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我考上了哈工大》 001 哈工大？没听说过啊 1978年9月。 北方已经入秋。 有着将近60年历史的哈工大招生办公室，正在有序地忙碌着录取全国填报本校的高考学生，或是调剂志愿填报不够或是填报了志愿分数达不到录取线的专业所需的学生。 此刻，不算宽敞的校长办公室里挤进了十多个系主任。 系主任们抛开了往日的温文尔雅、含蓄，都如同战斗中的公鸡。 “嘭~依我说，谢威数学满分，就得上数学系，数学是所有理工科的基础！数学研究出不了成果，其他学科都白搭。” 数学系主任一脸舍我其谁的表情，刚说完，就被后面的人掀到一边。 “上什么数学系？物理才是国家更需要的！谢威物理难道不是满分？” “高能化学更需要这样的人才！” “计算机才是未来国家最需要的，拥有这样天赋的人才不学习计算机，简直只浪费他的天赋！” …… 看着众多系主任抢人，机械系主任一脸不满地大声表达了自己的愤怒： “抢啥抢？没瞧着人家志愿填的机械系机械自动化专业？唯一志愿，唯一专业！不服从调剂！你们心里就没点计量单位？” 机械系主任杜国旺强忍着怒气，大声地表达自己的不满。 “什么叫抢，现在的年轻人，对自己可没有清晰的认知……” 见到一帮系主任如同菜市场大妈那般争吵，校长李瑞手扶额头，用力地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脑阔痛。 哈工大这所在1920年建立的工科大学，从哈军工被拆分开始，哈工大历任校长就以打造共和国第一军工院校为己任。 目标明确，资源不足，师资不如其他同类院校，经费少。 因为地理位置跟知名度等原因，招收学生的录取分数线比起同属于共和国第一批重点大学的北大、清华差了不老少。 要发展，得有人才啊。 好不容易遇到这样一个理工科全满分的学生，原本早就被推荐上大学没有啥基础的学生折磨得发狂的各系主任都忍不住出手抢人了。 高考筛选出来的考生，至少不需要从最基础的教。 上半年入学的高考学生就证明了这一点。 “嘭~” 李瑞用力揉了揉发胀的脑袋，巴掌重重地拍在桌面油漆已经斑驳的办公桌上。 太过用力，印着红双喜的搪瓷茶盅都跳了起来。 “不管去哪个系，等人先到学校再说不行？” 众教授一听，也是这个理。 “先按他的志愿录取！” 招生办主任顿时松了口气。 校长拍板，自己不需要面对系主任们的怒火了。 “怎么还不走？” 其他人都走了，计算机系主任于国峰却还在李瑞的办公室。 “校长，如果谢威自己愿意转到计算机系，您看？” 李瑞听到这话，眉头一跳。 他知道于国峰打什么算盘，可没法回答。 “计算机专业对逻辑能力、英语能力要求都高，谢威两门都是满分，更适合在计算机系深造。国防科大那边的计算机可是优势专业。” 听到于国峰提国防科大，李瑞嘴角接连抽动了好几下。 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端起双喜搪瓷茶盅，喝了一口。 沉默半饷，才开口：“优秀学生报考前不一定了解所学专业，来了学校想要转专业，学校应该可以考虑。” “明白了！谢谢校长……” 于国峰得到了校长的答复，高兴地离开了校长办公室。 “唉~或许可以安排招生办的人提前去各个重点中学踩点，到时候把优秀学生给搞过来？” 于国峰的心思，李瑞很清楚。 他也清楚，高考的高分考生，学习能力绝对没问题的。 越想，越觉得这事情可行。 机械系办公室。 杜国旺回来后，心里有些不安。 共事多年的同事，相互都了解。 还没发通知书就开始抢人，校长虽然发话了，可这些人会守规矩？ 越想越越不对劲，随后对助手说道：“小王，赶紧把这几天的工作安排一下，咱们得去蓉城一趟。” ······ 蓉城。 东郊。 红光机械厂。 随着新式冲压锑锅、高压锅等号称“军工品质”的产品上市就在各大供销社、百货大楼热销，供不应求，去年下半年都没钱发工资的红光机械厂外，长串的解放汽车在厂门口不宽的公路上排了上百米的队。 生产出一车，就被拉走一车。 司机们等得无聊，直接在在汽车旁的路边支上小桌子，聚在一起打牌，或是端着搪瓷茶盅用天南地北的口音扯着天南地北的新鲜事儿。 不时有穿着四个兜的干部服、提着手提包、手握介绍信的人满脸堆笑地给门卫室的保安递烟，却丝毫换不来保安的热情，并不愿意让他们进去。 厂内，机器轰鸣，脸上洋溢着笑容的工人们干得热火朝天。 技术部。 穿着淡蓝色平棉布短袖工作服的男职工聚在一起打扑克，女职工则是坐在一起一边织毛衣一边聊八卦。 门口的办公桌上，《机械设计基础》、《机械制造工艺》、《工程材料学》、《工程力学》等专业书籍堆了厚厚一摞。 一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正在正趴在办公桌上写写画画，桌面上散乱地摆放着一些零部件草图，以及一些没有数字的计算公式。 “谢威，谢威，你的大学录取通知书来了……” 保卫科老黄兴奋地挥舞着右下角印刷着“哈工大”的薄薄信封，还没到技术部门口，就嚷了起来：“你可得请客啊！” 老黄从邮递员手中抢过差事，就为了喝顿酒。 “考上了？小谢，得请客啊！” “考上大学，直接从技术员变成国家干部了啊！该请客！” “哪所大学呢？” 技术部里的众人，兴奋地向老黄而去，有人从老黄手里抢过了装着通知书的信封，看到上面印着哈城工业大学，纷纷发出疑问： “哈城工业大学？这是什么学校？” “没听说过啊……” “谢威怎么不就报蓉城的大学？川大可是好大学，离家近，难道分数不够？” 哈工大？ 整个技术部里的众人，都没听说过。 也有人酸溜溜地开口，不管什么大学，那也不是容易考的。 听到众人的议论，谢威只是笑笑，没有解释。 国防七子之首的哈工大，出名还得等几十年后被制裁。 全球唯一拥有核打击能力、在校内发射卫星的大学，岂是这办公室里这些靠着送礼进入技术部，平均学历初中不到人能知道的？ 002 强扭的瓜不甜，但是解渴啊 谢威从一名比他大不了几岁，一脸羡慕的年轻人不舍中要过信封。 众人却并没散开。 考不上大学的他们，也想知道大学录取通知书是啥样，不然将来吹牛逼都不知道怎么吹。 找了一把裁纸小刀，小心拆开信封，里面就两张纸，一张通知书，一张入学报到注意事项。 通知书比书页小一点，折叠了刚好装在信封中。 纸张质量也不是很好，手写的单位、名字、时间跟专业等地方，甚至有些渗墨。 当即有站在谢威身后的人念了起来： “哈城工业大学录取通知书。” “红光机械厂革委会转谢威同志： 经学校录取，巴蜀省、市、自治区高校招生委员会批准你入我校机械系机械自动化专业学习，请于一九七八年10月11日至12日凭本通知到校报道。” “落款是哈工大革命委员会，还盖着学校鲜红的印章呢。” “这真成了国家干部了啊！” 通知书签发时间是9月14日。 谢威看完通知书，感慨不已：这年头连大学录取通知书都如此缓慢，也不知道偏远一点的学生赶不上时间报道怎么办。 再看了一眼印刷的入学报道注意事项：新生报到地址、报到的相关手续、报到所需证明文件、学员待遇等。 对着不愿散开的众人说道：“各位，时间很紧，我先去找许主任开介绍信。” 今天10月2号，两天国庆假期刚结束的时间。 距离报道时间看起来很充足。 办各种关系转移需要时间。 换全国通用粮票、准备出行用品需要时间。 安置家里也需要时间。 火车尚未大提速，从蓉城到哈城，3000多公里的铁路，还没有直达列车，中间得转车，又无法异地买票，路上得预留时间。 收好通知书跟注意事项，谢威就往旁边办公楼三楼的革委会主任办公室走去。 革委会主任许志辉办公室在三楼走廊最左侧的边缘，门就对着走廊，旁边是档案室，平时都是锁着，根本没人。 刚到门口，就听到虚掩着门的办公室里面传来不满的女声：“舅舅，你怎么让人把通知书给谢威了？谢威去上大学，更不会跟我结婚了！至少，你得让他跟我结了婚再给他啊！” 谢威停住了脚步。 “莹莹，没有感情基础，逼着他跟你结婚，也不会幸福的。” 许志辉低沉的声音传入谢威耳中。 整个人顿时就不好了。 MMP！ 不是邮政不重视大学录取通知书，感情是被许志强给压着了。 太恶心人了！ 难怪前几天许志辉找自己谈话，说什么自己年龄不小了，该结婚了，解决了后顾之忧才能更好地为国家贡献，设计更多产品。 正当谢威准备冲进去质问许志强凭什么压自己的录取通知书，里面又响起了黄莹的声音：“睡了，自然就有感情了。我爸妈见一面就结婚了，现在不也很幸福？” 作为舅舅，许志辉没法接这话。 “志辉，谢威人老实，父母也老实，现在又考上大学，最适合莹莹。” 一道中年女声传了出来。 “大姐，强扭的瓜不甜啊！” 许志辉满脸无奈，“之前我找谢威谈过，他不同意。找了谢建国夫妻，他们也不同意，毕竟莹莹之前……” “强扭的瓜是不甜，但是解渴。莹莹之前不懂事犯了错，哪可能找个大学生？只要结婚了，谢威敢吭声？” 黄莹妈不屑地说道。 见许志辉低头抽烟，也不吭声，继续说道：“志辉，谢威是在职职工，工龄满了五年，上学由厂里发工资。只要不让他把户口跟组织关系转走，他还能翻了天不成？” 尼玛！ 走廊上的谢威脸色铁青。 一直都防着呢。 高考后，谢威甚至都没有去查分，别人问，他都说不知道。 这年头传媒业不发达，也不炒作高考状元。 要查分，要么就去教委，要么就是去招生办。 谢威并不知道自己考了多少分，却很清楚上哈工大绝对十拿九稳。 这年头，整个巴蜀省都不会有几个报考哈工大的。 没想到，还是出问题了。 要求许志辉逼自己跟她结婚的任性女人是黄莹。 革委会主任许志辉的外甥女。 黄莹19岁，前年高中毕业下放农村当知青，还没到地方，就被许志辉以招工名义弄进红光机械厂总务部，事情不怎么干，工资奖金不少拿。 那女人眼睛长在头顶，之前看都不看谢威这种老实巴交的人。 每天下班后，就跟一帮小年轻在外面瞎混。 之前随着军工厂计划订单减少，作为配套厂的红光厂日子更是一天不如一天。 去年上半年开始几乎没了订单，下半年厂子就发不出工资了。 春节后，营养不良，拼命复习的谢威在车间晕倒，后脑勺撞在了机器上。 醒来后，灵魂就换成了几十年后另一个谢威。 为了解决吃饭问题，安心复习，谢威自己设计了新款锑锅及模具，再亲自去找供销社、百货商场，红光机械厂的锑锅一具成为热销产品，供不应求。 后来谢威又设计开发了新式高压锅。 使得工资都发不出的红光厂门口拉货的解放车一直在厂门口排长队。 也正是那之后，黄莹知道谢威在复习准备参加高考就主动找谢威处对象，革委会主任许志辉亲自做媒，谢威都以复习为借口拒绝。 高考前两个月，黄莹不再纠缠谢威，谢威以为她死心了。 却没想到，在这里等着！ “三舅，从小你对我那么好，现在不能不管我啊！我要是嫁得不好你也难受不是？谢威这样有本事又老实的男人可不好找！” 办公室内，黄莹摇晃着许志辉的胳膊，撒着娇。 谢威怒火中烧，却转身离开。 现在进去，反而会让矛盾激化。 上学需要厂里开介绍信买车票，转移各种关系也需要厂里盖章。 不然去学校，没有粮油本，饭都没得吃。 许志辉为了把持厂子权利，一直把公章用绳子栓在腰上！ “这么快办完了？” 谢威刚走到技术部门外，五十出头的陈强就叫住了他。 “没呢，还没到许主任办公室，想起新产品质量不稳定的解决方案，就回来了，晚点再去找许主任。” 陈强跟谢威父亲谢建国同一年进厂的，也是技术部的人。 双方只是熟悉，并没有深交。 陈强拉着谢威到了技术部旁边的空旷地方，见周围没人，才压着声音对谢威说道：“你考上大学给黄莹说没？” 谢威心头一动，也不吭声，等着陈强说下文。 “谢威啊，黄莹非你不嫁，全厂都晓得。当年许主任父母死得早，家里几兄妹都是黄莹妈拉扯大的，为了养活他们，黄莹妈15岁就嫁人，还嫁了好几次……” 谢威还真不知道黄莹妈的这些破事。 “陈叔，您的意思？” 陈强脸上有些尴尬，看着谢威，心一横：“黄莹其实还不错的，你跟她结婚后，也能得到许主任的提携，能少走很多弯路。叔也是看在跟你爸的关系上，才提醒你的。” 尼玛！ 感情陈强是说客。 先用许志辉威胁，然后说黄莹不错。 谢威差点笑了。 黄莹不错？ 人长得不算丑，脾气暴躁，私生活混乱。 初中时就跟小青年鬼混，堕过胎，全厂谁不知道？ 谢威看着陈强笑，也不说话。 003 不愧是革委会主任，水平就是高 陈强被谢威看得心里发毛。 心虚的他从裤兜里掏出了8毛5一包的牡丹，先递给谢威一支，自己叼了一支在嘴上。 “哟，陈叔，您这发财了？平时1毛4的丰收都舍不得抽，现在抽上8毛5的牡丹了啊。” 陈强嘴角抽了抽，挤出笑容，“别人送的呢。” 旋即摸出火柴，“呲~”地一声擦然，先给谢威点上，再给自己点燃，挥舞几下手，让手里火柴熄灭，随手把火柴梗扔地上。 喷出一口烟雾，陈强压制了被谢威看穿的心虚。 一副我为你考虑的表情说道：“谢威啊，叔知道你心气儿高。黄莹真的不错，比你还小两岁，就已经拿6级办事员的24级行政工资，一个月43块呢，加上奖金六七十，你们结婚了，你家三个领工资的，这小日子还不得直接就进入小康生活？” “叔，黄莹这么好，你家大儿子今年26了还没结婚，要不让你儿子娶黄莹？还能增进你跟许主任的关系呐。” 谢威喷出一口烟雾，笑着丢下这句话就转身走了。 走了两步，谢威停住。 扭头对陈强笑着说道：“叔，我可是说真的，你儿子现在才只是一级工人，一个月36块，加上黄莹的工资，你家日子到不了小康，至少能全家吃饱饭啊。” “谢威，你小子别不知好歹。考上大学又怎么了？上不成都白搭。别到时候连工作都丢了。” 陈强气急败坏地威胁着谢威。 没有理会气急败坏的陈强，谢威自己往办公室而去。 办公室里，技术部众人打牌的依然在打牌，织毛衣的在织毛衣，如同菜市场。 见谢威回来，也没人打招呼。 整个技术部，许志辉在这十多年全部都换成了给他送礼的人，起码一半的人连机械制图都不会。 之前谢威顶替接班，三年实习期一直拿的最低18级工资，每月27.5元，整个技术部最低；过了三年，才拿助理技术员15级的42.5元。 技术部他一直最低，前几年倒也相安无事。 今年谢威拯救了红光厂，让厂子红火起来，许志辉不得已，才给谢威提到13级技术员，每月55块。 整个技术部，大部分人工资比谢威高，但是他们却跟谢威关系不好——大家都不干活，工资照领，非得显示你谢威能，要去搞新产品开发。 受不了办公室里的吵闹，谢威也没心思干活，索性跑到技术部外面琢磨如何解决关系转移以及介绍信的问题。 问题很棘手。 许志辉原来是厂里普工，造反打倒了老厂长梁宏，当了厂革委会主任，把持红光厂十多年时间。 十多年来，厂里管理岗位被许志辉塞满了亲信。 招工，几乎是明码标价，不送相应价值的礼，根本进不来。 连技术部这样的核心部门，许志辉也把原来的技术员下放到车间，换成了给他送礼的人。 即使技术部所有人的工资奖金都被谢威拯救，可他们依然孤立着谢威。 快到下班时间，谢威也没想出好的解决方案。 让黄莹放弃，不可能。 上大学，户口跟各种关系留在厂里，让对方拿捏自己，接受不了。 不去上大学，更不可能！ “谢威，许主任找你，赶紧的啊！” 一名矮胖的总务部大妈在技术部门口，对着里面嚷了一嗓子，也不等应答，转身就走。 谢威没去找许志辉，许志辉倒是先来找他了。 谢威敲开革委会主任办公室的门时，许主任正坐在茶几旁看报纸。 “小谢来了？过来坐。” 许志辉放下手中的报纸，脸上浮现出和蔼的笑容招呼谢威。 随后拿起茶盘里的陶瓷茶杯，又从茶几下抽屉里拿出一个牛皮纸包装盒，倒了一点茶叶在杯底，提起旁边藤条外壳暖水瓶倒水。 把刚泡上的茶递给谢威，许志辉笑着开口，“大学录取通知书到了？恭喜啊！” “谢谢主任。” 谢威接过茶，轻声说道。 许志辉亲自泡茶，怕是又要说让自己跟黄莹结婚的事。 见谢威回答不冷不热，许志辉眉头皱了一下，默默喝茶，也不说话。 “主任，学校要求迁户口，办粮油关系、组织关系转移……” 谢威知道对方在做姿态，等自己开口。 “迁户口，转移关系？” 许志辉虚眯着眼看着谢威，一脸为难，“按照相关规定，你工龄满了五年，上学期间由厂里发放工资。你把户口跟组织关系转走，厂里发工资就不好办了啊。” “许主任，要不我申请离职？这样厂里就不为难了。” 见许志辉一脸为难，谢威以退为进地试探着对方。 果然。 许志辉愣了一下，很快就回过神来。 把控整个厂子十来年，大肆收礼也没倒下的许志辉，自然不可能被谢威一句话拿捏。 “谢威啊，你是厂里的功臣，辞职了，别人怎么看厂里？以后厂里谁还努力开发新产品？大学生甲等生活补助12块，加7块5的副食补贴，最高也就19块5。没了厂里的工资，就靠你爸每个月21块的退休费，日子都过不下去，厂里可不能就这样看着吧？” 脸上洋溢着笑容，话却充满冰冷的威胁。 21块的生活费，根本就无法支撑一家三口生活。 谢威父母跟妹妹的粮食定额本就不够吃，妹妹14岁，又是最能吃的时候。 每个月定额的粮票都不够，需要花高价买粮票。 也就谢威拿到55块一个月的工资，家里日子才好过一些。 “在之前我就跟厂里其他领导讨论过，觉得你可以只转粮油关系到学校，户口跟组织关系留在厂里。” 户口跟组织关系在厂里，以后许志辉想怎么拿捏谢威就能怎么拿捏。 “主任，哈工大属于军工大学，专业都跟军工有关，户口跟组织关系得转过去。” 清楚许志辉不了解哈工大，谢威直接忽悠着对方。 “非得转，也不是没有办法。只不过……” 见谢威神色变化，许志辉心中明了。 说了有办法后停顿了下来，端起茶杯，吹了吹上面飘着的浮沫，暗中观察着谢威的反应，等他开口。 心中暗道：小样，老子干十多年的革委会主任，还拿捏不了你一个小年轻？ “什么办法？” 谢威一脸急切，“距离报道的时间不远了，从蓉城到东北，火车都得坐好几天。” “找个厂里的女同志结婚。即使你的组织关系跟户口迁走，家属在厂里工作，工资由家属代领了再寄给你，就没问题了。” 不愧是经验丰富的革委会主任，把目的抛出来，看似让谢威选择，却没给对方任何选择。 厂里适龄的未婚女青工，都是通过许志辉的路子进来的。 谁敢跟许主任的外甥女抢男人？ 找本厂女孩结婚，黄莹是唯一选择。 