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替身县令,嫂嫂别回头!》 第一章 对不起,我想活着 永安三十二年,大乾王朝。 今夜的米阳县似乎有大事要发生。 县衙大门外,几十个衙役和乡勇正在快速集结。 衙役们腰间挎着制式佩刀,乡勇则拿着五花八门的武器,看起来像是准备出城大干一场。 门前人声鼎沸,但在此时县衙内一个角落的房间却显得异常安静。 所有丫鬟和仆从都被严令禁止靠近此处,只有穿着一身青色公服的知县坐在门外沉思。 沉思中的知县并不知道,被他关在屋子里的那个人已经醒了。 薛长山手脚被捆,倒在地上,不久前他刚刚醒来。 醒来后没多久,他就意识到了一个无比魔幻的事情。 自己穿越了,并且是魂穿。 被自己附身的这个倒霉鬼也叫薛长山,是一个山贼。 不久前他刚刚死去,然后自己的灵魂就穿越过来占据了这个身体。 通过继承前身的记忆,薛长山了解到了一些关于这个世界的情况。 这是个名为大乾的古代王朝,是他从未听说过的朝代。 前身似乎没怎么读过书,对大乾王朝的了解仅限于基础层面,薛长山短时间内也分析不出什么来。 让他略感欣慰的是,前身虽然胸无点墨,却是个练武奇才。 一手刀法使得出神入化,年纪轻轻就在十里八乡小有名气。 但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前身认为自己武艺高强却始终得不到重用,便对朝廷升起了怨恨之心。 一年前同州爆发流民起义,前身脑袋一热跑去加入了起义军队伍。 结果起义被迅速扑灭,他也没了良家身份,只能躲进山林里当起了山贼。 虽然沦落为山贼,但凭着一身好武艺,他始终没有被官府抓住。 今天之所以被擒,是因为遭人暗算。 而暗算他的人,是他的双胞胎哥哥。 米阳县知县,薛长青。 “吱嘎……” 紧闭的房门忽然被打开,刺耳的声音打断了薛长山的思绪。 开门之人正是薛长青,这位知县大人提着一把短刀进门,随即把房门死死锁住。 薛长山自动带入了前身的记忆,下意识喊道:“兄长,好端端的你绑我作甚?” 听到薛长山的话,知县大人瞬间面目狰狞。 “闭嘴,我没有你这个猪狗不如的弟弟!” 知县大人恨意滔天,持刀的右手开始抑制不住的颤抖。 他自小就不喜欢这个弟弟,总觉得这个莽夫会给家里引来祸端。 只是他隐藏的很好,弟弟并不知道自己对他的厌恶。 一年前薛长山无故失踪时,他还庆幸过家里终于少了个祸害。 结果半个月前薛长山忽然找上自己,还给自己带来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 这畜生竟然参与了同州流民起义! 得知这个消息时,知县大人只感觉天都要塌了。 大乾律法,一人造反,九族全诛。 若是让人知道自己有个犯下谋反大罪的弟弟,莫说官位难保,他们全家的人头都保不住! 正因如此,上次见面后知县大人就开始盘算起诛杀薛长山之事。 这件事并不容易,除了要杀薛长山外,还得把他的那些手下都干掉才行。 若是让那些流匪跑了,自己和弟弟之间的关系还是有可能会暴露。 结果就在知县大人谋划此事时,薛长山竟又干了一件蠢事。 他把米阳县一家大户的女儿绑了,甚至还想让自己从中斡旋,帮他拿到赎金。 薛长山的蠢彻底激怒了知县大人,他也顾不上再去妥善布局,趁着对方酒醉之后直接绑了起来。 为了泄愤,他先用乱棍暴打了一顿薛长山。 但他并不知道,他真正的弟弟已经死在了那顿乱棍之下,如今在他面前的是穿越者薛长山。 在知县大人酝酿情绪准备大义灭亲时,薛长山也凭借继承的记忆想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虽然自己已经变成了大乾王朝的薛长山,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前身真他娘的是个牲口。 自己作死就算了,竟然还要拉家人下水。 如果我不是薛长山,我都想杀了薛长山! 一时间,薛长山竟然跟自己默念起了绕口令。 但荒谬的想法很快消散,一个残酷的现实摆在面前。 他现在就是薛长山,而这位知县大人正准备一刀捅死自己。 “好兄弟别冲动,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我不是你弟弟呀。” 薛长山连忙开口解释,不想让事情走向极端。 “死到临头还满口胡言,当真是无药可救!” 知县大人一脚踹向薛长山,却险些把自己撞个趔趄。 “过去我没得选,现在我想做个好人……” 薛长山还在做最后的争取,但在看清知县大人眼中的杀意后,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意义了。 “你安安静静的死在这,就是对我最好的弥补。” 知县大人握紧短刀,咬牙切齿的捅向薛长山。 可他毕竟是个文人,刀子捅向薛长山时竟下意识闭上了眼。 结果一刀直接扎空。 薛长山哪怕手脚被绑,依旧可以轻松躲开知县大人软绵绵的一刀。 趁对方愣神之际,薛长山双腿发力,整个人如摆锤一般撞了出去。 知县大人被撞的头晕目眩,躺在地上只剩呻吟。 薛长山担心对方喊人救援,再度暴起,双膝狠狠抵在对方的咽喉上。 知县大人奋力挣扎,却根本挣不脱薛长山的铁膝。 没过多久,知县大人便不再反抗,彻底没了声息。 薛长山盯着尸体看了好半天,确认人已经死透之后才终于挪开膝盖。 他的表情很平静,看不出半点惊慌之色。 毕竟不管是穿越前还是穿越后,对他而言杀人都不是什么难事。 他背过身抓起地上的短刀,慢慢割开了捆住自己手脚的绳子。 目光重新投向地上的尸体,薛长山忽然一本正经的解释起来。 “有一说一,你弟弟确实该杀。” “我也能理解你想大义灭亲的心情。” “但他刚才已经被你杀了,你们兄弟间的恩怨就已经了结了。” “你现在跑出来又想杀我,这就是咱俩之间的恩怨了。” “你要杀我,我不想死,所以只能你死,这没毛病,对吧?” 若是放在过去,薛长山绝不会说这些废话。 但刚经历过一次穿越后,薛长山忽然对鬼神有了些许的敬畏之心。 冤有头债有主,自己已经尝试过解释,奈何对方油盐不进,这就怪不得自己了。 “下辈子做个听劝的人吧。” 说完最后一句,薛长山把短刀别在腰间打算赶紧跑路。 他现在毕竟是山贼身份,又刚刚杀了个知县,不跑难道等着被抓? 可他走到门口刚要取下门栓,却听到门外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夫君,三班衙役俱以待命,只等夫君的剿匪政令了。” 薛长山闻言一惊,暗道不好。 “刚杀了丈夫又来了夫人,这是逼着我杀人全家吗?” 第二章 李代桃僵 薛长山伸向门栓的手僵住半空,隔着门陷入沉思。 如果现在冲出去的话,会不会直接引来官兵的围杀? 就算能逃出县衙,也逃不到城外去吧? 一时间,无数个想法涌入薛长山的脑海。 但下一刻,他脑中却灵光一闪,想到了一种可能。 如果他是山贼的话,自然怕官兵。 可如果他是知县呢? 薛长山感觉自己似乎发现了一条更好的破局之道。 自己顶着一张跟知县大人一模一样的脸,为什么不直接伪装成知县? 如果能借此机会洗白身份,摇身一变成为知县,那可比当山贼天天东躲西藏强多了。 正好也过一把官瘾,顺便鱼肉……不是,造福一方百姓,也不枉自己穿越一场。 决心已下,薛长山连忙动手,把自己和知县大人的衣服换了过来。 青色公服穿在身上的瞬间,薛长山的气质也随之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穿越前作为职业杀手的薛长山,仅凭跟知县大人的一面之缘,在气质上就已经模仿出了七分相似。 他把知县大人的尸体藏在屏风后面,从容不迫的把门打开。 门外只有一人,正是知县夫人赵慕晴。 乍看此女,薛长山眼中不易察觉的闪过一丝兴奋。 许是因为在县衙后宅的原因,赵慕晴穿的比较随意。 一袭淡蓝色薄裙,将胸前那宽片淡绿色锦缎裹胸透的若隐若现。 她原本正要叩门,被忽然开门的薛长山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 后退时,胸前那沉甸甸的硕果颤颤巍巍,看得薛长山一阵口干舌燥。 赵慕晴一双桃花眼似嗔似怒,好像瞪了薛长山一眼,但那水汪汪的眼神却透出了别样的风情。 看着这颗鲜嫩多汁的娇果,薛长山眼眉一挑,心中暗道:“就拿这个考验干部?” 通过前身的记忆,薛长山在脑海中快速寻找这位“曾经的兄嫂,现在的夫人”相关的信息。 赵慕晴的家族是米阳县有名的大家族,光耕地就有数百亩。 严格来讲,知县大人娶她进门反而是薛家高攀了。 可惜她嫁给知县大人没多久,薛长山的前身就跑去同州参加起义,相关记忆也就到此为止。 回过神时,薛长山发现赵慕晴正一脸疑惑的盯着自己。 “时辰不早了,剿匪之事我自会处理,夫人先去歇息吧。” 转身看向赵慕晴,薛长山镇定自若的说道。 “夫君……呀!” 赵慕晴刚刚开口,却忽然被薛长山拦腰抱起。 所有想说的话,最后都化作一声惊呼。 尽管已经出嫁一年有余,但在庭院里被这样抱起,还是让她娇羞不已。 她把头埋进薛长山怀里,小猫似的轻声说道:“夫……夫君,还要下令去剿匪呢。” 薛长山豪气一笑,不顾赵慕晴的扭捏,抱着她走向后宅。 赵慕晴晕乎乎的被抱着,路上看到满脸惊讶的丫鬟和仆役,更是羞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嘭” 薛长山一脚踢开房门,进屋后轻手轻脚的把赵慕晴放到床上。 赵慕晴呼吸急促,胸前的饱满剧烈的起起伏伏。 她用仅存的一丝理智指向外面:“门……门还没关呢。” 薛长山嘿的一笑,伸手捏了一把美人儿快要红透的脸蛋。 “夫人在想什么,我是想让你快些休息。” 一句话,说得赵慕晴白皙的脖颈都泛起了微红。 直到听到关门声,赵慕晴才从刚刚激动的情绪中平静下来。 但是想着自家夫君今夜的变化,她的一双美目中又多了几分疑惑。 “夫君到底怎么了,莫不是中邪了?” 话虽如此,她在疑惑之余更多的却是欣喜。 往日里自家夫君总是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今日忽然展现出的这份豪迈让她颇为动情。 走出房门后,薛长山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下意识又走回了最初的那个房间,坐在椅子上暗自思索起来。 赵慕晴只是他改变身份后需要面对的第一道难关,现在只能算是暂时应付了过去。 但就是这一次的短暂相处,让薛长山意识到想要伪装成县令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也许对旁人而言,仅凭自己跟知县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就可以以假乱真。 但对知县的身边人,薛长山却做不到这么自信。 说到底,核心问题就是薛长山没有自己知县哥哥的记忆。 一旦需要跟熟人长时间相处,这种毫无根基的伪装必定会暴露。 一时间,薛长山有些犹豫。 他在想要不要仅仅是假借这个知县身份逃出去,等到离开米阳县之后就放弃这个身份。 但转念一想,他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虽然薛长山的前身不读书,却不代表他看不懂这个世道。 自己穿越到的这个大乾王朝,自立国以来已经传承13位皇帝,延续了二百余年。 当朝皇帝懒政,使得二百多年王朝的积弊暴露的更加明显。 官僚腐败,酷吏横行,地方豪族联合官府鱼肉百姓,王朝早已呈现出倾颓之势。 在这种天下大势中,有一个知县身份做掩护,要比单纯做一个山贼好太多太多。 就算是做贼,也要做那种杀人不犯法的贼! 决心已定,薛长山开始盘算起处理知县尸体的事情。 如果尸体被人发现,就算自己的伪装不会被第一时间揭穿,也肯定会引来无穷的麻烦。 他起身在房间里寻摸起来。 这间房应该是知县的书房,房间里最多的就是书架和箱子。 屏风后面也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并没有薛长山预想中的暗道或者地窖。 他赌气似的开始在书架上翻找起来,甚至有些邪恶的想着把知县分尸,一块一块藏进抽屉里。 好在这只是个恶趣味的想法,薛长山还不至于病急乱投医到这种程度。 就算要藏尸体,也该把尸体扔进那口空空如也的箱子才对。 翻着翻着,薛长山在书架底层找到了一个上锁的锦盒。 整个书房里只有这一个锦盒是被锁着的,薛长山猜测这里也许藏着知县的一些秘密。 薛长山没有钥匙,但这难不倒他。 大力出奇迹! 拿起椅子狠狠一砸,锁头应声落地。 锦盒里放着三个账本似的东西,薛长山取出最上面的一本翻看起来。 很快,他便忍不住嘴角上扬。 第三章 剿匪 锦盒里的东西并不是账本,而是知县的日记! 这东西对薛长山而言,绝对称得上是最好的宝贝。 薛长山虽然长着一张跟知县一模一样的脸,却没有对方的记忆。 这些日记可以弥补他很多这方面的缺陷,至少不至于满身都是破绽。 知县虽然是进士出身,日记里却没有堆砌华丽辞藻。 他用词很简练,寥寥数语便能写清一件事的始末。 薛长山只翻了十几页,就了解到很多关于知县的大事小情。 看了一阵后,薛长山不由暗暗感慨。 当官也不容易呀。 贿赂上官,平衡手下,敲诈富户,应付刁民。 薛长山看到的部分,基本全是知县在这些事上的吐槽和感慨。 果然,写日记的没有几个正经人。 但凡不是有过重的心理压力,谁闲着没事写字给自己看呀! 薛长山没有盯着日记一直看下去,他得赶紧处理好另外一件大事。 剿匪! 按照原计划,知县并不需要亲自带队出城。 但薛长山不想按照原计划执行,因为他有不得不出城的理由。 既然书房里没法藏尸体,他打算索性借出城剿匪的机会,把尸体拉到外面去处理。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 这些衙役和乡勇出城要剿的匪,就是他的那些山贼手下! 事实上,薛长山本身也是被剿的一员。 就是因为薛长山的前身绑架了米阳县大户肖家的女儿,才引得肖家出重金托知县召集乡勇剿匪。 虽然薛长山伪装成了知县,可实际上他还是那个造过反的山贼头领。 而那些手下名义上是山贼,其实却都是跟着他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战场老兵。 因为继承了前身的记忆,他对那些手下的感情可比对官府这些人要强的多。 如果必须做出选择,他宁愿扔了这破县令不做,也一定会想办法保住那些手下。 回到杀人的房间,薛长山将知县的尸体塞进一个大箱子里。 随后唤来家丁让他们备好马车,又将装着尸体的箱子放了上去。 得知知县要亲自带队剿匪,一众衙役和乡勇全都面面相觑。 都头赵勇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没忍住。 “大人,匪人凶狠,您何必亲自涉险?” 薛长山懒得废话,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摆摆手:“出发吧。” 我还不知道山贼凶狠? 那些家伙可都是跟老子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我怕的是如果我不去,你们这些酒囊饭袋再让他们给杀光了。 那老子不成光杆司令了? 这支剿匪队伍没有任何纪律可言,说他们是散兵游勇都算抬举他们。 衙役们全都松松垮垮,乡勇们虽然精神头很足,却明显都是没见过血的良民。 由此可见米阳县官府的武装力量并不强,怪不得米阳县附近会山贼横行。 出城一个时辰后,队伍来到东石村附近。 薛长山前身是起义失败后逃回米阳县,还没有自己的地盘,索性绑了人之后就躲在东石村里。 “回忆”起这一点时,薛长山不由得苦笑起来。 绑了地主家女儿,不想着往山里躲,反而大摇大摆的在村子里等着人家来送赎金。 也不知道该说前身是艺高人胆大,还是该说他猪脑子。 距离东石村不到二里地时,剿匪队伍停了下来。 薛长山眉头一皱,问道:“怎么不走了?” 衙役和乡勇面面相觑,没有人敢回话。 都头赵勇偷瞄了薛长山一眼,心中暗道:“大人这是怎么了,明知故问吗?” 所谓的剿匪,从来不都只是装装样子而已吗? 把队伍拉出城来意思一下,对得起朝廷发的饷银就行了。 谁还真敢去跟山贼拼命啊? 心里这样想着,赵勇却发现知县大人的眼神愈发坚定。 “不会吧,大人不会真想剿匪吧?”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赵勇就听到知县大人发出了一道不可思议的命令。 “进村,救人。” 不顾众人的迟疑,薛长山下令后便自顾自驾着马车进村。 这是个很愚蠢的举动。 马车太显眼了,躲在村子里的山贼只要不瞎,就肯定会注意到这一点。 更离谱的是,薛长山还在身旁点燃了两个火把,好像生怕别人看不到他似的。 “大人到底是想剿匪,还是想送死?” 赵勇彻底崩溃,只能硬着头皮带人跟了上去。 剿匪成不成功不重要,可如果知县大人遇害,他们一个也别想活。 薛长山一路疾驰冲进东石村,村里静悄悄的,并不像有山贼在此。 但随着大队衙役和乡勇都冲进东石村,村里的百姓开始变得紧张起来。 朝廷又要加税了? 很多人脑中冒出的第一个想法都是这个。 在很多百姓眼里,官差往往比山贼还恐怖。 有的山贼至少还知道不能竭泽而渔,官府要加税时可不管百姓死活。 看到村子里并不像是有山贼出没的迹象,赵勇总算松了一口气。 可还没等他靠近薛长山的马车,却见一伙贼人忽然从村深处冲了出来。 十几个山贼手持利刃,凶神恶煞的朝剿匪队伍冲来。 他们明明人数不占优,却展现出了比剿匪队伍更胜一筹的气势。 衙役和乡勇本就是赶鸭子上架,硬着头皮跟薛长山进村剿匪。 如今看到山贼喊打喊杀的朝他们冲来,乡勇们竟一哄而散,头也不回的往村外跑去。 剩下的十几个衙役全都面露惧色,他们也想逃跑,可是他们不敢跑。 这一刻,几乎所有衙役都在心里暗骂知县犯傻。 眼见山贼越来越近,赵勇把心一横,挡在马车前扬声道。 “米阳知县在此,贼人还不速速受降!” 话音未落,赵勇又马上回头低声道:“大人先走,卑职护您周全。” 倒不是赵勇有多勇,实在是知县不走,他们这些衙役就只能留在这里拼命。 唯有把知县劝走,他们才能有一线生机。 刚才急中生智,把知县的身份喊出去,也是为了让山贼知难而退。 平日里他们聚啸山林,官府出于各种原因可以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如果他们真敢杀朝廷命官,官府为了脸面也肯定会把他们连根拔起。 除非……他们想造反! 想到这,赵勇忽然有了一个重要发现。 眼前这伙贼人看起来并不像普通山贼,他们更像一队士兵! 十几个人反应神速,听到知县名号后停下来时,甚至在原地结成了一个标准的圆阵。 外围山贼手持圆盾护卫,内层的山贼横握着长刀随时准备刺出。 看到这一幕,赵勇心头大骇。 “不会真遇到反贼了吧?” 同州距离米阳县不远,虽然那边的起义已经覆灭,但难保不会有起义军余孽逃窜到这里。 不得不说,赵勇能当上都头确实有点真本事,他的猜测已经完全符合了事实。 可是出于求生本能的驱使,赵勇却无比渴望自己猜错了。 山贼最多是打家劫舍,起义军贼寇可是真敢跟官府叫板呐! 赵勇开始慢慢往后挪起步子,不断思索起脱身之策。 可就在此时,他忽然听到一个清脆的拔刀声。 他下意识向旁边看去,正看到知县大人持刀遥指山贼。 赵勇嘴巴刚要张开,就听知县大喝一声道:“全军出击,随本官破阵杀敌!” “驾!” 第四章 手下 赵勇嘴巴张得老大,一脸痴呆状。 一个文人出身的知县。 面对一群会结阵的山贼。 竟然不管不顾的驾着马车冲上去拼杀。 他怎么敢的呀! 一众衙役此刻全都跟赵勇一个表情,也不知道他们是看傻了,还是吓傻了。 山贼们好像也被这个“蠢”知县吓到,圆阵瞬间散开,让马车冲了过去。 但很快山贼便一拥而上,嗷嗷叫的朝着知县的马车追了上去。 衙役们缓过神的时候,马车和山贼们已经消失在东石村深处。 “都……都头,咱们现在怎么办?”一个衙役颤颤巍巍的上前问道。 赵勇脸色铁青,稍许犹豫后一拍大腿道:“追!” 如果知县真出了什么意外,他们这些人没一个能善终。 但他说的干脆,却追的磨磨蹭蹭,很快就看不到马车和山贼们的影子。 在一群山贼的“追杀”下,薛长山的马车很快又冲出了东石村。 直到冲进一片山林之中,他才终于把马车停了下来。 刚才还对着他“喊打喊杀”的山贼,在看到薛长山下车后马上凑了上来。 他们自然认出来马车上的是自家老大,没有动刀动枪。 薛长山拥有前身的全部记忆,面对这些山贼手下也没有半点不适感。 “老大,这是怎么回事?”一个留着络腮胡的壮汉问道。 此人名叫胡大锤,是他们这伙山贼的二头领。 众人也都很好奇,为什么薛长山会忽然带着一群官差出现在东石村。 关于这一点,薛长山在来时的路上就已经想好了说辞。 虽然胡大锤等人都曾跟自己出生入死,但秘密终究还是留在自己心中最安全。 在薛长山的讲述里,他的知县哥哥不是被他杀死,而是死于一场凶手未知的谋杀。 为了找出凶手,薛长山决定“冒死”伪装成知县,给自己哥哥报仇。 薛长山的故事虽然是临时编的,却把一众山贼手下听的热血沸腾。 什么叫讲义气?这就叫讲义气! “老大仁义啊!”胡大锤一双牛眼瞪的老大,拍着大腿赞道。 可接下来他却发出灵魂一问:“老大,你会当官吗?” 他倒不是怀疑薛长山报仇的决心,只是担心薛长山还没找到凶手就先露馅了。 果然,这一句话把薛长山问的哑口无言。 要说杀人,他绝对是一把好手。 可要说当官,薛长山确实没有经验。 一旁的麻子推了胡大锤一把,没好气道:“当官有什么难的,是人就会呀。” 薛长山眼前一亮,忙说道:“细说。” “多贪钱,少做事。” “多做多错,少错少错,不做不错。” “把税收的高高的,狗腿子养得多多的。” “不用指望他们多能打,会欺压百姓就行。” “再带着大户一起吸老百姓血,让大户们吃饱了,刁民们自然翻腾不出什么浪花来。” “逢年过节往上面送送钱,有更大的大人罩着,没政绩也成了有政绩。” “过个三年六载,换个地儿继续捞钱,这有什么难的?” 麻子嘻嘻哈哈的说着“当官经”,听得胡大锤一脸愤懑。 他一巴掌拍在麻子肩膀上,怒骂道:“放你娘的狗屁,这话你是怎么说出口的!” 话刚说完,胡大锤忽然愣住。 偷瞄了薛长山一眼,他一时间有些为难。 自家老大现在已经有了知县身份,如果他想的话,未必不能这么做。 “老大到底是怎么想的呢?”胡大锤忽然泛起了嘀咕。 麻子没想这么多,他揉着肩膀苦笑起来。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我说的这些,咱们哪件没经历过?” “但凡那些当官的给咱们留一条活路,咱们也不至于拿着刀去跟朝廷拼命。” 麻子的一番话,戳中了在场所有山贼的心窝。 除了薛长山这个天生反骨的异类,胡大锤等人全都是被逼得家破人亡后,无奈走上了造反之路。 看着众人的反应,薛长山暗暗叹了一口气。 薛长山拥有前身的记忆,很快就想到了手下这些人的悲惨遭遇。 看来这个世道的乱,比他预想中的还要严重很多。 这个官薛长山肯定是要做的,并且他也确实不打算当一个好官。 但他当官,是为了借助官府的掩护,暗中培养起属于自己的私人武装。 仅仅穿越过来一天不到,薛长山就已经看出了大乾朝的乱世之象。 乱世之中,掌握枪杆子才是硬道理。 薛长山轻咳一声,缓缓说道:“放心吧,当一个贪官,从穷苦百姓身上捞钱,这种事我是不稀罕做的。” 此言一出,胡大锤眼中的挣扎削减了几分。 “老大你打算怎么做?” “要不你回去安排人给兄弟们留个门,我们连夜杀进米阳县,把城里那些大户都宰了?” “对对对,杀大户,抢钱分田地。” “要不老大干脆登基称王吧,做什么知县,直接当薛天王。” 一说起这些,山贼手下们再度变得热血沸腾起来。 薛长山听得目瞪口呆,他真没想到自己手下会是这么一群无脑莽夫。 好在还有胡大锤这个明白人。 “胡闹,咱们跟着周天王在同州起事,十几万大军都被朝廷给灭了。” “就咱们现在这十几个人就想占县城,是怕自己死的太慢吗?” 胡大锤的话,骂醒了正在做梦的一众山贼。 同州流民起义,他们几乎打满全场。 最鼎盛的时候有十几万大军,却还是被朝廷的军队镇压下去。 要不是薛长山拼死带他们杀出重围,他们早就死在同州城里了。 仅凭十几个人就想占领县城,确实是痴心妄想。 “兄弟们别急,只要我坐稳知县的位置,自然有的是法子从大户身上掏钱。” “现在最重要的是找个能落脚的地方,总不能天天东躲西藏的。” 一听薛长山这么说,胡大锤等人连连点头。 众人开始七嘴八舌的分析起周围的情况,附近几个山头的山贼势力早已经被他们打探的一清二楚。 听着他们的分析,薛长山意识到刚才所谓的占领县城的说法,不过是麻子他们在胡闹。 为了打一个山寨,他们都做足了准备,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占领县城是什么难度。 一片嘈杂声中,胡大锤忽然走向薛长山。 “老大,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第五章 暴徒 经胡大锤提醒,薛长山这才想起来自己确实忘了一件大事。 之所以会有今夜的东石村剿匪,是因为前身绑架了米阳县大户肖家的女儿。 如今剿匪之事已经被薛长山破坏,但肖家女儿肖月却还在东石村里被他的手下三狗带着。 如果薛长山一心只想当个山贼,对肖月的处理自然简单。 可他现在是想回去当知县,这个女人就变得有些麻烦。 因为肖月见过薛长山,知道他是个山贼头子。 薛长山思量许久,自言自语道:“要不,杀了吧……” “嗯?”胡大锤耳朵很好使,不禁一愣。 “肖家小娘子跟老大你两情相悦,为什么要杀了?”胡大锤不解道。 “两情相悦?” 这下轮到薛长山一头雾水。 前身的记忆虽然都在薛长山脑子里,但很多事如果不是主动去想,也不会自己跳出来。 结果这一想,却让薛长山哭笑不得。 前身虽然有点缺心眼,但终究不是十恶不赦之人。 绑架了肖月之后,他也知道这是个要拿来换钱的金疙瘩,所以一直十分照顾。 结果照顾着,照顾着,就给人姑娘照顾到床上去了…… 肖月虽然生在富贵之家,但从小就生活的十分压抑。 家里一心想把她养成只懂三从四德的“好女人”,对她的管教极为严厉。 骤然被绑走后,她便被前身的那种草莽气质深深吸引。 真是应了那句话,好女孩儿都让坏小子拐走了。 当然,在薛长山看来,肖月这就是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但不管是真喜欢,还是真有病,眼下这个烂摊子都得薛长山自己去处理了。 带着手下把知县的尸体处理掉之后,他决定独自返回东石村。 那些衙役虽然不敢追上来,但也肯定不敢就这么撤走。 如果被他们看到自己带着一伙山贼回去,这知县也就不用当了。 可当他重返东石村时,没看到衙役,却看到这里竟然又来了一伙贼人。 不大的山村已经四处泛起火光,明显是有人在故意纵火。 在火光中,一群提着各式各样武器的家伙正在蛮横的破门入出,把瑟瑟发抖的百姓从屋子里抓出来。 稍有反抗者,便会引来更加凶残的对待,甚至被乱刀砍死。 薛长山很快就看出,这些贼人绝对不是占山为王的山贼。 如果是有山寨的山贼,不会这样肆无忌惮的冲进村子里砍杀。 看着他们残暴的样子,薛长山隐隐已经猜到了他们的身份。 起义军逃兵。 同州起义被镇压后,有不少起义军逃兵还是趁乱摆脱了朝廷大军的追捕。 很多起义军逃兵因为无处可去,又没本事占山为王。 就干脆只对穷苦百姓动手,一路抢一路跑,能活一天是一天。 薛长山他们虽然也是起义军逃兵,但看到这些暴徒烧杀抢掠,还是气得七窍生烟。 这些暴徒经历了一次同州起义后,骨子里的恶已经被彻底释放出来。 他们现在连人都算不上,就是一群只知道发泄欲望的野兽。 薛长山眼尖,一眼就看到在混乱中的一片“净土”。 在一座大院门前,赵勇正带着手下的衙役牢牢的守在那里。 看到这一幕,薛长山彻底怒不可遏。 正在此时,一个起义军逃兵看到站在路边的薛长山。 也许是看出薛长山衣着不俗,提着刀就冲了过来。 “来的好!” 薛长山本就怒火中烧,看到暴徒来袭,他不退反进直接冲了上去。 他一个闪身轻松躲过对方松松垮垮的一刀,一记重拳追击对方心窝。 一拳之力,竟直接把那人的胸膛打的塌陷下去。 薛长山的前身不但武艺高强,还天生神力,简直就是天生的战场杀星。 他捡起掉在地上的长刀,却没有随手砍死那个暴徒。 像这种畜生,就该让他在饱受痛苦的折磨中慢慢死去。 薛长山如风一般冲到那家大户门前,一巴掌直接扇到赵勇的脸上。 赵勇刚想破口大骂,在看到薛长山要杀人的目光后,马上吓得一哆嗦。 但一转念,想到可能已经遇害的知县大人竟然没死,他又马上长出一口气。 可还没等他拍马屁,就听薛长山说道:“跟我去杀敌!” 他没时间理会为什么这些衙役要守着一个大户,现在最重要的是杀光那些正在作乱的暴徒。 不久前,他大声喊出那句“随本官破阵杀敌”时,赵勇他们都觉得薛长山是傻子。 这一次他并没有喊,可赵勇等人却从他身上感受到了强烈的杀机。 赵勇甚至有些愣神,他隐隐感觉如果自己这次还不上,知县大人就会把他们先杀了。 就在薛长山要带人离开时,那扇始终紧闭的大门忽然打开。 一个中年男人探出头来,一脸慌张道:“赵都头别走啊,你们走了,我们家怎么办啊。” 赵勇急忙向那人使眼色,示意对方少说废话。 知县大人要亲自上阵杀敌,他们还守在一个员外家的门外,这不是活腻了么。 薛长山只是回头冷冷看了一眼,一句话都没有说。 再回过头时,他已经提着刀朝那些暴徒冲了过去。 赵勇见状也没了再给朱员外家人暗中解释的心思,连忙带人跟了上去。 看到官差出动,那些正在烧杀抢掠的暴徒非但不惊慌,反而叫嚷着汇聚过来。 没多久,就有七八十人冲到了这边。 乍看之下这支队伍好像声势浩大,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其中有半数的人甚至连把刀都没有。 那些人就是拿着削减的木棍,当成兵器拿在手里。 “就这么一群虾兵蟹将,你们都不敢打?”薛长山冷冷说道。 赵勇低下头去,又羞愧又疑惑。 “不是大人你说的出事先保大户么……” 他在心里暗暗想着,但却不敢真的把这句话再说出口。 对面的暴徒们始终不见半点惧意,他们在同州起义时见惯了这种绣花枕头似的官差。 只要开打之后一见血,他们肯定会第一时间就逃之夭夭。 想把他们杀光不容易,想把他们赶跑简直易如反掌。 领头的暴徒上前一步,耀武扬威道:“老子许蛮子,你们谁敢与我一战?” 第六章 摧枯拉朽 也许是话本故事看多了,也许是真的看不起官差,许蛮子竟然在双方对垒时站出来要单挑。 薛长山笑了,他不知道这种傻子为什么还能从战场上活下来。 “放箭。”他冷冷说道。 但命令下了,却没听到身后有张弓搭箭的声音。 赵勇一脸羞愧的在身后提醒道:“大人,我们没到长弓。” 听到赵勇的话,这下轮到许蛮子哈哈大笑。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对手,官差还是一如既往的废物。 薛长山脸色铁青,但他没有责骂赵勇,而是提着刀走了出去。 “大人!” 赵勇还想阻拦,却听薛长山冷冷说道:“还不跟上来,在后面废什么话。” 战斗即将开始,他没心思训斥手下。 “呦呵,一个书生也敢来送死了?” 许蛮子不屑一笑,但眼中却透着寒芒,显然他并不像表现出来的这样大大咧咧。 可当他的武器碰到薛长山的长刀时,他的一切伪装全都消失不见。 不屑和警惕全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骤然一惊的恐慌。 “什么怪力……” 这是许蛮子生前的最后一个想法,随后他便身首分离。 仅仅一刀,这个自以为悍勇的暴徒头子就被斩断了半截身子。 薛长山扫了一眼还没闭眼的许蛮子,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刚回到东石村斩杀第一个山贼时,薛长山就发现自己这副身体有着极为夸张的蛮力。 说是天生神力也毫不为过。 战场搏杀不同于似斗比武,在战场上一力降十会才是硬道理。 一刀斩杀许蛮子后,他身后的那些暴徒全都吓傻了。 薛长山没有废话,带着一众衙役冲了上去。 这一战,薛长山宛如战神。 接连斩杀十几人后,剩下的暴徒才终于想起来四散逃跑。 他们刚才在村里杀的有多凶,此刻就显得有多狼狈。 赵勇深知将功补过的机会难得,带着衙役咬牙追杀逃走的暴徒。 不过这些暴徒有着丰富的逃跑经验,朝廷大军都没能围死他们,赵勇这些不堪大用的衙役自然也做不到。 但赵勇不知道的是,他们没追上的那些暴徒,却在刚逃出东石村时又遇到了另外一伙阻击势力。 胡大锤等人始终暗中跟在薛长山身后,看到东石村惨像时他们就已经想要动手。 见到薛长山率领官差出手时,他们便耐心等在暗处,准备收拾残局。 果然,官差没有让他们“失望”,在局面大优的情况下还能让这些暴徒跑出来不少。 好在他们以逸待劳,干净利落的结果了所有妄想逃跑的暴徒。 杀完人后,胡大锤又带人慢慢隐匿回黑暗之中。 他知道,自家老大想坐稳官位,就不能暴露他跟山贼有染的事实。 东石村里,赵勇带着衙役们赶回到薛长山身边复命。 他们人人身上有伤,却都显得兴高采烈。 赵勇已经记不清,自己已经有多久没这样拼杀过了。 最重要的是,有了这一战的功劳,想来今晚剿匪不力的罪过应该可以一笔带过了。 “大人,我们抓了几个活口。”赵勇押着几个被活捉的暴徒来到薛长山身边。 他还想继续邀功,却被薛长山冰冷的眼神瞪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追杀一些斗志全无的人,竟然还让他们跑了几十个,你们就是这么办事的?” 薛长山冷冷问道。 赵勇等人心头一寒,他们忽然感觉知县大人十分陌生。 回想今夜之战,就是凭着知县大人神勇的表现,他们才能痛打落水狗。 这还是我们熟悉的那个知县吗? 就在赵勇既惊又疑之际,薛长山再度开口。 “把这些贼人都斩首,尸体挂在村口示众三天。” “大人,这些活着的也要斩首吗?”赵勇忍不住问道。 他刚才已经趁机审问过,这些贼人都是从同州逃出来的起义军余孽。 抓到活口送上去邀功,可远比斩首示众要好得多。 “还需要我重复一遍吗?” 薛长山看透了赵勇的小心思,声音阴沉到极点追问道。 在薛长山的眼神逼迫下,赵勇硬着头皮带人去把贼人斩首示众。 看着那些贼人一把鼻涕一把泪求饶的样子,薛长山没有丝毫快意,反而感觉心里很堵。 刚穿越过来时,他一心只想着浑水摸鱼的当个知县过把官瘾。 暗地里想发展一支私人武装,也只是想确保自己的官位能坐得更稳。 可是经历了今夜之事,他却意识到,如果想当这个知县,就必须有所作为。 如果自己治下的百姓还要过着如同人间炼狱一般的日子,这知县不当也罢。 夜色虽浓,但在薛长山的主持下,一场对屠村贼人的枭首还是引来了大量村民围观。 他们固然有恨,但眼中更多的却还是畏惧。 薛长山不忍多看,只能吩咐赵勇带人去安抚百姓。 看着已经带着全家人候在门外的朱员外,薛长山并没有理会他们。 打发掉身边人,薛长山悄然走进东石村边的一处小院子里。 有人早早守在门口,正是留在这里保护肖月的三狗。 薛长山刚走进院门,三狗便凑上来说道:“老大,过瘾,过瘾呐,我刚才好几次都忍不住想冲出去。” 三狗今年只有十六岁,脸上稚气未脱,身上却已经满是匪气。 薛长山摸了摸他的头,勉强笑了笑:“下次再遇到这种事,想出去就出去,别让这些畜生再害人。” “嗯?”三狗一愣,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老大今天好奇怪啊……”他在心里默默想着。 “吱嘎……” 院子里的房门忽然被推开,一张俏脸从门后慢慢探了出来。 待看到薛长山后,俏脸瞬间绽放,笑靥如花。 “二郎!” 这一声娇嗔宛如喝了蜜一般,旋即一道倩影便从门后冲了出来,一头扎进薛长山怀里。 三狗嘿嘿笑着退出院子,掩耳盗铃般的把那扇处处漏风的院门从外面拴上。 小院里,肖月好似小猫一般赖在薛长山怀里。 看着怀中的娇小美人,薛长山忍不住露出一丝苦笑。 这就是个正在热恋期的小女孩儿,眼里心里只有心爱的情郎,哪怕薛长山此刻全身是血也满不在乎。 感受着肖月的热情,薛长山之前准备好的所有说辞全都派不上用场。 他本想随便编个借口把肖月打发回家,他是山贼嘛,始乱终弃也很正常。 可是肖月的状态让他意识到,如果自己真敢这么做,这小丫头绝对会当着自己的面抹脖子。 薛长山吸了一口气,把娇小的肖月平举了起来。 “小妹,我跟你说件事。” 第七章 恋爱脑 幽暗的小房间里,薛长山一脸“悲愤”的向肖月讲述着自己编的故事。 在他的讲述中,他再度化身“悲情”男主角。 为了寻找杀害哥哥的凶手,不得不顶替哥哥的身份,坐上米阳县知县之位。 肖月听得一惊一乍,最后竟担心的哭了起来。 “二郎,真是苦了你了。” “不能仗剑走天涯,只能被困在米阳县里当这个破知县。” 饶是薛长山脸皮厚如城墙,此刻也不禁老脸一红。 好家伙。 从一个亡命天涯的起义军余孽,摇身一变成了知县,在肖月眼里竟然是吃苦的事情…… 还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呀! 也多亏了肖月这个恋爱脑,能听得进去薛长山编的所有谎话。 她愿意配合薛长山圆谎,回城后就说绑架她的贼人眼见情况不妙全都逃之夭夭。 多亏知县亲自带队剿匪,终于拯救她于水火。 如此一来,薛长山也终于可以避免辣手摧花。 “呀!” 肖月忽然喊了一声,薛长山连忙警惕的向屋外看去。 没见有敌人出现,他疑惑的扭头看向肖月。 小姑娘有些扭捏,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了?”薛长山问道。 “我记得,知县大人原本是有夫人的吧?”肖月声如蚊蚋道。 听闻此言,薛长山脑海中不由浮现出赵慕晴那风情万种的模样。 “嗯,我兄长与嫂嫂已成亲多年了。”薛长山回道。 “那……那她知道你的事吗?” “嫂嫂并不知情。” “为什么?”肖月追问 薛长山一时无语。 还能为什么,我这临时编出来的故事也就骗骗那些笨手下和你这个笨丫头。 “兄长之死太过蹊跷,我不敢跟他身边人透露实情,这些事只能跟我亲近的人说。” 薛长山信口胡诌道。 肖月心头一甜,我是二郎亲近的人呢,最大的秘密都跟我说。 稍许之后,她又问道:“二郎,那你回去之后要如何跟嫂嫂相处呢。” 看她扭捏的样子,薛长山笑了笑,很生猛的回道:“放心吧,我不跟她睡觉。” “呀,二郎你说什么呢!” 肖月捂着脸扭到一旁,语气里却透着欢喜。 彻底安抚住肖月后,薛长山终于带着她离开了小屋。 他把自己的山贼手下暂时留在了东石村,只带着胡大锤返回了米阳县。 一夜波折,当众人返回米阳县时已经天亮。 经由赵勇等人之口,知县大人亲自上阵剿灭匪徒的事迹很快便在米阳县城里传开。 原本知县大人兴师动众出城,只为救一个大户女儿的事情并没有多少百姓关注。 活着已经很难了,谁会在乎富家大户千金的死活。 但堂堂知县神勇杀敌的故事,却让不少百姓津津乐道。 “知县大人”凭借这一战的威名,倒是收获了不少百姓的好感。 相比于专注敲骨吸髓的文人知县,百姓更希望他们的父母官是个能上阵杀敌的大英雄。 至于这件事是否合理。 谁在乎! 剿匪之事被宣扬出去并非薛长山刻意为之,但事情发生之后他也没有出手阻拦。 他本就不打算做一个循规蹈矩的知县,让治下百姓知道他有一身好武艺也不算是件坏事。 毕竟今后他要做的很多事情,都不可避免的会暴露这一点。 至于米阳县大户,他们之中肯定有不少人跟曾经的知县薛长青有交集。 也许他们会有所怀疑,但这并不重要。 薛长山虽然还有个山贼的身份,却从未想过要走杀土豪分田地的路线。 杀鸡取卵并不可取,让这些大户为自己所用才是发展之道。 县衙之中,县丞、?主簿、?典史、?巡检等一众官吏一大早就匆匆赶来等候。 知县大人亲自出城剿匪,这种事他们也是第一次遇到。 巡检秦杰站在人群后面,他显得最紧张。 巡检执掌缉盗和地方治安之责。 因为米阳县附近没有卫所,也就没有武官,县里的乡勇招募和操练便同样是他负责。 他已经从赵勇口中得知,昨夜第一次遭遇山贼时,那些乡勇第一时间便四散逃开,甚至一度让知县大人被山贼追杀。 作为巡检,昨夜剿匪他没有亲自带队,这本不算什么大过。 但亲自操练的乡勇犯下如此大错,秦杰怎能不怕。 果然,知县大人坐稳后,第一件事便是宣布要整顿乡勇。 听闻此言,秦杰顿时冷汗直流。 来了来了,果然是要对我动手了。 虽然知县无权直接罢免巡检,但想整治自己可有的是办法。 薛长山指了指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胡大锤,说道:“今后乡勇招募和操练之事,便由大锤负责。” 秦杰心头一沉,意识到知县这是已经打算架空自己了。 秦杰很想出言反对,可昨夜的过错却让他不敢说半个不字。 更要命的是,知县大人从头到尾都没有跟他商量一下,甚至连象征性的客气都没有。 这让秦杰在惊惧的同时愤怒不已,知县的无视让他感觉受到了莫大的羞辱。 他不知道的是,薛长山根本没心情羞辱他。 之所以强势下令,不顾众官吏反应,是因为他根本谁都不认识…… 薛长山压根就不知道谁是巡检,谁是县丞,在这种情况下又不能开口询问这些人的名字和身份。 强势搞一言堂,不过是他现在的无奈之举。 今后大可以找机会慢慢熟悉,但眼下绝对不能暴露出自己谁都不认识的破绽。 安排胡大锤负责乡勇事宜,一方面是为了转移视线,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他后续的计划做准备。 让胡大锤执掌招揽乡勇之权,等到招人时,他说谁是乡勇,谁就是乡勇。 如此一来,便可以光明正大的培养自己的武装力量。 这跟他打算暗中培养山贼势力并不冲突。 一明一暗两股力量,做起事来才能得心应手。 借着养伤之名,薛长山三言两语便将众官吏打发了下去。 众人的反应被他尽收眼底,显然这些老油条们都感觉到了不对劲。 薛长山暗暗皱眉,他很不喜欢这种失控的感觉。 “大锤,招募乡勇时先多挑些脑子灵活的。” “强不强壮不重要,主要是得够机灵。” 众人走后,薛长山对胡大锤说道。 胡大锤点点头,反问道:“老大你是打算先组建一支斥候队伍?” “差不多吧,你先照着我说的标准招人。”薛长山说道。 他想要组建的并非斥候队伍,而是想组建一支密探队伍。 薛长山穿越前是杀手出身,深知情报的重要性。 就算短时间内培养不出精锐密探,也至少可以拥有一些消息灵通的耳目,确保薛长山不至于变成睁眼瞎。 要有密探队伍,还要招揽乡勇练兵,更要暗中发展壮大自己的山贼事业。 想着这些要做的事,薛长山固然干劲十足,却不免还是有些头疼。 这些事每一件都需要钱来支撑,并且是大量的金钱支撑。 可问题是钱从哪来? 第八章 薛长青的悲哀 关于赚钱的法子,薛长山想了一段时间后便暂时搁置。 他的所有记忆全部继承于前身,可是凭借前身有限的认知,他没办法从中整理出太多有效信息。 好在还有个知县身份,真想捞钱的话总能找到一些突破口。 薛长山回到那个秘密书房里,锁上门之后重新拿出那三本日记看了起来。 这是他了解薛长青的唯一办法,也是快速融入这个角色的最好手段。 三本日记的内容不算太多,但信息量很大。 看完之后,薛长山不由得再度发出最初的那句慨叹。 当官也不容易呀。 通过日记,薛长山了解到了薛长青当上知县后的心路历程。 薛长青是二甲进士,凭着这份功名本可以进入六部或者都察院做个京官。 可惜没钱开路,最后只捞到一个外放知县的机会。 知县就知县吧,至少主政地方,也算是“封疆大吏”了。 寒窗苦读十几载,终于能一展胸中才华,薛长青也确实想过造福一方百姓。 可是来到米阳县后,他发现想做好一个县令竟然也是困难重重。 米阳县是大县,此地是交通枢纽,水路和陆路都十分发达。 若论繁荣程度,比之府城鼎山府也不遑多让。 但在繁荣背后,是更多的利益争夺和勾心斗角。 大乾朝跟薛长山了解过的古代王朝一样,差不多也是“皇权不下县”的状态。 也就是皇权最多延伸到县一级,再往下,官府就只控制财税和军事等大事。 因此,县城以下的村落便只能以地方自治的方式实行掌控。 催交赋税等庶务,都是由当地的大户和乡绅完成。 久而久之,就有一些家族不断坐大,俨然成了地方的土皇帝。 这些富家大户虽不敢真的跟朝廷叫板,但想给知县暗中使绊子还是能做到的。 在米阳县,这种情况尤为严重。 米阳县里有三个大家族,分别是赵家、肖家和秦家。 这三大家族在米阳县根基深厚,人丁兴旺。 县府三班六房里有半数是这三大家族的族人,县城之外主持乡间事物的家族也有不少是这三家的分支。 主家在县城里发大财,旁系家族在乡野之间当土皇帝。 盘根错节,实力雄厚。 薛长青来到米阳县后,没过多久就发现自己在这里寸步难行。 想改革?可以,但不能损害富户的利益。 想造福百姓?也可以,但还是不能损害富户利益。 薛长青很想做些事情,可他想做的事都不可避免会损害大家族的利益。 最开始的时候他甚至连税都征不上来,这就别提什么锐意进取了。 算是机缘巧合,也可以说是无奈之举,薛长青娶了赵慕晴。 借此机会得到了赵家的帮助,总算是在米阳县打开了些许局面。 但跟赵家绑定的恶果也很快显现。 赵家可不会因为嫁了个女儿就能牺牲掉家族利益。 他们帮助薛长青理清县衙里三班六房的关系,安抚住乡野间的大户,是为了跟薛长青更好的捞钱。 慢慢的,薛长青就从曾经的有志青年,变成了官场老油条。 百姓的死活与我何干,我只管自己捞钱,升官发财才是正道。 直到他遇到穿越而来的薛长山,结束了自己算不上邪恶,但也说不上光彩的短暂一生。 看完所有日记内容后,薛长山久久不语。 薛长青曾经面对的问题,现在都转移到了他的面前。 薛长山十分痛恨被支配的感觉。 哪怕不为造福百姓,只是单纯的把这个官当的爽快,他也不能容忍一群蛀虫在自己头上拉屎。 所谓的大家族,不过就是一群土财主,对付他们应该不难。 比如,暴力。 暴力可能不够道德,但是好用。 当然,薛长山毕竟不是前身那种无脑莽夫。 就算要用暴力手段,也要用的巧才行。 目光投向窗外,薛长山喃喃自语道:“山贼势力必须尽快发展起来才行啊。” --- 胡大锤是个很有能力的人。 他仅用两天时间就收拢了十几个少年,每天两顿饱饭就说动他们给薛长山办事。 这是个很精明的举动。 这些少年都是乞丐,流离失所之后整日里只能在米阳县里靠乞讨为生。 他们未必有多大能量,但对市井上的很多事情却都了解的门清。 让他们去打探消息,也会事半功倍。 最重要的是,他们已经是最底层的存在,只要给点甜头就能用心办事。 至于绝对忠诚,这种奢侈的东西薛长山压根就没想过。 心腹是需要慢慢培养的,一开始用利益买来的只能是最基本的忠诚。 但对现在的薛长山而言,这就已经足够了。 对这些小乞丐满意的同时,薛长山对胡大锤这个人也开始变得好奇起来。 薛长山前身是在同州起义初期遇到的胡大锤。 当时大锤满身刀伤趴在路边,前身以为他也是被官军追杀的起义军,就把大锤救了回去。 从那之后,大锤便一直跟在薛长山身边,任劳任怨的做帮手。 但跟大锤短暂相处几天后,薛长山发现这个人并不简单。 在薛长山看来,胡大锤绝对不是他自己说的那样,只是一个失地农民。 根据前身的记忆回想,胡大锤的战力很强。 明显有着扎实的武学根基,绝不是只练过几天庄稼把式的庄稼汉。 除此之外,大锤做事相当沉稳,并且分析局势的能力也很强。 在同州起义时,前身的队伍其实一直都是胡大锤指挥战斗,前身其实就是个冲锋陷阵的悍将。 胡大锤能在起义军里当上一个小头领,一方面是因为他真的悍勇,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胡大锤会练兵、治军。 他们这些“山贼”之所以会结阵战斗,全都是胡大锤一手操练的功劳。 如果说薛长山是他们这个队伍的灵魂,胡大锤就是其中最重要的基石。 如果不是胡大锤练兵有道,他们在面对朝廷大军十面埋伏般的镇压时,仅凭薛长山的个人武勇,也不太可能带着众人逃出生天。 很显然,胡大锤肯定有着不同寻常的过往。 只不过薛长山的前身脑子缺根弦,始终没有发现他的特殊之处。 “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历呢?” 薛长山手指轻轻瞧着扶手,自言自语道。 第九章 躲避 胡大锤这次收拢少年乞丐给薛长山做事的举动,同样透着精干在里面。 一开始薛长山说找头脑灵活的人时,胡大锤第一反应是要招斥候。 得到薛长山模棱两可的回答后,扭头就招来了一群少年乞丐。 显然他明白既然不是斥候,还要头脑灵活,那应该是想招一批探子。 有如此清晰的头脑,要还以为他是个只种过地的失地农民,薛长山的眼睛也就可以不要了。 在昏暗的房间里,薛长山之所以如此用心的研究胡大锤,不是因为他对男人感兴趣。 在他看来,胡大锤的能力绝对比现在展现出来的还要强。 薛长山现在面临的局面,称得上是百废待兴。 他最需要的就是人才! 他不想让胡大锤仅仅是因为前身的救命之恩,就跟在自己身边庸庸碌碌的混日子。 而是要把大锤的藏起来的本事都掏出来,跟着他一起去做大事。 但这件事不能操之过急,只能徐徐图之。 胡大锤如果只是因为某些事意志消沉,这倒是没什么问题。 可如果他是藏着什么大秘密,而薛长山又一心想要挖掘,那就可能引起大麻烦。 做不成兄弟是小事,甚至可能反目成仇。 “算了,还是先把酒喝好吧,酒到位了还怕套不出话来嘛。” 薛长山起身往屋外走去,顺手提起了家丁提前送来的两坛酒。 过去这两天,薛长山一到晚上就去找胡大锤喝酒,顺势就住在外面。 一来是为了跟胡大锤培养感情,二来也是在故意避开赵慕晴。 自打从东石村返回米阳县后,薛长山就从未在县衙里住过。 县里的政务可以假借有伤暂时推一推,反正有胥吏做事,他当甩手掌柜也不会出大问题。 可一旦回到后宅休息,跟赵慕晴同床而眠,难道连房事也要推一推么? 到那时怎么说?说自己大姨夫来了? 扯淡! 主要是嫂子确实太迷人,薛长山也知道自己在这方面不什么好东西。 一个把持不住,保不齐就大和谐了。 而薛长山很清楚,睡没睡过很容易辨认。 只要自己敢出枪,就必然会被发现破绽。 为了身份不暴露,薛长山只能狠心让赵慕晴独守空房了。 可薛长山刚把门打开,就看到赵慕晴正提着食盒缓缓走来。 看到薛长山手里提着的酒,赵慕晴问道:“夫君今夜又不回来了么?” 赵慕晴天生媚骨,顾盼间透着小女人的妩媚却又不显俗气。 看着赵慕晴丰盈的腰身,饶是薛长山早已做好心理建设,仍不免有些心猿意马。 “嗯,我准备跟大锤好好谈谈乡勇招募之事,可能会很晚。” 薛长山看向别处,慢慢收拢心神。 再回头时,就看到赵慕晴一双美目中流转着的丝丝哀怨。 正打算想借口逃开时,赵慕晴却忽然走上前来,伸手按在薛长山胸膛上。 “不过是些小事,何须夫君日日操劳呢。” 说着话,赵慕晴竟打算掀开薛长山的衣襟,口中继续说着。 “这些天也没好好看看你的伤势,现在好些了没?” 薛长山握住赵慕晴的手,佯装镇定道:“没事,伤已经好差不多了。” 说完,他便提着酒坛继续往外走去。 “夫人好生歇息吧,为夫还有许多事要忙。” 薛长山的步子迈得老大,话没说完时都已经走到院门之外。 赵慕晴的手还悬在半空,看着薛长山匆匆离去的方向久久不语。 只是她的眼神中的哀怨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疑惑。 --- 刚出县衙,薛长山就看到一个富态的胖老头一步三晃的朝自己走来。 经过这两天的恶补,再结合那些小乞丐打探到的消息,薛长山已经认识了很多人。 迎面走来这个胖老头叫肖经义,他就是米阳县三大家族之一,肖家的家主。 肖家以耕读传家,照比赵家和秦家,肖家人并不怎么张扬。 虽然在三家之中财力最弱,但因为几乎不跟另外两家起冲突,倒也活得不错。 “薛大人,可让老朽好等啊。”肖经义笑呵呵走上前来。 “肖老找我有事?”薛长山问道。 肖经义开门见山,直接说明了来意。 他孙女肖月被薛长山从贼人手中救回,肖家始终没能道谢,所以今夜设宴,想好生答谢薛长山一番。 道明来意,肖经义又马上补充道。 “秦家老小也仰慕大人神威,今夜便同老夫一同宴请大人,还望大人赏光。” 听到这话,薛长山瞬间明白了他的真实意图。 今夜这顿饭固然是有答谢之意,却也有肖经义想帮秦家人说和的想法。 大概了解了米阳县的关系网后,薛长山已经知道米阳县的巡检秦杰就是秦家人。 他让胡大锤负责乡勇事宜,就相当于是分走了秦杰手中的权力。 虽然这点权力被分走,丝毫不会影响秦杰捞钱。 但分权就是分权,薛长山的这一手安排,便打破了米阳县内的权力平衡。 谁也不敢保证,他是不是想要以此为契机,慢慢向县衙里安插更多自己的人手。 今夜这顿饭,看似是肖家代秦家探探虚实,其实他们肖家也肯定存了同样的心思。 想通这些,薛长山欣然应约。 见薛长山答应赴宴,肖经义脸上的笑容更甚。 