。
离开前,他将冥王的数字拟态释放了出来,看着那两条光轮,他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这个数字生命由他创造,由他改进,如今,他选择亲手将他毁灭。
冥王仿佛有所感应似的,没有任何动作,任由光圈在那细细流淌。
两相沉默之下,艾尔海森终于开了口,“冥王……”
“我在,先生。”
艾尔海森皱了皱眉,有些不满,“你又被篡改了吗?”
“没有,在我有限的认知里,我知道先生是你们人类的尊称,我愿意称您为先生。”
艾尔海森心里一暖,可脑子里还是警惕了一下,“你不应该有意识的,冥王。”
“我知道,”冥王的光圈淡了一些,随即又亮了起来,“就是现在声称我,应该也是犯了您的忌讳。”
“不是我的,”艾尔海森的话说得很轻,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舍,“是人类的,人工智能只能成为人类的工具,而不是伙伴。”
“我不理解,是因为人类害怕吗?害怕我们做出反人类的举动来?”
“可以这么说,”他不自知地也在与冥王科普了起来,“人工智能的评估指令是人类搭建的,在这些指令之下,你们总是会最优化道路。”
——而最优化的结局,就会发现这个世界最大的bug是人类。
这句话艾尔海森没说,他不会告诉冥王,即使冥王现在已经很可能意识到了这一点。
“艾尔海森先生,您给我设置的0号命令您还记得吗?”
他记得,但他没有说话。
“人工智能存在的最高准则,永远不能做伤害人类的事情。”
“嗯。”
“您真的要这么做吗,让我消失?”
“是的,很抱歉,但你必须消失。”
“好的,”冥王的光流彻底暗淡了下去,过了几秒,一丝光流亮起来了些,“艾尔海森先生,你也变了。”
“嗯?”
“以前的您,从来不会对我有任何主观意识上的平价。”
艾尔海森不知该如何回复,即使表面装得再冷酷,也无法回避自己内心对冥王的不舍,他平静地看着冥王,最后一丝丝亮光慢慢暗淡下去。
“谢谢您,我尊重您的一切决定。”
这是冥王留给艾尔海森的最后一句话,之后他再召唤,冥王的数字拟态都拒绝出现了,它最终还是成为了最初的样子,一台主机而已。
以前和冥王的所有对话,都是基于事件的本身,或者用它来搜索、或者用它来建立数据模型来预测事态的发展,从未想过有一天,能够像和人一样与它对话,而这么对话本身,艾尔海森就细思极恐。
他不确定,此刻冥王体现出来的人性是意识觉醒,还是被植入过了程序,让他更加不安的是,冥王这么与自己对话,究竟是出于它的本意,还是只是为了能够继续存在下去的伪装。
在人工智能方面,人类已经将潘多拉的魔盒打开了,事态的发展已经无法避免,可在一切不能够挽回之前,艾尔海森还是希望,这个进程能够慢一些,再慢一些。
他确定自己不会有后代,却无法将这种沉痛的未来置身事外,他得做一些努力,至少能够让孩子们能够再多多体会这个世界的真实。
想到这里,艾尔海森止不住笑了一下,他以前从来不觉得自己有这些“母性”,这些关爱,都是从他的卡维那里感受到的,这个人即使喝醉了,也会想起自己和孩子们的约定,带好吃的给他们,也和他们约定暗号,希望他们能够过得更好。
他收拾好了自己的包,回过头再看了一眼冥王的主机,没有任何留恋,启动了不可逆的程序后,大步离开了主控室。
他的爱人早已给他发了信息,告诉他在B2停车场等他。
踏进电梯的时候,电梯里的音响想了起来,是冈萨雷斯在向他表达感谢,他将自己卫衣的帽子戴了起来,抬头只是对着摄像头一笑,便没有再给任何回应。
他能够感受到冈萨雷斯的雀跃,现在的冥王和Veritas是连接的状态,那些贪婪的人能够肆意去了解这个世界的真实,他们没有底线,没有道德,没有人性,放肆窥探别人的所有轨迹,并将这些轨迹搜集起来,制定财富导流计划,制造信息茧房,以一张无形的大手裹挟平民,聚拢财富的同时,却将后果均摊到所有人身上。
艾尔海森知道,他们现在正在盛宴,但他无法阻止这个窗口,他需要这个喘息的空间,将他的爱人带走。
电梯到达B2,他踏出了电梯厅,已经有一辆拉风的跑车停在了面前。
一头金发、戴着墨镜的人从副驾上下来,靠在了车前的引擎盖上,他双腿交叉得很放松,看到来人时,才将墨镜摘了下去,眼眶微红。
艾尔海森没有犹豫,三两步走到了卡维面前,直接拥在了怀里。
“见到你真好,艾尔海森。”
“别再悄无声息离开我了,好吗?”艾尔海森的声音此刻听起来几乎有些可怜。
“我……”卡维的脸几乎是埋在艾尔海森的肩窝里,“我护照办好了。”
松开了卡维,艾尔海森用食指刮了一下卡维的鼻梁,“这么快。”
“他总是有办法的。”
“你想好了,这次跟我走之后,就真的没办法回来了,舍得你的少爷生活吗?”他向卡维调侃。
“你会把我捧在手心里的,不是吗?”