要不然就不转移户口跟关系去上大学，随后被厂里拿捏。 要么，就别去上大学。 004 哈工大系主任，怒了 许志辉说完，喝着茶默默观察谢威的反应。 谢威突然想到，或许可以先假意结婚，到时候在申请离婚？ 刚有了这想法，就意识到不对。 老谋深算的许志辉不可能想不到这点。 对方打什么主意，一时间谢威也想不明白。 灵魂来自几十年后，谢威对这个时代一点都不了解。 看着谢威脸色接连变化，也不说话，许志辉并没有逼迫谢威表态，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哟，5点半了，先下班吧，你回去好好考虑一下。” 脸色难看的谢威回到办公室把图纸跟资料装到黑色手提公文包，也不管到时间没有，从车棚推出他爹谢建国十多年前买的凤凰牌二八大杠往家赶去。 这车是谢建国攒了几年工业券，65年买的，保养得非常好，车身没有一丝锈迹，黑色油漆也没有丁点掉落。 保养得非常好。 ······ 此刻，沈城开往蓉城的T7次列车正在铁路上飞驰。 “小王，咱们是晚上8点36到蓉城对吧？” 已经坐了40多个小时车的杜国旺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才5点28。 今年年初往来首都跟沈城的T11/12次特别快车被延长至蓉城，沈城至蓉城铁路线共长2900公里，使用构造速度为100公里每小时的22型客车。 如此一来，从沈城到蓉城的2900公里铁路，差不多两天就能到达。 “杜主任，您这都问了我好几遍了。之前就给您说坐飞机不用这么煎熬……” 助手王征一脸苦涩。 以杜主任的级别，坐飞机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坐飞机得转好几次，价钱也贵，国家穷，咱们能省一点是一点啊。何况，飞机转机以及等待的时间算起来，比坐火车还长很多呢！” 杜国旺摇头说道，随后，开口问王征：“你说，其他系的那些家伙不会偷偷去蓉城吧？” “应该不会哟。” 王征想着这两天计算机系主任于国峰也不在学校，可他不清楚目的，最终还是没说。 “要是他们先去说动了谢威，怎么办？” 杜国旺一脸担忧。 还有三个小时才到蓉城呢。 别到了，人已经被忽悠到别的系里了。 可他很无奈，没法让火车跑快点，早点到蓉城。 “主任，谢威可只报了一所大学，一个专业，说明他对学校以及专业都很了解。” 王征安慰着杜国旺。 “这边联系好了吧？如果没问题，咱们明天能不能直接就把人带走？” “蓉城工业局魏副局长亲自来车站接您。红光机械厂是工业局下属单位，魏副局长一句话的事儿。” 王征回答。 “老魏啊！十多年没见过了，他这刚恢复工作没多久，工作很忙的。小王啊，你这有点不懂事了，咱们不应该麻烦老魏。” “……” 小王很想问杜主任，是谁要求尽量联系蓉城这边级别高一些的关系？ 自己可是打听了一圈，到处找关系，才联系到当年跟杜主任同寝室的室友。 他这会儿倒怪起自己来。 王征心里苦。 ······ “下班了啊？” 红光机械厂外，于国峰看着眼睛长在头顶的门卫，眉头拧到一起。 旁边两名抽着烟的门卫聊天的内容却引起了于国峰的注意。 “你说，要是谢威不娶黄莹，能不能去上这大学！” “上个锤子！MMP，黄莹下午都发话了，谢威不跟她结婚，许主任就不会开介绍信，不让他迁移户口，他拿啥子去读这大学？” “也不知道谢威这狗曰的哪来的狗屎运，不仅考上了大学，还让黄莹上赶着要嫁给他，虽然黄莹之前堕过胎，可人家是许主任外甥女啊……” “就是，不过黄莹那女人……” 两人越说声音越小。 于国峰听了个大概，扭头问他身旁陪着他来的蓉城电子工业局副局长，“老同学，他们说什么？” 此刻的梁鸿，脸色有些不好看。 坐着吉普车被拦在厂门口倒不是事儿，可门卫谈论的事情，正好印证了于国峰的担忧。 之前他觉得于国峰为一个学生亲自来这边，小题大做了。 “你们的学生可能遇到麻烦了……” 梁鸿把两门卫讨论的事情给于国峰说了一遍。 “啥？不结婚就不给开介绍信，不给转移组织关系？” 于国峰愣住了。 闹呢！ 见于国峰脸色变得阴沉，梁鸿急忙开口：“老同学，先别急，我问问他们。” “两位，都给你们说了，要是想提货，去找许主任；找人，明天再来，现在都下班了。别挡着咱们门口！” 眼前三人都是穿着四个兜的干部服，门卫根本没瞧在眼里。 这半年来见的干部多了去了，谁不是陪着笑脸，上来就递烟？ 这几人一点求人的态度都没有。 来了连烟都没递一支，自然不会有好态度对他们。 “同志，我们打听点事儿。” 梁鸿知道于国峰对那学生的重视，下了飞机，让他先去招待所都不干，直接奔这边而来，结果却听到学生被拿捏了，怎么能不冒火？ 他自己同样火大。 可得先了解情况。 门卫黑着脸正要拒绝，可看到梁鸿手中掏出了一包外包装上印着红色英文字母的香烟，从里面抽出三支向着自己递过来。 把三支全部接在手里，也没递给门卫室里的人。 脸上顿时浮现出笑容：“哟，领导，可以啊，居然抽外烟。” “朋友出差带的。跟国内香烟比，也没啥差别。” 见对方态度变化，梁鸿直接进入了正题：“同志，我想打听一下，谢威在厂里的情况。” 门卫把手里的良友放到鼻子下闻了闻。 外国烟，果然香！ 就是有点少。 没有回答梁鸿的问题，贪婪的目光盯着梁鸿手里还剩下的大半包香烟。 “我平时抽烟少，这烟你们留着值班时候提神吧。” 梁鸿平静地把手中的眼递了过去。 “谢威啊，这次要是他不娶黄莹，不仅上不成大学，怕是工作都要丢掉……” 门卫拿到烟，发现还有大半包。 态度陡然转变。 外烟，可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 “怎么？难道他欺负了女孩子，始乱终弃？” 梁鸿皱起了眉头。 “那倒不是……” 门卫滔滔不绝地把关于谢威的事情说了出来。 “特么的！一个小小工厂革委会主任，谁给他的权利，敢卡着我的学生？” 听到谢威被卡，于国峰的脸上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我看他这革委会主任不想干了！” 005 不让我儿子上大学老子让你丢饭碗 “老于，冷静点！” “冷静，你让我怎么冷静？” 因为愤怒，于国峰脸都有些扭曲。 “停顿十年，咱们计算机技术本来就比国外落后不少，现在更需要优秀人才来追赶！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有巨大潜力的，结果因为这么点破事儿被人卡着！要是不解决，学生没有介绍信，如何报道？真因为这样的原因上不了大学，不仅仅是学校的损失，更是整个计算机领域跟国家的巨大损失！” 于国峰的声音很大，唾沫横飞。 梁鸿沉默地抽烟。 作为电子工业局副局长，很清楚目前国内计算机行业的处境。 计算机专业对于学习的人要求很高，不仅需要优秀的逻辑能力，也需要很好的外语基础。 在来的路上，于国峰就介绍了谢威的情况。 高考理科六门，数学、物理、化学，都是100分的满分。 总分494！ 语文扣5分，政治扣了1分。 不计入高考成绩，用于录取参考的英语，同样满分！ 高分无法代表未来，至少能证明能考到如此高分的学生的学习能力。 这恰恰是国家恢复高考选拔人才的目的——筛选学习能力出众的人来学习高深的专业知识，以此加快国家的科技发展，缩小跟国际科技差距。 “唉~不同系统，不方便直接介入。我找找关系，晚几天，学校那边能通融吧？” 不是同一个系统，梁鸿开口，很可能导致工业局跟电子工业局的矛盾。 “晚几天报道肯定没问题。对方连大学通知书都敢压，还有什么干不出来？” 梁鸿看着急切的老同学，叹了口气。 又返回红光机械厂从门卫口中打听到许志辉的行踪。 从门卫口中得知，许主任跟外地来的客户出去喝酒了，厂里加班，晚上会在厂里的。 “他们喝酒不知道要喝到几点，咱们先去招待所安顿下来，吃了晚饭再来？” 梁鸿建议。 于国峰只能无奈地点头。 ······ 谢威还没到家，老远就看到瘦高的父亲谢建国光着膀子上挂着的布带绷得笔直，佝偻着腰，用力地拉着一板车稀碎的煤炭往院子里拉。 瘦弱的母亲刘梅扶着板车一侧，用力推着。 急忙跳下自行车，帮着父母把装满细碎煤末的板车推进了院子。 两分地的院子，一分多地被刘梅分区域种上了各种蔬菜。 此刻，蒜苗、小葱、芫荽、萝卜、大白菜、芥菜等郁郁葱葱。 莲白已经开始卷心，莴笋长势喜人。 在右侧厨房跟菜地之间，木头搭了一个两三平方米的两层鸡圈，顶上养着两只公鸡，下层养着四只母鸡，三只鸭子，两只老鹅。 平日里都是喂谷糠拌蔬菜老叶子或是地里的嫩草。 “妈，入冬还有一阵，怎么买这么多煤炭？” 住在郊区，谢家四口人都是城市户口，吃商品粮，没有林地，自然也就没柴禾。 厨房是使用煤球炉子的。 “入冬后煤炭要涨价，这一车打成煤球，能省五六块钱呢！” 刘梅用手背抹了抹额头的汗水，把粘在额头的头发拨到两边，又从谢建国腰上扯下挂在腰带上的毛巾，伸手给谢建国擦汗，笑着对儿子说道，“你先去休息一会儿，我马上煮饭。” 煤球凭票供应，100斤卖1块2，送上门，每斤加2厘运费。 煤球是由碳灰加黄土跟水制成，100斤煤炭要加上20~30斤黄土。 100斤煤炭只要9角7。 从厂里买煤制煤球，100斤就不只是省2毛3了。 一个家庭，一个月使用两三百斤煤球。 刘梅说完就往厨房走去。 “通知书还没下来？” 谢建国腰往前挺了挺，缓解腰部的酸痛，问谢威。 “没呢。” 谢威脸上挤出笑容，不敢看老头的眼神，怕老头子看出来，急忙开口：“爸，我还有点活要干，先回房间了。” “是真没下来还是被卡了？” 谢建国盯着儿子，不满地问道，“你去教委查了？” 谢威想要说没有，可看到老头瞪自己的眼神，默默地点了点头。 “哪个学校？” “哈城工业大学，东北那边的。” “老子晓得，就是哈军工旁边那个学校嘛，你咋不报哈军工？” 谢建国的话，让谢威不知道怎么回答。 哈军工早就被拆分了，就是剩下的也搬迁了，名字早就改了，老头居然不知道？ 国防科大确实很好，可是更侧重军事。 而谢威带来的知识跟经验，更适合在军工技术研发领域。 “你不同意娶黄莹，许志辉才卡着你的对吧？” 谢建国冷不防的一句话，让谢威愣住了。 老头子怎么知道这事儿的？ “爸……” “今晚上，老子就把这问题给你解决了！” 谢建国冷哼一声，“他不让我儿子上大学，老子就让他当不成这主任！” ······ “啥玩意儿？压着通知书还不给开介绍信？” 红光厂门口，下了火车就直奔红光机械厂的杜国旺听到门卫说谢威可能上不了大学，顿时就急了。 随后扭头看向跟他一起的魏国幍：“老魏，这就是你说的重点企业、明星企业？我看这厂的负责人很有问题啊！” 下属单位负责人干出这种事，工业局副局长魏国幍面子挂不住了。 “老杜，你放心，明天我亲自来办介绍信跟关系转移。你坐了两天车，咱先去招待所休息……” “你以为就是介绍信跟关系转移就能妥了？这样的负责人留着过年？” “咕噜~” 王征肚子传出了声音。 “那咱们先去招待所吃点东西，来去也要不了多少时间。” 借着机会，原本尴尬得不知道如何回答的魏国幍提议。 杜国旺想了想，点头同意，“一会儿吃了饭再过来，敢卡老子学生，老子不让他下课，老子就不走了！” 杜主任是真的被气到了。 亏得自己来了，要不然到时候学生不去报道，他们也不知道缘由，那将会是国家多大的损失！ “唉~咱们先去吃饭吧，正好一会儿找人先调查许志辉的违纪问题！” 见杜国旺一副不同意就不走的架势，魏国幍只能无奈点头同意。 许志辉有违纪问题，自然不姑息。 如果仅仅是卡着谢威，魏国幍觉得，不能为了老友违反自己的原则。 晚上八点，国营饭店准时关门时间。 还没有喝到位的许志辉几人直接被服务员“请”了出来。 即使许志辉这个红光厂主任经常在这里吃饭，服务员也没有丝毫客气，厨师7点半就下班走了呢。 被服务员赶出来，许志辉虽不满，倒也不敢发作。 惹急了，下次怕是门都进不来。 看着眼前一脸讨好笑容的几人，许志辉大着舌头拍着胸脯保证：“各~位，放心，明天，我就让人安排，优先给你们装货……” 拒绝了几人送自己，踉跄着往红光厂的方向走去。 八点十多分。 骑着自行车的谢建国跟谢威父子两到了厂门口。 原本谢建国不打算让谢威一起，奈何谢威怕他动手，让事情更复杂，非得跟着来。 夜班的几个门卫都跟父子两很熟，谢建国把其中一个拉到了旁边小声嘀咕了好一阵，随后才带着谢威进了厂区。 “爸，来这里干啥？” 看着前面路灯没亮的区域，谢威不解地问老头子。 “等着，不要吭声。” 谢建国也不解释。 006 抓奸 晚上八点四十左右。 打着酒嗝的许志辉摇晃到了厂门口。 夜班的门卫，都是许志辉不待见的厂里老人，能捞到好处的白班自然没他们的份。 许志辉看都没看门卫一眼，摇晃着进了厂，往食堂而去。 自然，门卫也没谁告诉他，工业局副局长来这边找过许志辉。 “一会儿到我办公室来。” 进了食堂办公室，见周围没人，许志辉在一个人无聊嗑瓜子的食堂管理员赵洁胸前抓了一把，满脸荡漾地小声说道。 “你这喝多了，能行？” 赵洁翻了个白眼儿，“天天晚上来，每次老子刚有点感觉你就完事了……” “今天老子状态好！” 许志辉再捏了一把就走了。 “MMP！人菜瘾大技术差，每次都是屎壳郎遇到拉稀的，呸！呸！呸！老娘这不是骂自己是屎壳郎嘛……” 赵洁对着许志辉的背影骂道。 厂里加班本不提供宵夜，许志辉为了那点破事，让食堂免费给加班人员提供宵夜。 关键这狗曰的还安排在厂里当工人的赵洁老公每天也加班。 甚至，许志辉以节约用电的名义让电工把办公楼附近的电路改了，晚上不开路灯。 等了好一阵，赵洁到食堂后厨溜达了一圈，见众人都在忙着，轻车熟路地往办公楼三楼最左边的主任办公室摸去。 刚进门，就被里面迫不及待的许志辉一把抱住…… “这……” 黑暗中的谢威，看到先是许志辉进了办公楼，也不开灯，原本还没多想；再看到鬼鬼祟祟摸上楼的女人身影，不由瞪大了眼睛。 “时间差不多了，再晚，那狗曰的就完事儿了。你在楼下等着。” 办公楼旁的树下黑暗中，谢建国压低声音对谢威说道，随后快步向着办公楼而去。 谢威正要跟上，看到另一边，也有几人快步向这边而来。 为首的正是跟老头子在门口嘀咕的保安。 顿时明白了老头子想干什么——抓奸！ 谢威松了口气，老头子不是来偷公章就好。 怕老头子动手，也跟着老头子往楼上摸去。 还没到许志辉办公室门口，就听到里面传出来的粗重喘息跟隐隐的呻吟声，谢建国轻轻推了推门，没锁。 轻轻把门推开，伸手向着门边的灯绳摸去。 “啪~” 灯亮了。 “啊~” 惊慌的女声响起。 “谁？” 许志辉带颤抖的愤怒咆哮声冰冷。 心更冷。 “哟，许主任，加班忙得裤子都穿不上啊！” “谢建国，你特么的想干什么？滚出去！” 灯光下，办公桌前。 满头大汗的许志辉双手捂着下身，看到门口出现的人是谢建国后，满脸阴沉，双头忙不迭地去提脚后跟的裤衩。 即使被抓奸了，许主任依然不慌乱。 他身后，背对着门口的赵洁呆住了，一动也不敢动。 “哟，不愧是许主任，搞破鞋被人撞见，也是如此淡定。” 谢建国呵呵笑了一声。 “老谢，你是为你儿子介绍信跟关系转移的事情来的对吧？这事咱们可以谈。” 清楚对方来者不善的许志辉一边说话稳住谢建国，一边伸手去拿脱在茶几上的裤子。 哪想到，谢建国快步蹿了上来，一把抓过茶几上的裤子就往外面跑。 赵洁急了，“他把我裤子也拿走了……” “站住！” 许志辉顾不得光着，伸手去抓谢建国。 “快来人啊！谢建国来办公楼偷东西！” 一把没抓住，许志辉直接扯开嗓子对外面叫了起来。 走廊上差点跟抱着裤子出来的谢建国撞上的谢威听到这话，怒了！ 狗曰的。 不愧是打倒原来老厂长上位的革委会主任，这斗争经验丰富，直接倒打一耙，污蔑老头子来偷东西。 扯开嗓子吆喝着：“大家快来看啊，许主任加班忙得裤子都穿不上呢。” 楼梯转角处响起了嘈杂的声音。 “完了，这还怎么见人！我老公要是知道了，非得打死我……” 裤子被谢建国抢走的赵洁，听到外面的动静，亡魂大冒，整个人无力地瘫坐在了地上，原本红润的脸庞瞬间煞白。 许志辉也没想到，谢建国并不是一个人来找自己的，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你先在办公室里躲着，我出去应付他们，一会儿要是有机会，你自己偷偷溜走。” 几个人进了办公室，看到里面情景，不由瞪大了眼睛。 “哟，许主任，赵管理员，你两这一起光着身子加班呐！” 赵洁进厂不到五年就成为食堂管理员，拿2级办事员的行政20级工资，每月70块，食堂里的人，全部是赵洁的亲朋好友。 这就导致食堂的菜没油水，荤菜连荤腥都很少见。 搞得所有人都怨声载道。 “你们干什么？赵建国来偷东西被发现了，不去抓他，你们是帮凶！” 只穿着个裤衩的许志辉当着身后的赵洁，黑着脸对着闯进门的几人呵斥着，“不把谢建国抓住，把公章拿回来，你们不仅得丢工作，还得坐牢！” 几人愣住了。 “是我偷公章还是他两搞破鞋，抓出来让大家伙评理就知道了！” 走廊上的谢建国冷哼一声。 “你们敢！谁特么的进来，老子明天就开除他！” 许志辉威胁着众人，要是被抓出去，这就麻烦了。 众人苦许志辉久矣！ 根本不理会他的威胁，纷纷冲进去，扭着许志辉跟赵洁这对搞破鞋的狗男女就往外面走去。 有人快速向着生产车间奔去。 整个过程，谢威看得目瞪口呆。 他没想到，印象中老实巴交的父亲会如此狠辣，更没想到，许志辉会跟赵洁两人在办公室被抓住。 谢建国把赵洁的裤衩丢给了她，几人很快就扭着两人往楼下走去。 很快，厂里加班得到消息的工人逐渐赶来围观。 如此热闹，可不常见。 “就这样的人，还留着干什么？老魏，你不会还准备护着他吧？” 杜国旺几人吃了饭，顾不得安置，就往厂里赶来，刚好撞见。 魏国幍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他也没想到，手下明星企业，平时号召其他单位学习的红光厂负责人是这尿性。 “老黄，你特么的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谢建国跟谢威抓起来！