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换亲》 第一章 婚事换大礼 “我不活了,这让我怎么活……” 女子尖利的哭叫声像是扯成一根长线,戳得秦鸢眉头微蹙,不悦地睁开双眼。 正要发作,却被映入眼帘的拔步床上半旧雨过天晴色纱帐惊住了。 她不过是在相府书房的沉香榻上打了个盹,一睁眼却在这简陋的床上。 “小姐醒了?” 秦鸢闻声转头,就见年轻了十几岁的红叶一脸烦忧地站在眼前。 这可真是奇了。 她还没说话,“吱呀”一声,早就死了的翠茗跑了进来,哭丧着脸,哽咽地冲着她道“我们小姐真是命苦,好端端的婚事就要没了。夫人说要让林姑爷娶了二小姐。” 红叶的脸倏地垮了下来“二小姐去个赏花宴也能落水,边上那么多的婆子丫鬟都不救她,倒是被林姑爷救了,真真让奴婢不知道说什么好。我们大小姐可怎么办?这本来还有两个月就要成亲了。” 秦鸢恍神半晌,才明白过来,她重生了,她的嫡妹也重生了,还重生的比她早。 前世她称病躲在家中绣嫁衣,嫡妹秦婉去了赏花宴,回来后喜不自胜,来她房中夸耀未来妹婿顾侯爷不仅能征善战,还长的俊美不凡,又深得皇上宠幸,侯府泼天富贵如烈火烹油。 而她的夫婿林子奇出身寒门,家中只一个寡母,求学时还要来秦家打秋风,自古有云出嫁从夫,婚后她们姐妹二人的地位就更是云泥之别了。 这话惹得红叶记了一辈子,时不时拿出来说嘴,全因她们姐妹二人后来的确是如云泥之别。 不过她是那天上云,而秦婉是那地上泥。 前世她和林子奇成婚后,林子奇中了二甲第七名,先做了庶吉士,后又入翰林,做了翰林侍讲,在圣上面前行走,露了脸面,又被外调在江西、苏杭等地从县令做起,十年不到便成了外放的大员,期间立了几件深得帝心的大功,得圣人朱笔亲批选入内阁拜相,她也跟着夫贵妻荣。 人人都尊称她一声林相夫人,可谓是尊贵之极。 而秦婉风光大嫁后,却和顾侯爷因一名爱妾成了怨偶,夫妻反目成仇。顾侯爷和爱妾关起门来过恩爱日子,秦婉在主院终日以泪洗面,又生不出孩子来,天天念佛烧香,几近疯魔。 嫡母还曾登门相求,让她用林相夫人的身份去侯府给秦婉撑腰,好好弹压一番那个嚣张的妾室。 当时正逢节下,她忙着操持相府中馈,抽不出空来,没过几日,秦婉因着场风寒就暴毙了,死后也未曾见顾侯爷掉两滴泪,丧事办得潦草极了。 秦鸢轻嗤一声。 重来一世,秦婉还是这么不知所谓,竟想抢了她的婚事。 秦婉是嫡女,只有秦婉不要的才轮得到她,她得早些打算。 “扶我起来罢。” 红叶红着眼睛过来扶她下床,环顾四周,习惯了相府的奢华,看着光秃秃雪洞似的闺房,秦鸢有些不适。 人就是这般,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但她看向柔弱白嫩如水葱的手指,又心中欢喜,这正是她最好的年华。 秦鸢淡声道“拿镜子来。” 翠茗赶忙端了镜子来。 镜中映出张嫩得能掐出水来的脸,明艳动人,她来不及细看,匆匆在面上打了层白粉,又换了身半旧的衣裳,整个人瞧着顿时憔悴了不少。 没过一会儿,嫡母崔氏就派了人来唤她去前厅。 传话的婆子眼露怜悯,道“夫人有事寻大小姐过去说话。” 红叶塞给婆子一个小荷包,婆子又添了句“大人也在。” 秦鸢点头谢过,扶着两个丫鬟,脚步虚浮地到了前厅。 厅中,父亲和嫡母坐在上首,弟弟秦恒和秦婉坐在两旁。 秦婉一见她入内,就白着脸儿,红着眼睛扑到近前,嘶声哭道“姐姐,我对不住你,你杀了我吧。” “妹妹这是怎么了?”秦鸢还未及和父母见礼,就哆嗦着没有血色的唇,轻声问“你究竟做了什么,要让我杀了你?” 秦婉捂着脸哭个不停,几度哽咽地说不出 话来。 嫡母目光不善,显见是恨她的话让爱女难堪。 最终还是弟弟秦恒硬声道“大姐,二姐今天被人推到了池子里,是大姐夫把她救起来的,当时围了好多人看。二姐夫也看见了。” 几句话也就将该说的都说了。 秦鸢木着脸,两只眼呆呆的,像是被吓得不轻。 嫡母崔氏皱着眉心,成了一个”川“字,厉声说“婉儿也是被人害成这样,如今,只有让婉儿和林子奇成亲了,方能压住风言风语,不然秦家女哪里还有名声可言。” 话音未落,秦婉“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哭道“姐姐,我,我如今这个样子,除了嫁给林大哥,再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你就行行好,成全我们吧。” 前世的秦婉何等骄纵,哪里有这般小妾争宠的做派,秦鸢忍不住抖了抖。 她想要扶起秦婉,秦婉却跪着不动,口口声声道“姐姐还没原谅我呢,我害得姐姐不能嫁给林大哥,姐姐怎么打我骂我都行,就算是跪死在姐姐面前也不算什么。” 弟弟秦恒疾步上前拽起秦婉,嘎着嗓子,不满道“你是嫡她是庶,你又没故意害她,为什么要跪着求她?” 秦鸢“……” 秦婉失声恸哭。 父亲叹口气,道“鸢儿,如今木已成舟,若是婉儿不和林子奇成亲,就只有将她送到庙里去做姑子了。” 嫡母以情动人“你和婉儿一起长大,难道能眼睁睁看着你的亲妹妹去做姑子,在青灯古佛前过一世么?” “那女儿该怎么办?”秦鸢泣道“女儿又做错了什么?妹妹待嫁不好好在府中准备嫁妆,却要去什么赏花宴,她出了事,就要退我的婚事。” 秦婉又哭“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去赏花宴上着了别人的道,你们不要怪姐姐。” 弟弟秦恒大怒,道“难道不该你退婚事?二姐是嫡女,本要嫁入定北候府做侯夫人的,她已经够难过了,你是大姐,为何不为二姐想想?” 秦鸢也哭“林子奇和我退婚,我还有什么名声?你也说了,我是个庶女,这样还能嫁……” 秦恒打断她的话,道“难道大姐要看着秦府蒙上污名?你是大姐,总该为父母分忧才是。” 秦婉在一旁抽泣“我,我还是死了的好。” 嫡母揽秦婉入怀,为她拭泪,道“胡说什么死呀活呀的。”又瞪了眼秦鸢,恨恨道“为娘自会为你做主。” 这是要硬来了。 秦鸢索性对着父亲哭喊“不如我死了给妹妹让位,倒也干净,也算是还了父母养育之恩。” 说完便要朝柱子撞去,红叶和翠茗赶忙紧紧将她拦腰抱住,三人哭成一团。 秦婉也跟着放声大哭。 “够了,都给我住口,”父亲怒道“被外人瞧见了像什么样子!” 厅中便只余两个女孩儿轻轻的啜泣声。 半晌,父亲叹气“鸢儿,为父身为国子监祭酒,乃是朝廷命官,岂有为了二女儿的亲事逼死大女儿之理,这事的确委屈了你……你生母陈姨娘是良妾,为父做主将你记在夫人名下,日后也好议亲。” 