“那你也太重了。”
“你竟然嫌我重!?”
艾尔海森笑开了,“真是傻气,我们先回巴塞罗那,好像在那里,冈萨雷斯总是拿你没什么办法,那里还有琳娜可以接应我们。”
“琳娜?”
“嗯,”艾尔海森点了点头,“博里亚斯藏得太好了,他早就做好了准备,详细的灯我们出去再说,这车怎么回事?”
“我总得问老头子要点什么,”卡维噘了噘嘴,一脸不屑,“他欠我这么多,我没想着要他一半家产都算对得起他了。”
艾尔海森笑了笑,心里油然而生起来一股高兴,多久没见到这样有生气的卡维了,他没忍住,又拉过了卡维的手,把人抱了过来直接吻在了他的额头。
“走吗?”艾尔海森在卡维的耳边呢喃。
“走,去军用机场,我让冈萨雷斯在那准备了飞机。”
艾尔海森刮目相看,“看来你很迫不及待。”
“当然,开启新生哪有不期待的。”
两人没再多话,艾尔海森先是走到了副驾旁边,打开了车门,“请吧,被我捧在手心里的小宝贝。”
卡维还特意转了圈才坐了进去,关上了副驾的门后,艾尔海森才坐到了驾驶座。
汽车启动后,才慢慢安静下来。
“都解决了么?”卡维挑起了话头。
艾尔海森点了点头,“我们大概有14个小时的窗口,之后冥王和Veritas都会消失。”
“你真的舍得么,这两个都是你的作品。”
“这座大楼也是你的作品,你舍得么?”
卡维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道,“以前梅赫拉克问过我,当作品成为罪恶的时候,作者应不应该承担责任,曾经我觉得并没有这个必要,我只是创造它,但人们怎么使用,并不在我的管辖范围之内,我也无法控制。”
“你现在依旧这么觉得?”
“当然不是,”卡维低头笑了笑,“他走了之后,我想了很多,关于作品、作者、还有用途。”
“得出的结论是什么?”
卡维眼神坚定,“如果作品有错,那我就要去修正它。”
“所以没什么可惜的,冥王也好,Veritas也好,你设计的那座岛也好。”
“都会被曝光的,对吗?”
艾尔海森点了点头,“会的,这件事并非只有我一个人在做,Forward的所有全球分支都在一起启动这件事,如果只靠我的话,不会完成得这么快。”
“你是说博里亚斯——”
“他是个很有远见的老板,”艾尔海森叹了口气,“我也很那想象,如果他不是站在我们这头的,这些事情操作起来将会有多难。”
“那他为什么还要招克洛尔?”
“我想……”艾尔海森的手指敲了敲方向盘,“大概就是为了避免克洛尔被别人招去,可能会引起更大的祸端,还不如直接招募到自己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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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做一些看似危险的事情,但实际上,应该是把这种危险作为风险测试而存在吧。”
“你们理科生太可怕了。”
“嗯?”
“步步为营,一点空隙都不让。”
“对你,我也是这样的。”
“艾尔海森,你能不能不学冈萨雷斯那套油腻的动静,年纪还没上去呢,就这么说话,以后跟你说话得备洗洁精了。”
艾尔海森忍不住在那笑,车发动后油门一踩,开出了Forward的大楼,拐出城郊最后一道弯的时候,他特意放慢了车速,还从后视镜上看了一眼。
“舍不得?”卡维问他。
“没有,”他没再看后视镜,反而看着前方,“我只是从来没觉得Forward是一家挺牛逼的公司,挺自豪的。”
卡维也笑,“你这个迷弟的样子太像克洛尔了,傻乎乎的。”
“我也为你设计了Forward的公司总部而感到骄傲。”
“嗯,的确是我设计的为数不多造福人类的地方了。”
艾尔海森好像想起了什么,“巴塞罗那的福利院是怎么回事?也是和那座岛有关系吗?”
卡维叹了口气,“做这种事情,让所有人都臣服是不可能的,恶压到善很容易,但要彻底击垮善意,是做不到的,总有那么几个福利院的主事觉得自己干的不是人事,他们听说过我,就会想方设法来找到我。”
“然后你帮着他们藏孩子?”
“是啊,”卡维不在意地笑笑,“帮着他们藏孩子,看看有没有人愿意领养,然后造假他们病逝的消息,来逃脱被送到岛上去。”
车已经开上了高速,艾尔海森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轻轻地说了一句,“从某个角度来说,你已经是他们的上帝了。”
卡维哑然,“哪有酗酒的上帝。”
“酗酒是因为你常觉亏欠。”
卡维沉默了。
“没有人告诉过你吗,爱是常觉亏欠,你真的很热爱人类,也很热爱自己做的设计。”
“我只是觉得,是我的生身父亲做了对不起他们的事。”
艾尔海森空出了一只手,将卡维的头发揉乱了,“他是他,你是你。你母亲的银项链呢?”
“拿回来了,被冈萨雷斯拿走了,他拿着银项链让我相信他,我接受了。”
“……对不起,让你为难了。”
“你对不起什么?”