肯坐在一起详谈,就证明事情还有转机。 可当他看到薛长山喊上胡大锤一起赴宴后,肖经义心里不禁咯噔一下。 肖家的晚宴上,薛长山和胡大锤尽显山贼本色,看到一桌佳肴和美酒后便直接开始了扫荡模式。 饭桌上,肖家人和秦家人一头雾水,不知道知县大人这是怎么了。 本打算酒过三巡后就进入正题,可现在酒菜是下去不少,正事却是一件没谈。 秦杰脸色越来越难看,要不是碍于身份,他早就想拂袖而去。 狼吞虎咽之间,薛长山早就注意到了秦杰的脸色。 他心中满是不屑,嘲笑这些家伙摆不清自己的位置。 米阳县所谓的三大家族,虽然在本地实力雄厚,但还远远算不上是豪族。 若真是豪族,赵家也不会找一个失意知县当女婿。 可这些家族子弟没有豪族的身份,却有豪族的脾气。 且不提薛长山从来就没有刁难他的意思,就算他真的有,秦杰区区一个巡检也不该有什么想法。 看来薛长青的手腕真是烂到了极点,竟然连这种不入流的小官都敢心生怨恨。 甚至还敢表现出来。 过去也就算了,现在既然是薛长山当了这个知县,那就不能再有这种可笑的事情发生。 在肖、秦两家人漫长的等待后,薛长山终于酒足饭饱,放下了筷子。 可还没等两家人开口,薛长山却抢先说道:“我宣布个事。” 第十章 先礼后兵 听到薛长山的话,肖、秦两家人全都正襟危坐。 就连一直一脸不忿的秦杰也好奇的看过去,想听听薛长山又想干什么。 薛长山主动迎上秦杰的目光,反而把秦杰看得心头一虚。 “关于乡勇的事情,今后就全权交给大锤负责,好吧?” 薛长山直视着秦杰,好像在商量,态度上却充满坚决。 秦杰脸色阴沉到极点,他一直在等的就是薛长山的一个交代。 乡勇之事他本就不想负责,又捞不到什么油水。 只是那天被当众分了权,却没有得到任何安抚,让他觉得丢了面子。 他想要的,其实只是薛长山的一番“好言相劝”而已。 他有了面子,薛长山有了里子,皆大欢喜。 结果薛长山终于开口,却比之前不说话的时候还要让他难堪。 “大人执意如此,卑下无话可说。”秦杰冷冰冰的回道。 官场之上,下官以如此口吻对上官说话,是极为失礼的表现。 可秦杰说完后,肖家人和秦家人却都没有什么表示,显然他们并不觉得秦杰有什么问题。 胡大锤冷眼旁观一切,心中却不免一声哀叹。 这就是大乾朝的官,堂堂一县之主,竟被一些土财主蹬鼻子上脸。 可他们却丝毫不值得同情,这就是他们自己选择妥协的代价。 胡大锤暗暗瞅了薛长山一眼,心情十分复杂。 这一刻他无比希望自己这个愣头青老大抽刀便砍,把这些脑满肠肥虫豸们砍死。 可他又知道这么做除了能出一口恶气外,其实根本解决不了任何本质问题。 杀了肖地主,还会有李地主、张地主站出来。 新的地主依旧会腐蚀甚至胁迫官员,跟他们一起吸血百姓。 就在胡大锤思绪万千之际,今夜一直笑眯眯的薛长山忽然目光一寒,猛地将随身携带的短刀抽了出来。 这一举动瞬间吓坏众人,秦杰慌忙起身道:“姓薛的,你想干什么。” 危急时刻,他连最起码的尊重都不再保持。 胡大锤暗叹一声,自家这个莽夫老大终究还是打算用暴力手段解决问题了。 可他刚想抽刀,却被薛长山眼神制止。 “老子……本官在东石村,险些被贼人掳走,你们说这些山贼该不该杀?” 薛长山把刀插在桌子上,一脸愤慨道。 肖、秦两家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薛长山这唱的到底是哪出。 冷场许久之后,肖经义才缓缓开口:“胆敢袭击朝廷命官,该杀。” “肖老懂我。”薛长山朝他点点头。 随即他把短刀拔了出来,又重新插进桌子。 “本官险死还生,多亏大锤挺身而出,救本官于水火。” “大锤有心助我米阳县剿灭山贼,我将剿匪之事交付于他,有问题吗?” 听到薛长山的话,在场之人连忙附和:“没问题,这自然没问题。” 他们也苦山贼久矣。 近年来山贼越发猖獗,几家的商队都被劫过几次。 若是真能有强人扫平米阳县附近的匪患,自然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相比于剿匪,秦杰做出一些让步也是理所当然的。 原本还在看戏的秦杰猛然一惊,合着说说话就把我彻底卖出去了? 还没等他开口反驳,薛长山又把短刀拔了出来,第三次插进饭桌。 “好,本官主政一方,自然要造福百姓。” “但剿匪之事耗费颇多,还望诸位慷慨相助。” 此言一出,刚开始称赞知县英明的众人顿时又没了声音。 想剿匪,可以。 想要招揽乡勇之权,也可以。 可是想让他们捐钱剿匪? 门也没有呀! 缺钱跟朝廷要去,找他们说什么? 一时间,就连老好人肖经义都变得皮笑肉不笑起来。 看来这位薛知县“老实”了两年后,又要旧态萌发了。 众人只顾敷衍,依旧说着漂亮话,但捐钱之事却绝口不提。 薛长山环视众人一眼,第三次把短刀拔了出来。 但这次他没有再插下去,而是意兴阑珊的把短刀重新揣进腰间。 “剿匪饷银之事,日后再议吧。” 说完,他便在胡大锤的搀扶下,摇摇晃晃的离开宴席。 薛长山走后,肖、秦两家人也都各自散去。 但每一个离席之人,嘴上都带着挥之不去的嘲讽之色。 就连秦杰都忍不住连连冷笑:“没钱没粮还想出城剿匪?你也配?” --- 刚走出肖家,薛长山便轻轻推开一直扶着自己的胡大锤。 “是不是觉得很窝囊,想让他们捐点钱都做不到?”薛长山低声说道。 胡大锤摇头:“没什么窝囊的,想让这些家伙掏钱自然是难如登天。” “只是……我没想到老大你竟然能忍住不杀他们。” 薛长山淡淡一笑:“还没吸到他们的血,就这么杀了他们不是太便宜他们了。” 他说的云淡风轻,语气里不带一丝凶戾,但却让胡大锤悚然一惊。 胡大锤若有所思的看着薛长山的背影,心中的疑团逐渐变大。 作为薛长山最亲近的手下,胡大锤早就已经察觉到薛长山的变化。 似乎就是从那夜东石村相遇之后,自家老大就好像变了个人一样。 只是胡大锤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世间会有穿越之事,他只当薛长山是因为兄长之仇而性情大变。 可是现在看来,薛长山变的可不止是性情。 似乎,脑子也变得灵光了…… 好在这份变化是向好的,胡大锤固然疑惑,却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他们不愿捐钱剿匪,老大你又不想杀了他们,这钱从哪弄呢?”胡大锤问道。 薛长山闻言嘿嘿一笑,露出一个阴狠的表情。 “剿匪嘛,有钱是一个剿法,没钱又是一个剿法。” “老子没钱剿匪,那米阳县附近的匪患忽然变得严重些,是不是也没人能说什么?” “我是指挥不动城外的那些山贼,那我还不能自去当山贼吗?” 胡大锤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薛长山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让兄弟们准备一下,老子亲自带队劫他们两支商队。” “他们知道疼了,自然就会乖乖来送钱让本官剿匪。” 薛长山一会“老子”,一会“本官”,身份转变之顺滑,让胡大锤佩服不已。 对薛长山这种穿了官服是知县,脱了官服是山贼的做法,他大为赞同。 “想办法打探出城里富户的商队路线,咱们找机会出城做一票。” 胡大锤应声点头,沉吟片刻后问道:“赵家的商队也打探吗?” 第十一章 山贼凶猛 北珏山,义马道。 义马古道是贯穿整个永顺府的商道,北上和南下的商队几乎都要由此道流转。 但有钱的地方就有纷争。 义马古道能让商人赚得盆满钵满,也让除商人之外的另外两种人大赚特赚。 一种是官军,一种是山贼。 小山寨的山贼势力,并不敢打义马古道上商队的主意。 他们不是自愿守规矩,而是因为这条商道的利益早已经被官军和大山寨瓜分了。 大乾朝的官军充分发挥了他们的智慧,采用了“以匪治匪”的手段来确保商道安全。 作为朝廷的军队,他们当然不会大张旗鼓的把这些事摆到台面上说。 他们只是默认一些大山寨的存在,对大山寨的劫掠熟视无睹,对山寨的山贼重拳出击。 如此一来,沿途的大山寨都心照不宣的彼此划分一个地段,各自清理地盘上不守规矩的小山寨。 就算他们想扩大利益,也是想着火拼其他山寨抢地盘,而不敢对商队下狠手。 谁都不是傻子,能稳赚不赔的扒皮赚钱,谁愿意跟朝廷军队拼命。 所以打劫沿途商队时,他们的手段都很“温柔”。 他们会像收税一样拿相应的好处,然后就放商队离开。 只要不出现屠灭商队,或者竭泽而渔全抢的情况,朝廷的军队就不会对他们动手。 靠着官匪之间的这份“默契”,义马古道就变成了如今的这幅古怪模样。 商人也很苦,他们相当于多交了一份税。 可如果不走义马古道,想翻山越岭走小路,遇到那些一向吃不饱的小山寨,损失只会更大。 无奈之下,很多商队只能认交两份“税”,走义马古道经商。 至少这里足够安全。 但这条“安全”了十几年的商道,即将因为一个人的出现而改变格局。 商道旁的一处山坳里,一支只有十五人的山贼队伍正在静静等候着。 这是从义马古道进入米阳县前唯一的一处险地,但过往商队并不把这处山坳放在眼里。 因为就在此地不远之外就是白虎山,白虎山上盘踞着米阳县附近最大的山贼势力——白虎寨。 白虎寨是义马古道上官匪勾结中的一部分,他们负责这块地带的商队“税收”。 有他们坐镇此地,其余山贼势力就算再眼红,也不敢过来虎口夺食。 能靠“交税”就通过此地,商队自然不惧走入此山之中。 天色将晚时,一支商队从远处出现,慢慢朝山坳走来。 商队也许在路上耽误了些时间,行进的速度比较快,明显是想在车底天黑前赶到米阳县。 山坳之中,看到商队出现的十五个山贼却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他们之中不乏有两眼放光之人,显然对即将入口的肥羊垂涎三尺。 但除了眼神的变化外,他们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就连身体都没有动一下。 这支山贼队伍,便是薛长山的一众手下。 在他们身旁不远处,有几具尸体被藏到了草丛之中。 那几个人是白虎寨的山贼,他们本是在此地“收税”的喽啰。 但这支商队既然薛长山要抢,自然不可能再留他们的活口。 留在这里的白虎寨山贼并不少,足足有十几人。 可是双方交战之后很快便分出胜负。 数量相当的情况下,所谓米阳县第一山寨的山贼也根本不是薛长山他们的对手。 正是这一战,让薛长山对自己手下的实力有了更清晰的认识。 他们出手时看似散漫,却都能各司其职的完成任务。 战前侦查,分割包围,凶狠追杀,赶尽杀绝。 一场战斗下来,薛长山不得不再次慨叹胡大锤治军有方。 这哪里是山贼,这分明是一批训练有素的精锐战士。 或者说,这干脆就是十几个军官苗子。 有这么一群人在,他们的队伍数量哪怕瞬间膨胀到上百人都不用担心战力锐减。 看着即将靠近的商队,薛长山已经不考虑抢夺过程,而是思索起如何扩编队伍。 距离号召肖、秦两家捐钱剿匪已经过去快半个月。 那天的晚宴过后,薛长山又在次日对全县富户发出号召,希望大家为米阳县“剿匪事业”慷慨解囊。 最后的结果跟那晚一样,所有富户都一毛不拔。 甚至暗地里有人嘲笑知县大人被山贼刺激坏了脑子,竟然会有如此异想天开的想法。 薛长山对此不置一词,只当是对外发出了一张废纸。 但暗地里,他却让胡大锤抓紧收集富户商队信息。 对于那晚胡大锤的问题,薛长山也给出了明确答复。 “赵家的商队也劫,做山贼就必须一视同仁,绝不能因为她家姑娘是我媳妇就不抢。” 得到答复,胡大锤哭笑不得的感慨薛长山果然够“公平”。 历经十几天打探,他们终于探查到秦家有一支商队即将来到米阳县。 “公平”的薛长山并不是因为秦杰的无礼就非得对秦家动手,实在是近期来的商队就这一个。 终于,在并不漫长的等待后,商队整体进入了山坳之中。 随着薛长山一声令下,十五个人带着一身血腥气冲杀出去。 秦家商队的领队原本还有些疑惑,往日里没等走进山坳,白虎寨的人就已经来“收税”了。 结果商队都已经走进来一半却还没见白虎寨来人,他还以为这一趟可以剩下一大笔银子。 正在窃喜之际,忽见路旁草丛里有一伙人杀气腾腾冲下山来。 领队一眼就看出来者不善,连忙招呼商队护卫迎敌。 虽然一路走来都在交“保护费”,可商队行走于外又怎么可能不配备护卫。 这些护卫各个练的龙精虎猛,眼见敌人来犯并不慌张,全都第一时间抽刀迎战。 有反应快的直接拿出硬弓,准备射杀这些不知好歹的贼人。 可惜他们遇到的是薛长山。 处理掉白虎寨的山贼后,薛长山带人就埋伏在路旁草丛。 刚一冲锋,他们就已经跟护卫交上手。 硬弓再好用,你也不能往人群里射吧? 交战的瞬间,商队护卫便倒下七八个。 薛长山等人一言不发,他们此刻就是一群只知杀戮的群狼。 眼见局势凶险,商队领队也看出了这是一群纯粹的亡命徒。 这个时候还想搬出白虎寨来震慑敌人就是找死,唯一活命的办法就是忍痛割肉。 “大王且慢,有话好商量,要多少钱你开个价,我绝不还价。” 第十二章 意外收获 听到商队领队的话,薛长山直接冲过去把刀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三狗紧随其后,接管了领队,随后朝四周大喊起来。 “降者不杀!” 这是他们开战前就商量好的对策,对外交流的事情不能由薛长山或胡大锤出面。 他们毕竟要在米阳县里活动,能少暴露一些就少暴露一些。 不过商队众人可不管到底谁是山贼头领,听到三狗的喊话后马上老老实实的抱头跪了下去。 商队护卫们不敢恋战,也都纷纷扔下武器。 这伙山贼虽然人数稀少,却是他们遇到过战力最强的匪徒。 刚一交手就让护卫们死伤近半,再打下去必然会落得全军覆没的下场。 没有人敢逃跑,薛长山等人展现出来的战力让他们彻底死了这条心。 这个时候,商队领队忽然起身,装着胆子说道:“大王,能否借一步说话?” 薛长山冷冷瞥了他一眼,没有理会这个家伙。 “有些事,还是该听一听。”领队不死心,继续说道。 三狗有些不耐烦,一把又将领队按了下去:“废什么话,抢你还需要听你讲道理吗?” 说着话,他就把领队拉到一旁跟其他人堆在一起。 商队里还活着的人不少,还有五六十人之众。 除了还活着的十几个护卫外,其他的全是普通人。 虽然做了山贼,但薛长山并不嗜杀。 他没有大开杀戒,只是让三狗带人把他们都绑了起来,押送到山坳出口处看管。 秦家这支商队的人数规模虽然很大,但运送的货物却并不多,只有三辆马车的货物而已。 但这也意味着,这三辆马车上的货物肯定很值钱,否则不会如此劳师动众。 事实上,大乾朝的大宗物资以及粮食的运转,绝大多数都是靠漕运。 走陆运的商队,要么是两地之间确实不通漕运,要么是这些东西不方便走漕运。 打开前两辆马车上的货物时,薛长山并没觉得有什么特殊。 无非就是一些利润较大的商品,这些东西在米阳县出手确实能赚不少。 可当他把目光投向第三辆马车时,却隐隐感觉有些不对。 这辆马车明显比另外两辆更加坚固,马车上货物的摆放也稍有不同。 仔细看去,给人的感觉就像是这辆马车本不属于这个商队,而是临时硬塞进来的。 打开第三辆马车上的货物,薛长山等人都有些傻眼。 “盐?” 胡大锤打开一个盐袋子,眼中充满疑惑。 这东西虽然好,但却不是人人都能卖的。 大乾朝也是盐铁官营制,商人想卖盐,必须花重金拿到盐引,还要专门上缴盐税。 米阳县里唯一有盐引的是赵家,这也是赵家能在三大家族里实力最雄厚的原因。 可是官盐都走漕运,上到陆地后也是走官道,不可能从义马古道这种商道运输。 再者说,赵家可没有跟秦家共同做大的想法。 就算他们想从商道运盐,也不会假秦家人之手。 这一切都意味着,秦家商队里的这一马车盐是私盐! “小小一个秦家,竟然敢贩卖私盐?” 胡大锤比薛长山还清楚这里面的道道,有些难以置信的说道。 秦家是在米阳县颇有实力,但贩卖私盐这种重罪可不是秦家能担得起的。 更难理解的是,他们冒着巨大风险,竟然就只运这一车私盐,图什么? 这辆马车上的货物就算全是盐,满打满算也就五六百斤。 虽然米阳县这边盐价偏高,但这五六百斤粗盐全卖出去也不过四五十两银子而已。 对普通百姓而言,四五十两银子可能是一笔巨款。 但对秦家而言,为这点银子冒险实在让人无法理解。 “咦?” 就在此时,胡大锤忽然发出一声疑问。 他伸手探入盐袋子之中,摸着摸着竟然摸出来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东西。 手弩! 看到手弩出现,就连马车上的私盐都变得黯淡无光。 这才是真正要杀头的禁运物资。 “秦家人疯了吗,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惊讶之余,胡大锤马上带人开始仔细检查马车上的货物。 结果他们在盐袋子里翻出了足足二十把手弩,还有五百支弩箭。 除此之外,甚至还有一副铠甲。 “怪不得秦家人行事如此古怪,他们运的哪是私盐,这分明是运送武器啊。” 看着从马车上翻出来的装备,胡大锤深深感慨道。 薛长山也没想到,原本只是想敲打一下米阳县富户,竟然撞破了这种事。 但转念一想,他就意识到不对。 如果秦家真有实力做这种生意,怎么可能还窝在米阳县。 秦家人又怎会因为秦杰的一点权力被分走,跟自己纠缠不休。 薛长山早已不是刚穿越来时的愣头青,对大乾这个王朝已经有了一定了解。 想做私盐和武器的生意,至少得是真正的豪门士族。 唯有底蕴深厚的豪门大族,才能上下疏通关系,做这种杀头的买卖。 否则就算是秦家人有胆量买到手,也没本事卖出去。 薛长山忽然想起那个商队领队说的话,现在想来,对方确实是话里有话。 “去把那个领队给我带过来。”他对手下说道。 手下刚要走,他又把人喊住。 “先把手弩分一下,给兄弟们都装备起来。” 听到薛长山的话,一种山贼终于忍不住发出阵阵欢呼。 他们一直都是被胡大锤当精兵训练,自然清楚精良装备的重要性。 胡大锤嘴唇动了动,但并没有反对薛长山的决定。 手弩这种东西一旦暴露,不管他们是怎么弄来的,都势必会引来朝廷追查。 作为一伙山贼,被朝廷盯上自然不是什么好事。 但想到今天之事,他也明白麻烦已经上身,兄弟们手上多一把手弩也就可以多一分保障。 分发好手弩后,胡大锤给薛长山仔细介绍起那副铠甲来。 这是一副完整的山文甲,兜鍪、护膊、甲身、护心镜等一应俱全,就连卫足和短靴都有。 山文甲虽然没有明确的品级要求,但在大乾朝的军队里一般也只有高级武将才穿。 这东西不但造价昂贵,维护也十分麻烦,普通军官根本负担不起这种东西。 听着胡大锤的介绍,薛长山连连点头。 这是他穿越过来后,第一次见到冷兵器时代的顶级装备。 在胡大锤的辅助下,他成功穿上了这件山文甲。 巧了,刚好合身,颇有一种“你多大鞋我多大脚”的感觉。 铠甲上身,薛长山不由得再次感慨这种装备在冷兵器时代的重要性。 有了这件山文甲,虽不能说刀枪不入,至少可以防备大多数的非致命攻击。 “要是咱们兄弟人人都有一件就好了。” 感受着山文甲带来的安全感,薛长山笑呵呵说道。 胡大锤一愣,随即苦笑起来。 薛长山心是好的,想法却不太成熟。 且不提山文甲有多金贵,就算他们有钱,也买不来这么多副。 远处传来脚步声,三狗一手把玩着手弩,一手推着商队领队赶来。 “老大,人带来了。” 第十三章 两个难题 商队领队并非秦家人,甚至不是米阳县本地人。 他叫周路,自称是来自北安府的周家。 周路并不否认自己运送了一些“特殊”的货物,并表示愿意出重金“过路”。 对于这个周家,薛长山和胡大锤并不了解。 胡大锤只知道北安府是代王的封国所在,至于府城里的家族势力确实从未打探过。 代王是亲王,当今皇帝的弟弟。 听胡大锤说起代王封国在北安府,薛长山下意识将周家跟代王府联系到一起。 在他看来,在北安府中最有可能做这种生意的人反而就是那位代王。 这个想法刚蹦出来,薛长山就越来越觉得有可能。 见到事情已经被点破,周路反而不再像之前那么恐慌。 “几位好汉,咱们出门在外不过就是为了求财。” “车上这些东西,你们拿去也不好出手,不如留给我们送回去处理掉。” “好汉们说个数,该给各位的好处绝对不会少。” “如果凑不够数,我可以留在这,派人去白虎山借点银子,绝对让各位好汉满意,如何?” 周路这话说的很巧妙,看似在求饶,实则在警告。 薛长山听出弦外之音,问道:“你们周家跟白虎寨的人还有合作呢?” “倒不是有什么合作,只是我跟虎王有点小交清,借点银子并不难。” 周路口中的虎王就是白虎寨老大,名叫宋虎,江湖诨号虎王。 周路主动提起宋虎,可能真是想借对方来震慑自己。 也可能是想提醒自己这里是白虎山的地盘,跑来这里劫商队还是得掂量掂量。 但不管是打的什么心思,薛长山都不在意。 他主动转移话题,忽然问道:“这些货是周家帮代王运的吧?” 此言一出,他看到周路的表情明显出现了一丝慌乱。 虽然周路很快掩饰了自己的慌乱,却已经坐实了薛长山的猜测。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就是个跑腿的,老爷们跟谁做生意,我一个下人哪敢乱问。” 周路说话总是吞吞吐吐,好像想承认什么,又总是遮遮掩掩的不够爽快。 薛长山明白,他是又想承认,又不想承认,最后只能弄出一副彼此心照不宣的姿态。 差不多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薛长山把刀抽了出来。 看到薛长山手中的利刃,周路忽然慌了。 这说的好好的,怎么又要动手? 可还没等他求饶,长刀已经斩断了他的脖子。 薛长山的这一刀太过突然,就连一旁的胡大锤都始料未及。 杀完人后,薛长山接连做出安排。 商队其他成员不杀,全都绑起来留在山坳里,秦家人发现商队不进城,自然会派人来找。 三辆马车的货物全部拉走,暂时运往东石村方向。 这段时间三狗他们在东石村附近搭起来一个临时据点,平日里他们就都藏在那里。 命令一下,众人马上开始行动。 在路上的时候胡大锤多次欲言又止,眼见胡大锤实在憋的难受,薛长山忽然开口。 “大锤,你说如果我们把货物双手奉还,他们会不追究我们吗?” 胡大锤先是一愣,随后摇头道:“肯定不会的。” 薛长山一拍大腿道:“这不就结了,已经结下梁子了,早杀和晚杀有什么区别么。”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胡大锤回道:“既然已经是死仇,为什么不把所有人都处理掉,那些护卫估计都是周家人。” “应该是吧。”薛长山漫不经心道。 看到薛长山不为所动,胡大锤更急了:“等他们被救之后,自然会把我们的事情传回去,到那时代王如果派人过来可怎么办?” 听闻此言,薛长山指了指身上的山文甲,又指了指胡大锤腰间的手弩。 “大锤,你觉得这种生意被黑吃黑,有人敢声张吗?” “就算他代王是堂堂亲王,难道敢派大军来镇压?更何况他还没有兵。” 胡大锤继续摇头,反驳道:“明面上的报复肯定不会有,暗地里的小手段必然不会停的。” “对呀,所以我就是想等等他的小手段。”薛长山忽然狡黠一笑,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表情。 看到薛长山的反应,胡大锤才猛然意识到薛长山不是没想到这些,而是好像想的比自己还要多。 可薛长山却没有再解释什么,一路无话的带着众人躲进了东石村外的临时据点。 到地方后三狗等人便去生火做饭,可薛长山看着堆放在山洞里的货物却眉头紧皱。 这一次的打劫无疑是成功的,在无伤亡的情况下就抢来了不少好东西。 更是在阴差阳错之下拿到了一批武器装备,这二十把手弩的出现足以让他们的实力至少提升三成。 但劫掠之后的问题,也随之显现出来。 其一,这一战是真正的虎口夺食。 他们不但在白虎山的地盘上抢了商队,甚至还杀了白虎山的人。 跟白虎山的梁子已经结下,他们之间早晚会有一战。 其二,东西是抢来不少,可薛长山他们却没有销路。 堆在山洞里的东西少说值上千两银子,这还是刨去了山文甲和手弩之后的价值。 可是这些东西现在只能堆在这里。 就算薛长山可以掩护胡大锤他们把东西运进米阳县,也没办法拿到街面上去卖。 在准备劫掠商队时,薛长山就想过销赃的事情。 可是这种事并不容易,要么是自己有渠道,要么是找有渠道的人合作。 很可惜,直到他们已经把东西抢到手,薛长山依旧没能找到“合作伙伴”。 现在薛长山颇有一种拿着金碗,却只能去要饭的感觉。 好在这个缺陷只是暂时的,“合作伙伴”只是难找,而不是找不到。 米阳县附近这么多山贼,自然不可能只靠下山找穷苦百姓“借粮”生存。 他们劫掠来的货物,自然会有城里的三教九流之辈帮他们兜售出去。 至于那些大山寨,比如白虎寨,更是跟城中的大户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说到底,还是薛长山手中的这支山贼势力不够大。 等他们做大做强,自然不愁销路。 销赃的问题可以往后顺延,毕竟薛长山他们这十几个人暂时不太缺钱。 薛长山已经找到了知县薛长青的小金库,虽然不多,但养这十几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胡大锤同样没有关注销赃的事,但另外一件事却是他最担心的。 走出山洞后,胡大锤开口问道:“老大,咱们怎么应对白虎寨的报复?” 第十四章 人心惶惶 “白虎寨的报复?” 听到胡大锤的担心,薛长山冷冷一笑:“他们连我们的人都找不到,能怎么报复?” 薛长山不是盲目自信,他们这一次虽然放走很多活口,但对白虎寨的人是赶尽杀绝的。 诚如他所言,白虎寨想要报复的前提是得先找到他们人才行。 经过过去一段时间的摸查,薛长山他们已经大概了解了附近的匪患情况。 在米阳县周围的群山之中,大大小小差不多有十几个山寨。 刚一听到这个数字时,饶是薛长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却还是不禁为之一惊。 他知道这里很乱,却没想到山贼势力竟然已经壮大到这种程度。 但他也理解这些事,在薛长青的日记中就看到过那个倒霉知县的抱怨。 附近没有卫所官兵驻守,剿匪之事只能靠乡勇,而乡勇又全都不堪一击。 薛长山刚穿越来的那一晚,就目睹了乡勇的不堪。 但乡勇又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军人,就算作战不利也没办法重罚。 现在薛长山执掌米阳县,附近这十几个山寨便都成了他的清剿目标。 薛长山的剿匪思路相当简单粗暴,就是“以匪治匪”。 但他却不是要跟山贼合作,而是准备逐一击破。 之所以要暗中发展属于自己的山贼势力,就是为了方便黑吃黑。 现在要做的,就是在白虎寨找到他们之前,积攒到足以没到白虎寨的实力。 或者如果发展顺利的话,薛长山也不介意主动去找他们。 --- 秦家商队被劫,在米阳县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这些年来因为义马古道的“稳定”,商人们早已习惯了保护费就能过路的方式。 小山寨畏惧白虎寨的实力,根本不敢虎口夺食般的在商道上抢劫商队。 而白虎寨为了保持跟官军之间的“心照不宣”,也不会对过往商队下狠手。 尤其是赵、秦、肖三家的商队,因为保护费交的够足,更是从未出现过任何问题。 但就是人们以为绝不会出事的商队,却这么毫无征兆的被劫了。 一开始商人们还以为是白虎寨见秦家商队货物太多,终于忍不住要吃一顿饱的。 但很快,一些消息灵通的富户便得到一个惊人的消息。 在秦家商队被劫的地方,竟然还发现十几具白虎寨山贼的尸体。 好笑的是,知县薛长山竟然让人砍了那些山贼的头,让手下送去府城邀功。 如此愚蠢的行为,又引来不少暗中的嘲笑,觉得这位知县大人最近真是昏招频出。 可笑归笑,城外的情况还是让他们明白了一点。 这次的事情似乎真不是白虎寨所为,毕竟白虎寨没必要为了做戏连自己人都杀。 在自己地盘上被不知名的一伙贼人劫了商队,还被杀了很多手下。 虎王宋虎威严受损,竟然开始大张旗鼓的带着手下开始“巡视”周围大小山寨。 相比于米阳县周围群山中的血雨腥风,米阳县的商人们倒是还没有多慌乱。 在如今这世道,做生意哪有不出意外的。 虽然有人也想到了,知县最近一直在强调剿匪的重要性。 但一支商队的意外,还不足以让他们乱了阵脚。 说到底,并不是商人们鼠目寸光。 只是他们比寻常百姓更清楚大乾朝官员是什么德性。 为剿匪捐钱,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况且就算是把钱捐了,就凭乡勇那点实力也根本不可能剿灭山贼。 可一旦开了这个口子,就意味着他们今后经商又要多交一份“税”。 为了长久利益,商人们也只能硬着头皮祈祷这不过就是一次意外。 他们相信白虎寨能找到那伙亡命之徒,还他们一个“安定”。 想来着实可笑,商人们经商,竟然指望山贼给他们安定。 而细思极恐的是,直到此时都没人想过让官府有所作为。 他们似乎默认了县衙里的那个知县做不成事,他们也好像习惯了“自治”。 相比于外界商人的“头铁”,秦家人此刻却并没有那么坚定。 秦家大院里,主事的几个秦家人全都聚在家主秦茂勋身前。 “周家就要来人了,凶手还没找到吗?” 秦茂勋的儿子秦珏回道:“找不到,宋虎都快把周围山寨翻烂了,还是没有一点消息。” 秦茂勋脸色阴沉,长叹一声道:“这可如何是好。” 秦家这些年来始终被赵家压制,他们一直在寻找制衡赵家的手段。 好不容易攀上了北安府周家这棵大树,却没想到第一笔生意就出了这么大的问题。 死了几个人是小事,周家丢的那批货才是最要命的。 虽然周家并未明说过那辆马车里装着什么东西,但秦家人还是能猜到它的重要性。 毕竟要不是知道周家人为代王做的什么生意,他们又怎么会花重金去攀附周家。 沉默之中,秦珏忽然开口:“父亲,要不……我去县衙捐一笔银子试试?” 听闻此言,秦茂勋垂着的眼皮忽然抬了起来。 但一旁的秦杰却忽然阴阳怪气的说道:“你不会觉得这件事的幕后黑手是那废物知县吧?” “三弟,这些年来米阳县商队从未出过事。” “可薛知县刚开始大张旗鼓要剿匪就出了这种事,怕是其中真有关联呀。” 秦珏是秦茂勋长子,并没有因为三弟秦杰的态度而动怒。 事实上,不是没人想过这件事也许跟知县有关。 毕竟知县的剿匪之事刚刚因为征不上饷银而受阻,紧接着就出了这种事,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一起。 只不过因为这两年来知县的碌碌无为实在太过出名,才使得这种猜测的声音并不明显。 如今秦珏在家族议事时当众提出来,其实很多人都跟秦杰同样态度,对此根本不屑一顾。 秦杰重重拍了一下桌子,不屑道:“那姓薛的若真有这种手段,这些年来岂会安心做个傀儡知县?” “闭嘴!” 秦杰话音未落,秦茂勋便沉声呵斥道。 有些事虽然是事实,但也只能放在心里。 他扭头看向秦珏,淡然道:“你三弟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逃回来的人不是说了么,这伙贼人实力不俗,明显不是散兵游勇,更不可能是短期内就能操练出来的。” “薛知县就算有心对商队动手,逼我们捐钱,他也不可能悄无声息的培养出这样一支精锐队伍。” “想来这应该就是一伙从别处路过的强人,见财起意临时动手的。” 说到这,秦茂勋不免又是一声长叹。 若真如他所猜测的那样,再想抓住这伙高来高去的强人可真就难如登天了。 他们想给周家人一个交代,看来只能忍痛割肉了。 可就在此时,秦家一个族人匆匆走了进来,低声向秦珏汇报了一件事。 秦珏听后顿时色变,旋即走向秦茂勋。 “父亲,赵家的一支商队也被抢了。” 第十五章 进展顺利 初六,寒露。 正值秋深菊黄蟹肥时,是吃蟹的好时节。 在县衙看了一天书的薛长山提起一瓶醋,准备去胡大锤家借点螃蟹吃。 不知不觉,穿越过来已经一月有余。 除了在县衙之中无事可做外,其他方面薛长山都很满意。 就连他跟赵慕晴之间的关系,也自认为处理的十分得当。 对于各级胥吏有意无意的架空他并不在乎,至少暂时还不在乎。 他信奉枪杆子里出政权,在还没有培养出足够强大的武装力量之前,他不会对米阳县大族们正式宣战。 当然,这一天已经不远了。 过去这段时间,他暗中带领手下接连又抢了两支商队。 总算是“雨露均沾”的把赵家、肖家和秦家的商队都抢了一遍。 他不亲自带队的时候,胡大锤则会带人袭击小商队。 由于不急着销赃,他们抢来的东西都是就近找山洞直接藏起来,真正做到了来去如风。 在此期间,白虎寨的人不是没有追击过他们。 可是如果白虎寨全体出动,薛长山他们就避而不战。 而一旦白虎寨分兵追击,薛长山就会痛下杀手。 双方战力本就不在一个层面,他们又有手弩加持。 结果就是逢战必胜,打劫商队时竟顺手干掉了三十多个白虎寨的山贼。 再这么打下去,薛长山甚至不用刻意积攒力量,就能把白虎寨一点一点耗干。 白虎寨的人接连被杀,导致周围一些破有实力的山寨也开始对白虎寨虎视眈眈。 渐渐的,山林之中的厮杀开始多了起来,铁板一块的山贼势力开始出现裂痕。 与此同时,米阳县的富户们终于开始怕了。 在他们原本的预想中,最初打劫秦家商队的贼人也许就打算做一锤子买卖。 结果没想到他们非但不是抢一把就走,甚至隐隐的还在米阳县外的群山中扎下了根。 更要命的是,凶名赫赫的虎王竟然也奈何不了他们。 薛长山张贴在城中的捐钱告示并没有任何变化。 但从告示前走过时,以前一些不屑一顾的人,终于肯停下来看两眼。 原本坚定的想法,终于变得松动起来。 米阳县一些富家大户的宅子里,家族议事的频率也比以往高了起来。 由于匪患越发严重,赵家最近的气氛并不是很好。 以至于赵慕晴偶尔回娘家时,都有些不敢声张。 她不是花瓶,很清楚最近匪患严重的背后藏着多少算计。 赵家虽然丢了一批货,但对他们的家族而言,那批货并不伤筋动骨。 可是如果谁也不敢保证,日后会不会还有第二批、第三批。 同样的道理,谁也不知道为了剿匪而捐钱,会不会有第二次和第三次。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并不在这里。 人们只是不愿相信,那个整日里只知道在县衙里看书睡觉的知县能有这种手腕。 可赵慕晴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每当她听到这种质疑声时总是感觉很不舒服。 这让赵慕晴感觉很奇怪,甚至还有些小小的恐慌。 嫁给知县之后,赵慕晴不止一次听到过别人非议她的丈夫。 但此前她并不在意这些。 赵慕晴很清楚,自己嫁给知县不过是家族需要,知县迎娶自己也是打着借力的主意。 尤其是她的知县丈夫做人很别扭,放不下文人的傲气,又舍不得到手的利益。 如此婚姻,她能做到不厌恶自己的知县丈夫就已经不错了。 本以为一辈子就要这样“相敬如宾”的过去,却没想到事情从一个多月以前开始变化。 作为知县夫人,她比谁都清楚自己的丈夫变了。 在那夜剿匪过后…… 不,就是在那晚剿匪出发之前,丈夫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不再自怨自艾,不再抱怨胥吏对他的阴奉阳违。 甚至对身边的下人都特别随和,简直像换了个人似的。 简言之,自己的丈夫忽然变得豁达起来。 正是这份豁达,让赵慕晴对他的态度逐渐改变,甚至有些着迷。 赵慕晴不是没有怀疑过,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小叔子冒名顶替了自己的丈夫。 这是个很荒诞的想法,但赵慕晴确实有一段时间坚信自己的怀疑。 可是慢慢的她又发现,丈夫虽然变化巨大,却跟小叔子也有很大不同。 他没有小叔子的那种莽夫做派,虽然偶尔也会露出粗犷的一面,但却并不鲁莽。 渐渐的,赵慕晴只当是自己丈夫终于开窍,她也期待夫妻之间能有更好的感情。 但一想到这些,赵慕晴脸上又不免露出哀怨之色。 那个冤家,已经一个多月没有碰自己了…… 那晚要出城剿匪之前明明猴急的要死,可回来之后却再不提这些事。 虽然她已经对丈夫的态度改观很多,也隐隐期待着一些和谐韵事。 可这种事总不能自己提吧! 扭捏之中赵慕晴猛然惊醒,她发现一双眼睛正好奇的盯着自己。 “母亲,你……看什么呢?” 赵母笑眯眯的看着赵慕晴,身为过来人,她自然看得出女儿眼中的一湾春水。 “姑爷最近对你挺好吧?” “啊?”赵慕晴有些慌张道:“他一向对我很好呀。” “呵,那就好,那就好呀。” 赵母没有再多说什么,笑眯眯的拿着糕点吃了起来。 赵母从不插手家族事务,更不关心城中的利益纷争。 她只在乎女儿的心情。 她一个妇道人家,对于当初自家老爷要嫁女儿给薛知县时自然没什么发言权。 不过在她看来,这门亲事自然是极好的。 可当她发现女儿每次回家总是闷闷不乐时,她便隐隐猜到他们夫妻之间也许并不融洽。 好在最近几次女儿回家,总是不自觉的露出小女人姿态,老太太悬着的心总算慢慢放下。 母女正在说笑间,赵慕晴的父亲赵擎推门走了进来。 “父亲。”赵慕晴起身问好。 “慕晴回来了。”赵擎点点头。 赵擎是位严父,父女之间一直是父慈女孝的相处状态。 赵慕晴很少见到父亲笑,直到现在跟父亲相处时还有些拘谨。 她知道父亲不太喜欢自己经常跑回娘家,不想让外人以为他们赵家人不守规矩。 见父亲归来,赵慕晴顺势作揖准备离开。 可就在此时,赵擎却忽然开口:“慕晴啊,来,陪为父说说话。” 第十六章 香饽饽 赵慕晴重新落座,脸上写满疑惑。 “最近姑爷都在忙什么?” “父亲,长青的事我从不插手的……”赵慕晴弱弱的回道。 “一点都不跟你说么?”赵擎追问道。 “偶尔会说一些,但大多都跟剿匪有关。” 赵慕晴扛不住父亲锐利的眼神,低着头回道。 这话她只说对了一半,薛长山是经常跟她说起剿匪。 但薛长山的原话是这样:“你去休息,我今晚跟大锤商量剿匪之事,不回来了。” 想到这些,哪怕父亲在场,赵慕晴眼神里也还是露出一丝哀怨。 “上月二十八那晚,他也没在府里休息吗?”赵擎忽然问道。 “没有。”赵慕晴想都不想的回道。 赵擎眉头微皱:“怎么记得这般清楚?” 说这话时,赵擎看向女儿的眼神里甚至闪过一丝警惕。 赵慕晴没注意到这些,她只是苦笑着解释道:“夫君已经一个多月没在府里休息了。” “嗯?”赵擎一愣,最后却没有再说什么。 一旁的赵母听得一头雾水,这是她之前没听到的事情。 可在她看来这很不正常。 一个连着一个多月不回家的男人,又是怎么做到夫妻之间感情更好的呢? 随着赵擎结束父女间的对话,赵慕晴起身告退,赵母心中的疑惑始终没机会问出口。 “老爷,要不要在家里设一桌家宴,把姑爷喊回来吃顿饭?” 赵慕晴走后,赵母忽然建议道。 赵擎本想拒绝,但思量片刻后却竟然点了点头。 赵母见状一阵错愕。 她本是病急乱投医,胡乱提个建议而已。 要知道女儿出嫁后,自家姑爷只在去年三十那天被请到赵府吃过一顿饭。 赵擎嘴上说着不能让知县大人屈尊来他们商贾之家,可赵母知道这就是自家老爷瞧不上那位知县姑爷。 现在这没年没节的,向来顽固的赵擎竟答应宴请知县,怎能不让赵母吃惊。 “城外之事真的跟姑爷有关?”赵母忍不住问道。 她只是不愿理会这些事,不代表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就在定在明日吧,晚宴布置的丰盛些,不要怠慢了贵客。” 赵擎仿佛没听到妻子的问询,自顾自的继续吩咐道。 赵母不再多嘴,温顺的答应下来。 坐在椅子上,赵擎再一次陷入沉思。 对于城外匪患之事,赵擎之前也一直纠结于是不是真的跟知县有关。 他刚才询问的上月二十八那天,便是赵家商队被劫的日子。 原本只是随意一问,毕竟就算知县刚巧那天不在县衙里,也说明不了什么。 可他却得到一个意想不到的回答。 知县已经接连一个多月没在县衙过夜了! 赵擎担心的不是女儿“失宠”,毕竟他本就不认为女儿和姑爷之间会有什么真感情。 他在担心知县是想要做切割,他要一点一点跟赵家切割开来。 之所以会有这种猜测,是因为他得到消息,肖家那个名叫肖月的小丫头最近去县衙特别频繁。 虽然每次去都是打着报答知县救命之恩的旗号,但这份感谢表现的也未免太刻意了些。 之前他就感觉奇怪,现在终于想通了。 这根本就是肖家打算争取知县的支持,不惜把自己女儿扔出来使美人计! “肖经义啊肖经义,平日里你满嘴之乎者也,关键时刻还不是要做那男盗女娼之事!” 正是因为意识到肖家似乎想要讨好知县,赵擎才有了设宴的想法。 赵擎是个务实的人,也很清楚做事的规矩。 在很多人看来,城中的大事小情都是由他们三大家族共同把持。 好像很威风,实则就是空中楼阁。 他们能处处掣肘知县,一方面是因为他们做事不守规矩,并且有不守规矩的本钱。 另一方面,恰恰是因为知县守规矩,才让他们有机可乘。 可如果知县也开始不守规矩的话,所谓的三大家族也根本掀不起什么风浪。 他们只是有钱,可知县却是有权。 有钱未必有权,可有权之人真想弄钱的话却有的是法子。 如今知县已经开始朝着不守规矩的方向发展,并且似乎找到了更适合他的赚钱之道。 虽然情况还不明朗,但赵擎却感觉现在已经到了一个十分关键的阶段。 赵家需要选择站队了! 也许不该在走过去的老路子,试图用阴奉阳违和架空的手段限制知县。 而是应该改抗拒为配合,换一种态度做事。 如果赵擎对外说出自己的想法…… 不,无需对外,他只在家族议事时说出来,都绝对会引人发笑。 不过是被劫了几个商队而已,甚至到现在为止行凶的贼人都不敢露面,怎么就到需要重新站队的时刻了。 因为可以预见到没人能理解自己,赵擎自然不会蠢到把这种想法对其他人说。 “罢了,不过就是先捐一笔钱,在外人面前丢点面子。” “若是我的担心不是多余的,这笔钱就是赵家的救命钱。” “如果我猜错了,就当这钱也被人劫了。” 赵擎在心中暗暗想着,彻底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 米阳县县衙。 薛长山把前来送糕点的肖月送走后,悄悄擦掉了额头上冒出的一层冷汗。 这段时间,在杀戮和算计之外,唯一让他头疼的就是肖月。 当时为了不让大锤等人觉得自己禽兽不如,只能咬牙留了肖月一命,甚至就连自己的“秘密”都告诉了对方。 这小妮子虽然帮自己守住了秘密,但对自己的热烈感情却丝毫都不隐藏。 这段时间肖月三两天头就往这跑,让薛长山压力颇大。 不过如果薛长山知道,就是因为肖月这反常的举动,促使赵擎自乱阵脚决定“投诚”自己的话,也许他就不会难受了。 他并不知道赵家的打算,但他却看得出来肖家已经打算向自己示好。 从前身的记忆里可以知道,肖月之所以对前身爱的要死要活,就是因为自小在家里被管的太严厉。 基本可以说是出现了逆反心理,才会喜欢上一个山贼。 可现在肖家却任由肖月抛头露面的跑来县衙找自己,自然不难猜到他们有什么意图。 对此,薛长山自然是来者不拒。 折腾这么久,不就是为了让这些大家族的人掏钱帮自己培养武装力量么。 正准备转身回书房,薛长山忽然看到胡大锤急匆匆从县衙之外赶来。 “老大,北安府派人来了。” 第十七章 试探结束 薛长山早就猜到北安府会来人,毕竟代王的货物在米阳县附近被劫。 就算那批货不可告人,作为代王走狗的周家也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 但让薛长山意外的是,北安府方面来的不是周家人,而是知府的人。 来的是一个师爷,名叫刘良。 “这刘良是代王的人?”薛长山问道。 “老大,我都说了他是知府的师爷。不代表代王,跟周家也没关系。”胡大锤强调道。 “那他来干什么?” “催收税款。” “什么税?” “丁税。” 一听丁税二字,薛长山不禁眉头紧皱。 所谓丁税,就是人头税。 大乾朝开国初期,丁税一年只收一次。 可王朝发展到现在,丁税不但变成一年两次,每次征收的数额也变得很高。 原因无他,皇帝因为贪婪多收了一次丁税,各级官员自然要有样学样,层层加收。 所以当丁税真正落实到地方时,便被拔高到很恐怖的程度。 百姓早已不堪重负,同州起义的爆发源头就是因为同州官员加收的丁税太狠了。 很多百姓砸锅卖铁都交不起税,最终只能走上了造反之路。 薛长山虽然始终没有真正插手米阳县的政务,但对米阳县的很多事情都很了解。 在他没穿越过来之前,“前任”知县薛长青就已经定好了丁税金额。 并且不负众望,直接在原本丁税的基础上又加了一成。 虽然在他这里只加了一成,可是算上其他上级官员加收的比例,丁税已经高的离谱。 丁税高到这种程度,薛长山自然不想去收。 他是同州起义的亲历者,比谁都清楚这种程度的重税一旦落实下去到底会引发多大的动荡。 好在因为他这段时间的“异常”,米阳县三大家族又故技重施,搞出收不上税这种事情来刁难他。 对薛长山而言,这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他索性就当没有这件事。 但如今北安府知府师爷一来,这件事便很难再拖延下去了。 第一眼看到刘良,薛长山就感觉此人不好相处。 果然,等到双方一落座,刘良便开门见山道:“童大人让我带给您一句话,钱可以慢慢赚,事情办坏了就不好了。” 薛长山面沉似水,轻轻嗯了一声。 师爷不是官,哪怕知府的师爷也只是个小吏而已。 薛长山相信,刘良传达的绝对就是知府童大人的意思。 可是刘良说话时却没有丝毫婉转,显然是不把自己这个知县放在眼里。 看到薛长山敷衍的应答,刘良甚至蹬鼻子上脸道:“知县大人是听清我说话吗?” 薛长山笑了,被气笑的。 自从穿越以来,当他扮演知县角色的时候就一直在韬光养晦。 之前是想着暗中的力量没有积蓄完毕之前不要声张,免得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可是随着跟身边人交锋的次数越来越多,他渐渐意识到一件事。 如果双方的段位不对等,示弱将毫无意义,他们只会以为你是软蛋。 被小丑看不起,真的很不舒服。 就在这一刻,薛长山忽然不想再配合这些跳梁小丑演戏。 “丁税好收。”薛长山掷地有声道。 刘良皮笑肉不笑的看着薛长山,反问道:“是吗?” 来此之前他就已经打探清楚米阳县的现状,这个废物知县又被架空,税根本收不上来。 阴阳怪气的反问一句后,刘良不想再陪知县浪费时间。 “七日之内,至少要保证收上来七成丁税。” “我会在米阳县多住些时日,知县大人如果有什么麻烦可以来找我说说,没准我能帮上忙。” “可如果七日内收不上七成来,童大人那边可就不好交代了。” 刘良俨然是一副下命令的姿态,说完之后竟不等薛长山回复就要离开。 “我让你走了吗?”看到刘良要走,薛长山忽然沉声说道。 胡大锤有些意外的瞥了薛长山一眼,不明白安分了这么久的老大为什么忽然在外人面前暴露了真实脾气。 但好奇归好奇,胡大锤还是上前一步拦住了刘良。 “怎么?还有什么要说的?”刘良不甘示弱的反问道,毫无惧色。 “丁税好收。”薛长山又重复了一句。 “我可以一文钱都不多拿,只要能交差就行。” “刘师爷,我会按照每人三钱银子去收丁税,七日内肯定能先交上七成。” “三钱银子?”听到薛长山说出的这个数字,刘良脸色瞬间变得通红。 三钱银子是朝廷最初定下的丁税金额,可各地官员不可能真的只按照三钱去收,区别只在于加多加少而已。 就比如米阳县,原本薛长青定下的是收八钱银子。 这是因为最初的三钱丁税派到米阳县时,就已经涨到了七钱银子。 可现在薛长山嘴巴一张,就要按三钱银子去收丁税,这怎么可能被允许。 各级官员敢加税,自然是因为上下都已经打点好。 如果米阳县这里按三钱银子收,难道让知府童大人自掏腰包去帮米阳知县贿赂上官? 刘良感觉自己是在跟一个傻子说话,他甚至忽然失去了继续交流的欲望。 米阳知县不想赚钱是他的事,可米阳县的丁税绝对不能低于七钱银子。 反正刘良原本也没指望这个傀儡知县能有什么作为,亲自来此就是为了催促三家尽快办事。 他又要转身离开,可这次却被薛长山亲自拦了下来。 没等他开口询问,就被一个硕大的手掌扇飞。 刘良整个人都被打懵了,倒地之后甚至晕晕乎乎的吐出了两颗牙。 不光刘良发懵,跟着他一起前来的北安府衙役也都懵了,甚至就连胡大锤都看得一头雾水。 薛长山没有情绪激动,打人之后反而一脸平静的站在原地。 “区区一个小吏,敢如此跟本官说话,童知府就是这么管教下人的吗?” “想留在米阳县是你的事,可如果你敢对本县政务伸一根手指,别怪本官不客气。” 指着还在发懵的刘良,薛长山看向那几个北安府的衙役。 “想动手的话本官可以陪你们练练,不敢动手就赶紧滚,看着你们就烦。” 衙役们眼见自家师爷都被打的这么惨,哪敢多说一句,灰溜溜的带着刘良退了下去。 缓过神来的刘良似乎还想说几句狠话,被一个眼疾手快的衙役连忙捂住了嘴。 倒不是那衙役脑子多灵活,他只是单纯的害怕刘良如果再说废话,真的可能会被薛知县打死…… 北安府众人刚走,胡大锤忍不住问道:“老大,你这是在干什么?” 薛长山动作舒缓的伸了一个懒腰,笑着看向县衙之外。 “我已经试探的够多了,不想再继续浪费时间了。” “什么意思?”胡大锤依旧不解。 薛长山抽出短刀,淡淡说道:“不小打小闹了,咱们来点认真的。” 第十八章 好岳父 米阳县,紫霞阁。 作为县里最大的酒楼,今天这里的生意格外热闹。 以米阳县三大家族为首,带领县里一众富户宴请知县大人。 若是放在以往,这样的宴席自然是不可能出现的。 毕竟官商勾结这种事就算大家心知肚明的存在,也不能做的如此露骨。 但今天这场宴席有所不同。 富户们不但明目张胆的宴请了知县大人,甚至还要当众给知县送银子。 不过这银子比较特殊,他们送的是剿匪的银子。 在眼睁睁看着城外匪患越来越严重,商队损失越来越大后,富户们终于改变了最初的想法。 也许剿匪没办法立竿见影,但至少是个破局的法子。 毕竟,被富户们“寄予厚望”的白虎寨已经让他们大失所望。 白虎寨的山贼“大军”不可谓不强,可就是抓不到那伙劫掠商队的强人。 甚至白虎寨为了抓人,已经让米阳县外的山贼势力彻底乱了起来,现在已经打成一锅粥。 可米阳县富户们的商队却还是在被劫,没有丝毫改善。 富户们很现实,眼见白虎寨“剿匪不力”,那就只能让知县大人试试。 细想一下,这真是个很讽刺的事情。 老百姓是在指望不上山贼之后,才想着找官府。 真不知道这该说是山贼的幸运,还是官府的不幸。 今天的薛长山比较反常,或者说这才是他正常的样子。 他不再逢人便露三分笑,而是一脸平静,甚至透着拒人千里之外的漠然。 他已经厌倦了跟这些土财主们虚以为蛇。 刚穿越过来假冒成知县时,他一直以为这些地方家族势力盘根错节,想要理清他们之间的关系会很难。 可经过一个多月的观察和试探,他哭笑不得的发现了一个事实。 敌人的强大完全来自于自己的过度脑补。 米阳县的这些富户们并没有什么高明的手段,只是单纯的有钱有人而已。 当然,不可否认这确实是一个不小的优势,处理不好还是会被这些地头蛇反噬。 可是这些地头蛇明显不会利用手中优势,将其发展成杀手锏。 他们的思维,始终停留在“人多力量大”和“有钱好办事”上面。 自认为族人遍布米阳县,把持着县衙里各级胥吏职位,就可以跟知县分庭抗礼,甚至架空威胁。 可他们始终忽略了一点——他们手中其实没有权力,一切权力都源于他这个知县。 再说的直白些,就是他们没有掀桌子的能力,最大的依仗不过就是“非暴力不合作”。 如果碰到一个循规蹈矩的知县,始终想在规则里跟他们对弈,自然会被他们耍的团团转。 可如果当官的不想按规则跟他们玩,他们则一点办法都没有。 作为掌权者,知县大人是能掀桌子的。 而薛长山,今天就是为掀桌子而来。 在酒席上他滴酒未沾,落座之后便直入正题,询问清楚了各家所捐银两。 得知三大家族各捐五百白银,其他富户共捐一千两白银后,他也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看到薛长山一直绷着脸,一些富户不免心生怨念。 虽然是因为白虎寨“剿匪不力”,他们才想着捐钱剿匪,可不代表他们已经向知县低头。 不少人都憋着一口气,如果知县收了钱也不办事,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可他们没想到的是,他们自认为已经摆了足够低的姿态,知县大人却依旧不满意。 薛长山拿着茶碗,平静的说道:“两千五百两银子……不太够。” 此言一出,本就憋着一股气的富户们彻底翻脸。 有人“腾”的一下站起来,语气生硬道:“不过招募几个乡勇而已,知县大人还想要多少?” 薛长山瞥了这人一眼,问道:“你是城西布匹商张开元?” 张开元没想到自己会被直接点名,气势瞬间弱了几分。 但事已至此,他还是壮着胆子道:“大人,难道您要因为草民多说了几句,就治草民的罪吗?” 薛长山不屑一笑,扭头看向胡大锤说道:“记下来,张家不需要我们帮忙剿匪。” 紧接着,他又补充了一句:“既然不需要帮忙,就把他给我架出去,免得被他知道我们的剿匪章程。” “对了,他家捐了多少,记得还回去,本官可不会白拿百姓一针一线。” 张开元没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刚想开口再说几句,却被胡大锤直接扔了出去。 薛长山巡视周围,淡淡说道:“还有谁家不需要剿匪吗?” 