嫡母脸色微变,对上父亲投来的冷冰冰的视线,又垂下眼轻抚怀中的秦婉。 秦鸢不做声。 前世她都贵为丞相夫人了,庶女的身份还经常会被人说嘴,秦婉这么一折腾,竟让她得了这份好处。 其实不再嫁给林子奇过操劳磋磨的日子也好。 但现在是他们有求于她。 她总得看看他们还能给点什么。 秦恒阴阳怪气地道“恭喜大姐成了嫡女,不过弟弟劝你还是见好就收吧。” “你给我闭嘴,”叱骂完秦恒,父亲又加了点“鸢儿,为父在门生中再寻摸个好的给你,嫁妆也再添些。” 秦鸢勉强地道“做姐姐的总不能看着妹妹去死,只是……我的婚事不能因为妹妹要嫁人就草草定下……” “女儿只管放心,总要让你点头才好,绝不会将你胡乱许人。” 秦鸢这才低声道 “那就多谢父亲了。” 如了愿的秦婉,止住了哭声,看向她的眼中满是恶意,道“多谢姐姐成全。父亲为何不问问侯爷是否愿意换亲,外人只知道定北候和我家结了亲事,又不知是和哪个女儿定的亲事。” 第二章 你和我姐姐在做什么 秦鸢见父亲若有所思,便知他已动心。 果然父亲定了话“明日就开祠堂,将鸢儿记在夫人名下,我再舍了老脸和顾府商议便是。” 嫡母一脸的不以为然,但也知道他舍不得定北候这门好婚事,忍住了不去扫兴。 秦恒则不屑地“啧”了一声。 秦鸢没做理会,带着丫鬟们告退,回了自个的院子。 红叶怒道“大人的心真是偏到咯吱窝去了,难道就不能将二小姐远嫁了?偏偏要来祸害小姐的婚事。” 翠茗担心的厉害“小姐在林公子身上花了那么多心思都白费了,也不知道月老给小姐牵的红线在谁身上。” 秦鸢慢腾腾洗净脸上的白粉,露出一张芙蓉面。 已经许久没见到这么好看的自己了。 重来一世,这操劳憋屈的日子就让给秦婉吧。 她慢条斯理地轻哼了一声,“在定北候身上呗。” 两个丫鬟并不敢信。 定北候顾靖晖战功累累,简在帝心,能看上秦婉,都是因为顾老夫人觉得顾府几代都上战场杀敌,日子过的太苦,想寻个书香门第人家的女儿改换门庭。 二小姐秦婉是嫡女,生母崔氏是清河崔氏大族的旁支,父亲是国子监祭酒,门下学生众多,虽然两家门第相差甚远,这门婚事也定了下来。 而大小姐秦鸢的生母陈氏是良妾,祖上是太医院的太医,因犯了事被削为民,陈氏的嫁妆微薄,传到她手中也剩不下什么。 怎么看,定北候也不会和大小姐定下婚事。 秦鸢淡然地该吃吃,该睡睡。 倒是红叶和绿茗愁的厉害,四处打听消息,秦鸢看在眼里,也不管她们。 第二日,秦鸢就被登了家谱,记在了嫡母崔氏的名下。 林子奇前来退婚书,接着和秦婉交换了信物。 秦鸢避嫌,没到前厅去,只拿着团扇在亭子里歇着。 京城地界寸土寸金,秦府不大,只能在螺蛳壳中做道场,秦鸢不愿呆在狭小简陋的闺房里,就只能窝在亭子里吹风。 坐了没多久,便被林子奇寻到了,他言语缱绻“我就知道鸢儿你会在这里。” 秦鸢用团扇半掩着面,蛾眉轻皱,打量着前世的夫君。 如今的林子奇还没有发福,脸庞清瘦,许是因着前来定亲的缘故,穿了件新做的青色长衫,倒也儒雅清俊。 秦鸢正色肃声道“林公子,你有什么事吗?” 林子奇已经和秦婉定亲,她就要避嫌了。 好在当年她和林子奇相处时,十分谨慎,送的不过是些炭火、汤水点心之类的东西,两人经常能在秦府见面,未曾通过书信。虽然曾帮林子奇抄过几篇策论文章,落在别人手中,也说不出什么。 见秦鸢避而远之的样子,林子奇伸出的手,又缩了回去,叹道“鸢儿,我……我也是情非得已,你,你莫要怪我。” 十几年夫妻,秦鸢当然知道林子奇是什么人。 秦婉想嫁给他,林子奇没有不应的,毕竟秦婉是嫡女,清河崔氏是世族,家底雄厚。 当年她能走近他,与他结下婚约,也是因着秦婉瞧不上他。 否则嫡母哪里容得下她为自己精心谋划。 秦鸢隔着团扇,轻声道“林公子请慎言,你如今是我的妹夫,过往前尘,不提也罢。” 她想离开,却被林子奇拦着。 “林公子,请自重。” 秦鸢想走,秦婉却急急撵了进来,一脸不喜,阴阳怪气地道“原来姐姐竟然在这里,不知你和林大哥在说些什么,能让妹妹听听吗?” 说着,一只手还扯上了林子奇的袖子。 秦鸢顿足,放下手中的团扇,露出一张动人的娇颜来,轻笑道“妹妹担心什么,是你的谁也抢不去,林公子不过和我道歉罢了,他如今已是我的妹夫,我也是读过书的女子,知道礼义廉耻,难道还会抢妹夫不成?” 抢了姐夫的秦婉羞怒地说不出话。 “我就不在这里打扰两位了,告辞。” 秦鸢扬长而去。 身后,林子奇的视线如影随形,让她觉得十分不适。 接着就听见秦婉娇声道“林大哥,姐姐就要嫁入定北侯府了,眼中哪里还有你我,只有我对林大哥一片真心,这么好的婚事都不要,也非要和你成亲。” 很好! 秦鸢握紧了手中的团扇。 昨日秦婉落水,果然是和林子奇提前打过商量的。 秦婉这个恶毒的蠢货。 为了和她对换亲事,完全不顾自个和秦家的名声,日后有得是苦头吃。 看着秦鸢窈窕的身影消失在二门处,林子奇心中怅然若失,他低下头,问陆婉“你姐姐要嫁入定北候府?” 秦婉言之凿凿,“我不嫁入定北候府,自然姐姐就要嫁进去了。” 林子奇也不知心中是什么滋味,笑着道“定北候难道还认定了要娶秦家女不成?秦鸢她和你身份又不同。” 这话轻而易举就让秦婉高兴起来,之前的那点子介意消失不见,娇笑着道“我娘因着我们的缘故,自觉对她有愧,怕她日后不好婚嫁,已经决定将她认在名下做嫡女了。” “秦夫人真是心慈,能这般对待你姐姐,想来以后你也会是位大度的好妻子。” “那是自然,林大哥你是要做大事的人,我自然是夫唱妇随。” 林子奇眉开眼笑。 虽然不明白,素来眼高于顶的秦婉为何突然对他情根深种,软语温言,但这的确是门极好的婚事。 又过了几日,秦鸢的婚事也定了下来,果然如秦婉所说,是定北候府。 红叶惊喜地催着秦鸢换衣服,又忙着给她梳头。 “真没想到小姐竟然有这么好的福气。” 翠茗也道“这次老天爷站到了小姐这边,月老一定是听见了奴婢的祈祷了。” 她们开心也是为了她这个主子有个好归宿,秦鸢笑着道“去了侯府,你们也跟着水涨船高,说不定侯府的月例能比咱们多个二两银子呢。” 两个丫鬟乐不可支,扶着秦鸢去了前厅。 见她来了,嫡母崔氏上前亲热地拉着她的手,说“鸢儿真是个有造化的,以后你嫁过去,就是候夫人,侯爷比你大了近一轮,一定会处处让着你。以后千万记得娘家人。” 秦鸢只红着脸笑,不说话,端坐在上首的父亲也是满面红光,正在为能攀上这么好的婚事高兴。 “信函已经寄往老家,族长收到了会给你改族谱的。” 族谱一改,她就是真正的嫡女了。 秦鸢立即盈盈一拜,道“多谢父亲,多谢母亲。” “你是我的女儿,自然该为你多多考量。 “你的嫁妆就按照嫡女的份额准备,陈姨娘留下的嫁妆也一并交到你手上。你母亲也单独为你备了一份。” 秦祭酒眉飞色舞,看着大女儿乖顺地一一应下,突然觉得,这门婚事给大女儿的确要比给二女儿要好。 第三章 只是件嫁衣 秦鸢说了些乖巧话,就得了一堆的东西。 回到屋内,屋内的布置已焕然一新。 婆子们还时不时地往这里送些衣饰摆件之类的。 毕竟,她即将嫁到侯府去,是娇客,原先的吃穿用度就太不够看了,崔氏花了许多银两,贴了许多东西,才让秦祭酒满意。 崔氏被呕的不轻。 女儿发疯丢了这么好的婚事,她还得给秦鸢贴东西。 她忍不住对秦婉抱怨“秦鸢不是从娘肚子里出来的,和你弟弟终究是隔了一层肚皮,将来也不知能不能帮衬他,你怎么就丢了西瓜捡了芝麻呢?” 秦祭酒不知情,崔氏却看得出来,秦婉都干了些什么混账事,不过是事已至此,只能帮着遮掩罢了。 秦婉一脸坚定地说“母亲,你信我,林大哥将来必然能够平步青云,飞黄腾达,顾靖晖不过是一介武夫,顾老夫人都想让子孙改走文官路呢,他可帮不上弟弟。” 听了这些昏话,崔氏气得不想出声。 秦婉又道“母亲,我说过秦鸢能和定北候定下来婚事,就定下来了吧。我绝不会骗您的,您只管放心便是。” 崔氏叹气“我只望你日子过得好,希望林子奇果然如你所言。他家里实在是太穷了,这些年还得靠你父亲不时周济一二,为此我也没拦着秦鸢和他走近,想着不过是一个没家世背景的穷酸罢了。” 秦婉有些嫉恨地道“秦鸢还挺会看人,可惜……” 话没说完,崔氏也听懂了,恨铁不成钢道“可惜什么,你不也赔了她一场富贵么?她一个庶女,能得此造化都是得你成全。林子奇能否飞黄腾达尚且不定,定北候的富贵却是定数,只有你,拿着板上钉钉的富贵去换说不准的东西。” 秦婉不出声了。 富贵,呵呵,那也得有得命享呀。 忆起前世那些孤单凄苦的日子,秦婉心有余悸,老天让她重活一世,可不就是补偿她,让她来享大富贵了么。 至于秦鸢,一个只能在她面前委屈求全,低三下四的庶女,凭什么能过夫妻恩爱的富贵日子,就该掉入泥沼凄苦一生,把她受过的苦都受一回。 崔氏却是觉得她魔怔了,但已然如此,只有想尽法子在秦鸢未嫁之前修补关系,便再三要求她不得去招惹秦鸢。 起初秦婉尚且听话,可后来,秦鸢的嫁衣也要和她换了,秦婉就坐不住了,她带着一众的婆子丫鬟冲入秦鸢的院子,将秦鸢堵在屋内,道“姐姐为何要夺我的嫁衣?” 秦鸢叹气“这又从何言起?这是母亲说要换的,之前我的嫁衣做的简单,毕竟嫁到林家去用不着好的,但现在要嫁入侯府,怎么还能用以前的嫁衣?侯爷不会觉得我们秦家轻视他么?” 先是将嫡女换成记在嫡母名下的庶女,现在就连嫁衣都上不了台面,是个人都会觉得秦家瞧不上定北候府吧? 秦婉噎住了,但又不愿意将嫁衣让给秦鸢,顿了顿,怒道“这是我的嫁衣,姐姐攀上了这门好婚事,还不知足,还要抢我的嫁衣?” 她身后的婆子丫鬟们一哄而上来抢嫁衣。 翠茗和红叶也拦不住,被推到在地上。 秦鸢见闹得也差不多了,便捂着脸,大声哭道“我本来就嫁妆微薄,如今连件体面的嫁衣都没有,我不嫁了!这不是结亲,这是在结仇!我嫁入侯府能有什么好日子过。还不如去做姑子,青灯古佛前过一生又有何难?” 这话说的,连前来为秦婉助阵的秦恒都听不下去了,对秦婉说“姐姐,算了吧,再买件好的便是,不就是一件嫁衣么,和她争什么争。” 秦婉“……” 因秦鸢定下侯府亲事的缘故,秦恒对秦鸢的态度都有了微妙的变化,这口气秦婉真是难吞。 秦府狭小,众人闹起来,秦祭酒和崔氏闻声而至。 得知发生了什么,秦祭酒板着脸道“嫁衣不用换了,去锦绣阁给大小姐买件现成的,寻个好绣娘重新改过便是。” 崔氏的脸色难看至极。 锦绣阁的嫁衣可不便宜,而且没有预约,如今赶期, 花费的要远超出秦婉的嫁衣了。 秦鸢哭泣道“父亲,我……” 她泪眼朦胧地看着父亲,委屈又坚忍,似是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秦祭酒见了心中一动,想起了早逝的陈姨娘,又道“是父亲考虑不周了,你的嫁妆委实少了些,你嫁入侯府本就是为了替你妹妹平事,公中再给你加两成嫁妆,再加上侯府的聘礼,也算看得过去了,不会有人小瞧你。” “加两成?”崔氏顾不上主母的威仪,当众尖叫了起来,“难道你只顾着嫁女儿,不顾儿子们的生计了么?” 说是儿子们,实际上只是她的嫡子秦恒罢了。 毕竟庶子们是分不上什么家产的。 秦祭酒道“那就让秦婉让两成嫁妆给她姐姐好了。” 崔氏“……” 明明只是因为一件嫁衣,现在要花出这么多钱去。 崔氏心疼的快要站不住了。 还是秦恒爱护姐姐,道“娘,从公中给大姐填补嫁妆吧,林家太穷了,就别扣二姐的嫁妆了。” 秦婉“……” 虽然保住了嫁衣,但是并不开心。 秦婉走时,实在压不下内心的嫉妒和愤恨,瞪着眼睛对秦鸢道“你先得意这么几天吧,去了侯府说不定就过不上这么好的日子了。” 秦鸢吃惊地看着秦婉,说“你是我的妹妹,我可以不在意,可莫要让别人听到你说的这些昏话,你这是觉得侯府的日子都是水深火热不成?” 秦婉像是自觉失言,收住了嘴,翻了个白眼,道“哼,懒得理你,别以为你嫁得好,就能骑在我的脖子上,以后有你后悔的,到时候别来求我。” 说罢,面露不屑地扫了眼屋子里的陈设用具,这些都是崔氏近日里贴补的,她摇头晃脑地道“这些东西,我才瞧不上,你呀,就是过苦日子的命。” 看着秦婉带着人浩浩荡荡地离去,红叶忍不住嗤笑道“二小姐是不是有脑疾。” 翠茗也道“兴许是被大人又给大小姐加嫁妆激的。” 红叶道“石头是她搬的,活该砸了自己的脚。” 秦鸢心想,秦婉的确有脑疾,想当然地以为能像她前世一样做丞相夫人,殊不知,离了她这丞相之位可轮不到林子奇。 到时候,她可要瞧瞧秦婉能过上什么好日子。 第四章 这好事都是秦婉硬送来的 添妆那天,亲友们都来给秦鸢添了份厚礼,说了不少奉承话。 前世,他们给秦鸢添礼大都没有走心,只是为了不让面上难看罢了。 秦鸢让红叶和翠茗造册,都做了登记。 前世那些微薄的礼物她都登记了,以后也还了厚礼。 今生自然做的更加体面。 果然,那些亲友们高高兴兴地走了,都夸她果然是个有福之人,行事宽宏,体贴大气。 而秦婉那边就有些尴尬。 听红叶说,秦婉又打碎了许多瓷器,还骂他们狗眼看人低。 秦鸢也就当个笑话听听。 过了两日,定北候府送了聘礼来,摆在秦鸢的院子里,挤得满满当当。 亲朋好友门都围着来看,交头接耳的称赞。 就连见惯了好东西的秦鸢都觉得定北候府是下了血本,就是不知道上辈子秦婉是不是也得了这么多。 