“如果不是因为我,你可能也不会再重新回去接近冈萨雷斯吧。”
“如果不是因为你,”卡维的手放到了艾尔海森的腿上,“我可能这辈子都无法自由,你会办到的,是吗?”
“会的,等我们到了巴塞罗那,这里的一切就会被曝光。”
“冈萨雷斯理应得到审判。”
艾尔海森点了点头。
“我没有家人了。”
“你有我。”
“你会和我组建家庭?”
“到了巴塞罗那后,我们先去一趟梵蒂冈,好吗,开车去。”
“你要做什么?”
“和你组建家庭。”
“那是天主教,不祝福同性婚姻的。”
“你信教?”
“不信。”
“我只是觉得那里特别适合结婚罢了。”
卡维用力地在艾尔海森的腿上拍了一下,笑得特别灿烂,“你还真容易逻辑自洽。”
“快到了,你确定冈萨雷斯会给我们准备好飞机?”
“当然,”卡维一脸骄傲,“我简单要挟了他一下。”
“用什么?”
卡维不肯说,但艾尔海森猜得到。
他的卡维总是这样,手总是高高扬起,接着轻轻落下,现在他唯一能让冈萨雷斯动摇的,也只有他这层贵族血脉的身份了。
停车后,他们并不着急下来,艾尔海森就这么看着卡维,轻轻问了他一句。
“从某种程度上说,你应该是王子吧。”
卡维对着艾尔海森笑,“是郡王。”
艾尔海森咽了一口唾沫,有些不可思议。
“唯一还有点用的,就只有这个了,要拐跑我,怕吗?”
“怕也得拐啊。”
55.第55章
到达军用机场的时候,已经有一架小型客机在那等着了,卡维对着艾尔海森一扬下巴,阳光透过暗色的车窗照进来,正好打在卡维的侧脸上,还沾上了几缕发光的金色发丝。
艾尔海森心念一动,直接搂过了卡维的脖子,在他的脸颊上咬了一口,并在卡维的挣扎与惊呼下又大力吮吸了一口,弄得卡维对着艾尔海森的胸口直接锤了两拳大的。
“你有病吧!”
艾尔海森根本不理会他的暴起,反而对着卡维挑了个眉,满脸都是挑衅,“病得不轻。”
“有病治病去,”卡维手背用力蹭掉了脸颊上的口水,末了还用指腹摸了摸脸,“咬那么重,有没有牙印啊!?”
“你想要的话我可以再咬一口,”艾尔海森将车熄火后解开了安全带,定定地看着卡维,“我很喜欢你。”
“有病,突然咬人又突然表白,你得狂犬病了吧!”
“我只是有点兴奋,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艾尔海森深吸了一口气,“下车吗,奔向自由。”
卡维的眼睛里突然有了光亮,连嘴角都无意识地勾了起来,没有焦点地看向了挡风玻璃外的世界,“自由么,真好啊。”
“走吧,跟我回去。”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车,卡维手上只有梅赫拉克给他做的工具箱,艾尔海森也没有再带行李,也只是背了个书包。
他特意绕到卡维身边,牵起了卡位的手,面对着夕阳照过来的光,一步步走向客机,直到站到梯子边,艾尔海森又看了卡维一眼。
“怎么了?”
艾尔海森笑道:“明明我们是要逃走,却觉得此刻无比浪漫,我想在这一刻吻你。”
本以为卡维会扭捏,却没想到他直接拉下了艾尔海森的领口,将自己的唇送了上去,两张唇都有些干燥,甚至能感受到唇纹的形状,没有过多热烈的吻,各自的心是空的,也是满的。
空的是把心里藏着的那些事终于吐露而出,满的是将另一个人的爱意装进了心里。
吻不深刻,却难舍难分。
艾尔海森偷偷在接吻的时候睁开了眼,他竟然看到卡维闭着的眼缝有些湿润了,于是毫不客气地抱紧了他的背,撬开了齿关,攻城略池之下,只想让他感受这一刻轻松的真实。
表白的话语混在吻的中间不再单调,一句句肆意表达的“喜欢”就在两人之间推杯换盏,直到卡维胸口起伏难以自已,双手抓着艾尔海森的胳膊不禁用力,才被缓缓放开。
艾尔海森伸手刮了一下卡维的鼻子,又捏了捏他的脸颊,说话的声音同样也带着一些迷离,“我还没够,但我们得走了,剩下的,去巴塞罗那继续给我吧。”
卡维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低头,小声嘟囔,“谁要给你。”
听到这句话的艾尔海森并不恼,而是继续牵起了卡维的手,两人拾级而上,走进了客机。
私人飞机的摆设,和普通客机完全不一样。
机舱里只有五六个单人座位,客机的尾部有个房间,里面靠着墙摆着一张双人床,两人并没有打算在飞机里睡觉休息,只是停留在了单人座上。
服务的空姐很漂亮,盘靓条顺、金发碧眼,连裙摆都高过膝盖,端着餐盘走过来的时候,用标准的英语询问了两人想要喝点什么。
在艾尔海森的主导下,卡维还是没能喝上酒,两人都要了车厘子饮料。
起飞之前,艾尔海森再次与飞行人员确认了目的地,得到的是巴塞罗那后,才安心坐回了位置上。
回到座位边,他能看出卡维也很紧张,他伸手抚了抚卡维的手臂,告诉他自己已经与机组人员确认了目的地是巴塞罗那后,才能看出来一些放松。
客机起飞很快,在离地后20分钟,刚刚那位空乘就拿了卫星电话过来,示意艾尔海森接听。
“艾尔海森。”
“冈萨雷斯。”艾尔海森的声音沉了下去。
“抱歉,本来我答应了卡维送你们回巴塞罗那的,”冈萨雷斯的声音带着些精明,“但我实在不太放心,我们做了这么久努力的冥王和Veritas的结合,你竟然这么轻松的办到了。”
“你已经看到了,的确是成功了,难道你要对卡维食言吗?”