他们父子两抢走了公章！” 被人扭着胳膊的许志辉见到一手扶持的保卫科众人来了，顾不得只穿着裤衩子，开始威风起来。 只要带头的几个人被抓，就没什么事儿了。 这事，许主任很有经验。 “徐斌他们跟谢建国也是一伙的，都给我抓起来，送派出所！” 保卫科的老黄等人，知道许志辉倒了他们也会跟着遭殃，就要动手。 “我看谁特么的敢！” 见魏国幍不吭声，跟着一起过来的公安也不动，听到对方嚷着抓谢威，在赶来的一群人准备动手的时候，本就因为对方压着谢威通知书，卡着谢威而气愤不已的杜国旺怎能容忍？ 不顾王征的拉扯，挤开围观的人，杜国旺傲然地站在了人群中间。 007 许主任？不，劳改犯许太监 “你是谁？赶紧滚，这里没你的事情！不然连你一起抓！” 许志辉没有看到被人群挡住的魏国幍，更不认识杜国旺。 只以为他是外面来拉货的人，向旁边的老黄几人递眼色，准备把对方一起抓了，先解决了谢建国，然后在用点手段让对方闭嘴。 “许志辉，你好大的官威！小胡，不用等了，先抓人，今晚上连夜审。” 魏国幍无法继续保持沉默了。 “谁特么的这么大胆……魏局，您怎么来了？” 许志辉听到有人骂自己，顿时怒了。 看到从人群中走出来的魏国幍，大惊失色。 “我不来，如何能看到你许大主任的官威？原本有人举报你生活作风不检点、侵占公家财产、大肆收礼等，我还不相信。不来，怎能看到？” 魏国幍脸色铁青。 他身后的三名穿着藏蓝色制服的公安一出现，许志辉的几名狗腿子都急忙向后退去。 “魏局，我是被冤枉的……” 许志辉没想到，魏国幍会带着公安来。 他哪里想到，这几名公安，是旁边那个他准备抓起来的小老头要求跟着一起过来的？ 即使没有遇到他搞破鞋被抓的事，杜国旺都准备以他侵吞公家财产、大肆收礼、倒卖干部职工岗位等理由先抓起来？ “冤枉不冤枉，跟公安同志说。今天这里这么多同志都在，许志辉个人作风不检点，不适合再担任红光机械厂革委会主任一职。” 魏国幍语气冰冷，看都懒得看许志辉。 见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魏国幍对着众人大声地说道：“同志们，我是工业局副局长魏国幍，从现在开始，我将会在这里现场办公，大家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找我反应。” “哗哗哗~” 听到魏国幍现场办公，围观的人群中，不少开始鼓起掌来，最后掌声越来越响。 “好，许志辉这样的王八蛋早就该被处理了！” “这狗曰的把厂子都快搞破产，要不是谢威，咱们饭都吃不上。” “这狗曰的应该被枪毙！” 众人纷纷大声叫好。 完了！ 许志辉听到这话，无力地瘫在了地上。 “许主任，麻烦跟我们去派出所交代问题吧。” 胡所长见许志辉瘫在地上，直接让两名手下一左一右架着许志辉的胳膊，准备回派出所里审问。 “等一下！” 杜国旺拦住了几人。 看向许志辉，咬牙问道：“是谁给你的权利，压着职工的大学录取通知书？” “啪~啪~” 老头左右开工，巴掌重重地拍在许志辉脸上，后者的脸颊瞬间肿了起来。 架着许志辉的两人看向胡所长，胡所长则是看向魏国幍。 魏国幍微微摇头。 后者也没阻止杜国旺。 “新中国成立30年了，你特么的还活在解放前，还兴包办婚姻呐？啪~啪~” 许志辉的嘴角，已经隐隐有了血迹。 可见杜主任的愤怒程度。 “你特么的知道不知道，谢威这样的人才，全国都没有几个，你还敢威胁不让他上大学？你特么的以为还是之前动乱时候？” “你可知道这样一个人才，对国家多重要？真错失了上大学，国家会有多大损失？” 巴掌声不断地在杜国旺的咆哮声中响起。 许志辉的脸颊肿得像包子，围观的人群不仅没人阻止，反而纷纷鼓掌叫好。 “老杜，差不多了……再打下去要出人命了。” 眼看许志辉口鼻都流出了血，魏国幍开口了。 杜国旺这才作罢。 人群让出了道路，派出所的人把许志辉押着往厂外走去，却没想到，一个手里拿着尖头铲子、身材魁梧的年轻男人冲了过来，直接向着被押着的许志辉双腿间戳去。 “特么的，许志辉，老子让你搞我婆娘！” “住手！” 突然出现的变故，押着许志辉的两名公安也来不及阻止。 周围众人也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整懵了。 谁都没想到去阻止。 “啊~” 惨叫声在许志辉口里响起。 裤衩被锋利的尖头铲戳烂。 鲜血，从许志辉的双腿间流下来 “你特么不是喜欢搞别人婆娘么？没了这玩意儿，老子看你还怎么搞！” 许志辉双手捂着裆部，倒在了地上，挣扎着惨呼。 “老子让你偷人！” 赵洁丈夫戳了许志辉的双腿后，没有作罢，在众人还没回过神来时，又向着一旁的赵洁戳去。 “吴波，你特么的疯了？” 赵洁一边躲避，一边怒骂：“要不是老子陪许志辉睡，你一顿吃一两斤米？吃锤子呢！不陪许志辉睡，你还想顿顿吃肉？就你这样子，能进厂当工人？” “住手！” 胡所长也回过神来，猛扑上去，按住了用铲子戳赵洁的吴波。 ······ “您是机械系系主任？” 谢威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杜国旺。 他万万没想到，如同一个街头混混那般嚣张打人的，居然是哈工大机械系的系主任。 “怎么？你是觉得系主任不能动手？年轻人，我给你说，咱们能动手，就别去浪费时间瞎逼逼，有这些时间，不如多搞点研究。” 见谢威不回答，杜国旺一脸笑容地回答。 “呃，杜主任，我是疑惑您怎么会来这里。” “杜主任是专门为你来的。” 王征看着谢威，默默地叹了口气。 这年轻人，怕是要被带偏。 为自己而来？ 谢威有些疑惑，现在又不是北大清华招生处全国抢高考状元的年代啊。 “怎么？你没去查高考分数？” 杜国旺有些意外。 “呃，这还真没有。” 谢威苦笑着说道，“之前就怕查了分数后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反正我只填了哈工大一所学校，一个专业，今年考不上，明年接着考。” “好！果然是新时代的四有青年！不枉我专门跑这边一趟。” 听着杜国旺的话，王征嘴角直抽搐。 杜主任夸年轻人，太夸张了。 这才一见面，除了知道高考成绩，算是有文化，可有理想、有道德、有纪律…… “……” 谢威都感觉到了尴尬。 “谢威啊，你的理想专业应该是机械自动化对吧？要是你不了解，要不我给你把我们整个机械系的专业都给介绍一遍？你放心，如果对现有专业不满意，你想学什么专业，只要是跟机械沾边的，我们都可以新设立一个专业。” 杜国旺一脸和蔼。 谢威却被对方那炙热的眼神给吓到了。 对方真的是哈工大的系主任！ 为一个学生设立一个专业，而不是有了专业去招收合适的学生。 咋都给人一种传*销的感觉。 008 哈工大的系主任，能不能有点节操？ “这下可怎么搞？” 谢威尴尬得脚指头快要抠出三室一厅时，魏国幍一脸无奈地走了进来。 谢威父子两人疑惑地看着工业局副局长。 “有啥难搞的？重新换个负责人就是了。” 杜国旺一脸鄙视，无所谓地说道，“又不是什么核心军工厂。” 跟魏国幍关好归关系好，他不该打扰自己跟机械系最优秀的学生培养感情不是？ 还没进入正题呢。 “换？你说得倒轻松！之前被许志辉打倒的老厂长身体不好，年龄也大了。红光厂大部分管理人员得更换……我都不知道是红光厂的运气好，还是我运气背，要不是谢威同志开发了高压锅跟锑锅，红光厂工资都发不出来，哪有现在的热火朝天！” 魏国幍目光看向了谢威。 “老魏，你可别打他的主意！” 看到魏国幍的眼神，杜国旺急忙站起来，直接挡在了谢威前面。 神色不善地看着魏国幍，“他上大学才能为国家做出更大贡献。” “呃~” 谢威不明白，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总感觉，眼前的系主任神经兮兮的。 “那啥，领导，时间不早了，要不，咱们明天再聊？” 一直没机会说话的谢建国见场面尴尬，自己待在这里浑身不自在，终于逮到说话机会了。 杜国旺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 “快十一点了啊！行，先休息，谢威啊，明天早上我再来找你。” 跟对方不是很熟悉，谢威点头，告辞后跟谢建国一起向自行车棚走去。 “老魏，你可真别打他的主意。谢威这样的年轻人，留在厂里，将来发展终究会受限。那是国家的损失！” 魏国幍一直盯着谢威父子两人离去的方向，久久回不过神来。 了解对方心思的杜国旺再一次发出了警告。 “谢威不仅懂得设计新产品，也了解材料跟生产工艺，甚至各地供销社跟百货大楼也是他联络的……” 魏国幍意思很明显，谢威留下，无论是搞技术，还是搞市场，都能得到锻炼。 “那又如何！你总不能因为人家优秀，就不让人上大学！” 杜国旺看向魏国幍的眼神变得不善，语气也冷淡起来。 交情归交情。 交情再好，优秀人才不能让魏国幍留下。 “可厂子里……” “他爹不是在这里么？儿子能顶老子的岗，老子也能顶儿子的。” 魏国幍的提议，是带着小心思的。 谢建国当红光厂厂长，谢威的工资、粮食定量等，都不会再被卡。 后勤工作没问题，在学校就能安心学习，搞科研。 “魏局，如果谢建国同志担任红星厂厂长，以后红光厂遇到发展问题，谢威也能出力的。” 杜国旺开口瞬间，王征就明白了他的心思。 哈工大虽是国家第一批6所重点高校之一，却无法跟另外五所大学比。 另外五所重点大学都在首都，就哈工大在东北。 区位不同，导致哈工大无论是师资力量还是资金、科研设备，都没法跟其他几所大学比。 哈工大得到的拨款不多，需要花钱的地方不少。 学校能补贴给学生的真心不多，都只能按照国家拨的来补贴。 技术员一个月工资55块，养家都够了，更不要说只是让谢威在大学学习期间吃饱、吃好。 “……” 听到老友口里这种不负责任，也不符合身份的话，魏国幍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思议。 哈工大的系主任啊！ 能不能有点节操？ “上面提出企业自己摸索发展道路。从其他厂调人，能比谢建国更熟悉？外调人员，跟谢威能熟悉？谢威是我哈工大的学生，他搞不定，我们也不能让学校招牌被砸不是？“ 杜国旺不等对方开口，就态度坚决地提醒对方：谢建国当厂长，谢威可以帮着出谋划策。 谢威搞不定？ 还有哈工大呢！ “……” 听到老友的威胁，魏国幍嘴角接连抽搐。 ······ “啥？我当厂长？谢威啊，你是不是考上大学，就把自己当成国家干部，膨胀得心中没了计量单位？” 借着绑在自行车龙头横架上的电筒看着路面，小心地骑着车的谢建国听到儿子的话一个激灵。 自行车开始左右摇摆起来，眼看就要摔倒。 后座上的谢威急忙跳下来。 谢建国下了车，站在那里扶着车龙头扭头瞪大眼睛盯着儿子。 “什么心中没了计量单位！爸，我是认真的。” 谢威认真地说道。 微弱的星光跟干电池手电筒的余光下，谢建国的脸上满是震惊。 不就当个厂长么！ 很难？ “我都退休了啊。再说了，我以前只是技术员，也没管理经验……” 谢建国语气弱弱地回应。 “爸，我可不想自己读书期间吃饭的钱都没有。” 谢威没给老头讲大道理。 果然，听到这话，谢建国不吭声了。 ······ “杜主任，这么晚了，人家要休息啊！” 睡眼朦胧的王征看着双眼布满血丝、满脸疲惫却精神亢奋的杜国旺，语气中是深深的无力感。 高考接近满分的学生，重视是应该的。 可也不能不让人休息啊。 “小王啊，我刚刚一直在想，以目前谢威在红光厂展现出来的优秀，魏国幍那王八蛋，肯定不会放人的。” 杜国旺一脸忧虑。 “领导，您是不是多虑了？” 王征无语地看着杜主任。 草木皆兵了。 人家一个工业局副局长，手下能没人？ “不是我多虑。到处缺人，尤其是优秀人才。魏国幍刚恢复工作，要想干出成绩，手下不能没有谢威这样能干的年轻人。” “现在是深夜，谢威已经休息了。” “等去了哈工大，让他先休息几天，我让我爱人给他做饭！介绍信不是已经让魏国幍开好了？明早上就把关系转移办了，办完就走，免得夜长梦多。” “……” 王征无奈地看着杜主任。 杜国旺深夜去找谢威，他不同意也不行。 惹不起！ 无奈之下，只能匆匆用冷水胡乱洗了一把脸，扛着困意，跟杜国旺一起往外去。 ······ “妈，你怎么还没睡？” 谢威父子两人到家时，母亲的房间还亮着灯。 煤油灯微弱的灯光下，刘梅正在不停地纳着鞋底。 谢建国看到这，不满地数落起妻子：“给你说好多次了，晚上用电灯别用煤油灯。煤油灯光线太暗，伤眼睛，二天老了我懒得扶着你！” “电费贵呢！” 刘梅不满地瞪了谢建国一眼，直接问出心中关心的事，“怎么样？许志辉同意了？” “许志辉被抓了……” “啊？儿子的介绍信跟关系转移怎么办？” 刘梅急了，一不留神，针戳到了手指。 手指上一个红点迅速扩大。 009 难不成，谢建国是天选厂长？ “你也真是的！” 谢建国见刘梅针戳伤了手，急忙抓着刘梅的手，一脸心痛地把出血的手指放到嘴里啜起来。 谢威看到这，嘴角抽了抽。 “爸，用酒精消毒，嘴里有细菌，容易得破伤风！” 两口子这才意识到儿子还在旁边，红着脸的刘梅急忙把手指从谢建国的嘴里抽了出来。 “啥破伤风？说不来话赶紧滚去睡觉！” 谢建国没好气地的瞪了儿子一眼。 尴尬的谢威默默离开房间。 “放心吧，儿子的介绍信跟组织关系都没问题了。” 当即，谢建国就给刘梅把详细地介绍了晚上发生的事情，不过他并没有把自己带儿子去捉奸才导致事情发生给说出来。 那是被逼急了，没办法的选择。 “那啥，梅，许志辉被抓，厂里管理层基本上都得换人。你说，如果，我是说如果啊。如果有机会，我去当红光厂厂长如何？” 谢建国一脸忐忑，满眼期待地看着妻子。 “啥？” 刘梅伸出手，用手背碰了碰谢建国额头，放在自己额头上，然后再碰了一下谢建国的额头，“没发烧啊！” “我是说如果。” 谢建国语气中透露着不满。 盯着妻子的目光依然满是期待。 “老谢，按儿子的话来说，你心里没点计量单位？干得好没啥好处；干得不行，会影响儿子上大学。” 刘梅叹了口气。 才结束不久的动乱，让刘梅并不希望丈夫去当红光厂厂长。 万一政策变了，别说谢建国会如同原来的老厂长那样被打倒，上大学的儿子也会受到牵连。 “儿子提议的。” 谢建国见妻子不支持，幽幽地说道。 果然，男人做什么都希望得到妻子支持。 “儿子让你去的啊？那就去呗！” “……” 看着妻子，谢建国瞬间无语，气呼呼地直接脱了鞋就上床了。 “赶紧去洗脚啊，你不洗铺盖是不是？” 刘梅看着丈夫不洗脚就上床，没好气地说道。 回到自己房间的谢威，强撑着睡意趴在房间里的书桌上写东西。 他提议让谢建国当红光厂厂长，并不是心血来潮。 去上大学，靠学校的助学金跟副食补贴，完全吃饱都不可能。 没有足够油水跟蛋白摄入，这时代的人食量普遍很大。 谢威作为技术员，属脑力劳动者，每个月粮食定量28斤。 细粮跟粗粮四六分：大米、白面这样的细粮，谢威定量11.2斤；苞谷、高粱、地瓜等粗粮，16.8斤。 要不是母亲刘梅在院子里种菜，混合着粮食哄肚子，平时根本吃不饱。 谢威不想上学期间饿肚子。 刚来时，半夜饿醒的经历，他不想再经历。 谢建国确实没有管理经验，有谢威在后支持，一切都不是问题。 等谢建国在红光厂积累了管理经验，国内私人企业快速发展的时代到来，谢建国就可以出去创业了。 这都是谢威为了把自己甚至哈工大的研究成果转换成产品，回收研发经费、自筹研发经费。 等上级给项目，国家财政拨款？ 审批太麻烦。 时间太长。 甚至，搞不好还得到处堵上级主管领导的门，打滚撒泼。 在决定进哈工大上学时，谢威就考虑好了一切。 “小王，这次不会错了吧？” 谢家的小院子外，杜国旺看着隐隐亮着灯光的小院子，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从招待所出来，让招待所联系工业局的小车班值班的人安排了一辆吉普，又跑到红光厂打听谢威家的地址，一路过来，走错了好几次。 “应该是吧？我去问问。” 王征也不确定。 他并不愿意这时候去敲人门。 大半夜敲门，吵醒别人，容易挨骂。 借着微弱的星光，王征小心翼翼地靠近院子，没听到狗叫，依然不敢推开围墙上的木栏杆门。 刚刚有一家，在外面喊，没听到狗叫，等靠近，一条大狗蹿出来，差点咬着王征了。 咬人的狗，向来是不叫的。 王征倚在门边，对着院子里亮着灯的房间喊道：“谢威！谢技术员，谢威住这里吗？” “王老师？您怎么来了？” 谢威拉亮路灯，见是王征，不由疑惑。 大半夜不睡觉，跑来找自己干啥？ “杜主任想跟你谈谈，要是你这边没有要紧的事，他希望你能明天一早就办理组织关系转移，然后直接跟我们回学校。” “这么急？” 谢威不解地看着王征。 王征不好解释，扭头看向后面黑咱中走了过来的杜国旺。 “学校有个项目就这几天就要启动，你基础好，完全可以一边学习一边参与到项目中去积累经验，这样能学得更快。” 杜国旺可不能给谢威说担心别的系抢人，先把谢威弄到学校里面去藏起来。 大学新生入学就能参与到实验项目中去？ 谢威没听过，他以前只上了个普通二本，能参与到学校项目中去的，起码都是大三大四表现特别好的学生。 能在大二参与的，要么有强大根脚，要么实力逆天。 大一参与？ 占名的都不敢如此操作。 在专业课学习时参与到相关专业科研项目中去，理论跟实践相互结合，相互弥补，自然是有着莫大好处的。 “啪~” 听到外面的动静，谢建国夫妻两房间的灯也亮了。 谢建国就披着外套出来，见是杜国旺跟王征两人，急忙招呼着两人进屋坐。 谢威怕吵醒妹妹，端了一根长条木凳，邀请两人到自己那兼着书房、卧室的房间。 而谢建国夫妻两知道对方是来找谢威的，张罗着给两人泡上茶后，则退了出去。 “建国，你去邻居家帮我借几个鸡蛋过来，咱们给学校领导煮点宵夜，以后儿子到了学校还得他们照顾呢。” 到了外面，刘梅小声地对谢建国吩咐着。 刘梅在院子里养的母鸡目前还没开始下蛋。 她感觉光煮点面条，有些不太合适。 “好。要不，明天再杀个鸡，请学校领导在家里吃午饭？” 谢建国点头后问道。 “嗯。” 打量着谢威不算宽敞却收拾得很整洁的屋子，尤其是看着谢威书桌上堆满了各种机械、材料以及设计类的专业书籍，杜国旺更是满意。 看来，自己认为谢威到学校一边学习一边进入项目组，还是有点保守了。 “杜主任，王老师，不知道你们……” 谢威见两人不开口，只能主动。 早点说完，早点睡觉。 哈工大的系主任，也不能不让人睡觉吧。 “谢威，你觉得让你父亲能否胜任红光机械厂厂长？” 杜国旺一开口，谢威愣了，这跟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啊。 刚端起茶盅准备喝水的王征直接“噗~”地一声喷了出来：杜主任路上说的，可不是这事！ 哈工大的系主任，干涉没有关系的工厂厂长任命，有点违反原则了。 “杜主任，之前我也在想让我爸当厂长的事情呢。” 谢威笑着开口。 王征则是猛地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两人。 心中也是疑惑不已，难不成谢建国是天选厂长？ 010 返聘、承包不行？我爸可以顶我岗接班 “说说你的理由。” 杜国旺看着谢威，眼中赞许之色更甚。 “杜主任，王老师，建议我爸担任红光厂厂长，并不只是为了个人的工资。我是考虑到以后学校里的一些项目成果，可以通过有能力的单位转换成产品，推向市场，从而问市场要后续研究的经费。校企合作，优势互补，才能双赢。” 谢威并没有犹豫，直接把自己的想法说了。 大学办企业，要等到十年后的八十年代末期，当时大学的研究人员办大学试图用这样的方式促进技术成果的转化以及高新技术产业化。 改革开放十年，国家依然很穷，到处都要用钱。 在一切都为经济基础建设让路的年代，科研系统能分到的经费更少。 技术研究不能停，财政拨款又不多，自然得自力更生。 现在校办企业可能不合适，但是校企合作，完全不是问题。 谢威要想加大自己在哈工大的影响力，避免如同其他学生那样按部就班地学习、毕业，自然不能放过这样的机会。 “校企合作？怎么个合作法？” 杜国旺眼神瞬间亮了。 “科研能力，学校比企业很多；企业有生产能力，学校没有。科研跟生产结合，才能更好适应市场。合作后，企业不用花费高额科研成本升级技术，学校也能通过向企业提供新技术回收研发经费。” 谢威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 看着充满求知欲的系主任，继续说道：“至于合作方法……” “喔喔喔~” 院子里的大公鸡不知道已经是第几次打鸣了。 谢威跟杜国旺两人越聊越投入，不过更多是谢威在说，杜国旺听，王征用谢威那印着“红光机械厂”的抬头纸快速记录着。 “哆~哆~哆~” 在谢威刚介绍完时，谢建国敲响了房门。 “杜主任，王老师，先吃点东西再聊吧。” 两人接连推辞，奈何架不住谢家人的热情，尤其是刘梅直接上手拉两人，才无奈地跟着到了堂屋。 刚走到院子里，伴随着浓郁小葱香味的猪油、煎蛋香味就钻入几人的鼻腔，刺激着唾腺快速分泌唾液。 堂屋正中的八仙桌上，放着四个印着红色樱桃大海碗。 满满一大海碗面条，雪白的面条中间夹扎着绿油油的青菜，上面卧着一个煎得金黄的荷包蛋，几颗翠绿葱花点缀在里面。 只看一眼，就让人食欲大振。 “这，这怎么好意思！” 看着大海碗的煎蛋面，王征尴尬不已。 来时空着手呢。 杜国旺担心谢威被魏国幍留下，连夜找谢威，大晚上没地方买东西。 “王老师，别客气，谢威到了学校，还要麻烦你们照顾呢！” 刘梅拉着两人的胳膊往桌子边去。 看着桌上的面，谢威叹了口气。 这一顿，怕是把家里大半个月的猪油跟面条都干掉了。 “太多了，吃不完啊！刘梅同志，麻烦您拿个碗过来……” 杜国旺没有再推辞，直接找刘梅拿了个小碗，只从碗里夹了一筷子面条，然后把青菜选出来，其他的都留下了。 “我鸡蛋过敏……” 在刘梅强行要把鸡蛋夹到杜国旺碗里时，杜主任如是说道。 好一阵拉扯，不相信的刘梅才发现，自己读书太少，连鸡蛋过敏都没听过。 王征没法用这理由，被刘梅强行夹了个鸡蛋给他。 谢威只吃了半碗就饱了，把煎蛋也留给了应该醒了，怕打扰他们而没有出来的小妹谢柔。 他很清楚，13岁的小妹正是能吃的年龄，即使肚皮撑圆，要不了多一会儿也会闹饿，之前家里的鸡蛋在复习期间都供应给了谢威，小妹一直都馋煎蛋。 “这会儿去找魏副局长？” 吃完饭后，杜国旺的话，让谢建国跟谢威都无语。 王征只是尴尬地低头。 “没事，我跟他交情深着呢。咱们连夜把谢威的组织关系办了，学校那边事情多呢。” 无奈之下，谢威跟还不清楚情况的谢建国只能跟着去找魏国幍。 “你们大半夜找我，就为了这个？” 本来就工作繁忙的魏国幍才睡下没多久，没想到被老友半夜吵醒，不仅提出要求让谢建国担任红光厂厂长，更是让他帮忙，连夜给谢威办理组织关系转移等事情。 那气啊…… 没处发泄。 “就当还我当年那个人情。今天你帮了我，只要我还在哈工大，机械系的新技术，就跟你们工业局下属单位合作……” 谢建国也处于懵逼状态。 不就是给对方煮了一碗煎蛋面，多放了点猪油，就给自己弄个厂长当？ 关键还用人情账来为自己要厂长的职务！ 这世界上，人情债最难还。 除非赖账，不还。 哈工大的系主任，多实在啊。 原本他并不想当这个厂长的，奈何妻子那怀疑自己当不好厂长的眼神，让谢建国觉得，非得让她到时候收回那眼神。 “老魏，我这是为你考虑，红光厂需要有能力、年富力强的人来领导。建国同志熟悉情况，是最适合的厂长人选。” 见魏国幍不说话，杜国旺一副我为你考虑的模样，“何况，他当了厂长，你当年欠我的人情就还了。” “……” 魏国幍无语地看着老友，吸了一口烟后，才无奈地说道：“建国同志担任红光厂厂长，原则上我是同意的。不过，他已经退休五年了啊。” “只要你没意见就没问题。退休人员，可以返聘啊！上级不是号召我们转变思路么？也可以搞承包责任制。” 杜国旺直接把谢威给他介绍的拿出来说。 “实在不行，我爸可以顶替我的岗位。” 谢威说道。 这话顿时让几人都瞪大了眼睛，神色怪异地看着他。 儿子顶岗接老子的班，属于正常操作。 老子顶岗接儿子的班？ “承包责任制？” 还好，魏国幍被谢威口中的承包责任制吸引了。 吹响让十多万万同胞富裕起来的改革号角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在三个月后才会召开。 小岗村托孤的那18个按手印的先驱目前也还没有托孤按手印，吹响联产承包责任制的号角呢。 “谢威，你来给魏局介绍一下。” 杜国旺直接让谢威来给魏国幍介绍。 谢威更了解，更有说服力。 “魏局，根据我的了解，工业局下属有不少工厂在失去计划订单后发不出工资……” 为了让父亲谢建国当上厂长，谢威对着魏国幍又是一通忽悠。 魏国幍正在为工业局下属大量军工配套厂发不出工资头痛呢，这会儿谢威提出来的方案，恰恰解决了让工业局头痛的问题。 投入不多，效果还会非常明显。 即使失败了，那些工厂的情况也不会更差。 “行，我亲自陪你们去找人办理组织关系转移。” “顺便帮忙搞三张T8次列车的卧铺车票啊。” 杜主任面对魏副局长，那是一点都不客气的。 看着谢威，魏国幍真的想把他留下，这样的年轻人，直接调到工业局，以后工作会轻松多少。 魏国幍也清楚，随着高考招生的恢复，以后没有学历的人获得的晋升机会肯定会比有学历的少很多。 何况，要留下谢威，他得做好跟杜国旺绝交，甚至得罪整个哈工大的准备。 以杜国旺的不要脸，肯定是干得出来这种事情的。 011 穷家富路，又一个腹黑的系主任 “今天就走？手续不办了？” 天还没亮，谢威回到家就开始收拾东西。 让刘梅不乐意了。 “花背公鸡还没杀给儿子吃呢！” “鸡什么时候都能吃，进科研项目组的机会可不多，不然也不会这么急。手续都办完了。” 杜国旺急着带谢威回去的理由是参加重点技术研发项目。 “大晚上的，领导都不睡觉？” “哈工大呢！谁不给点面子？” 谢建国咧嘴笑着说道。 魏国幍亲自找人办，哪怕天没亮，也没谁不给面子。 “这……” 刘梅满脸不舍。 “他今天就走是最好的。黄莹跟她家里都是些啥样的人，你也晓得，当年初中她大了肚子，就想嫁给咱儿子，为了逼咱们，许志辉收了东西也没同意谢威进厂当临时工呢！万一黄莹没脸没皮地缠上儿子，或是她家人到处说他们睡了，你想想后果……” 谢建国神色严肃起来。 “也是，走了好！走了好！”刘梅一想到这后果，就一个激灵，“东北冷，他冬天怕冷，可怎么过啊！我去把给他结婚准备的被子给他带上。” 说到后面，眼泪不停滑落。 谢威除了三套换洗的内衣，两件老旧的毛衣，两件厚外套，平时睡觉用的被子、补了好些个补丁的床单，没啥个人物品。 牙刷跟牙膏直接用毛巾裹起来，装在漱口的搪瓷水杯中，水杯再跟暖水壶、铝饭盒一起，往红双喜水盆中放进去，用网兜提起来就好。 不是谢威想带暖水瓶，这玩意儿，得要工业券！ 连工厂的工业券份额都不够，更不要说学校了。 “妈，不是说晌午吃鸡？怎么还不杀鸡呢！” 谢柔起了床，揉了揉眼睛，没听到鸡叫，也没见到父母拔鸡毛、理鸡下水的痕迹，噘着嘴，不满地抱怨着。 “啪~” 正为谢威马上就离家而抹眼泪的刘梅，轻轻拍了谢柔一巴掌，“吃！就知道吃！你哥马上就走了。” “又不是啥生离死别的，寒假就回来了。” 本就馋鸡肉的谢柔噘着嘴，不满地回答。 在她看来，哥哥去上大学是进步的事情，对自己，远不如吃鸡解馋重要。 “一天就知道吃！上辈子饿死的吧？你要有本事考上大学，别说吃鸡，你就是吃天上星星，老子都给拿个棍子给你戳个下来！” “你等着，我明年就考个大学，我看你怎么拿棍子戳星星给我吃。” 谢柔翻着白眼，转身就进了房间。 看着母女两斗嘴，谢威跟父亲两相视无语。 “滴滴~” 很快，外面响起了吉普车的喇叭声。 “爸，妈，我走了，放寒假就回来。” 谢威整理着心情，强忍着不舍，对父母说了一声，转身向外走去。 “被子呢！” “啊~” 刘梅这才反应过来，“儿子，你等等。” 快步冲进屋里，抱着绣着绿鸳鸯的大红新被子出来。 一看到这崭新的被子，谢威无奈叹气，“妈，留着我结婚用吧。带这个去学校，我会被当土豪的……” 刘梅听到土豪，脑海中顿时想到打土豪、斗地主的场景。 心中一个激灵，不再强求。 刘梅给谢威结婚做的喜被，是一床1米4的双人床棉被，加上床单，用了24尺布料；填了6斤棉花！ 蓉城地处西南腹地，不南不北的，每人每年只有半斤棉花票。 而布料，一人只有15尺。 一年四季的衣服、床单被套，全部都需要布票。 谢威要是带着这样一床被子去学校，住在宿舍里，后果可想而知。 “哥，这是我上学期考第一学校奖励我的笔记本，送给你！明年我也来你们学校上大学。” 没有吃成鸡的谢柔蹦蹦跳跳地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厚厚的黑色封皮的笔记本。 “明年毕业还有三年高中呢！看把你能的！” 刘梅没好气地说道。 “好，哥在哈工大等你。考上了，让妈戳个星星给你吃，到时候哥也沾点光！” 谢威笑着接过厚厚的笔记本。 谢柔的学习能力，跟吃饭能力是成正比例的。 高考复习阶段，谢柔一直跟谢威学习，大部分高中知识都掌握了。 有谢威教的解题思路及留下的复习笔记，再复习一年，考全国前几不一定，考哈工大应该没问题。 明年是恢复高考后的第三届，也是对报考条件限制也不是那么严格。 要不是今年谢柔才13岁，也报考了。 刘梅看着儿子，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离别的伤感，倒是被冲淡了不少。 “领导，以后到学校，还得麻烦你们多费心！” 刘梅的眼泪又下来了。 谢建国眼圈也红着，却没说啥，反而数落刘梅：“儿子又不是去插队，现在是上大学呢！” “两位，放心吧，我们会照顾好谢威同志的！” 在车边的杜国旺对着谢建国跟刘梅夫妻两认真地说道。 谢威上车后，坐在车窗边，知道长痛不如短痛，等杜国旺上了车，就小声催着司机开车。 车子刚发动，谢建国就从车窗丢进一个用手帕包裹着的包裹。 谢威打开一看，里面不仅有十张黑色大团结，还有厚厚的一叠全国粮票！ 一下子，眼眶就红了。 杜国旺跟王征看着红了眼圈努力往后望的谢威，没有吭声。 离别，终究是伤感的。 ······ “什么？走了？怎么可能！昨天他都还没开到介绍信，也没办到组织关系转移啊……” 看着眼前的谢建国夫妻两，一大早就提着罐头跟麦乳精上门的于国峰整个人都不好了。 “于主任，您应该认识杜国旺主任吧？” “杜国旺？狗曰的！太鸡贼了，早知道就早点来了……” 听到是杜国旺连夜把谢威的组织关系给转移，带着人乘坐早上7:58从蓉城发车开往首都的T8次列车，于国峰就知道，自己这次算是白跑了。 只能回学校再想办法抢人。 把一大早从供销社购买的礼物放到谢建国手里，转身就走了。 “梅啊，你说是咱儿子太优秀，还是哈工大太差了，这系主任来了一波又一波的……” 现在，谢建国有些嫉妒儿子了。 别说他当年没考上大学，就是考上了，也没可能系主任登门啊。 “肯定是咱儿子优秀啊！哈工大也好。” 刘梅一脸自豪地说道，“我生的儿子能不优秀！” ······ “于主任，咱就这么回去，怕是会被整个学校笑话啊……” 跟着于国峰一起来的老师在返回的路上，一脸惆怅。 早知道，不如不来。 “什么就这么回去？杜国旺那狗曰的，做事顾头不顾尾。虽然让人把许志辉抓了，要是黄莹继续搞事，或是直接不要脸地往谢威身上泼脏水，到时候……” 听到这话，其他几人都是一阵恶寒。 要是黄莹真的抱着得不到就毁掉的态度，直接造谣说谢威跟她睡了，谢威这辈子基本上也就毁了。 即使现在没有抢到谢威，他也去了哈工大。 哈工大的优秀人才，可不能让这种不检点的女人给毁了。 于国峰可是比杜国旺先到红光机械厂！ “可咱们……” “黄莹一直作风不检点，红光厂她也没少给自己以及家里捞好处，这样的害群之马，怎么能留在工厂里？” 于国峰咬牙说道。 是不是公报私仇，只有他自己知道。 当天，红光厂返聘谢建国担任代理厂长，谢建国到了厂里的第一件事，就是向派出所报案：黄莹生活作风不检点，盗窃工厂财产等。 很快，派出所抓了黄莹。 012 招生办负责人接站？规格太高了啊 “终于到了！” 列车缓慢停靠在哈城火车站。 72年第三次扩建的火车站看起来很新，周围都是苏式风格建筑，跟谢威去冰雪大世界玩儿的时候到达的火车站相比，完全是不一样的感觉：简陋！ “唉，要是T8能有新干线的速度，咱们就不需要在路上花三天时间了！” 最高速度100公里的T8，已经是国内最快的列车了。 王征依然不满意。 从蓉城到沈城，40多个小时，沈城等一天，再乘上到哈城的火车，三天就没了。 1964年，运行时速200公里的新干线铁路就开通了。 T8要是有那速度，从蓉城到哈城3000多公里，一天时间就到。 “会有的，之前火车速度才多少！咱们发展到现在满打满算才29年，还有失去的十年呢！” 杜国旺提着自己军绿色的旅行包，看着熟悉的环境，人都轻松起来。 扭头看向后面下车的谢威，却发现穿上厚外套、一只手提着旅行包，一手抓着衣襟，裹紧衣服的谢威不停打冷颤。 十月初的哈城，早上气温只有几度。 从温暖的火车车厢出来，温差让人直哆嗦。 “穿上。东北这边跟西南不同，可别感冒了……” 杜国旺急忙脱下身上的厚外套。 “杜主任，我不冷，才下车不习惯。您赶紧穿上，别感冒了。” 谢威急忙拒绝。 一路上，杜国旺对自己比老头子都还好，谢威有些招架不住。 谢威是技术员，级别只能坐硬座。 杜国旺直接给谢威安排了卧铺票，票价28块6。 谢威半个月工资了，不是一笔小钱！ 谢威给钱，杜国旺直接说学校报销，不用他掏钱。 杜国旺放下手头各种重要工作，专门到蓉城接谢威去学校，虽然有别的目的，谢威却不能不领情。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 上车后，谢威直接把为进入大学后避免按部就班学习学校设置课程而准备的《论PLC与CNC的区别与联系》提前给了杜国旺。 论文中，对PLC与CNC在应用领域、控制对象、编程语言等各方面做了细致的阐述。 杜国旺看后，双眼放光，一路上都是在跟谢威讨论关于PLC跟CNC的相关技术。 对于这两种工业自动化与数字控制领域至关重要的技术，谢威理论知识掌握得比杜国旺还更丰富，尤其是如何实现这些技术，提升控制精度，谢威更是让杜国旺都咂舌的构想。 谢威还没进大学，就对工业自动化相关专业知识掌握得如此娴熟！ 于是乎，谢威就感觉到了来自杜主任的热情： 早饭三人一起就着涪陵榨菜啃馒头。 中午，王征给谢威打1块2的两个肉菜一个荤菜，外加一碗米饭；他跟杜国旺两人吃3毛钱一份、铝饭盒装着的普通盒饭。 晚上，谢威吃三毛的盒饭，杜国旺两人啃馒头就榨菜。 谢威反对也没用。 要给钱也不行，每天都是王征安排。 一番推辞，谢威终究还是没有穿上杜国旺的外套。 王征也脱了自己的要给谢威，同样被拒绝。 下车过了一会儿，身体适应了外界温度，倒也不是很冷。 “杜主任说得没错，咱们发展时间太短，只要时间足够，肯定会追上甚至超越世界先进水平的。等以后，说不定从哈城到蓉城，只要十来个小时呢。” 比起几乎覆盖全国的高铁、动车网络，还使用内燃机车牵引的快速列车，真的很慢。 火车上，谢威通过杜国旺跟王征对目前的哈工大有了比较系统的认知：虽然是第一批六所重点大学之一，哈工大因为资源跟区位等原因，两届招生专业都只有10个。 77届招本科生476人，招生专业10个； 78届招本科生575人，招生专业10个，其中工业与民用建筑、建筑学、地下建筑三个专业属于建筑系。 也同样是78年，全国恢复的研究生招生，哈工大78级研究生一共招生44人…… 在后世强悍得让国际都恐惧的哈工大专业，要么尚未诞生，要么就是几乎一个系招一、两个班，专业划分并不精细，主要培养方向更侧重师资培训。 作为工程师的摇篮，现在的哈工大，没有卫星发射能力跟核按钮。 只有一个飞行器设计与制造专业，航空的飞机设计、制造，航天的导弹、火箭设计制造细分领域都没有独立出来。 发展，才刚起步。 “那是，我们这辈人追不上，还有你们年轻的一辈。国家已经恢复高考招生了。” 杜国旺笑着点头。 对于这次去蓉城，不仅没后悔，反而觉得去得值，仅仅被他装到公文包里的那篇论文，就足够让机械系起飞了。 要没去，别的系把谢威抢走，哭都没地方哭。 “肯定的！” 谢威一脸肯定。 他是看到国内科技水平追上、甚至某些领域超越国际水平的。 “杜主任，这儿呢！” 三人刚出站，就看到一个四十出头、穿着中山装的干瘦干部对着几人挥舞着手招呼。 杜国旺带着谢威向着他走去。 “这位就是谢威同学吧？” 还有好几米距离，干瘦干部就快步迎上来，热情地对着谢威招呼，伸手要帮他拿手中的行李。 “老谭，怎么是你来的。之前发电报不是说了，让余国华来接站？” 杜国旺一脸不满地抱怨着。 “马上新生报道，咱招生办人手不足，准备工作多。余主任这几天忙得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呢……” 谭和平尴尬的解释着。 杜国旺眉头一挑：“屁！他躲我呢！我机械系几个优秀苗子被其他系抢了，还没找他算账呢！” 原本还发懵的谢威，嘴角一抽。 让哈工大招生负责人亲自给大一新生接站？ 哪怕是一个副主任，规格也太高了。 杜国旺居然还嫌弃对方。 这怕是给自己拉仇恨的吧！ “呃，杜主任，调整学生的专业不能怪咱招生办啊，都是学校领导点头的。” 谭和平满脸无奈。 哈工大的大佬们，平时文质彬彬，可一旦动起手来，绝不含糊。 整个哈工大，除了掌管经费的总务部，就招生办的工作不好干：本身区位就不是太好，知名度也没那么高，而学校的一些专业对于学生的基础要求也高，优秀学生，每个系都想要…… 一不合大佬们的意，拍桌子骂娘那是常态，动起手来都没法还手的。 看向谢威，谭和平也没发现有什么特别的。 他不解，杜国旺为何会如此重视这样一个大一新生，仅仅只是因为500分的高考考了494分？ “领导，咱们还是先回学校吧，新生还没报道，得先安置谢威呢。” 王征提醒杜国旺。 “对，咱们先回学校，宿舍已经准备好了。” “宿舍准备好有什么用？现在没到时间，总务部那边又不可能提前准备被子啥的，他没有食堂的饭票，吃饭怎么办？” 杜国旺没好气地说道。 “这……” “把他先送我家！” “啊？” 013 严防死守，杜主任被自己爱人挖墙角了？ 杜国旺的家，是离学校还有一段距离的小院子。 到学校，走路花不了二十分钟。 吉普车停到直接用土坯砖建成、不到一米高围墙的小院门口，杜国旺就催着谢威下车。 “杜主任，要不，我还是住学校宿舍吧。” 谢威觉得，自己住杜国旺家里不太合适。 刚进学校就搞特殊，要不得。 他哪里知道，杜国旺是用这样的方式避免他被别系挖走。 “谢威同学，你暂时先住杜主任家里吧，等开学完成报到，再住宿舍。” 谭和平知道杜国旺的心思，谢威现在住宿舍，杜国旺跟他手下的人没法随时盯着，要真被别的系挖走，还得招生办承受杜主任乃至整个机电系的怒火。 “一个大男人，婆婆妈妈的，赶紧的！房间都给你收拾好了。” 杜国旺拉开车门，一把把谢威给扯了下来。 王征也急忙从车上帮谢威拿行李。 “吱~嘎~” 关着的院门被打开，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灰色卡其布外套，下身着米黄色灯芯绒裤子，灰白色齐耳短发一丝不苟往后梳着的干瘦小老太太满脸笑容地出来，走到谢威面前直接开口： “你就是谢威同学吧？赶紧进来，房间已经收拾好了。” “谢威，这是我爱人，梁红玲，也是学校的老师……你可以叫师母。” 杜国旺已经以谢威的老师自称了，刚介绍说梁红玲是学校老师的时候，愣了一下，旋即恢复了平静。 谭和平听到这话，嘴角一抽，却也没说什么。 谢威内心尴尬，也没法表现出来。 很有礼貌地对着梁红玲微微鞠躬：“师母，以后打扰您了。” “谢威坐车累了，还不帮他拿行李？” 梁红玲瞪了杜国旺一眼，后者急忙去王征手里拿行李。 看来，杜主任也是个气管炎啊。 谢威哪里能让一路对他照顾有加的杜主任帮自己拿行李，急忙从王征手里接过自己的被子跟旅行包，跟着两人进了院子。 “王征啊，平时严肃的梁老师对谢威热情得过分啊！杜主任严防死守，难道没想过家里这位把谢威挖到数学系？” 看着几人背影，谭和平小声地问身边正一脸担忧的王征。 “要你管？” 王征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杜主任刚才介绍他爱人的时候，愣了一下，他看到了。 谭和平笑笑，也不生气。 “谢威，以后你就住这房间，这房间平时空着呢，你来了，正好。” 带着谢威进了小院东边的厢房，梁红玲先介绍院子的布局，典型的小三合院，只不过两边厢房都只有一间。 推开东厢房的门，梁老师一脸和蔼。 不大的房间，收拾得很整齐。 靠墙的一面是一张单人床，而不是东北常用的炕，床上铺着崭新的浅蓝色印花床单，正中间摆放着一床折叠整齐的同款被子。 床尾立着一个黄色油漆已经斑驳老旧、宽约1米2的立柜。 炕前面，靠窗子的地方，是一张跟立柜同色的书桌。 厚厚的一叠印着“哈工大”的空白抬头纸，旁边的铅笔、直尺、圆规等绘图工具整齐地靠墙摆着，还有一瓶未拆包装的英雄墨水跟一支崭新黑色英雄牌金笔！ 这可不是铱金笔。 铱金笔的笔尖由不锈钢制造，笔尖端点有铱金粒，无论耐磨性还是书写流畅度，比钢笔强很多，价格不到2块钱一支；金笔笔尖则是用黄金、白银、铜等贵金属制成的合金，一支价格9块。 谢威之前一支都是使用的价格便宜的铱金笔。 在书桌靠墙的位置，摆放着一套55年出版、封皮发黄的《微积分学教程》。 “我按老杜电报的要求布置的，你看看还缺些什么，我给你准备。” “师母，这太……” 看着房间里的一切，已经工作五年，来到这个时代大半年的谢威，很清楚杜国旺夫妻两不只是用心了，更是没少花钱！ 一时间，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先安置，到时候熟悉一下家里。缺什么再给我说。学校还有事，我先去学校了。” 梁红玲说完，就转身准备出去。 见杜国旺不动，梁红玲瞪了他一眼，“你走了这么久，学校工作不干了？” “啊？是该先回学校。” 杜国旺回过神来，对着还提着东西站在房间里的谢威，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在梁红玲的注视下，暗自叹了口气：“谢威，院子里有自行车，一会儿收拾好了，你骑自行车出去转转吧，中午我们应该会回来。” “……” 夫妻两对自己都很好，可谢威总觉得哪里不对。 杜国旺夫妻走了后，谢威把炕上的床单跟被子收进了大立柜，把自己带来的床单跟被子铺上。 先暂时住几天，等开学后还是得住学校。 要不然，被人认为他搞特殊就不好了。 “咚咚咚~” 谢威刚把东西归置好，外面就传来了敲门声。 一位头发花白，身材削瘦的老人推着28大杠出现在谢威面前。 28大杠一侧扶手上挂着黑色公文包。 “老师，杜主任跟梁老师去学校了。” 谢威以为是找杜国旺或梁红玲的。 “谢威同学，我叫梁红斌，也是学校的老师，梁红玲让我来找你的。” 老人笑着介绍自己，不等谢威邀请，自己提着自行车进了院子。 杜国旺的爱人叫梁红玲，眼前这人叫梁红斌，难道是兄妹？ “啊？找我的？” 谢威猜测对方身份时，听到说找自己，愣了。 还没去学校报道，老师专门来找自己，很反常啊。 联想到这一路行来的反常，忐忑地问道：“梁老师，您也是机电系的？” “不，我研究高能物理。” 把28大杠停下，梁红斌取下黑色公文包，拉开拉链，拿出印着“哈工大”，写了不少字的抬头纸递给谢威，“这是一套高数题，梁红玲让你做的。” “入学考试？” 谢威疑惑，梁老师走的时候没说这事。 让自己考试，没必要换个人来给自己说。 高数题，让高能物理的老师送来？ 想到两人名字只差一个字，谢威倒也没多想。 “你可以当成入学考试，做不出来，也不会影响入学的。” 梁红斌笑着点头。 谢威接过了纸，看到第一道题时，整个人就觉得不好了！ 014 不小心劲用大了，把钱老的学生整自闭了！ 第一道题是这样的： 已知函数y=x2+2m+1x+m-1m为实数 （1）m是什么数值时，y的极值是0？ （2）求证：不论m是什么数值，函数图像（即抛物线）的顶点都在同一条直线L1上.画出m=-1，0，1时抛物线的草图，来检验这个结论. 3平行于L1的直线中，哪些与抛物线相交，哪些不相交？ 求证：任一条平行于L1而与抛物线相交的直线，被各抛物线截出的线段都相等。 怀疑自己高考作弊了？ 第一道二次函数的题，跟高考数学卷压轴题一模一样，连数字都没有任何变化！ 谢威皱着眉头看向梁红斌，后者依然神色平静地盯着他。 “不用多想，往后面看……” 当谢威快速翻看后面的题，整个人变得更不好了。 “梁老师，这真的是入学考试的高等数学？利用麦克斯韦方程组通过微积分描述电场和磁场的变化规律；利用微积分推导、计算相对论中洛伦兹变换和能量动量关系，这些属于高能物理内容吧？跟机械自动化可没什么关系……” 还没看完，谢威就停止，不满地盯着对方，不客气的质问道。 对方也是哈工大的教授，还可能是梁红玲的哥哥，谢威却没了开始的客气。 整套题，除了前面的函数、三角函数与导数相关的题比较基础，后面直接进入了不定积分、偏微分、群论与群表示论、黎曼几何等相关的高难度题。 这套手写的题，绝对不是10年没有正经学习，刚参加高考的学生能做出来的！ 梁红斌并没有因为谢威生气，依然平静。 “不做也不会影响入学。学校会根据做这套题的学生水平，对后续学习做出调整。” 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看着谢威表情变化，继续说到：“上半年入学的77届，都是择优录取，可基础差距很大。” 这话让谢威动了心思。 根据成绩调整学习，是不是意味着可以不用天天去上基础课？ 见谢威看向自己，梁红斌仿佛知道他的心思，又补充了一句：“成绩优异的学生，只需要参加期末考试，平时不用上基础课。” 做！ 必须做！ 大一都是公共课跟专业基础课。 七八十年代的高精尖端前沿技术，很多在谢威上大学时，连专业基础都算不上了。 谢威需要熟悉现在的各种材料性能、电子元器件的技术水平，以便把后面的真正先进技术拿出来。 自然不愿意花太多时间入学落后的技术知识。 “梁老师，麻烦您坐一会儿。” 还没安顿好，梁红玲就跟杜国旺去学校了，环境都不熟悉，水都没法给梁红斌倒。 梁红斌见谢威态度陡然热情，脸上的笑容更甚。 示意谢威不用管自己，站在旁边，一副看谢威做题的架势，谢威也不管他。 坐在书桌前，拿出自己用了半年的英雄牌铱金笔，奋笔疾书起来。 高考压轴题仅仅只是二次函数，对十年没正经学习过、考试前复习时间都不长的老三届学生难度不小。 刚恢复高考，别说《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很多人就连高中教材都找不齐，更不要说各种复习资料。 对谢威这种上学属于伪学霸，中年辅导一对儿女上了C9高校的人来说，连思考都不需要。 “第一小问，直接用配方法配出完全平方公式，代入y=0就完事儿；” “第二小题直接将方程展开，比较系数就可以了；” “第三小题……” 不到三分钟，高考难倒了绝大部分考生的压轴题解体过程跟函数曲线都完整呈现，跟标准答案完全一样。 后面绝大部分新生没接触过、在校学生学起来都秃头的题，谢威只是读一遍题，没有任何思考，直接就开始解题。 一帮的梁红斌在谢威做第一道题的时候没有感觉，高考才过不久，谢威做过一遍呢。 可见谢威从一开始到最后，都是同样的状态，答案跟标准答案一模一样，从嘴角抽搐到最后的呆若木鸡，甚至后悔来这里。 尤其是利用微积分推导、计算洛伦兹变换和能量动量关系的题，谢威写了公式，直接写答案，过程都没有…… 梁红斌看懂了答案，却发现谢威用的推导过程缺少了步骤，他看不懂！ “呼，终于做完了……” 两个半小时后，谢威放下了笔，揉了揉酸痛的手腕。 看到最后写了好几页计算过程的题，翻着白眼看向神色不断变化、双眼无神的梁红斌，不满地说道：“梁老师，钱老让中科大58届前辈们延迟半年专门恶补高数的题，您这给我一个刚参加高考的准大一新生做，合适吗？” 是的。 梁红斌过分了。 最后一道题：从地球上发射一枚火箭，绕过太阳，再返回到地球上来，请列出方程求出解。 没有参数，没有公式。 关键这道题，不只是考数学啊！ 火箭发射的各个阶段，都必须考虑到地球、太阳重力等对运行过程火箭的干扰，还得考虑火箭燃料消耗后的自身重量、速度间的关系；甚至还需要考虑地球绕太阳运转的椭圆轨道，对地球轨道极坐标求二阶导数…… 尤其是验算需要用到现代宇宙航行学奠基人、世界航天之父的齐奥尔科夫斯基的火箭飞行速度同火箭发动机喷气速度、火箭质量、燃料质量关系的公式——齐奥尔科夫斯基公式。 这题，甚至不是航天专业的学生都做不了。 还好，谢威当年在网上看到的时候，做过这玩意儿。 “你之前接触过这些？” 梁红斌深吸了一口气，从被谢威做题不思考还正确的超高速度中回过神来，拿个谢威做的题，目光炙热地看着谢威。 原本，他计划按当年大学毕业时钱老的算分方法，直接以得分开平方，再乘以10，达到60分就算及格！ 谢威只要能得36分，就能及格了。 谢威认为高考成绩被怀疑的题，实际上是出题人担心他36分拿不够，给的送分题！ “梁老师，您认识中科大58届的前辈？” 谢威试探着问道。 后者尴尬地点了点头，“中科大58届力学班……” 当年钱老让梁红斌他们做这道题，所有人解了一天，晕倒了两个，没有一个人全部解出来，谢威才用多久？ 40分钟！ 怎么能不尴尬？ 听到这话，谢威嘴角抽搐，表情不断变化。 特么的！ 钱老考晕了毕业生的题，对方拿给自己做，那是一点脸都不要了啊！ 刚想到对方是华夏航天之父归国后的首届学生，顿时意识到不好了！ 最后一道题，谢威根据齐奥尔科夫斯基公式，液体火箭喷口速度4.5km/s，载荷比0.000027，算出一吨有效载荷需要消耗三万多吨燃料，直接否定了工程的可行性；同时，又用在二十一世纪国内用来推动180吨重的天宫号空间站变轨的霍尔推进器来验证。 霍尔推进器，目前航天技术最发达的苏联尚未完全掌握，NASA更是还没入门，国内要等十多年才开始起步！ 要知道，这种霍尔推进器的作用可不只是航天飞船、卫星变轨使用。 如果洲际导弹上面装上这玩意儿…… 完了！ 一不小心，劲用大了。 “你怎么了？” 看着谢威神色急剧变化，梁红斌担忧起来。 015 学什么机械？高能物理才能不浪费你天赋 哈工大隶属于专门研究航天的七机部，目前没有航天专业，自己的这些答案，尤其是后面的霍尔发动机，在78年，很多航太难专业的人不一定听过。 学校拿去立项，部里再询问，自己这个伪学霸，不得露馅？ 一时间，脸色苍白的谢威急得满头大汗。 很快，谢威就想好了说辞：“梁老师，我想起了引导我对这些知识感兴趣的老师了，我小学时去少城公园玩儿……” 64年开始的三线建设，处于西南腹地中心的蓉城，重点项目不少。 那一年刮风开始后，不少顶级人才被调往三线。 少城公园也算一个被调到蓉城的大牛聚会点。原主小时候不上课时在那里认识了不少老头跟中年人，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不再跟着红小兵们闹腾，老老实实地学习。 “那人叫什么？” 梁红斌急忙问道。 谢威摇头，“我问了好多次，都没告诉我。我初中毕业当知青，回来后，他们就不见了……” “唉~” 梁红斌叹了口气，没有再问。 旋即，看到手中谢威做完了的题，努力变得和蔼可亲。 “谢威同学，有没有兴趣学习高能物理？学这个，不仅可以了解物质的本质，也能了解宇宙……而且，可以不用参加本科基础课程学习，直接跟我带的研究生一起做项目，有补贴。甚至，我可以给你单独立你感兴趣的项目……” 一番话，听得谢威目瞪口呆。 梁红斌早上喝酒怕是没有花生米。 高能物理，给自己单独立项？ 立项又如何？有经费么？ “嘭~” 半开的门被一脚踹开。 满脸阴沉得能挤出水的梁红玲冲了进来，咬牙切齿地指着梁红斌怒骂：“梁红斌，有你这么当哥的？还要脸不？让你帮忙送点题给谢威做，你趁机抢我学生？” “……” 看着判若两人的梁红玲，谢威愕然。 “什么你的学生？还没入学报道！只要他愿意，进哪个专业都可以！” 看到梁红玲瞬间，梁红斌身体一僵，本来一直都怵妹妹。 当看着旁边神色怪异的谢威，顾不得自己是研究生导师，直接梗着脖子回怼。 如此优秀人才，怎么可能让给对方！ 亲妹妹也不能抢自己看中的学生！ “放屁！他是我家老杜接回来的，现在住我家，报道肯定是机械跟高等数学双专业……” “呃~” 谢威听到小老太太的话，急了。 双专业学习不是事儿，有事的是小老太太都不问自己，就给自己安排上了？ 还专修高等数学！ 自己什么水平，自己清楚，到时候让自己主攻哥德巴赫猜想或是黎曼猜想怎么办？ 不等谢威开口，梁红斌就开口了，“学什么机械专业？国内学机械的人那么多，少他一个不少。高能物理不能少了他！” “……” 对方没有否定谢威学高数，梁红玲没反驳。 “那啥，两位梁老师，我报的是机械专业……” 谢威想提醒争吵的两位，学什么专业，是不是应该问问自己？ “你闭嘴！” 两人异口同声，怒斥谢威。 谢威被两人的异常反应搞懵了。 看着谢威，梁红斌一脸严厉：“都是革命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梁红玲没有那么严厉，也是满脸严肃：“国家恢复高考，是为了选拔建设国家的人才。你选择参加高考就应该清楚，进入大学学习，是为了更好地建设国家。” 谢威这才意识到，随着这几天杜国旺对自己的好，让自己忘记处在什么时代了！ 70年代末期，个人意志是不重要的。 大学生考试得凭本事，学习、工作得服从分配，否则…… 气氛一时间凝固起来。 “咕噜~” 肠胃的空响声非常大，瞬间打破了屋子里压抑的气氛。 “都十二点半了，走，今天下馆子，我请客！” 