红叶和翠茗两个兴奋地睡不着觉,秦鸢老神在在,很是淡然。 红叶说“小姐,侯府真是泼天的富贵,那金元宝,那翡翠,那白玉,哎,真是舍得。” 翠茗也咋舌,“这辈子见过这么一场,也值得了。” 秦鸢笑道“这才哪到哪儿?侯府的聘礼对侯府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哪有把家当全拿出来了娶媳妇的?” 红叶咯咯地笑个不停。 翠茗问“怎么了?” 红叶道“一想到这么好的日子是咱们小姐的,我就想乐,二小姐事事都要踩在小姐头顶上,没想到在婚嫁上栽了。” 翠茗也心情大好“一定要到庙里去拜拜,给菩萨添香油。” 秦鸢没做声。 她和秦婉都清楚,这门婚事能落在她头上也没什么奇怪的。 顾侯爷年少时和打小一起长大的青梅订了亲事,但还没等娶亲,那姑娘就病死了。 后来,顾老侯爷出了事,顾侯爷顶替父职,在塞北作战多年,也顾不上娶亲。 班师回朝时顾侯爷已年近三十,还从战场上带回来一个女子,和两个七八岁的孩子。外人都在传是顾侯爷的爱妾和孩子,门第相当的人家都不愿将女儿嫁进侯府。 顾老夫人急着给顾侯爷娶亲,又想娶个书香门第家的女儿,转换门庭,这么算来算去,秦家的女儿正合适。 前世秦婉因着那个女人和两个孩子闹得鸡飞狗跳,和顾侯爷形同陌路。 秦鸢压根不在乎这些。 她活过了一辈子,对男女情爱早已看淡。 前世她陪着林子奇艰难度日,呕心沥血为他谋划,稍有了点富贵,林子奇便妻妾满堂。 微时,林子奇也曾答应过绝不负她,但林子奇登上高位后,却嫌忌起她的才华,又要仰仗她管理中馈,出谋划策,又要捧小妾姨娘们打压她让她听话。 制衡的手段全都用在了陪着他一路走来的发妻身上,委实让人心寒。 外人面前她是高贵体面的林相夫人,内里她却过的憋屈烦闷,不到四十便已生了华发。 她这辈子只想好好地过日子,放开心胸,吃喝玩乐,经营好自个的产业,做好想做的事。 对她来说,侯府是个再好不过的选择。 她不用再被林家拖累,也不用再因夫妻一体,竭尽全力将林子奇捧上高位。 顾侯爷给她侯夫人的体面,她就闭眼不管他的闲事。 有了候夫人的身份,她能干的事情就太多了,不用像前世那般,要从低微处一手一脚慢慢攀爬。 这的确是门好婚事,还是秦婉按头强送上来的。 就很……微妙。 林家的聘礼,不仅台数少,东西的品相也不是很好,有许多台就是用些被褥家伙什凑得数。 红叶和翠茗去看了之后,回来学了半天。 秦鸢听着,到底她前世得的聘礼多,看样子林子奇是将家底全都砸在聘礼上了。 毕竟,秦婉是嫡女嘛。 没想到,她没有去看秦婉的聘礼,秦婉却来看了她的聘礼,看完之后,面色阴沉 如化不开的墨,眼神中是藏都藏不住的嫉恨。 秦鸢心情不由得更好了。 她本来还担心侯府因为换亲,聘礼会缩减些,看样子定北候府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家。 两人成亲的日子被定在了同一天。 当初,崔氏吹枕头风,说林子奇家贫,秦鸢是庶女,不如干脆送亲宴摆在同一天,这样林家也不会因亲戚少、嫁妆寒酸尴尬。 秦祭酒就同意了。 崔氏的本意是用秦鸢陪衬秦婉的高嫁,没想到,如今成了给秦鸢做脸面。 崔氏气的整夜整夜睡不着。 秦祭酒见崔氏在床上翻来覆去,便道“婉儿性子骄纵,被我们娇养惯了,入了定北候府算是高攀,她肯定受不了闲气。林子奇毕竟是我的学生,在府中往来这么些年,人品样貌都是上乘,知根知底,他不敢欺负婉儿,只会好好疼惜她。” 崔氏一面恨秦鸢得了这么好的婚事,一面又恨秦婉低嫁了林子奇这个穷酸,这些日子,看看秦鸢的聘礼,再看看秦婉的聘礼,血都吐了几回。 听了这话,心情好过了些。 “大人这般说,好似这还是门好婚事了?” “林子奇有进士之才,又是我的门生,这么些年都在我的门下走动求教,日后入仕有我的人脉支撑,他能差到哪里去?国子监祭酒怎么说也是从五品,我的嫡女配他个白身还不是绰绰有余,他聪明点就会将婉儿高高捧起。” 崔氏听到此处,心更宽了些,她将秦婉说给她的话,也说给夫君听。 “婉儿说林子奇以后必然会飞黄腾达,平步青云,位极人臣。哎,这孩子是不是疯魔了?” 秦祭酒皱眉,虽然不明白陆婉为何如此推崇林子奇,但为了让崔氏好过些,便道“林子奇虽然家贫,却苦学不辍,心性坚韧,以后必然会有所成的。” 但是能不能飞黄腾达、平步青云、位极人臣就不知道了。 毕竟,只靠苦学不辍,心性坚韧是不够的。 当年的秦祭酒也曾志在四海,认清现实后仰仗妻家的名势,竭尽全力也只做到了祭酒。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他认识的一甲进士多了去了,也大都是宦海沉浮,一切随缘,有得还不如他呢。 崔氏翻了个身,沉沉睡去。 暗夜里,秦祭酒松了口气。 他就怕崔氏和秦婉两个想不开,得罪了林子奇和秦鸢。 已成定局的事,就不要再旁生枝节了。 只要定北候府是他的亲家,谁嫁进去不都是他的女儿? 第五章 听听美人儿说什么 嫁妆最迟在成亲前一日就要送往夫家。 秦家是书香门第,做不来那些不要脸面的事,聘礼全数都做了陪嫁。 公中给秦鸢和秦婉的嫁妆本是一样多,但因着秦婉胡闹,多给了她两成,她是十二台,秦婉是十台。 陈姨娘留下来的嫁妆四台,其中有两台是医书。 陈家没人了,本该传给儿子和媳妇的医书,都做了陈姨娘的陪嫁。 秦鸢知道这嫁妆的珍贵,命人用油纸包好,免得夜间落雨淋湿了。 前世,这些医书摆在院子里,没想到半夜落雨,弄坏了一些,后面才知道都是孤本,补都没地补去。 侯府送来聘礼一百台,嫡母贴补了两台,合计在一起一共一百一十八抬。 数字吉祥,是个好彩头。 秦婉那边,林家送来的聘礼四十六台,公中十台,嫡母贴补了三十台,一共八十六台。 秦婉虽然不开心,却也没怎么闹,显然明白林子奇已经竭尽所能了。 听着管事在院门口报嫁妆台数,红叶悄声问秦鸢“小姐,林举人平日里经常来家里打秋风,还要咱们时不时的送东西贴补,哪来那么多的聘礼?” 秦鸢轻声笑了笑“鼠有鼠道,蛇有蛇路,他自有他的法子,只要妹妹妹夫过的好就行。” 这些聘礼若不是秦婉私底下掏腰包给林子奇撑了面子,那就还和前世一样,林子奇借了笔钱置办聘礼。 那笔钱,最后是用她的嫁妆还的。 不过秦婉的嫁妆丰厚,想来也不会在意。 翠茗瞪了红叶一眼“这会儿还说这些做什么?” 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小姐都要去做侯夫人了,管姓林的做什么。 