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略美强惨反派后》 1. 第一章 《反派养妻日常》 2024年1月2日,晋江文学城首发。 第一章 数九寒冬,正是一年四季最冷的时候。 白墙黑瓦的庭院里,一枝绿萼重瓣的梅花探檐而出,花朵娇艳,覆上瑞雪点点,极为喜人。 才六岁的叶薇雪团子一般可爱,乖巧地靠在母亲徐灵雨膝上小睡。 阳光暖洋洋的,照耀她的脸颊。乌黑浓密的鬓发在光下被照出粼粼的光,隆冬天里,她一点都不觉得冷。 惬意的母女生活,被一众急促的脚步声打断。 上了闩的门板被长棍破开,人高马大的婆子一左一右拉起徐灵雨。 母亲的衣饰立刻乱了。 一支花钗落到地上,被人踩进泥里。 叶薇认出那是母亲喜欢的簪子。 她弯腰,眼泪蓄在眼眶里不敢掉。 稚嫩的小手抠了抠泥巴,把花钗挖出,藏到怀里。 婆子们还是没有放开徐灵雨的意思,叶薇渐渐急起来,她一改平日里缄口不语的脾气,焦急而惶恐地喊:“娘!” “放开我娘!” 叶薇惶恐不宁,她如同从树上掉落、离巢的雏鸟,一心要回到母亲的怀抱。 徐灵雨听到小女儿的呼喊,恨得牙关紧扣—— “二姑娘还在这里,你们想做什么?小孩子受了惊怎么办?真是疯了!” 徐灵雨奋力想要挣开婆子的辖制,然而她魂穿的这具身体实在太柔弱了。即便她前世是柔道九段,但为了穿越世界的故事剧情合理性,还是把她的身体弱化成了病重早亡的样子。 她今日必死无疑。 徐灵雨不由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叶薇。 小孩子忍着摇摇欲坠的眼泪,不停踢蹬拦住她的丫鬟婆子。 她那样乖巧、懂事、敏性,又怎会是恶毒女配? 徐灵雨本次穿越的目的,其实就是为了养大这个,对于任务剧情发展还算重要的恶毒女配叶薇。 按照这个异界大陆的故事线发展,叶薇从小被家族漠视与边缘化,将会变成心思狭隘阴险的恶女。 最终她作为大皇子裴凌与长姐叶心月PLAY的一环,早早香消玉殒。 一个工具人炮灰女配。 连外貌描写都没有几笔勾勒,世人只记得她的恶毒。 而男女主则在一番虐恋情深后,终将完成甜蜜结局。 但是在徐灵雨养育叶薇的过程中,她发现这个孩子并没有系统所说的谲而不正。 相反,她十分善良乖巧。 徐灵雨受天道的天罚威压,一心达成“调教恶毒女配”成就,故意磋磨孩子,不吃她端来的鱼肉粥。 奈何女儿对母亲有天生的信赖。 叶薇一点都不恼,甚至是拿起汤勺一口一口舀粥,吹凉了喂徐灵雨吃。 小女孩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笑起来如同润泽的湖。 徐灵雨的原生家庭并不和睦,从小爸妈偏爱弟弟,把她视作能够换儿子彩礼的财物。 她看到叶薇,一下子想到从前那个渴望被有爱家庭好好养一场的自己。 叶薇的笑容,把徐灵雨的心软化了。 她咬牙,无视系统提示,吃了粥。 即便在天道的“脱离任务”警告下,也没有矫正行为。 小小的叶薇见平日里只知道躺在屋里发呆的母亲终于肯吃粥了,喜极而泣。 她瘪嘴,抹了抹眼泪,继续给母亲喂食。 直到一勺温热的粥碰到了她的唇角。 叶薇茫然抬眸,看到徐灵雨对她笑:“小薇乖,张嘴。” 母亲……在喂她粥吗? 小姑娘鼻腔酸酸涩涩,干巴巴张开了嘴。 她不能开口讲话,会带哭腔,小孩子也是要面子的。 一碗鱼肉粥就在母女两人你一勺我一勺的喂饭下解决了。 叶薇想,那一日真是她最快乐的日子。 …… 然而今天,这些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婆子竟要破坏她的平静生活。 她不许、不许她们带走母亲。 叶薇恶向胆边生,一口咬下丫鬟的手腕。 丫鬟吃痛,下意识掌掴了叶薇一下,清脆的耳光响彻天际。 “二小姐!” 小姑娘被打翻在地,却没有恼怒。她挣来一线生机,大喜过望,径直奔向徐灵雨,抱住了母亲纤细的腰身:“娘!” 许是埋入母亲熟悉的怀里,温暖将她包围,兰草馨香馥郁。 叶薇有了主心骨,心里安定极了。 下人们被这一幕看愣了。 徐灵雨顺势挣开婆子,心疼地抱住了叶薇。 小孩子明明很害怕,脊骨如同蝴蝶振翅,细微发抖。 徐灵雨轻柔抚摸叶薇的额头,心里恼怒。丫鬟下手真狠,小孩的脸上立马浮起几根红肿的指印。 “疼吗?” 母亲轻轻吹来一阵凉风。 叶薇羞赧一笑,摇头:“不疼。” 她不想母亲担心。 很快,徐灵雨不认罪的消息传到叶家主母焦莲的耳朵里。 焦莲亲自闯入外宅,喝令婆子抓住徐灵雨:“把这个妖女绑起来!” 徐灵雨为母则刚,一心把叶薇护在身后,厉声问:“我何罪之有?姐姐血口喷人也要有点限度!” 她只是一个妾,当初和叶家主相识相知,不愿被囚高门大院,这才在外置办了宅子。 这样逼迫夫君破例的宠妾,世家宗妇焦莲早看她不顺眼了。 焦莲冷笑连连:“你犯下的错,你还不知?景阳侯府的小公子被你谋害丧命,若非两家有旧情,不愿明面上闹开,可以私了,我哪里愿意亲自来寻你这个毒妇!” 此言一出,徐灵雨立马记起前几日侯府满月酒,她跟着众人一块儿探望孩子。 小孩刚足月,竟有下人偷偷给小公子喂食蜂蜜。 要知道,还没足岁的孩子不能碰蜂蜜。 刚出世的孩子肠胃消化功能不够齐全,贸贸然饮用崖蜜水,很可能肉毒杆菌中毒。 她一心庇护孩子,竟栽在了这上头。 徐灵雨震惊:“孩子还没一岁,饮用蜂蜜水会中毒,你们怎么可能不知?我分明是救他……” 焦莲莞尔:“妹妹胡说什么呢?我等亲眼所见你用糖水毒杀了孩子,还有下人作证,你狡辩不得!” 焦莲恨徐灵雨已久,她的丈夫一贯清矜自持,和她伉俪情深,多年不曾纳妾,竟跌在徐灵雨身上。 她如今总算逮到了机会,能将她处之而后快。 徐灵雨懂了,剧情还是按照重要的节点发展了。 她必须死,而叶薇无依无靠,才能成长为推动故事线发展的炮灰女配。 徐灵雨不再挣扎,她只是蹲下身子,定定地凝望叶薇,一字一句,认真地说:“记住母亲的话,我们小薇是世上最善良的孩子。还有……远离裴凌。” 天罚骤然落下,徐灵雨硬生生忍住了催心剖肝的剧痛。 这是徐灵雨能给叶薇最大的祝福。 在没有她保护的人生,她希望叶薇做一个普通人。 斩断和未来她和大皇子裴凌的孽缘。 如此,叶薇才能好好活下来。 - 徐灵雨被叶家处以火刑。 她还是死了。 叶薇畏惧心狠手辣的焦莲,怎样都不肯从外宅回到叶家。 此举正合焦莲的意。 谁想养一个妾室的孩子?若她是懵懂无知的稚童也就算了,偏偏叶薇和徐灵雨感情很深,那她就成了隐患。 宁愿把她丢到乡下,眼不见为净。 叶薇的父亲叶瑾官拜户部尚书,这是大乾国八大世家里唯一一个被王室拉拢的世家。 叶瑾平步青云,却打破了八大世家与皇权间的制衡。他成了世家叛徒,被旧友唾弃,叶瑾本人却不以为然,还是权势在手比较好。 他得了皇帝倚重,举家迁往皇都。 焦莲等人一走,叶薇没了叶家管束,日子便好过了许多。 至少不用逢年过节去本家磕头,也不必听那些丫鬟们窃窃私语,不阴不阳问一句“你是谁”。 叶薇变得懂事,母亲的死仿佛也挖走了她骨子里的七情六欲。 她分明早慧,却懂得藏拙。 