梁红斌大方地说道。 “不要你请！你自己回去，我带谢威去下馆子。” 梁红玲丝毫不买账。 “呃，师母，梁老师，还是我请你们吧，我是带着工资来上学的。以后还得麻烦你们多照顾呢。” 谢威只能站出来。 “你带着工资？那好，走，咱们就去学校外面的国营饭店……” “梁红斌，你要点脸吧，好歹，你也是一个教授！” ······ “啪~” 杜国旺的巴掌，重重地拍在校长李瑞的办公桌上。 “吃饭？不签字，你还想吃饭？” 李瑞面色如常地端起办公桌上底部跟口边搪瓷几乎掉光，上面印着“献给最可爱的人”的搪瓷茶盅。 喝了一口茶，才不满地说道：“从去年你恢复工作到现在，你拍了我办公桌17巴掌！今天就有3巴掌。” “你记着也没多给一分经费啊！今天这经费你不批，就别走。” 杜国旺一脸无赖样。 “杜国旺，你是咱哈工大的系主任，研究生导师，不是流氓无赖！” 李瑞瞪了他一眼。 “切~只要你给经费，我当流氓无赖又如何？”杜国旺毫不在意，见李瑞神色变化，急忙又说：“校长，前几天你去部里要了300万的经费，我可知道！何况，我都说了，这项目搞成功了连本带利还学校。您别像守财奴，钱留着不下崽。” 见李瑞不为所动，杜国旺迅速换上笑脸：“校长，我都说了，这次真不白要。搞出来，不仅帮着国家节省宝贵外汇，也不用受外国人的气啊。” 李瑞似笑非笑地看着杜国旺，使得杜主任越说声音越小。 谢威提供论文可以衍生两个关键产品：PLC可编程控制器、CNC计算机数值控制系统（数控机床所使用的数控系统）。 理论变成实际产品，投入生产，绝对不是20万能解决的。 “领导，之前除了哈军工，谁比咱们强？看看这十多年，南迁北返的，尖端专业拆解殆尽。好歹，咱们原来也是七机部下属最专业的院校，现在别说航天相关，导弹专业都没了！要不然，您能每次去要经费，部里都说咱跟航天没啥关系？” 哈工大隶属七机部。 哈军工拆分时，哈工大航天专业也被一并打包南迁，并入今年刚更名为国防科大的橘子洲工学院。 “那也是往航空航天方向投入经费！跟你机械系有毛关系？” 李瑞没好气地说道。 狗曰的！ 哪壶不开提哪壶，揭自己伤疤。 一时间，沉默了。 “怎么没关系？高精尖端的机械制造技术，限制了火箭跟导弹技术发展……领导，您想想，南边那工学院抢了咱们航天系，整天牛哄哄的，也没见他们搞出啥成绩来啊！咱再不搞点让部里看得上眼的东西，还不得被南边的笑死？到时候，部里怕是一分钱都不会给了。” 听到这，李瑞顿时来气。 隶属航天系统的哈工大，连个航天的专业都没有！ 能不闹心么？ 部里是没钱，不给钱就不给吧。 可部里的领导说话诛人心啊。 “老杜，谢威是刚进的高考学生，你确定由他来带头搞这项目能很快成功？” 016 国营饭店，两系主任打起来了 不蒸馒头争口气。 “绝对没问题！我用我的人格担保！校长，谢威高考前是技术员，自带工资，帮学校搞项目，咱工资都不用给他发！而且他有科研项目带头的经验……” 在谢威不知情的情况下，杜国旺拍着胸脯帮着他在校长面前把牛皮吹得震天响。 仿佛只要李瑞给了这20万经费，成果马上就出来了。 “签字可以，你得保证，就这20万，即使以后缺钱，也别来再来拍我桌子！” 李瑞认真地看着杜国旺。 “领导放心，保证不会！何况，我说了这笔经费是借，到时候机械系保证还给学校。来吧，领导，我帮你把笔盖都揭开了……” 杜国旺一脸笑容，生怕李瑞反悔。 从桌上拿起李瑞的钢笔，把笔盖拧开，双手捧着笔，递给了李瑞。 李瑞嘴角一抽。 最终没说什么，接过笔，快速在经费申请上签了名字，“嘴给我闭紧点，锅里就这么点，谁都盯着……” “领导，您就放心吧，我一会儿就去让金工实习车间的老师帮我搞个不锈钢的螺丝钉把我嘴拧上。” 杜国旺笑容满面。 “赶紧滚！” 看到杜国旺变色龙的嘴脸，李瑞就感觉压制不住心中的火。 拿着20万项目经费的批条，杜国旺欢天喜地地出了李瑞办公室，也不管都一点半了，领导没吃饭，饿不饿。 李瑞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喃喃自语着：“靠部里的经费，确实干不了啥。但愿这二十万，能产生作用吧。到时候经费足了，我这校长才好当呐！不然谁都跑来拍我这办公桌……” 看着自己陈旧的办公桌，仿佛上面已经开裂了，李校长一时间忘记了肚子饿，陷入了沉思。 ······ “谢威，谢威，快看，我给你要来了什么……” 从学校出来，杜国旺就一路小跑着回了家。 还在院门口，就对着里面嚷着。 在杜国旺看来，有了项目，再有了20万的经费，谁都把谢威抢不走！ 一上午时间，把谢威《论PLC与CNC的区别与联系》强行给李瑞做了介绍，拍着胸脯帮谢威吹牛逼，说什么谢威在高考前当技术员时就已经完成了所有的理论准备，只需要直接生产样品进行测试，再通过实验改进，产品就成了。 甚至，把火车上谢威给他分析的两种系统对整个制造业发展的重要性、市场前景等统统用官方语言说了一通。 杜国旺并不知道，李瑞之所以签字批经费，并不是因为他拍桌子。 在前阵去部里要经费时，李瑞掌握了一个消息：部里正在跟三菱、东芝等公司谈判，以期引进一批高精度的数控机床用于航天方面复杂零部件加工。 双方还没谈妥。 一方面国外要价太高，另一方面就是巴统的存在，并不愿意提供高端数控机床。 机械系是目前哈工大唯一能打的专业，本身就有经费倾斜。 搞出数控系统，再跟机床厂合作，部里再怎么样，也得给点经费吧。 “嗯？” 进了院子，梁红玲跟谢威都不在。 “不对啊，红玲之前还专门给我打了招呼，说给谢威带饭回来。该不会带谢威下馆子去了吧……” 一想到梁红玲对谢威的热情态度，瞬间，杜国旺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扭头就往外跑。 当杜国旺面红耳赤、满头大汗跑到离家不远处的国营饭店时，正看到令他暴跳如雷的场面： 已经快两点，饭店的大师傅已经下班，服务员在打扫卫生准备下班关门。 大堂内只剩下一桌人。 梁红斌正把钢笔递给喝得面红耳赤、眼神迷离，身体不停摇晃的谢威，让他在桌面上不知道写的什么玩意儿上签字。 “谢威，赶紧把这签了。” 看到杜国旺进来，梁红斌大急，催促着已经被他灌麻了的谢威赶紧签字。 心中更是埋怨杜国旺为啥不晚点再出现。 梁红玲坐在一旁，看着怒气冲冲的杜国旺进来，看了看催着谢威签字的梁红斌，脸上尴尬一闪而逝。 低着头默默地喝茶，也不说话。 一边是亲哥，一边是丈夫。 偏向谁？ 不管怎么说，谢威肯定得学高等数学的。 晕乎乎的谢威在梁红斌的催促下，努力地捏住笔，正要签字。 “不能签！” 门口的杜国旺顾不得喘不过气，猛地冲到桌边，一把抓过桌上的纸。 看到纸上内容居然是“自愿转系申请”，气笑了。 咬牙切齿地指着梁红斌：“梁红斌，我敬你是大舅哥，平时你怎么我都忍着。今天你要抢我学生，过分了！” “什么你的学生？还没报道呢！” 见杜国旺抢走转系申请，梁红斌腾地一下站起来，“谢威觉得高能物理对国家建设贡献更大，自愿学高能物理，赶紧还给我！不然别怪我不认你这妹夫！” “放屁！” 杜国旺咬牙切齿，看到被梁红斌这无耻的家伙灌晕的谢威，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本想说不认就不认，可爱人梁红玲在旁边。 再看一旁低头喝茶不语的梁红玲，希望她能帮自己说句话。 “红玲，夫妻之间难道这点信任都不能有吗？让你帮忙盯着，你哥却来挖我墙角……” “可不是她让我来的！赶紧把申请给我，让谢威签字！” 梁红斌不愿意让妹妹为难，伸手去抢杜国旺手里的转系申请。 谢威不在转系申请上签字，最后肯定是抢人的各系扯皮，官司打到校长李瑞面前，李瑞即使为了自己办公桌的使用寿命着想，也会直接和稀泥。 到时候，谢威还是得留在机械系。 看着梁红斌伸过来的手，杜国旺一个侧身避开，让梁红斌一个趔趄，眼看就要摔倒在地上，杜国旺急忙去拉，哪知道，没有抓住。 “嘭~” 梁红斌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 场面安静了下来。 “红玲，你看到的，哥自己摔倒的……” 杜国旺急忙向一旁的牙齿咬着下嘴唇、满脸怒色的梁红玲解释。 因为角度问题，看到的就是杜国旺推梁红斌。 “特么的杜国旺，你居然推我！我跟你拼了~” 本来就喝了酒的梁红斌从地上爬起来，一想到杜国旺再晚出现一分钟，谢威就是高能物理的学生了。 要想恢复高能物理专业，没有优秀学生不可能，连专业都没有，经费就更无从谈起。 越想越气，伸手就向杜国旺打去。 “我去学校跟李瑞打仗，给谢威要项目要经费，你们在后方挖我墙角！大舅哥又怎么了？真当我怕你啊！” 杜国旺本来就气，一直防着谢威被别的系挖走，专门去了蓉城把他接回来安置在家里。 奈何一时疏忽，大舅哥却先抢自己学生！ 老婆打不得。 大舅哥还打不得？ 要是不拿出态度来，离开学报道的这几天，其他系想抢人的怕是不得让人安宁。 “嘭~” 杜国旺的拳头重重地砸到了梁红斌的胳膊上。 于是，两人在国营饭店里，扭打了起来…… “呼~呼~” 此刻，酒劲上涌的谢威，直接趴在桌上打起了呼噜。 017 不跟有项目有钱的我，难道跟你玩纸上谈兵？ “看看你们，堂堂重点大学系主任、教授，当街打架！像什么话！” 看着鼻青脸肿的杜国旺跟梁红斌，李瑞气不打一处来。 “领导，也不是当街。我们在食堂大堂里呢……” 杜国旺小声地辩解着。 “嘭~” 听到这解释，本就愤怒的李瑞猛地站了起来，巴掌重重地拍在自己的办公桌上。 怒视着杜国旺：“你还有脸？好歹也是系主任，不嫌自己丢人，也不嫌给学校丢人？” “……” 杜国旺尴尬不已，不敢吭声了。 “说说吧，怎么就打起来了？” 面对无赖一样的杜国旺，李瑞很无奈。 他无法理解，平日里没和和气气的姻亲兄弟，这郎舅两怎么在食堂里就动起手来了？ “他抢我学生！” “杜国旺，你别血口喷人，凭空污人清白！谢威还没报道入学，凭什么说是你的学生？只要他愿意……” “人家愿意个屁啊！要不是你灌他酒……” “嘭~” 见两人又吵起来，大有一言不合就上演全武行，杜国旺不得不再一次拍了桌子。 “校长，您可得为我做主啊！谢威是我从蓉城接回来的，您这刚给批了二十万经费，哪知道，我回去就看着梁红斌逼着被他灌醉的谢威在转系申请上签字……” 杜国旺才不管李瑞拍桌子不拍桌子，直接打倒苦水。 甚至，顾不得走之前承诺用不锈钢螺丝钉把自己的嘴锁死。 自己的学生，谁都不能抢走。 大舅哥也不行！ “什么？领导，你给他批了二十万经费？不行，我这要5000块你都不批……” 梁红斌抓住了杜国旺话里的二十万，顿时不乐意了。 也顾不得抢谢威。 怒瞪杜国旺一眼，李瑞用力地按压着发胀的太阳穴，黑着脸对梁红斌呵斥着：“严肃点，现在说打架的事情呢！” 听到这话，梁红斌没有在经费的事情上纠缠。 知道了，能跑得了？ 直接从公文包里掏出上午谢威做的题，翻到了最后一道题递给李瑞。 “校长，这是当年我毕业时钱老出的题，当时考晕了两个，用得分开平方再乘10，也有差不多一半没及格，最后我们补了半年数学，做了3000多道高难度数学题钱老才让我们毕业……那道题，谢威只用了40分钟就做出来了……” 李瑞没接，皱起眉头看着梁红斌。 他不太信梁红斌的话。 钱老的第一批学生学了几年做不出来，谢威只是初中毕业，参加工作了五年，即使这五年都在自己学习，能跟钱老亲自授课比？ “校长，这是上午谢威做的。他的知识储备，比我们招聘的研究生都要强很多……尤其是后面的霍尔发动机，如果搞出来，直接关系到战略洲际导弹在太空中的变轨……” 梁红斌的话，让本身不懂技术的李瑞震惊了。 弹道导弹变轨！ 美国跟苏联都没有掌握的技术，如果研究出来，再厉害的拦截技术，都白搭啊。 部里要是知道了…… 李瑞不懂高深的专业知识，能坐在哈工大校长的位置上，眼力见可不差。 当即一脸严肃地接过试题，看到那几篇密密麻麻全部是各种符号跟公式，本就发胀的脑袋更疼。 看不懂！ 根本看不懂。 “校长，咱们好歹属于搞火箭的七机部序列。火箭跟卫星姿态控制，属于最难学的前沿科技，对基础知识要求高，高能物理第一次开班就只有三个研究生，还是矮个子里选的……” “校长，你可别听他胡扯，人家美国苏联都搞不出来，咱们没基础、没钱，凭什么就能很快搞出来？” 杜国旺急了。 哈工大的人，谁不知道部里对哈工大的看法？ 这都成了所有人的心病了。 “咱们还是得先从最基础的来，基础技术提升上来，也有钱了，再搞这些也不迟！” 说完，也不管李瑞的反应，扭头怒视着梁红斌：“大舅哥，基础都没有，直接就在空中建楼阁，早晚要塌房的！” “再说了，他进我机械系，直接就能进项目组，跟着你，能有什么？搞纸上谈兵？” “够了！闭嘴！” 李瑞黑着脸打断了杜国旺的话。 说好的守口如瓶呢？ 被李瑞怒视，杜国旺也意识到了自己说漏嘴了。 “你把谢威的情况做个具体介绍……” ······ “梁老师，您这样，就不担心跟杜主任的关系？” 王征一脸无奈地看着梁红玲。 杜国旺跟梁红斌打架，被派出所给送到了校长办公室。 梁红玲却让得到消息赶到的王征帮着把谢威送回家里，等王征安置好谢威，梁红玲就赶人了。 “担心啥？梁红玲可以没丈夫，哈工大数学系不能没天才！不用等四年大学毕业，他就能进数学研究所跟我老师学习。数学是所有理工科的基础，学数学，他才能为国家现代化做出更大贡献。” 梁红玲目光温柔地看着躺在床上不老实，翻身用一条腿夹着被子，趴在床上打呼噜的谢威。 “……” 这话，王征接不了。 指不定，到时候杜主任学生没了，妻子也没了…… “小王啊，这里没你的事了，赶紧回去忙你的吧！” “梁老师，杜主任吩咐了，得等他回来我才能走……” 王征很想告诉梁红玲，自己也想走。 奈何，杜主任打架去校长那接受批评，让自己守着谢威，不让梁红玲趁谢威醉酒的时候签下转系申请。 “那你就守着吧！” 梁红玲轻蔑地看了王征一眼，“你照顾他，别打扰我。” 说完，就出了谢威的房间。 在谢威答卷上，一道多复变函数解题思路，让梁红玲找到了困扰她好几个月的难题解题灵感。要不是梁红斌夹带着往自己给谢威的高数题里在增加了不少高能物理相关的难题，她早就去论证了。 “您先忙！” 王征巴不得梁红玲赶紧离开。 惹不起杜主任，也惹不起杜主任都惹不起的女人啊。 看着床上双腿夹着被子睡得香甜的谢威，王征默默地摇头叹息，从谢威的名字出现在哈工大开始，仿佛自己的工作就偏离了…… 杜国旺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过了。 谢威的房间亮着灯。 “谢威还没醒？” 第一时间，杜国旺进了谢威房间，看到王征正百无聊奈地翻看书桌上的《微积分教程》，翻书的速度特别快，几本书凌乱地摆在桌上。 “一直睡着呢！中途起来喝了两次水，倒下就睡了。” 王征急忙介绍着情况，让杜主任放心，在整个过程，没人让趁机让谢威签转系申请。 杜国旺松了一口气，“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去，我守着他。” “……” 晚上有必要守着？ 总不会有哪个系主任那么无聊，晚上来把谢威给偷走。 018 给华大佬的得意门生讲多复变函数？夭寿啦！ 神情复杂的王征离开后，杜国旺给书桌上的搪瓷忠里加了点水，提了提藤条暖水壶，水是满的。 又把谢威不老实蹬到一边的被子帮他盖好，才出了房间。 把谢威送到家，就去学校给谢威要项目经费，中午回来又跟梁红斌打架，到现在，粒米未进，杜国旺早就饿得不行了。 梁红玲的书房亮着灯，窗子上隐隐能看到里面梁红玲趴在书桌上，手不停抓头发的状况，杜国旺也是搞技术的，自然知道这时候不能去打扰。 默默进了厨房，揭开炉盖，把炉子里的煤灰捅出来，让蜂窝煤炉子的火旺起来。 水烧开，从米缸里用一个缺了口的土碗舀出黄白色的苞谷面，一手拿着勺子搅拌，一手往锅里加苞谷面。 等玉米面煮了一会儿，又往里面加了小半碗面粉。 一直搅拌着等锅里浓稠了，才把锅从炉子上端走。 煮玉米面糊糊，杜主任有丰富的经验。 煮好后，先去看了谢威，见谢威又把被子蹬开，双腿夹着被子睡得正香，扯着被子给谢威上半身盖着才出去。 梁红玲依然趴在书桌上不停写写画画，然后停下。 “唉~非得研究数学……” 看了一会儿，杜国旺轻轻地叹了口气。 站在案板旁，一手端碗，一手拿筷子夹切细的咸菜疙瘩，喝了两大碗苞谷面糊糊填饱肚子，随后趴在谢威房间的书桌上写，听着谢威的鼾声写项目计划书，琢磨着两个项目需要找哪些单位配合。 “杜主任，您？” 凌晨四点过，谢威醒来。 口干舌燥的他，迷糊着眼准备去喝水，看到杜国旺趴在书桌上睡着，小心翼翼地端起桌上搪瓷盅里，咕嘟了大半盅冰凉的茶水，还不等放下，就看到杜国旺醒了过来。 有必要守着自己嘛！ “饿了吧？我去给你热饭……” “杜主任，我不饿……” “咕噜~” 肚子，远比谢威的嘴诚实。 “很快就好。正好吃了我有点事情跟你商量。” 杜国旺觉得，必须尽快告诉谢威项目的事情，晚了要出问题。 谢威哪能让杜国旺去给自己弄吃的？ 紧跟着去到厨房，看到杜国旺端着淡黄色苞谷面糊糊的锅放到炉子上不停搅着，傻眼了。 “平时我跟梁老师忙工作，都是吃学校食堂。家里只有苞谷面，你放心，明天我就去买大米跟面条。” 用勺子搅着玉米面糊糊的杜国旺见谢威脸色变化，解释着。 “南北方饮食差异大，东北虽然产大米，大部分调运出去支援其他缺粮的地方了，粮食供应同样紧张。不过比你们那边好一些，粗粮跟细粮是55比45。” 全国统一的粮食供应标准。 不分级别，不分阶级，只根据职业分为脑力劳动者跟体力劳动者。 从五十年代北大荒大规模开垦，东北变成了北大仓。 在化肥需要进口，得不到充足供应的年代，产量并不高。即使要支援缺粮的地方，细粮供应也没有其他的地方那么紧张，细粮比例高了不少。 “杜主任，不用麻烦，巴蜀属南北融合，可面可饭。之前我刚参加工作，粮不够吃，我妈就把细粮换粗粮，顶饿呢！” 谢威说道。 就因为不愿吃玉米面糊糊，所以才明知道会为许志辉那样的人做嫁衣，依然开发了新款锑锅跟高压锅，自己去跑销路。 