红叶也醒过味来,连声道“对对对,瞧我这张嘴,小姐早些休息,明日还要早起开面打扮。” 想到前世红叶为了这张嘴吃了不少亏,秦鸢提点她道“现在是在秦家,到也没什么。若是去了侯府,人生地不熟的,规矩又大,不晓得怎么就会冒犯到旁人,遭罪不说,说不定还会连累到主子。” “小姐,我一定会改的。” 红叶也有些后怕。 她今日这话,若是在侯府被人听到了,定会惹来许多风波。 秦鸢道“你和翠茗是我身边最得用的贴身丫鬟,左膀右臂,少了谁我都难受,你最好记得,祸从口出,以后要谨言慎行。” 谨言慎行对红叶来说太难了,但不断的敲打总能让她少出些差错。 红叶羞惭地应了。 第二日,天刚亮,秦鸢就起来梳妆打扮了,看着镜子里的装扮一新的自己,怎么瞧也瞧不够。 她本就长得好,未出嫁时要在嫡母和嫡妹面前掩藏,前世嫁人之后又被林母忌惮,怕她勾得林子奇荒废了学业,从今之后到不必如此了。 翠茗感叹“咱们小姐今天真是太美了,简直就是天上的仙女儿下了凡尘。” 红叶连连点头“对对。” 秦鸢知道她这是被吓住了,不敢多话,不由得抿唇轻笑。 一旁帮着梳妆的喜娘们也齐声恭维“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新娘。” 秦鸢笑眯眯地说“红叶,赏她们。” 这么好的日子,就该有人吹着捧着。 喜娘们千恩万谢地接过了红包,伺候得更加上心。 定好妆容,换上锦绣阁赶工送来的嫁衣,众人眼睛都看直了。 锦绣阁用的都是京城中顶级的绣娘,这身嫁衣,剪裁合体,构思别具匠心,繁复精美的绣纹,随着秦鸢的一举一动,溢光流彩。 人往那里一站,视线全都被夺了去。 众人齐道“美,实在是太美了。” 秦鸢微垂粉颈,手指轻轻抚过袖上的花锦和绣纹,这身嫁衣她十分喜欢,前世出嫁太寒酸了,即便日后富贵也依然觉得遗憾。 今儿这一遭儿都给她补全了。 老天许是怜悯她前生步步不易,自重生到现在都事事顺心,像做梦一般。 若是在做梦,这梦就做长些 罢。 不知不觉,吉时便到了。 她和秦婉都由丫鬟和喜娘们簇拥着到了前堂,跪拜父母。 刚盈盈跪在父母面前,厅堂里已是哗然。 秦婉嫉妒的整个人都在发抖,秦鸢今日头上戴着金银丝编结而成镂空凤冠,上饰玛瑙等杂宝及玉石,边上还插着十二柄大花钗,华贵逼人。 花冠下一张如玉雪雕就的小脸,明亮清冷的双眼,让人见了便拔不开视线。 崔氏的手紧紧握住,方才没有失态。 她知道这个庶女长得好,但真不知长得这么好。 秦鸢身上的嫁衣,随着她的一举一动,在光线下散发出闪烁的光芒,更衬得她风姿绰约,婀娜动人。 这样的女子,就是入宫做娘娘也做得。 每个看到的人都不禁如此想。 秦祭酒呆愣愣地看着自个貌比天仙的女儿一步步走到面前,跪在蒲团上,好一会儿才想起该训诫了。 “姻缘本天定……恪守妇德……勤俭持家……” 训诫词念完,就该新娘哭哭啼啼的拜别父母了。 此时,秦婉哭的真情实意,自打换了亲事后,她处处都被秦鸢压制,今日更是被比衬得如同尘埃,怎能不伤心。 崔氏也哭的情难自已。 昨晚上才被秦祭酒开解好,可是看到风光大嫁的秦鸢,痛苦它又不请自来。 “娇娇儿,以后你就要收敛娇气,好好做人家的媳妇了。” 秦婉“呜呜呜呜。” 秦鸢“……” 盖上盖头之后,新娘们要被亲兄弟背着上花轿。 秦恒自然要背秦婉。 秦鸢是来投奔寄居的堂兄背着,前世,也是堂兄背的她,堂兄身量比秦恒高,也更加健壮些,一路安安稳稳地将她送进了花轿。 新郎早已唱过了催妆诗,到了吉时,喜娘便催促着轿夫们抬起轿子走了。 侯府这边自然是八抬大轿。 林家是四抬的轿子。 前来接亲的顾侯爷身着新郎袍服,头戴冠帽,骑在全身墨色,只有马蹄边上一圈白色的千里马上,而后是一众健壮彪悍的劲装儿郎扛着堆的冒尖的铜钱箩筐,气势凛然。 清瘦的林子奇被这么一比,就难免显得孱弱了些。 红叶忍不住在轿外对秦鸢道“小姐,姑爷可真是好看,俊得很,和你可配了。” 秦鸢笑笑不说话。 红叶又说“奴婢以前想着二小姐莫非是在赏花宴上看到了姑爷,嫌弃姑爷长得不好,年纪大,原来二小姐真的脑子有疾。” 前面远远骑在马上的顾侯爷忍不住屏住呼吸,侧耳细听。 想听听轿子里的美人儿说些什么。 第六章 她是侯爷从战场上带回来的 可偏偏这时乐队吹吹打打起来,汉子们开始大把撒钱,天空下起了铜钱雨,看热闹的百姓们一哄而上,口中喊着各色吉利话。 新娘子的答话就淹没在了这片嘈杂之中。 定北候府在城北,和其他勋贵们聚居,而林子奇则居住在城东,那里大多是些平民百姓,两队人马在街口分道扬镳。 秦鸢坐得腿都麻了,脑袋被晃晕了,才到了定北候府。 红叶也累的不轻,一路上都不怎么说话。 定北候府乃是太祖下令敕造,占地甚广,府门处还修建了富丽堂皇的门楼,十分气派。 红叶和翠茗两人都打起十二分小心,生怕给自家小姐丢了脸面。 秦鸢却并不在意,前世她也来过定北候府几回,知晓顾家的底细。 定北候是世袭罔替的爵位,世代镇守塞北之地。 顾老夫人生了四子,三个死在了沙场上,只余了顾靖晖一个。 府中如今管家的是庶子顾六爷的夫人徐氏,被称为顾六夫人。 顾六爷比顾靖晖小些,几个孩子已在国子监读书了,他生来体弱,一直留在京城,被顾侯爷护着,没上过沙场。 前世,顾侯爷和秦婉夫妻不和,没有生出嫡子来,那名爱妾也没有生子,顾侯爷身边只有两名义子侍奉,最终继承定北候爵位的应当是顾六爷之子。 秦鸢闲来无事时经常将前世听来看来的那点事反复思量。 前世秦婉和顾侯爷闹的太厉害,顾老夫人不喜,秦婉被顾六夫人排挤,度日如年。 她可不能再陷到这个困境中去。 接亲的仪式繁琐,秦鸢前世已经经过一遭,倒也不急。 最终,一只大手掀开了轿帘,将红绸带的一头递到了她的手上。 这是顾靖晖的手。 秦鸢的小手被他握了一下,肌肤顿时一阵战粟。 顾靖晖的手温暖干燥,充满了力量,和林子奇大有不同。 秦鸢平静了呼吸,由着红绸牵引,绕过回廊,走入厅堂,再由着司仪和喜娘的安排,拜了天地入洞房。 洞房里喧哗一片,已经围了许多人,叫嚷着要看新娘子。 秦鸢被扶着端坐在撒了五色果子的床帐,等着顾靖晖揭盖头。 “三伯,我们要看新娘子。” 小孩子也来凑热闹。 接着,她的盖头被揭了三次,最终被秤杆挑起,放在了一旁喜娘端着的托盘上。 这三揭乃是按照古礼来做的,很是认真。 看样子,顾靖晖很重视这门婚事。 秦鸢的心就定了下来。 她缓缓抬起头,一张浓墨俊秀的脸便映入眼帘,轮廓鲜明的侧颊和下颌处有着青色的须茬,增添了些许英气。 这是年轻时的顾侯爷,的确长的很俊,听说他年轻时上战场要戴面具,后来留了大胡子,以增威严。 想必是为了成亲,顾侯爷将胡子刮了。 