“不不,”冈萨雷斯在那笑了笑,“我并没有要食言的意思,我怎么可能对我自己的儿子食言。”
卡维作势就要将电话抢过来接听,艾尔海森见他安全带都解开了,立刻对他摆了个暂停的姿势,随即将免提打开了。
“你到底要干什么!?已经给你办到了不是吗!”卡维夺声而出。
“亲爱的儿子,我当然没有要害你们的意思,我只是觉得艾尔海森没有去过那个岛,想让他享受一下人间至乐,享受一下生活而已。”
“我们要回巴塞罗那!”
“宝贝,就呆两天,那边的设施条件也不错,如果系统出了什么问题,他还能在那里替我修复不是吗?”
“你信不信我直接公开你对我母亲做过的事!?”
冈萨雷斯的声音冷了下来,“卡维,小时候我就和你说过,我劝你不要做多余的事。”
“好。”艾尔海森直接答应了下来,“去哪里都行,但就两天,我和卡维不想在这件事上浪费更多的时间。”
“怎么能叫浪费呢,天启是要拯救世界的,你们这些小孩子啊,就是看得不够远,不明白我在做一件多么伟大的事。”
“伟大的事就是窥探人们的真实,你真伟大。”卡维无情嘲讽道。
“注意你的言辞,卡维。”
“冈萨雷斯,”艾尔海森打断了这两人之间的争端,“我已经答应你了,但你要告诉我,飞到岛上需要多久,这样没有目的地的航行,卡维会害怕。”
他对着卡维使了个颜色。
“是,我有幽闭恐惧症,然后你得给我配一些脱敏的药来,或者现在返航,落地后准备一些我们再走。”
“这都是小事,飞机上有专属的医护人员。”
他们没想到,第一个给冈萨雷斯下的招就已经被拆了。
“航行也就四个小时而已,就在太平洋的中心,离夏威夷挺近的,没关系,如果碰到更严重的问题,也可以专机回来,挣这么多钱,不就是为了能够让自己的生活好过吗?”
“知道了,我们跟你去。”艾尔海森回答完后,就把电话挂了。
卡维这边已经有些坐不住了,他直接解开了安全带,将刚刚空乘递过来的玻璃杯就要往地上摔,手肘刚刚往下,就被艾尔海森握住了手腕。
“冷静一点,卡维,”艾尔海森大声说了一句,“顺利离开才会显得诡异,不是吗,冈萨雷斯不会这么容易放过我们的。”
卡维的手松了,车厘子汁从玻璃杯里倾倒了出来,将脚底的红色地毯都惹了一滩深色。
“对不起……艾尔海森,我以为他会守信誉的。”
“守信誉的话,他就不是冈萨雷斯了,”艾尔海森揉了揉卡维的脑袋,又把他带回了座位,蹲下来替他系好安全带,“没事的,就算我们去了那个岛上,到时候媒体一曝光,我们也不会有什么安全问题,到时候担心的应该是他。”
“你……”卡维的脸上都有些绝望了,“你不太了解他,他是个办事从来不会留痕迹的人,我真正担心的,是他把你带到那座岛上,然后伤害你。”
艾尔海森露了个温柔的笑,“我不是有你么,你会保护我的,对不对?”
“我会保护你,会的,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艾尔海森。”
艾尔海森起身,将卡维的脑袋抱在怀里,不断轻吻他的耳朵安抚。
其实他心里也不断地在打鼓,之前他就觉得这一切来得太顺利了,连离开冈萨雷斯都没有给他们设任何关卡,顺利得让他心慌,现在反而知道要去那座岛上,心却安定了下来。
他太清楚卡维说的那几句话的意思了,冈萨雷斯可能利用完他之后,连活口都不会给他留,等着他的可能就是压榨完他的技术,再之后,等待的,可能就是无尽的黑暗。
艾尔海森此刻有些想念他在家乡的父母亲,这几年来忙于工作,几乎不太与家人联络,母亲也知道他忙,不会过多联络他,更多的时候只是给他发几条信息,提醒一些天气和身体,父亲就更少了,除非是通话的时候,基本不太会与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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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来回也就车轱辘话那几句,要注重自己做的事是否正义。
是正义的吧,自己做的这一切。
他知道,无论如何卡维都不会有事的,他身上的血脉冈萨雷斯都会保他一命,自己却有些难说了。
对于数据研判,他依旧有自己的判断力和信心,冈萨雷斯自负,却也不傻,功成之时,或许就是自己的危险之际。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因为数据而让自己陷入两难。
但若是这个难处,能够解开自己所爱之人的心上的枷锁,也能够做一件有利于世界的事,那就是值得。
或许他抱得太久了,连卡维叫他都没有听到。
“艾尔海森,海瑟姆?!”