早早就背完的《九章算术》,她偏偏对西席先生说不会;故意装皮肉娇嫩,非要从牙郎手上再买一名心腹丫鬟,自家培养。 渐渐的,叶薇脱离了叶家的掌控,手上也有了几个能用的丫鬟。 而彼时的叶薇,不过才八岁。 五年后,岁暮天寒。 大乾国的君主裴望山下至地方巡视,其实明眼人都知道,裴望山是被八大世家合力推上的帝位,他虽有皇家血脉,却自小在乡下长大。 如今巡视地方民情,看着体恤民生,实则是在叶家的帮助下,皇帝裴望山渐渐掌控皇权,敢同世家叫板,返乡忆苦思甜了。 叶家终于想起了叶薇这个被冷落五六年的女孩儿。 为了防止有心人在天家面前参叶瑾一本,说他“罔顾父女亲缘,薄情寡性”,焦莲奉夫君之命,特地将叶薇接回府上。 这一回,叶家的丫鬟齐齐被调教过,娇滴滴地望着她,亲亲热热喊出一句:“请二小姐安。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叶薇笑不露齿,温驯地颔首。 十三岁的姑娘长开了眉眼,眉黛青颦,柳夭桃艳。 白缎绣牡丹鸟禽纹裙被一枚璎珞禁步轻轻压着,走路袅娜,八风不动,很有大家闺秀的风范。 还算懂规矩。叶老太太满意地点头。 上座的焦莲与她怀里的嫡长女叶心月却纷纷皱起了眉头。 徐灵雨都死了,谁调教的这个孩子?在这么多人面前都不露怯,仪态实在是好。 看来那个贱人死前还留了一手。 因叶薇的知情识趣,她很快被本家接纳了。 叶家另辟了一间远离叶老太太所在地段的偏僻院子给她。 那是靠近人工湖的枫华院。 冬日里,近水的院子都很冷。风吹到脸上,刀子剔肉似的,寒浸浸。 偏偏银炭柴薪时而供应不足,若非叶薇自己有体己钱,还得挨冻好些日子。 心腹丫鬟桐花为主子打抱不平:“天冷得很,二小姐仔细冻出膝骨病,奴婢再给您拿一床毯子防风吧?” 今日阳光明媚和煦,叶薇看书看到一半,百无聊赖地盖脸上,窝在紫檀太师椅里小睡。 她懒洋洋地哼了一声。 桐花会意,为主子家添了一道茶后,回屋里翻箱笼去了。 枫华院安静极了,奴仆们嫌弃的伺候地,却是叶薇的乐土。 松柏间鸟鸣啁啾,湖中锦鲤偶尔破冰换气。 她享受安逸的午睡时光,却隐约听到一阵嬉闹声。 叶薇脸上的书哗啦落地。 不远处传来扑通两声落水。 她回头望去,只见湖中水花大作,竟有人落了水。 围拢的少年郎忽然一哄而散,像是跑去找大人来搭救。 叶薇懂得泅水,本不想多管闲事。 可偏偏他们是在她的枫华院出的事,若是嫡母怪罪,她脱不了干系,叶薇又想到母亲临终前说的那句“我们小薇是世上最善良的孩子”…… 思忖之下,叶薇还是跳水搭救。 冬日的池子真寒彻心扉,她冷得通体发寒。衣裙泡了水,吸得饱胀,紧覆于脊骨,如同封了油的黄纸,死死咬住了皮肉。 叶薇有点后悔,但她已经没了退路。 惊慌失措间,她胡乱抓了一个人,伏着上岸。 出水的瞬间,叶薇才知道,她救了一名少年郎。 兜头袭来的寒风扇了小姑娘几记耳光,她脑仁发懵,还是桐花眼疾手快,拿毯子裹住了叶薇。 也是这时,叶心月领着大批的奴仆赶来。 少女脸上满是着急的神色,一下托住了方才叶薇救上来的郎君:“大皇子!您还好吗?” 叶薇如梦初醒,不住瑟缩身子。 她知道大皇子是谁——裴凌,男主,也是母亲耳提面命要她远离的人。 她要当个平平无奇的路人甲女配。 这是母亲的叮咛。 叶薇不由自主缩了脑袋,她功成身退,要逃得更快,幸好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金贵的裴凌身上,无人在意她一个小小庶女。 与此同时,一道凌冽无情的目光忽然落在叶薇身上。 她不由转头,迎了过去。 