秦鸢一双如雾中寒星般的眸子对上了顾靖晖的眼睛,那双眼黑如点漆,亮如宝石,深深地将她吸了进去。 两人的眼中都闪过一丝惊艳。 盖头揭下来时,新房里顿时寂静无声。 众人皆被这美惊得说不出话来。 男子们无不艳羡顾侯爷的福气,女子们则是被一身华服的秦鸢镇住了。 未嫁的女子谁不想也这么美,已然出嫁的难免不会回味自个出嫁时的穿着,暗暗在心中比较。 出嫁之日,是每个女子最难忘的日子,那一日的穿着打扮会被她永远铭记。 顾靖晖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掩饰般轻轻咳了一声,道“都走吧,去吃席喝酒。” 众人簇拥着顾靖晖去了外厅吃宴,女子和小孩子们留在新房陪着秦鸢说话。 男人走开了,女子们说话就放开了许多。 来做陪的都是顾家的亲朋好友,秦鸢微笑着听她们说话,从中仔细分辩她们之间的关系。 等到众人都和秦鸢说过话了,顾六夫人拉着她的手说了好些好听的话,大都是夸她 美貌和家世,又旁敲侧击她是否在家中掌过中馈,可有经营店铺。 秦鸢明白了,这位顾六夫人是试探她的斤两来了。 两人你来我往地说着闲话,一旁突然有人道“六夫人管家多年,府中上下没有不听她的,若是夫人有什么事,尽管问六夫人便是。” 秦鸢转目望去,这是个穿着一身素色,鬓边还带着朵白花的妇人,年纪大约二十五、六的样子,虽不美艳,但也有几分姿色,瞧着娇憨无害,会让男人不由得想要保护她。 但她的眼神却并不那么无害。 秦鸢一点都不掩饰自己的不喜,皱眉问“六夫人,这位是谁?方才怎么没有发现她在这里?” 主人家办着喜事,戴孝之人就该主动避开。 没有见着这般主动往上凑的,还生怕发现不了她,这是要欺到脸上来。 这要是都能忍,她就不是秦鸢了。 原本围坐着说话的妇人们撇头看向那妇人,面上神色各异。 顾六夫人并不敢托大。 秦鸢年纪再小,辈分放在这里,顾六夫人忙道“三嫂,叫我一声六弟妹便是,这位是三哥从战场上带回来的,她……我们都叫她赵娘子。” 一脸不好说的样子。 秦鸢明白了,这就是顾侯爷从塞北带回来女人,听说还有两个孩子。 只是不知道这两个孩子在不在这新房里。 她笑道“六弟妹,今儿是顾秦两家大喜的日子,为的是永结秦晋之好,处处都要好兆头。这位赵娘子按礼着实不该出现在这里,她可能从塞北来,不知我们京城的风俗,顾侯爷是个男子心粗,也顾及不到这些。不知六弟妹怎么想?” 顾六夫人的脸顿时白了。 “我……我。” 旁边一位年纪略长,面目和善的女子接话道“赵娘子的确不合适在这里,她这身穿着对主家着实有些冲撞。” 顾六夫人连连点头“三嫂,这都是我的不是,我立即请她离开便是。” 赵娘子满脸不悦,道“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我好心巴巴地来道贺,新娘子岂有如此对待客人之理,可见这侯府是容不下我们了,还是要侯爷给我们评评理才好。” 秦鸢沉着脸,懒得和她说话,只看着顾六夫人。 第七章 让夫人久等了 顾六夫人上前和赵娘子打商量,两人拉扯起来。 赵娘子口口声声说“新娘子不晓事,六夫人难道还不知道么?我是侯爷孩子们的母亲,被撵出去这个门,侯爷也面上无光。” 越拉扯说的越距的话越多。 秦鸢垂下眼帘,长而卷翘的睫羽牢牢掩住了她眼中的冷嘲,不曾泄出分毫。 眼下,定北候府是顾六夫人主持中馈,她和顾靖晖的婚事都是这位好弟妹一手操持,赵娘子穿成这样来给她霉头,顾六夫人竟然起先没察觉,如今没办法。 呵呵! 她们这是觉得她是个软柿子,故意折辱她。 毕竟一个才十六岁的闺中女子,和嫡妹换亲高攀定远侯府,带来的丫鬟和陪房也都两眼一抹黑,对顾靖晖的好恶禁忌一无所知,正心虚的厉害,还不是任由她们欺负摆布。 这算盘打得很美。 秦鸢没再去看那两人,倒观察起身边的这些女眷们的神色来,在心中默默记下她们的反应。 如无意外,以后她会和这些人有所来往。 旁观她们的神色态度,可知她们的立场亲疏,方便她日后的判断。 当家主母,最怕的就是耳聋目塞。 红叶又气又恼,正想发作,被翠茗瞪了一眼,也回过味来,只小心守着自家小姐,不让被人冲撞了去。 秦鸢不搭腔,由着两人撕扯,慢慢的,气氛越来越怪异。 众夫人都有些坐不住了。 赵娘子暗中着急。 秦鸢没哭没闹,她若是哭哭啼啼的,那就有些太过了,显然是冲着闹侯爷的婚事来的。 撒泼打滚,那就更不能了。 毕竟人家也是说她冲撞了人。 起初还能说不懂,这都说到脸跟前了,再不懂也该懂了。 她并不想为了这个惹得顾侯爷不满,顾老夫人不喜。 和她对峙的顾六夫人也急。 这位新嫂嫂既不忍气吞声,也不和赵娘子吵闹,更不哭哭啼啼,似乎将赵娘子交给了她,就再也不管了。 顾六夫人转目看向秦鸢,就见她侧着头,正好整以暇地和身边的夫人聊天。 完全就没有将她们放在眼里。 顾六夫人暗叹一声,“失算。” 不免对这位新嫁娘多了几分忌惮。 最终,她还是将赵娘子请了出去,秦鸢这才微微扬起下颌,软软道“多谢六弟妹帮衬。” 迎上对方清凌凌似看穿一切的目光,顾六夫人的脸有些热,她连忙赔不是“三嫂言重了,这本是我的疏忽,让人冲撞了三嫂的好日子。” 旁边有人帮她开脱,“都是那位赵娘子不晓事,因着夫君救了顾侯爷,就难免……” 顾六夫人连忙截住话头,“侯爷是个记恩的,曾说这府里都要好好敬着他们母子。” “哦?”秦鸢顺口就问“赵娘子的孩子多大了?” “一男一女,龙凤胎,五岁了,”顾六夫人打开了话匣子,“老夫人说龙凤胎吉祥,经常叫到身边陪着,侯爷认了义子义女,很是疼惜,说就按亲生儿女对待。” 说罢,抬眼看了看秦鸢的神色,含混地道“……这也是侯爷膝下无儿无女的缘故。” 秦鸢赞道“侯爷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侯爷带兵多年,袍泽们跟随他在战场上厮杀,应当都是过命的交情。” 秦鸢又将话题从这位赵娘子和龙凤胎的身上调转了开去。 想看她失态的顾六夫人又失算了一次。 只能眼睁睁看着几位统领的夫人们对秦鸢更添亲近。 没多久,秦鸢就旁敲侧击出来了不少消息。 原来这位赵娘子的夫君在战场上替顾靖晖挡了一刀,当时一对龙凤胎还不满两岁,顾靖晖对孤儿寡母多有照顾,认双胞胎为义子义女,班师回朝后就带回了侯府。 她的手指在袖中轻轻捻了捻。 看样子,现在顾靖晖对这位赵娘子暂且还没到要娶回家的程度。 但赵娘子今日所为,却是心里有着盘算的。 似乎急不可耐地想在她和顾靖晖之间造成嫌隙。 而顾六夫人乐见其成。 秦鸢前世经过,看过,听过的后宅故事可不少。 