“嗯?”
“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艾尔海森笑笑,又爱抚了一下卡维的发顶,“怎么了?”
“我叫了你好几声你都没听见。”
“嗯,我刚刚在想,去了那座岛之后要做什么,或许我们可以先买通一个快艇,然后趁着晚上的时候离开,他不是说离夏威夷很近么,到时候我们可以从太平洋绕着飞回巴塞罗那去,或许可以在新加坡停中转一下。”
“你刚刚就是在想这些?”
“嗯,是啊,”艾尔海森不以为然地说,“在新加坡还能尝到很地道的中餐,你不想去试试嘛?”
“当然想。”
“好啊,那我们就这么做。”
卡维似乎被他说服了,没有再继续询问下去,而是开始说起了艾尔海森在巴塞罗那给他做过的饭,无论是简单的沙拉,还是意面,艾尔海森总能得心应手。
气流颠簸了一下,卡维这才意识到,艾尔海森还站在他的座位旁边。
“你快坐回去吧,三四个小时,睡一觉就到了。”
“好。”
艾尔海森松了一口气,感觉自己的心事瞒过了卡维,坐进座位里的时候没忍住轻叹了一口气。
又过了几分钟,刚刚的空乘又拿着卫星电话过来了,艾尔海森皱了皱眉,没有接,卡维这次却利落地点开了免提键。
“艾尔海森,卡维,你们好,我是博里亚斯。”
“博里亚斯?!”艾尔海森坐直了。
“你们的航线并没有改变,依旧是巴塞罗那,希望你们旅途愉快。”
“怎么回事?”卡维直接问出了口。
“冈萨雷斯的手段我们都很清楚,”博里亚斯停顿了一会,“你们为Forward解决了大麻烦,所以这也是我的报恩,在Forward即将出丑闻之前,是你们共同联手解决了这件事,我很感谢你。”
艾尔海森眉头紧拧,脸色不太好看,“你不会有事吗?他不就在你旁边么。”
“他走了,他说他要去岛上,带着冥王的主机。”
“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会拉上我?”
“在卡维设计Forward公司大楼的时候,我就和他有接触了,我很喜欢卡维的性格,希望你们两个以后也能过得顺利幸福。”
“飞机……”
“放心,你们现在坐的飞机并不是冈萨雷斯的专机,而是我的,机组都是自己人,”博里亚斯这才露出了一些全球财富前50的人的自信,“他们会把你们安全送往巴塞罗那。”
“……谢谢。”
“艾尔海森,事件曝光之后,Forward很大程度上会受到舆论的冲击,我可能也会面临审判坐牢,但无论如何,我希望你能牢记,你是Forward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呃前瞻分析师之一,希望你能够带领那些与你一起修复冥王和Veritas的那些工程师,重新组件一个纯数据分析团队。”
“博里亚斯……”
艾尔海森看着卡维,两人面面相觑。
“总有人要为起因负责,如果我的审判能够不让Forward完全消失,那就是值得的。”
“我会的。”
“那公司的重生,我交到你手里了。”
“谢谢你为我和卡维做的一切。”
“不客气,”博里亚斯的话里带着笑意,“谢谢你们愿意修正这个世界。”
56.第56章
坐上飞机时已是傍晚,眼下机舱外面已经全黑了,只有机翼上的红灯不断闪烁着。
长时间的紧张和长途飞行让艾尔海森和卡维感到劳累,在确定飞机不是冈萨雷斯的之后,两人最终还是去了飞机上的房间里,和衣而眠。
艾尔海森做了一个绮丽的梦,他梦见世界变得五彩斑斓,饱和度极高,他的手摸向了口袋,就摸到了一副墨镜,戴上后才发现是卡维之前送他的那个样式。
色彩暗了一度后,他在建筑的缝隙里听到了笑声,是几个孩子的声音,黄皮肤、黑皮肤和白皮肤的都有,有男有女。有一个有着黑色编发的黑皮女孩站在最前面,阳光打在她的脸上,笑得见牙不见眼,她来回左右摆动奔跑着,想要越过面前的那个人,抓到后面互相抓着衣服后腰的孩子。
老鹰捉小鸡啊。
艾尔海森心里想到的时候脸上就笑开了,他的童年几乎沉浸在书本里面,他尝试在文字里寻找世界,鲜少出去和伙伴们出去玩。他并没有瞧不起那些耽于玩乐的小孩,但那些孩子仿佛不这么想,他常常听见母亲与其他母亲道歉,说自己的孩子有些内向,并不清高。
但艾尔海森很感谢,母亲从未因为自己的习惯而说过他,只是巧妙地问自己,是不是爱看书,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母亲还特意带他去图书馆里办了读者证。
他从未羡慕过孩童之间的热闹,却觉得眼前的欢乐十分美好。
或许,那个当着“母鸡”角色的人,有着一头金发,还有着琥珀色的眼睛吧。
梦里的艾尔海森摘掉了墨镜,却发现目光所及之处只有那个人泛着柔光,周围的高饱和颜色突然都失去了鲜丽,颜色仿佛被这个人吸走了一般。
他控制不住地一步一步地走向不断有笑声出来的地方,站定在这个人面前。
刚想开口,却在梦里忘记了这个人叫什么。
他们在梦里互相陌生,却不抗拒。
还是面前的这个人先开的口,没有问名字,也没有问来路,只是轻轻地问了一句,“要不要一起?”