那是被下人们拉出水的另一名郎君。 他似是腿上有疾,连同被人打捞出水的,还有一架木轮椅。 少年如同落水小狗,被人狼狈地拉出水面。 他止不住咳嗽,狭长的凤眼咳出一片潮红,眼波潋滟。 湖水顺着郎君姣好的侧颜不住滚落。低眼时,浓密如林的长睫下垂,阴翳遮蔽眼角的一颗妖冶的焦茶色泪痣。 一个男子竟有这样一副蛊惑人的秀美皮囊,实在令人艳羡与心惊。 “二皇子,您还好吗?” 他是二皇子裴君琅。 “我无事,咳咳咳,快看看大皇兄如何了……” 少年郎温良柔善,即便被人忽视也并未生出半分怨怼。这种生死关头,他还记得关怀兄长。 下人们叹息,天家兄友弟恭,感情十足深厚。 叶薇明白,重点倒不是这个。 而是她对上裴君琅冷漠目光的一瞬间,仿佛被蛇咬住了咽喉。 他的眼神淬了毒,看似人畜无害,实则危险至极。 这是同类人的气息。 她和那些趋炎附势围绕男主裴凌的恶人没什么两样。 她罔顾裴君琅卑贱的性命,明知他不良于行,第一反应还是救助裴凌,任由他在水里沉沦。 还不如袖手旁观。 叶薇明白,她好像……惹上不该惹的人了。 她死定了。 2. 第二章 第二章 今夜,焦莲难得找了一次叶薇。 当家做主的宗妇登门枫华院,不少丫鬟婆子躲在暗处观望。她们不由猜测,是叶薇得了焦莲的眼缘,会有母亲照顾,往后她能成叶家真正的二小姐了。 然而,焦莲来找叶薇的目的并不在此。 室内,六安瓜片的清香四溢,这是叶薇能分到的、最好的茶。 特地供奉给主母喝,焦莲却眼高于顶,嫌茶色不好,没用一口。 她支使人也趾高气昂,仅仅眼风一瞟,懂事的小丫鬟立马掀开盖盘上的帕子,露出底下累成小山的银锭子。 “母亲和你长话短说,今日你冲撞了大皇子的事,是你长姐为你担下的。你长姐仁善,愿意庇护你这个妹妹。要知,你一个小小庶女开罪不起天家,我们叶家在皇城里如今也是境况艰难,举步维艰。”焦莲不知叶薇是否记得母亲的死,她勾唇,冷笑一声,敲打二姑娘,“没点眼力见儿的人,怎么死的都不知。” 叶薇心腔被细密的针轻扎一下,可血流干了,再渗不出血珠。 她听懂了焦莲的话。 叶大夫人要她识趣闭嘴,把救助大皇子的功劳拱手让人。 正好叶薇谨记母亲的教诲,不会接近裴凌。 于是,她屈膝福身,从善如流应下:“小薇多谢阿姐襄助,也感激母亲庇护。” 焦莲没想到叶薇这般知情识趣,倒让她开了眼。 她头一次正眼看叶薇。 小姑娘养在乡下,不知是否缺衣少食,身子骨纤细柔弱,窄腰不盈一握,似风中被雨打得招摇的芭蕉丛。 叶薇乖顺地低头,丰润耳珠上坠了一条长长的雨滴白玉,与灯下的白皙长颈糅杂一处,雪肤平添几分腻理与脆弱。 不堪一折的尤物,很好摆布。 焦莲心生起了一点算盘,又不着急那么早弄死这个庶女了。 漂亮的姑娘家往后自有用处,当个人情礼留着送人也好。 “你是个好的。” 焦莲夸赞她一句,平静地离开了院子。 入睡前,桐花为叶薇卸下花钗与发髻,又用桃木梳子蘸水,为她通黑油油的头发。 她为自家主子忿忿不平:“二小姐,大夫人他们分明是要独占你的功劳讨好皇帝,你为何不去争呢?明明是你救了大皇子……” 在桐花心里,这样的恩情,保不准能让叶薇飞上枝头变凤凰,也能逃离这个吃人的院子。 叶薇捏了一块糕饼,笑吟吟堵住丫鬟的嘴,“嘘,不要对外乱说,不然下次池子里沉的,可就是你了。” 桐花一怔,嚼巴嚼巴糕饼,回过神来。 她顿时感到毛骨悚然,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桐花明白了,大夫人来找二小姐,是故意敲打叶薇,看看她有没有“反心”。 