如果说大人们的战场在朝堂,夫人们的战场就在后宅。 后宅腥风血雨的猛烈和残酷一点不亚于朝堂。 她的脑海里闪过无数个念头,没有一个打算和这位赵娘子善了。 夫人们坐了有一个时辰,看看外面的筵席也差不多了,便陆陆续续地告辞。 等人都散尽了,红叶这才犹犹豫豫地道“小姐,那个赵娘子不太对劲……” 秦鸢点头“若是我没有料错,今晚上她还要整幺蛾子。” “什么?” 红叶气鼓鼓地道“这可是小姐的新婚夜呀,她凭什么?” 翠茗想想,问“可是借着那对龙凤胎?” 秦鸢颔首“这样的招数哪个姨娘不用?侯爷将这对孩子从小看到大,自己又没有孩子,自然是放在心上的。” “姨娘?”翠茗的嗓子变了音色,“小姐是说那位赵娘子有心要入府做姨娘?” 秦鸢嗯了一声。 红叶更气了“我今日就该撕烂她的嘴。” 翠茗道“今日小姐不和她闹,就最合适,难道小姐一个新嫁娘还和她争执吵闹不成,她倒巴不得闹起来,让小姐在侯府丢人。” 红叶也想通了关窍,跺足开骂“这个贱人,我们小姐怎么也是祭酒家的女儿,她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起了这份心思,下次再来,我非撕烂了她的嘴,挖烂了她的脸。” 秦鸢蹙眉扶额“我是让你们小心,不要着了别人的道。你倒好,爆碳一样。” 红叶两世都是个不吃亏的性子,入了侯府也没胆怯多久,就又故态复萌了。 秦鸢只略略吩咐了几句,也没再多说。 一炷香后,窗外响起了纷乱的脚步声和笑语。 秦鸢端直了身子,翠茗和红叶打起十二分小心守在两旁。 门外响起了男人们的嬉笑道别声,顾侯爷的声音中带着醉意,接着门重重被推开,一个昂藏七尺的大汉三两步便闯了进来。 秦鸢仰首看去,正对上一双灼灼的双眸,似有火苗在内攒动。 她羞得低下了头。 顾侯爷走近,紧挨着她坐下,他的袍袖压在了她的上面,红色的喜服层叠堆砌,很有些缠绵。 许是喝多了酒的关系,他的声音低沉,又微微拖长了腔调,像是带了钩子,让人心痒。 “让夫人久等了。” 秦鸢脸不由得就有些红。 这幅好皮相,的确是该用胡子遮盖起来。 不然,带回府里的只怕不止一个赵娘子。 第八章 春宵一刻值千金 翠茗和红叶已在床边的案几上摆好肉酱和酒盏。 夫妻二人同吃肉酱,再喝了交杯酒,就该圆房了。 秦鸢右边的袖子被顾靖晖左边的袖子压着,也有好一会。 此为夫为妻纲之意。 取日后夫唱妇随,秦鸢处处都要低顾靖晖一头的意头。 她打了腹稿,正想开口,下颌却被顾靖晖用两根手指轻轻抬起,抬眼便对上那双亮如星辰的眼,瞳孔里正完完全全地映着她一个人。 秦鸢的嗓子突然就有些干,手指微微蜷缩,扣住了衣袖。 “侯爷……” “叫夫君。” “夫君。” 秦鸢的嗓音柔软,还隐隐带着丝羞意。 顾靖晖这才放下手,道“该进食喝酒了。” “嗯。” 秦鸢起身,面向西坐到案几后,顾靖晖走过来对坐,两人同时举筷,夹食肉酱。 这肉酱乃是同一只牲畜的肉制成,进食过后,就称得上是夫妻一体。 接着便是喝交杯酒。 顾靖晖虚眯着眼,看着她的小脸渐渐染上了红色,喉结滚动,道“你酒量可真小,果然是文官之女,娇娇弱弱。” 秦鸢垂下眼帘,不说话。 手中的酒盏被顾靖晖拿走,放到了一边。 “撤下去。” 红叶和翠茗将东西撤了下去,又掩了房门,守在外面伺候。 屋内只剩下他们二人。 秦鸢的手被顾靖晖握住,顺势被他拉入怀中,身后的胸膛热乎乎的,扑鼻而来的酒气,伴着沉沉的呼吸在她的耳畔扑打。 “是不是该入寝了?” 秦鸢的凤冠还没有取下来,丫鬟们又被他支走了,只能自己动手,秦鸢手忙脚乱,顾靖晖瞧着麻烦,也来帮忙,却弄的更乱。 秦鸢便出言赶他“夫君不如先去更衣。” 顾靖晖也似明白过来自己在添乱,悻悻收手去了净室。 秦鸢又将红叶和翠茗唤了进来,帮她去了发饰,换上寝衣。 寝衣也是锦绣阁赶出来的,上面绣着百子图,内衬是鸳鸯戏水的兜肚,腰身收得纤细,胸前鼓鼓囊囊,瞧着极是动人。 红叶嘀咕“我就不信侯爷舍得。” 秦鸢催她“你把侯爷的寝衣找出来,放在床边的绣墩上就行。” 支开红叶,秦鸢也去了净室盥洗。 等她出来时,屋子里静悄悄的,顾靖晖躺在床侧,也穿着红色的寝衣,长发如墨披散在玉枕上,眼帘紧闭,似是睡了过去。 秦鸢放轻了手脚,待她走近,顾靖晖睁开双眼,轻声道“你睡里面。” “我睡外面好伺候夫君。” 这些嫁人之前,都有人教过的。 秦鸢的声音软软柔柔,却十分坚持。 “不必,”顾靖晖道“我平日里早起练武,免得惊扰了你,以前我身边都是小厮伺候,在军中,也习惯了亲力亲为。” 秦鸢明白,这是在交待他的习惯了。 “好。” 秦鸢坐在床尾脱掉红绣鞋,露出一双莹白纤细的玉足,顾靖晖的视线若有若无地落在她的身上,秦鸢被盯得心慌,手脚忙乱地从顾靖晖身上爬过,就感到他的身躯猛地一僵,接着天旋地转,就落入了一个宽阔硬实的胸膛。 热烘烘的,带着皂角的香气。 “夫君,”秦鸢小声惊呼。 外面响起了噗嗤的偷笑声,这是有人在听墙角。 秦鸢的脸更热了。 帐外龙凤喜烛照入帐内,顾靖晖的脸映着红色的烛光,更显俊美,那坚毅的面庞,俊秀的下颌,高挺的鼻梁,深邃的双目,着实令人着迷。 秦鸢不再挣扎,软绵绵地偎在顾靖晖的怀中,笑着道“夫君,我有话要问你。” 顾靖晖伸向她衣襟的手,慢慢地向下揽住了她的腰。 “什么?” 秦鸢问“男女成亲是为的什么?” 顾靖晖似愣了愣,道“上以事宗庙 ,下以继后世。” 承上启下,传宗接代,为的不就是这个么? 秦鸢接着问“既然如此,侯爷为何迟迟不婚?” 顾靖晖的手从她的腰上滑下,声音也冷了下来“我忙着打仗,哪有空回来成亲,你莫非是嫌弃我年纪大了,又或者是个粗人?” 秦鸢赶忙扯住了他的衣袖,道“侯爷正当年,又俊美健伟,何来年纪大了之说?鸢儿能嫁给侯爷这般的伟男子,高兴还来不及,怎会嫌弃?你我二人成亲,秦家与顾家永结秦晋之好,鸢儿自会考量两家的体面,处处为侯爷筹划。” “那鸢儿究竟是何意?” 顾靖晖的声音里多了几分亲昵。 秦鸢蹙眉,昂首看着他那锋利的下颌,道“鸢儿刚刚嫁入侯府,难免心中忐忑……鸢儿是担心你有妾室或者别有打算,总得问明白了才好。” “妾室?” 对上顾靖晖意味不明的视线,秦鸢的心紧缩,像是被猛兽盯上了似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等了好一会儿,顾靖晖才淡淡道“我没有妾室,只是……” “只是什么?” “这件事总要和你说清楚才好,我当年在塞北作战,被人背后暗算,是我的一位下属替我挡了此劫,这才留下命来,我曾答应过要照顾他的妻儿。” “可是赵娘子的夫君?” 