一个老商人气不过,颤颤巍巍的打算起来理论几句。 结果薛长山大手一挥,不耐烦道:“好,城北徐家也不需要,银子退给他们,人架走。” 接连两家商人被稀里糊涂清退,刚刚还怒气冲冲的众老爷们瞬间就气消了几分。 他们愕然发现,面对知县大人的“无赖行为”时,他们就算生气也毫无意义。 过去的一些招式,今天竟然不灵了! 一片沉默中,众人看向赵擎,想看看这位米阳县第一富商怎么说。 毕竟今天的酒席本就是赵擎主办,他又是知县的岳丈,他的态度至关重要。 赵擎跟其他人不同,他的脸上始终带着笑意,好像今天的所有事情都没有超出他的预料一般。 在外人面前,赵擎自然不敢以长辈身份自居。 他起身作揖,一脸认真道:“不知知县大人还想让我们捐多少?” 听闻此言,薛长山眼中闪过一丝惊愕。 为免暴露,他穿越过来后很少跟这位便宜岳父交流,确实不清楚对方所想。 原以为对方会率众发难,却没想到对方竟表现的……十分恭顺。 不光薛长山意外,其他富户更加意外。 “赵擎这老狐狸到底想干什么?” 肖经义和秦茂勋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警惕。 薛长山很快掩饰好错愕之情,依旧平淡道:“各家都多捐一倍吧,五千两银子应该够剿匪了。” 听到五千两这个数目,一众富户倒吸一口凉气。 薛长山的贪婪让他们始料未及。 五千两银子?他可真敢说! 有这钱直接送给卫所官兵,那些兵痞子看在银子的份上都肯定卖命给他们剿匪。 不过这次没人再乱说话,他们只想看赵擎怎么说。 在众人的瞩目之下,赵擎面不改色的问道:“五千两够吗?” 第十九章 投资 薛长山看向赵擎,这是他第一次真正跟岳父对视。 对方的眼神一片真诚,显然不是在说反话。 但也正是因为这份真诚,瞬间让宴席变得人声鼎沸。 这些富户不敢当面指责知县,可不代表他们不敢对赵擎说狠话。 他们终于“清醒”过来,今天这分明就是鸿门宴。 这对翁婿一唱一和,打算借剿匪之事敲其他家的竹杠。 恍惚间,就连薛长山都不由得猜测起岳父赵擎是不是真有这个想法。 他不想引起旁人太多瞎想,终于开口道:“五千两银子足够剿匪了。” “好。” 赵擎从怀里拿出一叠银票,两千五百两银子自然不可能是现银。 他把银票放在薛长山面前,笑着说道:“剩下的两千五百两全由我赵家出吧,权当为米阳县诸位同仁做点小事。” 赵擎的话说的漂亮,事办的更漂亮。 赵家自己补上剩下的两千五百两,其他商户自然无话可说。 可相比于小商户的窃喜,肖经义和秦冒勋却都感觉到不对。 赵家虽然有钱,但拿三千两银子出来剿匪,这种事还是让他们倍感疑惑。 这一刻,他们翻到希望这是这对翁婿故意做局坑他们钱。 否则的话,他们根本看不出赵擎这么做的理由在哪里。 而涉及利益争夺之事,一旦看错一步,就是一步错,步步错。 薛长山没有给其他人在酒席上思考的世间,他终于喝下已经凉掉的杯中茶,随后拿着银票起身离开。 走出紫霞阁,薛长山感觉自己跟赵家之间的关系似乎应该重新梳理了。 赵擎这个老丈人,似乎跟那些土财主不太一样。 --- 赵家大宅。 赵志泽拿着临时凑来的两千五百两银票,恭恭敬敬的放在赵擎身前。 他是赵擎长子,赵慕晴的大哥,从七年前就开始帮家里打点生意。 尽管已经做事多年,他还是不理解父亲这次的举动。 可是赵擎不解释,赵家就没人敢多问一句,哪怕赵志泽也不行。 “觉得我这么做不值?”赵擎看出赵志泽的疑惑,开口问道。 “不敢。”赵志泽连忙摇头:“父亲自然有更长远的打算。” “这些天好好想想,想明白了再来找我说说。”赵擎挥挥手,让赵志泽退下。 他对赵志泽的反应还算满意,儿子虽然不理解,却没有怨恨之意。 这至少证明赵志泽听进去了,这些年自己教他最重要的一个道理。 那就是,民不与官斗。 米阳县看似是地方家族势力挟持了知县,可实际上不过是知县也想捞钱,他们才能官商勾结。 可如果真觉得自己能掌握一个知县的生死,那就太天真了。 你可以裹挟他一起捞钱,却不能真的威胁朝廷官员。 最重要的是,知县最近的手段让赵擎看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 自家这个知县姑爷,似乎打算培养私兵,甚至有可能已经颇具规模了! 若非如此,“稳定”了快十年的米阳县绿林,怎么就忽然一下子冒出来一支阴兵一样的山贼势力。 强如白虎寨都对他们束手无策,足以证明他们的强横。 若是随便拉一支队伍就能抗衡白虎寨,米阳县这些有钱人又怎么可能捏着鼻子多交了这么多年的“税”。 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伙人在暗中被培养多时。 才能既神出鬼没,又能打能拼。 养私兵,是要杀头的! 若是放在百年前的大乾朝盛世,赵擎看出端倪后就算不大义灭亲,也肯定会马上跟知县切割。 可是现在…… 漫山遍野的山贼,此起彼伏的暴乱,大乾朝已有乱世之象。 乱世将至,有再多的金银珠宝,也不如有一支私人武装更让人心安。 赵擎不是想“投诚”,他只是习惯性的给赵家多找一条出路。 他当年愿意嫁女儿,如今就愿意再多掏钱。 莫说三千两银子,哪怕今天薛长山要三万两银子,他也敢毁家相助。 “到底是能中二甲的人呀,年纪轻轻就能有如此韬光养晦的气性。” 想着知县过去的“窝囊”和现在的强势,赵擎暗暗得意自己眼光独到。 --- 随着银子到位,胡大锤终于开始大张旗鼓的招揽乡勇。 这种事不新鲜,秦巡检主管此事时也经常补招人员。 乡勇不是兵,也不是说进了乡勇队伍就必须战斗。 有些地方的知县招揽乡勇,就是为了补充基层工作人员。 他们在各级小吏手下做帮闲,没有工钱,只能靠不定时的赏钱过日子。 虽然知县大人要招募乡勇这事早已在米阳县传开,甚至还为此筹集到五千两白银做饷银。 但所有人都觉得这事没什么值得关注的,五千两银子也不过就是知县想了个法子捞钱而已。 唯一值得称赞的地方,不过就是知县这次只坑有钱人的钱,穷苦百姓总算逃过一劫。 可当胡大锤正式贴出招募乡勇的公文时,整个米阳县瞬间炸开了锅。 原因很简单,他给的实在太多了。 米阳县招募乡勇,月俸七钱银子,每天三顿干饭。 这是个很夸张的标准。 要知道,在大乾朝真正的卫所士兵,月俸不过五钱银子。 并且这只是名义上的“标准”。 实际上卫所普通士兵真正到手的月俸也就三钱银子而已,甚至有时还会被克扣。 至于三顿干饭,更是想都别想。 卫所军官吃空饷,截月俸,克扣军粮。 一套“组合拳”下来,卫所士兵连饭都吃不饱,更别提操练了。 这也是为什么地方民变总是会迅速发展壮大,形成一股实力不可小觑的起义军。 因为靠军纪败坏、缺食少练的卫所官兵,根本镇压不住起义军。 比如薛长山经历过的同州起义,一群连刀都拿不稳的泥腿子就把卫所官兵打的抱头鼠窜。 要不是朝廷还有几位中流砥柱的老将,临时被派遣过来就地练兵镇压,同州起义可能到现在还在延续。 正是因为想到坐镇同州的那位韩老将军,薛长山才下定决心要花重金招揽乡勇。 给乡勇发足粮足饷,再有胡大锤这个练兵人才操练,他不信还练不出一支精兵来。 至于这么做会不会犯忌讳? 经过这段时间观察,薛长山自信不会有人因为这件事找自己麻烦。 皇帝只顾享乐,官员只顾捞钱。 只要薛长山不摆明了要造反,借乡勇之名养个千八百号人绝对不会有问题。 不过招募乡勇之事虽然弄出极大动静,一开始却没人来。 毕竟朝廷的“名声”太臭了,穷苦百姓固然眼馋银子,却又担心被官府坑。 薛长山不着急,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早晚会有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出现。 而此时,薛长山正带着一众手下在夜晚的深山中默默前行。 乡勇虽然还没到位,但剿匪之事已经可以开始了。 今夜,便是第一战。 第二十章 轻松剿匪 园山是一座矮山,在米阳县外的群山中并不起眼。 但在这座不起眼的矮山中,却有一座原本实力不俗的山寨。 赤狗寨。 按照原本米阳县绿林的“排名”,它应该是实力第三的山寨。 山寨之中能战斗的山贼大概五十多人,装备还算精良——人人有刀,但其他军械不足。 山贼虽然看似逍遥快活,但说到底他们不过就是一群躲在山里的泥腿子。 想要获得武器,只能偶尔下山偷偷买点刀。 至于盔甲、盾牌、弩箭等军械,绝大多数山贼都买不到。 之所以先攻打赤狗寨,不仅仅是因为赤狗寨装备不够精良。 而是他了解到,赤狗寨最近元气大伤。 原本五十多个山贼,现在已经锐减到只有不足三十人。 出现这种情况,是因为几天前赤狗寨刚刚跟白虎寨进行了一次火拼。 而这件事的起因,其实在薛长山身上。 因为他的手下到处劫掠商队,不但来去如风,还杀了不少白虎寨的人。 虎王宋虎不想再损失战力,又放不下面子不追击,便强行命令其他山寨一同追击。 这就是明显气糊涂了。 白虎寨是米阳县绿林的最大山寨不假,平日里其他山寨也确实得给白虎寨送钱送粮。 但“孝敬”白虎寨是为了少生事端,不代表他们愿意被白虎寨随意支配。 随着虎王的昏招一出,米阳县绿林如今已经乱成一锅粥。 山寨之间多有攻伐,几乎所有山寨都在这场风波中受损。 而赤狗寨,是最近受损最严重的一个。 来此之前薛长山就听说了园山很矮,可真正靠近后才知道这座山到底有多矮。 事实上,与其说这是一座山头,不如说这就是一个巨大的缓坡。 躲在山脚下时,他们就已经能看到远处稍高一点的山寨。 山寨里此刻火光闪耀,似乎寨子里的人还没休息。 薛长山招招手,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年轻汉子被提了上来。 此人名叫罗三,是赤狗寨的山贼。 两天前偷偷带人下山打秋风,被胡大锤等人抓住。 正是从他口中,薛长山他们才知道赤狗寨最近实力受损严重,就连寨主孙赤狗都身受重伤。 “一会带着你的人在前面走,我们的人能进山寨,你活。进不去,就继续受刑,明白吗?” 薛长山拍着罗三肩膀,一脸平和的笑意。 “除非你一会直接自杀,否则一旦让我发现你骗我,我肯定能再活捉你,然后好好陪你玩。” 罗三连连点头,嘴巴被布条塞住的他都差点说出话来。 他也曾自诩是条猛汉,刚被抓住时也是守口如瓶。 可当薛长山亲自对他动刑后,他才终于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看着罗三胆战心惊的样子,一旁的胡大锤的眼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薛长山的用刑手段让他也心惊不已,那些他从未听说过的手段各个凶狠异常。 罗三被松绑,连带着他两个手下也都被推到了队伍最前面。 薛长山等人一刻都没有放松,小心翼翼的跟在罗三等人身后。 按照罗三的说法,最近因为孙赤狗身受重伤,整个山寨都显得人心惶惶。 守备力量松懈,甚至已经有人想要分家。 果然,虽然早早就被发现行踪,但罗三仅仅喊了一句,便打消了看门山贼的警惕。 “三哥,这次下山怎么这么久?” 那小山贼刚想套近乎,却被一只大手直接拽到怀里。 “你三哥下山去请神了,所以回来的晚了点。” 薛长山穿着全套的山文甲,那小山贼被他按在护心镜上,脑袋被装的晕乎乎的。 “请……神?”小山贼一脸呆滞,含糊不清的问道。 罗三神色复杂的看向小山贼,讷讷的说不出话来。 薛长山好像回家了一样自然,看到山寨里的其他山贼发现他们的行踪也不惊慌。 “走,带我去见孙赤狗。”他提着稍稍缓过神来的山贼,信步往山寨里走去。 他右手搂着一个人,左手提着一把长的夸张的武器,却丝毫看不出吃力。 这一幅天生神力的身体,是薛长山穿越后最满意的地方。 “老大……”胡大锤开口阻拦。 他虽然知道自家老大的战力,但这次毕竟是深入敌人腹地作战,自然要小心为上。 可胡大锤话音未落,薛长山已经按照罗三的指引朝着山寨深处冲去。 这是薛长山第一次亲眼看到大乾朝的山寨,实际情况跟他预想的稍有不同。 他原以为山寨是个堡垒般的存在,实际上这里更像是一个规模小点的村子。 在那小山贼的指引下一路前行,薛长山仿佛就是在穿街过巷。 山寨里的人也很多,大多都是山贼的“家人”。 至于这些家人是怎么来的,无法细想。 山贼家人们看到一个全身铠甲的人出现都很恐慌,看得出来他们并非凶恶之人。 偶尔有胆子大的想要上前,也都被薛长山冷冷的眼神吓退。 终于,他在小山贼的指引下来到孙赤狗的住处。 让他意外的是,这里竟然聚集着五六个山贼。 不知道他们是本就守在这里,还是察觉不妙赶来增援自家寨主的。 薛长山见状丝毫不慌,反而兴奋的大笑起来。 他把小山贼随手一扔,随即拨开左手武器上的黑布。 这是一把在大乾朝并不常见的武器,名叫陌刀。 陌刀为两面刃刀,通长一丈,重达二十斤。 之所以说奇特,是因为这把刀的刀柄和刀身各长半丈。 陌刀是唐代武器,这个时空虽然也有唐代,但现在却几近失传。 想来也很好理解,二十斤的重量确实让很多人望而却步。 一丈的长度,也注定只有身材高大者才能使用。 就大乾朝现在这些“叫花子兵”,让他们用陌刀似乎有些残忍了…… 这把陌刀是薛长山托米阳县最高明的铁匠所铸,就是为了应对这种小规模混战。 全甲,长刀。 在步兵战里,这就是最顶级的配置。 他根本不给对面山贼问话的机会,手提陌刀横冲直撞的杀了过去。 片刻之后,挡在门前的山贼便死的死,逃的逃。 薛长山深谙擒贼先擒王之道,一脚踹开房门冲进孙赤狗的房间。 战斗结束太快,当胡大锤等人一路追赶而来时,薛长山已经把半死不活的孙赤狗抓了出来。 “老大威武!”胡大锤由衷赞道。 他不是刻意想拍马屁,实在是这一战太过轻松。 虽然有叛徒帮他们叫开寨门,又是趁着山寨人心惶惶之际来偷袭。 可从进入山寨,到抓住孙赤狗,连一炷香的时间都没用上。 盘踞米阳县多年的赤狗寨,竟然就这么被击溃了! 但很快胡大锤就发现,薛长山眼中没有丝毫喜悦,反而仍旧透着寒光。 “赤狗寨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给老子杀了!” 第二十一章 谈心 赤狗寨之战,在孙赤狗被抓住之后其实就已经结束了。 剩余山贼在见识到胡大锤等人的实力后,无心恋战,纷纷投降。 赤狗寨的院子里,十几个山贼蹲在地上,准备投靠新的头领。 可是当薛长山看到这些活着的山贼后,却语气冰冷的问道:“我说的不够清楚吗,全杀了!” 胡大锤有些不太理解,这跟他们最初的计划不符。 之所以要攻赤狗寨,一来是为了抢占这个山头做他们的寨子,二来也是为了招揽山贼为他们所用。 对山贼而言,这种事再正常不过。 山贼们早就习惯了谁强就跟着谁混,几乎所有大山寨都是这样通过吞并的方式,一步一步壮大的。 可现在山寨打下来了,薛长山却要下令杀人? 薛长山意识到自己火气太大,深吸一口气平复下来。 “三狗,去把那房间里的人带出来……” 话没说完,他又改口道:“算了,大锤你跟我来。” 胡大锤一脸狐疑,跟着薛长山走进孙赤狗的房间。 房间里似乎点了熏香,香气重到有些刺鼻。 继续往屋里看去,胡大锤看到三个小女孩儿眼神呆滞的坐在床上。 看到杀气腾腾的薛长山和胡大锤出现,三个小女孩儿也不知道害怕,就那么愣愣的坐着。 薛长山指了指床边,胡大锤看到了几条铁链。 这一刻,已经无需薛长山再解释什么。 孙赤狗竟然囚禁了几个小女孩儿当玩物! 可是看这些小女孩儿的样子,最多不会超过五岁! “想办法把她们送回县里,如果实在找不到好人家收留,我们就自己养着吧。” 薛长山拍了拍胡大锤肩膀,转身走出这炼狱般的房间。 很快,外面就响起了求饶声。 但更快,砍头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薛长山没心思做判官,他只想杀人。 就连最开始给他们带路的那三个人,也没能逃过薛长山的屠刀。 原本三狗等人都觉得薛长山有些暴虐,但在知道了房间里的事情后,无不后悔没能亲自宰了孙赤狗。 --- 夜凉如水。 深秋时节的北方,寒意已经变得十分明显。 东石村外的临时据点里,薛长山大口大口的灌着酒。 他有些冷,心很冷。 赤狗寨直接被他放弃,除了拿走山寨里千余两白银外,其他一概不理。 本以为是一场轻松的收服战,却没想到竟给薛长山打出阴影。 他早就预想到山贼里没什么好人,只是没想到他们能坏的这么彻底。 薛长山不是没有见过天生坏种的人,但孙赤狗做的这种事,是他永远无法原谅的。 看着陪在自己身边灌酒的胡大锤,薛长山轻声道:“大锤,这世道真的已经乱到无药可救的程度了吗?” “老大别多想了,至少你今天救了那几个孩子。”胡大锤安慰道。 “我们再能打,又能救几个?”薛长山反问道。 胡大锤默然不语,表情复杂,好像想起了某些往事。 看着胡大锤的样子,薛长山忽然心念一动,他不想再婆婆妈妈了。 “大锤,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老大你当然……” 胡大锤原本很随意的说道,但看到薛长山的眼神后,他忽然愣住了。 就在这一刻,他彻底感觉到,眼前之人并非是自己认识的那个薛长山。 这种感觉很玄妙,也很荒诞,但偏偏无比真实。 胡大锤不再急着回答,而是想起了最近发生的种种。 在很多人看来,坐在知县位置上的薛长山就是个不问政务的蛀虫。 可胡大锤知道并非如此。 知府派人来催收丁税,他宁可冒着被降罪的风险,也不愿再多收百姓一分银子。 从富户手里“敲诈”来银子,他也一分不拿的都交给自己当做饷银。 他还重开了县里荒废许久的养济堂,为孤寡老人提供一口热饭。 甚至还开办了一个名为“孤儿院”的善堂,收容无家可归的可怜孩子。 而这些方面的花销,朝廷根本没给一分银子,全靠薛长山拿“前任”知县的“遗产”支撑。 很多人都以为他是在沽名钓誉,胡大锤却知道薛长山是真的只想做点好事。 胡大锤还清楚的记得,自己帮薛长山招来那些乞丐孩子打探消息时,薛长山的一个反应。 “两顿饭就能让一个孩子帮我们做事?” 那一刻,薛长山没有露出不屑之色,反而带着几分怜悯。 虽然严格来讲,成为知县的薛长山依旧没能彻底改变什么。 但胡大锤知道,他是真的想让米阳县变好。 沉默良久,胡大锤终于开口:“老大你是个好人。” 薛长山笑了,这是他第一次因为收到好人卡而开心。 “大锤,你应该能感觉到,我其实是想做点事情的。” 胡大锤点点头,感觉猜到了薛长山想说什么。 “老大还想继续搞起义?这次打算单干?” 薛长山没想到胡大锤问的这么直接,本要否认,但转念一想其实也就是这么回事。 只不过他可不会像前身那样,毫无准备就跑去参加起义军,更不可能自己主动挑起造反大旗。 “造反肯定是要造的,但既然有官袍在身,自然可以换一种思路。” 薛长山轻声说道。 胡大锤继续点头,这并不让他意外。 毕竟他们都经历过同州起义,他们这些人可以说是对朝廷最失望的一批人。 可就在此时,薛长山忽然拍了拍胡大锤肩膀。 “大锤,你愿意帮我吗?” 胡大锤一愣,有些诧异道:“老大,我不是一直在跟着你做事?” “确实,多亏了有你,兄弟们才能练出这一身本事。” 胡大锤刚想推脱几句,却见薛长山忽然变得十分严肃。 “可是……这已经是你全部的实力了吗?” 薛长山直视着胡大锤问道。 胡大锤有些慌,他从未想过薛长山会忽然这么问。 他自问对得起薛长山,自从被救了一命后,他就任劳任怨的跟在薛长山手下做事。 哪怕曾经感觉薛长山的性格有很大缺陷,也未曾有过二心。 救命之恩,涌泉相报,他始终这样想。 但要说真的已经用尽全力帮薛长山做事,胡大锤还真的点不下去这个头。 犹豫的看着薛长山,他发现对方原本炽热的眼神慢慢黯淡了下去。 薛长山重新抓起酒碗,意兴阑珊的说道:“大锤,你走吧,接下来的事就不麻烦你了。” 第二十二章 惊人往事 “老大,你……” 胡大锤一脸错愕,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别多想,我是真心替你考虑。” 薛长山捏着酒碗,看着不远处正在打闹的三狗等人,脸上带着微笑。 “三狗他们都是好兄弟,但他们也都没什么远大理想和抱负。” “不跟着我,他们也是去找别的山头,保不齐哪天就稀里糊涂的死在哪场毫无意义的山寨火拼里。” “跟着我,我至少能让他们活得像个人。” 薛长山的语气平和,说起三狗这些小兄弟就好像在谈论家人一样。 胡大锤微微点头,他甚至比三狗那些人还清楚,跟着薛长山是眼下最好的选择。 只是想到老大让自己离开,胡大锤心里却好像扎了一根刺。 “但你不一样……”薛长山再度开口。 “老大觉得我不够忠诚?”胡大锤顺势问道。 薛长山连连摆手,笑道:“你我之间不要谈忠诚,我们的情谊不能被这样玷污。” 不等胡大锤说话,薛长山继续说了起来。 “以前我是莽撞了些,但该有的眼光我还是有的。” “练兵之法,军阵之道,这些东西不可能是一个连饭都吃不饱的失地农民能学会的。” “捕捉战机,审时度势,这些能力也不可能是生来就会的。” “哪怕是天生的帅才,没经历过战场的洗礼,也不可能把这些手段用的游刃有余。” “我说的对吗,大锤哥?” 胡大锤默然不语,心情复杂。 “我接下来要做的事你也知道,就算有这一身官服遮掩,也必然凶险万分。” “如果你跟着我,只是为了报答当初的救命之恩,那就大可不必了。” “那种情况下,换成旁人也一样会出手相救。” “你不必因为这点小恩小惠,就把自己的命都搭上,跟我做杀头的买卖。” 薛长山看向胡大锤,依旧淡淡的笑着,毫无火气和恶意。 胡大锤静静的跟薛长山对视,许久之后才稍显无奈的说道:“老大,你是怎么忽然之间开窍的?” 放在过去,胡大锤绝对不会对薛长山说这种话。 但薛长山闻言却丝毫不恼,反而笑意更浓。 他知道,这意味着胡大锤已经打算卸下自己的伪装。 “我说的这些全是真心,并不是说反话刺激你,以此逼迫你跟我一起做事。” “更不是用所谓的兄弟情谊绑架你,让你不好意思拒绝。” “我只是觉得,我不能再慢腾腾的去做事了。” 说到这的时候,薛长山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三个小女孩儿浑浑噩噩的样子。 “大锤哥,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有一身本事却不愿使出来。” “如果你不想说自己的苦衷,我自然不会多问。” “我只想问你一件事,如果我真想跟这个朝廷对着干,你愿意使出全力来帮我吗?” 铺垫了这么多,薛长山终于还是说出了自己最真实的想法。 “好,我帮你。”胡大锤不再纠结,斩钉截铁道。 薛长山手指发力,险些捏碎了手中的酒碗。 总算说服胡大锤这块顽石了。 虽然今天的谈话带着技巧,但薛长山确实做到了句句真心。 如果胡大锤不愿鼎力相助,他自然不会再让胡大锤跟着自己。 至于胡大锤的真正来历,薛长山也并不想打探。 谁还没点秘密了。 但让薛长山没想到的是,答应鼎力相助后,胡大锤竟拿起酒碗,自顾自的说起了自己的过去。 “胡大锤并非我的真名,我本名叫祖大寿,辽东人……” 乍一听到对方用假名时,薛长山并不意外。 可当他听到对方真名时,却忽然愣住。 祖大寿?这个人他听说过! 薛长山生怕自己弄错,很快保持镇定继续听下去。 然后他便确认,眼前这个祖大寿就是自己曾经在书上看过的那个祖大寿。 在薛长山原本的那个时空中,祖大寿是明末抗金名将。 并且是那种实打实砍人砍上去的将军,个人勇武和军事才能皆是上乘。 虽然最终降金,但他的投降,更多是因为大势所趋。 他算不上忠臣,但也绝不是汉奸。 自打穿越以来,薛长山就一直试图寻找这个时代的“历史痕迹”。 也就是他想弄清楚,现在到底能对应到自己原本那个时空的哪个时期。 通过这段时间看书,他隐隐猜测大乾朝似乎就是原本那个时空下的明朝时期。 并且大乾朝的许多制度都跟明朝高度相似,只不过皇帝不姓朱而已。 如今遇到祖大寿,他基本可以确定现在大概就是十六世纪前后。 研究这些不是因为无聊,而是薛长山想做到“未卜先知”。 别人穿越,都能知道所处时代的大势走向。 就算无法做到面面俱到,至少也能知道个大概。 比如穿越到元朝末期,你不往朱元璋身边跑,非得跟着张士诚混吃等死,那不有病吗? 薛长山虽然并不是真的穿越到了明朝,但至少很多事也许能做到有迹可循了。 王朝虽然变了,但人还是那些人。 就算无法掌握天下大势,至少网罗一批人才还是能做到的。 是人才,在哪里都会发光,比如祖大寿。 虽然他“这一世”不是给老朱家卖命,但在辽东战场上,他依旧凭着砍人的本事做上了游击将军。 但“这一世”他的人生轨迹,跟薛长山了解的确实发生了很大变化。 大乾朝没有孙承宗,或者说孙承宗还没有得到发迹的机会。 所以辽东战场上,那条让努尔哈赤殒命的关宁锦防线并没有建立起来。 可后金的崛起,已经势不可挡的出现了。 就在一年多以前,女真人从白山黑水里冲了出来。 辽东战场上的大乾朝守军被打的节节败退。 战局每况愈下之际,辽东总兵和辽东经略等一众“大人”们,不想着如何收复失地,反而开始相互推诿塞责。 祖大寿在多次鏖战中死守不退,却终究挡不住后金铁骑的凶猛进攻。 他已经做到了一个军人的极限,不敢说虽败犹荣,至少无愧于心。 可在诸位上官相互甩锅的权力斗争中,明明以死相拼的祖大寿,却沦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当他得知自己即将被押解回京,等候发落时,他终于做出了跟“上一世”不同的决定。 逃,逃的远远的,逃离那个令人作呕的灰色辽东。 祖大寿平静的讲述着,说起自己遭遇的不平事,竟没有丝毫情绪波动。 他就好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一样。 可当他抬起头时,眼中的不甘和失落却根本掩饰不住。 喝下一口酒,他开口问道:“现在你还认为我这个贪生怕死之徒值得你招揽吗?” 第二十三章 无耻之徒 薛长山慢慢走到祖大寿身前,给了他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祖将军,辛苦了。” 薛长山简简单单一句话,竟让祖大寿鼻头一酸。 辽东战局失控后,世人都骂辽东军贪生怕死。 可其中的艰辛和委屈,只有祖大寿这种亲历者才知道。 这一声辛苦,他等了好久。 “败军之将,不敢言苦。”祖大寿转过身去,发出一声长叹。 看着他的背影,薛长山没有急着安慰什么。 薛长山很清楚,像祖大寿这种人不会真的因为委屈和愤懑就彻底破罐子破摔。 他此刻的痛苦,更多是源于有心杀贼却无力回天。 在祖大寿的讲述中,他最后是散尽家财才终于获得免罪之身。 可一身战功和官职,却是无论如何都保不住的。 他逃离辽东,既是因为心如死灰,也是因为已经身无长物。 沉默中,薛长山忽然开口:“祖将军……” “叫我大寿吧。” 薛长山也不矫情,改口后说道:“大寿,你想回辽东吗?” 祖大寿心灰意冷,缓缓摇头:“我官职没了,家也没了,回去又能做什么。” “官没了,就再打回来。家没了,就再组一个家。” “那里官场腐朽,就把那些贪官都杀了,我们再建个朝廷。” “女真人在辽东耀武扬威,我们就把他们打回白山黑水里去。” “难道你就准备这样浑浑噩噩的活着,等女真人南下给他们当奴才?” 薛长山越说越激动,说起给女真人当奴才时甚至已经咬牙切齿。 祖大寿一脸错愕的看着薛长山,似乎不太明白为什么薛长山会对女真人有这么大的恨意。 他当然不知道,薛长山的这份仇恨是源于“前世”的记忆。 薛长山清楚的记得女真人入关后犯下的累累罪行。 扬州十日,嘉定三屠。 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 更记得那个王朝给这片大地带来的百年耻辱! 如今薛长山站在了这个时空下的时代拐点里,他决定试一次,在源头阻止惨剧的发生。 祖大寿不知道薛长山在想什么,只是看薛长山热血沸腾的样子,忍不住摇头苦笑。 他也曾年轻过,也有过意气风发的时候,可最后还不是被冰冷的现实击溃。 “这些事,哪有那么容易。”祖大寿说道。 “这些事,哪有那么难。”薛长山负手而立,侃侃而谈起来。 “如今的大乾朝,在昏庸的皇帝,贪婪的皇族和腐败的官僚集团多重侵蚀下,朝廷的统治力已经严重降低。” “朝廷能做的,仅仅是利用仅剩的一点力量,去打击那些冒出头来的起义军势力。” “只要不竖起大旗,朝廷根本无暇顾及。” “我说的这些对吗?” 祖大寿轻轻点头,不得不承认薛长山看得很准。 他也曾暗暗感慨过,薛长山为兄报仇,伪装成知县的这一步棋走的极妙。 有知县的身份遮掩,他们未必不能练出一支精锐之师。 想到这,祖大寿下意识顺着这个思路说了下去。 “可是就算我们在米阳县成为土皇帝,终究只是占据一县之地。” “哪怕我们掘地三尺,也捞不出足以抵抗全国的财力。” “适龄的壮丁全部抓来,也凑不出多少兵力,更何况强行抓人,军心和斗志也是大问题。” “朝廷……朝廷再弱,也还是有一些忠臣良将在支撑大局的。” “你说的都对。”薛长山并不否认祖大寿的说法。 “所以我才想请你出山,帮我升官。” “我做知县,便有一县的乡勇。” “我做知府,便有一府的乡勇。” “我若做到布政使,便能有一省的乡勇。” “只要我在任上,我说他们是乡勇,他们就是乡勇,你说是不是?” 祖大寿听着薛长山的想法,第一感觉就是“天真”。 但静下心来细细琢磨,又觉得这条路未尝不能走通。 唯一的问题是……缺钱。 招募乡勇之事虽然朝廷会拨款,但毕竟不多。 薛长山哪怕将来真的坐上了布政使的位置,掌管一省赋税,他也没办法把钱都用到乡勇身上。 祖大寿久经战阵,深谙统兵之道。 养兵所耗钱粮不是小数目。 饷银、军粮、买马养马,军械采购保养,每一样都是耗时耗力耗钱的事情。 如果薛长山想仅靠贪污就养一支精锐大军出来,还是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在担心钱的事?”薛长山仿佛会读心术一样,忽然问道。 见祖大寿点头,薛长山回道:“大话空话我不想说,你只需要看米阳县的情况就行。” “七钱银子,三顿干饭标准不变,你能招多少人,我就能供多少人。” “如果连米阳县都做不好,从此以后我再不提造反的事,咱们找个山头当山贼,直接等改朝换代就是了。” 见薛长山说的如此斩钉截铁,祖大寿固然仍有疑惑,却也不再质疑什么。 世间哪有绝对能成的事情,他现在愿意相信薛长山,这就足够了。 私下练兵之事暂时说到这里,只要饷银充足,祖大寿自信能练出一支精兵来。 但他忽然想到,如果只是为了做到这种程度,哪怕自己不坦白身份,也一样会帮薛长山做好。 可是除此之外,薛长山又有什么需要自己帮助的地方呢? “我就只是练兵吗?”他直接问道。 “当然不是。”薛长山摇了摇手指,问道:“还记得周路吗?” 祖大寿微微皱眉,旋即想起来他们第一次劫秦家商队时,抓住的那个叫周路的商队领队。 “北安府周家的那个家伙?”祖大寿问道。 提起周家,祖大寿始终不理解为什么薛长山已经杀了周路,却还放走周家的其他人。 “我想借周家之手,跟代王府合作,做点走私的生意。”薛长山解释道。 听闻此言,祖大寿反而更加迷糊。 你要跟人家合作,你还杀周家的人,还抢人家货,这合理吗? 早想合作,你把人放了不就完了吗? 祖大寿终究没忍住,说出了心中的担忧:“我们杀了周家人,还抢了他们帮代王走私的货物,这还怎么借周家之力?” 没想到祖大寿的烦恼,竟被薛长山一句话化解。 “杀人越货的是米阳县山贼,跟我米阳县知县有什么关系?” 薛长山说的正气凛然,让祖大寿始料未及。 “等着附近山贼剿的差不多了,随便抓几个替死鬼,就说货是他们抢的。” “到时候拿几把弩出来,就说这是我们追来的赃物,你说周家人敢不敢承认那是他们的东西?” “然后我顺势帮他们遮掩一番,大家心照不宣的把山贼杀了封口,这事是不是就过去了?” “此事过后,别说什么仇怨了,他周家还得谢谢咱呢。” 薛长山拍了拍祖大寿肩膀,笑着说道:“大寿啊,练兵,我不行。当官,你不行,所以咱俩才得好好配合。” 祖大寿已经目瞪口呆,人怎么可以无耻到这种程度? “不过,就算处理了跟周家的关系,想靠着他们跟代王府做生意也不容易。” 薛长山继续说道:“所以我需要一条我们自己的走私路线,你有办法帮我疏通吗?” 第二十四章 暴乱 薛长山一直想深挖祖大寿隐藏的实力,一来是为了他的带兵才能,二来就是为了借助他的人脉。 虽然今夜之前薛长山并不知道他是祖大寿,但隐隐已经猜到他的身份不简单。 果然,听到薛长山最后的要求时,祖大寿并没有丝毫抗拒,也看不出有什么压力。 毕竟他曾经做到过游击将军,虽然始终在辽东打仗,但比薛长山认识更多官场上的人。 秦桧都有三个朋友,祖大寿又怎么可能一点故交都没有。 而走私这种事并没有多神秘,说到底无非就是找一条发财的路子,拉一群想赚钱的贪官上船而已。 只不过如果真是一个官场上的人都不认识,哪怕再舍得送钱,也没几个人敢跟你做生意。 “原来你早就在谋划这些事,甚至当时就把我给算计进来了?”祖大寿笑着说道。 见祖大寿没有生气,薛长山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他不想让身边人觉得自己阴险狡诈,事事都在算计。 “北直隶(米阳县所在的省份)几个卫所里的千户曾是我的部下,等着我去找找他们,此事应该问题不大。” 祖大寿掷地有声的回道,估计那些老部下都是真正跟他出生入死的兄弟。 薛长山没想到自己最头疼的事情,竟然能如此顺利的就解决。 一直以来,薛长山最在意的就是赚钱的事情。 别看他刚才向祖大寿保证的时候信心满满,其实多少还是有些没底。 不管是掌握大势走向也好,还是有什么高明手段也罢,没有足够的资金支持,任何事都只能是空想。 祖大寿说的没错,仅靠贪污是肯定养不起军队的。 最好的生财之道,就是做那些普通人做不了的生意。 毕竟赚钱的法子,往往都写在律法里。 劫到代王的那批货时,最让薛长山心动的并非是那些军械,而是那一车粗盐。 北直隶不是产盐地,但如果能搭上代王的关系,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做盐的生意。 而薛长山要做的并非是粗盐生意,而是细盐生意。 想把粗盐提炼成细盐并不难,淋灰法可以完美解决这个问题。 将粗盐加入足量的水,得到饱和的粗盐水。 加入草木灰,搅拌后将粗盐水重新熬制。 草木灰里有碳酸钾,可以分离盐中的碳酸钙和氢氧化镁等离子,并且不溶于水。 将分离出来的水再次熬干,就能得到可以能吃的细盐。 穿越前作为职业杀手,这点小知识他还是知道的。 可是能做出来细盐不代表就能发财,还得能卖出去才行。 想把细盐运到指定地点并不难,可如果没有当地官员打掩护,细盐运到了也卖不出去。 如今有祖大寿相助,销路问题不用发愁,想跟代王府搭上关系应该也不是难题。 一个连军械都敢私下倒卖的贪婪王爷,肯定无法拒绝细盐带来的惊人利润。 除此之外,薛长山还有另外一条生财之道。 这条生财之道,甚至可能不亚于细盐生意带来的利润。 那就是,抢王府! 大乾朝虽然不是真正的明朝,但大乾朝的王爷却也是被当成“猪”被朝廷供养。 在薛长山眼里,北直隶的那些王府,就是他眼里的一座座粮仓。 且把钱粮暂时存在那里,等到真正举起大旗时便开仓取粮。 不过薛长山也知道这个想法太过疯狂,所以一直藏在心里。 一夜谈心,当薛长山和祖大寿终于确定了能想到的所有细节后,才终于从石头上站起来。 天光大亮,退去黑夜的掩护后,薛长山仍要回米阳县区做他的“傀儡知县”。 三狗等人已经完成了晨练,他们虽然始终游荡在山间做山贼,但其实一直以精兵的强度训练着。 “老大,东石村那边好像有动静。”三狗凑到薛长山身前问道:“我们要去看看吗?” 薛长山本不想节外生枝,最后却还是准备带人去看看。 为免被识破身份,他再一次穿戴好一身山文甲,还戴好了面罩。 薛长山不会想到,此刻的东石村正经历着一场从未有过的剧变。 官逼民反。 整个东石村,除了幼童和老人之外,几乎全部出动,围在朱员外家的四周。 往日里就算是佃户交租,朱员外的家门外也没有聚集过这么多人。 因为今天村民们不是来交租的,而是来杀人的。 他们的“武器”很粗糙,锤子、镐头、铁叉之类的铁器都很少,更多人只是拿着一根木棍就跟了过来。 但他们的气势丝毫不弱,群情激奋的准备冲破朱员外家的大门。 不知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因为朱员外家是高墙大院,又有凶恶家丁守护,百姓们暂时还没能冲进大院。 不过谁都知道,今天这件事不可能善了。 因为在朱员外家的大门外,已经躺着两具尸体。 一具是参加暴乱的村民,另一具则是朱员外的小儿子朱克。 朱克自小就嚣张跋扈,看到一群刁民也敢来自家门前闹,带人出去就打死了一个。 结果村民被彻底激怒,一同上前敲死了这个村里的恶霸。 朱家家丁眼见不妙,全都退回大门里死守村民的冲击。 朱家大院里,朱员外此刻既惊又怒。 想着惨死在门外的儿子,他恨不得把那些刁民全杀了。 只是此刻的局势让他明白,如果他真敢开门,死的一定是他。 “该死的秦家人,他把乱子惹出来,他倒先跑了!” 想着提前逃走的秦杰,朱员外气得牙根直痒痒。 不怪他如此愤怒,这场暴乱跟秦杰脱不开关系。 自从北安府知府的师爷刘良被薛长山扇了一巴掌后,刘良便不敢再去找薛长山的麻烦。 此人欺软怕硬,想报复薛长山,又不敢在米阳县动手。 而征税之事不能耽搁,他就只能把压力都推到了米阳县其他官吏身上。 但他谨记薛长山的警告,不敢明目张胆的指手画脚,只敢在暗中施压。 赵家人在赵擎的授意下不为所动,肖家人习惯性见风使舵,拖延行事。 唯有秦家人,也不知道脑子抽了什么风,竟让自家在县衙做胥吏的子弟出城征税。 并且就按照七钱银子的标准征收。 秦杰本不负责征税之事,可他碰巧要送一个人来朱员外家,便撺掇朱员外在东石村征税。 朱员外是东石村的里长,这种事情确实该由他来负责。 结果这一收,便彻底收出了乱子。 东石村村民早已在沉重课税的压榨下濒临崩溃,最近又经历了一次流民袭击。 在那些大老爷眼里微不足道的七钱银子,却已经可以逼得他们家破人亡。 当第一个人忍受不住开始反抗后,这场暴乱便势不可挡的彻底炸开。 而秦杰眼见情况不对,早早就逃之夭夭。 听着外面的吼叫声,朱员外渐渐忘记了杀子之痛,此刻只想着如何逃走。 在他身边,一个一直没说话的男人终于开口:“岳父大人,此事交给我来办吧。” 第二十五章 愈演愈烈 朱员外的女婿名叫周全,他的北安府周家的族人。 虽然是旁系子弟,但因为脑子够灵活,又找了个有钱的岳丈,在周家也掌握了一些重要生意。 秦杰之所以上赶着来朱员外家,就是护送周全至此。 因为周家丢掉的代王那批货,就是派周全前来查探消息。 听到周全开口,心乱如麻的朱员外这才缓过神来。 “好好好,你来办,你来办。” 他深知自家姑爷做事有手腕,想来这种事也可以手到擒来的处理好。 周全叫来随从,吩咐道:“你去门口朝门外喊话,让他们出个说话算数的人,进来好好商量一下。” 随从面露难色,门外的百姓已经化身暴民,随时可能冲进门来,他可不想像朱员外儿子那样惨死在门口。 “商量什么?”随从故意拖延,开口问道。 周全看破随从心思,不悦道:“就说商量一下少交丁钱的事。” “这些泥腿子不就是交不起丁钱吗,让他们进来好好谈,肯定不会拒绝的。” 周全话音未落,朱员外连忙阻止:“这可不行,丁钱怎么能少交啊。” 他是东石村里长,若是收不齐丁钱,第一个受罚的就是他。 周全眉头一皱,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但还是耐着性子解释起来。 “无非就是找个借口,把带头挑事的人骗进来而已。” “门外不过就是一群没见识的刁民,靠着一股傻气聚过来。” “没看他们就只敢乱喊乱叫,没几个有胆子敢冲进来的吗。” “如果他们真的全都豁出去了,咱们这宅子早就被他们冲烂了。” “把带头的人骗进来杀了,没人带着他们闹事,自然就散了。” 听着周全的解释,朱员外一拍大腿:“对啊,就该如此,就该如此。” 但紧接着,朱员外又愁眉苦脸道:“如果杀了人之后,他们反而更疯了怎么办?” “那就告诉他们,丁钱不收了!”周全回道。 “这可不行,丁钱怎么……” 周全不耐烦的摆摆手,阻止了朱员外继续说废话。 “一切都是借口,现在最重要的稳住他们,让我们能活着离开。” “至于丁钱,难道我们说不收,就真的可以不用交了吗?” “剩下的烂摊子让官府来收拾就是了,咱们不能把命搭在这。” 周全周全一向看不起自己这个土财主岳父,要不是总能从他那拿走现银去周转生意,他才懒得来这里。 如今他们都面临危险,他也懒得再去伪装。 事情正朝着他所预料的方向发展,门外的村民果然好骗,很快就有三个庄稼汉子走了进来。 那三人原以为真的能有诉苦的机会,结果刚进门没多久就被周全的随从杀了。 “把人头扔出去,告诉他们再闹事就是这个下场。”周全吩咐道。 随从把三颗人头顺着院墙扔了出去,果然外面瞬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可还没等周全得意起来,回过神来的村民便彻底暴走。 之前他们确实只敢喊两嗓子,他们不过是一群穷苦百姓,没有几个真敢动刀动枪的。 可是周全的行为彻底激怒了他们,或者说是让他们彻底醒悟。 交不上税是死,想讨个说法也是死。 横竖都是死,那就干-他娘的。 局面彻底失控,周全原本还想用不收税来做托词,结果根本没机会再跟外面的人正常交流。 院子里的人急得团团转时,院门终于被撞开。 朱员外吓得半死,连忙对家丁喊道:“拦住他们,不,杀了他们,我是里长,不能让这些刁民害了我。” 周全也慌了,再没有刚才指点江山的从容。 他马上对随从说道:“谁来杀谁,他们冲击朝廷命官,已是犯了死罪。” 这纯粹是在说胡话,里长并非朝廷指派,算个屁的朝廷命官。 实在是眼下他也被吓傻了,只能寄希望于随从们帮他挡住刁民。 也不知是被村民逼出了血性,还是多年来的欺压让他们并不畏惧村民。 朱员外的家丁各个神勇,竟手持棍棒就把第一波冲进来的村民打了出去。 周全的随从都是练家子,见村民实在不堪一击,顿时精神大作,抽刀冲了上去。 阵阵血光迸溅过后,几个村民软绵绵的倒在门前的血泊之中。 原以为砍死几个就能吓退其他人,可院外的村民已经彻底癫狂,他们踏着死尸继续往院子里冲。 只可惜村民们没有章法,也没有武器,仅凭一腔怒火并不能杀人。 他们冲的是很凶,可随从和家丁一个没死,反倒是村民又死了几个。 在冲突最激烈的时候,薛长山终于带人冲进东石村。 抓过一个被吓破胆准备逃跑的村民,薛长山很快就弄明白这里发生了什么。 看向人头攒动的朱家大院,薛长山恨得咬牙切齿。 “这些畜生,就不能干点人事吗!” 他下令不让胥吏出城收税,就是怕闹出什么乱子。 同州起义才平息多久,他们就忘了过重的赋税能把百姓逼成什么样吗? 薛长山没能力替百姓交税,也不可能真的无视朝廷的政令不收税。 他只是希望那些蛀虫们少贪一些,给百姓留一条活路,仅此而已。 现在看来,自己还是太天真了。 看着远处的暴动,祖大寿眼中杀意尽显,跟在他们身后的三狗等人更是恨不得冲进去杀人。 但冲动过后,祖大寿却很快冷静下来。 “老大,要不你把盔甲卸了吧。” “里长虽然不是官员,但百姓敢聚众闹事,甚至还杀了人,这件事怎么都说不过去。” “趁着事情还没闹大,只要你能把事情压下去,这些百姓大多还能有救。” 祖大寿说的没错,这件事不管起因如何,最后错的只能是百姓。 更何况,他们聚众攻击里长家具是为了抗税。 往大了说,这已经跟造反无异。 他让薛长山卸下盔甲,就是想让薛长山以知县的身份现身,而不是山贼。 趁着村民还没酿成大错,最后惩戒了那些带头闹事的人,这事估计就过去了。 虽然祖大寿也知道这对百姓很不公平,但这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救人办法了。 可就在他准备帮薛长山卸甲时,却被薛长山的大手拦下。 “老大?”祖大寿一脸不解。 薛长山提起陌刀,冷冷说道:“就这么进去。” 第二十六章 杀 祖大寿一头雾水的跟着薛长山往前冲,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三狗等人毫无心理压力,他们反而觉得这件事很有意思,吭哧吭哧的跟着薛长山往前冲。 “山贼来啦!” “山贼来啦!” 混乱之中,外围的百姓终于看到了薛长山等人。 一见他们杀气腾腾的样子,就马上看出了他们的身份。 听到山贼来了,很多百姓下意识的四散逃开。 可是正在猛冲朱家大院的一些人已经红了眼,根本没意识到身后危险的到来。 反倒是守在门前的朱家家丁和周全随从,看到一群山贼冲来时吓出一身冷汗。 尤其是看到山贼队伍里竟然还有个披盔戴甲之人,更是直接把他们的吓得退回到院子里。 “混蛋,顶上去,不许退!” 周全始终站在院子深处,不知道外面什么情况。 可就是家丁和随从这一退,瞬间就让大量百姓涌入到朱家大院里。 冲进来的百姓一眼就看到面如土色的朱员外,叫嚷着便扑了过去。 敢一直坚持到现在的,都是村民里真正的争强好勇之徒。 他们知道自己不是那些持刀随从的对手,索性只想着把朱员外一家弄死。 杀一个够本,杀两个就赚。 反正今日之后,他们肯定是活不成了。 常顺冲在最前面,他是暴民之中少有的几个拿刀的人。 想着往日里朱员外一家对村民的欺压,他的眼睛已经变得赤红。 这一家没有一个好东西,尤其是朱员外那个连十岁都不到的小孙女。 小小年纪就开始仗势欺人,养着一条恶犬横行无忌。 常顺女儿被她的恶犬咬伤,半只耳朵被咬了下来,可到现在朱家人却连问都没问过一句。 他那小孙女非但没有悔改之心,甚至好像炫耀一般又多养了两条恶犬。 “今天不杀了那个小畜生,我常顺誓不为人!” 既然已经没有回头路,他决定亲手给自己女儿讨回一个公道。 可惜满腔怒火无法化作实际战力,他冲得最靠前,也成了第一个被拦截的目标。 周全的随从持刀赶来,一刀砍在他后背上,接着又一脚把常顺踹开。 常顺软绵绵倒在地上,眼睁睁看着那群走狗护着朱员外往内院退去。 好狠呐! 哪怕拼了命,都没办法给女儿报仇吗! 复仇的希望破灭后,背上的刀伤之痛终于开始如潮水般涌来。 就在此时,一柄长刀忽然出现在常顺眼前。 这把刀很奇怪,他从来没见到过。 但看着刀刃上泛着的寒光,常顺仿佛已经看到自己被砍头的样子。 等死之际,常顺听到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下达了一串命令。 “控制住百姓,别让他们再冲进来。” “来两个人跟我进去,速战速决。” “撒两个人去外面,不能放走一个活口。” 命令声刚一停下,常顺就看到眼前的奇怪长刀被提了起来。 随即,他就看到一个全身披甲的人手持那把奇怪长刀冲向朱家内院。 只见他手起刀落,一个持刀随从便被砍去了半截身子。 一刀之威,竟恐怖如斯。 “真威风啊……”常顺喃喃说道,随即昏死过去。 薛长山并不知道,自己给一个村民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对薛长山而言,朱家大院里没有任何人能对他构成威胁。 一刀砍死一个周全的随从后,朱家的家丁早已经吓得六神无主。 不需要他动手,祖大寿就已经替他清理干净了所有障碍。 当他找到朱员外和周全藏身的地方时,只剩最后两个周全的随从挡在门外。 可那两个随从明显已经胆怯了,哆哆嗦嗦的不敢上前。 不过他们不上来,不代表薛长山不过去。 一刀砍翻一个之后,另外一个趁机想逃,却被紧随其后的祖大寿捅了个透心凉。 内院的其他地方,到处有惨叫声想起,那些全部都是没能逃走的朱家人。 听着家人的惨叫声,朱员外心如刀绞,却还是满脸堆笑的求饶:“大王饶命,你要多少银子我都给。” 薛长山懒得废话,一刀砍死了这个为祸一方的土财主。 他清楚记得,上一次起义军逃兵来到东石村的事情。 朱员外身为里长,非但不组织抵抗,反而拖住官差不让他们去救人。 那一次薛长山就想砍了这个老东西,只是当时刚穿越过来一天,还处在两眼一抹黑的状态,才让这老东西活到今天。 一刀斩杀了朱员外后,薛长山扭头看向一旁强壮镇定的周全。 他伸出手,淡淡说道:“身后藏着什么东西,拿来我看看。” 周全身体僵硬,刚一犹豫就发现薛长山的长刀又微微抬了起来,他连忙把身后的东西拿了出来。 “嗯?” 跟在薛长山身后的祖大寿看到周全手中之物,忍不住发出一声疑问。 那竟是一把手弩,跟他们不久前劫到的那批手弩一样,也是龙手弩。 薛长山拿过龙手弩掂了掂,看向周全:“代王府的人?” 听到薛长山这么问,周全紧绷的身子放松了几分,但一开口却马上露怯。 “是是是,啊不是,嗯……也算是……” 他有些语无伦次,嘴瓢了半天才解释清楚:“我是周家人,我们帮代王府做点小生意。” 周全紧张的擦着汗,生怕对方一个不耐烦就把自己也砍了。 周家虽然跟代王府有联系,可他毕竟不是代王府的人。 他本想强行往自己脸上贴金,但瞥见那把染血的陌刀,还是选择实话实说。 万分惊惧之时,薛长山指了指周全身后的椅子:“别慌,慢慢来,只要你说真话就行。” 听到这一句,周全总算松了一口气。 对方一看到龙手弩就点出代王府,意味着他们肯定知道很多,也意味着事情也许可以谈。 其实当他第一眼看到薛长山时,就认出了薛长山身上的山文甲。 虽然脑子一片混乱,但他也大概猜到不久前劫了秦家那批货的山贼就是眼前这些人。 这次从北安府来米阳县,他的任务就是追查劫掠商队的事情。 结果没想到,没等自己找到罪魁祸首,对方却已经主动找了上来。 如今这般处境,他自然不敢提起那批货的事情。 但他不敢提,不代表别人不敢提。 薛长山大马金刀的坐下,开口问道:“你是来追查那批货的下落,对吗?” 第二十七章 叛徒的作用 周全自然不敢坐,弓着身子小心翼翼的站在薛长山身边。 他无法透过面罩看到薛长山的脸,但那双锐利的眸子却让他不敢直视。 犹豫稍许,他才咬牙说道:“是,家里派我来查一下这件事。” “如果查清楚是谁做的,你们打算怎么办?”薛长山继续问道。 这下周全犯了难,实话不敢说,谎话更不敢说。 薛长山看出他的犹豫,轻描淡写的说道:“我最讨厌跟我说谎的人。” “说实话,我能让你死的体面点。” “说谎话,死的可能就没那么体面了。” 一听自己横竖都是死,周全瞬间面如死灰。 挣扎良久,周全哆哆嗦嗦的问道:“有活路可选吗?” 薛长山笑了,依旧云淡风轻道:“我最喜欢能给我创造价值的人。” 周全闻言大喜,瞬间明白该怎么做。 无非就是两面三刀、卖主求荣、吃里扒外嘛。 这我熟! 周全刚打算掏出点干货表忠心,三狗忽然走了进来。 “老大,人都处理掉了。” 一旁的周全听到这句话,不免有些心惊肉跳。 祖大寿口中的“人”,自然就是他老岳丈的一家老小,甚至包括跟自己一起回门的夫人。 可是听到这个消息,他却没有表现出丝毫怒意,好像只是死了几只阿猫阿狗一般。 “百姓们还有闹事的吗?”薛长山问道。 “没有敢闹事的了,他们现在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三狗回道。 “先让全村人都过来,一会我出去宣布点事。” 得到薛长山的吩咐,三狗带人去召集村民。 待三狗走后,周全终于有机会开始表忠心。 为求活命,周全称得上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甚至还主动扮演起狗头军师的角色,帮薛长山出谋划策如何更隐秘的抢夺北安府商队。 祖大寿在一旁听着,脸上忍不住流露出不屑之色。 虽然周全说的事情对他们很有用,也确实能帮到他们。 但看到周全这么卖命的出卖自己的家族,他还是十分不齿。 薛长山看出祖大寿的异样,笑着摆摆手让他先出去帮三狗安抚村民。 叛徒虽然可耻,但是他好用呀! 跟周全一番交谈,让薛长山今后的布局思路变得更加清晰起来。 与此同时,他也坚定了打劫王府的想法。 之前他只是认为这些王爷只是被养的像只猪,却没想到他们真的已经变成了猪。 代王走私军械的生意,竟然是跟关外的后金人和蒙古人做的! 这不仅仅是资敌,这根本就是卖国! 哪怕他把军械卖给蓄意谋反的起义军,薛长山都能理解。 卖给后金人和蒙古人,是怕他们打不进山海关吗? 好在代王足够蠢,他只在乎自己的钱收没收到,具体生意根本从不过问。 就连王府里的管事,也只管收钱,不问细节。 所以直到现在为止,其实代王府方面都不知道他们丢了一批货。 周家人拿钱主动补上了这个窟窿,暗地里调查不过是想止损而已。 按照周全的说法,他这次来米阳县最主要的任务就是给白虎寨送银子。 周家可以接受一批货丢失,但绝不能接受后续再出现这种事。 货可以追不回来,但劫掠商队的山贼势力必须剿灭。 这就是商人家族的做事手段,他们虽然有钱,在当地也有一些势力。 但真要对付有一定武力的亡命之徒,却只能花钱雇打手。 听到这些,薛长山问道:“银子送到白虎山了吗?” “没有。” “怎么不去送?” “我的任务是找到劫掠商队的那伙贼……” 说到这,周全猛然想起“贼人”就是薛长山,连忙改口。 “我要做的是以后不发生被劫之事,可来到米阳之后发现白虎寨似乎已经控制不了局面。” “把银子送给他们,必然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所以我一直在等。” 