倘若叶薇不知趣,非要和叶心月争一个高下,那么焦莲就会出手。 谁让叶薇,是没有母亲的孩子。 无人撑腰的孩子,命如草芥。 桐花心疼主子:“小姐,你会不会很苦闷?” 叶薇眨眨眼:“我有桐花呀,怎么会辛苦?” “二小姐……”桐花眼泪汪汪。 叶薇郑重地说:“我们都会过得很好的。人得先活下去,才能找到出路。” 她眼中带有温柔笑意,一点都不像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 不过,在找寻出路之前,得先把路铺平……当务之急,倒是和那个看着伪善的二皇子裴君琅,化干戈为玉帛。 她莫名有点怕他。 翌日,叶薇从婆子口中打听到皇子们近日都入住叶家老宅,难怪昨日会在湖边闹开,引发这样一场乱子。 有了焦莲的“青睐”,叶薇在叶家的通行更为顺畅,无人敢刁难她。 叶薇嘴甜,人又娇俏可爱,说话时她一双杏眼满是仰慕,把人心都看化了,这样不拿捏主人家威风的二姑娘,谁会不喜欢呢? 灶房里威信最重的沈厨娘立马被叶薇收买了,不仅给小姑娘蒸了她想吃的花边馒头,还给她多添了一碟子软香糕,说皇子们吃了都道“好”。 “真的吗?谢谢婶娘。” “哎哟,可使不得!奴婢哪里担得起这句‘婶娘’!”沈厨娘嘴上这样说,私底下却把一块油纸封好的糖豆塞到叶薇袖囊里,“二姑娘带回去慢慢吃,可甜了。” 叶薇朝沈厨娘羞赧一笑,捧着糕饼离开了灶房。 沿着青石回廊,叶薇朝二皇子裴君琅的偏院走。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她便看到一间隐匿于翠绿竹林间的厢房。 此处僻静,和她的枫华院一样,都是无人问津的角落。 看来她的情报无误,裴君琅确实很不得宠。 叶薇牵了牵唇角,尽量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真挚友善。 小姑娘雪青色的绣鞋沾了雪,一蓬蓬白絮蘸了滚边儿,很扎眼。 还没等叶薇靠近,一柄凛冽冰冷的长刃便抵在她的肩上,肩头被凶器重重一压,差点害叶薇手里的糕饼落地。 “来者何人?!”男人的声音。 “哎呀我的糕!”叶薇没空回答暗卫的话,她急忙去扶怀中的吃食。 颈侧细腻的皮肤仓皇擦过纤薄的刃,划开一道细密的血丝。 血珠溢出,女孩的脖子上好似绕了一条孤伶伶的红线。 不要命的姑娘。 叶薇这时才意识到剑刃的存在,低低惊呼:“嘶……好疼。” “咳咳咳……”少年郎剧烈的咳嗽声由远及近传来,他从牙关里挤出一句,“青竹,收剑。” 清润的嗓音,顿时解了叶薇的围。 她抬头,朝声音来源望去,不远处洞开的窗前,坐着一名眉清目秀的小郎君。 穹灰色暗花缎的衫袍,外罩一层狐毛出锋的大氅。今日他似是懒倦,没有束发,如云的墨发倾泻肩侧,仅用一根红色发呆束缚。 肤色白皙,带点病中的苍白,衬得薄唇更红艳,眼尾被咳嗽呛出的潮红,亦愈发惹人怜爱。 那是裴君琅。 他像是也看到了叶薇,被雪色润得剔透的凤眸侧过来,微微抿唇,朝她温文颔首。 他唤她:“二小姐安好。” 客气而疏离的声音响在叶薇耳畔。 叶薇疑心自己看错了,她竟在裴君琅身上看到了令人怜惜的脆弱感,仿佛已有瑕疵的美玉,令人无端端哀伤。 那日蛇一样狠厉的眼神,似乎只是一个美丽的误会。 是叶薇的错觉。 好怪…… 叶薇维持着世家淑女的涵养,高高奉上糕饼:“二殿下,昨日的事,是我的过错,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则个。” 她没有详细说明发生了什么事,她想,裴君琅是个聪明人,他会懂。 