他本想说巴蜀不南不北，从不参与南北之争，最终还是没开口。 以杜国旺这几天表现出来的，他随口一句，对方上心了，会增加不少麻烦。 杜国旺看了谢威言不由衷的嘴脸，笑了笑，没说话。 “小心点，这玩意儿烫嘴，你得转着碗，沿着碗沿喝。” 杜国旺给谢威盛了一碗，教他怎么吃。 “谢威醒了？” 双眼布满血丝，一脸憔悴的梁红玲不知什么时候进了厨房。 “忙完了？正好，赶紧喝一碗，不吃点东西，一会儿你胃病又犯了。” 杜国旺看着一脸憔悴的梁红玲，心痛不已。 拿起旁边的碗给梁红玲盛了一碗糊糊。 “吃饭先不急，我有点问题请教谢威。” “啊？” 谢威看着满脸疲惫的小老太太，对方可是华大佬的得意门生，要问自己难题？ 这…… 要现原形了啊！ “那道多复变函数的题，你的解题思路能再给我说说吗？” 厨房昏暗的灯光下，梁红玲没发现谢威的脸上一闪而逝的慌乱，把问题丢了出来。 没有接杜国旺递过来的碗跟筷子，满脸希冀地盯着谢威。 “我用你的方法，算了很多次，每次结果都不同，一直找不到问题所在。” “啊？” 原本慌得一批的谢威听到梁红玲的问题，整个人愣住了。 不是吧！ “怎么？” 看着谢威愣神，又喝了一口糊糊的梁红玲眉头拧到了一起。 “你先吃点东西再问啊。” 一旁端着碗帮着吹冷的杜国旺心痛地看着梁红玲。 梁红玲不为所动，眼巴巴地盯着谢威。 杜国旺瞪了谢威一眼，“赶紧给梁老师说说，她不明白不会吃东西，她一直有胃病，饿不得……” “……” 对于杜国旺截然相反的态度，端着碗喝苞米糊糊的谢威脸上挤出一个苦笑，快速喝着难以下咽的糊糊。 结果喝猛了，烫得龇牙咧嘴的。 刚好，以此掩饰内心的尴尬。 一个伪学霸，给华大佬的得意门生讲数学？ 闹呢！ “都给你说了不能这样喝。你先给梁老师说说，放在一边冷一下吧。早知道我刚才就不热这么烫了。” 看着谢威被烫得龇牙咧嘴，杜国旺埋怨着他。 在解题过程中，谢威的思路有，却没有详细过程。 本身就是搞技术的，多复变函数函数运用成了本能：解题过程中，李群（马里乌斯·索菲斯·李提出具有群结构的实流形或复流形的定义）、代数几何、微分几何、拓扑学、微分方程等相邻学科中的概念、方法，直接拿出来就用。 做题的时候，他忘记了，现在是78年！ 国外先进学术论文在大陆根本就不到的年代。 下午三点一直到现在，梁红玲写了几十页草稿，不仅没有更清晰的解体思路，思维反而一团乱麻。 “你在担心什么？” 看着谢威不吭声，梁红玲眉头拧在了一起，她以为谢威在担心暴露了懂得太多，最终会导致一些不好的结果。 “如果你不愿意去学那些你不愿意学的专业，更应该展现出来你的能力，否则……” 梁红玲提醒谢威。 国家各个领域都缺人，像谢威这种高考逼近满分的学生，往往都会往国家最需要的高等数学、高能物理等专业分。 目前，谢威已经展现出高能物理、高等数学的强大天赋跟厚实基础，杜国旺为了谢威不惜跟大舅哥打架，肯定知道谢威在机械自动化方向的潜力，何况于国峰也去了蓉城…… 谢威心思电转。 瞬间明白了梁红玲的潜台词：多展现出几个专业的基础，让学校头痛，最后无奈，只能让谢威按照自己兴趣来学。 脑海浮现大学上多复变函数课时，教授说的事：国内多复变函数是华大佬归国后，亲自指导数学大佬陆启铿等人从最基础创立。 当时，国内没有人研究多复变函数。 数学大佬陆启铿是华大佬第一个多复变函数学生，当时唯一的教材是华大佬从莫斯科带回来的俄文版《多复变解析函数论》。 一时间，谢威脸色更怪异。 给华大佬的得意门生讲高数？ 夭寿啦！ 019 20万，两个国家级重点项目？我谢谢你！ 59年，国内第一个专门化多复变函数论在北大开班，教材来自苏联！ 多复变函数应用广泛，属于各种高精尖端技术领域的基础工具：物理学很多不同稳定平面场，只有多复变函数才能解决计算问题；飞机机翼结构，用多复变函数理论才能解决；天体运动的稳定性，也需要复变函数来计算…… 空气动力学、流体力学、弹性力学、自动控制、理论物理、通讯网络信号处理、电子工程、智能计算等领域的复杂计算，都离不开多复变函数。 华大佬从莫斯科带回来的多复变函数教程，是最新版本，只有理论，专业性强，没有在具体领域的运用实例。 想到这些，谢威瞬间明白了问题所在。 “梁老师，我在计算过程中，考虑到实际运用的情况，利用拓扑学图层及其上同调的特性，只考虑定量与变量的位置关系而不考虑形状大小；再通过几何学的复空间与施泰因流形把多个量关联起来……” 知道了问题，谢威可不敢自大到能教华大佬得意门生高等数学，而是把自己的解题思路详细地做了介绍。 数学解题，更多的是需要思路，思路有了，一切都不是问题。 “嘭~” 听到谢威说的，梁红玲豁然开朗，转身向外冲去，脑袋重重地撞在厨房门框上。 “小心点~” 杜国旺恶狠狠地瞪了谢威一眼，心疼地向着梁红玲，准备上前看看她撞得如何了。 奈何，梁老师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不顾额头瞬间肿起的大包，快速向书房而去。 “搞数学的，都是疯子！” 杜国旺的关心没得到回应，咬牙切齿地抱怨了一句。 旋即，一脸认真地看着神色怪异的谢威，“谢威，你不会去搞数学吧？” “啊？” 谢威回过神来。 没想过专门研究数学，那是真正的天才、学霸才能选的。 会秃头的。 “谢威啊，我可给你说，高等数学，基础课需要用的，学学没问题。可专门研究数学，那真不是人干的！研究着研究着，就疯了，眼里只有数学，没有其他。你看梁老师，只要遇到数学题，连门都看不见……” 杜国旺一副我很为你担心，学数学非常可怕的表情。 谢威哭笑不得。 正要开口说自己不会专门去搞数学，让杜国旺放心，杜国旺就又开口了：“你交给我的那篇论文，我给校长看了。校长夸赞不已，打手一挥，豪爽地批了20万经费。明天开始，你就开始做这两个项目前期准备工作。” 杜国旺不提自己堵着李瑞的门，拍桌子怒骂，谄媚讨好等软硬手段都使尽了，不仅不让李瑞去吃饭，更扬言威胁李瑞不给签字就一直跟着…… 最后还保证了一年内拿出成果，经费还学校，李瑞无奈之下才给20万的经费签了字。 “什么？” 谢威以为自己听错了。 20万！ 在人均工资30多块钱的年代，20万是多么庞大的一笔巨款。 不是说，要个项目经费，领导干部以及技术负责人背着铺盖卷儿去堵主管领导的门，也要不到么？ 哈工大这么有钱的嗦？ “对，你没听错，两个项目，PLC可编程控制器、CNC数控系统两个项目，都由你牵头……” 杜国旺看着谢威一脸震惊的表情，很满意。 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大一刚入学，就负责牵头搞两个重点项目，放眼全国，哪个学校敢这么干？ 如此情况，别的系还怎么跟自己抢谢威？ 要抢？ 行，先拿两个对等的重点项目出来，然后再力排众议把项目交给谢威牵头。 有了先行条件，那么，还得考虑能不能打赢自己。 看着杜国旺一脸笑容地点头，谢威此刻感觉到整个人都不好了：“杜主任，学校能同意？我可是才参加高考的大一新生啊，不，还没报道，准大一新生。” 不是说好的，研究生时代给导师先当牛马？ 自己才大一就当牛马了？ “大一新生没错，你已经有五年工龄，还有过技术项目研发经验……” “那是产品设计！不能算项目研发啊。” 谢威急了，强调着。 设计开发一两款日用品，都不用动脑子的，跟高端技术研发是两码事。 何况，同时搞两个项目，要死人的。 这是78年，PLC可编程控制器以及CNC数控系统，不应该都是研究生负责的项目。 各种基础配套不完善，经费奇缺…… 20万，就想要两个重点项目成果？ 要真搞出来，堪用，不说获得国家科技进步一等奖，二等奖绝对没跑的。 开始谢威觉得20万是一笔巨款。 可对于两个项目，在这年头，怕是一套样品的材料钱都不够！ 闹呢！ “产品设计，你得考虑材料、考虑工艺吧？各种技术问题也得考虑，这两个项目也差不多，差不过！” 杜国旺眼睛都笑眯了。 他很满意谢威的反应，自己都如此为他考虑了，谢威能被说动离开机械系么？ “……” 谢威不想跟他争论。 此刻，他想静静。 “谢威！我算出来了。不同的量，一旦形状大小变化，公式就不能通用了，难怪我之前每次结果都不一样……用拓扑学考虑定量跟变量关系，然后再把这些量关联……” 正当谢威转身准备回房间时，梁红玲如同小女孩，兴奋地冲了进来，给了谢威一个热情洋溢的拥抱。 抱得谢威都快要无法呼吸了。 “呃，那啥，梁老师，你快把谢威勒死了。你看，他脸都红了。” 杜国旺吃味了。 从结婚到现在，梁红玲啥时候笑着给自己一个拥抱了？ “呃~不好意思~” 梁红玲急忙松开了谢威。 看着杜主任那要杀人的眼神，尴尬不已的谢威只能不吭声。 从认识杜国旺开始，谢威就发现，自己以为半年多时间对这个年代的人跟事有了一定的认知跟了解，结果短短几天时间，全被杜国旺等人颠覆了。 “杜主任，师母，要不，咱们到客厅去谈？” 气氛尴尬，谢威想逃。 却逃不了。 很快，三人就坐在了客厅里。 正屋是东北三间屋的典型民居，东西两屋被改造成夫妻各自的书房，用来做厨房、堆放酸菜缸、水缸及生活杂物的中间房间，则被改造成了卧室，对着门的墙边盘着一铺炕。 此刻。 杜国旺跟梁红玲盘腿坐在炕桌两侧，谢威则坐在两人对面的凳子上。 “怎么了？从进来，你小子就神色怪异。” 杜国旺见谢威坐在凳子上扭来扭曲，仿佛屁股下有针，疑惑问道。 “那啥，杜主任，我没犯啥错啊，这场面，总觉得像是三堂会审……” “噗嗤~” 梁红玲突然笑了，看了看杜国旺，再看向谢威，“可不是嘛。让你上炕，你不习惯。不过，眼下我要说的事，跟三堂会审一样严肃。” 谢威苦着脸看着老两口，等他们开口。 “谢威，你转到数学系吧，学习一段时间，我推荐你去数学研究所，跟我老师学数学……” 020 高精尖端国防专业抢人，你建筑系凑啥热闹？ 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谢威坐不住了。 正要站起来反对，拿出一开始想好的理由，杜国旺却“嘭”地一巴掌拍在炕桌上。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谢威猛地站了起来。 “梁红玲，你过分了！昨天你哥把谢威灌醉，让他在转系申请上签字，我没怪你；你却变本加厉……谢威是我机械系的学生！谁都不能抢，包括你在内！” 此刻，杜国旺没了之前对爱人的热情，仿佛面对的是阶级敌人。 梁红斌让自己签转系申请了？ 梁红玲回来后，就带着谢威下馆子，吃饭时，梁红斌一开始跟谢威天南海北地聊着，在聊得兴致高昂时，梁红斌说喝点酒，谢威也就没反对，平时酒量很好的谢威，却不知不觉喝多了。 努力回想，只记得跟梁红斌聊航天技术发展时，谢威把天宫空间站以及月球上的天河基地跟泰山基地拿出来当畅享。 再后来，点印象都没有。 自己该不会真的签字了吧？ 高能物理，也是要秃头的。 眼前场合，也不好问，谢威不由开始担心起来，如果自己喝醉了在转系申请上签了字，梁红斌抓着自己学高能物理怎么办。 “国旺，别闹。数学是所有理工科基础，数学不发展，其他前沿技术很难突破。” “我不管基础不基础的！你非得逼着他转到你数学系，我就带他离开这个家！” “你要是不同意他转系，他留下，你走。” 梁红玲毫不退缩，静静地看着杜国旺。 声音很轻，语气很冷。 杜主任的心，很凉。 “你难道不知道数学的重要性？全国学机械的很多，一般人都能学。数学，需要天才……” “少来！我机械系难道不需要天才？你不要用赶我走来威胁我，即使你跟我离婚，我也不会让你抢走谢威的！” “那就离婚！我什么都不要，谢威学数学！” “呃~” 谢威尴尬了。 虽然知道自己在对方眼里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可夫妻感情那么好的两人，就为了争自己学什么而闹到要离婚的程度？ 这可是78年，一个过不下去宁愿喝农药也不离婚的年代啊！ “杜主任，梁老师，天快亮了，要不，咱们先休息？” 谢威觉得，还是先离开为妙。 得溜。 自己不想研究数学，真的。 “去吧。” 老两口异口同声地点头，杜国旺更是松了一口气。 谢威急忙溜了出去。 “我说，红玲，咱们不至于闹到这程度。校长给谢威批了20万项目经费……实在不行，让他空闲时间跟着你研究数学？” 谢威离开后，杜国旺把项目经费拿出来说事儿。 杜国旺妥协了，虽然谢威学两个专业会影响在机械自动化领域的学习进度，可眼前的，是她相濡以沫的爱人啊。 “不行，数学研究需要大量时间，他没有那么多时间浪费在学机械知识上。先休息，明天再说！” 梁红玲直接拒绝了杜国旺的提议。 “老两口该不会是为了让我修两个专业演戏吧？” 回到房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的谢威总觉得刚才两口子太反常。 或许是老两口担心让自己同时学两个专业，难度太大，自己会拒绝，才用这样的方式来让自己主动提出学两个专业？ 越想，谢威越觉得有可能。 ······ “啥？杜国旺把梁红斌教授打了？那可是他大舅哥啊。” 白跑一趟，连谢威面都没见到，心情极度不美丽的于国峰刚下了火车，就接站的谭和平透露的消息震惊了。 “可不是~昨天两人在国营饭店打架，现在怕是整个哈城都知道了。” 谭和平叹了一口气。 “为啥啊？” “据说，是梁红斌教授把谢威灌醉，让他在转系申请上签字，刚好被杜国旺给撞上……” “什么？谢威签了没？” 于国峰急了。 要谢威签了字，去了高能物理，自己怎么办？ 看着谭和平，于国峰皱了下眉头，“老谭，你来接我，就为了告诉我这？” 谭和平点头，“你们抢谢威，啥手段都用。这会儿，杜国旺两口子闹着要离婚，校长正头痛呢！” “啥玩意儿？” 于国峰不可置信地看着谭和平，“老杜两口子，可是咱们学校的模范夫妻，结婚这么多年嘴都没拌过呢！” 谭和平苦笑不已。 “梁红玲老师让谢威学数学？” 跟于国峰一起去蓉城的田远诧异地问道，见谭和平点头，疑惑地说道，“高考数学试题不难，全国满分不少，梁老师研究的方向，难度可不小。何况，梁老师除了研究数学，连接触都很少跟人接触啊。” 他的意思明显，梁红玲为了让谢威学数学，不惜跟杜国旺离婚，太难让人理解。 谭和平也不知道内情，没法解释。 于国峰的心，沉到了谷底。 “赶紧，咱们先回学校。” 等于国峰几人赶到李瑞办公室时，办公室里很安静，安静到令人难以接受。 门开着，于国峰小心地伸头看向里面，坐在长条凳上的杜国旺脸色难看地盯着梁红玲，站在校长办公桌对面的梁红玲则安静地看着一手拿着几页纸，一手揉太阳穴，愁眉不展的李瑞。 “呼~” 李瑞放下了手中的纸，长出了一口气，用力地捏了捏胀痛的太阳穴。 通篇的数学计算，几乎一个数字都没有，李校长根本就没看懂！ “校长，这是我前几年就开始研究的《弹道导弹姿态控制中的数学分析》中，气动力与力矩跟飞行状态关系模型中的弹道轨迹仿真的计算……” 李瑞捏着太阳穴的手，加大了力度。 梁家兄妹两，怕是专门用所学专业知识来欺负自己这个校长。 “获得风洞中心那边的参数后，我就开始着手建立模型……谢威只提醒了我一句，不到十分钟，就算出了正确结果。” 梁红玲平静地阐述着自己的看法。 意思只有一个，谢威学数学，才是最合适的。 李瑞看向了气呼呼的杜国旺。 早上杜国旺刚醒来，一夜没睡、红着眼睛的梁红玲就问杜国旺是否同意让谢威转到数学系。 杜国旺哪能同意？ 于是，梁红玲直接就拉着杜国旺找校长李瑞开介绍信。 离婚！ “谢威不能专门学数学！他应该学计算机！” 于国峰顾不得礼貌不礼貌，直接闯进办公室，“计算机才是未来！谢威这样的天才必须学计算机！只有计算机技术进步，数学研究，机械制造，物理学等高难度专业才能发展更快。想想之前咱们一些重点技术的计算用算盘耗费了多少人力跟时间……” “放屁！高能物理才是国家最需要的……” 于国峰刚进屋，梁红斌也冲了进来。 “……” 看着眼前场景，李校长用尽全力按着太阳穴，脑袋胀疼得马上要爆炸了。 梁红斌身后，又是好几个系主任进来。 都只有一个目的——抢人！ “建筑系才更需要这样的天才！国家要发展，怎么能离得开建筑设计？” “尼玛！咱们都是高精尖专业，关系到国防安全，你建筑系的来凑啥热闹？” 看到建筑系主任也来抢人，杜国旺心态炸了。 忍不住，直接爆了粗口。 数学、高能物理、计算机、航空航天等抢人，他能理解，毕竟都是高精尖专业，关系到国防安全。 建筑系的来凑啥热闹？ 021 脑阔痛的校长大人突然有了完美解决方案 “谁说建筑系跟国防安全无关？高端实验室建筑不需要设计？防核设施不需要建筑？导弹发射井不用设计？” 建筑系主一脸不屑地看着心态爆炸的杜国旺，好整以暇地说道。 建筑学横跨科学与字艺术，对数学、物理、化学等基础要求同样非常高。 在没有计算机辅助设计、专业没细分的年代，需要学习的人有非常强的空间想象力跟逻辑思维能力。 “拉倒吧！建筑系要求没那么高！别闹！” “就是，别闹！顶级人才给你们建筑系，难道学习怎么修建新的长城挡着敌人不打进来？” “建筑学再好，没好材料，有卵用？” 众多系主任同仇敌忾，纷纷对建筑系主任开喷。 看着再一次变成菜市场的办公室，尤其是建筑系主任撸起袖子，准备化身战士，李瑞再也忍不住了。 “嘭～” 巴掌重重拍在办公桌上。 声音，很响。 奈何，吵闹的办公室并没有因为校长拍桌子安静下来。 在这里的人，谁没拍那办公桌几巴掌？ 经费少，政策少，优秀学生少，啥都得抢，不拍桌子无法表达态度的坚决。 “咔～嘭～” 校长办公室里，有着58年历史（哈工大建于1920年）的办公桌，在这一年多被各系主任及校长来回不停拍之下，终于不堪重负…… 解体了！ “……” 世界安静了。 所有人傻眼了。 直愣愣地看着解体的老旧办公桌。 “吴涛，去找后勤的人来修一下，我抽屉里有记录他们拍桌子的次数，维修费用，按次均摊。” 李瑞突然觉得，脑袋没那么疼了，开口对听到响声从系主任中间挤进来的助理吴涛吩咐。 吴涛快速观察了一圈各系主任的反应，转身离开办公室。 “让后勤的别修太坚固昂~我一直想换办公桌，学校没钱，我个人也舍不得，正好，让他们拍烂给我买新的。” 