薛长山问道:“等什么?” “等着看最后哪个山寨打赢,我就给那个山寨送银子。”周全解释道。 薛长山笑了笑:“你倒是看得透彻。” “没有没有,都是无奈之举。”周全谦虚的说着,脸上却难掩得意之色。 不得不说,周全虽然称不上有谋略,但至少有一定的做事能力。 周家所图,不过是今后商队经过米阳县不要再被劫走。 他们没能力剿匪,只能找势力最大的山寨寻求保护。 而既然白虎寨现在已经不能控制局面,周全等着新赢家出现自然是没错的。 “有多少银子,放在哪了?”薛长山问道。 “三千两银子,就在我身上。”周全不敢隐瞒,说话时直接从怀里掏出银票。 薛长山接过银票,说道:“放心吧,既然收了银子,以后肯定不会再有周家商队被劫的事发生。” “大王英明,大王必能一统米阳群山。”周全毫无心理负担的拍着马屁。 为了求生,他现在已经坚定的投靠到了薛长山的阵营,自然希望薛长山的山寨能最终取胜。 否则他凶手没找到,银子还给了不明不白的势力,就算薛长山不杀他,周家也肯定容不下他。 “周家在北安府的处境不是很好?”把银票递给祖大寿后,薛长山忽然问道。 周全忽然一愣,疑惑的看向薛长山。 从头到尾他都没说过周家在北安府的处境如何,薛长山为什么会忽然有这样的疑问。 “为了一件连保障都得不到的事,就肯拿出三千两银子,这就是病急乱投医了。” “是有人想替代你们周家吗,还是周家的主事人真的这么蠢?” 薛长山说的很直白,周全不得不佩服他的眼光。 给代王府做事虽是苦差事,但苦差事也真的挣钱。 一直有家族盯着周家,想找机会取而代之。 如果劫掠货物的事情始终不能解决,周家必然会失去代王府这棵摇钱树。 所以哪怕病急乱投医,也至少得先确保稳定才行。 确认了自己的猜测后,薛长山陷入沉思。 周全小心陪在他身边,本想讨好的向祖大寿打个招呼,却只换来一个冰冷的眼神。 稍许之后,薛长山忽然开口:“周全,你想不想做周家的家主?” 第二十八章 人性 当周全在三狗的掩护下离开朱家大院时,整个人还都晕乎乎的。 原以为自己今天会死在这,却没想到阴差阳错得到了一个有可能执掌周家的机会。 薛长山能给他提供的帮助十分简单粗暴,却又无比诱人。 帮他扩宽走私的商路,给他更多走私的货物。 最重要的是,帮他除掉对他家族地位提升有威胁的族人。 这些条件加在一起,饶是狡猾如泥鳅般的周全也不由得怦然心动。 周家是纯粹的商人家族,只要是能多赚钱的族人就有机会上位。 否则他一个旁系子弟,也不可能接触到给代王做走私货物的生意。 只不过旁系子弟再优秀,也终究不可能执掌周家,毕竟主家大房的人不可能真的让权。 可如果主家大房里的可用之人都死了呢? 当自己一个人赚的钱就比其他族人加在一起还要多,并且又“碰巧”赶上主家大房子弟接连出意外。 到那时,谁是旁系,谁是主家,就看谁的拳头更硬了。 周全相信薛长山他们杀人的实力,他们肯定没能力攻打府城,但想杀一些商人应该不难。 至于帮自己打开走私商路,甚至给自己提供细盐这种说法,周全自然是不信的。 他宁可相信这群亡命徒敢冲进府城杀人,也不相信他们能帮自己拓宽走私商路。 真有这种能量的人会去做山贼? 在他看来,只要大房的人能被干掉就已经足够,其他方面他自有办法应对。 周全暂时被三狗带去米阳县,等薛长山处理完东石村的事情还有吩咐。 对于薛长山的这一手安排,祖大寿在周全走后终于忍不住说道:“这种人也能用?” “为什么不能呢?”薛长山笑了笑:“我也看不起这种人,但不可否认这种人很好用。” 他看出祖大寿的疑虑,开口继续解释道。 “不用担心他的忠诚,因为他对我根本没有任何忠诚可言。” “那还放他走?”祖大寿闻言大惊。 “他回去之后报官的话,就算抓不到咱们的人,咱们今后做事也肯定束手束脚呀。” 薛长山轻叹一声,拍了拍祖大寿的肩膀。 “这种人,他不会忠于任何人,他只会忠于自己,或者说忠于自己的贪念。” “岳丈一家被杀,他眼睛都不眨一下。” “我们说帮他除掉周家子弟,他却能兴奋的差点跳起来。” “他真正在乎的,就是自己活得好不好,除了自己之外,他谁都不在乎。” “所以,我只要给他足够多的利益,他就是一条好狗。” “狗就是狗,他永远接触不到我们真正的秘密。” “至于报官……” 薛长山一脸不屑,笑道:“你觉得这种软蛋是会舍得放弃当家主发大财的机会,还是有胆子顶着被暗杀的风险报官抓我们?” 这一番话,把祖大寿说的哑口无言。 他终于发现,自己只会砍人,不会看人。 “回去之后,尽快帮周全把走私的商路打开,我们手里的货要尽快出手。” 听着薛长山的安排,祖大寿不太情愿的点了点头。 虽然他承认薛长山说的对,但想到要帮周全做这些,他还是有些抗拒。 薛长山看透了他的心思,终于拿出了自己的杀手锏。 “尽快打开走私商路,我们才能多赚银子。” “有了银子,我们就能把代王走私来的军械全部吃掉。” “如此一来,就可以暂时弥补我们造不出精良军械的缺陷。” 祖大寿眼前一亮,一拍大腿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民间匠人可造不出这些好东西。” “这么做,还能起到一个更重要的作用。” “什么作用?”祖大寿愈发好奇。 “我们多买一把龙手弩,就会少一把龙手弩流通到关外。” “虽然暂时我们还没法杀出关去,至少可以用这个法子,让关外的兄弟们少挨点自己人的箭。” 听到薛长山的这番话,刚刚还兴奋的祖大寿彻底呆在原地。 看着薛长山走出门外的背影,这个硬汉的鼻头有些发酸。 --- 朱家大院外。 东石村的村民都已经聚拢过来,虽然薛长山只有十几个手下,却足以震慑住这些已经平静下来的村民。 看着身穿盔甲的薛长山,村民眼中都透着疑惑,他们还从未见过穿盔甲的山贼。 不过这些百姓眼中并没有多少惊慌,他们看得出来周围的山贼似乎有些不同。 他们并没有滥杀无辜,反而帮着他们把朱员外一家灭门了。 薛长山翻身冲上朱家大院的院墙,这一手让很多人叹为观止。 就连祖大寿都忍不住嘴角一阵抽搐。 身穿全套山文甲竟然还能翻身上高墙,薛长山这一身怪力实在恐怖。 站在高墙上,薛长山朗声道。 “老乡们,想好好活着吗?” 一句话,把本就疑惑的百姓问的更加一头雾水。 谁不想好好活着? 或者说,谁不想活着? 要不是为了活下去,谁会拼了命的去冲击里长家? 可一想到朱员外一家的惨死,不少人都低下头唉声叹气起来。 虽然朱员外一家死于山贼之手,但发生在这里的事情迟早会被官府知道。 就算不是全村人都被砍头,至少也是全村一起被迁徙到苦寒之地做劳工了。 想到今后悲惨的命运,人群中的气氛变得更加沉重起来。 一片压抑之中,一个不算洪亮的生意忽然响起:“大人,我想好好活着。” 说话之人被搀扶着走出人群,他身上有很严重的刀伤,刚刚包扎好。 薛长山看着此人,问道:“你叫什么?” “大人,我叫常顺。” “好,从今天起你就是东石村的新任里长。”薛长山点点头,直接给他“封官”。 “啊?”常顺愣在原地,不知如何应对。 他之所以站出来,只是单纯的想跟着薛长山做事而已,没想到却被安排成了里长。 但诡异的是,常顺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考虑自己能否胜任,而不是怀疑薛长山有没有“分封”里长的权力。 在他潜意识里,高墙上的那个男人似乎是无所不能的。 看着那一身英武的山文甲,常顺好似忽然开了窍,直接抱拳说道:“多谢大人,常顺一定尽心尽力做事。” 薛长山点点头,常顺的反应让他很满意。 随后,不等薛长山再开口,已经转变身份的常顺就问出了众人最关心的问题。 “大人,我们要怎么做才能避开今天这场大祸?” 第二十九章 剑走偏锋 常顺是明白人,早在他们把朱员外的儿子打死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今天在劫难逃。 不光是他,整个东石村的人都可能无法善终。 可如果有人能给他们指一条明路,他相信其他人也肯定都会接受。 薛长山没有卖关子,大手一挥说道:“从今天起,你们就是我的人。” “我给不了你们太多东西,只能分给你们一些田,让你们少交一些税而已。” “只要你们对村里的事守口如瓶,安心种田,我保证官府不会来村里抓一个人。” 薛长山说的很清楚,常顺却反而有些迷糊。 “大人,您说的分田是指……” 薛长山跺跺脚,指了指身后的宅院。 “朱员外死了,他家的田自然该分一分了。” 薛长山简单的一句话,宛如惊雷一般在东石村村民耳中炸开。 这个神秘山贼不但能帮他们瞒下这件祸事,竟然还想分田给他们…… 有人越想越兴奋,有人兴奋过后却又马上清醒过来,感觉太假了。 薛长山没有再过多解释什么,定下了基调之后他便提前返回米阳县。 关于东石村的安排,早在周全没走之前,他就已经跟大锤商量好了具体章程。 薛长山决定剑走偏锋,不再在山间寻找可以建山寨的山头,而是直接把山寨建在东石村。 他要把这里发展成自己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地盘。 这将是个冒险的行为,但绝对可以让自己收获巨大。 他本不想走打土豪分田地的路子。 如果以知县的身份去做,就等于是自掘坟墓。 可如果以山贼的身份去做,就算把田地分给百姓,自己也得不到半点好处。 甚至碰到一些贪得无厌的刁民,可能前脚拿了自己好处,后脚又去报官抓自己。 但东石村不同。 朱员外一家的惨死跟村民脱不了关系,严格来讲他们现在全是戴罪之身。 如果有人敢对外泄密,不用薛长山动手,村民都能杀他全家。 至于分田地给村民,并不是薛长山心善。 他确实没兴趣在一个小村子里做地主,但该有的收益还是要拿的。 并且东石村真正的收益并非税收,而是这里的田地可以用来吸引流民和逃户。 不管是盛世还是乱世,人,才是最重要的。 周全虽然是个软骨头,但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有着不错的办事能力。 他建议薛长山不能一股脑就把朱员外的地全分出去,而是以每家壮劳力多少按人头分田。 每个壮劳力分三亩田,虽然不多,但却是他们的自耕地。 从佃农变成自耕农,其实就凭这一点就足以让这些村民对薛长山死心塌地。 剩下的田地,还能吸引来更多逃入山中的逃户。 双管齐下,让东石村的人口多起来,就相当于薛长山的“预备役兵源”多了起来。 不过薛长山知道,这件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有太多细节需要照顾到。 他不会做,祖大寿不会做,三狗那些只知道杀人的莽夫更不会做。 东石村计划的开始,让薛长山意识到自己的人才储备太薄弱了。 竟然连治理好一个村子的人才都没有。 好在常顺是个本分人,又是土生土长的东石村人,至少暂时稳住局面应该不难。 除了祖大寿和三狗外,其他手下都被薛长山留在东石村。 这段时间他们要忙的事也不少。 要把之前藏匿在各处山洞里的货物运回来,还要在村中招募村民修建寨子。 如今已是深秋,就算分给村民田地也没法播种。 想快速让他们为自己所用,就得让他们尝到甜头,这也是快速建立威信的重要一步。 薛长山不能在他们面前亮出知县身份,只能以利诱之。 如此循序渐进,慢慢把他们发展成愿意为钱打仗的“职业军人”。 好在练兵方面,薛长山的这些手下都算得上是能独当一面的好手。 就算祖大寿跟自己回米阳县,其他人也一样可以胜任这个任务。 --- 米阳县。 城外的山贼打的热火朝天,并没有影响到县城里百姓的生活。 毕竟对于寻常百姓而言,他们巴不得那些山贼人脑子打成狗脑子。 但在县衙之中,一些胥吏的状态明显不太对。 以秦家为首的一些胥吏,外出征收丁税时或多或少的都遇到了一些阻力。 其实并非那些温顺的百姓忽然变得硬气起来,实在是接连的加税已经让他们喘不过气。 但凡能交上税,谁又真敢跟官府叫板。 薛长山稳坐在大堂之上,看着一众胥吏问道:“我说没说过,丁钱按三钱银子收?” 堂下无人应答。 赵家和肖家的子弟压根没动,三大家族之外的胥吏最近也都老老实实的留在米阳县城里。 唯有出城征税的秦家人,脸上都带着一丝惶恐。 他们偷偷看看看秦杰,又瞄了瞄县丞,希望他们能帮自己撑腰。 可秦杰今天的表现更加不堪,他甚至连跟薛长山对视的勇气都没有。 东石村暴乱之前他就逃回米阳县,直到现在都没看到周全的身影。 不知道是死在了东石村,还是出现了别的什么意外。 但他知道,他绝对负不起民变的这个责任。 东石村的事情一旦暴露,百姓固然要受罚,他这个巡检也肯定脱不了关系。 这可是杀头的罪过! 他现在只希望薛长山高抬贵手,不要在纠结于丁税之事。 哪怕今后让他给薛长山卖命,他也是愿意的。 好在薛长山今天还没针对过他,秦杰心里还存着一丝侥幸。 见堂下无人应答,薛长山直接看向县丞:“目前已征收的丁税都记账了吧?” 面对突如其来的问题,县丞猛地一惊。 县丞洪寿并非三大家族之人,他甚至不是本地人。 但在米阳县做官多年,他早已经被县里的大族腐化,准确的说早已经站在秦家这边。 如今见薛长山直接问起记账之事,他马上有了不详的预感。 做县丞的,谁不是记两本账? 可关键是,薛长山问的到底是那本明面上的账本,还是那本见不得光的? 县丞的迟疑,引起了众人的恐慌。 直到这一刻,很多人才骤然惊醒,今天知县大人升堂似乎暗藏杀机呀。 看着狼狈的县丞洪寿,不管跟他关系如何,都没人幸灾乐祸,反而都变得忧心忡忡。 毕竟谁屁股都干净,天知道最近经常不按常理出牌的知县大人又要干什么。 薛长山耐着性子等了一会,最后似笑非笑的说道:“好好想想,账是怎么记的。” 第三十章 暴虐 洪寿额头上已经冒出一层细汗,他从未想过自己要做这种抉择。 若偏袒秦家,交出假账本,便坐实了自己欺瞒上官的罪责。 可如果交出真账本,秦家人也势必不会善罢甘休。 两种选择都要命,似乎怎么做都是错。 但他更知道,什么都不做是最错的。 电光火石间,洪寿仿佛忽然开窍一般,猛地站起身来。 “回大人,丁税尚未入账。” 听到这个回答,秦家人面露喜色,甚至朝洪寿投去感激的目光。 其他同僚却微微皱眉,暗道洪寿糊涂。 当面欺瞒上官,一旦被查实,他秦家人保得住你? 薛长山没有轻易发作,依旧平静的问道:“为何还未入账?” 洪寿弓身道:“朝廷定的丁税是三钱银子,他们却是按七钱银子征收。当时大人不在县里,下官自然不敢入账。” 听闻此言,堂下秦家胥吏如遭五雷轰顶。 他们想给自己辩解,更想把矛头直击洪寿,但他们却愕然发现无话可说。 征收七钱银子是知府师爷刘良暗中撺掇,确实是县丞洪寿也没能插进手来。 怪不得他敢这么说,这件事上他确实没有把柄。 薛长山满意的点点头,洪寿的忽然“倒戈”让他颇感意外。 原本他是打算连洪寿一起办的,既然对方懂进退,薛长山肯定也不会为难他。 有了洪寿的助阵,薛长山毫不留情的处置了那些出城征税的胥吏。 不管是秦家还是谁家的,只要按七钱银子征税的一律处置。 而他定下的罪名也十分可怕。 贪墨。 严格来讲,胥吏就算多收税也算不上贪墨。 但薛长山就这么判了,堂上其他主官都不敢说什么。 按照大乾律,胥吏们需要处杖刑,杖八十。 杖刑是个很考究的刑罚,别管杖多少,生死都能操控。 想让你死,一杖都能打死人。 不想让你死,一百杖也能只打出个皮肉伤来。 听到是杖刑,被处置的胥吏总算松了一口气。 他们跟衙役都是穿一条裤子的,再不济也不至于打死他们,更何况衙役们都归巡检秦杰管。 可就在他们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的时候,薛长山却忽然说道:“拿水火棍来。” 此言一出,全场皆惊。 他要水火棍干什么,难不成堂堂知县要亲自行刑? “大人,行刑之事还是我来吧。” 一直在躲薛长山的秦杰眼见实在躲不过去,只能硬着头皮出来求情。 薛长山冷冷的看着他,一句话都不说。 要不是因为东石村的事情需要遮掩,秦杰才是最该死的一个。 薛长山不杀他,已经是在拼命忍耐了。 眼见薛长山就快露出杀人的眼光,都头赵勇终于颤颤巍巍的把水火棍送了过来。 水火棍并不是一根纯粹的木棍,棍子的一头包了铁,上面甚至还有倒勾。 看着被绑的胥吏,薛长山指了指外面说道:“都拉出去,我要在县衙外打。” 百姓们本就热衷于看热闹,一听是县太爷亲自动手,不少人都穿街走巷的跑来看县太爷打别人板子。 可是当他们亲眼看到杖刑过程后,却再没人抱着看热闹的心态。 薛长山下手太狠了。 每一个被打的胥吏,只挨一棍便会发出刺耳的凄厉惨叫。 可三五棍之后,惨叫声就会变小。 不是薛长山收力,而是仅仅三五棍之后被打之人就已经半死。 不出十棍,被打之人肯定会死掉。 薛长山并不想装样子,确定人死了就马上打下一个。 县衙之外很快弥漫起刺鼻的血腥味,一些心善之人甚至不忍再看。 但更多人却看得津津有味,毕竟这些胥吏往日里没少干欺凌百姓的恶心事。 看到这些混蛋受刑,百姓自然感觉心中畅快。 可是看着一个个惨死的胥吏,站在县衙门前的官吏们却心惊肉跳。 往日里不管他们怎么明争暗斗,都不会出现杀人的事情。 如今知县大人不但杀了,还杀的名正言顺。 他在大庭广众之下施杖刑,并且只打屁股,没有暗招。 胥吏被打死只能怪自己扛不住,怪不得薛长山手狠。 这事哪怕告到布政使司去,薛长山也一点错都没有。 而百姓们知道他是因为胥吏多收税才施杖刑,更是对知县大人感恩戴德。 这事办得太漂亮,漂亮到让人心寒。 这个暗弱的知县什么时候有这种手段了? 一时间,米阳县官吏人人自危。 亲手杖毙最后一个胥吏后,薛长山把水火棍一扔,走到县衙的台阶上。 他当众宣布丁税就是三钱银子,有人胆敢多收一分,他必定会大刑伺候。 若是放在过去,就算是知县大人亲自出面对百姓承诺,也没几个人相信这种鬼话。 但看着惨死在县衙门前的胥吏,米阳县的百姓终于信了。 三钱银子虽然依旧是个沉重的负担,至少已经不会压死人了。 也许……仅仅是不会压死绝大多数人。 对此,薛长山只能佯装不知。 他还没实力全面反抗朝廷,能做的也仅仅是把沉重的加税降低一些。 但他知道,跟朝廷之间的一战虽然还没开始,跟米阳县大户的战争已经拉开序幕。 接下来,就看他们如何出招了。 但在薛长山看来,这种程度的争斗已经不会再有任何威胁。 说到底米阳县里这些富户不过就是些土财主,没有豪族的本钱,却染了一身豪族的毛病。 像这种对手,打几次自然就老实了。 夜晚时分,薛长山借着夜色掩护来到祖大寿的宅子。 这原本是薛长青为了养女人买的宅子,现在成了祖大寿的住所兼他们的秘密基地。 薛长山的很多秘密都藏在这里,包括许多劫来的金银珠宝。 他在这里换上山文甲后才去见了周全。 虽然坚信周全为了自身利益不会出卖自己,但他现在还不想让对方知道自己的知县身份。 对于能在米阳县里见到薛长山,周全倒是一点都不意外。 他隐隐已经猜到,这伙山贼势力必然跟官府有染,否则东石村的事情也不可能到现在还没传开。 “大人。”周全恭敬的侯在门口问好。 薛长山点点头,随即一招手带他走向一处库房。 看着祖大寿拿出的一个破袋子,周全眼里写满疑惑。 “米?面?” 他在心里暗暗猜测,同时也在暗暗叫苦。 如果薛长山所说的走私货物就是粮食的话,这就让周全难办了。 他自然不敢拒绝,可这种东西实在没有走私的必要。 慌乱之中,周全很快想好对策。 如果薛长山让他走私粮食的话,他自己收了就是,也许这就是薛长山在借机让自己表忠心呢。 想到这,周全甚至忽然有些感激薛长山。 他明明可以直接抢,却还要拿出点粮食给自己。 大人可真是体面人呐。 可就在周全不断脑补的时候,祖大寿打开了破袋子。 只看了一眼袋子里的东西,周全便瞬间惊呆。 “这是……” 第三十一章 都是工具 作为能给代王做走私生意的商人,周全的眼光自然不会太差。 他一眼就看出袋子里是盐,还是质量上乘的细盐。 在周全经手的生意里,盐绝对称得上是最赚钱的好货。 而质量上乘的细盐,不但好卖,还很容易就卖出高价。 达官贵人对细盐尤为喜爱。 一来是他们不喜欢粗盐苦涩的味道,二来也是吃细盐也能让他们跟贱民区分开来。 高高在上的老爷们,怎么可能跟泥腿子吃一样的盐。 撵了一点放进嘴里,周全顿时眼前一亮。 这种品质的细盐,甚至不需要往外运,在北安府里就会被抢购一空。 “大人,这细盐是从哪来的?有多少我要多少……” 兴奋异常的周全下意识询问起货源,然后就被自己的蠢话吓出一身冷汗。 他生怕薛长山以为自己要撬行,连忙解释道:“大人,我就是想多帮您赚点银子……” “没事。”薛长山毫不在意,接着问道:“这东西好出手吗?” “好出手,非常好出手,有多少我能卖多少。”哪怕在薛长山面前,周全都敢夸下这种海口。 经过周全介绍,单单在北直隶境内,细盐的价格就是粗盐的二十倍。 尽管如此“高价”,细盐却仍旧处在有价无市的状态。 从各大盐区运来的盐都是粗盐,北直隶自身又不是产盐地,自然也就没有能做出细盐的作坊。 这也是为什么周全看到一袋子细盐会失态,这东西是绝对暴利的好货。 但周全很快就冷静下来,因为在他看来薛长山应该也就只有这一袋子细盐而已。 百十来斤的细盐虽然抢手,但终究不是能形成规模的生意。 “这个月内,给我运来一万斤粗盐。” 周全还在遗憾不能做细盐生意时,薛长山忽然吩咐道。 周全先是一愣,随即想到一种可能,呼吸变得急促。 “一万斤粗盐大概能弄出不到三千斤细盐,等工人手艺熟练后,应该能稳定在三千斤以上。” 薛长山好像是在自言自语,周全却已经听得热血沸腾。 他又没忍住,兴奋的问道:“大人,您是掌握了做细盐的手艺吗?” “嗯,我有一个朋友,他会做细盐。”薛长山回道。 这次周全学了乖,没有再不知死活的追问薛长山的“朋友”是谁。 尽管他很想问,但他更想多活几年。 在大乾朝境内,会制作细盐的人,就相当于拥有点石成金的能力。 不管是这门手艺,还是掌握手艺的人,都不是周全能接触到的。 在确定能有稳定细盐来源后,周全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发财的事情。 他不需要薛长山再提供任何走私的货物,那些都是多余的。 细盐在手,天下我有! 短暂走神的功夫,他都已经仿佛看到自己执掌周家大权的场面。 薛长山临走之前给周全留下了两千两银票,让他用于购买粗盐。 周全连忙推辞:“大人,买盐的银子我还是有的。” 说话时,周全注意到薛长山拿出的银票就是自己在东石村送给他的。 “一码归一码。”薛长山强行把银票塞进周全手里。 “在东石村,那三千两银票是你代表周家交出来的供奉钱。” “现在我给你两千两,是对你做生意的安排。” “这些银票在你手里,买两万斤粗盐也绰绰有余,多出来是你应得的。” 薛长山三言两语就把事情说清楚,让周全又惊又喜。 事实上,他早就已经做好了被薛长山压榨的打算。 买货垫付银子都是最基本的,到手的利益被拿走九成以上也绝对是会发生的。 但现在看来,自己竟我错怪了对方。 对方的意思很明显,只要自己好好做帮他做生意,该是自己赚的银子自然能赚到。 想到这,周全也不再犹豫,收起银票对薛长山又是好好的表了一番忠心。 当然,对于周全的“忠心”,不管是薛长山还是祖大寿都是不信的。 看着揣着银票美滋滋离开的周全,祖大寿感慨不已。 老大对人性的拿捏确实精准,对周全的这一番安排,虽然可能还是得不到周全的忠心,但至少已经可以得到他的能力。 毕竟老大之前就说过,对这种人,只能以利诱之。 给他好货,让他赚钱,自然不怕周全不跟着他们一起走。 不过对于自家老大能制作出细盐这件事,祖大寿到现在仍旧震惊不已。 他也是在今天才知道这件事,只比周全早几个时辰而已。 周全面对细盐时的震惊,祖大寿在白天时也表现过一次,甚至他比周全还甚。 周全被打发走后,薛长山带着祖大寿走进了那间秘密小屋。 此前薛长山从未走进过这里,如今终于看清屋子里的情况。 在小屋里,薛长山一丝不苟的给祖大寿演示了从粗盐里提炼细盐的过程。 涉及到的细节部分,他更是不厌其烦的给祖大寿讲解。 听着听着,祖大寿忽然拉住薛长山:“老大,你是在教我制盐?” “多新鲜呐,你不会觉得我在教你种大米吧?”薛长山没好气的说道,他以为祖大寿没有认真听讲。 “这……这手艺……” 祖大寿本想说这手艺价值连城,但他又忽然觉得用价值连城形容都可能不够准确。 掌握了这一门手艺,想要富甲天下可能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在他看来,薛长山这就是要送一座金山给他。 金山太过贵重,以至于祖大寿根本不敢接下。 “我们的征途是广阔天地,制盐手艺也好,还是银子也罢,这些都是工具。” “工具本身没价值,用工具聚拢更多人到我们身边才算发挥价值。” “尽快熟悉这套工艺,然后找个信得过的人交出去。” “你的时间也很宝贵,不能浪费在这种事上。” 薛长山说的轻描淡写,丝毫不在乎制盐手艺到底价值几何。 看着薛长山云淡风轻的样子,祖大寿敬佩不已。 他以为自己早已经见惯了各种大场面,可是跟薛长山相比,自己的心境竟还是差了一截。 工具?没价值? 搓着手中的细盐,祖大寿暗暗感慨:“也就老大能说出这种话了。” 就在薛长山认真教学时,始终守在门外的三狗忽然敲响房门。 “老大,出事了。” 第三十二章 意外收获 当薛长山准备对县衙之中的胥吏下狠手时,他就已经猜到了对方会反扑,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薛长山杖毙那些胥吏后不久,米阳县内的气氛就开始变得有些异常。 其实就在薛长山来见周全之前,都头赵勇就已经如实上报了两起忽然发生的失踪案。 只是因为失踪时间尚短,甚至无法确定是否真的失踪,薛长山当时并未太在意。 结果就在刚刚,薛长山他们暗中培养的“乞丐少年”送来了更多消息。 仅仅半天之内,米阳县里竟忽然出现了十几起失踪案,更准确的说是疑似失踪的案件。 这倒不是都头赵勇有意隐瞒,实在是白天的时候还无法确定家人是否真的失踪,人们并不敢贸然上报官府。 可如今已到夜晚,米阳县城门都已关闭,失踪的家人仍未出现,失踪之事才终于确定。 米阳县没有宵禁,“乞丐少年”中有不少都被安排进酒楼做事,是以他们打探消息有时比官差还快。 这些“乞丐少年”是被薛长山和祖大寿联手指点,在打探消息方面已经有不俗的实力。 送消息来的人名叫李九,今年只有十四岁,但他却有着不符合这个年龄的成熟。 看似木讷的外表下,却藏着锐气和灵气。 三狗跟他是第一次见面,却对他十分感兴趣,就连三狗自己都说不清原因。 “知道是谁做的这些事吗?”薛长山问道。 “应该是秦家人。”李九思索片刻后说道。 “哦?”薛长山忽然来了兴致。 他本是随口一问,并不指望能有准确回答。 “是猜的还是有所依据?” “是猜的,不过是根据掌握的一些线索猜出来的。”李九如实道。 随后李九解释了自己这个判断的依据。 自从秦家的商队被劫之后,秦家人的生意明显开始收缩起来。 可是生意收缩的同时,秦家人对外用钱的地方却明显多了起来。 对于米阳县的富户而言,对外用大钱无非就那么几个用处。 要么是生意周转,要么是购买田地,要么就是置办宅子。 除此之外,基本没有大笔用钱的地方。 可秦家人这段时间既无新增的产业,也没有更大的生意要做,偏偏银子却用了不少。 经过李九打探,他终于知道了秦家人银子的去处。 白虎寨。 给白虎寨送“供奉”是米阳县大户都会做的事,但秦家这段时间送的供奉明显多的有些不正常。 很显然,秦家跟白虎寨之间似乎已经有了超越生意之外的联系。 再结合米阳县内半天时间就出现的十几起失踪案,很难不把这件事跟白虎寨联系到一起。 李九的分析有理有据,薛长山和祖大寿都比较认可。 但他俩听完后,却几乎异口同声提出了相同的问题。 “秦家的消息是哪来的?” “你从哪弄的秦家内部消息?” 两人几乎同时发问,随后薛长山更加疑惑,看向祖大寿:“不是你安排的?” 祖大寿苦笑摇头。 他会培养斥候不假,但薛长山从一开始就想让李九他们这些孩子当密碟。 在这方面祖大寿确实不大擅长,所以一直只是给个大方向让他们自由发挥。 见薛长山又看向自己,李九连忙解释起来。 “我按照老师的教诲,跟秦家的一些店铺里的伙计打好了关系,很多消息都是从他们嘴里套出来的。” 李九口中的老师便是薛长山,在那些乞丐少年里,他是唯一被薛长上收做弟子的。 “用什么法子问的?”薛长山有些担心的问道。 打探消息的手段如果过于生硬,极有可能拿到手的就不是情报,而是陷阱。 闻言,李九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老师说过,想要看一个人有没有软肋,无非就是从酒色财气下手。” “所以我只找那些本身就愿意干这些事的人下手,从不招惹好好过日子的人。” “我请他们去赌坊赌钱,去找暗娼逍遥,隔三差五就请他们喝顿大酒。” “基本就是用这些法子,让那些人都欠了我不少钱。” 薛长山哭笑不得的问道:“你请他们去玩,怎么到头来还变成他们欠你钱了?” “我带他们玩上瘾之后,就算没有我,他们也会自己去玩。” “很快他们那点家底就一干二净了,只能找我借钱。” “现在他们差不多欠着我五十多两银子,我也不急着要,也不跟他们要利钱。” “他们只当我是人傻钱多的傻子,没事就找我套近乎,想骗吃骗喝。” “一来二去,该说不该说的,他们基本也就都跟我说了。” 听完李九的讲述,就连薛长山都忍不住啧啧称奇。 要不是这个时代没有身份证,他真想好好查查李九到底是不是真的只有十四岁。 在收李九为弟子后,他只是给了李九一百两银子自由支配的权限,却没想到这孩子用这点银子就做了这么多事。 如此深沉的心思,从容的应对,根本不像一个十四岁孩子能达到的程度。 不得不说,天赋才是决定一个人上限的关键因素。 薛长山感觉自己捡到了宝,甚至在他看来李九的价值比细盐还要高出几分。 杀手出身的薛长山比谁都清楚情报的价值,谍报战在战争中的重要性丝毫不亚于正面战场的对决。 不管是现代战场,还是古代战争,密谍人员从来都是比粮草还要先出发的。 比如这次的事件。 要不是李九带来的情报,今天米阳县内发生的意外情况就只能靠猜测的结果去应对。 虽然很多事可以猜出个大概,但跟有准确情报相比,猜测状态下做出的判断和应对显然是不够看的。 李九天生就是做密谍的人才,必须加大力度培养! “从明天开始,你能自由支配的银子提高到一千两。” “银子随便用,不需要记账给我看,只要给我弄到需要的情报就行。” 听着薛长山的这个安排,虽然早有预料,却还是让人震惊不已。 三狗的眼睛瞪得老大,狠狠咽了一口口水。 他活到现在,花过的银子加在一起都不超过一百两。 结果身边这个比自己还小两岁的孩子,竟然已经可以自由支配一千两银子了? “老大,其实我感觉我也特别适合做密谍……”三狗看向薛长山弱弱的说道。 “滚蛋!”薛长山没好气的踹了三狗一脚。 祖大寿笑呵呵的看着三狗胡闹,丝毫不担心三狗真的会眼热这种事。 老大在找到“前任”知县的小金库后,第一件事就是把银子交给自己。 对自己千叮咛万嘱咐不要苦了城外的兄弟们,吃喝穿用必须都是好的,还要确保人人手里有余钱。 在钱这件事上,自家老大从没让兄弟们吃过一点亏。 确定是秦家在暗中捣鬼后,薛长山和祖大寿的意见很统一,就是以暴制暴。 虽然他们人手依旧不足,但米阳县周围的山贼却早已不被他们放在眼里。 之所以一直没有对白虎寨动手,只是因为薛长山不想自己这些手下损伤太大而已。 就在薛长山和祖大寿研究如何逐步蚕食白虎寨的时候,刚离开没多久的李九又返了回来。 然后他带来了一个让薛长山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的坏消息。 “老师,师娘也失踪了。” 第三十三章 重金剿匪 听到赵慕晴也失踪后,薛长山的表情忽然变得阴冷起来。 之前的轻松心态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几乎要生吃人一般的凶狠。 “什么情况,详细说说。”薛长山冷冷说道。 李九点点头,解释起来。 昨天是十月初一,正是寒衣节,也是祭祖节,赵家人在赵擎的带领下回乡祭祖。 之后赵擎急着处理家族事务提前回了米阳县,赵慕晴则和赵家一些小辈留在城外游玩。 就在刚刚,赵家的两个年轻一辈的族人急匆匆返回米阳县。 根据他们的说法,他们是在回城的路上遭遇山贼拦路。 十几个赵家人被抓,逃回来的这两个人是被山贼故意放回来送信的。 他们的要求很简单,赵家支付赎金,他们按规定放人。 至于赎金多少以及如何给赎金,之后自然会有明确的章程。 而被抓的那些赵家族人里,就包括了赵慕晴。 放回那两个赵家人的时候,抓人的山贼还欲盖弥彰的强调他们是过路的强盗。 只想在米阳县劫一票就走,只求财,不伤人。 听完这些,薛长山怒极反笑。 “一群蠢货。”薛长山骂道。 正说话间,赵家仆人找了过来。 赵擎得知自家人被绑架后,想找薛长山商议对策,如今已经在县衙门前等候。 薛长山对自己这位老岳丈印象不错,这位老人有眼光,知进退,是米阳县富户中少有的明眼人。 就比如今天之事,他明明可以在赵家派人来请,却依旧选择主动去县衙门前等候。 他是扶过知县大人一把不假,但他始终清楚双方之间到底谁是主,谁是次。 临走之前,薛长山忽然把山文甲交给三狗:“去东石村等我,把兄弟们提前召集起来。” 三狗重重点头,扛着一包盔甲朝城外赶去。 原本三狗是要被薛长山安排着跟周全去北安府的,暂时也只能先去为救人做准备。 他们都知道,以薛长山的脾气,是不可能让这件事拖得太久的,甚至极有可能不会等到天亮。 因为在这种事上,薛长山很少留隔夜仇。 今夜的县衙门前很热闹,当赵擎赶到县衙时,肖经义早已经提前等在这里。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一些家人确定失踪的家族,都派人等在这里报官。 看到赵擎出现,肖经义马上迎了上去。 “赵贤弟,听说令爱也出意外了?知县大人怎么说?”肖经义问道。 肖经义比赵擎年纪大很多,但因为两人都是各自家族的家主,肖经义也不敢托大称呼他为贤侄。 赵擎摆摆手,一脸无奈道:“我还没见到知县大人,具体情况还不清楚。” 肖经义有些尴尬的点点头,他确实有些六神无主了。 要说肖家也确实倒霉,一个多月前他孙女肖月就刚被人绑架过一次。 这才多了多久,竟然又出现了这种事情。 而这次肖经义之所以如此紧张,是因为他的长子和长孙一同被绑了。 一旦那两人出什么意外,肖家虽不至于绝后,但至少他这一房肯定要塌了。 肖经义惊慌失措之际,赵擎巡视左右,忽然感慨道:“秦家好像没来什么人啊。” 秦家来的不是秦茂勋,只是他的儿子秦珏,看起来秦家似乎并未在这次的风波中遭受多大损失。 “连装都懒得装一下了么?”赵擎喃喃说道。 “什么?”肖经义没听清,缓过神后忙追问道。 赵擎摆摆手,没有多说什么。 他没有薛长山培养的那些密谍少年,对很多事都只是猜测而已,自然不能对外人说起。 没过多久,薛长山终于匆匆赶到县衙。 县衙大堂之上,薛长山一面听着堂下之人诉说案情,一面让祖大寿召集衙役赶来汇合。 “大人,乡勇需要汇合吗?” “有多少乡勇了?” “只有十三人。”祖大寿有些为难的回道。 虽然薛长山早就开出了重赏,可到现在还是没有多少人敢轻易尝试。 如今能有十三个新招募的乡勇,已经是相当不容易的事情。 薛长山并不嫌少,直接吩咐道:“把他们都喊来,能来多少来多少,刚刚被遣散的乡勇如果想来也可以。” “今夜凡是跟我出城剿匪的,不管杀敌与否,都先赏一两银子。” “每杀一人,再赏一两银子。” “如遇攻坚战,先登者赏十两银子。” “阵斩山贼小头目,赏银三两,斩大头目赏银五两。” “按照这个标准去宣告吧,愿意跟我出城的一个时辰内必须到县衙门前汇合。” 薛长山的声音不小,他也确实没有刻意避着别人。 当他说完剿匪标准后,原本还在诉说案情的富户家人渐渐没了声音。 他们哭天抢地来报官,添油加醋的把情况说得足够危险,就是担心知县大老爷不把他们家人的安危放在心上。 虽然他们不久前才捐了不少银子用于剿匪,可几乎没人认为那些银子真的会用在剿匪上。 但现在看来,事情似乎跟他预想的完全不同。 若是真按知县大人的吩咐去喊人的话,今夜哪怕只是带人出城走一圈,恐怕都得花个几百两银子。 薛长山并没有意识到堂下之人的心思,让祖大寿用重赏招勇夫后,他这才疑惑的看向下面那些人。 “怎么不说了?继续说,我听着呢。” 堂下之人尴尬的擦了擦没什么眼泪的眼睛,不知道还要怎么说下去。 赵擎知道时间紧急,主动走上前说道:“大人,如此剿匪的话耗费颇多,是否需要我等再捐点银子?” 一听赵擎的话,很多人都肉疼的嘴角直抽。 刚捐完银子还要捐,你们赵家难道是有座银山不成? 但一想到失踪的家人,不少人一面暗骂赵擎,一面又都做好准备再被宰一笔。 结果薛长山的回复再次让众人大感意外。 “剿匪银子还有很多,诸位无需破费。” 他竟然不趁机再多贪点银子? 这一幕让许多人都感觉无比陌生。 眼见众人情绪稳定,薛长山不再多言,起身准备出发。 经过赵擎身边时,他终于从赵擎平静的脸上看到了一丝慌乱。 这位严厉的父亲终究不是铁石心肠,看得出来他也很担心女儿和家人的安全。 “岳父请放心,小胥定会把慕晴安然无恙的带回来。” 薛长山忽然朝赵擎行了一礼,起身后又急匆匆向县衙之外赶去。 这一举动不让赵擎措手不及,但在短暂错愕后却感觉心头一安。 得到薛长山的承诺,让他感觉事情仿佛已经得到解决了一般轻松。 至于其他人看到刚才那一幕后怎么想,赵擎已经不在乎。 他只希望家人平安,也希望薛长山可以成功救出人来。 夜幕之下,看着匆匆汇聚而来的上百号人,薛长山恍惚间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刚穿越来的那天。 当时在县衙门前也是这样一支队伍,一半是衙役,一半是乡勇。 虽然他们看起来依旧没有任何精锐可言,但至少在气势上已经明显变得不同。 有钱能使鬼推磨,果然如此。 一个时辰到,薛长山不再等待,大手一挥指向城外白虎山方向。 “出发!” 第三十四章 肉票 剿匪队伍出城后没多久,薛长山便借着夜色的掩护悄然离开队伍,朝东石村赶去。 这次跟他出城的这些衙役和乡勇,虽然在重赏之下变得士气高涨,可真实的战斗里依旧不容乐观。 一旦遭遇危险情况,乡勇们能不像上次那样掉头就跑就已经算是万幸了。 至于那些衙役,跑肯定是不会跑的,但终究也是难堪大任。 所以薛长山和祖大寿都很清楚,这支官府方面的剿匪队伍只能用来打佯攻。 真正的主攻任务,还是要落在他们那些人手上才行。 好在祖大寿如今在县衙之中已经颇有威望,由他带领官府的队伍并不用担心会出什么问题。 不过在这支剿匪队伍里,有一个人的状态跟其他人有很大不同。 这人看似面无表情,可是嘴角却总是隐隐上扬,好像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此人便是秦杰。 看着知县大人病急乱投医般的拉队伍出城剿匪,他就总是忍不住想笑。 还以为他薛长青(薛长山)真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现在看来也不过就是遇事就知道喊打喊杀的莽夫。 面对如今的局面,就凭他抓壮丁一般凑出来的虾兵蟹将又能解决什么问题? 作为米阳县的巡检,秦杰很清楚那些衙役和乡勇到底是什么成色。 一旦离开县城,他们连凶狠一些的小毛贼都不敢对付,又怎么可能对付得了白虎寨的悍匪。 这次米阳县出现的诸多绑架案,确实是由秦家人一手促成,秦杰更是这次事件的主要策划人之一。 为了这次的事情,秦家人可谓下足了本钱。 以目前的安排,绝对不可能被这样一支剿匪队伍破局。 并且知县大人连夜剿匪的冒失举动,在秦杰看来更是一次天赐良机。 如果能趁着这次的机会对剿匪队伍大杀特杀,知县必然会落得一个剿匪不力的罪名。 到那时根本不用秦家人再做什么,远在北安府的知府大人就肯定会狠狠的参他一本。 这知县的位置,怕是要做到头咯。 眼见剿匪队伍一刻不停的朝白虎山金发,秦杰的嘴角上扬的趋势也越来越压不住。 就在队伍刚刚来到白虎山脚下时,山路周围忽然响起喊杀声。 早就埋伏在此地的白虎寨山贼一拥而上,朝着剿匪队伍冲杀过来。 果然不出秦杰所料,剿匪队伍一触即溃。 往日里眼高于顶的祖大寿纵然拼死搏杀,却根本无济于事。 最后祖大寿只能且战且退,带着剿匪队伍按照原路撤回。 混乱之中,秦杰找准时机脱离了剿匪队伍,在白虎寨山贼的带领下悄然上山。 白虎山外,剿匪队伍在祖大寿的收拢下重新集结到一起。 清点人数后发现,短暂的一次接触就让这支原本上百人的队伍,人数锐减到只有七十人。 队伍的士气一落千丈,这些靠着重赏变成“勇夫”的压抑和乡勇们,此刻又恢复了以往贪生怕死的状态。 都头赵勇算是少有的几个还能稳住心神的人,毕竟他手里是有真功夫的。 帮着祖大寿清点完人数后,赵勇忽然一脸惊慌道:“祖老大,秦巡检不见了。” 祖大寿并不意外,这件事本就在他的预料之中,或者说是薛长山的预料之中。 在离开之前,薛长山就特意叮嘱祖大寿,时刻关注秦杰的动向。 如果他趁乱脱离剿匪队伍,就可以彻底确认此事跟秦家有关。 而他离开的位置,大概率就是人质藏身的地方。 确认秦杰也“失踪”之后,祖大寿取出背后的长弓,点燃一根火箭朝天射了出去。 “走,我们换个方向重新进攻白虎寨。” 祖大寿大手一挥,带着士气全无的剿匪队伍转移位置。 火箭是他跟薛长山约定好的信号,就是用来传递秦杰“失踪”的消息。 可火箭的出现,也会暴露他们的位置。 刚才一战让祖大寿也颇为无奈,虽然本就没打算指望这些人攻克白虎山,可他们的表现确实糟糕到令人发指。 如果再被白虎寨的山贼包围过来,不再扔下十几具尸体肯定无法走脱。 “唉,乡勇之事必须尽快提上日程了,哪怕先抓一批壮丁!” 带队转移时,祖大寿暗暗下定决心。 --- 白虎山,白虎寨。 今夜的白虎寨格外热闹,因为这里多了许多“贵客”。 从米阳县里绑来的肉票都被安置在白虎厅里,他们都已经被“明码标价”,等着他们的家人拿钱来赎。 但奇怪的是,白虎寨的山贼们对这些肉票的态度似乎过于恶劣了。 诚然,他们是山贼,自然不需要对肉票和和气气。 可他们终究是要拿肉票换银票,就算不礼遇有加,也不该虐待才是。 可实际情况是,所有被绑架来的人到现在为止都滴水未沾,饭更是一口都没吃上。 偌大的白虎厅里只有一个火盆,只能让看管肉票的那几个山贼烤到火。 至于肉票们,则只能蜷缩着身子瑟瑟发抖。 赵慕晴躲在人群里,她的身子已经冻僵了,可她的心更冷。 自小在米阳县长大,她自以为很了解山贼,可今天所经历的一切让她明白自己把山贼想的太简单了。 山贼的残忍,远超她的想象。 此刻还能活着蹲在白虎厅里“受罪”的肉票,都已经是山贼对他们网开一面了。 在山贼绑架他们这些肉票的时候,他们身边基本都跟着丫鬟或者家丁。 可这些下人,在被押往白虎山的路上就已经死了一批。 一些稍有姿色的丫鬟,更是上山之后便不见了踪影。 赵慕晴的丫鬟也不见了,她强迫自己不胡思乱想,其实就是自欺欺人的不敢去设想丫鬟的悲惨命运。 看着不远处那些凶神恶煞的山贼,赵慕晴忽然有些恍惚。 这真的不是一场梦吗? 冷风和饥饿不断折磨着赵慕晴,恍惚间赵慕晴甚至想到了一个可怕的结果。 这些山贼丝毫不顾及他们的生死,会不会是因为他们压根就没想过要放人。 一想到这,原本还有些迷糊的赵慕晴瞬间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醒。 “不行,我不能死在这,我必须得想办法逃回去。” 赵慕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试图寻找破局的方法。 可惜她大脑一片空白,仅仅不让自己乱喊乱叫就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如果相公在的话就好了,他肯定能想到办法。” 这一刻,赵慕晴意外发现自己竟然无比渴望相公来救自己。 明明已经跟他过上了“相敬如宾”的生活,却没想到在最危险的时候,自己最想依赖的人还是他。 赵慕晴用力甩了甩头,觉得自己可能真是饿糊涂了。 可就在她甩头之际,目光却忽然落在一个熟悉的身影之上。 她定睛一看,当即色变:“他怎么在这?” 第三十五章 寻死 秦杰的忽然出现,让赵慕晴瞬间如坠冰窖。 她发现秦杰并不是被抓来的,更像是被请来的。 对他们这些肉票凶神恶煞的山贼,此刻竟然和和气气的陪在秦杰身边。 赵慕晴只看了一眼就马上把头低下,不敢被秦杰认出来。 她早就听说过秦家最近一直被打压,秦杰更是多次被自家相公当众羞辱。 如果在这里被认出来,她根本不敢想会变成什么样。 赵慕晴把头低得很低很低,恨不得把自己藏进地缝里去。 但在惊慌之际,她却听到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 没有任何侥幸,最终那些人还是走到了自己身边。 当脚步声消失时,赵慕晴甚至还听到了一阵嘲笑声。 是啊,自己现在确实很狼狈,任谁看了都会忍不住发笑吧。 笑吧,笑吧,相公说过好汉不吃眼前亏,我也可以是女中豪杰,我不能因为被嘲笑几声就冲动。 嘲笑声慢慢消失,用衣袖遮脸的赵慕晴总算松了一口气。 看吧,只要我不理他们,他们自然会自讨没趣。 欺负我一个小女子算什么能耐,有本事等官军打过来的时候别跑呀。 赵慕晴虽然现实里一句话没说,但在心里却已经“说”出了一大堆。 她只能用这样的方式,让自己没心思去考虑其他事情。 从而忽视自己现在其实很尴尬、很不体面的真实初境。 可惜,她的自欺欺人终究被一个刺耳的声音打破。 “赵小姐,受惊了吧。” 耳边传来秦杰的声音,赵慕晴全身一紧,心中暗暗叹了一声。 对方称呼自己为赵小姐,而非薛夫人,显然是有心想要提起过去之事。 当年秦家为秦杰上门提亲过,却被父亲直接拒绝,由此秦杰便怀恨在心。 自己还没成为知县夫人前,秦杰就曾多次刁难过自己,直到成亲之后才彻底没了动静。 只是没想到,在今天这种局面下,竟勾起了他的怨气。 该来的终究躲不过,赵慕晴心中暗道。 可当她想通这一点后,却反而很快冷静下来。 当他放下遮脸的衣袖时,脸上的慌张已经少了许多,甚至还恢复了几分往日的从容。 “秦大人。”赵慕晴落落大方的作了一揖。 可不等秦杰再开口,她却抢先问道:“秦大人是来救我们出去的吗?” 一句话,把秦杰问的哑口无言。 他准备好的一肚子话,都被生生的憋了回去。 她怎么敢这么问的? 一旁的山贼恶狠狠瞪着她,就连跟她一起被绑架的肉票也好像看傻子一样看向赵慕晴。 短暂失神后,秦杰笑着问道:“赵小姐还看不清眼下的局势吗?” 赵慕晴摇摇头,故作疑惑道:“眼下是什么局势?” “秦大人贵为米阳县巡检,专管缉盗之事。” “现在贼寇就在秦大人身前,他们还对你客客气气的,难道不是因为秦大人已经踏平了贼窝吗?” 赵慕晴说的格外认真,认真到有些肉票都下意识以为她说的是真话,随即一脸渴望的看向秦杰。 秦杰被赵慕晴说的脸色通红,又被跟风的肉票盯的全身不自在,一时间扭捏着不知该如何回答。 看着秦杰遮遮掩掩的样子,赵慕晴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 “做不了好官,就开始勾结山贼,对两家百姓动手。” “通贼便通贼了,偏偏又不敢承认,跟着山贼一起露面还想要遮遮掩掩。” “敢做不敢当,扭捏作态,都赶不上一个好……好老娘们儿。” 赵慕晴彻底豁出去,指着秦杰的鼻子骂起来。 最后一句她甚至是直接模仿起薛长山,把不久前薛长山骂秦杰的说法照搬了过来。 这一番痛骂,先是让秦杰一阵傻眼,随后秦杰就好像充血了一样,两眼赤红的死死瞪着赵慕晴。 “贱人,你再说一遍!”秦杰咬牙切齿的说道。 “卑鄙小人,软弱无能,又当又立。”赵慕晴毫不示弱,毫不留情的继续骂着。 她身边的其他肉票全都一脸惊恐的看着她,有人甚至已经悄悄向旁边挪去,好像害怕一会溅到自己身上血。 秦杰忍无可忍,猛地出手掐住了赵慕晴的脖子。 “贱人,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迎着秦杰赤红的眼神,赵慕晴用仅剩的一点气力挤出一句话:“别让我瞧不起你。” 此言一出,周围心善之人已经不忍再看。 可就在此时,秦杰却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众人疑惑的看着他,还以为赵慕晴刚才又小声骂了一句他们没听到的狠话,把秦杰彻底骂疯了。 秦杰没有疯,反而也露出了几分嘲弄之色。 他松开赵慕晴的脖子,却又死死攥住了对方的手腕。 “想故意激怒我,让我杀了你?” “告诉你,想死没那么容易,老子今天就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欲仙欲死!” “兄弟们,把这娘们给我扛到房间里去。” “等我舒服够了,让大家伙也尝尝知县夫人的滋味。” 几个山贼闻言哈哈大笑。 “秦大人仗义。” “秦大哥够意思。” 随着一句句不堪入耳的起哄声响起,被强行架走的赵慕晴直感觉全身发麻,心如刀绞。 当他看到秦杰敢光明正大露面的那一刻,就意识到他们这些肉票肯定活不成了。 想来也是,秦家人勾结山贼绑架米阳县富户,这种事终究不可能一点线索都不留下。 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人都杀了,赎金能骗多少是多少,反正不能让人抓住把柄。 电光火石间想明白这些后,赵慕晴便有了自己的计划。 秦杰说的没错,她就是在故意激怒秦杰,想让秦杰恼羞成怒之下一刀砍了自己。 这是赵慕晴能想到的唯一体面的死法,可惜在即将成功的时候被秦杰看破了。 好恨呐,竟然连秦杰这种蠢货都骗不到。 赵慕晴现在只求一死,而不是被秦杰和那群畜生玷污。 被架出白虎厅后,赵慕晴不顾寒风侵袭,不断向四周巡视,想找一处能跳崖的地方。 或者找一处有大石的地方,能让自己痛痛快快一下子就撞死。 可惜夜色太浓,离开火光之后她便看不清周围的情况。 心如死灰之际,她忽然发现周围山贼停了下来,就连得意的哼着小曲的秦杰也没了动静。 他们好像在侧耳聆听什么,眼睛也在朝着某处看去。 很快,赵慕晴就看到一道燃火的箭矢冲天而起。 随即,山寨里响起了一声声惊恐的喊叫:“敌袭,敌袭,官军打上来了!” 第三十六章 弄巧成拙 随着燃火箭矢的升空,整个白虎寨陷入一片慌乱之中。 山贼们顿时变得慌慌张张,在一个小头目的呼唤下集结队伍,准备往山寨大门处支援。 秦杰还想拉着两个山贼留在身边做事,却已经没有人听从他的安排。 很快白虎寨就乱成一锅粥,山寨四周到处有火光闪现,却分不清敌人到底从哪里打上来了。 秦杰死死抓着赵慕晴的胳膊,沉声道:“给我老实点,敢跑的话我现在就弄死你。” 赵慕晴冷冷的看着他,眼中依旧满是不屑。 尽管已经听到官军打上来,可赵慕晴却没有多兴奋。 她毕竟自小就在米阳县长大,对米阳县那些官差的实力实在是再清楚不过。 纵然自家相公有心操练队伍,也开出了重金悬赏,但毕竟时日尚短,还没法做到脱胎换骨。 指望他们能打进白虎寨救自己,不如指望秦杰忽然良心发现放了自己。 “我不会跑,我忽然改变主意了。”赵慕晴被秦杰拽着往前走,但她却好整以暇的开口说道。 “少废话!” 秦杰恶狠狠骂了一句,他现在只想赶紧找个房间办正事。 “我不想死了,我想活着。” “只要我能活着回去,我肯定会把你和你们秦家人的所作所为公之于众。” “你们秦家完了,今夜过后你们秦家不可能在米阳县有立足之地。” 赵慕晴冷冷的说着,说到兴头上甚至忍不住笑了起来。 “啪!” 恼羞成怒的秦杰忽然回身扇了她一巴掌,指着赵慕晴鼻子骂道。 “不用再耍心机,我肯定不会让你舒舒服服的去死。” “不让你好好受点折磨就死掉,我就不姓秦!” 赵慕晴依旧面无表情,心里却已经翻江倒海。 看来想要激怒秦杰杀了自己已经不现实,为今之计只有想办法自杀了。 此时此刻,赵慕晴自己都无比震惊,自己为什么可以如此冷静的想办法去死。 可是如果可以,谁不想好好活着呢? 她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薛长山的身影。 “山下的官军真的是他带来的吗,他真的会想办法救我吗?” 赵慕晴强壮镇定的被秦杰带着跑来跑去,心情却已经复杂到极点。 --- 米阳县城内。 今晚的秦家大院看起来好像跟往日没什么两样,但大院里的一些秦家人此刻却如坐针毡。 秦茂勋气急败坏的破口大骂着,但被他骂的人此刻却并不在大院里。 他骂的人正是秦杰。 坐在秦茂勋身边的秦家族人大气都不敢喘,同时也在心里暗暗骂着秦杰猪脑子。 一开始得知知县竟然连夜带队出城剿匪时,秦茂勋就感觉不太对劲。 细问之下才知道,白虎寨的人竟然连知县夫人都给绑上了白虎山! 而始作俑者,竟然就是秦杰。 得知此事后秦茂勋深感不妙,他策划绑架事件只是想给知县的政绩上抹黑,方便知府大人整治对方。 这件事暗中已经得到了知府师爷刘良的认可,甚至刘良话里话外透露这也是知府大人的意思。 可现在直接绑到了官员家人头上,这件事的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山贼再凶狠,也只是对百姓而言。 朝廷若是真想办他们,不存在剿不动的情况。 