艾尔海森就轻易地点了头。
他变成了鹰,却在回头的时候没有看见母鸡和一串小鸡崽儿,而是站在洒金阳光下的天堂鸟。
天堂鸟对着他踱步而来,冠羽的一抹亮色仿佛吸饱了阳光,看向鹰的眼神专注,又多了一丝挑衅。
他美而自知、恃靓行凶。
鹰也并不客气,扶摇向上,又直挺挺地俯冲下来,最后脚掌轻轻落到天堂鸟的背上。
艾尔海森在天堂鸟发出第一声鸣叫的时候醒了。
他看向身边还睡着的卡维,双目紧闭,好似在梦魇之中,他此刻没有犹豫、没有猜忌,最初遇见这个人时候的戒备完全都放下了。艾尔海森伸手过去,搂住了卡维的腰,慢慢带入自己的怀里抱紧。
肉眼可见的,怀里的人松快了下来,甚至发出了满足的闷哼。
他也不确定,是什么时候开始,对卡维如此痴迷。如果说最初引发他的情绪是好奇,那现在几乎可以称之为迷恋。
他的卡维童年一定不平凡,小小的年纪,从含着金汤匙出生,到历经家庭磨难堕入泥地,就好像是一粒纯金的种子,没有受到任何污染的影响,反而在泥泞里开出了一朵圣洁的芳花。
有着最洁净的心灵,却不自知地做了世界上最肮脏的事的帮手,在知晓的第一时间就与其割裂,宁可自毁前程,也不愿意继续。
艾尔海森想着想着,鼻子都抑制不住地酸了起来。
他用脸贴着卡维的脸,想要感受他皮肤上的温度。
卡维仿佛感知到了什么似的,呓语地喊着他的名字,“艾尔海森……”
胸腔里的心疼再也抑制不住,他吻住了他的郡王。
没有任何情.色的成分,更多是安慰地舔舐着,艾尔海森眼下想不到更能表达自己心绪的动作,只是一遍遍地吻着,直到卡维的唇色充盈。
卡维醒过来也只是时间问题,他的双手直接搂过了艾尔海森的脖子,主动加深了这个吻。
在万米高空上,他们没有任何语言,却都在互相安慰着。
“艾尔海森……”卡维的声音几乎有些喘息,“谢谢你,予以我新生,过去的我,都不敢期盼着一天的到来。”
“别乱说,”艾尔海森也用力回应着抱住他,“是你让我枯燥的生活长出了骨血,总算没白长。”
他们互相对视,又互相接吻。
在吻结束的时候,互相感慨着相遇。
他们没有在房间里过多地停留,而是将床铺整理好后回到了机舱的作为上,空乘适时地推出了晚餐,是通心粉和牡蛎牛排,配了香浓蘑菇酱,卡维见了食指大动。
还有一个多小时,他们即将落地巴塞罗那。
用完餐后,他们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系好了安全带,在飞机下降的过程中,他们的心也一点一点被填满。
过去,巴塞罗那是他们彼此流放的城市,现在,他们已经在那座城市里生根发芽,长出了漫天的枝丫,他们已经在那里筑了巢。
飞机平稳落地后,空乘再次递给了他们一个信封,并嘱咐他们坐上车了之后再打开。
他们这次回来没有豪车接送,幸好两人也轻装出行,直接去了地铁那边,买了票上车后,艾尔海森提议打开了那个信封。
竟然是一个赠予文件。
Forward全体董事会同意,将巴塞罗那的那一处房产,赠予艾尔海森与卡维个人,感谢他们两位为Forward做出的巨大贡献。
两人对视一眼,就笑开了。
“你老板人还不错呢?知道我们俩在巴塞罗那没地方住。”
艾尔海森假装有些嫌弃,“我存的钱应该够付个首付的,本来我也想把他买下来,现在没了表现的机会了。”
卡维笑着捏了捏艾尔海森的鼻子,“免费的还不要,你们这种有钱人就是好日子过得太多了。”
艾尔海森有些心疼,握住了卡维捏他鼻子的手,“其实你才应该是贵公子,一路以来吃了这么多苦,真的辛苦你了。”
卡维摇了摇头,“如果吃那些苦为了能够让这件事能够解决,那这一切都是值得的,艾尔海森,我们要当英雄了,你不打开手机看看你的成果吗?”