然而,她实在是高估了裴君琅的善心肠。 小郎君温声问:“昨日何事?” 叶薇难得被人反将一军,切齿:“就是……落水时,我没看见您,所以先救的大皇子……” “是吗?可昨日救助皇兄之人,不是叶家大小姐么?这事又与二小姐何干呢?”裴君琅似笑非笑,眼底含着冷。 他的话实在狡猾,看似谅解叶薇,实则坑害她。 叶薇明白了。 裴君琅以为,她拿糕点拉拢他,是想要寻个人证,好坐实了“她乃大皇子救命恩人”一事。 可裴君琅讨厌她,绝不会帮她做这个局。 只是裴君琅猜错了,叶薇是真心实意来道歉的,她也不想靠近大皇子啊。 啊……误会更深了,怎么办呢。 叶薇无奈地,鼓了鼓腮帮子。 小姑娘脸颊微动,恼怒的样子,有几分可爱。 裴君琅一怔,狭长的眼睫微垂,错开眼。 “那就当是阿姐救的好了。”叶薇释然。 “嗯?” 裴君琅果然没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料到她这句回应,难得止了声口。 叶薇不计前嫌。 她大方地端起糕点,攀着窗沿,爬进来。 有点悚然,裴君琅的眉峰微微蹙起,不由收紧腰腹,后撤一寸。 直到叶薇艰难地抻长手,把糕饼摆在裴君琅面前的桌案上。 “给你吃。” 小姑娘伶仃的腕骨递到郎君眼底,很细小、很瘦弱的骨相,没有半点丰腴。 裴君琅忽然想起叶家的传言——这个乡下长大的庶出二小姐是被叶家遗弃的孩子,日子过得很苦。 思忖间,叶薇已经收回了手。 女孩子双手托腮,笑道:“这个很好吃的,送你。” 即便他拿话刺她,这份糕点,还要给他么? 裴君琅不动声色抿了一下唇。 郎君目光下视,落在满是糖霜的糕上。 刚出笼的蒸糕,散着一蓬蓬的白色热气儿。 她捧着糕,一定跑得匆忙。 所以寒风也没有吹凉它。 裴君琅衣袖下的指骨微动。 但很快,脚步声渐近,来了许多人。 裴君琅脸上重新覆盖一层肃容,他轻声命令:“青竹,把糕倒了。” “是,二殿下。” 青竹是裴君琅的暗卫,只听命于他一人。 他没有什么情感,盲目地执行主子的命令。 那一碟糕饼被暗卫当着叶薇的面,统统抖到了雪地里。 裴君琅的不近人情,惹来小姑娘一阵惊呼。 “嗳?!好浪费啊!” 叶薇急忙撩裙,小跑到游廊旁边。 她心疼地抠了抠雪地里沾泥的糕饼,无奈地说:“我都还没来得及吃一口呢……” 也是这时,大皇子裴凌和叶家大小姐叶心月恰巧莅临。 “二弟,你做什么?”裴凌的声音里隐隐含有怒气。 “无事。”裴君琅不欲理会兄长,他一扬手,唤青竹关窗。 窗门阖上,他被困幽室,隔着木板,温声道:“大哥,弟弟今日身子骨不适,先去休憩,就不待客了。” 屋外影影绰绰传来兄长的致歉声,以及众人调侃他脾气阴郁乖戾的笑言。 裴君琅指骨紧攥,唇瓣抿得更紧。 见主子脸色难看,青竹小心搀裴君琅坐上木轮椅。 青竹推动木轮椅,一路骨碌碌驶向内室。 行走间,青竹问:“殿下为何对二小姐恶言相向?不过是接一盘糕……” 他不明白,这样好破的局,又何必弄得复杂,不像他家主子的行事风格。 裴君琅听到这句话,缄默很久。 就在青竹以为他快要睡着了的时候,裴君琅开了口。 “和我扯上关系,会死。” 郎君的声音冷漠,好似在说旁人家的事。 内室的珠帘放下了。 屋子又恢复本来的样貌,安静、冷清,寂若无人。 裴君琅今夜难得没有睡好。 一闭眼,叶薇的眉眼就入他的梦。 那样细长干净的指尖,为了一块沾了泥的糕,不住在雪地里摸索。 直到她也沾了黑土,变得脏了。 第二天一早,裴君琅照常开窗,居于室内温书。 青竹突然端来一碟熟悉的糕饼,又将白瓷碟子下的一张纸递于裴君琅。 