现在对朝廷官员的家人下手,无异于直接对官员本人动手。 事关朝廷颜面,此事势必不可能善罢甘休。 诚然,白虎寨区区一个山寨,早晚会有覆灭的一天。 可如果刚出了这档子事就被灭,秦家跟他们之间的勾结也极有可能会暴露。 但问题是现在秦茂勋只有无能狂怒,事情已经朝着不可预测的方向发展。 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祷知县带出城的那些人剿匪不力被打回来。 “等秦杰回来,让他主动辞官吧,然后打发他去南边做事。” 秦茂勋做了最后的安排,为了秦家的安全着想,必须把这个不知好歹的祸害赶走。 秦珏恭敬的应了下来,心中窃喜。 他早就巴不得赶走秦杰,那家伙不但在外面嚣张跋扈,在家族里也同样目中无人。 把秦杰赶走,没准秦珏还能有机会安排自己人顶上巡检的位置。 秦家人各怀心思,都瞄上了秦杰离开后空缺出来的巡检之位。 可是他们却忘了,此刻他们的家族正面临着危局。 也许这并不能怪他们,毕竟米阳县所谓的“官军”不过就是一群疏于操练的衙役,和临时凑数的乡勇。 白虎寨纵横米阳群山多年,又岂会被那么一群虾兵蟹将击溃。 --- 白虎山下,剿匪队伍在祖大寿的带领下第三次从上面退了下来。 这些人果然“不负众望”,连续攻击三次却连白虎寨的大门都没能踏进一步。 要知道,这只是个无险可守,也没有守城军械的山寨而已。 也难怪米阳县富户当初宁可直接交钱给山贼,也不愿主动给他们捐剿匪银子。 如果就打算靠这种队伍剿匪的话,一辈子都不可能把山贼剿灭。 好在祖大寿本就不指望这些人能攻破山寨大门,甚至他对手下这些人的表现还算比较满意。 至少他们现在已经可以做到令行禁止,照比最初的不堪表现已经进步很多。 更重要的是,祖大寿今夜的任务就是吸引白虎寨山贼的注意力,让他们将防守重点都放在寨门处。 经过三次试探进攻后,祖大寿可以感觉到防守寨门的山贼应该不下百人。 这段时间白虎寨的山贼死伤应该很严重,估计这已经是白虎寨现在可以动用的极限兵力。 毕竟白虎寨之前为了追杀薛长山他们,就被反杀了几十人。 之后又跟其他山贼火拼,也死了几十人。 现在正是白虎寨元气大伤的时候,就算没这次的绑架事件薛长山他们也已经打算对白虎寨动手。 稍稍休整一番后,祖大寿再度下令,准备带着队伍攻打白虎寨的寨门。 这些衙役和乡勇可能已经麻木了,他们没有大战前的兴奋,也同样没有恐慌。 听到又要进攻,他们便按照祖大寿的命令再度上山。 其实他们自己都不清楚,发生在他们身上的变化,正是从杂兵向精兵的蜕变。 祖大寿嘴上没说,心里却已经做好打算,这些乡勇只要能活着回去,他肯定会招致麾下好好操练。 可就在连祖大寿都以为这次依旧是佯攻,并且还是会被打退时,意外情况发生了。 白虎寨里忽然火光大作,半个寨子都好像被点燃了一样。 当祖大寿带人冲到寨门前的时候,寨门前的防守几乎已经形同虚设。 祖大寿见状,知道这肯定是薛长山已经得手。 怪不得拖延了这么久,原来是老大在四处放火。 在人手不足的情况下,制造混乱确实是最好的掩护。 祖大寿不想让薛长山的努力白费,他一改之前的保守态势,一马当先的带队冲开白虎寨仅剩的一点防守力量。 “跟我冲!” 他们最大的缺陷是只有十几个精锐,很难做到在正面对决中把白虎寨山贼一网打尽。 最好的办法,就是执行斩首计划。 虽然已经攻破寨门,但祖大寿依旧需要尽可能多的吸引山贼重新包围过来。 唯有如此,才能给薛长山制造出斩首宋虎的机会。 此时此刻,刚放完火的薛长山正提着陌刀直奔后山而去。 通过抓住的舌头得知,宋虎此刻就在后山的“白虎殿”。 可就在薛长山在白虎寨里如入无人之境时,却忽然被不远处的一道火光吸引了注意力。 “嗯?” 第三十七章 救人 赵慕晴好恨自己,恨自己没有足够的勇气。 明明想过无数遍,只要有机会就马上赴死。 可真当她站在悬崖边时,却又犹豫着不敢跳下去。 一步,只需要一步就可以跳下悬崖,可偏偏自己的两条腿却不争气的开始发软。 当白虎寨四处起火时,秦杰也被山寨内部的动荡吓到。 赵慕晴终于趁机挣脱束缚,逃离了秦杰的魔爪。 可她知道自己肯定跑不赢秦杰,便认准了一处悬崖,想要一死了之。 结果来到这里,却无奈发现自己没有想象中勇敢。 秦杰的身子早就被酒色掏空,追上赵慕晴时也已经上气不接下气。 看着踟蹰不前的赵慕晴,他挥动手中火把指了指山下:“跳啊,你倒是跳啊,没胆子了?” “秦杰,你肯定不得好死!”赵慕晴怒骂道。 “骂吧,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骂死我。”秦杰小人得志般笑了起来。 明明山寨之中喊杀声四起,他却已经想起想入非非,期待着天当被地当床的荒唐事。 借着火光的映射,赵慕晴看到了秦杰那猥琐的表情。 这一刻,丢失许久的勇气终于涌上心头。 她狠狠一咬牙,终于转身向悬崖方向跳去。 可就在她要迈出步子的那一刻,一只大手忽然从身后探了出来,稳稳把她抓住。 赵慕晴大惊失色,还以为是秦杰忽然冲了上来。 她胡乱挥手,想挣脱这个畜生。 可拳头却落在一块金属护心镜上,震得她的手掌生疼。 “别乱动!” 一个浑厚的声音在赵慕晴耳边响起,她这才意识到抓住自己的不是秦杰。 这声音有点耳熟,可一时间她却想不起这到底是谁的声音。 冷静下来后,赵慕晴才发现自己被一个全身披甲的男人救了下来。 他高大的身躯挡在自己身前,好像挡住了这世间的所有危险。 寒风把他盔甲上的血腥味送了过来,可赵慕晴非但不慌,反而变得更加踏实。 站在对方身后,看着他手持利刃傲然挺立的样子,赵慕晴曾在书上看到过的一个词终于有了真切的展现。 万夫莫敌。 在他们对面,手持火把的秦杰已经傻了。 他不知道这个全身披甲之人的来历,但却能感受到对方身上浓浓的杀意。 刚缓过神,他就扔下火把开始夺路狂奔。 可惜他才跑出去几步,就感觉胸口一凉,一把长刀稳稳从他后心刺到了胸前。 秦杰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长刀便迅猛挑动,彻底豁开了他的胸腔。 看着倒在地上痛苦哀嚎的秦杰,薛长山眼里只有厌恶。 他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大怒气,明明可以一刀斩首,却偏要把秦杰内脏的搅动出来,让他在非人的痛苦中慢慢死去。 看到秦杰惨死的模样,赵慕晴一时没忍住,弯腰呕吐起来。 但她很快就强忍着恐惧,走到薛长山身前躬身行礼。 “多谢恩公出手相救,还望知晓恩公姓名,来日定当厚报。” 明明心里怕得要死,可赵慕晴却无比渴望知道恩公姓名。 她也说不清为什么,只是隐隐感觉他们之间似乎相识。 薛长山有些为难。 他不想在赵慕晴面前暴露自己太多秘密,可现在又不能真的把她一个弱女子扔在这里。 秦杰是死了,可白虎寨里还有不少山贼余孽。 一旦被那些山贼遇上,赵慕晴的处境肯定会更危险。 可他又没时间把赵慕晴送出山寨,他没有太多时间浪费,为了救赵慕晴已经耽误了战机。 再拖延下去,可能就没法趁乱杀死宋虎。 稍加思索后,薛长山干脆直接背起赵慕晴往山下跑去。 “恩公?”虽然有救命之恩,但赵慕晴却明显抗拒这样的身体接触。 “闭嘴,跟着我,让你活!”薛长山惜字如金,警告一番后便不再开口。 下山后路过马厩时,薛长山眼前一亮,直接背着赵慕晴翻身上马。 山寨上狭窄的空间并不适合起码冲锋,可薛长山已经顾不了许多。 找准“白虎殿”的方向,薛长山策马狂奔而去。 自从白虎寨四处起火,虎王宋虎就意识到今夜遇到了硬茬子。 能把白虎寨做到米阳县境内最大的山寨,宋虎也不是没脑子的人。 意识到可能有一股精兵潜入了山寨,宋虎第一时间放弃正门的防守,招呼手下全部来防守“白虎殿”。 只要在这里歼灭那伙偷袭的对手,再去收拾大门外的官差也不迟。 但山寨里的乱子太大了,召集了半天的人手才只聚过来了三十多人。 宋虎很急,不断催促手下去召集人手,山寨的火可以不救了,眼下杀退敌人才是最重要的。 所谓的“白虎殿”不过就是一个大一点的宅院,宋虎在白虎山上修这么一座寨子也确实耗费了不少心血。 之所以退守这里,是因为“白虎殿”的院墙更加坚固,这里相当于是一个小型堡垒。 可就在宋虎期盼着手下快点赶来集结时,偷袭的敌人终于摸到了“白虎殿”。 看到门外的敌人竟然是结阵出现时,宋虎的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难道米阳县请来了卫所的精兵?” 宋虎马上下令关门,准备依靠院墙的防御工事抵御敌人的冲击。 可就在此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 下一刻,就见一个全身披甲的家伙从小路杀了过来。 有人下意识想要阻拦,直接被他一刀砍成两截。 狭窄的小路上马匹根本冲不起来速度,这一刀纯粹就是马上之人臂力惊人。 看到这一幕,纵横绿林多年的宋虎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他竟下意识的往后退去,把身边的手下往前推了推。 薛长山一路策马冲来,路上已经斩杀十几个山贼。 赵慕晴一路蜷缩在薛长山身后,死死抓着薛长山腰间的甲叶。 她控制不住身体的颤抖,却偏偏没有半点惊慌。 一路杀至“白虎殿”前,看到三狗等人后薛长山也终于长长吐出一口气。 他单手提起赵慕晴,递给了有些傻眼的三狗。 “保护好她,我去杀敌,别乱说话。” 把人交出去后,薛长山一抖缰绳,径直朝着“白虎殿”大门冲去。 三狗认出了赵慕晴,却谨记薛长山的叮嘱,没有张嘴就喊嫂子。 但见薛长山单枪匹马又开始冲杀,三狗马上把赵慕晴又交给其他人。 随后凑齐十人,结成小阵紧随薛长山而去。 赵慕晴整个人都晕乎乎的,直到此时她才意识到在身边保护自己的这些人好像也是山贼。 可这些人虽然面相凶狠,看向自己时却都在努力挤出点笑脸,尽力表达着善意。 “嘭!” 一声巨响传来,赵慕晴连忙看向远处。 她吃惊的发现,自己的恩公竟然纵马直接撞开了大门。 撞门的马翻到了,人却稳如磐石的落在地上。 随后恩公的身影便消失在院墙里,接着便是混乱的喊杀声。 赵慕晴不由自主的挪着步子,想绕到正门方向看清里面的情况。 第三十八章 迷路 赵慕晴终于绕到正门方向,看清了宅子里发生的情况。 院落之中,那全身披甲之人手持长刀把一个精壮的男人高高挑起。 鲜血自那人胸前被破开的伤口处挥洒下来,血如雨下。 恩公全身染血,却始终稳如泰山的把匪首宋虎挑起在头顶。 这一幕,宛如魔王降世。 赵慕晴呆呆的看着院中的景象,直到别人拉到一旁才想起来此刻还身处险境。 可是转念一想,她又觉得危险似乎已经不在了。 纵横米阳县境内的虎王都已经被开膛破肚,这山寨之中还有谁能伤得到他。 只是想着“恩公”睥睨天下的气势,赵慕晴脑海中却总是会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另一个人的身影。 她想到了自家相公,感觉相公若是穿上这一身盔甲应该也能如此神武。 不知为何,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便挥之不去。 “白虎殿”里的战斗很快结束,宋虎比薛长山预想中的要弱得多。 仅仅一个照面,所谓的虎王百就成了薛长山的刀下亡魂。 当宋虎被长刀挑起,也就意味着白虎寨彻底输了。 山贼的世界里没有那么多忠义可言,除了少数几个宋虎的死忠冲上来拼命外,剩下的山贼全都直接扔下武器投降。 薛长山挑着已经死透的宋虎走出院门,看着门外赶来支援的山贼朗声道。 “降者不杀!” 山贼们看看宋虎的尸体,再看看宛如魔王一般的薛长山,都很“明智”的扔了刀去院子里蹲好。 薛长山忽然很感谢宋虎,正是他不久前下令让手下回援,正好方便他留在“白虎殿”这守株待兔。 没过多久,“白虎殿”的院子里便蹲满了投降的白虎寨山贼。 这些人毫无斗志,摆明已经做好了改换山头的准备。 赵慕晴看得一头雾水,她原以为会有更惨烈的血战,却没想到最后竟能如此“和谐”的结束战斗。 想救援的山贼都被抓了起来,白虎寨上四处燃起的大火也无人救援。 白虎山上这场大火,也算是这个纵横米阳县境内的山寨最后的表演了。 在火光的映衬下,一个稀稀拉拉的队伍举着火把顺着蜿蜒的山路赶了过来。 薛长山并不慌,此时在白虎寨内还能形成一定规模的队伍就只有祖大寿带领的那批人了。 果然,没过多久他就看到祖大寿提着一颗人头冲到近前。 眼见“白虎殿”里已经有大批山贼抱头准备投降,祖大寿心领神会的没有跟薛长上打招呼。 “结阵,迎敌!”祖大寿忽然扬起手喊道。 他身后的衙役和乡勇们闻言全都一愣。 结阵?结什么阵?没人教过我们啊? 场面一度有些尴尬。 祖大寿摆出要战斗的架势,是不想暴露薛长山的山贼身份。 他身后这些衙役和乡勇终究要回到米阳县,如果让他们知道知县大人同时还是个山贼头领,这就不好办了。 意识到身后之人指望不上,祖大寿干脆一咬牙,提着刀直接冲向薛长山。 “啊!” 看到祖大寿提刀冲向薛长山,赵慕晴忍不住喊了一声。 也不知道她是担心祖大寿有危险,还是担心恩公受伤。 不过相比于赵慕晴的紧张,白虎寨那些已经投降的山贼却都露出了幸灾乐祸的表情。 他们看出祖大寿是官府的人,看到官差要吃瘪他们自然开心。 毕竟这些白虎寨的山贼里有不少是见识过薛长山战力的,堂堂虎王都挡不住他的一刀,更何况疏于战阵的官差。 结果下一刻,他们却看到了难以置信的一幕。 不久前刚刚一刀捅死虎王的狠人,竟然被那官差一脚踹的连连后撤。 所有人都看傻了,甚至如果他们有时间观察祖大寿,会发现祖大寿的眼神都有些呆滞。 “老大,你这败得也太假了……” 祖大寿暗暗说道,竭尽所能的忍住,才让自己没有笑出来。 他本来是想着自己假装战败,然后撂下几句狠话带人撤走。 没想到薛长山比他心急,竟然一招都“挡不住”就直接败下阵去。 薛长山夸张的往后退了五六步,随即大手一挥道:“点子扎手,并肩子,扯呼!” 他嘴上喊着撤退,实际上却让三狗等人把“白虎寨”里的山贼们都拉了出来。 然后当着官差的面,浩浩荡荡的下山去了。 这一幕出奇的诡异,诡异到不管是祖大寿身后的官差,还是跟着撤退的白虎寨山贼,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双方心中的想法却出奇的一致。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不打就别废话! 随着薛长山带走了一众白虎寨的俘虏,这一战算是彻底以官府的胜利而告终。 面对诡异的结局,官差们甚至都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受。 这就赢了? 白虎寨竟然这么好打? 我们这么厉害吗? 赵慕晴作为少有的几个经历了全程的人,她隐隐已经感觉到不对。 祖大寿走到她身前,和气的说道:“夫人,我们下山吧,大人很担心你。” “我夫君在哪?”赵慕晴忽然鬼使神差的问道。 “大人他……” 祖大寿本想说知县在县衙,随即又想起来薛长山今夜名义上是带着他们一起出城剿匪的。 按理说他应该就在白虎山上,但不出意外的话,薛长山现在肯定带人躲在山中的暗处,等他带着官差撤离就会回到这里。 毕竟白虎寨的家当还在山上,不拿走那些金银珠宝岂不是白打了? 至于白虎寨的俘虏,最后肯定会被带去东石村。 他们要好好消化那批俘虏,自然不可能带到米阳县交给朝廷杀头。 想明白这些,祖大寿干脆把心一横,开始信口胡诌 “大人带我们出城剿匪,但在半路上跟我们走散了,也许他在山里迷路了吧。” 如果三狗还在此地,肯定会一把捂住祖大寿的嘴巴,这谎话连他奶奶都骗不了。 可听到这蹩脚的谎话,赵慕晴竟然相信了! “原来夫君迷路了啊……”赵慕晴喃喃说道,话里却似乎暗含深意。 祖大寿深知说多错多的道理,他连忙安排衙役保护好赵慕晴,随后马上带人去救被绑来的肉票。 这些肉票是重要人证,他们都亲眼看到了秦杰出现在白虎寨,甚至还可以直接指挥白虎寨山贼。 有了他们的口证,秦家这次肯定是在劫难逃了。 甚至不需要薛长山出手,光是被白虎寨劫走家人的米阳县富户们就能把秦家拆了。 至于跟秦家勾结的白虎寨,随着山寨付之一炬,对这些山贼的仇恨最终还是会落在秦家人头上。 找到惊魂未定的肉票们后,祖大寿直接带队准备下山回城。 都头赵勇忽然冒出来,贼兮兮的说道:“大人,咱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第三十九章 动情 赵勇跑过来跟祖大寿说悄悄话时,他身后一众衙役全都眼神火热的看向这边。 很显然,他们自然知道赵勇要好祖大寿说什么“事”。 白虎寨盘踞米阳县境内多年,山寨里的金银珠宝肯定不会少。 可祖大寿现在只准备带走肉票,却对白虎寨的“遗产”不闻不问,这让众人心痒难耐。 祖大寿笑了,他忽然觉得赵勇是真的很勇。 难道他到现在还看不出来,这一战的胜负其实跟他们没什么关系? 原本因为他们在这一战里的表现,祖大寿已经对这些人的态度有所改观。 现在看来,当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这种人就算带成兵,将来上了战场也是喜欢打家劫舍的土匪兵。 在祖大寿的强势带领下,白虎寨的财宝全都被留在山上,一行人带着肉票返回米阳县。 返程路上,剿匪队伍十分“巧合”的碰到了“迷路”的知县大人。 薛长山一袭青衫,根本不像是出城剿匪,反而更像是出来郊游的。 把队伍交给薛长山后,祖大寿便又很快悄无声息的“失踪”了。 这次赵勇学了乖,没有大张旗鼓的去找祖大寿,反而带着手下一心只顾安抚被解救出来的肉票。 赵慕晴很快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她感觉自己的一些猜测似乎正在被慢慢印证。 看着走在队伍前面的自家相公,赵慕晴忽然壮起胆子从身后搂住他的腰。 这一举动不禁让众人纷纷侧目,但很快他们就都别过头去。 赵慕晴的举止虽然大胆了些,却没人觉得她轻佻。 毕竟在白虎寨里,他们都亲眼看到了赵慕晴的遭遇。 面对秦杰的欺凌,这个烈女子甚至主动寻死,也不是想被那恶贼玷污。 经历了九死一生的惊魂之夜,见到自家相公赶来救援,有这种反应属实正常。 可薛长山被保住后却感觉到了异样。 赵慕晴抱着自己的姿势很奇怪,她没有环抱自己的腰,反而双手捏住了自己的腰带,好像在比量着什么。 薛长山本想打开她的手,但想到昨夜赵慕晴的那纵身一跃,他还是停了下来。 “累了?”薛长山轻声问道。 赵慕晴的双臂终于不再悬着,而是稳稳环住了薛长山的腰。 “嗯,累了。”赵慕晴靠在薛长山的后背上,喃喃说道。 薛长山忽然向身后探出手去,稍一用力就把赵慕晴背了起来。 “相公呀……” 赵慕晴羞的满脸通红,却又不舍得挣脱开来。 她很轻,薛长山背着在山路上仍旧如履平地。 可她又一点都不轻,小小的身体里蕴含着丝毫不输硬汉的勇气。 走在回城的路上,薛长山忽然很想好好保护这个并不柔弱的小女人。 --- 随着被绑架的富户家人返回米阳县,白虎寨覆灭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整个米阳县。 这个消息,让米阳县百姓瞬间沸腾。 盘踞米阳县多年的白虎寨,竟然在一夜之间就灰飞烟灭。 前一晚还嘲笑知县大人不知好歹,竟然带着一群虾兵蟹将就敢出城剿匪。 可到了现在,之前暗中嘲笑过知县大人的人全都摇身一变,成为了知县的忠实拥趸。 这是他们发自内心的转变,直到白虎寨覆灭,人们才知道这位知县大人是真的在为剿匪努力。 如此看来,他之前让富户们捐的五千两白银似乎一点都不多,反而有些少了。 轰动的消息之中,还夹杂了很多颇具浪漫气息的传闻。 比如知县大人是冲冠一怒为红颜,明知白虎山有虎王坐镇,却还是带着一众散兵游去深山里勇斗猛虎。 最终剿灭白虎寨,抱得美人归。 据传闻,知县大人可是一路背着知县夫人从白虎山走回来的,不少人在他进城时还亲眼看到了这一幕。 哪怕世道再苦,人们也还是希望看到一些美好的事情。 知县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壮举,不到一天时间就出现了多个版本。 原本因为贪财怕事,在文人眼中没什么好印象的知县大人,如今也成了他们口中的模范。 谁说文人就是手无缚鸡之力? 懂不懂什么叫君子习六艺? 知县薛大人就是最好的证明! 能文能武,会冰会火,吹拉弹唱,样样精通…… 传闻越来越离谱,甚至刚到傍晚时就已经有说书人开始讲述这段传奇…… 薛长山还不知道这些荒唐事,回城之后他便直接宣布自己要“养伤”,这件事他已经做的轻车熟路。 剿匪嘛,受点伤很正常,自然要好好养养。 借“养伤”之名,就可以推掉很多不必要的应酬。 并且“养伤”的这个举动,也是他要对外放出去的一个信号。 赵、肖两家,接下来就要看你们表演了! 这次的绑架事件,秦家虽然犯了众怒,但终究没有切实证据能证明这是秦家全体所为。 况且秦杰已经死了,秦家人大可以一推六二五,把罪过全推到秦杰身上。 到时候秦茂勋出面,老泪纵横的痛骂家里出了不孝子。 再来个认打认罚,此事最多也就是伤及秦家筋骨,却不可能让秦家覆灭。 可对薛长山而言,仅仅是让秦家大出血是远远不够的。 他需要彻底掌控米阳县,就必须有最坚实的盟友。 那么什么法子能让当地大家族更愿意支持自己呢? 自然是帮着他们吃掉另外一个大家族。 秦家只要倒下,赵家和肖家自然可以顺利瓜分秦家的产业。 把他们喂饱了,还愁将来不帮自己? 只要自己不出面干涉,任由他们明争暗斗,这些地头蛇们自然有办法分出胜负。 一共三大家族,当他们准备二打一的时候,身为知县的薛长山不闻不问,就已经是最好的偏袒了。 所以这“伤”必须养,还得狠狠地养,养到最后只有两家时再“恢复”。 除此之外,“养伤”期间薛长山还能做更多事情。 从白虎寨里抓出来的俘虏是一批重要战力,有祖大寿在,完全不用担心练兵的问题。 只要足饷足粮的供应上,让这些山贼改掉他们打家劫舍的习惯,他们必将成为薛长山手下的第一支精兵。 并且这是一支藏在暗处的精兵,用好了能解决很多问题。 白虎寨倒了,米阳县境内的大小山贼也将陷入“群龙无首”的境地。 必须趁此时机出重拳,快速吃掉其他山寨,继续扩充自己的山贼队伍。 这种事薛长山亲自出手才能有更好的效果。 山贼的世界很简单,谁拳头大就跟谁混。 先把他们打怕了,自然就好收服了。 脑子里想着太多事情,一夜鏖战后的薛长山被潮水般涌来的疲惫击中,终于在床上沉沉睡去。 当他再醒来时,窗外已经挂着一轮明月。 房间里弥漫着清醇的熏香味,沁人心脾。 桌案上点了一盏灯,灯下坐着正在看书的赵慕晴。 褪去一身狼狈后,赵慕晴又恢复了她的百媚风情。 灯月之下看佳人,比白日更胜十倍。 薛长山不由得多看了一会,竟把小兄弟给看精神了…… “熏香害人不浅呀。”薛长山大糗,没来由的怪起了屋内的熏香。 他刚要翻身,却忽然意识到不对。 “我衣服呢?” 第四十章 秘密 薛长山不是黄花小伙子,哪怕赤身裸体给人看也没什么心理负担。 但赵慕晴不同。 穿越过来后他一直躲着赵慕晴,就是怕她看出自己身上的异样。 还记得有一次赵慕晴故意想掀开自己衣襟,估计就是想验证自己的猜想。 从那之后薛长山就更加谨慎,却没想到这次出了意外。 “相公,你醒了。”赵慕晴察觉到床上的动静,放下书本站起身来。 薛长山马上调整心态,神色如常的坐了起来。 “有饭吗?”见赵慕晴要在床边坐下,薛长山忽然问道。 赵慕晴笑了笑,说道:“我去准备。” 直到赵慕晴离开,薛长山都没有在对方身上发现任何异样。 “难道是我紧张过头了?”薛长山自言自语道,随即起身穿戴好衣衫出门。 晚饭十分丰盛,薛长山近乎一天一夜没有吃饭,这一顿吃的那叫一个酣畅淋漓。 赵慕晴见他吃完,才终于开口:“父亲让黎叔(赵家的管家)过来,托我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关于秦家……” 没等她说完,薛长山便直接回道:“最近我需要养伤,没精力处理县里的事情,秦家的事等我伤养好了再说吧。” 听到薛长山的回答,赵慕晴有些愣神。 显然她并不明白薛长山养伤的目的是什么,尤其是她很清楚薛长山身上并没有伤。 准确的说,是没有新伤。 无伤要养,却又偏偏要对外宣称养伤,甚至对赵家也是如此,赵慕晴眼中不禁闪过一丝黯然。 薛长山把一切看在眼里,无奈的摇了摇头。 “把我的原话让黎叔转达给岳父就行,岳父会明白我的意思。”薛长山难得的解释了一句。 听闻此言,赵慕晴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会错了意。 想到父亲肯定十分心急,赵慕晴告罪一声,连忙把消息告诉了等候多时的黎叔。 再回来时,她看到薛长山起身要走,连忙问道:“今夜还要出门?” 薛长山点了点头,他知道自己的表现很反常,但他更不敢留在家里过夜。 可往日里只会露出幽怨眼神的赵慕晴,今天却忽然一反常态。 “能留下来吗?” 这句话好像用尽了赵慕晴的勇气,她缓了一会才解释道:“我想跟你说说话。” “好吧。”薛长山不再坚持,重新坐了下去。 好似生怕薛长山会忽然跑出去一样,赵慕晴竟然干脆就站在门口,并不坐下。 可她光站着不说话,让薛长山有些摸不到头脑。 他刚要主动挑起话题,沉默良久的赵慕晴终于开口:“我夫君还活着吗?” 一句话,瞬间让房间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屋子里安静的可怕,薛长山呆呆的看着赵慕晴,甚至隐约听到了她剧烈的心跳声。 这次轮到薛长山陷入沉默,脑海中无数个想法蹦了出来。 他想到过自己的身份会暴露,却没想到会是在这种情况下被点破。 某一时刻,薛长山下意识想回一句“我不是活得好好的”,但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跟赵慕晴相处的时间虽然不长,但薛长山知道她是个极有主见的人。 若非已经决定摊牌,她断然不会如此开门见山。 思量许久,薛长山终于长叹一声。 “大哥已经死了。” 这句话,既回答了赵慕晴的询问,也坦白了自己的身份。 本以为赵慕晴会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却没想到赵慕晴却依旧眉头紧锁,好像更加怀疑。 “我见过小叔。”赵慕晴说道,随后坚定了语气:“小叔不是你这样。” 这又是个薛长山始料未及的情况。 虽然从最实际的情况出发,薛长山依旧没有说实话。 可从眼下的情况来说,他已经是实话实说了。 毕竟他确实是穿越到了薛长山的身上,也拥有了前身的全部记忆,甚至继承了前身的一身武艺。 如今他就是薛长山,大乾朝的山贼薛长山。 总不能真的坦白到极点,告诉赵慕晴自己是穿越而来。 告诉她自己来自几百年后,是一个杀手? 问题是这种事就算自己真敢说,赵慕晴也不可能信啊! “人是会变的,嫂嫂。” 薛长山自问已经没有什么隐瞒,说话时丝毫不感觉心虚。 听到“嫂嫂”二字,赵慕晴的身子明显一僵。 她神色复杂的看向薛长山,眼神里流露出失落之情。 不知是因为确认了丈夫的死,还是因为那一声称呼。 也有可能,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而失落。 薛长山很讨厌这种沉闷的气氛,既然已经开门见山,他索性开始主导对话。 事情跟他猜的一样,赵慕晴本就因为他这段时间的反常,早就开始有所怀疑。 这次趁他沉睡之际,终于确认了他身体的不同。 薛长青身上有一块很大的烫伤,可薛长山身上并没有。 并且薛长山满身的刀箭创伤,虽已愈合,却还是昭示出他一直过着刀口舔血的生活。 彻底确认自己的“夫君”已经“换人”后,才有了赵慕晴找薛长山谈话的事情发生。 而薛长山也直接拿出了说过两次的说辞,自己的大哥已经被人害死,自己冒名顶替就是为了给兄长报仇。 他看得出来,赵慕晴并不相信这种说法,毕竟她连“薛长山是薛长山”这件事都有所怀疑。 但她终究面临着跟祖大寿和肖月他们同样的困境,那就是她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有穿越这种事发生。 所以哪怕薛长山的说辞并非无懈可击,但这终究已经是最贴近真实情况的解释。 渐渐接受了“现实”之后,赵慕晴一直憋着的那股气终于散去。 她颓然坐在椅子上,眼神茫然,似乎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今后的人生。 在今天之前,她很多次怀疑过,也很多次幻想过。 她曾无比渴望是自己的夫君真的变了,变成了她爱慕的样子,变成了顶天立地的男人。 可惜这一切,都在薛长山的坦白之后幻灭。 这是自家小叔,哪有嫂子跟小叔过日子的道理。 唯一的一点慰藉,就是小叔是个正直的人。 之前一段时间一直刻意躲着自己,想来就是为了恪守这份礼数。 “慕……嫂嫂。” 薛长山试图继续交流,却见愣神的赵慕晴忽然抬头。 “别叫我嫂嫂。” “那……我叫你什么?”薛长山颇为不解。 赵慕晴眉头微皱,最后说道:“叫我名字吧。” “好,赵慕晴,我……” “这也不好。”赵慕晴眉头皱得更深,最后好似自暴自弃的说道:“你喜欢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薛长山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了,最后索性干脆跳过这个难题,转而直奔主题。 “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赵慕晴猜出他心中所想,问道:“想让我帮你保守秘密?” 薛长山重重点头,准备开始解释自己还想保持知县身份的原因。 他的理由很充分,有充足的自信说服赵慕晴。 可还没等他说出这些,赵慕晴便毫不犹豫的回道:“可以,我可以帮你保守秘密。” 紧接着,她便提出自己的条件:“我也要拜托你一件事。” 第五十六章 疑点 “当真?” 听到李九的回复,薛长山顿时来了精神。 就连正在幻想三十斤大刀如何威猛的三狗,也被李九的这句话勾回了魂。 “你小子,发现这么大的事怎么不早说,是看不起你狗哥吗?”三狗佯怒道。 李九挠挠头,解释道:“刚听到些风声,还没真正去确认,这不正打算向老大请示一下么。” “大概是个什么情况。”薛长山示意李九先说下去。 原来李九白天带人到处行窃时,跑到了黄金巷。 黄金巷是西城码头里比较特殊的区域,西城码头几乎所有青楼、赌坊和客栈都在黄金巷。 如果说西城码头是鼎山县最乱的地方,那黄金巷就是码头之中的混乱之源。 李九在黄金巷试着偷钱时,遇到了漕帮里一个名为孙连的堂主。 漕帮虽然只是个民间会社,却并非毫无章法。 漕帮内部有着明确的等级之分,帮主之下有长老,然后便是各处的堂主。 李九因为舍得给孝敬,在漕帮之中认识的人很多。 当时正赶上孙连堂主在黄金巷办事,就被临时抓过去当了壮丁。 而孙连堂主让他做的,就是带着他的小兄弟去一个名为悦福的客栈里打探消息。 “你打探到了什么消息?”薛长山问道。 “什么都没打探到。”李九如实回道。 薛长山一愣,面露疑惑之色。 “老大,孙连堂主手下兄弟众多,可他却不敢让他的人直接进悦福客栈打探消息。” “让我和其他小兄弟进去打探,可能是因为我们年纪小,不容易引起别人怀疑。” “但更可能是客栈里的人很危险,他们怕被里面的人直接杀了。” “明知道有危险,我还带着人进去送死,那不是真成二傻子了。我只是装傻,又不是真傻。” “我带人进去转了一圈就出来了,根本没去他们说的地方看。” 李九苦笑着解释道。 “你小子够贼的!”一旁的三狗笑骂道,但又马上点头:“这么做才对,不管干什么,至少得先保命再说别的。” “然后呢,既然你什么都没打探到,怎么又说刺客也可能藏在这?”薛长山继续问道。 “我之后偷偷找到孙连堂主的两个手下,请他们去青楼里坐了坐,然后就什么话都套出来了。” “你小子这一套用的真是越来越熟了。”三狗一脸坏笑,他自然知道去青楼坐坐是什么意思。 随即他又调侃道:“你小子没在里面开开荤?” 本以为李九会义正言辞的否认,却没想到这小子竟然有些害羞的低下了头…… 见此情形,就连薛长山都不免对其肃然起敬! 这特么是十四岁能干出来的事? 玩笑归玩笑,李九还是很快说明了情况。 根据孙连堂主那两个手下的说法,他们之所以盯上悦福客栈,是因为里面忽然来了个奇怪的客人。 那客人不像行商,也不像护卫商队的镖师,虽然看起来没带武器,却给人一种很危险的感觉。 对方是在前一天夜里住进的悦福客栈,出手极为阔绰,直接包下了三间天字号房。 按说如果单纯只是个豪客的话,漕帮的人纵然有贪念,也不敢轻举妄动。 若是见到豪客就宰,不用官府动手,漕帮内部就已经开始清理门户了。 孙连之所以盯上那人,主要是因为对方的形迹可疑。 住进客栈之后从未露面,就连餐食都只让小二放在门前,然后悄无声息的偷偷拿进房间。 种种奇怪的行径,引起了孙连的猜疑。 在他看来,悦福客栈里的那个神秘客人极有可能就是被追捕的刺客。 退一步说,就算不是刺客,此人的身份也绝对见不得光。 猜疑一起,贪念便随之而来。 对方直接包下三间天字号房,证明身上的钱财肯定不少。 若是能带人抢劫一番,抢到银子自然能大赚一笔。 如果抢不到,就马上派人去报官,扭头去赚官府的赏银。 而如果又抢到了银子,又把人抓了送去官府,那就是大赚特赚。 这买卖值得干! 李九带人回来之前,孙连已经开始集结人手,准备大干一场。 “这一切都只是孙连的猜测,我感觉他猜得没错。”李九最后说出了自己的结论。 薛长山终于明白李九为什么一开始说“可能”,毕竟这一切终究只是猜测。 “悦福客栈那边留人了吗?”他开口问道。 “我留了三个人在那边,有消息的话他们会交替着传回来。”李九回道。 薛长山满意的点了点头,虽然李九喝酒、赌钱、逛窑子,但他还是个好苗子。 自己在米阳县教给他的东西,看来他一点都没忘。 “去黄金巷看看。”薛长山拍拍手说道。 因为现在是潜伏状态,薛长山今夜的行动并未带人,就连三狗都没有带上。 黄金巷虽然名字上带个“巷”字,却并不是真的只有一条小巷。 事实上这是很大的一块区域,黄金巷只不过是其中的一部分而已。 看到这里的环境后,薛长山稍稍松了口气。 大区域,多人口,环境足够混乱。 不管出现什么特殊状况,都能在混乱中寻找破局机会。 不过当薛长山来到悦福客栈门前时,却被眼前的一幕逗笑了。 在悦福客栈门前,少说有十几个健壮的汉子来回逡巡。 看得出来他们在很努力的伪装,想让自己看起来就像是普通的行人。 但显然这些人并不擅长这些事,所谓的伪装不过是掩耳盗铃。 别说薛长山这种行家,就连真正路过的行人遇到他们之后都会忍不住多看两眼。 只要不瞎,就能看出来他们别有用心。 绕到悦福客栈后身,同样的情况也在上演,并且后面街道上的“伪装者”更是多达二三十人。 “一个漕帮的堂主竟然能有这么多打手?” 薛长山问道,多少有些不解。 如果说漕帮堂主手下管着几百个脚夫,薛长山肯定不会好奇。 可“埋伏”在悦福客栈附近的人看起来都不像是普通的脚夫,更像是专门争强斗狠的地皮无赖。 这一类打手就算不是完全不劳作,也肯定不会像寻常脚夫一样整日忙碌。 如此一来,势必需要靠更多脚夫的收入去供养他们。 漕帮虽然名气很大,可说到底终究只是一群苦哈哈报团取暖的民间会社而已。 如果一个小小的堂主都能随时调动几十个打手的话,那鼎山县的漕帮帮主手上岂不是能调动上千人手? 不算卫所官兵的话,鼎山县里怕是都凑不出一千个打手吧! “孙连堂主是帮主的小舅子,管的人多一些。” 李九的解释打消了薛长山的疑惑,却没有消除掉他对漕帮的兴趣。 这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也许可以争取一下。 正想着这些的时候,薛长山目光一寒,沉声道:“动手了!” 第七十二章 内部纷争 “嗯,快了。”程长老面无表情的回了一句。 “真的?”耿护法一脸震惊。 他只是随口一问,根本没想过这种事会成真。 但在震惊过后,耿护法心头却忽然涌现出更多的恐慌情绪。 除了程长老和顾思南之外,其他跟着他们一起活着逃回来的白莲教徒的脸上也都露出了复杂神色。 若是放在过去,得知终于要“造反”的消息后,所有人都肯定会无比狂热。 但刚刚从鼎山县九死一生逃回来的他们,却再也不敢升起对朝廷的轻视之心。 犹豫良久,耿护法忽然开口:“会不会太急了?” 程长老瞥了他一眼,无悲无喜的说道:“这不就是你们一直想要的结果吗。” 耿护法无言以对,倒是始终沉默的顾思南忽然开口:“是啊,这下终于有机会去杀皇帝老儿了,难道不好吗?” 程长老哈哈一笑,抚掌赞道:“圣女好志气。” 其他人稀稀拉拉的附和着,却都带着几分言不由衷。 显然顾思南的这种“豪言壮语”非但激不起他们的斗志,反而让他们感觉很可笑。 耿护法更是对顾思南已经恨入骨髓,在他看来要不是有行刺知府这件事发生,他们根本不可能死这么多人。 带着满心的仇怨,耿护法终于又见到了教主。 在教主面前,他的所有怒火全都烟消云散。 白莲教教主名为韩兴辉,尊号兴辉真人,执掌白莲教已经足足有三十年之久。 韩兴辉似乎精通保养之道,给自己打理出了一副鹤发童颜的形象,倒是让他的教主形象更加真切了几分。 程长老和耿护法等人见到韩兴辉时,在韩兴辉身旁已经聚集了几十个人。 耿护法打眼一瞧不禁到吸引一口凉气,能出现在这的,地位最低都是分坛里的护法。 白莲教七位长老中的五位都来到这里,护法更是直接来了二十多人。 在这样的地方,耿护法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尤其是当他们出现后,有几个长老用近乎要杀人的目光看向他们,更让耿护法心惊胆战。 能坐上长老之位的,哪一个手下没有上万教徒,得罪了他们可没有好果子吃。 好在众人的仇恨并不是真的在耿护法身上,而是对顾思南。 看到顾思南大摇大摆的坐在教主下首的第一个座位上之后,一位徐姓长老终于忍不住爆发。 “大胆,让你坐了吗?” 此言一出,场上的气氛顿时变得诡异起来。 有人直接起身站在徐长老身后,毫不犹豫的表示出了支持徐长老审问圣女的态度。 有人却直接拦在顾思南身前,针锋相对的瞪着徐长老等人。 而更多的是则看向教主韩兴辉,明显是在等待教主定夺。 之所以形势如此复杂,是因为刺杀北安府知府的事情并非教主亲自下令,而是圣女顾思南私下行动的结果。 若是换成另外一个人犯下如此大错,根本无需这么麻烦,早就被他们抓回来五马分尸了。 可偏偏顾思南有圣女的身份,她明面上的地位仅次于教主韩兴辉。 只要没有教主的命令,没人敢对顾思南动手。 甚至可能就算教主下令,也很难处罚顾思南。 因为顾思南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的身份——她是白莲教大长老顾林的女儿。 作为白莲教大长老,顾林的实力足以跟韩兴辉抗衡。 甚至白莲教内部隐隐有过传闻,若是真的撕破脸皮的话,顾林手中掌握的力量还要胜过韩兴辉一筹。 之所以出现如此局面,全是拜白莲教的“分支”传教之法所赐。 由于只对教义做限制,除此之外不做任何要求,所以白莲教的传教完全就是野蛮生长的形式。 顾林就是钻了这样的漏洞,在传教时用自己的方法牢牢抓住了教徒的“心”。 他带出来的教徒,只把教主当成精神图腾,但对他这个大长老却是真正的死心塌地的信奉。 事实上,要不是实在摆脱不了白莲教这块金字招牌,顾林很有可能早已经自立门户了。 不过虽然在白莲教里已经有了足以威胁教主的地位,顾林此刻的表情却略显尴尬。 原因很简单,刺杀知府之事,完全就是顾思南一意孤行的结果。 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他借女儿之手逼宫教主韩兴辉,却没人相信他其实也是“受害者”之一。 要不是因为他们早已经做好起义的准备,就连他都不可能容忍女儿犯下的如此大错。 顾林同样在看着教主韩兴辉,想看看这位老战友打算如何处置这件事。 虽然自知理亏,但顾林却并没有认错的打算。 甚至起身的时候他下意识把手搭在了腰间,那里正是他武器所在的位置。 看到这一幕,徐长老又马上转身看向顾林:“大长老,圣女犯下如此大错,你还要包庇吗?” 徐长老不是不知道顾林的实力,只是作为教主韩兴辉的头马,这个时候他必须站出来。 顾林只是冷冷看着他,甚至懒得开口解释什么。 双方僵持之际,始终沉默的韩兴辉终于开口。 “圣女私自行动,有过。” “但能在我们起事之前斩杀知府,为我白莲教打下威名,有功。” “功过相抵,此事无需再议,就这样吧。” 随着韩兴辉给出“功过相抵”的定论,这样一件大事就被这么轻描淡写的放下了。 但一众长老和护法知道,教主放下的不仅仅是刺杀案,更是他和大长老之间可能爆发的冲突。 也许是为了回应教主韩兴辉的善意,大长老顾林对韩兴辉后续的一些安排全都表示赞同。 起义在即,看到教主和大长老能有如此表现,原本还想拱火的其他人也都没了这个心思。 议事结束后,顾林终于带着顾思南返回了他们临时居住的院子里。 明明犯下大错,顾思南却丝毫没有惊慌的表现,始终一脸平静的跟在顾林身后。 反观顾林,虽然脸上也有怒火,但更多的却还是无奈。 父女二人对峙许久之后,顾林终于开口:“说吧,你还有什么大胆的想法。” 第八十五章 下套 重返鼎山县这件事,对顾思南而言充满了不真实感。 不久前她就在鼎山县的城门处亲手割掉了童知府的脑袋,可现在她却可以光明正大的走进鼎山县。 原因很简单,她是以米阳县知县家眷的身份进城的。 在朝廷里,知县只是个芝麻官,但对绝大多数胥吏而言知县已经是高不可攀的存在。 有薛长山亲自带队,他带在身边的人自然不会被随意搜查。 之所以带上顾思南,是薛长山担心顾思南私自行动,破坏了他的计划。 毕竟顾思南总会有一些莫名其妙的举动,薛长山可不想计划还没开始就先露出破绽。 那夜的长谈过后,薛长山刚见到祖大寿就把他的计划全盘托出。 而后他们便兵分两路,薛长山赶往鼎山县,祖大寿则开始为北上做筹备。 跟在薛长山的车队里,顾思南到现在还在为薛长山的计划感慨不已。 那个计划让她既熟悉又陌生,在她看来薛长山又打算用借刀杀人的方法对付松林村。 但薛长山却纠正了她的看法,因为薛长山最终的目的是祸水东引。 这并不是个简单的计划,甚至涉及三方势力的“合作”,所以必须由薛长山全程掌舵。 计划的章程是这样。 由薛长山去游说张松,让他以追查到白莲教余孽行踪的名义,向卫所求援剿匪。 距离夏原县最近的卫所是开宁卫,那里的千户是祖大寿曾经的部下。 只要张松肯求援,祖大寿就能顺利送出去银子,让开宁卫同意“出兵”。 当然,真正派出去的兵肯定不可能是开宁卫的卫所官兵。 且不提开宁卫千户几乎没什么兵可派,就算他肯出手,薛长山也不会把如此重任交给他。 在此期间,薛长山的人会伪装成商队北上,然后直接进入开宁卫所,从而伪装成卫所官兵。 如此绕一个圈子,薛长山就可以真正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的派他的人去攻打松林村。 更重要的是,事成之后白莲教也只会把这笔账算到官军头上。 对于薛长山的这个计划,祖大寿也是惊叹不已。 他在刚听到松林村的情况时,首先想的是如何秘密行军,如何速战速决,以及如何打扫战场。 可不管祖大寿怎么想,都做不到“不留痕迹”,这才是他最开始强烈反对的原因。 现在的他们还不能招惹白莲教,米阳县不能成为他们重点打击的目标。 而薛长山的这一手,不但完美解决了这个问题,还把白莲教和朝廷之间的矛盾进一步激化。 白莲教一旦起事,必将掀起惊涛骇浪。 到那时他们跟朝廷的军队打的越凶,米阳县的处境就越安全。 这一招祸水东引,甚至可以说是又为米阳县百姓挡了一次灾。 正因如此,他才会毫无意义的执行计划,准备带着“商队”开始北上。 不过薛长山的计划想成功,有三个关键条件必须达成。 一、张松要同意剿匪,否则开宁卫所想配合也做不到。 二、开宁卫所千户要能保守秘密,否则这次的伪装将毫无意义。 三、薛长山必须打胜仗。 第三点才是最关键的,如果不能打赢,拿不到足够多的好处,不能让官府和卫所满意,必将后患无穷。 当然,前两点也算不上多难,说到底无非就是个“利”字。 薛长山赶到府衙时已经是傍晚,按照规则他其实应该第二天清早来面见上官,但薛长山显然不打算遵守这种破规矩。 他能做到不杀张松已经是最后的忍耐,不能指望他对这些贪官再有更多尊重。 由于不是正式谒见,薛长山和张松并非在大堂见面,而是直接被请到了会客厅。 张松让薛长山足足在会客厅等了小半个时辰才终于露面。 他今年四十多岁,由于保养得宜,看起来比实际年纪要小一些。 挪着微胖的身子坐在主位上,张松带着一脸倨傲,却始终没有开口,甚至面对薛长山的弓身行礼也熟视无睹。 薛长山笑了笑,懒得去计较这些事情。 不等张松开口,他便自顾自坐回到椅子上,张松见状脸色变得更加阴沉。 可就在张松即将发作时,薛长山忽然开口:“大人想升官吗?” 一句话,让这位代知府瞬间坐直了身子。 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又佯装调整坐姿似的靠了回去,懒洋洋的抬了抬手:“说说看。” “我有办法让大人坐稳知府之位。”薛长山继续说道。 这次张松忍住了,他依旧一副睡不醒的样子,安静的等薛长山说下文。 但薛长山现在更不急,好整以暇的喝着已经凉掉的茶水。 等待良久也没等到回答,张松眼角一垂,开口说道:“既然无事上报就先退下吧,明日堂上再说考评之事。” 见他下了逐客令,薛长山起身就走,看起来好像比张松还急。 这一幕给张松看傻了,他眨巴着眼睛看向薛长山的背影,第一时间甚至有些恍惚。 这人是谁?来这干什么?他刚才是不是说过什么? 短暂失神后,张松终于缓过神来:“站住!” “大人还有何吩咐?”薛长山转身问道。 “坐下,慢慢说。” 张松这次也不装了,等薛长山落座直接问道:“薛知县刚刚说了什么,本官有些乏了,没太听清。” 卖关子卖到这种程度,薛长山已经满足。 他只是想让张松调整一下态度,可不是真想一开始就把事情谈崩。 “大人,我有办法让您坐稳知府的位置,只要大人能给我个好的考评即可。”薛长山开门见山道。 摆明自己有求于他,才能让张松进一步放松警惕,同时也更能勾起他的兴趣。 果然,薛长山直接提到考评之事,张松刚刚放下的架子就又端了起来。 “考评是朝廷大事,岂可儿戏,明天堂上自会给你个公允的结果。”张松端着架子说道。 张松很急,却要装作不急。 薛长山其实并不急,反而要装出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 他必须让张松相信自己是拿这个消息当救命稻草,才能引诱他一步一步往自己计划好的方向走。 薛长山装出一副内心挣扎的模样,低头“沉思”良久,终于下定“决心”。 “好,那我就先跟大人说说我的发现。” 第八十六章 我有一个朋友 在府衙的会客厅里,薛长山一脸认真地开始了自己的讲述。 “我有一个朋友,他做了点私盐生意……” 一开口,薛长山就爆出了一个让张松震惊不已的消息。 “嗯?”张松眉头紧锁,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该生气还是该直接下令抓人。 堂堂知县,在府衙之中,言之凿凿地跟当地知府说他有一个朋友做私盐生意? 这是官当够了,还是人活腻了? 对张松而言,私盐生意并不神秘,北安府里最大的私盐贩子就是代王。 可人家是王爷,就算被朝廷知晓了这些事也不过是皇家的家务事。 你一个小小的知县怎么敢的? 愣神许久,张松才忽然一拍桌案:“大胆,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薛长山丝毫不慌,他直接从怀里取出一张银票,走到张松面前递了过去。 “我那朋友知道大人最近肯定急着用钱,让我带了点小礼物给你。”薛长山说道。 张松本想把银票推开,但当他看清上面五千两的数目后目光一滞。 他佯装镇定,指了指桌子让薛长山把银票放下。 “我那朋友还说了,他十分仰慕大人一心为民,所以想每个月都给大人送点小礼物。” 张松脸色微变,却还是在强装镇定。 “以后每个月的小礼物都是这个数目。” 听到薛长山说出这句话,张松的呼吸开始急促。 大乾朝的官虽然大多都是贪官,可真正的巨贪只有那么几个。 这些贪官污吏辛苦捞钱,最后还不是都孝敬了上官。 张松不是第一次收银子,但像这种连事都没办就收银子的情况还是第一次见。 北直隶不比南方各省,哪怕是做到知府,每月能白拿五千两白银的孝敬也不是个小数。 但也正因如此,张松反而慢慢冷静下来。 有些钱可以贪,有些钱不能碰。 “你那朋友是最近遇到了什么连你都解决不了的麻烦?”张松问道。 终于上道了! 薛长山暗暗松了一口气,只要他想拿这笔钱,后面的事就好说。 随后薛长山便一本正经地开始胡说八道。 按照他的说法,他的“朋友”不久前的一批货被人半路劫走了。 本想找人夺回来,却反被抢走他们货物的势力杀了许多人。 最后他们才查清楚,抢走他们货物的是白莲教的人,那些人抢走货物就是为了卖银子买军械。 无奈之下他们只能记下那些白莲教徒老巢的位置,回来报官。 可奈何薛长山实力不济,才只能求到张松头上来。 薛长山三言两语就把事情说完,可听完这些之后张松却再一次愣在那里。 白莲教据点!白莲教抢盐买军械! 这两个消息对张松而言,其重要性甚至远远超过了那五千两银子。 在如今的北安府,哪件事是最大的事? 当然是童知府被杀,朝廷追查白莲教的事情最大! 可是如今已经追查许久,除了抓了一些小鱼小虾之外,他们根本没有触及白莲教的根本。 这件事不但是北安府的大事,更是张松的大事。 他想从代知府变成真正的知府,最重要的一环就是要解决白莲教的事情。 现在这真是瞌睡有人送枕头,他一直苦寻不到的白莲教消息竟然被一个私盐贩子找到了。 至此,张松也终于明白薛长山见面后说的第一句话不是故弄玄虚。 只要打掉那个白莲教据点,抓住大量白莲教徒,甚至抓住一些白莲教的匪首,这知府之位还不是他张松的囊中之物? “你把具体的情况跟本官说下,剩下的你不要管了,本官一定给你解决此事。”张松中气十足道。 他确实有这个底气,童知府被杀之后朝廷方面已经下令严查,并且给了他足够的权力。 现在他随时可以请来五千人马,去进攻可能有白莲教出没的地方。 由于急着立功,他甚至不再陪着薛长山演戏,直接点明是帮薛长山而不是那个不存在的朋友。 能坐到这个位置上的都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不知道私盐生意就是薛长山自己做的。 但薛长山却并不想让张松调动他目前能用的军队,真是那样的话一切都将不可控,他也会白忙活一场。 “大人,具体情况我肯定会跟你说,但此事最好不要告知徐指挥使。”薛长山解释道。 他口中的徐指挥使名为徐康,是朝廷下令追查白莲教刺杀知府一案的武将。 张松若是想用兵,也只能用徐康麾下的卫所官兵。 “不用徐大人的兵,难不成你让我派衙役和乡勇出手?”张松皱眉道。 薛长山笑了笑,直截了当道:“大人,若是此事由徐指挥使带兵出征,事成之后能有多少功劳是你的?” 此言一出,张松彻底没话说。 这种事他怎么可能不清楚,文官和武官是两套班子,若不是朝廷下令,他想说动徐康出兵都很难办到。 况且他只是代知府,严格来讲他现在的实际官位还是北安府同知,正五品。 而徐康可是正三品指挥使,他若真想贪功的话,自己可能只有喝汤的份。 但问题是,如果不用徐康出兵,他连这口汤都喝不上。 想到这,张松忽然灵光一闪,将目光重新投向薛长山。 不得不说,他对这位米阳县知县已经充满兴趣。 对方今天的所有表现,看起来都是个十足的愣头青。 主动承认跟私盐生意有关,又敢在毫无交情的情况下贿赂上官,怎么看都是个不懂官场之道的傻子。 可就是这个“傻子”,却一点一点带着自己谈到了如今这一步。 张松一开始确实被蒙蔽了,但现在反应过来却并不恼火,反而很欣赏这个当初敢对抗童知府的知县。 他原本确实想收拾薛长山,毕竟如果他真的上位,自然不能容忍一个敢顶撞上官的下属。 这跟私人恩怨无关,更不是为了给童知府出气,仅仅就是为了杀鸡儆猴而已。 可如果薛长山真的能帮自己稳住知府之位,还能做到每月送钱的话,那薛长山就绝对是北安府治下最好的知县! 既然大家都已经开门见山,张松也不再摆姿态。 他往前挪了挪身子,笑眯眯问道:“薛知县有什么法子能让本官独揽这件大功呢?” 第八十七章 各取所需 “去别处借兵,打完之后大人亲自派人去押解白莲教徒回来,到那时功劳自然都是大人的。” 薛长山说道。 张松没有急着反驳这个观点,反而似笑非笑地看向薛长山,眼神中透出了几分警惕之色。 “看来薛知县已经帮本官铺好路了呀。”张松笑道。 “大人言重了,在下不过是帮大人多想了一步而已。”薛长山镇定自若道。 他已经感觉到了张松的戒备,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事情已经谈到这一步没必要再故弄玄虚。 