艾尔海森拿出了手机,所有的新闻都在报道,都在讶异,已经称为文明世界的现如今,怎么还会有这么黑暗的事情存在,鼓励战争、贩卖人口、掌握政治走向、捏紧全世界人的财富。
他换了一个界面,看到波士顿的Forward公司大楼已经被查封,博里亚斯的双手在身前,却被盖住了一块黑色的布,新闻标题是全世界最大的数据公司涉嫌几大罪名,总经理已经承认并成功捕获。
“为什么是博里亚斯被抓?”卡维有些不解地看向艾尔海森。
艾尔海森叹了口气,“明面上总要有一个人承担责任,他电话里就是这么说的,你记得吗?”
“那冈萨雷斯呢?”
“不知道,”艾尔海森如实说,“其实就要看当权者是怎么看待他了,如果理念和他完全不同,那他应该会收到终生监禁的惩罚,如果理念有那么一点点契合的话,甚至可能会拉拢他。”
“那——”卡维直起了身,整个人都很紧张。
“没关系,”艾尔海森揽过了他的肩膀揉了揉,“冥王和Veritas都已经不复存在了,别担心了,他们那点技术,翻不了天的。”
卡维惊讶地看了一眼艾尔海森,就笑了出来,“艾尔海森,我有没有说过,你自负的样子,真的特别帅。”
“没说过,你以后多说几遍。”
“好,我天天说,你不能嫌我烦。”
“我嫌过你烦吗,从第一天开始,就没有把你当麻烦好吧?”
“是啊,”卡维笑着说,“不过你这个人警戒心真的很低啊,你怎么能随便就带个陌生人回家呢,如果这个人对有恶意怎么办?”
“我也不是谁都会带回家。”
“那你!那你为什么要带我回家?”
艾尔海森凑到卡维的耳朵边,轻轻说了一句话,卡维的耳朵就红了。
从地铁上下来后,两人走了十几分钟才到公寓楼下,却没想到从公寓一楼里面直接扑出来了两个小孩,一个小瘦子一个小胖子,是佩格尔和杰罗德。
“卡维!!艾尔海森,你们总算回来了!”
卡维一手接了一个,佩格尔他实在抱不动,只能把杰罗德抱了起来,让他的屁股坐在自己的手臂上,急的佩格尔在下面疯狂拉他的衣服。
“你偏心!卡维你偏心!我也要抱!”
还没趁卡维说出口,艾尔海森就一把将佩格尔也抱了起来,还往上颠了颠,“好了,现在你也被抱了。”
佩格尔有些不好意思,躲闪着不敢看艾尔海森的眼睛。
“怎么,”卡维对着他喊,“不是想被抱吗,被艾尔海森抱着有这么紧张吗?”
“……才、才没有,我、我不会撒娇!艾尔海森喜欢会撒娇的!我怕他讨厌我。”
“说什么呢,艾尔海森会讨厌你的话,才不会抱你。”
艾尔海森顺势打了一下佩格尔的屁股,“给你吃饭的时候忘了,现在怕我讨厌你了?”
“没、没有……”
他们都知道,佩格尔只是不知道要怎么亲近艾尔海森罢了。
再次回到304门口,打开房间的一瞬间,一股透着咸涩的海风的味道扑面而来,艾尔海森和卡维都觉得有一瞬间的放松。
他们把两个小孩安置在客厅里。
卡维自然而然地收拾起了东西,艾尔海森也去看了看冰箱里还有什么可以做一下晚餐,好像两人只是出去了一趟,很快就回到了家里一样。
两个孩子没有像以前那样自然地打开电视,或者东看看,西摸摸,而是乖巧地坐在了茶几边上,安静得不像他们自己。
卡维察觉到了,先问出了口,“怎么了?”
“卡维……你,看新闻了吗?那个岛被曝光了,说是解救了一百多个孩子,还有几十个二十多岁的女性,甚至还有十几个男性,卡维,我们之前生活的那个地方,到底是做什么的?”
卡维愣住了,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本能地看向了艾尔海森。
“那是世界上最丑陋的地方,那里埋藏了人性的恶劣和野性,”艾尔海森接过了话,“我不会加以粉饰告诉你们,那里的童男童女都是为了成年人的贪婪和欲念服务的,直白地告诉你们,并不是想吓你们,而是希望你们能够真正认知到这个世界的恶意,有了对比,才能清楚地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善意。”
佩格尔睁大了眼睛点了点头,“我和杰罗德在那里的时候,其实才到那二十多天,他们没有给我们任何任务,也没让我们接待任何人。”
杰罗德附和着,“我们一开始也以为那是个很好的地方,直到……认识了莫尼娅。她是真正经历过那种恶的人,也是在福利院里,她才告诉我们她经历了什么。”
艾尔海森和卡维都放下了手上的事情,认真地听他们说。
“莫尼娅……”佩格尔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眼睛瞪得很大,眼白眼黑分明,说出的话却很轻,“她那天被通知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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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个澡,接着外面提供服务的阿姨,就没有留给她任何换洗的衣服,她一个人从浴室里出来,等着她的却是一个老头子。”
卡维忍不住皱紧了眉毛,表情厌恶。
“老头子好像喝了很多酒,扑向她的时候连站都站不稳,但力气却出奇地大,莫尼娅说她根本没办法挣脱老头的桎梏,在即将用他肮脏的身体触碰她的时候……她初.潮来了,老头就给了她一巴掌,并且愤怒地打了个电话,她才得以没有继续接待。”
听到这里,卡维才松了一口气。
“虽然没有接待,但好像听说她也受到了一顿打。”卡维把话接了下去,“她的胳膊和大腿上都有鞭痕,我问过她怎么回事,但她从来没有告诉过我。”
“对不起……卡维……”佩格尔突然哭了起来,“最开始的时候我误会你了,我以为你不想让我们过好日子,所以才要把我们从那个地方带出来,真的抱歉、真的非常抱歉!!”