顾靖晖看了她一眼,道“是。” “夫君重情重义,不知打算如何安排他们?” “我认了两个孩子做义子,日后就当亲生的孩子照料,赵娘子自然也要住在府中……” 顾靖晖欲言又止。 这个欲言又止就有些微妙了。 秦鸢正色道,“今日那位赵娘子也来了新房,我有心和夫君恩爱长久,看她还在孝期,难免有被冒犯之感,六弟妹劝她出去,赵娘子吵着说要找侯爷评理,鸢儿担心冒犯了贵客,又担心侯爷对她另有打算。” 顾靖晖的脸色沉了下来。 秦鸢明白,她扫了他的兴致。 但今晚,有恩情和儿女做依仗的赵娘子定然会生事,她总要将话说在前头。 顾靖晖既然重视这门婚事,也同意两家要结秦晋之好,就当处处顾忌到她的体面,不能闹出丢脸的事。 圆不圆房的,秦鸢并不看重。 院子里突然响起了吵嚷声。 顾靖晖不悦皱眉。 秦鸢却笑着道“看来是赵娘子来寻侯爷了。” 顾靖晖“?” 第九章 她不成事,谁也别想成事 窗外,传来了红叶的叱问声。 “今儿是侯爷和侯夫人大喜的日子,何人在此喧哗?” “侯爷,侯爷,小主子出事了呀,小主子高热不退,请侯爷赶紧去看看。” 一个中年妇人尖着声音喊,又慌又急,似要哭了。 顾靖晖的神情一凝,犹疑地看向秦鸢。 像是在问,她怎么知道今晚赵娘子那边会出事。 又像是在问,她同不同意他去看看。 红叶呵斥“侯爷又不是郎中,侯府中难道没有人管这些事么?你请侯爷就请了,在这里喊喊叫叫的做什么?我是拦你了,还是打你了?你主子在这里闹过,你晚上又来,你们主仆怎么这么喜欢在人家大喜的日子添堵。” “侯爷,侯爷,小主子真的不好了,”那妇人不回红叶的话,继续哀声恳求。 “行了,让人进来说话。”秦鸢抢在顾靖晖前面开了腔“你才到侯府来,不知轻重,若是不小心得罪了贵人,我也保不住你。再说大喜的日子,谁耐烦听人哭闹。” 顾靖晖听了前半句转好的脸色,听了后半句又黑了下来。 秦鸢只当没瞧见,起身问“侯爷晚上要出去,只怕不好再穿喜服,不如让小厮取了你惯穿的衣裳来?” “好,”顾靖晖也坐起,点头应下。 秦鸢又笑着说“今晚你我大婚,日后也要夫妻相扶相守,所谓夫妻一体,我的体面就系在侯爷身上了。” 似是没有想到她这么说,顾靖晖怔了片刻,红叶已将人领进了外间,在外面禀报,秦鸢又让她叫外面守着的小厮去拿侯爷常穿的外裳。 俨然已经做起女主人,开始侍奉顾靖晖的起居了。 顾靖晖也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大步走了出去,冷声问“究竟怎么回事?” 秦鸢站在内屋,隔着门听那妇人道“哥儿突然不好了,高热不退,赵娘子着急的都哭了,央着奴婢来请侯爷去看看。” 接着,沉默了片刻,顾靖晖道“你先回去,让韩管家派人拿了侯府的帖子去请太医,我等会就来。” 听到这里,秦鸢拐回床上坐着,只等顾靖晖离开后,将红叶和翠茗唤进来睡觉。 没想到,顾靖晖却又拐了进来,走到床前,一脸郑重地保证。 “夫人放心,我去去就回。” “好,”秦鸢乖顺地笑了笑,那笑容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顾靖晖看了她一眼,想再说些什么,小厮已经拿来了外裳,他只能急匆匆在外间换了衣裳就走了。 “红叶,翠茗,你们都进来在屋里守着。” 秦鸢让她们都进来。 男主人不在房内,她们就不必那么辛苦了。 红叶轻声问“小姐,侯爷他不是说去去就回么?” “呵,”秦鸢嗤笑一声“他说去去就回,就去去就回了?赵娘子处心积虑这么闹,怎么舍得让他去去就回?怎么也得绊住他半夜吧。” 翠茗叹了口气。 这大婚夜着实糟心。 红叶又问“小姐难道不担心侯爷和那个贱人搅和到一处去?” 秦鸢胸有成竹地笑了笑,道“难道我是死人不成?侯爷他不会的。” 翠茗问“小姐可是做了什么?” 秦鸢说“天机不可泄露。” 像是想起了什么,翠茗不做声了。 红叶还惦记着圆房的事,说“要是侯爷早早回来了,我们睡在脚踏上,会不会耽误侯爷和小姐圆房?” “圆房?”秦鸢修长的蛾眉扬起,“红叶,今儿是圆不了房了,我在意的也不是圆房。” 姓赵的不想让他们圆房。 顾六夫人不想让他们圆房。 她自己也不想圆房。 顾靖晖快三十岁的人了,自然着急想要个嫡子,可她不着急,她才十六岁,身子骨娇嫩的很,可禁不住这个莽汉子搓揉。 她更不想早早生育,免得伤及身体。 前世,她身子劳损,求医无果,读了姨娘留下的医书才知道女子 二十岁前生育,会有损寿数。古礼也是要求女子二十出嫁,但朝廷因为战争、灾祸的缘故,想繁衍人口,才逼的女子早嫁。 她嫁给林子奇没多久就怀了,可惜孩子没保住,身子也受了损伤。 这辈子,她可想好好活着,活得快活,活得值当。 翠茗都着急了“小姐要早些生下嫡子傍身才好。” 红叶也道“若是那个贱人笼络了侯爷去,先生下了庶长子,小姐你不怄得慌么?” “庶长子?” 秦鸢轻笑了一声。 前世,顾靖晖和赵娘子守在一处,也没有生出来孩子。 更何况,她已让翠茗在交杯酒中下了药。 就是两个人有心也没办法。 她不成事,谁也别想成事。 “赵娘子还没出孝期呢,你们就别操那么多心了,早点睡吧,我今儿晃了一路,又折腾了这么久,早就困了。” 秦鸢打了个哈欠,翻过身,面朝内侧,不再搭理她们。 刚入初夏,夜里不太冷也不太热,正是好睡的时候。 秦鸢一觉睡到天光。 听到外面悉悉索索的声响,她转过身,发现翠茗和红叶都已经出去了。 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了,姓顾的昨晚回来没有。 若是没有回来…… 秦鸢心中暗暗盘算,待会儿敬茶的时候,她要如何和顾老夫人说话,如何表现。 听到动静后,翠茗和红叶端着铜盆等进来伺候她起身。 “侯爷回来了吗?” 秦鸢换了衣裳,坐在妆台前,问身后梳发的翠茗。 淡然的就像问“吃了没有。” 原本替自家小姐委屈难过的翠茗“……” 虽然不知道秦鸢什么打算,但她明白,秦鸢是不会吃亏的。 小姐也的确不在乎侯爷昨夜有没有回来。 她低声埋怨道“还没回呢,许是被那个赵娘子绊住了。” “额,”秦鸢问“什么时辰了?” 翠茗道“已经卯时三刻了。” 秦鸢道“梳好头,就快些摆饭,若是侯爷再不回来,我们便直接去上房敬茶。” “不等侯爷了么?”红叶忙问。 “等他做什么,这是侯府,他还会饿着自己不成?我是新媳妇,可不能怠慢了婆婆。” 秦鸢的话音刚落,外面便有人接话“怠慢丈夫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