张松之所以戒备,是在薛长山的能力之外看到了一些潜在的危机。 薛长山一个小小的知县竟然能越过府衙借到兵,不管是通过什么手段,都证明此人很难控制。 但想到剿灭白莲教重要据点的功劳,张松只能暂时选择忽略。 毕竟稳住知府这个位置太重要了,就算是杀驴,也要等到卸磨之后。 “说说看,怎么做。”张松问道。 薛长山不再遮掩,直接说出了找开宁卫官军的法子。 一听到是开宁卫,张松暗暗松了一口气。 开宁卫是北安府境内的卫所,但却出了名的“分裂”。 开宁卫指挥使几乎失去了对手下的管控,五个千户基本上是各干各的。 薛长山点明是找开宁卫的一个千户,而非指挥使,更让张松相信他的说法。 “此事可行?”张松追问。 “大人放心,在下岂敢在这种事上乱来。”薛长山自信回道。 沉吟片刻后,张松忽然问道:“你执意要绕这么大个圈子剿灭那些白莲教徒的目的是什么?” 诚然,张松很想要这份功劳,但他更担心的是自己被人算计。 “大人,我的货见不得光。”薛长山淡淡回道。 这是个比较合理的借口,一旦白莲教的据点被灭,必然能从中查出一批私盐。 一旦大量的私盐被发现,肯定会追查来源。 如果真查到薛长山头上,他就算有一百颗脑袋也不够砍。 “不瞒大人,我之前想过直接去求徐指挥使,但最后还是放弃了。”薛长山主动说道。 “为何?” “怕他狮子大开口,怕他铁面无私,这两种可能都是我无法承受的。” “哦?”张松瞥了薛长山一眼:“那你就不怕我铁面无私了?” “大人,咱们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又何必调侃下官。” “徐指挥使是武官,我是文官,我就算有些手段,也没办法帮到他什么,我总不可能把他送到总兵的位置上。” 听到这话,张松冷笑道:“口气不小,难道换成是我,你就有办法让我坐到布政使的位置上?” “有何不可?”薛长山从容不迫地回道。 这句话说得毫无气势,也没有刻意拔高声音,但却偏偏让张松感到了莫大的信心。 恍惚间,他竟有一种薛长山真能做到这一点的感觉。 稍许愣神过后,张松笑着摆摆手:“不谈这些了。” 他本就不打算刨根问底地把事情搞清楚,至少目前这个阶段他还不想跟薛长山结仇。 当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稳稳当当地把剿灭白莲教据点的功劳抓到手里。 朝廷方面随时有可能派下来一个真正的知府,若是此事做得慢了,到那时岂不是为他人做嫁衣? “什么时候可以动手?”张松问道。 “快则十天,慢则半个月。”薛长山回道:“此事若不成,下官愿以辞官谢罪。” 张松大手一挥,说道:“我不需要你辞官谢罪,我要你把事办成!” 这一刻,张松全身上下都透着做大事者的决绝气质。 “下官明日考评结束后便马上回米阳县筹备。”薛长山起身说道。 张松都被气笑了,直接说道:“快回去办正事,考评我会给你上上等。” “大人,下官只想要个中等。” 此言一出,张松一愣。 “大人,我还想留在米阳县再做一任知县,为百姓做点事情。”薛长山缓缓说道。 张松凝视他许久,最终点了一下头:“我知道了,放心吧,只要你的事能办成,我就肯定保你留任米阳县。” “多谢大人。” 薛长山作了个揖,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看着薛长山离去的背影,张松扶着胡须陷入沉思。 今日之事远远超出他的预料,事情也发展得太过顺利。 一时间这位代知府也分不清自己是找到了条捷径,还是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但当他看到桌上的五千两银票后,心中的担忧便顿时减去一半。 一想到今后每个月都有五千两,剩下的一半担忧便又少去一半。 再一想到这些白花花的银子能在兰香苑睡到多少白花花的身子,担忧又少了几分。 想到这里张松小腹一热,随即慢悠悠起身让下人备好马车,准备去给那些穿不起厚衣衫的女子送温暖。 其实张松想得清楚,以他现在的身份和处境,就算向开宁卫借兵也完全合规矩,只看开宁卫同意与否。 此事成,他便可坐稳知府之位。 此事不成,他最多也就只是损失一个本就捞不到的功劳而已。 至于收了薛长山银子这件事…… 一没人证,二没物证,谁能证明他拿了? 张松的好算盘打得噼啪响,只等着薛长山去给他拼命。 而离开府衙的薛长山,此刻脸上也带着淡淡的笑意。 只要张松肯拿钱,那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剩下的全都是他的事情了。 “谈成了?”刚回到住处,顾思南便马上上前问道。 看到薛长山点头,顾思南狠狠一挥拳,随即说道:“那我们连夜出发吧,先去打探一下情况,为后面的大部队做准备。” 薛长山无奈的苦笑,看来这次把顾思南带在身边是对的。 就她这急脾气,如果留在米阳县的话现在可能早就偷偷跑去松林村了。 “不急,我在这还有点事要做。”薛长山回道。 安抚住顾思南急切的心情,薛长山朝着西城码头赶去。 他要见周家人,必须得先伪装成“薛大”的模样。 为了不再露出破绽,他这次甚至把陈三玄直接带来。 周全早早就得到消息,在西城码头的一处宅子里等候多时。 跟他同在的,还有李九和三狗。 李九的状态还算不错,他是个可以适应各种环境的人。 但三狗却明显变得有些发蔫,整个人看起来都无精打采的。 “怎么,快闲出毛病了?”薛长山笑着问道。 三狗老实地点点头:“老大,我们还得藏到什么时候啊?” “明天就走,去夏原县,准备打仗了。” 一听要打仗,刚刚还无精打采的三狗瞬间来了精神,看他样子就好像恨不得现在就去院子里耍两趟刀法。 薛长山此行就是来带走三狗这批人的,留在鼎山县的这些人算得上是薛长山手下最强的一批兵,自然不能留在这里发霉。 只不过薛长山依旧不能明目张胆的带他们离开,毕竟事关他们的存在,薛长山可没跟张松说起。 私盐生意是需要当做诱饵抛出去的工具,可私下养兵这件事可是说什么都不能暴露给外人的。 哪怕将来变成公开的秘密,至少在薛长山嘴里绝对不能承认这种事。 “老大,我们为什么不马上走?”兴奋过后,三狗问道。 “不行,我在这里还有事要做。” 第八十八章 启程 在买通了张松之后,薛长山留在鼎山县要做的事便是彻底收服周家。 在这次的计划里,周家是不可或缺的一环。 鼎山县里的手下想离开,必须借助周家商队的掩护。 甚至就连东石村里的全部山贼军想悄然赶到开宁卫,也需要借助周家商队的掩护。 薛长山之所以敢提出这个计划,就是因为只要走好这一步,就不会有任何破绽。 毕竟周家本就是给代王府做走私生意的家族,但凡在鼎山县有点势力的人都知道,只不过没人敢说破而已。 为了顺利收服周家,薛长山这次更是把赵擎一起请到鼎山县。 虽然赵擎过去的生意做得没有周家大,但他的能力和手段绝对是值得信赖的。 况且薛长山本就打算将所有生意都交给赵擎经管,收服周家也是为了让赵家更进一步。 有了赵擎的参与,再加上新的走私商路的打通,收服周家的过程很顺利。 当然,在周家人面前,薛长山依旧没有暴露自己是米阳县知县这个身份。 毕竟对他们而言,米阳县知县的震慑力是远远不如敢随意杀人的薛大来的实在的。 一番分配之下,周全依旧负责细盐生意,周世元则开始掌舵新的走私商路的生意。 至于赵擎,他虽然在每一个生意分到的都是很小一部分,但他的决定权是足够大的。 随着薛长山的“商业帝国”不断扩展,赵家将成为不显山不露水的巨富之家。 赵擎要做的就是隐藏在各大家族的身后,细水长流地给薛长山赚银子。 薛长山是想让赵家成为他麾下的“罗斯柴尔德家族”,而不是做某地的首富之家。 生意的事情谈妥之后,薛长山终于可以顺顺利利的带着雪藏了一段时间的手下离开鼎山县。 以周家的名义派出去的商队也开始朝米阳县靠拢,在路上悄然换成从东石村出发的山贼军。 一支六百人规模的队伍,就这样伪装成了五支商队分批朝着开宁卫进发。 --- 开宁卫的营城十分破旧,破旧到薛长山是经人提醒才知道自己到地方了。 这座营城明显已经年久失修,失去了它应有的防御能力。 营城本就不是真正的城池,可以理解为是一个用来囤兵的巨大军营。 如今的开宁卫与其说是营城,倒不如说是一个规模大一些的山寨。 而当薛长山进入开宁卫之后,更是吃惊地发现这里不但破烂,甚至还有几分荒芜的感觉。 这是一种很荒诞的感觉,薛长山从未想过荒芜感会跟一个军事基地有联系。 在偌大的一个营城之中竟然只有百十来人,并且他们看起来个个都无精打采。 说他们是兵都算是抬举了他们,也许这些人的战斗力连东石村里那些刚操练没多久的村民都不如。 尽管对大乾朝官军的战力低下已经早有耳闻,如今亲眼所见还是让薛长山震撼不已。 怪不得每当有叛乱爆发,朝廷派遣下来的主帅都喜欢就地征兵,然后重新练兵。 显然哪怕是强征一些庄稼汉好好操练几个月,都比这些彻底废掉的卫所官兵要强得多。 不过看到开宁卫的状况后,薛长山非但没有松一口气,反而变得更加警惕起来。 开宁卫也许是如今大乾朝卫所官军现状的一个缩影,但绝对代表不了全部。 在如下环境下还能把自己统御的卫所官军练好的将领,也许都称得上人杰二字。 就比如带兵来北安府追查白莲教一案的徐康指挥使,那家伙的能力绝对不容小觑。 薛长山偷偷观望过徐指挥使手下的兵,别的不说,至少人数充足,军纪严明。 就凭这一点,就足以证明他治军有方。 这些人才是大乾朝如今真正的中流砥柱,也是薛长山今后发展之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好在现在还不需要跟这些“绊脚石”交锋,而是可以先好好跟“普通”卫所军官沟通沟通。 冯朝是开宁卫里五个千户之一,他是祖大寿过去的手下之一,也是这次松林村行动的合伙人。 他曾经也是在辽东战场上浴血拼杀的狠人,但在回到北直隶任职后,他身上的锐气早已消失殆尽。 如今不过就是一个混吃等死的低级军官,靠一些旁门左道捞点小钱。 毕竟开宁卫虽然存在着严重的吃空饷的情况,但被吃掉的空饷大多都是进了指挥使囊中,他这个千户其实没捞到什么好处。 正因如此,当祖大寿找到他说要做走私生意的时候,他才会想都不想就答应下来。 说句难听点的话,就凭他手底下这百十来个“叫花子兵”,哪怕他想打家劫舍都没那个实力。 作为正五品武官,冯朝见到薛长山时并没有什么架子,甚至隐隐地有几分奉承的感觉。 祖大寿陪在薛长山身边,看到冯朝露出讨好的表情,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他想到了曾经带着冯朝与后金拼杀的经历,却怎么都没办法把当年那个敢打敢杀的年轻人跟眼前这个家伙重合到一起。 薛长山暂时还没有这些复杂情绪,他见冯朝不是为了摆谱的,而是要谈最重要的事情。 购买军械。 这件事之前祖大寿已经跟冯朝说过,后者也是举双手赞同此事。 私下倒卖军械自然是重罪,可他却一点都不担心。 他是信得过祖大寿的,况且这件事就算被指挥使发现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谁的屁股都不干净,吃着空饷的指挥使又怎么敢真的对自己的手下做什么。 不过话说回来,冯朝虽然是千户,能私下倒卖的军械也并不多。 薛长山带了很多银子过来,但最终却也没能花出去多少,仅仅从冯朝手中买了三百套布面铁甲。 对薛长山而言,甲胄才是他现在最需要的。 冷兵器时代,披甲和不披甲,这两种兵在战场上的表现是完全不可同日而语的。 比如薛长山,穿着一身山文甲,在没有暗箭的战场上生存能力几乎可以说是提升了数倍不止。 毕竟要害部位都被防住,就算受伤也都只是非致命伤。 只要战后处理好伤口,避免伤口感染问题,就不会有大碍。 对普通士兵而言,布面铁甲也可以大大提升他们的生存能力。 可仅有甲胄终究还是让薛长山不是很满意,他为了这次出行带了大量的银票,就为最快速度武装起自己的队伍。 “就没有什么其他的好东西了吗?”薛长山问道。 其实他最想要的还是手弩,这东西不需要像硬弓那样需要多年练习,基本发到士兵手里操练一段时间就能发挥出巨大的杀伤力。 到现在为止薛长山还只有二十把龙手弩,这还是最开始从代王那批货里劫来的。 冯朝闻言,脸上顿时浮现出无奈和遗憾之色。 他也眼馋薛长山手里的银票,但确实是没什么好东西可卖了。 手弩之类的东西早已经被其他同僚卖掉了,他总不可能凭空再造出来。 “武库之中只有这些好货了,除了甲胄外,就是一些寻常武器了。” 冯朝搓着手,想了一会后说道:“要说稍微特殊点的,也就是那些三眼铳了。” “三眼铳?”听到这个东西的名字,薛长山心头一惊,但脸上却看不出丝毫情绪变化。 “能把东西拿来让我看看吗?”他一脸平静的问道。 第八十九章 关键武器 见薛长山对三眼铳似乎感兴趣,冯朝兴高采烈地又跑了出去。 他可不管三眼铳这东西到底实不实用,只要能卖给薛长山,那就是好东西。 可冯朝刚走,祖大寿便忍不住道:“老大,难道你想买下这里的三眼铳装备到我们的人身上?” “为什么不呢?”薛长山毫不掩饰地回道。 刚刚是冯朝在场,薛长山并没有露出真实想法,但此刻却毫不掩饰对三眼铳的推崇。 “有了这东西,我们绝对可以组建出一支威震天下的军队。” 祖大寿一愣,原本还要说出口的劝阻的话全都憋在了嗓子眼里。 他第一次看到薛长山露出如此兴奋的神色。 在此之前,薛长山可以说是他们这些人里最沉稳的一个,甚至沉稳到让祖大寿都自愧不如。 尽管私底下谈到天下时,薛长山总是会露出一种睥睨天下的姿态,但实际做事时他却比谁都谨慎。 若非如此,他也不需要跑去鼎山县收买一个代知府,更不用对周家那样一个纯粹的商人之家连消带打地安抚。 可以说,薛长山有着最远大的目标,却始终秉承着最谨小慎微的做事态度。 正是因为他的稳如泰山,才让祖大寿坚定地相信薛长山能成大事。 可是今天,薛长山却竟然因为三眼铳那种旁门左道的东西露出从未有过的兴奋之色,怎能不让祖大寿震惊。 威震天下?就凭那些又慢又不准的火器就能威震天下了? 要不是因为薛长山之前做过的每一件事都十分稳妥,祖大寿现在可能已经开骂了。 薛长山看了祖大寿一眼,看到对方古怪的神色后,薛长山不禁有些意外。 别人看不起三眼铳还能理解,祖大寿为什么也会觉得这东西没有用? “你没用过那东西?”薛长山问道。 “用过。”祖大寿回道,犹豫了一会又补充一句:“很不好用,在战场上没什么作用。” 祖大寿已经相当克制,他更想说这些东西就是废铁而已。 薛长山明白他的意思,却没有多说什么。 看来虽然时间线上现在可能是在十六世纪初期,但原本在这个时间线上发生的事情还是出现了很大偏差。 大乾朝不是大明王朝,不是老朱家坐了天下,自然也就没有永乐大帝下令建立的神机营。 但在时代的洪流下,火器还是被造了出来。 可由于没人大力推广,自然没人知道这东西的真正威力。 在这个时代,辽东战场上没有孙承宗和袁崇焕,所以也就没有诞生那支曾经在明末时期威震一时的部队。 关宁铁骑。 在风雨飘摇的明末时期,关宁铁骑是那摇摇欲坠的王朝最后的几块遮羞布之一。 这支铁骑部队纵横明末十几年,自辽东起家,随后转战北京、秦蜀、云南、甚至缅甸。 三万铁骑纵横披靡,就连后金军队都一度不敢与之争锋。 而这支铁骑之中,便人人都装备了三眼铳。 诚然,关宁铁骑的强大最核心点还是在于主帅治军有方,以及队伍里多为辽东人。 但不可否认三眼铳在那支强大的部队里,依旧起到了十分重要的战术作用。 祖大寿对三眼铳极为不看好,这意味着大乾朝的辽东战场上不但没有关宁铁骑,甚至连雏型估计都不具备。 对薛长山而言,这是好事,这意味着他将来去辽东的阻力会很小。 但对百姓而言,这是灾难,这意味着后金人在辽东的阻力也很小。 “还是要尽快站稳脚跟,然后转战辽东呀。”薛长山在心里暗暗想着。 除了心中对后金人的仇视外,薛长山急着去辽东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是辽东人“好用”。 袁崇焕能将关宁铁骑发展壮大,就是因为秉承了“以辽人守辽土”的原则。 辽东民风剽悍,并且辽东的安危与当地人有切身利害关系。 同时辽东人多善骑射,又熟悉女真举动,是最好的抗金苗子。 如果可以在那里就地练兵,必将可以组建出属于这个时代的关宁铁骑。 待到平定辽东战场后,这支虎狼之师入关南下,大乾朝谁人能当? 自打确定要造反那一刻起,薛长山便给自己制定了“隆中策”。 立足辽东,发展辽东,平定辽东,挥师南下。 这个时代的孙承宗虽然没机会上场,但薛长山可是清楚记得关宁锦防线是如何建立的。 况且既然祖大寿都登场了,孙承宗是不是也有可能出现? 那么袁崇焕呢?毛文龙呢? 这些人在历史的长河中也许并没有多耀眼,但在这个时代绝对是排在前列的将帅之才。 现在他们还声名不显是因为缺少机会,而薛长山只要能遇到他们,就愿意给他们这个机会。 这是薛长山手中最大的杀手锏,只可惜现在还没机会施展出来。 路要一步一步走,眼下薛长山还是得先解决火器装备军队的问题。 哪怕是在原本时空的明代背景下,华夏一度高度发达的火器也在偶尔的几次高光后被逐渐雪藏。 尤其是后金入关后,更是进一步封锁了这些东西发展。 那一封,便封出了两百年后的丧权辱国。 薛长山自然不可能活到那么久,但至少他不想让这些可以征服世界的利器,在自己手上失去它们应有的威力。 冯朝取来三眼铳之前,薛长山也多少给自己做了一些心理建设。 这毕竟还是技术落后的时代,所谓的“现进”火器自然不可能达到薛长山曾经用过的那些武器的水准。 但当他亲眼看到三眼铳后,却并没有太失望。 三眼铳使用熟铁锻造卷打而成,外形为三根竹节状单铳联装。 三管共用一个尾部,枪身大概接近二尺长。 都装有药室和火门,可以连射。 只看了一眼,薛长山就知道这东西的准度肯定不行,指望远程射击自然是没希望的。 薛长山自己也记得,三眼铳本身就不能使用三点一线的瞄准方法。 就算在关宁铁骑的部队里装备时,也要在双方接近五十米左右的距离时才能达到最佳的射击距离。 但如果装填碎铁砂之类的“弹药”,近距离喷射的情况下威力绝对惊人。 也就是说,这东西可以当成三根枪管的“喷子”。 双方互冲的情况下,有三眼铳的一方在相距五十米的时候先来三轮散弹攻击,绝对是美如画的场景。 五十米开外,三眼铳的破甲能力确实很低。 可如果能确保五十米的射击距离,只要对面不是全身披甲,就绝对能造成重创。 自从冯朝把三眼铳带回来后,薛长山就恢复了最初的冷漠。 把玩三眼铳的时候,他的脸上也看不出半点悲喜。 确认东西可用之后,薛长山放下火枪,开口问道:“怎么卖?” 第九十章 火器之重 听到薛长山询价,冯朝露出犹豫之色。 三眼铳没什么作用,这东西发到卫所之后基本就处于闲置状态。 要不是送来的时间比较短,可能现在就不是闲置而是废置了,毕竟卫所之中根本没人会修缮和保养三眼铳。 更何况就算在火器里,三眼铳也属于低级货。 要是换成威力更大的鸟铳的话,他还真敢跟薛长山多要点银子。 犹豫了好半天,他才缓缓伸出一根手指比划着。 薛长山微微皱眉,这东西似乎比他预想中的要贵很多。 他刚想开口还价,一旁的祖大寿却看出不对,连忙拉了薛长山一把。 薛长山有些不解,但还是很配合地没有说话。 “冯朝,你想要十两银子卖一把三眼铳?”祖大寿笑呵呵地问道。 冯朝一脸讪笑道:“大人,兄弟我也就赚这一次了,您看……” “造一把三眼铳也就七八钱银子,你跟我要十两,还喊我大人?”祖大寿没好气地说道。 听到祖大寿的话,薛长山这才明白祖大寿刚才为什么拉住自己,他一定是看出了自己不懂三眼铳的价格。 其实要不是祖大寿阻拦,薛长山本来还以为冯朝是想要一百两银子卖一把三眼铳…… 在这件事上薛长山是陷入自己的误区,在他看来火器是神兵利器,但却忽略了大乾朝的军人把这当破烂看待。 之前从冯朝手里买布面铁甲,每一件都是用了远超造价的价格购买,祖大寿非但不拦,反而极力劝说薛长山接受那个价格。 只因在他们眼里,甲胄是极为重要的。 可现在换成三眼铳,很显然祖大寿连一钱银子都不想多花。 毕竟哪有花大钱买破烂的? 不过祖大寿能当面点破三眼铳价格,也说明他和冯朝之间的关系是十分不错的。 他并不怕因为这件事跟冯朝交恶,反而应该是不想让冯朝在薛长山心里留下不好的印象。 薛长山不想在这种小事上浪费时间,决定给冯朝个面子。 倒不是他财大气粗,而是他希望能跟冯朝有更多合作。 “这些三眼铳,七两银子一把,你有多少我都要了。”薛长山拦下祖大寿,主动开口说道。 “老大!” 祖大寿真的急了,不由得声音大了几分。 他们虽然有大把赚银子的路子,细盐生意更是可以达到日进斗金的程度。 可毕竟现在生意都是刚刚起步,手头并没有多少现银,其实到现在欠赵家的银子还都没还上呢。 况且养兵之事就是花钱如流水,更需要他们现在掰手指头算账才行。 听到薛长山要以七两银子买下所有三眼铳,冯朝差一点当场叫起来。 名义上他是五品官,其实根本没有多少油水。 像他们这种子承父业的军籍武官,其实在大乾朝的地位很低。 今天接连大赚两笔,薛长山在他眼里简直就是财神爷。 看他得意忘形的样子,祖大寿没好气的踹了一脚,但脸上却还是露出了几分笑意。 能让昔日兄弟过得好一些,他又怎么可能真的出手阻拦。 祖大寿不是那种死板的人,大乾朝军队的烂是从上往下的烂。 冯朝就算不贪,也没人会为他歌功颂德,反而可能会因为他不“合群”被同僚疏远乃至敌视。 拦薛长山是忠义,体谅冯朝是情谊。 “这批三眼铳我可以高价收,但你必须再给我办点其他事情。”给银子前,薛长山提出了新的条件。 “大人您说,有银子什么都好办。”冯朝毫不犹豫的说道,本就没什么架子的冯朝此刻彻底弯下了腰。 赚钱嘛,不寒碜。 “我记得你们还有更好的火枪,名叫鸟铳是吧。那东西如果你能搞到,我可以出二十两一把买你的。” 薛长山说出了自己的另一个要求。 一开始听到鸟铳的时候,冯朝还面色一苦。 但听到二十两一把之后,他脸上的苦色瞬间消散。 其实对冯朝而言,不管是三眼铳还是鸟铳都一样,全都是用不上的东西。 但问题是鸟铳的造价更贵一些,朝廷并不像分发三眼铳一样给所有卫所都发到了。 想搞鸟铳,终究还是得从别处偷偷买来才行。 但薛长山给的二十两价格足够他从中大赚一笔,所以这点困难也就变得不是什么困难。 又一番交易过后,薛长山得到了三百多把三眼铳,同时还得到了冯朝会尽力搞鸟铳的承诺。 至于冯朝,则在这次的交易里赚得盆满钵满,当天晚上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薛长山并未急着离开,他是和祖大寿轻装进入开宁卫的营城,并不用担心身份暴露问题。 负责“运兵”的商队全都没到,也不用急着想办法安置他们。 至于顾思南,则是在靠近开宁卫之后便悄然向松林村赶去。 最初的情报终究还是需要顾思南打探,只要她不冲动,以她的实力和对松林村的了解,绝对可以打探出足够精细的情报来。 冯朝走后,祖大寿却仍旧带着一脸的疑惑,他到现在都不明白薛长山为什么对火器这么感兴趣。 在大乾朝的二百多年发展过程中,火器确实曾经风光过一阵。 若非如此,也不可能到现在还有大乾朝的匠人去潜心研究火器之事。 但在二百多年的征战中也证明了火器其实并不好用,这才是它们沦落到如今鸡肋地位的原因。 憋了很久,祖大寿终于忍不住开口:“老大……” 可他刚开口,却被薛长山直接打断:“不是三眼铳不好用,而是你们不会用。” 一句话,把祖大寿噎个半死。 面对薛长山的高度自信,祖大寿其实并不怎么信任。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祖大寿很清楚薛长山的优点和缺点分别是什么。 在战略层面,薛长山的眼光是令人赞叹的,甚至是超前的。 他正在做的事情都证明了他选择的正确性,以及他确实做到了让所有人跟着他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但是在具体事务上,薛长山确实并非样样精通。 不过薛长山很擅长分工,他总能找到擅长的人去做擅长的事。 可不得不说,薛长山确实不太擅长带兵打仗。 以祖大寿的眼光来看,其实薛长山最高也就是个百户的水平。 他确实可以凭借自己的无双战力在战场上为手下打开局面,也能在关键时刻力挽狂澜。 但他的指挥才能…… 不,薛长山根本就没有这个能力…… 正因如此,薛长山此刻的迷之自信才会让祖大寿颇为不解。 带着满心的疑惑,祖大寿跟着薛长山走进了开宁卫的武库,他们买的东西都已经被堆放在这里。 薛长山无视他之前十分看重的甲胄,一门心思就朝三眼铳堆放的地方走去。 看到这一幕,祖大寿只能暗暗感慨:“完了,老大没救了。” 第九十一章 重要规划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薛长山都在潜心研究三眼铳。 好在他并非完全陷入其中,这才让祖大寿颇感欣慰。 毕竟在祖大寿看来火器就是奇技淫巧,并不值得耗费太多心血去钻研。 而薛长山在尝试多次之后,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虽然是穿越者,但在条件有限的情况下,很多事确实无能为力。 比如说改造三眼铳,以他的能力确实做不到这一点。 薛长山是枪械高手不假,但他终究不是枪械专家,会用和会造是两码事。 其实哪怕是专门研究枪械制造的专家,也很难说清楚每一把枪的具体参数。 况且枪械的发展并非一蹴而就,它们都是在一代代钻研者的积累和漫长时间堆积下才逐渐成型的。 薛长山这段时间唯一的收获,不过就是总结出了三眼铳的练习之法,可以之后在自己的队伍当中推广。 这份收获对薛长山而言已经足够。 他之所以注重火枪,就是因为他知道这东西的使用可以“速成”。 军队之中想培养出神射手很难,但想培养出大量的火枪手却并不困难。 只要会火枪的人足够多,就有很多战法可以使用。 比如最出名的三段式射击法,单单这一个方法就可以让薛长山的队伍在剿匪过程中极大提升战斗力。 至于抗倭名将戚继光的鸳鸯阵,薛长山虽然不懂其中精髓,却很清楚阵法的搭配以及在战场上的使用。 有祖大寿这样经验丰富的将领在,鸳鸯阵绝对可以很快开发出来,到那时融入其中的火枪手也绝对可以大放异彩。 薛长山自己也很清楚,三眼铳的缺陷也是相当明显的。 但他更知道,在他还没有彻底起兵造反之前,火器绝对是最重要的武器。 只要薛长山一天不造反,他在战场上的对手就只会是其他的造反势力,也就是农民起义军。 而这样的势力就算再怎么会暗中积蓄力量,终究不可能给所有士兵都装备重甲。 况且就算是他们舍得给重甲,也不是人人都能成为身披重甲的精锐战士。 只要不是大规模会战,只要对手不是身披重甲,三眼铳的威力就会最大程度上展现出来。 说白了,就是薛长山要趁着自己的对手还不是正规军之前好好使用火器。 用最快的速度摧毁对手,最大程度上积攒胜利果实。 最重要的是,在战场上积累出足够多数量的火枪兵。 因为薛长山的目标并非三眼铳,更不是现在威力更大的鸟铳。 而是燧发枪,一窝蜂,乃至红衣大炮。 当薛长山看到三眼铳的时候,他就猛然意识到自己的思想在穿越之后的这段时间里受到了束缚。 他潜意识里以为自己穿越到了古代,就要用古代的思维去看待战争。 可他却忘了,这应该已经是十六世纪,人类的科技水平已经开始出现一定的变化。 其实就在这个时间点上,华夏大地上已经有人造出了燧发枪。 他就是明末时期的武器专家毕懋康。 在他的著作《军器图说》中首次介绍了燧发枪(自生火铳),他对燧发枪的改造与完成大致上与同时期的欧洲同步。 只可惜在这片大地上,这个大杀器并未得到普及。 除了燧发枪,还有一窝蜂这种多发式火箭。 此火箭非彼火箭,这就是“着火的箭矢”的意思。 通过特殊装置,使用火药和引线实现多发齐射,增加射击密度和强度。 至于红衣大炮,则是由同时期葡萄牙传入华夏的火炮改造而成的大炮。 毫不夸张的说,红衣大炮绝对是这个时期最优秀的火炮,并且它们真的在古代战场上大放异彩过。 在薛长山所在的那个时空下,袁崇焕就是在宁远城上用红衣大炮逼退了努尔哈赤。 甚至在许多民间传闻中,更是直接说成了袁崇焕一炮直接轰死了努尔哈赤。 但不管怎么说,都证明了红衣大炮的优秀品质和足够的震慑力。 之前薛长山被自己的思维所局限,幡然醒悟后他必须尽快恢复过来。 格局要打开,要尽可能大的打开。 意识到自己无法改造三眼铳后薛长山并不气馁,但他必须尽快找到那位武器专家毕懋康。 没记错的话,毕懋康跟祖大寿应该年纪相仿,相差最多不会超过十岁。 穿越过来之后薛长山已经看出,虽然天下的主人换了,但这个天下还是天下人的天下。 那些原本就应该出现在历史长河中的人物,可能因为机缘巧合暂时无法崭露头角,但他们一定是存在的。 更重要的是,他们的能力肯定不会因为机缘的多少而缺失。 只要能找到毕懋康,燧发枪被造出来绝对只是时间问题。 毕竟只有这个时代的“科学家”,才更能适应这个时代的制造条件。 至于红衣大炮,这东西最好是也走改造路线,甚至最好就是能从葡萄牙人手里弄到他们的火炮再加以改造。 但这个事情也就只能想想而已,薛长山还没有自大到认为自己能直接沟通葡萄牙人。 毕竟这个时期的葡萄牙人就算真的也已经来了,他们也是为了贸易而来,大概率还是在广州或者澳门登陆。 而薛长山现在连北直隶都出不去,自然不可能去想那么远的事情。 “佛朗机炮的技术看来只能再等等了,先解决枪的问题吧。” 薛长山喃喃自语道,他的脸上也丝毫不见气馁之色。 毕竟这还只是规划,而规划中的事情肯定是会随着实际情况进行调整的。 比如现在,薛长山最重要的事情还是要攻破松林村,先发一笔横财,再把祸水东引。 可以这么说,这是薛长山开始积蓄力量之后遇到的第一个难关。 如果这件事做不好,或者做得狼狈不堪,薛长山也确实该好好反省一下自己辛辛苦苦攒了半年的力量到底攒了些什么。 其实就算没有三眼铳,薛长山对这一战也有足够的信心。 若非如此,他也不可能大费周章地把队伍从东石村一批一批地运出来。 三眼铳只是锦上添花的东西,若是队伍本身战斗力不行,就算装备了这种火器也无济于事。 开宁卫的卫所官兵就是最好的例子,给他们多少好装备都没用。 随着薛长山正式放弃研究三眼铳改造,祖大寿总算彻底松了一口气。 通过顾思南打探回来的情报来看,松林村防御的严密程度比他们预想中的要高很多。 这一战绝不能用之前攻打山寨的方法去进攻,否则绝对会损失惨重。 他们需要结合双方情况制定战术,才能找出敌人的薄弱点开始进攻。 好在他们现在是有心算无心,掌握着战场上的主动权。 初步的商讨结束后,薛长山忽然说道:“对了大寿,等到这一战结束,你受累帮我去找个人。” “好的,找什么人?”祖大寿点头回道。 “是一个武器专家,擅长制造各类火器和军械的……” 一听薛长山又提起火器,祖大寿好不容易放松下去的心情又变得紧张起来。 没完了吗? 可当他听到薛长山说出的名字后,却不禁微微一怔。 “老大你说你要找谁?” “毕懋康,他的字我记不得了,好像是孟侯,如果有机会的话最好能找到我们这边来做事。”薛长山又重复了一遍。 “孟侯兄啊,我认识他。”祖大寿随口道。 “嗯?你说什么?” “我说我认识他。” 第九十二章 意外情况 薛长山怎么都没想到,祖大寿竟然认识毕懋康。 原本已经逐渐平息的希望之火,也在祖大寿的确认之后重新燃起。 如果真能把毕懋康招到自己的阵营里,燧发枪就有希望了! “交情如何?”薛长山关切地问道。 “只是认识而已,谈不上有多少交情。”祖大寿如实道。 随着祖大寿的解释,薛长山了解到了更多关于毕懋康的情况。 毕懋康并非武官出身,而是正儿八经地考中进士当官的文人。 当过御史,也为百姓多次请愿,做过不少实事。 但后来因为不愿跟宦官同流合污遭受排挤,几年前就已经被削籍回老家“养老”了。 对于毕懋康的这些情况薛长山倒是不曾了解,他是仅仅是因为《军器图说》知道了这个人而已。 不过听说毕懋康是因为得罪了宦官而被削籍,薛长山心中的希望变得更多起来。 “有可能把毕大人招来帮我们做事吗?”薛长山一脸期待的问道。 “不可能。”祖大寿想都不想的说道。 “为什么?”薛长山感觉十分意外。 在他看来,毕懋康简直就是最适合造反的苗子。 胸有大志,又有大才,却因为宦官当道而郁郁不得志。 自己就算现在不能给他多大的官做,至少可以给他绝对的信任和支持让他去做他最感兴趣的事情,怎么会毫无希望? 看着薛长山疑惑不已的样子,祖大寿略显无奈地提醒道:“老大,人家是御史出身啊。” 听到这个提示,薛长山如梦初醒。 御史是什么人,那可是出了名的一群硬骨头。 说他们是全天下最纯洁的一批读书人也毫不为过。 皇帝选这些人出来当御史,就是看中了他们轻易不会跟贪官污吏同流合污。 最重要的一点是,这些读书人对皇帝的忠心是极难撼动的。 他们可以为了社稷而死,但却不会轻易背叛朝廷。 薛长山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没想到自己目前最想招揽的人竟然是这种情况。 祖大寿既然专门提起御史,势必证明毕懋康并非那种容易被金钱或权力腐蚀的“聪明人”。 “罢了,还是先解决眼前的事吧。”薛长山摆摆手说道。 历经十天时间,薛长山的手下终于分批赶到。 出于安全考虑,他的手下并未驻扎到开宁卫营城,而是在距离开宁卫还有十里地的地方就停了下来。 他们的行踪不但要防着松林村,同时也要提防着开宁卫里的人。 毕竟冯朝只是开宁卫里的一个千户而非指挥使,大摇大摆地把队伍拉进开宁卫营城,难保不会被有心人记下。 临时营地的位置是祖大寿提前选好的,此地距离松林村大概有十五里左右的距离。 这个位置很考究。 虽然薛长山的队伍里全是步兵,但十五里的距离也可以让他们在一夜之间就赶到松林村。 并且不需要急行军,赶到之后稍作休整就可以马上投入战斗。 松林村虽然在村子周围也安置了斥候,但终究不是正规军队里的那种斥候。 严格来讲他们更像是巡逻队,本身就毫无隐秘性可言,并且只能侦查到松林村附近十里左右的情况。 卡在这个临时营地的位置上,薛长山他们可谓占尽了地利优势。 并且这次薛长山在冯朝手中购买的布面铁甲,也终于让薛长山手下的一部分人看起来像是真正的精锐士兵。 在战场之上,有甲和没甲完全是两种概念。 这不仅仅体现在实际防御力上,更体现在心理上。 当那些山贼军穿上甲胄的那一刻,才意味着他们真正地从山贼变成了士兵。 自从来到开宁卫的那天起,顾思南就从未停止过对松林村的探查。 在这方面她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毕竟她曾在松林村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 以她的实力,可以趁着夜色轻松出入村子。 要不是不想打草惊蛇,她甚至可以在村子里杀几个人之后再从容离开。 当顾思南将她绘制的东石村兵力分布图拿出来后,祖大寿除了惊叹还是惊叹。 “有了这东西,我保证可以让战斗在一个时辰内就结束。” 顾思南没有因为祖大寿的保证而松懈,反而一脸担忧道:“救人要紧。” 尽管已经将松林村内部的情况几乎摸透,可顾思南却仍旧没能找到弟弟的下落。 最主要的原因是有几个重要区域完全没办法潜入,而一旦硬闯的话必然会暴露身份。 一旦被他们发现自己想要强闯救人,弟弟们的处境反而会更加危险。 祖大寿重重点头,示意顾思南不用惊慌。 这段时间顾思南已经做得很好,没有在松林村里杀过一个人,也没有暴露过一次行踪。 除非松林村里的白莲教徒得到的命令是一旦有风吹草动就杀掉顾思南的弟弟们,否则应该不会出太大问题。 万事俱备后,在薛长山的首肯下,他们终于决定在今夜对松林村发起突袭。 薛长山并没有让手下带上三眼铳上战场,毕竟他的人都没有经历过火器的训练,强行带着上战场只会适得其反。 可就在所有人都养精蓄锐,准备夜晚发起突袭时,一个消息的传来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 白莲教起兵了。 消息是冯朝传来的,并且他找到祖大寿的时候整个人都处在惊魂未定的状态。 而冯朝之所以能这么快得到白莲教起兵的消息,并且还如此好心地找到薛长山他们来报信,原因是比较离谱的。 他从薛长山手中赚到大笔银子后,就在夏原县里报仇雪恨般地过起了花天酒地的日子。 以往他虽然也经常去夏原县寻欢作乐,但碍于没多少银子,每次玩个两三天便会返回营城。 而这次长时间的滞留,却让他险些葬身夏原县。 因为白莲教起兵就是在夏原县发起的! 大乱刚起时,大量白莲教徒便直接杀进县衙,杀了夏原县县令祭旗。 与此同时,大量或被裹胁或自发组织的百姓也开始了在县城里的暴行。 大量官员、胥吏被杀,往日里积累的仇恨都在这一刻开始毫无保留地发泄。 由于局势太过混乱,起义军也确实没有太明确的指挥,导致夏原县的城门并未彻底被封死。 冯朝这才能在发现情况不对后,马上带着自己的手下逃之夭夭。 可就算如此,也还是有几个手下在跟着他逃跑的路上被起义军杀死。 看着到现在仍旧惊魂未定的冯朝,祖大寿恨铁不成钢地狠狠踹了他一脚。 薛长山没心思关注冯朝是不是没出息,消化了这个消息带来的震撼后,他马上问道:“开宁卫能抵挡多久?” 第九十三章 当机立断 薛长山明明问得很认真,却反而透出了无尽的讽刺意味。 讽刺到就连还沉浸在惊慌中的冯朝都不禁老脸一红,看向薛长山讷讷的说不出话来。 祖大寿实在看不下去,主动替冯朝说道:“就开宁卫那情况能有什么战斗力,估计等起义军杀到营城的时候他们人都不齐呢。” “对对对,就是这样。”冯朝闻言连连点头。 可他忽然看到祖大寿眼里的嫌弃,不禁羞愧地低下头。 习惯了在卫所里混吃等死,他几乎已经忘记了曾经跟祖大寿在辽东浴血奋战时的样子。 好在祖大寿没有时间去发泄自己恨铁不成钢的情绪,转头看向薛长山。 “老大,我们还要攻打松林村吗?” 此言一出,一旁的顾思南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虽然早在这次行动前,她就已经告诉薛长山白莲教即将起事的事情。 可是当暴乱真的发生后,情况可比她预想中的要糟糕很多。 松林村距离夏原县不远,既然夏原县已经被白莲教徒夺了城,就意味着很快更大的暴乱会爆发出来。 并且不出意外的话,负责夏原县附近起义的人肯定是顾林。 白莲教不光是在传教时搞那种分支传教的方式,其实在做很多事时基本上也都是各自为战。 这样看似力量在分散,但实际上反而会让他们的实力变得更强。 毕竟在这样的情况下,大家都是各自负责自己所属的区域,没有内耗的风险,自然可以做到一致对外。 而既然顾林已经在夏原县起兵,松林村方面也肯定会马上响应。 就算不是这样,一旦松林村被攻打,夏原县里的白莲教起义军也必然能够第一时间赶来支援。 到那时可就不是要面对松林村里的几百白莲教徒,而是极有可能要对抗成千上万的起义大军了。 说真的,在这种情况下就算薛长山不打算出兵,顾思南也说不出什么来。 但薛长山却在稍许犹豫之后忽然说道:“出兵,今夜务必拿下松林村。” 听到薛长山的决定,祖大寿眉头皱得更紧。 其实他打心底里已经不想再进攻松林村,而是想劝说薛长山带人撤回米阳县。 在此之前他们已经对白莲教的情况有所了解,知道这是一个秘密发展了几十年,有着深厚基础的宗教。 像这种依托大宗教而爆发的起义,往往都会在很短的时间里就发展到极大的规模。 可以想到,这次的白莲教起义绝对不是去年同州流民起义那种小打小闹的程度。 在这个时候还要主动进攻白莲教的一个重要据点,一个不慎就有可能被四面八方涌来的起义军包围。 现在最正确的做法就是撤回米阳县,并且时刻提防着米阳县以及附近城池的动向。 一旦有风吹草动,至少可以依托城池防守,而不是在野外开战。 薛长山自然知道祖大寿的想法,这些事不用祖大寿教他也能明白。 但也正是因为局面已经变得极为混乱和紧张,薛长山才必须得出奇制胜。 “松林村必须打,否则顾思南没有合适的契机回到白莲教给我们做内应。”薛长山直言不讳道。 这是薛长山和顾思南之间的约定,他之所以帮顾思南来救人,就是为了让顾思南回白莲教当自己的眼睛。 只不过之前是想着顾思南能在白莲教起事前回去,现在却变成了白莲教已经起事而已。 但不管状态如何,顾思南只要能回到白莲教里,就绝对可以给薛长山送回来至关重要的消息。 祖大寿略显疑惑地看向薛长山,不太明白攻打松林村和顾思南回白莲教有什么联系。 “今晚必须把人救出来,但也必须制造出顾思南两个弟弟身死的假象。”薛长山解释道。 他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最终目的,甚至哪怕是当着冯朝的面也毫不掩饰。 这次的行动之所以绕大圈子绕到开宁卫上,就是为了最后嫁祸给开宁卫。 最终呈现出来的结果就是,开宁卫官军偷袭了松林村,抢走了顾林的东西,还杀了顾思南的弟弟。 顾思南为给弟弟报仇,终于放下成见,回归白莲教,辅佐父亲反叛朝廷。 “很合理的态度转变理由,不是吗?” 薛长山看向顾思南,这番话就是对她说的。 直到此刻,顾思南才知道薛长山是想拿她的弟弟做文章。 她也不得不承认,如果真的事情能够按照这种形势发展,她以这个借口回到白莲教绝对是说得通的。 哪怕是顾林都不会怀疑她,毕竟只要认识顾思南的人都知道弟弟对她有多重要。 “多谢。”顾思南一脸郑重道。 薛长山摆摆手,说道:“各取所需罢了,谁也不欠谁的。” 接着,他又意有所指地说道:“救出你弟弟后我会把他们带在身边,我们能不能抗住白莲教的起义,就看你传出来的情报质量了。” 顾思南一愣,没想到薛长山会忽然这么说。 但她却没有反驳什么,只是点点头之后便离开了。 今夜的行动她不能参加,松林村里的人对她很了解,哪怕她做好伪装,出手时也有可能被人认出来。 顾思南走后,祖大寿忍不住道:“老大,何必把事情说得这么直白?” 薛长山最后那番话,其实就是明确提醒顾思南,他是准备把顾思南的两个弟弟带在身边当人质。 可如果他不说,可能顾思南还不会往这方面想,甚至会因为薛长山保护了她弟弟而感恩戴德。 现在薛长山直言不讳要拿人家弟弟当人质,白白浪费了一个天大的人情不说,反而可能还会引起顾思南的些许仇视。 最重要是,在祖大寿看来薛长山并不是真的想拿顾思南的弟弟当人质。 如果他真想这么做,以薛长山的城府又怎么可能当面说出来。 “不逼她一把,她又怎么可能拼尽全力帮我们做事。”薛长山回道。 “可如果等到起义被扑灭之后,顾思南如果还活着,她很有可能因为这件事对我们反目成仇啊。”祖大寿有些担心。 “对啊,你也说了,要反目也要等起义被扑灭之后。” 薛长山看向树林之外,淡淡说道:“所以我一定得想尽一切办法带你们活到起义被扑灭才行,不是吗?” “我不在意她恨不恨我,我只在意她接下来传出来的情报到底是不是拼了命打探来的。” 薛长山拍了拍祖大寿的肩膀,说道:“别多想了,好好准备一下,今晚必须成功。” 第九十四章 莽 今夜无月,适合杀人。 薛长山的队伍是在天刚擦黑时离开临时营地,赶到松林村外时并没有太晚。 靠着顾思南在之前几天打探到的情报,一路上他们轻松剪除了松林村外的巡逻队伍。 也许是因为夏原县方面起事后成功夺城,松林村的整体防守情况十分松懈。 除了那些稀稀拉拉的巡逻队外,松林村内部好像并没有特别多的防守力量。 但薛长山知道,这只是松林村营造出来的表象而已。 虽然夏原县的成功必然会让这里的白莲教徒兴奋起来,但这里毕竟是顾林的秘密据点之一,他们断然不可能彻底放弃防守。 之前顾思南送来的情报里也提到过,松林村就是外松内紧的防御态势。 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松林村在很短时间内就能形成有效的防守和反击。 一切只是表象而已。 根据顾思南告诉他们的消息,松林村最难攻克的其实并非外围防线,而是村子里的一个小型城寨。 按照顾思南的猜想,她的两个弟弟也极有可能是被藏在了那个小型城寨里。 松林村是山村,本身就在山脚下,那个小型城寨更是依山而建,还有密林做遮挡。 虽然松林村里的白莲教徒还分布在其他几个地方,但最核心的地点其实只有那一处。 顾思南之所以始终无法潜入,就是因为小型城寨的防守十分严密。 严格来讲,这一战的胜负手就在村子里的小型城寨上。 即将动手之前,薛长山的队伍里忽然出现了一阵短暂的骚乱。 薛长山面色阴沉,问道:“什么情况?” 平日里他能容忍手下松散些,马上上战场了怎么可以出这种差错。 很快三狗赶来送信,送来一个让薛长山极度无语的消息。 顾思南来了。 说话间顾思南就已经来到薛长山身边,抢先说道:“我帮你做最后一件事,绝对不会暴露自己。” 薛长山脸色已经十分难看,但还是强压着火气说道:“什么事?” “城寨附近的斥候我可以帮你除掉,之前我已经摸清了他们的位置。”顾思南说道。 听闻此言,薛长山火气小了很多,变得犹豫起来。 其实他打心底里还是希望顾思南能出手的,毕竟她确实是个武学高手。 虽然她并不擅长战场上的正面搏杀,但她在单兵作战方面绝对是一等一的高手。 比如她此刻提到的暗杀敌人斥候的事情,薛长山手下确实没人能比她做得更好。 “真的不会暴露?”薛长山还是不太放心的问道。 “武学一道再怎么高深,也不可能高深到仅凭伤口就看出是谁出的手。” “只要不被人发现我的正脸,没有人能从尸体身上发现我也来这了。” 顾思南耐着性子解释道。 薛长山摆摆手,说道:“我担心的不仅仅是这个,我是担心我们攻破城寨之后你又跑出来捣乱。” “不会,我肯定不……” “你白天还说肯定不会跟来!” 薛长山一句话把顾思南噎得半死,毕竟薛长山的队伍出发之前她确实信誓旦旦地保证过肯定不会过来添乱。 “除掉对方斥候之后马上回来,交战之后你必须跟在我身边,并且不许你出手!”薛长山语气严厉的说道。 顾思南重重点头,随后直接朝松林村里潜入过去。 等到开战之后再去除掉斥候就晚了,必须提前动手。 若是按照薛长山以往的性格,他是说什么都不可能让顾思南这种不安定的因素参战的。 毕竟他攻打松林村的最终目的是把顾思南送回去,而不是为了来这边享受杀戮的。 如果顾思南暴露身份,他缺少一个潜伏在白莲教的重要棋子,在接下来的战斗当中他将寸步难行。 可是这一战必须速战速决,他不能在攻打城寨上耽误时间。 一旦开战,不管薛长山封锁得再好,也挡不住松林村的人去夏原县求援。 以两地相隔的距离,夏原县的援军肯定会很快赶来。 薛长山不担心会被夏原县的援军包围,毕竟就算有人送过去消息,城里的起义军从点兵到出城肯定都是需要时间的。 哪怕那些起义军不休息,也不可能一接到消息就马上出城驰援。 他担心的是取胜之后如何快速撤走。 毕竟给顾思南制造一个回白莲教的理由固然重要,可抢走这里的军械和资源同样不容忽视。 一旦撤离,必将带走大批物资,越早结束战斗,他们才能跟援军拉开更远的距离。 至于彻底摆脱援军,这种事薛长山是从未想过的。 当然,这都是后话。 随着薛长山拿起陌刀,早已忍耐多时的山贼军终于开始了他们在大乾朝的第一次登场。 薛长山本想给自己的队伍起名叫红-军,但又觉得自己不配,只好作罢。 再者说薛长山还没有真正起兵,队伍若是有旗号了反而坏事。 由于外围巡逻队已经被剪除,薛长山带人杀进松林村时并没有多少人反应过来。 当白莲教徒终于意识到竟然有人来攻打松林村时,薛长山的队伍已经杀到村子腹地。 开战之前薛长山就说过,只要敢反抗的一律击杀,哪怕对方是老幼妇孺。 偌大的松林村很快变得混乱起来,薛长山也终于感受到了白莲教传教能力的强大。 发现有人进攻后,村子里几乎所有男人都冲了出来,并且很快就有大量手持长短兵器的教徒加入战场。 好在这些人并未披甲,寻常村民也实在没办法跟薛长山的山贼军抗衡。 快速击溃了第一批阻挡的敌军后,薛长山带着两支百人队冲向松林村内的小型城寨。 祖大寿带人紧随其后,准备从其他方向攻击小型城寨。 跟村中的情况不同,小型城寨已经明显有了备战的状态。 并且赶到此地之后薛长山才明白为什么顾思南要专门提这里,这个城寨几乎只有“城门”部分露在外面,内部情况根本看不到。 城寨规模似乎并不大,但却有着一面用栅栏围成的高一丈左右的“城墙”。 由于依山而建,这一个小小的寨门竟然呈现出了一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要感觉。 寨门之上有人头攒动,很显然城寨里的守军已经提前布防。 好在这里终究不是真正的军事要塞,寨墙之上也没有弩车之类的防守利器。 除了薛长山带的人之外,祖大寿和三狗已经分别带人从两边的山路开始迂回。 顾思南提前除掉斥候的举动将发挥效果,只要祖大寿他们速度够快,就有希望对城寨形成夹击。 只是看着这个站满了弓箭手的寨门,顾思南也多少有些心里发慌。 饶是她武艺高强,想在这种情况下强攻寨门也根本没有任何希望。 好在他们已经提前布局,只要两侧夹击的部队悄无声息地杀入城寨,寨门处的防守便会不攻自破。 顾思南很听话,没有到处乱跑,反而准备在这里等待其他两个方向上传来捷报。 可就在此时,薛长山却忽然大吼一声道:“结阵,竖盾,进!” 第九十五章 攻破 听到薛长山的命令,顾思南意外之余却也感觉心头一寒。 明明此时等待两侧夹击的队伍攻入松林村的小型城寨就可以,他却偏要强攻寨门,就这还自诩惜兵爱民吗? 但当她看到薛长山手下毫不犹豫地结阵前行,以及他们展现出来的强大气势后,顾思南不由得愣住了。 这支队伍,似乎比她预想中的还要精锐很多。 那一个个顶在前面的刀牌手,不光是斗志昂扬,他们也确实发挥出了自身的强大优势。 布面铁甲加大盾,确保了他们在推进的时候最大限度减少伤亡。 顾思南还在思索的时候,已经不知不觉间跟着队伍推进了将近一半的距离。 在薛长山的队伍里始终有刀牌手的存在,也就是剑盾兵、刀盾兵或者枪盾兵。 练一个刀牌手的难度比练一个普通士兵要难得多,主要是对士兵的身体素质有一定要求,身材瘦弱者强行当成刀牌手去练也没什么效果。 同时刀牌手还要对他们专门操练的战阵足够熟悉才行,因为他们在战斗当中承担的任务更重。 薛长山深知自己很难快速扩军,所以在练兵时最注重的就是精兵政策。 此刻,精兵们终于展现出了他们应有的实力。 当然,前提也是薛长山舍得在他们身上投入足够精良的军械。 若是没有甲胄和盾牌,还让他们像当山贼时那样拿着刀冲上去砍杀,估计现在已经快要全军覆没了。 “我去夺门。” 临近寨门时,顾思南故态复萌,主动请缨想去夺门。 薛长山连看都没看她一样,冷冷说道:“不想害死你弟弟就老实呆着!” 话音未落,薛长山又大喝一声,让刀牌手让开一条路,一个人气势汹汹朝冲向寨门。 看到薛长山一个人就要去破门,顾思南只觉得他太过狂妄自大。 城寨的寨门虽然不像城池的城门那样厚重,也没有千斤闸的存在,但那毕竟是由粗木搭建而成的巨大寨门。 寨门虽然“寒酸”,可薛长山他们也同样没有攻城车之类的工程器械。 想靠一人之力破门,最好的办法就是越过寨墙,杀退守军,打开寨门放人进去。 虽然这条路也注定十分凶险,但在顾思南看来这是唯一的破门之道,她刚才也正是打算冒险去这么做。 现在薛长山的所作所为,在她看来完全是取死之道。 可就在顾思南这样想着的时候,一连串的清脆响声打断了她的思路。 再之后,她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薛长山手中的硕大陌刀在此刻就好像一把重锤,接连的猛击之后竟生生砸断了横在寨门后面的圆木。 这一刻他宛如天神下凡一般,竟然真的仅凭一人之力就强行冲开了寨门! “这还是人吗?”顾思南看得目瞪口呆。 直到此时她才终于意识到,在此之前薛长山跟他动手的时候到底留了多少力。 就他这份天生神力,再精妙的招式也无法应对。 毕竟薛长山本身也是武学高手,可不是空有一身神力而已。 寨门被强行破开的一幕不但惊呆了顾思南,也吓坏了守在这里的白莲教徒。 这些白莲教徒只是比寻常农夫多练了几天刀剑而已,就连弓手的数量都严重不足,又怎么可能有多少战场经验。 当他们最大的依仗被破开之后,溃败便随之出现。 薛长山没有放任手下四处杀戮,而是带着他们朝着城寨深处一路杀了下去。 根据顾思南的推测,顾林的秘密仓库应该就是在城寨的最深处。 不出意外的话,顾思南的两个弟弟也应该被藏在那里。 寨门被攻破的瞬间,城寨之中冲出了一批人阻挡,但很快就再没有援军出现。 因为城寨的另外两侧也有人杀了进来,祖大寿和三狗的两面夹击让城寨中的白莲教徒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应对。 薛长山他们的战术其实说不上有多高明,纯粹就是士兵的能力更强大,装备也更精良。 也许是为了伪装,也有可能是操练的强度不够,守在松林村里的白莲教徒并没有使用多精良的军械。 这导致他们在跟薛长山的人正面交锋的过程中完全处在下风,很多时候往往是一触即溃。 不夸张地说,这一战的凶险程度甚至不如当初薛长山带人进攻白虎寨。 白虎寨里的山贼至少一直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敌人来了还有一股血性去拼杀。 可白莲教徒固然有着崇高的“信仰”,但没有战场经验,没有精良军械的缺陷却是“信仰之力”无法弥补的。 战斗太过轻松,以至于顾思南都不由得怀疑起自己之前是不是谨慎过头了。 