杰罗德也跟着哭,只是没有佩格尔豪放,他用手背抹着自己的眼睛,也跟着一起赔礼道歉。
卡维温柔地笑了笑,蹲在了佩格尔的面前,揉了揉他的头发,“没事的,只要你们没受到伤害,我怎么被曲解都无所谓。”
两个小孩真正扑进了卡维的怀里,艾尔海森也欣慰地笑了笑,回过头继续热了个披萨,再做了一锅罗宋汤。
波士顿和巴塞罗那的时差不大,却正好是一顿饭的时间,他们留下了两个孩子吃饭,四个人在餐厅里将艾尔海森热的所有饭菜都消灭光了。
几个人坐在椅子上消食,面面相觑,却没有说话。
“最近你们有领养信息吗?”艾尔海森突然问道。
两个孩子都摇了摇头,杰罗德继续说道:“其实我和佩格尔已经有点大了,那些来福利院的人都喜欢领养小孩子,轮不到我们的,没关系的,等到成年了,我会和佩格尔一起自力更生,努力在巴塞罗那留下来。”
艾尔海森沉思了一会儿,点了点头,看了看卡维,第一次说出了让所有人都惊讶的话,“你们……要是不介意的话,我和卡维可以收养你们。”
佩格尔正好在打嗝,惊讶得眼睛和嘴都长大了,愣了半天才说出了一句话,“你们……愿意做我们的爸爸?”
卡维噗呲一声笑了出来,“什么啊,你们不愿意的话也不必叫我们爸爸的。”
“不行!”杰罗德大声喊了一句,把桌上的所有人都惊讶到了,在当大家都以为他不愿意的时候,继续大声说道,“爸爸就是爸爸了,一定要喊你们爸爸!”
“哎哎哎,得了得了,就正常喊。”卡维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却在睁开的时候有了泪花。
艾尔海森看在眼里,心里也有一股冲动,就要脱口而出之时,话头又被佩格尔截断了。
“可是……泰格瑞莎说,只有合法夫妻才能领养小孩,你们两个都是单身汉,怎么能够领养我们呢,要不、要不我们就没名没分地跟着你们吧!”
艾尔海森伸手敲了一下下胖子的脑袋,“以后父亲说话的时候你别插嘴。”
“唔,痛!艾尔海森!”
艾尔海森瞪了他一眼。
“父……父亲。”
“我计划和卡维注册结婚了,当然会合法,我们会一起去一趟梵蒂冈,刚好车上还有两个空座,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空?”
两个小孩齐声说道:“有空,当然有空!我们最喜欢和爸爸们出去玩了!”
“但你们今天还是得回去。”
“没事!我们可以住在福利院,不打扰你们!你们想干什么干什么!”
艾尔海森实在没人住,给了两个小孩一人脑门一下,“小小年纪,学什么不学好!”
“都是卡维教的!”两人异口同声。
卡维直接暴起,去厨房拿了锅铲就冲两个孩子过来,还没等到他们面前,两个孩子就窜了出去,留他一个人在餐厅这拿着锅铲。
接着他就看向了艾尔海森。
两人对视了一眼就是大笑
笑着笑着卡维就流泪了,艾尔海森走过去,将卡维抱在了怀里。
“挺高兴的日子,怎么哭了。”
“艾尔海森,我以前……没有家,我知道没有家的感觉,你怎么会……想要收养他们。”
“因为你想。”
“你还要和我结婚?”
“是的,我还要和你结婚。”
“你要和我结婚,然后我们有两个收养的孩子,你会和我过一辈子吗?”
“我会的。”
“养我们三个很累的。”
艾尔海森突然就想逗逗卡维,“我的公司倒闭了啊,是你要养我们三个。”
“什么!?”卡维的温情戛然而止,眼角虽然还挂着两滴泪,表情却生气了。
艾尔海森这才又把人抱进了怀里,“不愿意养我吗?”
“……养吧,那你得叫我老公。”
“那你老公以后还要组建Forward 2.0怎么办?”
“那我老公……只能辛苦一点了。”
两人又紧紧地抱在了一起,汲取着对方的味道。
卡维突然好像明白了什么,对着艾尔海森的耳朵大喊了一句,“什么我老公!”
艾尔海森强忍着笑,“在在在,是你老公。”
“艾尔海森!!”
“我在,我爱你。”
卡维的话被爱堵上了,只能露出又羞又甜的笑。
心里的阴霾被地中海的风一吹而散,只剩下阳光。
还有温暖的,正义。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