听到这话，众系主任眼皮跳动、嘴角抽搐。 “又不只是我们拍了，就数你拍得最多。” 杜国旺小声不满地抱怨起来。 “嗯？” 李瑞冷着脸看了杜国旺一眼。 杜国旺急忙抬头看天花板，装出自己啥都没说的样子。 “既然人都在，咱们去小会议室把这事情解决了。没完没了的，都不搞课题，不带学生的？我可没你们这么闲，天天跑领导办公室拍桌子！” 李瑞的话，让众人直撇嘴。 哈工大系主任们拍桌子的习惯，是去年李校长来了后才开始的。 “……虽然去年开始学生是由高考录取，可这两年参加高考的学生之前整天干活，基本上没正经学习、复习。考上大学，底子也不是很好，矮子堆里选高个，是客观存在的，大家也都是清楚的……” 小会议室里，李瑞扫视一圈，才开口。 众人默默叹气。 去年9月，教育部决定恢复高考招生；10月21日各大媒体公布消息；12月10-12日考试。 从消息公布到高考，参加考试的人只有一个多月准备时间。 570万在10年没有正经学习的年轻人，从田间地头、工厂车间、军营走向考场。 哪怕第一届只择优录取了27.4万人，可这里面绝大部分人的基础，与高难度的招生专业要求差距还很大。 别的学校如何，在座的不知道。可3月入学进入哈工大的77届学生，现在大部分还在补高中的基础知识！ 谢威这种基础扎实的学生，在任何专业，都能起到领头羊的作用。还能给求知如渴的同学辅导基础，让教学进度更快。 所以，才有了众多系主任抢人的场面。 “我理解大家的想法，我也迫切想把失去的十年追回来，缩小我们跟世界先进的差距。” 说到这里，李瑞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众人反应，才继续开口：“你们都是为国家培养人才的灵魂工程师，为了抢学生，连基本的斯文都不顾，让学生知道了，还如何为人师表？怎么教育学生？” “只要谢威给我物理系，别说斯文，我脸都可以不要！” 梁红斌脸上并无羞愧。 没法，77届的物理学生，好些连高中物理基础都没整明白！ “别说脸不要，敢跟我抢人，我命都不要！” 杜国旺眼睛都瞪圆了。 大舅哥没完没了了？ “嘭～” 眼见又要闹腾起来，李瑞又一次拍了会议桌。 “像啥样子！要不，你们诸位打一架？最后谁站着，人归谁？” 李瑞冷声说到。 刚说完，杜国旺开始挽袖子，看得李瑞嘴角一抽。 急忙补充着：“别急。要打也等几天，等学生报道完了，当着全校学生打，让学生知道，努力学习，系主任能为抢他们当众打架；另外呢，我再找广播电台跟报纸的记者来，让全国人民都知道我哈工大的系主任有多么重视优秀学生……” “……” 众人神色怪异地看着李瑞。 关起门在会议室打架，外界不知道不是？ “国旺同志，你说这提议如何？” 杜国旺黝黑的老脸一红，讪讪道：“呃，校长，还是算了吧。虽然我无所谓，可这对学校声誉不好。” “嘭～” 巴掌又重重地拍在桌上，本就尴尬的众人眉头跟着跳动了一下。 “你还知道对学校声誉不好？昨天在国营饭店打架的时候怎么就不觉得啊？” “……” 昂扬的斗志，瞬间没了。 杜国旺低下了高昂的头，不吭声了。 可别让李瑞抓住机会，秋后算账，以此为借口把谢威给别的系。 于国峰见这场景，喜色浮上脸：“领导，您说怎么办，咱听您的！” “对！咱们听校长的！” “校长是舵手，咱们是水手；校长掌舵领航，咱们划桨齐心。” “……” 看着一点节操都不要的系主任们，李瑞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有心想不管吧，这些家伙绝对没完没了：为了抢一个学生，姻亲当众打架，模范夫妻离婚，系主任们撸袖子准备上演全武行…… 脑阔痛啊。 谢威这样的优秀学生，新生中就一个，怎么分？ 总不能让他所有专业都学吧？ 等等！ 想到谢威不能同时学这么多专业，李瑞脑海中灵光一闪。 可以让抢人的家伙一起教谢威嘛。 到时候，看谢威自己对哪个专业课学起来更感兴趣，在哪个专业方向更有潜力…… “啪～” 李瑞越想越觉得这是最好的解决方案。 简直完美！ 巴掌拍在脑袋上，原本阴沉得能滴出水的脸上浮现出轻松的笑容。 “既然你们都要抢，估计问谢威个人意愿，你们也会说大学生得服从国家需要跟分配。这样，你们一起教谢威，到时候他哪个专业好，怎么选，用结果说话。” “啊？” 众人再一次傻眼。 万万没想到，李瑞提出这么个方案。 原本没指望能抢到的大喜，以后上课，跟谢威拉进关系，然后…… 杜国旺急了。 “校长，你都给了20万项目经费了，谢威啥专业都学，哪还有时间搞项目？这么多高难度专业课，时间就那么点，会毁了他的！” “什么？现在给了你20万经费？” “不行，校长你这太偏心了！我们申请给学生买计算尺你都说没钱……” 022 困难指数几何级的哈工大入学考试是怎样诞生的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刚感觉脑阔不痛了的李校长，脑阔突然又痛了。 眼看众人又要为经费闹腾起来，李瑞用杀人的眼神狠狠瞪了杜国旺一眼。 很想问问杜国旺，金工实习车间的不锈钢螺丝钉啥时候弄好。 赶紧把他的嘴给拧死。 眼前众多系主任抢人，已经影响到正常工作，得先解决。 “你们究竟想不想带谢威？” 于是，世界再一次安静了。 经费嘛，以后有的是时间找校长要。 优秀学生难寻啊。 “为了不浪费时间，培养更多优秀人才，我觉得可以开设一个实验班。全国招生，需要上报部里批准。为了不麻烦，直接从全校学生中择优。” 李瑞的提议，让众多系主任都皱起了眉头。 实验班？ 什么专业的实验班？ “新生入学报道，进行一次基础大摸底，数学、物理、化学、生物为基础，照顾到计算机、航空航天、材料、机械等专业基础。你们商量着出题，题目用英语跟俄语……” “吸～” 会议室里，出现了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这么多内容融合到一张卷子上？ 梁红斌担忧地问李瑞，“要融合这么多专业基础，及格的怕是都没有。” 高考数学压轴题只是二次函数，计算量也不大。 李瑞提出不仅要考难度更大的，还要结合学校的高难度专业基础。 给新生下马威？ “考试时为了选拔优秀人才，到时候学校倾斜资源，集中培养……” 众人听了校长的解释，眉头皱得更紧。 “校长，研究生搞项目都困难，大一新生……” 于国峰满脸忧愁。 大一新人的基础如何，校长不知道？ 其他人也是点头不已。 “大一新生基础差，不可否认。也有参加工作或一直坚持学习。考试，不只是为了筛选基础好的，更为了选学习主动性强，学习能力强的人。要不然，跟基础差的同学一起学基础，浪费时间！考试之后，有些基础不适合学报考专业的，给调整一下。” 李瑞的话，让众多系点头赞同。 “这事由教务处罗阳同志牵头吧。” 校长拍板决定，众人也不好再说什么，了解学生基础，才能更好地教学。 众人纷纷离开，去准备哈工大第一次入学考试。 “红玲，要不，出数学题时，跟物理结合一下？我出物理也结合数学。” 离开会议室后，梁红斌叫住了梁红玲。 一道题，没法全面考察学生基础。 多个学科结合，相当于出了多道题。 “可以，之前给谢威做的题不能再出现。” 梁红玲想都没想就同意了，也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哪能呢！之前给他做这题时，都没想到他能做出来，谢威这样的，全国能有几个？” 梁红斌尴尬地笑着。 入学考试出这种程度的题，到时候不知道多少学生要退学。 “那行。” “要不去我办公室，咱们研究一下如何出题？” 知道妹妹性格的梁红斌，得到答复，松了一口气。 “研究什么？稍微难一点的物理知识，都需要高等数学，你直接出道运行轨迹为椭圆跟圆形的天体运动不就行了？这也能融合泰勒公式、弧微分、曲率。” 梁红玲冷着脸建议。 “……” ······ 杜国旺中午饭点时亲自回家给谢威送饭，也给他带回去了复习资料。 “主任，您跟师母？” 正弄技术准备的谢威满脸担忧地看着愁眉不展的杜国旺。 两口子为了争自己，闹到离婚的程度。 可他真不想专门研究数学，那需要天赋，自己只是应试教育下的伪学霸。 “跟你师母没事了。这几天先别急着弄项目。报道学校要进行摸底考试。” 见谢威担忧，杜国旺挤出笑容，没告诉谢威，学校众多系主任抢人，李瑞没办法，直接新搞一个专业。 他不想谢威压力太大。 新专业的基础课，都将会是其他专业的高难度专业课！ 万一谢威被吓到，不上大学，退学回去当他的技术员怎么办？ “入学考试？重新分配专业？” 谢威疑惑。 到了他那个年代，也只有部分大学的部分专业会尽心摸底考试。 才恢复高考的第二届，哈工大就开始入学考试？ “对。这是资料。先复习，入学报道跟关系转移的事，王征会帮你安排，到时候你直接去考试。” 杜国旺把手里厚厚的一摞书放到了谢威办公桌上。 “……” 看着厚厚的一摞书，谢威猛地瞪大了眼睛。 闹呢！ 化学基础、物理学基础、工程力学、生物学基础…… 都是大学的！ 几天就要考试，考试前，自己能看完？ 没有复习资料的同学又怎么办？ 看着杜国旺一脸严肃，谢威本想问问两口子抢自己的事究竟怎么解决的，只能无奈闭嘴。 哈工大的入学考试啊，绝对不是今年高考能比的。 知道自己水平的谢威，丝毫不敢大意。 在杜国旺骑着自行车离开后，就投入了复习中。 为了让谢威安心复习，晚上杜国旺夫妻两还没回来时，王征给谢威送饭过来，三个馒头，一饭盒萝卜炒肉，肉不少。 谢威要给王征粮票跟钱，王征说什么也不要，说是杜主任给了。 搞得谢威很不好意思。 “杜主任说了，晚上你复习累了，自己先洗漱了睡，不用等他们。” 等谢威吃完，王征没让他去洗饭盒，直接拿着饭盒就准备走。 走到门口时，扭头对谢威语重心长地说道：“谢威啊，入学考试一定得考好。” “嗯？” 没等谢威问为什么，在院子里的王征双手把自行车往前一推，潇洒地跨上去，身体匍匐在车头出了院子。 晚上，谢威复习到十一点，杜国旺夫妻两都没回来。 谢威洗漱了睡下，刚醒来不久，王征就提着网兜装着的饭盒出现在了谢威面前，一饭盒稀饭，两个大馒头，还有一个这年头算是稀罕物的鸡蛋！ 王征也不跟谢威说话，等谢威吃完，拿着饭盒就走了。 中午继续给谢威送饭。 连续几天都是如此。 杜国旺跟梁红玲夫妻两人都很忙，接连几天，晚上都很少回来休息，谢威只能老老实实地复习。 13号，学校结束报道的第2天，谢威在早上八点过被王征用自行车驮到学校，连这时代哈工大校园大体分布都没看清楚，就被王征直接带到了具有俄式风格的主楼教室里布置的考场。 谢威到了门口就发现，自己是最后一个到的。 教室里其他年龄各异的同学都看向他。 “赶紧先到你的位置坐好，马上发卷子了。” 讲台上正在整理试卷的监考老师田远第一次看到谢威，眼前也不适合寒暄，只是笑着对谢威说道。 “同学们，如果试卷有不清晰的地方，请举手提问，不要交头接耳……考试规矩都知道，咱们就不浪费时间了。” 田远一边发卷子，一边对众多新生交代。 很快，油印的试卷，就发放到了众人手中。 “这是不是拿错卷子了？” “这些题是人能做出来的？” “天啊，我连题都看不懂……” 谢威坐在最后的位置，一开始听到前面拿到卷子的同学哀嚎，还不以为然，高考毕竟太简单。 可当他拿到题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好了。 尼玛！ 023 入学考试，有人哭了，有人晕倒了 “不愧是国防七子之首的哈工大！入学考试都没准备让人活啊！” 看着试卷，谢威倒吸了一口凉气。 压制着爆粗口的冲动，心中默默骂了一句。 难怪之前王征让自己好好复习。 每天送饭不说，连饭盒都不让谢威洗，就为了给他节约时间。 杜国旺跟梁红玲夫妻两回家也没打扰过谢威，仿佛两人之前没有因为谢威学什么专业产生矛盾。 眼前散发着油墨的试卷，揭示了一切。 整张试卷，看不到一个汉字，英俄两种文字介绍题目！ 今年高考英语都没纳入录取成绩，只有部分专业作为参考啊。 哈工大更过分，题目不仅有英文，还有俄文。 外语题目虽然简单，甚至比不得谢威那时代中考英语的难度，可整个考场哀嚎声一片。 “嘭~嘭~嘭~” 站在讲台边正在分草稿纸的田远拍了拍桌子，严肃地对喧闹的考场喊道：“安静！注意考场纪律。” 考场里安静了下来。 “同学们，这次入学检测不是为难大家，是为新开的本硕连读专业选拔学生，对基础要求比较高。请根据自己的能力，尽量完成试卷，考试时间截止下午6点，中午未交卷的同学，会有人给你们送饭。另外，本次考试成绩不会纳入档案，也不影响后续学习跟工作分配……” 田远如此解释，平均年龄20好几的新生，根本不相信考试对未来没影响。 还好，英语跟俄文大部分都看不懂，通过数字、公式跟图形，都是通过高考的精英，题目大体上还是能看明白的。 “草稿纸不够的，举手，我送过来，大家考上大学，已经是算是准国家干部，请遵守考场纪律。” 田远再强调了考场纪律后，坐在讲台上观察着台下众人的反应。 满脸绝望的有之。 抓耳挠腮的有之。 咬着笔头满脸茫然的…… 谢威扫视了一番同考场同学的反应后，想到王征的嘱托跟杜国旺夫妻的反应，琢磨着是不是因为杜国旺帮自己要了20万经费，其他人不满，所以王征在一直强调让自己考好。 他根本就没去想考试难度为什么这么大。 都是通过全国高考，分数必须在全省前面才能进入哈工大的学生，谢威不认为自己一定比其他同学强。 天才，永远都存在。 题很难，饶是谢威以前做了不知道多少《五年高考三年模拟》，陪着两孩子参加竞赛时陪着进行专项练习，甚至还在大学专门学过，可谢威依然觉得这些题让他头大。 整张试卷总共六道大题。 粗略扫了一遍题目，谢威本想在心中怒骂出题的人不当人子。 想到可能有梁红玲跟梁红斌出的题，默默叹息一声，安静地做题。 题目翻译过来，内容不多。 第一题： （1）、1+1=（） （2）、请证明（写出简要证明过程或证明方法）。 （3）、若1+1≠（），你认为的正确答案是（），为什么？请给出理由。 第一小题，但凡有个幼儿园文凭，都知道答案。 可到了第二小题，就要让人疯了。 哥德巴赫猜想！ 到几十年后谢威那个时代，都没有被证明。 最接近的，是国内数学泰斗陈大佬在1966年证明1+2成立。 跟梁红玲接触不多，以谢威对她的了解，不可能真的让学生来证明哥德巴赫猜想。 梁红玲出这道题的目的应该是考察学生的知识面以及思维。 第三小题，谢威真的会。 从物理角度，通过空间维度、物理常数，甚至还得涉及到天才数学家罗巴切夫斯基提出的“平行线最终会相交”的证明等方面，来解释1+1=3。 讲台上的田远把整个考场情景全收在眼里：除了少数人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大多数写了每道大题中的送分题后，紧皱眉头，抓耳挠腮，不停地左顾右盼。 唯独坐在最后面的谢威，看题时皱过眉头后，就不停在写。 几乎没有停顿。 半个小时过去，大部分的答题页面还是空白，谢威举起了手。 “老师，麻烦给点草稿纸。” 田远过来，看到之前发的五张草稿纸密密麻麻写满了公式，他大部分都看不懂。 在短短半个多小时，谢威居然已经在写第三道大题了。 不愧是众多系主任拼命抢的天才！ 田远很清楚，要不是因为谢威，即使哈工大有入学考试，难度也到不了现在这种。 “这些够吗？” 田远直接给了谢威一个本子。 对谢威的态度，他是非常好的。 毕竟，计算机系也希望争取谢威最后选择在计算机领域深造、发展。 为什么学校这么多系主任抢谢威？ 项目！ 有项目，才有经费，才能有成果，为国家做出更大贡献，在专业道路上走更远。 要搞项目，就必须有天才的技术带头人。 谢威这种有着坚实基础的天才，很快就能培养成技术带头人。 “我靠，牲口啊！居然做一半了！第一题的哥德巴赫猜想我都还没写完啊……后面还涉及爱因斯坦物理维度学……” “这还是人吗？第三大题的天体运动，不仅要求曲率，还得对曲线求导，得展开泰勒公式，还有高阶无穷小跟杨辉三角。额的个神！” 谢威旁边前面两人扭头看到他居然已经在写第三题，震惊了。 “第一道题是哥德巴赫猜想？哥德巴赫猜想是什么？” “泰勒公式我知道，可怎么展开啊！” “什么叫高阶无穷小？怎么用？” “杨辉三角是什么？” 整个考场，随着谢威旁边的两个家伙惊呼，顿时乱了起来。 大部分学生，很多专业名词连听都没听过！ “安静！注意考场纪律，再说话，以作弊处理！” 田远差点爆出口，口口声声说别人不是人，开口的两个家伙简直不当人子。 解题思路都说了出来，明显作弊了。 不过，看到绝大部分人一脸懵逼，田远终究没有把两人赶出去。 众人噤若寒蝉，不敢再吭声。 考试可以考零分，人品不能有问题。 考个大学不容易啊。 开口说话的两人交流了一番眼神，神色复杂地看了看谢威，见监考的田远怒视着他们，不敢造次，默默地继续答题。 两人都通过对方提供的思路，找到了不会的题的思路。 “应该够了。” 谢威明白前面两家伙是在提醒其他同学，田远没阻止，就说明没问题。 一脸笑容地接过本子，“求天体运行轨迹的正交分解，再利用弧微分计算，以及细胞增长过程用微分跟差分方程构建模型，要不了太多的草稿纸……” “赶紧做题吧~” 田远默默叹了口气，没有阻止谢威提醒其他人。 短短几句话，涉及到很多高难度专业知识，考场里大部分人都听不懂。 即使有谢威的提醒，除非基础好，知识面广，否则依然做不出来。 没瞧着前面两个提醒其他人的家伙听了谢威的话后，直接把已经写了不少的答案划掉了么？ “呜~我听都没听过这些……” 一名女生听到这些，急得大哭。 “泰勒公式！弧微分！我记得之前看过的啊，怎么就想不起来了……” 谢威前面不远处，一名瘦弱的男生，听到提醒，绞尽脑汁地回想。 根本想不起来。 越想不起来，越着急，最后突然感觉到头昏脑胀，额头上的汗水大颗大颗地往下滑落，整个人突然浑身没了力气，直接从凳子上滑向地面。 “嘭~” “有人晕倒了！” “赶紧救人……” 教室里，顿时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