但很快她就否定了这个想法,不是村子里的白莲教徒太弱,而是薛长山这些手下太强。 并且他们强大的战力不仅仅源于更好的练兵之法以及精良的军械,更是因为有薛长山这样一个永远冲在最前面的统帅。 说真的,顾思南并不认为在战场上的薛长山是个合格的统帅。 他永远冲在最前面,战场上真正在指挥战斗的其实是祖大寿。 但不得不承认,虽然薛长山一门心思只想冲锋,可他确实极大地振奋了队伍的士气。 仅仅半个时辰不到,薛长山就已经带队彻底冲垮了城寨里的白莲教徒。 一片刺鼻的血腥气息中,他们找到了顾林的秘密仓库。 更重要的是,找到了顾思南的两个弟弟。 “思北!思西!” 看到两个弟弟被营救出来的那一瞬间,隐忍许久的顾思南终于忍不住冲了上去。 此刻城寨之中只有薛长山他们的人,倒是不用担心身份暴露。 薛长山没有理会这对在战场上重逢的姐弟,找到仓库之后他终于看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东西。 顾林的私藏足足有三个大仓库,其中一个仓库里堆满了金银。 看到其中还有大量金银首饰,薛长山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种“藏品”他很熟悉,在他剿灭过的很多山寨的仓库里都有这些东西。 不过想来顾林这位白莲教大长老肯定不是会打劫之事,一来不符合身份,二来也不符合他秘密传教的宗旨。 不出意外,仓库里的大量财富应该都是他通过传教所得,也就是那些信徒们的供奉。 但现在既然薛长山找到了这里,那这些教徒们的供奉就只能给他充当军费了。 就在此时,三狗被祖大寿派来传信。 “老大,我们找到他们的粮仓了,祖将军让我问你怎么处理。” 第九十六章 后手 “全烧掉。”薛长山想都不想的说道。 “啊?”三狗一愣,很少见的没有马上执行薛长山的命令。 他们在另外一大片仓库里发现了上万石粮食,并且是纯粮食,而非粮食和草料混杂。 且不提在接连天灾的年景下,这上万石粮食有多值钱。 只说在他们这特殊时刻,上万石粮食的重要性也是不言而喻的。 一把火全烧了,简直是暴殄天物。 三狗有些肉疼,眼巴巴的看着薛长山,想让薛长山收回命令。 “快去传令,我们没时间耽搁!” 薛长山哪能不知道三狗的小心思,但还是一脚把他踹开。 随后在他的指挥下,手下们很快就把这一仓库的金银珠宝搬了出来。 其实这些金银之物并没有太高的价值,折算下来最多不过相当于一两万两银子而已。 这还是因为其中大多数是由黄金打造的首饰,如果全是白银的话只会更少。 但也多亏了并不全是白银,如果真是那样的话薛长山他们根本拿不走这些东西。 除了金银和粮食外,薛长山最关注的还是军械。 不出他所料,虽然这里的军械不少,但同样还是没有类似于龙手弩之类的“高级货”。 想来可以理解,就算是顾林真的有那种东西,在起事之前也肯定已经给自己的核心队伍装备上了,而不是放在仓库里吃土。 从松林村的“库存”来看,这里确实是顾林的秘密据点不假,但绝对不是唯一的一个,更不是最重要的一个。 不管是金银珠宝,还是上万石粮食,亦或是数百套各式甲胄。 这些东西的价值确实不低,可如果顾林只有这点家底的话,他绝对不敢公然造反。 可以想到,顾林必然还有很多类似的秘密据点。 毕竟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他肯定也懂得狡兔三窟的道理。 将财物和军械都搬出来时,城寨的另一处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 薛长山知道,祖大寿得到自己的命令后肯定会明白自己的意思。 粮食固然重要,但上万石粮食他们根本带不走。 原地销毁是最好的办法,毕竟如果不烧的话,这些粮食很快就会成为白莲教起义军的军粮。 如果薛长山没猜错的话,像松林村这种秘密据点应该是顾林给自己留的后手。 一旦起义军的形势不妙,在这些秘密据点里留下这些资源,也许还能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只不过这个据点已经被薛长山拔掉,顾林的后路相应的也少了一条。 其实除了粮食之外,薛长山抢到的金银和军械也很难靠他手下这些人带走。 所以早在开战之前薛长山也给自己留了后手。 周家商队。 此前薛长山之所以用十天时间才把队伍运过来,就是为了让商队的规模尽可能的大。 这么做只有一个目的,就是给他们运走战利品。 若是仅靠他手下这些人,又要战斗,又要打扫战场,还要把东西运走的话,那就不用打仗了。 可以预见到,最迟在天亮的时候夏原县方面的白莲教起义军就会追击出来。 如果战斗部队还需要押解辎重的话,最终的下场就是被敌人追上,还会因为阵型大乱被人趁势砍杀。 松林村里可以战斗的白莲教徒基本被消灭干净后,剩下的村民虽然也都表现出了不俗的反抗意志,但也已经无济于事。 说到底他们不过就是一些有“信仰”的教徒而已,面对死亡的时候终究还是些没上过战场的寻常百姓。 当场让手下换上甲胄之后,薛长山带着人和一众金银、军械急匆匆离开了松林村。 周家商队的人离得很近,很快就跟薛长山的队伍接上了头。 只是看着刚刚从战场上归来的一众山贼军,商队里的民夫个个都显得噤若寒蝉。 “三狗,你带一个百人队押送东西去开原县。”东西交割之后,薛长山直接对三狗下令道。 开原县是夏原县的邻县,是薛长山原本选定的后路之一。 其实最开始薛长山是想抢了东西就会开宁卫营城,只有这样才能彻底坐实这件事是开宁卫官军所做。 但如今夏原县已经起事,紧挨着夏原县的开宁卫肯定会很快就遭到起义军的攻击。 就算是为了栽赃,他也不能再冒险带人返回开宁卫。 好在冯朝在夏原县出事之前逃了出来,还阴差阳错的直接逃到了薛长山的队伍里。 有这个开宁卫的千户和他的一些卫兵在,就算直接赶赴开原县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可是当冯朝听到他要跟着商队一起去开原县时,他却表现得很抗拒。 这个表现让薛长山有些疑惑,此去开原县并没有多少风险,他躲进县城里也能安全很多,为什么他会拒绝? 祖大寿低声给薛长山解释道:“他是开宁卫千户,肩负着守土之责。” “夏原县已经落入贼手,开宁卫官兵非但不能逃,他们还必须得死战到底才行。” “不管贼势有多大,只要他跑了就是临阵脱逃,事后肯定是要被问斩的。” 听到祖大寿的解释,薛长山这才恍然大悟。 不管开宁卫是不是已经烂到根,朝廷的规矩不能坏。 卫所官兵若是在民变时先逃了,跟主政一方的官员弃城而逃是一个道理。 冯朝深知开宁卫里没有能出战的士兵,回去就是死,但逃走也绝对是必死无疑。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也就是跟在薛长山的队伍里。 薛长山之前想利用他而想出的借口,此刻竟然成了他的护身符。 因为冯朝手上有北安府代知府张松的求援信,薛长山这些人也是以他手下士兵的身份攻打的松林村。 只要他现在赖在队伍里不走,至少剿灭松林村白莲教徒的功劳肯定会算在他身上。 如此一来,这个功劳就可以先保住他的一条命。 哪怕他事后寸功不立,也不会被朝廷追责,反倒是到现在都杳无音讯的开宁卫指挥使肯定难逃一死了。 可如果他现在带人躲进开原县,不管是形势所迫还是其他什么原因,还是会落入被朝廷时候问责的局面。 冯朝甚至还想到了另一件事,那就是等到开宁卫被白莲教徒攻破之后,很多亏空的账目也就永远不会再被查明白了。 想到这,冯朝更加坚定了留下了的想法。 “薛老大,看在我之前卖你那么多东西的份上,拉兄弟一把吧。” 祖大寿并不知道冯朝在打什么如意算盘,只是念在当年的同袍情谊的份上,他也不希望薛长山把冯朝推进深渊。 可就在祖大寿刚要开口帮忙求情时,薛长山却忽然说道:“不行,你必须去开原县。” 第九十七章 长远打算 “薛老大,这……” 冯朝瞬间傻眼,随后可怜巴巴地看向祖大寿,想让对方帮着自己求情。 祖大寿同样一脸疑惑,却没有急着开口。 自己之前已经给薛长山解释得很清楚,他绝对不会是故意想让冯朝回去送死,肯定是另有安排。 果然,薛长山随后便解释道:“我需要借用你的身份,回开原县征兵。” 此言一出,这下冯朝和祖大寿一起傻眼。 祖大寿是真的看不懂薛长山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现在最稳妥的做法不应该是快点回米阳县吗? 白莲教起义肯定不会只在夏原县这一地,谁也不知道米阳县会不会也有什么意外。 且不提他们去了开原县能不能征到兵,就算能征到又有什么用? 而冯朝的想法则十分简单。 去县城里征兵,我也配? 别看他这个千户是正五品官,可根本没法插手到县城事务里。 要说手中权力,主政一方的七品知县比他这个五品千户要大多了。 就算他赶到开原县,也根本不可能从知县手中夺得半点权力。 “事不宜迟,赶快行动,我带人留下断后,之后会去开原县跟你们汇合。” 情况紧急,薛长山不想多费口舌,不耐烦地催促冯朝上路。 冯朝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话的时候,夏原县里的白莲教起义军随时有可能追杀过来。 开始一想到如果现在跟薛长山分开,自己唯一的保命机会就有可能丧失,他还是不想挪动一步。 “老大,说说你的计划吧。”祖大寿心中的疑惑也很多,终于忍不住说道。 “我要打造一条相互之间可以支援的防线,把米阳县护起来。”薛长山终于解释了一句,但也仅仅只是一句。 他忽然看向冯朝,抓着对方的衣领拽到自己身前。 “想死还是想活?”他冷冷问道。 “想活,想活。”冯朝连忙点头。 “想活就去开原县,不需要你征多少兵,至少先确保城中别乱。” 说到这,薛长山几乎是透着寒气警告道:“我要一个稳定的开原县,知道吗?” 感受着薛长山身上的杀气,冯朝知道如果自己还要继续说废话的话,回应自己的就不是警告而是尖刀了。 带着一头雾水和十足的恐惧,冯朝最终还是跟着三狗和周家商队朝开原县赶去。 冯朝刚走,薛长山又马上对祖大寿说道:“走,回松林村。” “嗯?回哪?”祖大寿一愣。 “回松林村。” “老大的意思是,在松林村伏击白莲教的援军?”祖大寿问道。 看到薛长山点头,祖大寿也跟着笑了起来:“有道理。” 白莲教起义军刚刚在夏原县获得大捷,正是士气高涨的时候,或者说正是极度膨胀的时候。 顾林如果知道松林村被攻打,第一想法肯定是带人回去调查清楚,而不是漫无目的的追击。 如果能在半路设伏,必然可以再一次痛击起义军队伍。 松林村一战已经让祖大寿看出起义军的深浅,说到底其实这就是又一场同州起义而已。 不管顾思南把白莲教说得多神秘,说到底这不过就是准备时间久一些的农民起义罢了。 白莲教里显然没有太多有军事才能的人,暗中筹划这么多年都没能练出一支精兵出来。 就连藏着家底的老巢里都是一些杂兵,所谓的起义大军自然也不可能有太强的战力。 他们仅凭六百人就能杀穿松林村,烧了粮食,劫了物资,甚至还能大摇大摆地运出去。 折腾这么一圈下来,却仅仅战死了十几人,足见白莲教起义军整体战力的低下。 对于接下来可能爆发的伏击战,祖大寿并不觉得紧张。 但祖大寿却并未轻视这次起义,而是依旧保持着高度警惕。 原因很简单,起义军初期战斗力低下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真正的威胁并不是他们部队战力的强弱,而是他们部队发展速度的快慢。 起义军之所以能起势,就是因为朝廷的压迫太狠,百姓们走投无路之下只能奋起反抗。 薛长山他们可以凭借一支精兵在局面战场上取得一些胜利,却无法消灭百姓对朝廷的怨气和反抗的决心。 如果不能迅速扑灭白莲教起义,他们就会如同星星之火一般,迅速燃起燎原之势。 等到起义军发展到几万甚至十几万大军的时候,就算薛长山他们的人再能打又如何? 在绝对体量面前,小股部队精锐与否已经很难影响大局。 祖大寿明白,薛长山现在想做的就是在他们起势之前尽可能地削弱他们的力量。 但他不知道的是,薛长山已经开始了更长远的布局。 薛长山同样没有因为松林村一战就看轻白莲教,他相信白莲教准备这么多年不可能真的一无是处。 他们的发展壮大是不可避免的,现在能做的就是阻止他们快速发展,以及着手布置后续的防守。 他要建立一条防线,一条有几座城池互相呼应的防线。 这是来自关宁锦防线的灵感,在乱局之中抢下几个战略要地。 遥相呼应,相互支援,虽然无法破局,但却至少可以在起义军的浪潮中自保。 是的,薛长山现在想的仅仅是自保而已。 他没有野心仅靠自己的力量就消灭白莲教起义。 这必将是一场席卷整个北直隶的起义,他要做的就是在朝廷派遣平叛大军赶来之前,保住自己的老巢——米阳县。 但想守着一座孤城对抗数以万计的起义大军,那绝对是痴心妄想,所以他必须尽快把能利用的力量串联起来。 派了冯朝去开原县后,他也把顾思南打发走了。 接下来的战斗中,顾思南将是一个重要的变数。 只是不知道顾思南能不能成功在白莲教里上位,薛长山已经把能做的都做了,接下来只能看顾思南的表现了。 顾思南这颗旗子能不能发挥作用尚未可知,但薛长山早早安排出去的斥候却始终都在稳定发挥。 早在他最初开始招募乡勇时,薛长山给祖大寿定下的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培养出一支精锐的斥候队伍。 情报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所以薛长山一直注重密牒和斥候的培养。 密牒方面李九已经愈发出色,而斥候队伍在这一战也里也发挥出了重要作用。 他们清楚地侦查到白莲教起义军的动向,一支千人规模的队伍已经从夏原县出发,直奔松林村而来。 除此之外,并没有第二路追兵出城。 藏在伏击的雪地上,薛长山忽然轻声念叨起来:“大寿,你说我们要不要去奇袭夏原县?” 第九十八章 关宁锦防线 也许是今夜疑惑的事情太多,以至于祖大寿听到如此惊世骇俗的一句话都显得很平静。 “老大,你想干什么就直说吧,我发现我有点跟不上你的想法。” 祖大寿说的是实话,他虽然有着丰富的战争经验,却还是看不透薛长山到底想干什么。 薛长山也意识到自己的玩笑开得有些大,马上叮嘱祖大寿不要当真。 但在等待期间,薛长山还是把他之前想到的想要组建一条防线的想法说了出来。 当祖大寿听完薛长山的想法后,忽然陷入了沉默。 “怎么,我的思路有问题?”见祖大寿不说话,薛长山疑惑地问道。 薛长山也知道自己更多是在纸上谈兵,跟祖大寿说起自己的想法也是想让他从实际角度出发给自己一些建议。 如今祖大寿迟迟不开口,让薛长山也变得没有了多少底气。 结果祖大寿在沉默良久之后,忽然一脸兴奋道:“老大,你是怎么想到这些的?” 虽然祖大寿声音压得很低,但他脸上的表情却足以证明他的态度。 “我的想法没问题?” “当然没问题,我实在想不到比这更好的法子了。”祖大寿如实道。 祖大寿并不是在奉承,而是他打心底里认为这是最好的应对之策。 不管起义军声势多么浩大,发展势头多么迅猛,他们的缺陷都是很难在短时间内弥补的。 比如攻坚战,这是起义军最不擅长的战斗方式。 起义军里很少有明确的军规,就算有也很难执行。 再加上缺乏攻城器械,导致起义军其实很难攻克防守坚固的城池。 就说一年多前的同州起义,那些被破的城池基本都是因为官员无能导致城池几乎不设防,这才让起义军冲进城去。 哪怕能组织起一批乡勇守城的,都能坚持很长一段时间。 如果薛长山真的可以将米阳县附近的几个县城都团结起来,县和县之间形成一条能相互支援的防线的话。 就算不能重创起义军,至少也能在混乱的局面下守住一方安稳。 这比他最开始想的尽快带兵回米阳县,坐守孤城的想法要成熟太多太多。 看着薛长山格外年轻的脸,祖大寿不禁暗暗感慨:“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天生帅才?” 就在祖大寿感慨不已的时候,薛长山忽然又说道:“大寿,你说辽东战场是不是也能照搬这一套思路?” 听到薛长山主动提起辽东,祖大寿变得更加严肃起来。 他生长在辽东,又在辽东拼杀半生,那里就是他的执念,但他又不太敢奢望真的可以杀回辽东。 哪怕薛长山曾给过他承诺,他也不觉得这件事真的有希望实现。 “辽东战场太复杂了,后金人也不是这些刚学会拿刀的农民起义军。”祖大寿有些心灰意冷的说道。 薛长山拍了拍他的肩膀,知道祖大寿此刻的心情。 眼见白莲教起义军迟迟不到,斥候还能顺畅地传回消息,薛长山索性清了清嗓子,把珍藏许久的计划说了出来。 “后金人再难对付,他们终究是侵略者,他们发起的每一场战争都是为了掠夺而来。” “在我们还无力剿灭他们之前,最好的办法就是竭尽所能降低他们战争的收益,甚至让他们得不偿失。” “如果我们有机会出山海关,就应该用结硬寨,打呆仗的方法对付他们。” “首先,我们必须夺下宁远城,那绝对是可以成为胜负手的关键城池。” “宁远三年环山一面环水,又是通往山海关的必经之路。” “后金人毕竟还落后,他们没有水军,那么我们利用水路为宁远输送物资,在后勤上就先赢了一半。” “坚守宁远城,将大大降低我们的战争成本,同时让后金人疲于奔命。” “只要我们坚守住宁远城,那么山海关至宁远之间的区域就可以成为我们的稳定后方。” “到时候我们便能就地征兵,以辽人守辽土,然后开始屯田,缓解后勤压力。” “只要宁远不丢,我们就可以构建起自山海关到宁远之间的第一道防线,可以称之为关宁防线。” 寂静的夜幕中,薛长山声音轻柔地说着关宁防线的发展思路。 他的声音很轻,轻到除了祖大寿之外就没有第三个人能听到。 可他的声音又很重,重到每一个字在祖大寿耳边响起时都如同惊雷。 祖大寿在辽东战场征战多年,并且不是那种只知道拿刀砍杀的大头兵,他对辽东战场的认识远超常人。 还在辽东时,他们那些有心杀敌的将领们不止一次商议过对策。 可是他们能想到的,无非就是更多征兵,更好练兵,更多地向朝廷要粮,跟后金人死战到底。 起初辽东总兵和经略并非不支持这种观点,也不是没有去过主战派官员。 但随着惨败越来越多,主战派们也开始心灰意冷,战局便一再恶化。 而现在,当他听到薛长山说出“结硬寨打呆仗”那六个字时,祖大寿如遭雷击。 当薛长山说出关宁防线的种种细节后,他更是惊为天人。 恍惚间,祖大寿甚至怀疑薛长山是不是辽东战场上的某个老将军投胎转世。 若非如此,他怎么可能对辽东那么熟悉? 仅凭看书就能提出如此一针见血的策略? 祖大寿自然不会想到,他其实猜对了一半。 薛长山虽然不是投胎转世,但确实是带着“前人”经验穿越而来的。 薛长山之所以对辽东那么执着,就是因为他坚信自己带来的这个经验是好用的。 关宁防线可不是他薛长山的计划,而是孙承宗、熊廷弼、袁崇焕等人杰在战场上实践而来的宝贵智慧。 看祖大寿稍稍缓过神来之后,薛长山又把后面的计划说完。 自宁远继续北上,经连山、塔山、松山抵达锦州,还可以修建宁锦防线。 到那时,便可以彻底形成一条以山海关为后盾,宁远为中坚,锦州为先锋的坚固防线。 其间多修堡台,作为联防据点。 再结合屯田和火器等手段,必能让这条防线固若金汤。 等到后金人打不动时,他们也许就可以积攒力量彻底消灭那些异族了。 当薛长山说完这些时,祖大寿整个人彻底陷入呆滞状态。 许久之后,祖大寿忽然起身,单膝跪地看向薛长山。 他的神情无比激动,激动到甚至不知道开口说些什么。 在他看来,关宁锦防线必然可以修成,因为这是最适合辽东战场的策略,有极大的可行性。 一旦此计达成,辽东必将重获安宁。 这是辽东之幸,更是辽人之幸。 祖大寿有太多感激的话想说,却又不知从何开口。 薛长山冷着脸把祖大寿拎起来,沉声道:“我们之间不需要讲究这些,好好打仗,早一天积攒够力量,我们就能早一天去辽东。” 祖大寿重重点头,深吸一口气后按下了激动的情绪。 薛长山又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呵呵说道:“该说的我也说完了,那么我们的米阳防线就交给你来布置吧。” 听闻此言,祖大寿连连摆手:“老大,我就不班门弄斧了,这些事还是你来做最好。” “不行,你们也需要成长,不能事事都让我亲力亲为。”薛长山背着手,摆出一副高手寂寞的姿态。 其实他是很清楚自己的短板,他能说出关宁锦防线的详细计划是书上写过,他又恰巧记下过。 可眼下的这个混乱局势可没有任何一本书能让他借鉴,最好的办法还是让祖大寿这种真正身经百战的将军去布局。 祖大寿哪里知道薛长山这是扬长避短,只当是薛长山真的想历练自己,当即一脸严肃地答应下来。 “这就对了,指挥的事情你来,我只想砍人。”薛长山笑着说道。 若是放在过去,祖大寿可能真的就信了。 但经历今夜的谈话,他说什么都不会再相信薛长山的鬼话。 就在此时,他们等候许久的白莲教援军终于出现在他们伏击的路上。 薛长山见状大喜,耐心等待敌人行军过半后终于忍不住一跃而起,手持陌刀冲了出去。 “兄弟们,跟我冲!” “铁刀天王在此,谁敢与我一战!” “来将可留姓名?” 听着薛长山喊的这些乱七八糟的话,祖大寿面色古怪,忍不住喃喃自语:“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他呢……” 第九十九章 高强度行军 薛长山在战场上胡乱喊着话,一会自称铁刀天王,一会又变成了盖世天王。 狭窄的战场上,一下子涌现出十几个“天王”,更离谱的是这些天王还全都是一个人。 祖大寿虽然感觉好笑,但他知道这只是薛长山比较奇葩的喜好而已。 并且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奇葩喜好确实能给队伍带来很好的效果。 只要薛长山还在喊话,他们的人就都会知道他们的老大正在战场上跟他们一起拼杀,并且永远冲在最前面。 有薛长山在的战场,就完全不用担心自己这边士气会低迷。 尽管薛长山手上只有不到五百人,可这五百人却打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这一场爆发在狭窄山路上的突袭,对白莲教起义军而言是致命的打击。 看得出来,这支深夜出城的队伍应该已经算是白莲教起义军里的精锐。 千人规模的队伍里少说有三四百人穿着棉甲,手上拿着的也是制式的长兵器,而非镰刀、锄头甚至长木棍那样的“武器”。 一支刚刚起事的起义军队伍就能有这种程度的装备,确实可以看得出来顾林为此注入了不少心血。 只可惜,他们遇到的是薛长山。 薛长山手下这支山贼军本就常年与人厮杀,在祖大寿的调教下更是直接蜕变成了战场精兵。 在有心算无心的伏击战里,他们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就形成了碾压之势。 薛长上想到了起义军不禁打,却没想到他们这么不禁打。 开战之后没多久起义军便开始丢盔弃甲地后撤,薛长山甚至来不及带人堵截。 薛长山倒是没想过要把对方赶尽杀绝,只是他想抓住带队的头领,审问一些重要信息。 可惜头领显然跑得比小兵快得多,漆黑的夜里薛长山根本找不到对方的影子。 最后只能抓几个普通逃兵审问,大概了解了一下现在夏原县内的情况。 审问过后,他随手杀死了这些逃兵。 “就这种程度的话,我还真想去试试看能不能打下夏原县了。” 看着逃走的白莲教起义军,薛长山一脸不屑的说道。 他很少会轻视自己的敌人,除非敌人真的已经废物到了极点。 白莲教起义军的糟糕表现,甚至让他想起了第一天穿越过来时,自己带出城的那些米阳县衙役。 但凡碰到凶残一些的敌人,他们就只会逃跑,指望这些人真的可以夺天下? 祖大寿知道薛长山只是那股疯劲还没有消退,压根就没理会他想攻打县城的想法。 “老大,我们现在去哪?”他认真问道。 祖大寿感觉现在应该去开原县了,他们的商队还在路上,赶回去汇合更能确保安全。 但在此时,薛长山却忽然说道:“去开宁卫。” “嗯?”祖大寿不解道:“现在去开宁卫必然很危险。” 刚刚祖大寿也趁乱抓住了一些逃兵,审问出了夏原县的情况。 虽然白莲教起义军还没有腾出手来攻打开宁卫,却已经有了向那边进攻的计划。 而薛长山他们很清楚,开宁卫内部已经烂到了极点。 冯朝身为千户,遇到起义时都是直接逃到薛长山这边,而不是回营城里组织手下战斗,足见他很清楚根本没有人能拉出来战斗。 如果薛长山带人赶去开宁卫时正赶上起义军也出兵,那可就麻烦了。 今夜的接连两战虽然都赢的十分轻松,可说到底这两场战斗都是有心算无心的偷袭。 薛长山手下再怎么精锐,再怎么全员披甲,也还远远没有达到天下无敌的程度。 如果在正面战场上遇到十倍甚至数十倍于他们的敌军,能保持完整建制逃走就不错了。 “就去开宁卫,那里的东西必须拿走,拿不走也要烧掉!”薛长山沉声道。 无视祖大寿的劝阻,薛长山再一次分兵。 这次他甚至铤而走险地只带了一百人,全员不带粮食轻装上阵地出发了。 原本祖大寿还十分担心,但当他看到薛长山带走了他们最初的那批兄弟们,反倒没那么紧张了。 至少这证明薛长山不是去做没把握的事情,他绝对不可能带着自己最亲近的手下去送死。 当祖大寿带着人追上“商队”并快速朝着开原县进发时,薛长山也带着他的百人队赶到了开宁卫。 此刻天色已经微微擦亮,薛长山也终于看清跟在自己身后的这些兄弟们的样子。 一夜的两场大战之后又来了一场急行军,薛长山这些手下的脸上已经疲态尽显。 但他们却没有任何怨言,反而眼中有光的跟着薛长山。 倒不是这些山贼军有多高的觉悟,只是因为薛长山给赏钱从不手软。 不幸中的万幸,在细微的晨光中薛长山看到了尚未遭受到攻击的开宁卫营城。 “去叫门,就说冯千户剿匪回营。”薛长山对手下说道。 手下刚准备走,他们却看到营城的大门忽然打开,紧接着又有一群人从里面冲了出来。 看到这一幕,不等薛长山下令,他身后的手下便马上结阵准备营地。 但下一刻他们却发现不对。 营城里出来的人似乎不是准备战斗,而是想要逃跑。 这些人穿着破旧的棉衣,看起来就好像是逃难的百姓。 但他们身上都鼓鼓囊囊的,好像揣了不少东西。 “拦住他们!”薛长山脸色不善道。 在武器的威胁下,这些打算从营城里逃走的人很快被拦住。 一番审问之下,薛长山才知道这些人果然就是开宁卫营城里的逃兵。 自打夏原县出事之后,将近一天的时间里营城之中都没有出现过一个千户以上的军官。 眼看着即将天亮,起义军随时有可能杀过来,留在营城里的这百十来人便打算自谋生路。 营城里稍微好值点钱的东西都被他们装到身上,算是给自己逃亡路上准备的一点盘缠。 面对这个情况,薛长山无奈地发出一声叹息。 好在他对这些卫所士兵早已经不抱希望,这些人干出这种事来并不让他意外。 他甚至懒得阻拦这些逃兵,问清楚情况后便任由他们带着偷走的东西逃亡。 尽管薛长山现在很缺兵,却根本不想让这些人加入到自己的队伍里。 这些人早就混成了兵油子,让这样的人加入到自己的队伍里只会坏事。 战斗时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冲在最后面,一旦有意外发生,他们就是溃败或者哗变的源头。 放走了那些逃兵后,薛长山直接带人冲进营城,直奔他的目标而去。 终于,在营城之中他看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东西。 第一百章 致命疏漏 薛长山看到了战马,在开宁卫营城的马厩里。 当他第一次进入开宁卫营城时就盯上了这些马,只是他并没有表现出来而已。 之所以之前淡漠处之,不是薛长山不想要,而是没想好怎么要。 大乾朝的马政十分完善,官兵饲养的战马都会被做上标记然后记录在文簿上。 也就是说,战马这东西是可以追溯到源头的。 它们不像军械那样可以被轻易倒卖,毕竟买卖双方都很难做好掩饰。 薛长山一直处在暗中积攒力量的阶段,自然不想因为购买大量战马而暴露自己的秘密。 但在如今的局面下,薛长山却有了充足的理由带走这些战马。 毕竟如果他不拿,等到白莲教起义军赶来的时候也肯定会给带走。 与其资敌,不如他先笑纳。 开宁卫营城里的战马有一百多匹,不过其中绝大多数的战马看起来都有些瘦弱。 按照大乾朝马政里的标准来评定的话,这些勉强也就能算是二等马。 不过想到开宁卫官军私下倒卖军械的行为,如今开还能剩下这一百多匹二等马已经属实不易。 但拿下马匹之后,薛长山却又遇到了另外一个问题。 他的绝大多数手下都不会骑马! 对于农耕民族而言,马是一个很奢侈的存在,称其为奢侈品其实也毫不为过。 想养好一匹马的花销极大,不但需要耗费财力,还是有足够的人力。 而寻常百姓除了种地之外,还需要肩负摊牌下来的各项徭役。 不管是财力还是人力,对百姓而言养马都是一个极大的负担。 可是马匹又不能像耕牛一样对他们的生活有任何改善,自然没什么人会主动去接触马。 薛长山手下的这些山贼军虽然善战,但终究都是寻常百姓出身,会骑马的人自然少之又少。 此前薛长山忽略了这一点,导致他现在陷入到了一个危局之中。 他只带了一百人来抢马,为的就是抢到马之后能飞速撤走。 可现在非但不能快速转移,反而因为多了上百匹马导致队伍的行进速度变得更慢。 现在就算放弃这些战马,他的队伍也随时都有可能陷入敌人的包围中。 如今的问题已经不是能不能保住这些马,而是能不能保住他和手下的命! 要知道他们此行是真正的轻装上阵,身上仅带了一天的口粮。 一旦有个风吹草动,回不去开原县的话,他们就会饿死在路上。 总不能费尽心思抢来一百多匹战马,就是为了在路上杀着吃吧? 这像话吗? “不行,马绝对不能不要,至少不能杀了吃肉。”薛长山暗暗想道。 对他而言,战马实在太珍贵了。 哪怕真的把战马留在这里拱手让给起义军,他也不想就这么杀掉。 以起义军的实力来看,就算留给他们,将来薛长山也有机会再抢回来。 可如果在这里全杀了,短时间内肯定再难有碰到这上百匹战马的机会了。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一个斥候忽然从远处策马狂奔而来。 待斥候进入队伍,薛长山才知道这是祖大寿临走之前做的后手安排。 他不放心薛长山孤军深入,把他们队伍之中仅有的三个快马斥候留在了夏原县附近策应薛长山。 多亏了祖大寿的这一手安排,让薛长山不至于在这种局面下成为睁眼瞎。 “老大,夏原县里又杀出来一支起义军,大概千人左右,直奔开宁卫营城而来了。” 斥候带来了薛长山最不想听到的消息。 以他们队伍现在的状况,再想重现昨晚轻松击溃上千起义军的盛况根本不可能。 失去黑夜的掩护,又没有可以伏击的地势,再加上手下已经严重困乏,此时再战无异于自寻死路。 可敌人很快就会杀到,现在才想撤走的话已经晚了。 绝境之下,一直跟着薛长山东征西战的麻子走到薛长山身边。 “老大,你骑马先走吧,就凭起义军那些臭鱼烂虾肯定拦不住你。” 其他几个在同州起义时就跟在他身边的手下也都附和起来,想让薛长山独自骑马撤走。 除此之外,那些被薛长山收服的山贼军并没有什么强烈的反应。 他们能在此时不开口反对就已经是最好的反应,毕竟他们都很清楚,一旦薛长山独自逃走,他们留在这里将必死无疑。 见薛长山又陷入沉默,麻子一脸急切道:“老大,快走吧,再不走来不及了!” 众人还想再劝,却被薛长山出手拦住。 他把斥候喊了过来,在众人疑惑的眼神中脱下山文甲,又把陌刀递给了对方。 “拿好我的东西去开原县,告诉大寿我准备混进白莲教起义军。” “让他不要担心,就按照我们之前说好的计划做事就行。” “等我回去,我肯定能回去。” 在他的厉声呵斥下,斥候带着满腹的疑惑策马狂奔而去。 “老大,你是认真的?”斥候走后,麻子一脸震惊地看向薛长山。 看到薛长山点头后,麻子倒吸一口凉气,久久不语。 哪怕薛长山说现在要带着他们杀回去,或者翻山越岭从雪山绕回去,麻子都能接受。 可现在他却要主动去“投靠”起义军,这却让所有人都傻眼。 虽然他们都知道所谓的“投靠”肯定是假投降,可他们又要如何取信于白莲教呢? “别慌,现在无非就是让你们干回老本行而已。”薛长山笑着说道。 薛长山的想法很疯狂,他是打算伪装成一伙山贼去投靠夏原县里的白莲教起义军。 这个看似疯狂的想法,其实有很大的可行性。 薛长山不是没造过反,在同州起义的时候他几乎经历了起义军兴起和覆灭的全过程。 起义军初期为了快速打下更多地盘,肯定会拼了命地吸收一切可以吸收的力量。 此时谈忠心和战斗力是毫无意义的,人多才是王道。 麻子他们担心“投靠”之后被针对,是因为他们心虚。 毕竟一天前他们才刚刚打掉起义军的一个秘密据点,杀了许多白莲教徒。 一旦东窗事发,他们能被直接乱刀砍死都算是运气好的。 可薛长山却一点都不心虚。 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会想到不久前还在大肆杀戮白莲教徒的人,现在却会带人投靠白莲教。 他也知道这么做很危险,但眼下只能如此了。 白莲教敢在夏原县起事,就意味着附近的村子里也肯定都是白莲教徒。 官道不能走,走山路又不能往村子里躲。 至于躲进深山…… 在冰天雪地的北方,在没有充足粮食和御寒衣物的情况下往深山里钻,这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不会真有人以为,在零下三十多度的冬天。 有人可以仅凭一身棉衣,且没有粮食和向导的情况下,还能在雪山里顺利前行吧? 不会吧? 趁着最后的一点时间给手下做完了一番叮嘱后,薛长山带人躲在了营城的墙垛上。 是死是活,就看带兵前来的起义军将领是什么样的人物了。 第一百零一章 演技 贾铁此刻的内心充满忐忑。 看着就在不远处的开宁卫营城,他却迟迟不敢下令继续前行。 作为起义军里的一个校尉——白莲教起义后内部制度效仿汉制——他很清楚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 如果是一直留在夏原县里狐假虎威他是不怕的,但带兵出城实在是太危险了。 在出城之前他就知道松林村出事了,还知道被派去松林村救援的队伍也被杀得丢盔弃甲。 并且根据侥幸逃脱之人的说法来看,在城外对他们出手的应该就是官兵。 因为那些人进退有度,战法娴熟,还人人披甲,很明显训练有素。 这个消息让夏原县里的起义军高层都变得紧张起来,他们谁都没想到夏原县附近竟然还有真能打仗的官军。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攻打开宁卫营城是大长老顾林规划中的重要一步。 他们已经不是当初秘密传教的时候,而是已经把脑袋别在裤腰上开始造反。 如果因为害怕官军就不出城的话,他们很快就被朝廷的平叛大军堵死在城里。 然后贾铁被派了出来…… “该死的王小山,老子要是能活着回去一定找机会扒了你的皮。”贾铁在心里恶狠狠地骂着。 他和王小山都是跟了顾念很多年的老人,原本两人在顾林手下也算是平起平坐,但因为各自的利益始终有争端。 昨天在夏原县起事后,王小山那家伙不知道是走了什么狗屎运,竟让他带人活捉了要逃走的知县。 因此王小山顺势成为夏原县里起义军的最高头领,贾铁再不爽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 可他能眼下这口窝囊气,却接不下这莫大的风险,看着不远处的开宁卫营城他一直逡巡不前。 营城之中,看着外面的情况,麻子有些不解道:“老大,他们到底是想打还是不想打?” “别急,再看看。”薛长山镇定自若道。 从外面那支人马的动向来看,带队之人似乎并不想主动进攻开宁卫营城。 这让薛长山对白莲教起义军有了更详细的判断,他们斥候的侦查能力很差,连营城已经变成空城都不知道。 意识到营城之外的起义军还处在敌我情况未明的情况下,薛长山决定给对面一些帮助。 “开城门,赶马出城。”薛长山当即下令道。 他们按照原本计划好的方法,伪装成一伙来开宁卫营城趁火打劫的山贼,赶着“偷”来的战马准备离开。 营城之外,第一眼看到一群人赶着一匹马出现时,贾铁下意识就想让手下撤退。 他以为敌人派出了骑兵! 好在手下眼尖,连忙提醒道:“护法别慌,那些人好像不是官军,看着像是去营城里偷马的。” “嗯?偷马?”贾铁微微一怔,连忙认真看了过去。 待他看清一群人笨拙地赶着一匹马从营城里出来后,不禁露出几分不屑之色。 “难道开宁卫营城里已经没有官军驻守,连一伙小贼都能进去偷马了吗?” 其实这是句废话,贾铁自己也是心知肚明。 他们常年在夏原县附近传教,怎能不知道开宁卫的官军有多废。 他今天之所以畏惧出城,怕的是那支神出鬼没的强大官军。 而不是开宁卫的卫所官兵,更不是一些只会小偷小摸的贼人。 贾铁的手下们憋闷多时,眼见没有强敌出现,他们马上恢复了欺软怕硬的本色,嗷嗷叫地冲出去准备杀人夺马。 看着汹涌来袭的敌人,麻子等人下意识地就又想结阵迎敌。 薛长山大喝一声:“别动!” 他的意思很明确,所有人不许结阵,否则就会马上暴露身份。 就在此时,一大批起义军已经嗷嗷叫地冲到了他们面前。 “跟我上!” 见此情形,薛长山低吼一声,带着十几个人越过马群冲了出去。 薛长山穿着最普通的布面铁甲,手持一杆长枪,刚一冲出马群便接连挑飞了三四个起义军士兵。 他出手极有分寸,每每出手都能重创敌人,但却不会致死。 仅仅打了片刻,他就听到人群对面忽然响起一声大喝。 “住手!” 循声望去,喊话之人正是带队的贾铁。 薛长山看出贾铁在起义军队伍里的头领地位,顺势收起长枪,随即又装出一副不忿的神情死死盯着贾铁。 此刻的他脸上又粘上了一圈大胡子,伪装成了“薛大”的模样。 他的手艺虽然还是不能跟陈三玄相比,但却已经足够在陌生人面前伪装自己。 贾铁喊完话之后便笑着走了过来,明明他的很多手下都被打成重伤,他却丝毫不恼,反而一脸兴奋。 他刚才纵容手下抢马是习惯使然,但在看到薛长山的身手后,他马上意识到此人不简单。 如果能把这种江湖高手招揽到自己麾下,自己岂不是如虎添翼? 抱着招揽之心,贾铁停在了距离薛长山十丈开外的地方,很努力地想要装出一副礼贤下士的样子。 “敢问壮士如何称呼?” 见对方这副如此惺惺作态,薛长山就知道这家伙已经上钩。 正如他最初所想的那样,忽然投靠白莲教起义军的决定虽然看起来很疯狂,但却很有可能成功。 毕竟白莲教起义刚开始,他们急需要扩张势力。 哪怕是为了做戏,也要装出一副求贤若渴的样子。 薛长山生怕把戏演得太过火,在得知贾铁是白莲教里的一个护法后便马上转变态度。 “在下薛大,见过贾护法。”薛长山收起长枪,笑着说道。 “现在要叫校尉大人。”贾铁的一个手下在一旁纠正道。 薛长山略感意外,随即从贾铁口中得知了白莲教内部效仿汉制封官的做法。 对此薛长山没有多说什么,白莲教是“专业造反”的,这么做自然有他们的特殊用意。 眼见双方已经消除敌意,薛长山直截了当的表明来意。 他偷战马就是打算送去夏原县,加入白莲教“圣军”队伍。 他和他的山贼兄弟早就受够了朝廷的压迫,如今一心只想加入圣军,杀进天下狗官。 贾铁听的连连点头,若是手下能多出薛长山这样一支队伍,他跟王小山在夏原县里争锋时必将实力大增。 “薛头领独具慧眼,愿意弃暗投明,在下……嗯,本官倍感欣慰。” 贾铁开口称赞道,随即给出承诺:“带上你的兄弟跟我回城,以你的能力,不出三个月,本官一定保你做校尉。” 他贾铁现在不过就是个校尉,竟然许诺让薛长山也做校尉。 也不知道他是对起义军的发展太有信心,还是对自己往上爬的速度太自信。 可薛长山却忽然摇头,说道:“抱歉贾校尉,在下不能投奔于你。” 第一百零二章 主动暴露 贾铁的笑容忽然僵住,随即面色一沉道:“什么意思?” 说话间,他身边的一众手下凶神恶煞地围了上来。 可是这些人却忘了,如果就这么开打的话,围上来的这些人未必是薛长山的对手…… 薛长山不想节外生枝,马上开口解释:“我来夏原县,是想投靠贵教圣女的。” “投靠圣女?”贾铁变得更加严肃,眼神里多了几分警惕。 眼前之人自称是山贼,为什么会认识他们白莲教的圣女,甚至还指名道姓地要来投靠? “你到底是什么人?”贾铁沉声问道。 “我叫薛大,是个山贼。”薛长山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身份,继续说道:“我跟顾思南是在鼎山县认识的。” 闻言,贾铁目光一寒,继续问道:“然后呢?” “我在鼎山县帮了她大忙,她答应会给我一场富贵,所以我现在来找她了。”薛长山解释道。 “你帮了她什么大忙?”贾铁依旧不死心地追问。 薛长山装出了一副为难的样子,然后低声说道:“借一步说话。” 带着贾铁离开人群,薛长山终于开口:“她刺杀北安府知府的行动,是我帮她定下的章程,也是我最后带她设下的埋伏。” “不可能,那一次能成功,是因为……” 贾铁下意识想要反驳,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 他是白莲教护法,自然知道顾思南能刺杀成功,最主要的原因是遇到了正巧在鼎山县里暴露身份的白莲教徒。 是在他们的联手之下,才成功刺杀了北安府知府。 薛长山知道贾铁想说什么,他依旧镇定自若的说道:“顾思南在遇到程长老和耿护法之前,可是一直都是我在给她打掩护。” 见薛长山能说出这么多细节,贾铁不由得地开始相信他的说法。 外人知道白莲教刺杀知府这件事不难,可想知道其中细节,肯定得是知情人才能告知了。 毕竟事到如今官府都还没有抓住过当晚行动中的任何一人,这些消息只有可能是从他们这边流传出去的。 想到这,贾铁对薛长山的态度忽然逆转,再一次变成了无比赏识的状态。 这是个敢暗中筹划刺杀知府的狠人,跟他们这些起义军简直是绝配。 “薛壮士,我先带你回夏原县,然后帮你找圣女,怎么样?”贾铁发出邀请。 薛长山佯装意外道:“顾思南不在夏原县?” “大长老可能给圣女安排了更重要的差事,她暂时不在城里。” 贾铁笑了笑,随即又补充道:“但想找她应该不难,咱们先回城再说。” 薛长山原本的目的就是需要进城,见状便也不再坚持找顾思南。 在贾铁的带领下,薛长山一行人终于走进了夏原县。 一路上贾铁显得比较热情,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两个字——招揽。 对于一个敢刺杀知府,并且有能力刺杀知府的狠人,他自然很希望对方能被招揽到自己麾下。 作为白莲教的一个护法,他当然知道顾思南和顾林之间的情况。 哪怕白莲教正是急需用人之际,顾林也绝对不可能给顾思南委以重任。 就算顾思南真的出现在夏原县,她没兵没粮又没权,自然不可能吸引到薛大的青睐。 贾铁在回城时弄出了很大的动静,原因很简单,他“攻打”下了开宁卫营城,还带回来了大量战利品。 如此“大捷”丝毫不亚于起义军夺下夏原县,他自然要大张旗鼓地宣扬一番。 夏原县县衙,王小山坐在大堂之上看着得意扬扬的贾铁,脸上虽然堆着笑,心里却在直骂娘。 他派贾铁去开宁卫营城是想让对方送死去的,却没想到这家伙竟然能兵不血刃地拿下开宁卫。 在如今这个阶段,立下如此大功很有可能也会马上得到顾林大长老“加官进爵”的赏赐,这让他很不爽。 “贾校尉杀敌有功,此事我定会向大将军表奏为你请功的。”王小山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白莲教起事之后,身为白莲教大长老的顾林便被教主封为大将军,地位仅在教主之下。 薛长山跟在贾铁身后,听着堂上之人文绉绉的发言忍不住想笑。 虽然他是个穿越者,他也知道“奏”字只能用于臣子向帝王进言,而非臣子之间。 也不知道这些家伙是真不懂,还是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让顾林取代白莲教教主,直接一步到位当皇帝。 不过他打心底里是愿意看到这些的,白莲教内斗得越凶,他才越有机会在这次的起义中保全自身。 他一开始还饶有兴致地看着堂上、堂下二人斗嘴,可渐渐的却失去了兴趣。 看得出来他们似乎都很想装出一副高深模样,表面上云淡风轻,实际上笑里藏刀。 可惜他们的刀根本藏不住,没说几句就开始直接破口大骂,甚至最后双方竟然真的直接在公堂之上都拔了刀。 贾铁大骂王小山走了狗屎运,捡了个杀知县的首功才当上中郎将,其实狗屁不是。 王小山也不甘示弱,明确表态贾铁就是个绣花枕头,给他机会他也不行。 不但他们两人剑拔弩张,他们身边的手下也都握住兵器,好像随时准备大打出手。 说实话,薛长山打心底里不想让自己对这些起义军头领们有那种典型的刻板偏见。 他不愿意轻视任何一个敌人,这很有可能让他栽大跟头。 可是眼前这些家伙的表现却让他不得不承认一件事,绝大多数起义军头领真的不足为惧。 他们就是那种典型的那种目光短浅的山野村夫,忽然得到点权力就小穷乍富般不知道该怎么炫耀和挥霍。 他所在的这支白莲教起义军,现在连夏原县都还没有彻底掌控,更没有明确的对外扩张计划。 可城中最重要的两个起义军头领却在为谁更勇敢而大打出手,丝毫没有想过此刻最重要的是一致对外。 甚至哪怕他们是为了争权夺势的话,薛长山都能理解,毕竟是为了往上爬。 可他们单纯就是想用一次械斗证明自己更勇猛,这让薛长山倍感无语。 看着眼前无比荒诞的一幕,薛长山忽然萌生出一种错觉。 这些家伙不会是识破了自己身份,故意在这演戏骗我吧? 正分神之际,他忽然被人抓住胳膊。 薛长山差点忍不住出手,待看清是贾铁在拉自己胳膊时才按下杀意。 “怎么了?”薛长山问道。 贾铁指着对面的王小山,咬牙切齿道:“去,把他给他杀了!” 第一百零三章 公堂出手 顺着贾铁的手指看向王小山,薛长山脸上露出了古怪的笑意。 你要这么说的话,我可就不觉得无聊了。 薛长山拔出腰刀,开口问道:“真的可以杀吗?” 明明他的语气平静到了极点,脸上也没有丝毫凶戾的表情。 可当他开口之后,刚刚还杀气腾腾的贾铁却忽然愣住,甚至感觉有些脊背发寒。 贾铁隐隐感觉到,只要他敢点一下头,眼前之人绝对会毫不犹豫的冲上去把王小山杀了。 王小山身前有十几个凶神恶煞的汉子守着,可他却好像根本不在乎! “杀不杀?”薛长山继续问道,让贾铁心头又是一惊。 他们之间早在传教的时候就习惯了喊打喊杀,甚至也发生过不止一次械斗。 但真要说杀人,贾铁其实还没做好心理准备,或者说他其实并不敢真的把王小山杀了。 贾铁沉默不语,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王小山也注意到了异样,眼神落在已经拔刀的薛长山身上。 “大胆,公堂之上敢对本官拔刀,来人呐,把他给我拖下去乱棍打死。” 随着王小山一声令下,那十几个守在王小山身前的汉子马上冲向薛长山。 看他们的架势,似乎不止是盯上了薛长山,好像连他身边的贾铁也想一起收拾了。 十几把明晃晃的腰刀猛地出现在眼前,贾铁忽然有些失神,情况怎么忽然变得不对了? 电光火石间,那十几个人已经冲到身前,有人竟然真的越过薛长山,从旁边狠狠砍向贾铁。 贾铁的一个手下仓促出刀护卫,却被对方一刀砍掉了几根手指。 眼见情况不对,忍耐多时的薛长山终于出手。 他猛地劈出一刀,直击冲到他面前的一个壮汉。 对方抬刀抵挡,却在双方腰刀碰撞的瞬间脸色大变。 好可怕的力量! 恍惚间那壮汉直感觉是被一柄重锤砸在刀上,他甚至还没反应过来,手中腰刀已经脱手。 对手的腰刀蛮不讲理的落了下来,险些把他的肩膀直接砸碎。 被砍中的瞬间他以为自己死定了,倒地之后才后知后觉的发现那人是用刀背砍向的自己。 可就是用刀背砍下的一刀也险些要了他的命,他隐隐感觉自己的锁骨好像真的被砍碎了。 而当他拼尽全力转过头砍向身后时,却看到了让他瞠目结舌的一幕。 跟着他一起冲过来的其他几个人全都东倒西歪的躺在地上,他们全都面露痛苦之色,捂着身体某处发出阵阵呻吟之声。 最重要的不是这些人被转瞬间制服,而是他们的中郎将王小山此刻竟然被那个家伙用刀抵在了脖子上。 这一次,薛长山用的是刀锋那一面。 从薛长山出手到最后制服王小山,整个过程好像是在一息之间就完成。 不光贾铁和他的手下看得目瞪口呆,那些还没来得及上前的王小山手下也各个吓得噤若寒蝉。 白莲教里不是没有武学高手,但像薛长山这种人物确实少见。 “别乱动,我不太会用腰刀,你乱动的话出什么意外我可不负责。”薛长山看着王小山冷冷说道。 王小山愣愣的看着眼前的腰刀,似乎到现在都还没想明白对方是怎么一下子就冲到这的。 但缓过神来之后他还是恢复了狠辣之色,马上吼道:“小子,有种你就杀了我,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活着走出去。” 此刻大堂之外已经有大量起义军士兵汇聚过来,有一些人甚至已经冲进大堂虎视眈眈的盯着薛长山。 人群之中,麻子带着薛长山的手下慢慢的往前蹭着。 他们没有喊打喊杀,甚至没有拔刀。 但他们全都俯身向前,眼神如猎豹般盯着大堂内的各处。 显然只要有任何风吹草动,他们都会第一时间控制住大堂里的局势。 贾铁终于从愣神中转醒过来,随即惊出一身冷汗。 别看他天天对王小山喊打喊杀,可他却真的不敢做这种事。 关键时刻,贾铁反而朝着薛长山发起了脾气:“薛大,下来!” 薛长山不为所动,淡淡说道:“他刚才想连你一起杀了,就这么放了吗?” 说话时,他眼神瞥向之前被砍断手指的贾铁手下。 “你先放了他,我们回去再说。”贾铁咬牙说道。 王小山敢铤而走险派人杀他,他却不敢真的把王小山怎么样。 听到贾铁的话,他身边的一众手下眼中都流露出失望之色。 薛长山把堂下的情况尽收眼底,看到麻子等人已经隐隐在大堂门口形成一道防线后,他终于缓缓抽回腰刀。 门外之人短时间内冲不进来,而麻子他们却可以随时再进场控制局面。 一切还在掌握之中,他并不需要担心什么。 王小山虽然狠话连连,却没有马上再对薛长山指指点点,任由他收刀回到贾铁身边。 危急时刻贾铁的脑子终于活络起来,他捡起手下被斩断的手指,先发制人道:“王小山,你敢派人砍我,这事我肯定会上报大将军的。” 说完,他也不管身边人是什么想法,马上就想带人离开大堂。 他手下的数量没有王小山的多,真打起来的话未必是王小山的对手。 他现在只想着自己是占理的一方,就算大将军亲自查问此事也应该不会有事。 可是他想走,王小山却不想放人。 看着薛长山跟自己拉开一段距离,感觉自己已经安全后,王小山马上急败坏的朝堂下喊了起来。 “来人,给我把这些人都抓起来,等候大将军发落。” 这次他学聪明了,喊话之后竟然直接往后面躲去,生怕薛长山又冲过来抓住自己。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随着他一声令下,最先冲进来的却是一批全身披甲的士兵。 这些家伙悍然冲进大堂,轻车熟路的把王小山仅剩的一些手下全部制服。 又有几人直接绕过公堂,堵在了王小山要撤走的后路上。 一时间,县衙公堂竟然被这么一群来路不明的家伙彻底控制住。 虽然王小山没有再被人拿刀抵在脖子上,但他现在的处境跟刚才并没有什么两样,依旧是任人宰割的鱼肉。 王小山彻底傻眼了,他怎么都没想到贾铁这么废物会忽然之间有这么一批精锐部下。 薛长山拍了拍同样看傻眼的贾铁,笑着问道:“贾校尉,杀不杀?” 第一百零四章 做个人 薛长山展现出来的实力让贾铁手足无措,他忽然开始后悔招惹了这个煞星。 事情正在朝着他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他甚至怀疑如果自己现在摇头的话,对方会把自己一起杀了。 他更后悔没有让薛长山的手下把甲胄卸下来,使得他们更加难以处理。 犹豫良久,他还是艰难地摇头:“带人离开这,现在不能内讧。” “好,都听你的。”薛长山闻言非但不恼,反而笑呵呵地点点头。 贾铁没想到薛长山这么好说话,但看到对方愿意停止冲突,他便不再多说什么。 可就在贾铁有些恍惚地准备朝门外走去时,薛长山却又忽然开口:“贾校尉,咱们今天让王大人受了惊,是不是该摆桌酒席让他消消气?” 这番话让贾铁彻底怒了,他很想大声质问薛长山,是不是非得害死自己他才满意。 可他还没来得及发脾气,薛长山却来到他身边小声道:“不找个借口挟持王小山,我们不可能活着离开。” 说话时,薛长山瞟了一眼大堂之外,示意贾铁清醒点。 现在王小山不敢造次,是因为薛长山的手下完全控制了公堂,而不是王小山真不打算跟他们继续斗下去。 如果他们敢大摇大摆地走出公堂,可能刚走到大街上就会被王小山的手下团团围住,然后当街被砍成肉泥。 薛长山的手下是能打,可还做不到以一敌十乃至敌百。 贾铁不是蠢人,他也意识到今天想安全离开必须带着王小山一起走。 只是如果真的挟持走了王小山,就算事后把人放了,这件事也绝对不可能善了。 可如果不抓人,他此刻就没法善终,无奈之下只能派人“邀请”王小山去吃酒。 “你真是害死我了!”贾铁忍不住抱怨道。 “贾校尉,是你刚才让我杀了他的。”薛长山一脸认真的纠正道。 “你……”贾铁本想发作,却又悲哀地发现事实确实如此。 当贾铁挟持着王小山回到营地,又在营地里放掉王小山后,夏原县内的局势顿时就变得紧张起来。 王小山果然如贾铁所想的那样,第一时间就纠集人手,似乎准备跟贾铁在战场上分胜负。 贾铁一面派人向大将军通报此事,一面也只能紧张地召集人手加固营地,摆出一副防守姿态。 事到如今,这件事已经很难说清他和王小山之间到底谁对谁错。 他没有为难薛长山,此时此刻他反而只能寄希望于薛长山和顾思南之间交情足够深厚,能在大将军那里替自己美言几句。 尽管他也知道这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毕竟圣女和大长老之间不和似乎并非只是传闻。 营地之中,薛长山和手下们依旧聚在一起。 贾铁深知自己在兵力上不如王小山,真要打起来还得指望他们这些人。 所以并没有把他们分开,更没让他们卸甲。 麻子凑到薛长山身边,有些疑惑地问道:“老大,今天这事办得不像您风格呀?” 麻子是很早之前就跟着薛长山的手下,同州起义失败后也一直跟随到了现在。 哪怕在同州起义期间薛长山也没有这么莽撞过,更何况当上米阳县知县之后,薛长山做事更是能称得上老谋深算。 他今天所做之事,就连麻子都大呼不解。 薛长山饶有兴致地看向麻子,问道:“那你说说看,以我的风格应该怎么处理今天的事?” 麻子挠挠头,想了一会说道:“以老大如今的风格,压根就不会理会他们之间的那点破事。” “那个什么贾校尉和狗屁中郎将都是纯傻子,才有了屁大点地盘就想着争权,能有多大出息。” “你应该是看那两个傻子对骂,然后带着我们闷声发大财才对,而不是暴露咱们的实力。” 说到这的时候,麻子的脸上又浮现出疑惑之色。 薛长山满意的点点头,看来这些跟在自己和祖大寿身边的老兄弟们渐渐的也都成长了起来。 如果不是这场意外,原本薛长山的计划差不多就是这样。 安心潜伏,找机会脱身,最好是能把战马一起带走。 但当他刚走进夏原县之后,就已经改变了最初的想法。 甚至哪怕没有贾铁和王小山的冲突,他也会想办法制造出起义军内部的冲突。 因为进城之后他就又看到了曾经“熟悉”的场景——城中毫无治安可言,百姓不断遭受起义军侵扰。 明明起义军里有大量夏原县本地人,可他们对老乡下手却丝毫都不手软。 起义军所过之处,便如同蝗虫过境,最后遭殃的都是百姓。 很显然,从王小山和贾铁的表现来看,他们就不是那种能约束好手下的人,更不可能跟百姓约法三章。 城中没有出现大范围屠杀可能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但奸淫掳掠之事却并不少见。 正是因为看到这些事情,薛长山才决定冒险做点什么。 迎着麻子疑惑的眼神,薛长山开口说道:“你不觉得让贾铁和王小山这两个傻子剑拔弩张挺好的吗?” 麻子一脸苦笑道:“老大你就别卖关子了,我真的看不出哪里好。” “两边都在召集人手随时准备开战,都怕对手偷袭,没人敢再落单。” “这样一来,他们手下那些杂碎就没机会去欺负老百姓了。” 薛长山解释道,语气里带着几分悲悯。 听到这番话,麻子脸上的笑意散去。 他想起来,进城之后确实看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但却没人去管。 转头看向薛长山,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其实有时候他自己也说不清,一路跟着薛长山拼杀,到底是因为自己喜欢冒险,还是因为就是单纯的想跟着自家老大。 这一刻,他感觉自己终于得到了答案。 跟在老大身边,自己能像人一样活着,而不是禽兽。 薛长山不想刻意标榜自己什么,阻止城中杀戮只是他计划的第一步。 他拍了拍麻子的肩膀,叮嘱道:“让兄弟们最近都大方些,把身上带来的银子散一散,多跟白莲教的人走动走动。” 麻子重重点头,他知道自家老大肯定还有后续的安排。 “双方的剑拔弩张不会持续太久,顾林知道这边情况后肯定会派人过来调停,我们必须在此之前做点什么。” “多打探城中消息,尤其是起义军头领的情况。” “有了确定消息就交给我,我找机会去暗杀他们几个起义军头领。” “把他们的仇恨彻底挑拨起来,让他们早一点打起来才行。” “夏原县一乱,我们才能抓住机会撤走,甚至可能有机会连战马一起带走。” 听着薛长山的这些安排,麻子终于露出了兴奋之情。 这才是他最想看到的事情,自家老大总有办法解决各种难题。 兴奋过后,麻子忍不住提议道:“老大,要不干脆让兄弟们都散出去,管他们是不是头领,能多杀几个就多杀几个。” “等到这里彻底大乱,我们派人悄悄出去求援,然后里应外合拿下夏原县不是更好吗?” 第一百零五章 狡兔三窟 薛长山看着一脸兴奋的麻子,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他刚才还想着这些兄弟们已经成长了,但显然成长的还不多。 “以我们现在的实力还拿不下夏原县。”薛长山说道,脸上透出几分无奈。 虽然冯朝去了开原县,可是他在那边应该征不到多少兵。 况且就算征兵情况比较好,他们也不可能拉着开原县的兵来解夏原县的围。 如今的局势下,每一座城都有可能遭受叛军的攻击,甚至可能从内部爆发叛乱,就像夏原县这样。 能守住一方安稳就已经是再好不过的结果,又怎么可能主动出击。 “没有强援的情况下我们不可能夺城,你和其他兄弟千万别自作主张出去冒险。”薛长山一脸严肃的叮嘱道。 麻子歪了歪头,皱眉道:“没有强援不是还有内应么……” “什么?”薛长山下意识问道,随即他就想到麻子在说谁:“你是说贾铁?” “啊?对啊!那个贾铁现在就好像丢了魂似的,根本没什么主意。” “如果老大你能帮他干掉王小山,贾铁就是夏原县里最大的势力头领。” “贾铁上位不就等于我们上位吗?” 说这些话的时候麻子并不像之前那么兴奋,反而语气里充满试探。 他也知道自己有些想法不切实际,只是忍不住喜欢跟自家老大念叨念叨。 可当薛长山听完这番话,他原本锁着的眉头却渐渐舒展开来。 “你说的对。”薛长山说道。 “老大别说笑了,我这不就是瞎出主意嘛。”麻子连连摆手。 “你说得真对!”薛长山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吩咐道:“让兄弟们最近都机灵点,随时可能要出去干活。” “啊?好!” 麻子没想到自己信口胡诌的一番话竟然真说到了点子上,马上兴奋地扭头去找兄弟们。 虽然麻子只是随口一说,却让薛长山灵光一闪。 自从进入夏原县起,他一心所想的都是尽快离开,却忽略了夏原县里的实际局势。 他原本以为顾林会坐镇夏原县,这里可能是起义军大本营,或者至少是顾林这一支起义军的老巢所在。 结果这里却只有两个忽然上位还不知道怎么使用权力的神棍,城中的局势也是一团浆糊。 又因为自己的一番挑拨,贾铁和王小山更是随时都有可能爆发内讧。 原本就尚未稳定的夏原县局势,如今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如此局势下,也许真有希望仅靠一些阴招就逆转局面。 整理了一下思路,薛长山带着一脸诚挚的表情敲响了贾铁在夏原县的家门。 --- 永定府,青川县。 青川县在永定府本并不出名,或者也可以说很出名,因为这是一个出了名的穷县。 永定府青川县的穷和北安府富宁县的穷并不一样。 富宁县是被历任知县强行刮穷的,而青川县则是真正的贫瘠之地,贪官来了都要含泪走。 可是在贪官眼里一文不值的贫瘠之地,在一些有心人眼中却是蕴含宝藏的地方。 比如说,顾林。 早在七八年前顾林就来到此地传教,然后就认准了青川县,把这当成了他的大本营。 是的,顾林真正的大本营不在夏原县,甚至不在北安府。 他把狡兔三窟的道理真正用到了极致,看似他这些年来一直用心经营夏原县,其实不过就是在经营一个幌子。 青川县的穷给了他很大的发挥空间,活不下去的百姓指望不上朝廷,便只能将最后的希望投到宗教之上。 利用传教的手段,他在青川县发展出了大量忠实信徒。 在青川县,光是有绝对忠诚的死忠手下,顾林就足足有三千之众。 这些全部都是顾林的最狂热信徒,狂热到只要他一声令下,这些人甚至会毫不犹豫地去攻打皇城。 这三千死士才是他最大的依仗。 这些死士不但忠诚度毫无问题,在能力上也较为出众,其中不乏能独当一面的人才。 事情的发展也确实如他之前所料的一样,永定府内起义军的发展势头是白莲教数支起义军里最迅猛的。 起义才开始没几天,已经有四座县城落入顾林的掌控之中。 并且起义军的发展浪潮还有继续蔓延之势,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将永定府尽数拿下。 所有的起义都是在城中爆发,由白莲教狂热死士发起,串联大量白莲教徒。 然后纠集早就对朝廷心生不满的暴徒,杀官吏,抢大户,接手县城,快速聚拢财富。 顾林也并非那种有占山为王想法的山大王,他深知造反必须兵贵神速,绝不能偏安一隅。 前期尽可能多地占领县城是为了抓壮丁,抢富户,而不是为了守住那几座小城慢慢发展。 要占城,也要占那种兵家必争之地。 正因如此,顾林才会不顾其他战场上出现的各种意外,一心聚拢兵力准备攻打永定府的府城永定县。 只有拿下府城,他这一支起义军才算是完成第一阶段的胜利。 以府城为中心,才能更好地汇聚各方输送而来的力量和资源,也能更好地号召那些原本就有反心的造反势力。 府城本身并不难打,在永定县里其实也有顾林的内应,并且数量不少。 真正让顾林头疼的是永定卫的卫所官军,那是一支不容小觑的朝廷军队。 在满是兵油子的大乾朝,永定卫是少有还能练好兵的卫所。 虽然永定卫的指挥使也吃空饷,但至少他还能做到把实际存在的士兵练成能上战场的兵。 这是块硬石头,但顾林必须打掉它才行,否则永定府的局势永远不会安定下来。 好在起事之前顾林做了些手脚,调走了永定卫的官军,让他有时间从容布局。 而他所做的手脚,便是刺杀北安府知府。 是的,这依旧是顾林计划里的一环。 他最初确实只是想安排顾思西和顾思北去刺杀北安府知府,毕竟他并不在乎知府的死活。 他要的只是刺杀知府这件事发生,至于成功与否并不重要。 只要有刺杀案发生,北安府方面必然会严查此事,朝廷的追查重心也会放在北安府方向。 牺牲一部分在北安府的白莲教徒,就可以让朝廷继续在这件事上耗费人力和财力。 如此一来,他就有更广阔的空间和更充足的时间在永定府起事。 至于顾思南为了保住两个弟弟私自行动,虽然在他计划之外,却反而让他的这个计划能执行得更加彻底。 他当时的愤怒仅仅是因为顾思南的叛逆,而非刺杀之事败露导致大量白莲教徒被抓。 恰恰相反,对于顾思南能成功刺杀北安府知府这件事,他其实是打心底里喜欢,因为这让北安府乱得更加彻底。 就因为北安府知府被杀,才导致周边几个能出兵的卫所都在向北安府靠拢,从而给顾林争取到了更多机会。 如今一切都在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顾林对于在半路伏击退防的永定卫官军的计划也充满了信心。 可就在起义大军不断汇聚之时,一则消息也终于传到了青川县。 夏原县的起义军内讧了。 第一百零六章 脱身 “就王小山和贾铁那两个家伙竟然还会内讧?” 听到这个消息时,饶是老谋深算的顾林也忍不住露出疑惑之色。 他虽然在北安府安排了很多弃子,可不代表夏原县也是被放弃的那个。 恰恰相反,夏原县对他而言还很重要。 在他的计划里,他不会只在永定府发展,夏原县将是他向北安府延伸势力的重要桥头堡。 为此,他当初在安排夏原县具体事宜着实费了一番心血。 最终选择王小山和贾铁这对哼哈二将,就是因为他们在传教时就相互制衡,偏偏又谁都奈何不了对方。 他们又都是有能力做事的人,内斗也并不会妨碍他们把该做的事做好。 正是因为看中这一点,他才选中了这二人坐镇夏原县。 顾林并不指望他们能把夏原县经营得多好,只要能坚持到他歼灭永定卫所的官军就可以了。 结果这才几天不到,他们竟然开始各自集结人马准备血拼了! 看着手下送来的情报,顾林眉头紧锁:“薛大?怎么感觉这个名字在哪听过?” 顾林身边喊着一个长相木讷的中年男人,他是顾林最忠诚的护法郑良平。 听到顾林询问,郑良平开口提醒道:“大将军,起事之前我们就关注过此人,他就是米阳县境内的那个山贼头子。” 经郑良平提醒,顾林才想起来有这么一号人物。 “说说看,这人到底是什么情况。”顾林靠在椅子上,轻轻揉着脑袋。 起事之后太多事需要做决策,顾林也有了深深的疲惫感,但他记得当初他是下令追查此人的。 等了一会却没听到郑良平开口,他有些恼火地睁开眼,却见对方面露为难之色。 “怎么了?”顾林一脸不悦。 “大将军,我们的人早就被清出松林村了。”郑良平回道。 随即郑良平说出他们之前发现圣女出现在了松林村,之后不久松林村乃至米阳县境内的白莲教徒就都被“请”了出去。 其中很多暗桩都被拔掉,只有深知白莲教内幕的人才能做到这一点。 不出意外的话,这些消息应该就是忽然出现在米阳县的顾思南透露出去的。 “我们之后查明,圣女在鼎山县刺杀北安府知府时,就是在薛大的掩护下完成的最后刺杀。” “圣女和薛大之间也许……交情比较深吧……” 听完这些,顾林终于知道郑良平为什么之前吞吞吐吐。 种种迹象表明,顾思南和那个薛大似乎有着极为特殊的关系。 否则一个山贼头子不可能冒着杀头的风险帮她刺杀知府,她也不会无缘无故地跑去松林村给对方送信。 尤其是那个薛大就是打着投奔圣女的名号加入的夏原县起义军,似乎是想急着证明他们之间关系匪浅。 想到这,顾林在疑惑之余,脸上不免浮现出几分古怪之色。 “是那丫头的爱慕者?”顾林喃喃说道。 一旁的郑良平忍不住想点头,在他看来除了色胆包天,还有谁敢为一个女人做这些。 但下一刻顾林却又轻声说道:“还是一个投机者呢?” 这句话又让郑良平直接愣住,他还真没想到这一点。 可是转念一想,他也觉得第二种说法似乎更有可能。 如果他一早就知道顾思南的圣女身份,如今又看到白莲教发展势头迅猛,主动找过来极有可能是想搏一个好前程。 “听说思南那丫头最近一直在招揽手下?”顾林忽然问道。 郑良平点点头,回道:“圣女得知两位公子不幸死在松林村后,就一门心思只想报仇,她现在什么人都收。” 不久前顾思南主动赶到青川县,对顾林摆明态度,她要给两个弟弟报仇。 虽然感觉她的转变很突兀,但结合顾思南的动机他还是选择了接受。 松林村一战也让顾林怒火中烧,他不在乎死两个儿子,毕竟想要孩子随时可以生。 他真正在乎的是村子里损失的物资,更想知道到底是哪里来的官兵能无声无息地偷掉他一个秘密据点。 松林村被灭和夏原县起事几乎是在同一天发生,这意味着对松林村动手的人,绝对不是因为看到夏原县被夺才顺势去打松林村。 只有提前筹谋,才能悄无声息地把数百精锐之士送到松林村附近。 顾林很想知道其中内幕,既然顾思南愿意追查此事,他并不介意分出点资源给她用。 他现在确实无法抽身去处理那边的事,有人愿意替他去做当然再好不过。 “不管圣女招了多少人手,让她尽快起程去夏原县。” “跟她说清楚那边的状况,务必确保夏原县不要乱起来。” 顾林想了想,又补充道:“告诉她,只要夏原县能稳下来,我会帮她找到杀她弟弟的凶手。” 郑良平微微一愣,没有多说什么,老老实实地去传令。 他能死心塌地跟着顾林,是因为顾林对他真的很好。 可一想到顾林对自己孩子用的那些手段,哪怕是忠诚如他都感觉有些不妥,只是实在没法多说。 当顾思南知道顾林要让他去夏原县后,表情顿时变得狰狞无比。 “我现在只想找凶手,对夏原县不感兴趣。” 为弟弟报仇是她在顾林手下做事最重要的理由,不表现得足够执着的话,顾林肯定会看出破绽。 郑良平暗自叹息,他能理解顾思南的心情,但大将军的命令不容置疑。 “大将军说了,只要夏原县局势能稳定下来,他会加派人手帮你追查杀掉两位公子的凶手。” 郑良平直接搬出了顾林的“承诺”。 顾思南闻言冷笑:“他会在乎这些?就算找凶手也是给他自己找吧?” 郑良平一时语塞,稍许之后无奈说道:“不管为了谁,至少都是为了找凶手不是么,你也不想两位公子死不瞑目吧?” 看着眼前油盐不进的顾思南,郑良平脸上写满无奈。 “先去夏原县看看吧,据说那个薛大就是为了投奔你而来的,有那种人给你做帮手,你也能更好地找凶手不是吗?” 虽然他也感觉薛大有可能真的是个投机者,但他还是更希望对方是顾思南的爱慕者。 如果她身边能有个人照顾她的话,也许她也就不会这么极端了。 听到郑良平这么说,顾思南的表情渐渐缓和下来。 如果可以,她还是更希望留在青川县,毕竟只有在这里才能打探到更多秘密情报。 但她也知道,顾林派郑良平来找自己,就意味着自己肯定是必须得走的。 自己名义上是要为弟弟报仇,如今有这么好的机会却不去,反而会引起更多猜疑。 思量片刻后,她缓缓说道:“我可以去夏原县,但我有个条件。” 第一百零七章 暗中布局 “说说看,你想要什么?”郑良平问道。 “到了夏原县我不受任何人节制,我只想做我自己的事情。”顾思南说道。 郑良平眉头紧皱,这条件让他很为难。 他正在组织语言继续劝导时,门外忽然响起一个人的声音。 “你是圣女,自然不需要受任何人节制。” 顾林推门而入,一脸平静地看向顾思南。 “但你也必须做出符合你身份的贡献才行,夏原县必须安稳下来。” “如果你做不到,这次可以不去。” 看着忽然出现的顾林,顾思南的眼中又迸发出仇恨的目光。 她对顾林的恨意是真的,这一点不用伪装。 “是不是只要夏原县稳定下来,我就可以去找凶手了?”顾思南问道。 “是的,我只要夏原县稳定,其他我不管。”顾林回道。 听闻此言,顾思南不再多说一句,提起佩剑便冲了出去。 她的行动太突兀,以至于郑良平一开始还以为她又要对顾林动手,下意识拦在了顾林身前。 当他意识到顾思南只是想快点离开后,表情变得有些尴尬。 “大将军……” 顾林并不在乎这小小的尴尬,沉声道:“让刘营带一队人马去夏原县,有变故的话随时传回来,无事发生就无需禀告。” “现在最重要的是伏击永定卫官军,其他事先放一放。” 做完这些安排,顾林信步走了出去。 --- 夏原县。 在过去几天的时间里,薛长山已经成功将夏原县的局势推到了爆发的临界点。 早在双方集结兵力的时候,薛长山就说通了贾铁,让他做好先下手为强的准备。 起初贾铁自然并不同意,但随着他手下的一些小头领被杀,他骨子里的那点血性终于还是被激发了出来。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还是薛长山给他说的那个。 主将太软弱的话,随时有可能被手下“替代”。 在县衙的那次冲突中,贾铁不顾手下被砍掉手指的事实,还试图跟王小山和解的做法很容易引起手下的暴动。 “大家把脑袋别在腰带上跟你造反是为了什么?难道是为了看你当个窝囊废?” “一味忍让非但不会换来和解,反而会让手下心生不满,最后另投明主。” “如果让手下觉得跟着你早晚要被杀,他们为什么不早早投靠王小山,反过来把你杀掉?” 这是薛长山对贾铁说的原话,这番话直接吓醒了贾铁,也让他打破了最后一丝幻想。 如今已经不是当初传教的时候,以前传教的时候抢教徒就算抢输了,无非就是找一些捞钱的机会而已。 可现在如果抢手下抢输了,最后输掉的就是性命。 在薛长山的不断洗脑下,贾铁也做好了随时跟王小山拼命的准备。 如今的夏原县里,起义军数量足够五六千之多。 其中大多数虽然都掌握在王小山手里,但薛长山对此并不在意。 说到底,所谓的五六千起义军不过就是五六千的乌合之众而已。 让他们忽然发起暴乱,凑在一起对付手无寸铁的百姓自然没问题。 但要说他们有什么战斗力,薛长山实在是说不出来。 只要贾铁同意开战,薛长山带着手下混在他的那些乌合之众的队伍里,绝对有能力在战场上执行斩首行动。 在菜鸡互啄的战场上,全员披甲的薛长山部下们个个都称得上是精锐中的精锐。 薛长山若是有山文甲和陌刀,想要以一当百也不是没有可能。 在城中挑拨离间时,薛长山看到夏原县起义军的混乱和孱弱后稍稍松了一口气。 如果起义军都是这种货色,想要扑灭他们并不难。 只是转念一想,就是这么一群乌合之众轻而易举的就拿下了一座县城和一个卫所营城。 甚至在此期间他们没有遭到过任何阻力,现在也没有面临丝毫来自外界的压力。 想到这些,薛长山又感觉想要扑灭起义军似乎还是任重道远。 起义军再弱,毕竟已经有了一定的组织能力。 一旦面临死亡的威胁,让他们据城而守还是能够有一战之力的。 反观大乾朝的官军,似乎连起义军的这种程度都做不到。 眼下唯一能指望的,也就是朝廷尽早派下来一个名将,就地练兵开始平叛了。 可平叛大军想要组建起来终究需要时间,薛长山现在要做的就是在他们到来之前自救。 这一日吃早饭时,薛长山把麻子叫到身边。 “不出意外的话,今天肯定会有一场血拼,我们的人都到位了吗?”薛长山问道。 “都埋伏好了,只要开战马上就能夺下粮仓。”麻子信心满满地说道。 “城中大户联系多少了?”薛长山继续问道。 “有点实力的基本都联系到了,他们都找好了家族子弟,随时都可以上手。”麻子回道。 “好,准备行动吧……”薛长山满意地点点头,一口喝下碗里的稀粥。 夺粮仓是为了血拼结束后掌握城中命脉,联系城中大户是为了让他们派人顶替各级胥吏职位。 自从白莲教起义后,夏原县仅在半个月时间里就已经快乱成一锅粥。 城中官吏在起义第一天就被杀得七七八八,县衙里没有能做事的人,老百姓现在完全是放养的状态。 再这么下去,其实就算不爆发大规模内讧,城中百姓也要出大问题了。 就算他帮助贾铁灭了王小山,成为夏原县里起义军的最高统领,夏原县终究还是在起义军手中。 薛长山可以把用各种手段蒙蔽贾铁,却没法真的把县城中贾铁手中夺回来。 毕竟起义军里大多数都是白莲教徒,不管贾铁和王小山怎么内讧,这都是白莲教的内部争斗。 可一旦薛长山表现出让他们回归朝廷的意思,最先死的肯定是薛长山。 要知道不管是白莲教徒还是后加入起义军里的暴民,当他们杀掉夏原县官吏之后,造反的罪行就已经坐实了。 哪怕他们现在想投降,就算不会被全部处死,也至少是个流放的下场——这跟死了也没什么区别。 除非现在有大军过来血腥镇压县城里的起义军,否则这座城就只能一直被控制在白莲教起义军手里。 人的欲望之锁一旦被打开,再想重新关上就太难了。 必须趁着这些起义军暴徒们还没有“迷恋”上烧杀抢掠的快感之前,用一切手段束缚住他们。 造反可以,但别祸害百姓。 薛长山要做的,就是在夏原县易主之前,让这座城的百姓至少过上正常人的日子。 薛长山刚走出院门不久,就看到贾铁的一个手下急匆匆跑了过来。 “薛头领不好了,王小山带人打过来了。” 第一百零八章 被摆了一道 夏原县不大,根本不可能让大军摆开阵势冲锋。 所谓的带人打过来,其实就像是帮派火拼。 薛长山赶到贾铁身边时,并没有看到贾铁惊慌失措的模样,反而脸上透着兴奋。 “薛大,你肯定会帮我的对吧?”贾铁开口问道。 “放心,有我在。”薛长山回道。 贾铁重重点头,随后忽然对身边人说道:“如果我今天出了什么意外,你们以后就都跟着薛大做事,知道吗?” 此言一出,贾铁的手下全都为之一惊,就连薛长山都忍不住眉头紧皱。 乍一听起来好像是他在做临终托付,但却隐隐的藏着几分杀机在里面。 果然,贾铁手下愣神之后,再看向薛长山的表情都变得有些凶恶。 贾铁手下大多数都是他传教时发展出来的白莲教徒,这些人宗教狂热分子最是排外。 他们忠诚的对象其实是白莲教,绝对不可能投靠白莲教之外的人。 哪怕贾铁是嘱托手下将来投靠王小山,都不会引起手下这么强烈的反应。 这道理连薛长山都懂,贾铁这个常年传教的人怎么会不懂? 看着贾铁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薛长山忽然有种错觉,这家伙是不是一直在扮猪吃虎? 没等他研究明白这件事,王小山已经带着人气势汹汹的杀了过来。 双方早已经在城中对峙多日,就连城中的普通百姓都知道他们之间必有一战。 可是当王小山带人杀到贾铁的地盘后,却仍旧在阵前叫嚣着让贾铁出来对质。 就在昨晚,王小山的一批手下被杀,他身边最重要的一个副手也惨死在了那次暗杀中。 王小山此次前来,就是追问贾铁到底有何意图。 看着对面正在破口大骂的王小山,薛长山失去了跟他继续浪费时间的耐心。 “让你的人给我掩护,我带着人冲过去干掉他。”薛长山扭头对贾铁说道。 贾铁点点头,随后便直接传令下去全军出击。 所谓的全军出击,其实不过就是几百人在不算宽阔的街道上冲锋。 夏原县的街道都不算宽,当贾铁和王小山两边的数千手下汇聚在这的时候,几乎已经要把这里站满了。 所谓的冲锋,不过就是在一片还算开阔的区域冲杀。 随着贾铁一声令下,双方交战之后根本看不到半点“冲锋”的影子,完完全全变成了一次超大规模的街头械斗。 对附近百姓而言,这是完全是一场灾难。 起义军根本没有什么战术可言,其实也没有多少战场对拼的血性。 战况稍微陷入胶着之后,两边的起义军便都心照不宣地开始祸害起附近的百姓来。 而在“主战场”上,薛长山却遇到了一个他没有想到的事情。 他冲不到王小山身前! 双方在交战之前虽然已经距离很近,但不算宽阔的街道还是给他造成了巨大困扰。 他速度再快也不可能瞬间移动,可王小山的手下们却能在第一时间拦在他身前。 开战之后不久,原本以为能用突袭解决的战斗,竟然就这么硬生生地打成了胶着的战斗。 按照这种形式打下去,贾铁还真就未必是王小山的对手。 毕竟这就是毫无花哨的对拼,比的就是哪边人更多。 王小山人多,自然有一定的优势。 如果这是正常的战场交锋,自然不是单纯的比人数,而是要看士兵素质以及将领的指挥才能。 并且也不可能单纯地比拼人数。 战场交锋不太可能出现还在交战期间就全歼敌人的战斗,士气是最关键的一环。 只要死伤过于惨重,就算是正规军队也会开始溃败。 遭遇战里能在队伍伤亡三成以上还不溃败的,就已经能称之为铁军了。 可现在双方看起来好像打得火热,实际上真正的伤亡却并不大。 究其根本,还是起义军之间并没有真的达到要以死相拼的程度,这一战还是雷声大雨点小。 严格来讲,现在真正在用心拼杀的只有薛长山和他身边的几十个手下。 原本说好了要打头阵的贾铁手下,在鏖战不久之后便渐渐地落到了薛长山队伍的后面。 随着战斗的继续,薛长山身边的手下开始一个一个倒下。 他们终究是血肉之躯,就算个人战力比起义军士兵强很多,但还是架不住这种高强度的对拼。 眼见王小山跟自己越来越远,而贾铁的手下却还是亦步亦趋地跟在自己队伍后面,薛长山忽然把心一横,让手下猛然停了下来。 他一停,贾铁的手下也都跟着停了下来。 薛长山不管这些人的疑惑,大摇大摆地带着人返回到了贾铁的大本营。 最胶着的战斗就发生在他冲锋的这一面,其他地方不过就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战斗。 薛长山这一撤,一场轰轰烈烈的城中血拼竟然很快就停了下来。 战斗平息的速度之快,让薛长山甚至都怀疑贾铁和王小山是不是联手算计自己。 要不是因为两边都死了很多人,薛长山可能真的会坚定这个猜测。 可是当薛长山返回贾铁的大本营时,却没看到贾铁。 “贾校尉呢?”薛长山问道。 “校尉大人去城东粮仓了。”贾铁的一个手下回道。 听闻此言,薛长山当即愣在原地。 这一刻他终于确信,他不是被贾铁和王小山联手算计,他是被贾铁算计了。 或者说,他和王小山都被贾铁算计了。 带人匆匆赶到城东粮仓时,薛长山发现贾铁竟然已经带人彻底接手了这里。 甚至看起来他们似乎不仅仅是要接手这里,而是打算长期驻扎在这。 麻子看到薛长山出现,马上带人赶了过来。 “老大,粮仓顺利拿下,王小山根本没想到我们会偷袭粮仓。”麻子一脸兴奋道。 说完,麻子又眺望着城中的情况问道:“那边应该也很顺利吧,我看城里好像已经平静下来了。” 按照薛长山的吩咐,麻子已经完美的完成了他的任务。 并且在原本的计划里,麻子也只需要夺下粮仓,之后交给贾铁就行。 但麻子却不知道,他的任务是完成了,可是从来不会出错的薛长山却没有完成自己的任务。 “王小山还没死。”薛长山声音冷漠的说道。 “啊?”麻子猛地收回目光,看向身前的薛长山。 随即他又发现跟在薛长山身后的人数变少了,感觉至少比原来少了十几人。 以自家老大的实力,在付出这么高战损的情况下竟然都没能杀了王小山! 难道对面有隐藏的高手,还是说对方一直藏着一支精兵? 麻子愣神之际,听到薛长山问道:“贾铁在里面?” “啊,在,他亲自带人来接手的粮仓。”麻子连忙回道。 薛长山目光阴沉,吩咐道:“跟我进去。” 第一百零九章 教训 为了占据夏原县粮仓,贾铁几乎将自己一半的手下都带到这里,心腹手下更是全部在此。 事实上,正是因为他将大批兵力提前分了出来,之前的战斗才会打得那么焦灼。 但凡贾铁肯再加派一些人手,以薛长山和他手下们的穿凿能力,绝对可以直接击穿当时王小山身前的防线。 当薛长山带着手下缓缓走进贾铁在粮仓附近的营地,看清楚周围白莲教起义军的状况后,他也很快就做出了相应的判断。 贾铁之前藏拙了,甚至还藏了很多。 只是就在他打算找贾铁一问究竟的时候,他却被贾铁的大量手下拦住了。 “薛头领稍等,校尉大人正在忙大事。” 贾铁的手下笑呵呵的说道,可是他们的眼神里却透着寒光。 薛长山拦住准备发作的麻子,目光阴沉地往营地里看去。 营地的大帐里,贾铁确实在跟身边的几个心腹手下商议着大事。 这件大事,便是如何处理他们跟“薛大”之间的关系。 此刻的贾铁脸上早就没了之前一段时间的“愚蠢”,取而代之的是精明与狠辣。 贾铁并非老谋深算之人,但他也绝不是傻子。 他确实信任过薛长山,尤其是薛长山在县衙的那次冲突中救过他一次之后。 但随着夏原县中的奇怪情况越来越多,他开始渐渐意识到不对劲。 贾铁知道王小山是真的想杀自己,县衙那次冲突要不是有薛长山出手,可能他真的要交代在那。 可是贾铁还知道另一件事。 那就是王小山的手下没有什么武林高手,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暗杀自己这边的头领级人物。 同理,他也没有这种精明强干的手下去暗杀王小山的人。 结合这两点,他便将怀疑的目光投到了薛大身上。 经过多方监视,贾铁基本可以确认不断杀人的就是薛长山。 他当时就明白过来,薛长山是想用这种手段挑起他和王小山之间大战。 要不是因为能感觉到薛长山是真想帮自己把王小山杀掉,他早就先对薛长山动手了。 但也正是因为意识到薛长山这有能力杀掉王小山,贾铁才会在最后时刻玩了这一手釜底抽薪。 说到底,他只是不懂战争,但不是不懂斗争。 只要王小山还活着,不管夏原县里的局势有多乱,至少白莲教整体的实力是足够强大的。 薛长山不过就只有那百十来个手下,翻上天去也翻不出来多大浪花。 可如果王小山死了,城中看似是自己一家独大。 但实际上就是自己要独自面对薛长山,到那时自己的处境只会更加危险。 更重要的是,贾铁并不想冒巨大的风险杀死王小山。 毕竟大将军顾林一旦秋后算账的话,自己得到的东西最后还得吐出去。 而只要王小山不死,他们之间就只是内斗而已。 贾铁想要的,无非就是在内斗中尽可能多地获得利益,而不是跟王小山拼个鱼死网破。 比如现在,他趁乱夺下了夏原县粮仓,直接掌握了城中命脉。 这一招对王小山将是致命打击,在他看来比直接杀了王小山还重要。 民以食为天,兵更是以食为天,掌握了粮仓就有机会争取到更多手下。 至于薛大…… 贾铁在跟手下们一番商议之后,做出了最终决定。 把他礼送出城。 当薛长山走进贾铁的大帐时,看到眼前的情况忍不住笑了起来。 贾铁身前足足站着几十人,甚至最外面的一层人全都手持盾牌,就好像在防骑兵冲锋一样。 薛长山并不意外看到这种情况,他大马金刀地拉过一把椅子直接坐了下来。 “贾校尉,能给我个合理的解释吗?”薛长山开口道。 “薛头领别误会,我就是想玩一手声东击西,没想到在你那边留的人手没够。”贾铁笑呵呵的说道。 他的语气和态度都毫无挑剔,但始终躲在一众手下的保护之下,足以说明一切。 薛长山摆摆手,冷冷道:“既然大家都看透了对方的想法,就没必要遮遮掩掩了,这段时间演的戏还不够多吗?” 听闻此言,贾铁一怔,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收敛起来。 “薛头领够爽快,那贾某也就不藏着掖着了。” 贾铁拍拍手,很快手下就从一旁搬来一个箱子,放在了薛长山身前。 “刚刚那一战你死了一些人,我深表遗憾。” “但这段时间你为了做戏,也杀了不少我的手下,这笔账就算两清了。” “这里是五百两银子,算是我给那些战死兄弟的一点心意,薛头领别嫌少。” “夏原县庙太小,容不下你这尊大神,还请薛头领另谋高就吧。” 当贾铁彻底撕下伪装后,他展现出来的精明和干练让他宛如脱胎换骨。 薛长山知道,贾铁并非脱胎换骨,而是他原本就是这样。 也许是多少带着点愧疚,也可能是为了炫耀,沉默少许之后贾铁重新开口。 “其实如果不是你安排人去暗中联系城中大户,我还真想过在这件事后跟你好好合作。” “说真的,你的手段比我高明太多了。” “我就根本没想过,去找那些有钱的当地人出来给新衙门做事。” “有这么一群知根知底的本地人当手下,他们不但能把县城很快盘活,还能因为我的提拔而变得忠心耿耿。” “就这一手安排,重要程度甚至超过了夺取粮仓。” “若不是甲胄在身,贾某还真想给薛头领好好行一个拜师礼了。” 说起这些时,贾铁眼中竟然真的透出了几分真诚。 这番话并非谎话,也不是嘲讽,而是他真的从薛长山的手段中偷学到了很多东西。 但也正因如此,他才更加清醒地认识到他们两个的能力完全不对等,留薛长山在身边就是养虎为患。 要说贾铁身上最大的优点是什么,那就是他有自知之明。 听着贾铁最后这番话,薛长山表情变得更加复杂。 他坐在椅子上微微叹了口气,眼中充满自责。 自从穿越以来,做的每一件事都顺风顺水,几乎没有遇到过对手。 这让他有了一种错觉,总以为自己带着穿越者的眼光和认知,就比这个时代的人高一等。 他总是自我标榜着从不会轻视任何一个敌人,可实际上却没有真正做到这一点。 本以为贾铁只是个很好控制的傀儡,却没想到最终自己被这个“傀儡”摆了一道。 贾铁一番话说得简单,其中的信息量却很大。 显然他早就已经察觉到自己的所作所为,甚至针对自己的布局还安排了反制的手段。 若非如此,粮仓附近不可能有贾铁几乎所有手下驻守,他更不能在自己的大帐里都如临大敌地提防着自己。 不出意外的话,麻子之前偷偷联系过的大户,现在估计也已经有贾铁的人前去拜访了。 “那我走?”薛长山忽然问道。 贾铁没想到薛长山这么好说话,原本准备的一肚子说辞一时间竟然都没用上。 愣神稍许,他连忙点头道:“薛头领随时可以出城,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也可以安排人护送你们出去。” 薛长山没有起身,依旧稳如磐石地坐在椅子上,冷冷注视着贾铁。 “你确定让我走?” 第一百一十章 自省 “薛头领还想留在夏原县做客的话,我肯定是欢迎的。” “不过我这段时间可能会很忙,就不多陪薛头领了。” 贾铁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薛长山,略显阴阳怪气地回道。 薛长山不再废话,起身准备离开。 “小鸡,给薛头领选一匹好马,免得薛头领路上疲惫。” 身后传来贾铁假模假样的吩咐,薛长山脸上带着冷笑,没有理会对方这种恶心人的举动。 这次阴沟里翻船,完全是他自己犯蠢,他没心情再跟贾铁纠缠。 至于那一百匹战马,肯定是不可能被带走的,他也压根没想这些事。 薛长山前脚刚离开大帐,贾铁的几个手下就又凑了过去。 “大人,就这么放他走?” “薛大这家伙有手腕有实力,若是他回来报复的话,我们很难应对呀。” “你们说,这家伙会不会出去之后就去投靠王小山?” 嘈杂的争论声中,一个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顿时让不少人惊出一身冷汗。 如果薛大投靠王小山的话,那他们肯定招架不住。 看着手下惊慌的表情,贾铁反而露出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 “薛大这人我不太了解,但我知道王小山肯定没那份肚量,能收留一个一心想要杀死他的人。” 贾铁对王小山的了解,才是他敢赶走薛大的信心所在。 在他看来,薛大不过就是一个有点手段的山贼而已,不足为惧。 如今这个世道,有兵才是王道,而薛大最大的问题就是手里没兵。 他的能力必须借助某个有权有势的人才能发挥出来,而王小山肯定不会收留他,这就意味着薛大不会再有什么威胁。 更何况一想到自己略施小计就把薛大耍的团团转,贾铁对他的轻视之心更重。 他很快就把薛大抛在脑后,专心致志地思索起如何进一步打压王小山,从而把中郎将的位置抢过来。 薛长山离开贾铁的营地后并没有马上出城,而是回到了之前贾铁的大本营附近。 去找贾铁之前他把战死手下的尸体留在这里,现在他要带走他们。 这是个很冒险的举动,王小山随时有可能派人来对付他们,贾铁也未必不会在翻脸后马上落井下石。 但薛长山却好像毫不在意似的,买了足足五两马车装着十几具手下的尸体离开了夏原县。 他的这个举动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绝大多数人都觉得他惺惺作态。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死了十几个手下就弄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演戏给谁看呢? 其实不光是外人看不懂,薛长山的身边人也有些不太理解他的做法。 胜败乃兵家常事,这次打输了就找机会再打回去就是了。 就连麻子都有些看不懂,薛长山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 其实在麻子看来,薛长山已经做得相当成功。 他们虽然确实被贾铁摆了一道,可他们最终也成功地从夏原县里逃了出来,避免了钻雪山甚至饿死途中的风险。 当初薛长山冒险带着他们“投靠”起义军时,为的不就是安稳脱身么。 再者说,他跟薛长山历经大大小小的战斗数十场。 身边死过的人数以千计,也从未见过薛长山有这次这么大的反应。 薛长山能感受到身边人的疑惑,但他却不想过多解释。 他并非在惺惺作态,也不是想演戏给手下看,让他们觉得自己爱兵如子。 做这些事情,仅仅是为了给自己一个警告。 这次的夏原县之行,从一开始就是因为他的失误而起。 若非他忽略了手下不会骑马的事,就不会在鏖战之后又急行军去开宁卫营城,也就不会无奈之下进入夏原县。 要不是过分轻敌,把贾铁当成了傻子,就不可能出现这种被人卖了还要帮人数钱的情况。 夏原县的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 但薛长山很清楚,自己接连犯错,不能再被仇恨和愤怒冲昏头脑继续犯错。 必须静下心来好好制定一个计划,下次再对夏原县出手,必须要做到对里面的起义军赶尽杀绝。 就在薛长山离开夏原县几天后,顾思南才终于风尘仆仆地赶到夏原县。 坐在县衙之中,听着王小山复述着过去一段时间城里发生的一切,她的表情显得很复杂。 “如此说来,你们最终把想来投靠我的薛大给逼走了?” 王小山连连摆手,解释道:“是贾铁那家伙利用完薛大,然后又把人逼走的。” 若是放在过去,王小山绝不会对顾思南这么客气。 但现在不同往日,他对夏原县的掌控越来越弱,急需要强援给他支持。 顾思南是带着大将军的心腹手下一起来的夏原县,这意味着顾思南也已经得到大将军的重用。 如果她能替自己美言几句,未必不能通过大将军处置贾铁。 虽然他打心底里痛恨那个叫薛大的家伙,但为了争取到顾思南的支持,他还是说了不少薛大的好话。 毕竟顾思南从来了之后就只关注薛大的动向,显然他二人关系匪浅。 果然,沉默了一段时间后,顾思南一脸正色道;“这边的事我会安排人回去禀告大将军,我会替你处理贾铁的事情。” “当真?”王小山闻言大喜:“大将军会派兵过来增援我吗?” “不需要大将军动手,我就可以。”顾思南掷地有声道。 王小山微微皱眉,他已经确认过,顾思南并没有带来多少兵。 “圣女大人,贾铁那家伙借薛大之手做了不少事情,如今他兵强马壮,又控制着粮仓,单凭个人武力怕是……” 他没把话说完,只是暗暗提醒顾思南做事不要冲动。 他知道顾思南武艺高强,白莲教里鲜少有人能跟她正面抗衡。 可是贾铁现在身边动辄就有几十人护卫,武艺再高也不可能有暗杀他的机会。 如果顾思南是想用这种方法解决这场危机的话,王小山宁愿她不动手。 顾思南看透了王小山的心思,她并没有因此而动怒。 “放心吧,只要你按我说的办,我肯定能保你完全掌握夏原县局势。”顾思南胸有成竹的说道。 “圣女大人,能至少先透露给我一点信息吗?”王小山耐着性子说道。 “等一场变故就行。” “什么?” “我的意思是,耐心等待,夏原县很快就会有一场变故,到时候你配合我就行。” 说完这些,顾思南便不再多言,带着仅有的几个手下准备去休整一番。 出门时,顾思南看着远处的天空,心中暗道:“你肯定会杀回来的,对吧?” 其实顾思南根本没有任何计划,她只是坚信薛长山那种人绝对不可能吃这么大的亏却一声不吭。 她的想法很简单,现在只要尽可能稳住王小山,然后等薛长山杀回来就行。 此时此刻,被顾思南寄予厚望的薛长山终于带着一众手下赶到了开原县。 可是等在城外的薛长山却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情况。 他进不去城。 第一百一十一章 耐心耗尽 回来之前,薛长山想到过开原县的情况可能会不太理想,却没想到这么不理想。 他和手下被拦在城门外,守城士兵压根就没有放行的意思。 直到祖大寿急急忙忙从城中赶出来,才终于把薛长山等人带进开原县。 进城的路上,祖大寿面带愧疚之色,久久不语。 “说说看,遇到了什么麻烦?”薛长山轻声问道。 祖大寿知道这种事不能瞒,轻叹一声道出其中缘由。 冯朝非但没能在开原县里招到兵,反而进城之后就好像被防贼似的防了起来。 开原县知县不许冯朝插手县内事务,只给他们划分了一块区域,让冯朝安置带来的人。 也就是说,薛长山之前安排他们来开原县就地征兵的计划压根就没有开始过! 过去的这段时间,他们全都在无所事事地等着薛长山回来。 薛长山揉着太阳穴,说道:“如此说来,开原县知县有把握守住起义军的攻击?” 说起这些时,薛长山想到了城门处的守城士兵,眉头微皱。 就凭那些臭鱼烂虾也能挡住白莲教起义军? 祖大寿苦笑,继续解释道:“就指望城里这些驻军能守个屁的城,开原县知县其实是有别的想法。” “什么想法?” “他对我们带来的东西有点想法……” 说话间,祖大寿已经带着薛长山来到了他们暂时落脚的地方。 这是开原县里的一片开阔地,被祖大寿建成了一块小型营地。 毕竟他们的人太多了,光是薛长山手下的士兵就三百多人。 再加上周家商队的人,足足有近千人的规模。 但要说最显眼的,还是营地之中那大大小小的箱子和麻袋。 这些都是他们从松林村里抢来的东西,是他们这段时间里最大的一次收获。 可是这些东西在进城之后,却引起了开原县知县的垂涎。 严格来讲,冯朝现在就是败军的身份,毕竟他没有守在开宁卫营城就是失职。 开原县知县能收留他已经是莫大的恩惠,自然还想从冯朝身上再捞点好处。 当他得知冯朝在这里征兵打回去的时候,就摆明了拿钱才能办事的态度。 毕竟冯朝不可能一直留在开原县,他想将功补过的唯一机会就是征兵打回去,至少不能一直留在县城里。 就算是留,也要留在夏原县才对。 “他想要多少?”薛长山问道。 “还没谈。” “为什么不谈?” “军械肯定是不能给他的,除此之外就是那些金银珠宝,可是把钱财给了他,我们拿什么征兵呢?” 祖大寿一脸愁容,他们的处境十分尴尬。 薛长山本想说回米阳县或者鼎山县筹钱,但不管是周家还是赵家,都已经没有多少余钱做这些。 此前薛长山也没料到白莲教的起义爆发得如此迅猛和彻底,他们手中的银子几乎都变成了高利润的货物,以及细盐的生产中。 说到底,周家和赵家都不是真正的豪族。 当他们去做钱生钱的事情没问题,但让他们不求回报地掏银子是不可能的。 就算铁杆盟友赵擎肯毁家纾难,也实在弄不出太多银子来。 “也不知道走私商路还能不能走得通。”薛长山忽然喃喃道。 “商路没受影响,细盐也还能卖,我已经跟李九联系上了。”祖大寿回道。 随后祖大寿介绍了一番最近收集到的情报。 白莲教起义确实声势浩大,短短半个多月时间,北直隶就至少有几十座县城沦陷。 但起义军并非统一指挥,大多数起义军头领也都是只擅长传教的神棍,没有多少战略眼光。 交通要道基本还掌握在朝廷手中,府城到现在为止一个都没有陷落。 府城在,一府之地的根基就在,如今的起义军看似声势浩大,其实还是无根浮萍。 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北安府方面的白莲教起义军很少,到目前为止只有两个县城被白莲教起义军占领。 不过情况依旧不容乐观,北安府周边的府都出现了大量县城沦陷的情况。 一旦贼势彻底连成一片,切断了附近的交通要道后,北安府就危险了。 当然,那都是后话,至少眼下北安府还算安全,薛长山的生意还能继续。 挺过这段时间,他就又能有大量银子入账,可以做很多事情。 但眼下,薛长山最需要解决的还是开原县知县的贪念。 祖大寿其实已经做好了给银子的准备,毕竟他们不可能仅凭手里这不到五百人的队伍做什么大事。 他一直拖着,只是因为不想擅作主张而已。 再者说薛长山也并非固执的人,能用钱疏通关系的时候,他从来不会觉得这么做事很丢人。 可就在沉默良久之后,薛长山忽然问道:“开原县知县是个贪官?” 祖大寿一愣,旋即点头:“巨贪。” “只对富人下手,还是对百姓也要扒一层皮?”薛长山继续问道。 祖大寿冷哼一声道:“对百姓扒三层皮都不止。” “上次的丁税,他直接在开原县里征收九钱银子。” 听到这个回答,薛长山多少有些意外,开原县知县的贪超出了他的想象。 但他又有一件事无法理解:“这地方出了这么大的一个贪官,竟然没有人跟着起义军一起动手?” “开原卫是直接在开原县里驻军的,卫所里的武将跟知县一起贪钱。” “没有白莲教的人过来暗中筹划,仅靠一些刺头百姓怎么可能推翻官府。” 祖大寿解释道。 这是个薛长山不知道的事情,也难怪冯朝来这不受待见,人家这原本就有卫所。 “开原卫战斗力如何?”薛长山问道。 “乌合之众,只会欺压百姓。” “数量多吗?” “几百人而已,吃空饷也很严重。” 听完这些解释,薛长山点点头,随即说道:“让兄弟们休整一天,明天出城。” “出城?”祖大寿闻言一怔,“去哪?” “回开宁卫营城。”薛长山回道。 这个回答,让祖大寿彻底愣在原地。 刚才往回走的时候薛长山已经说得很清楚,他在夏原县的行动很失败。 非但没能让夏原县变得更乱,反而让贾铁掌控了局面。 在这种局势下还要回开宁卫,岂不是就等于要回去挨打? 祖大寿不理解这个安排的用意,并且也不太赞同。 在开原县只需要一些银子就能打开局面,他们大可以先稳住知县,再筹集银两征兵发饷。 他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思,却被薛长山直接否决。 “我跟他们耗太久了,没什么耐心了。”薛长山冷冷说道。 第一百一十二章 彻底疯狂 祖大寿记得,上一次薛长山这么说话的时候,还是在米阳县尚未立足的时期。 当时他就是明确表示不想再跟富户和官吏们耗下去,然后便快刀斩乱麻地扫平了城外的土匪,又打服了那些不听话的富户。 几个月过去,当薛长山再说出同样的话时,祖大寿又在他身上感受到了相同的杀意。 这份杀意之深,就连祖大寿都感觉胆寒。 次日清晨,在开原县守城士兵讶异的注视下,冯朝面无表情地带着一众“手下”离开了开原县。 他们这支队伍名义上的主将是冯朝,自然需要他亲自出面带队才行。 但在队伍之中,真正的核心薛长山和祖大寿正在详细地讨论着一个计划。 一个疯狂到极点,让祖大寿彻夜难眠的计划。 薛长山打算冒充白莲教,在北安府起义! 初听这个计划时,祖大寿严重怀疑薛长山得了失心疯,否则不可能生出这么离谱的想法来。 细想过后……他感觉更加离谱! 现在与其说他是在给薛长山出谋划策,不如说是在抓紧一切时间打消薛长山的这个念头。 可薛长山已经打定主意,任凭祖大寿如何劝阻,都一心只想丰富自己的计划。 按照薛长山的想法,他打算把整个北安府的执政官员都杀了。 每攻破一处城池,便杀掉当地的贪官污吏,然后逼迫富户捐钱。 愿意捐的就给他们体面,不愿意捐的就帮他们体面。 杀完贪官,再打完土豪后,再用大棒加甜枣的手段笼络当地胥吏。 只要好好治理城池,就有机会封官。 不好好治理城池的,就给他们收尸。 用这样的方式席卷一座城池后,就马上再带人去攻打下一座城池。 严格来讲,这种做法与其说是在造反,不如说就是规模更大的打家劫舍。 只不过薛长山是直接以一个城池为目标进行劫掠,劫掠之后也会用自己的方式安抚。 但说到底,当他真的要杀官那一刻,不管原本的目的是什么,都已经坐实了是在造反。 之所以要自称是白莲教,无非还是之前的那一招——栽赃嫁祸。 毕竟如果这些事情真的实现,哪怕他们不自称白莲教起义军,也会有不少人往那方面猜测。 有白莲教那么好的嫁祸对象在,不用一下实在太可惜了。 听着薛长山不断说着计划的细节,祖大寿终于忍无可忍。 “老大,失败一次两次并不可怕,你可不能把心气都输没了!”祖大寿语重心长道。 “嗯?什么心气输没了?” 薛长山有些疑惑地看向祖大寿,随即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你是觉得我不甘心接连被贾铁和开原县知县刁难,所以才想出了这些不可能成功的昏招?” 看着薛长山笑眯眯的样子,祖大寿板着脸反问道:“难道不是吗?” 薛长山摇摇头,伸手指向他们来时的路。 “只说开原县,你在那里逗留了一段时间,对那的情况应该很了解了对吧?” 祖大寿点点头,示意薛长山继续说。 “好,如果说我们能想办法打开城门,就凭我们现在这些兵力,能不能正面击败城中的守军?”薛长山问道。 祖大寿嘴唇动了动,变得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开口道:“就凭开原县里的那些兵油子,想打败他们太简单了。” “嗯,然后呢,城里没有守军,那些官差更不可能是我们的对手,我想杀光衙门里那些贪官很难吗?” “守军败了,衙门的老爷们死绝了,朝廷的援军也不能从天而降,我逼迫城中富户捐钱很难吗?” “有钱有粮了,我想招揽一批见钱眼开的亡命徒很难吗?” “抢到钱粮了,我安排人手把他们运送到开原县很难吗?” “就这么几件事,你告诉我,哪一件是有天大的困难,根本不能实现的?” 听着薛长山的话,祖大寿这下彻底没话说了。 说到底他并不是故意想跟薛长山唱反调,而是打心底里觉得这种事风险太大。 可是经薛长山这么一说,事情似乎还真的就是这么简单。 要说唯一的风险,不过就是朝廷平叛大军到来之后他们无法抵挡。 但薛长山打着的是白莲教起义的旗号,平叛大军就算真的来了,也是去狠狠打击白莲教。 到那时薛长山他们有大把时间改变身份,从叛军变回“官军”。 听着薛长山讲述了后面的细节,祖大寿才终于明白为什么他敢有如此疯狂的想法。 这个计划里,只需要完成最重要的几个步骤,后面的就会一路通畅。 首先,把冯朝送回开宁卫营城,保住他官军的身份,这一点至关重要。 其次,重返夏原县,杀了贾铁。 这不仅仅是为了泄愤,而是为了后面计划的延续。 不在夏原县里大闹一番,他就没法“名正言顺”地打着白莲教的旗号在北安府境内兴风作浪。 再之后,便是杀回开原县,开始薛长山之前说起的那些章程。 而之所以选定开原县,是因为这个位置对薛长山后续的计划很重要。 他不可能真的招兵买马,更不可能有时间去练兵。 重金招揽亡命徒就是用来壮大声势的,让他看起来像是一支起义军而已。 至于抢到的所有钱粮乃至军械,肯定要往自己的“大后方”运送。 这个大后方,便是开原县。 毕竟他名义上是白莲教起义军,要是把抢到的东西都大摇大摆地往开宁卫里送,那就彻底露馅了。 而一旦将来有什么风吹草动,开原县的东西随时可以转移到开宁卫营城。 他们的人也可以悄然转移,最终汇入开宁卫营城,由此摇身一变从叛军成为官军。 在薛长山的解释之下,就连征战经验丰富的祖大寿也再说不出半个不字来。 其实说到底,这个计划如果真的能成功,最关键的因素甚至都不在薛长山身上,而是在朝廷方面。 就是因为卫所官兵太弱,吃空饷,卖军械,不练兵。 导致原本应该受到官兵庇护的城池,沦为了只能任人宰割的鱼肉。 白莲教能在起兵半个多月的时间里接连攻克城池,是因为他们能打吗? 不,是因为那些县城根本没有半点防御能力! 府城为什么不沦陷,还不是因为府城里多多少少会有一些官兵镇守,成了最后的遮羞布和挡箭牌。 薛长山虽然人少,但想对一些防守能力可能连大型山寨都不如的县城动手,他并不担心自己会失败。 一路跋涉,他终于又带人回到了开宁卫营城。 可还没等薛长山开始布置任务,深夜里却有一个人影神不知鬼不觉地摸进了营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