郎君衔来信纸,轻轻展开,上面唯有一句笔迹清隽的话—— “二殿下,我这个人呢,最不怕受冷待。所以,你输了。” 俏皮的语气,活灵活现的神色。 叶家二小姐……是叫叶薇吗? 他不记得了。 裴君琅不出声。 修长的指节覆于木轮轴骨。他滚动轮椅,驶向烛台。 接着,这张纸被递向汹涌跳跃的烛火。 裴君琅任火舌舔舐纸条,将其烧得一干二净。 一字不留。 3. 第三章 第三章 裴君琅以为叶薇第三日还会送糕过来,她会锲而不舍地讨好他,直到哪日能换得他一个好脸色。 但她没有。 第二天送来的那一碟糕还摆在黄花梨小案上,糖粉依旧新鲜,裴君琅没有吃,也罕见的没让青竹倒糕。 这份惊喜是限定的,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没有第三次了。 裴君琅垂下浓密的鸦青色眼睫,似在思考什么,很快,薄唇又轻轻抿起。 随后,他小心地扯起覆盖于腿间的薄毯,衣裤底下,是被火燎过的双膝,肌肤上满是嶙峋狰狞的烫疤。 他忘不了那一日,他按照往常去内室里叩拜母亲的骨灰封坛。 他母亲是胡族的奴隶,身死后也不可能返回故里。 皇帝或许是视他的母亲为耻辱,到死也没有给她封个嫔妃位。 她的尸骨是在京城外的静乐堂烧成尸灰,那是宫女们死后才去的坟地。 大乾国最下等的宫人都能用殓具留一具全尸,偏偏为天子生儿育女的胡族女奴连口棺木都留不下。 裴君琅恳求宫女为他捧一碗母亲的尸灰回来。 有母亲陪伴,他才能睡得着。 许是可怜小皇子,宫人们照做了。 裴君琅把母亲的骨灰装在小小的、狭窄的瓮里,逢年过节为她燃香、诵经,盼望她魂归故里。 直到那日年节,裴君琅找不到母亲的骨灰坛。 后来才知,是伺候他的太监妄图讨好皇后所出的大皇子裴凌,特地将裴君琅供奉母亲的事捅出。 他恳求到裴凌的面前,对兄长低头:“还请大哥奉还弟弟私物。” 私物是什么,彼此心知肚明。 裴君琅仿佛没有风骨,在亲人面前也不顾尊严。 他顺从地撩袍、下跪,虔诚叩首,俯首称臣。 他只盼着自己,能迎回母亲。 裴凌居高临下睥着这位容貌妖冶的弟弟,小小年纪,眸子里便透出一股寒意,“二弟何须如此,快请起,你我本就是一家兄弟。” 他扶住裴君琅的胳膊,又道:“大哥是在帮你,并非害你。你明知父亲不喜你那奴隶出身的母亲,又怎敢私藏她的骨灰。要是内厂有线人闹到世家与天家的面前,你吃不了兜着走,又要受罚了。” 他一番话推心置腹,但裴君琅却明白,这是堂而皇之的敲打。 皇后背靠八大世家权势最盛的周家,世家风向还不是裴凌说了算。 他就是想弄死裴君琅,还寻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裴君琅脸色苍白,艰涩开口:“我母亲……在哪里?” “二弟,你冥顽不灵!” “还给我!求你……还给我。”小郎君死死攥住兄长衣袖,不依不饶。 裴凌悲哀地看了他一眼:“安善堂。” 裴君琅当然知道安善堂是什么地方,那是阉奴们给二两肉动刀子的腌臜地。 兄长折辱他便罢了,为何还要把母亲放在那里。 裴君琅几乎是马不停蹄赶过去。 他咬紧牙关,衣袍被风吹得鼓起,猎猎作响。 眼眶很烫,但他没哭。 裴君琅答应过母亲,不能哭了。 懦弱的眼泪只会让人的欺负变本加厉,他的眼泪只有助兴的效果。 原来安善堂这么远,原来他跑出了好几道宫门。 等到裴君琅赶到时,安善堂已经起了一场火。 而他母亲的骨灰坛放在最显眼的案上,熊熊烈火熏疼了他的眼睛。 矮小的郎君茫然站在堂口,提水灭火的小太监自他身后,形形色色穿梭。 无人救他的母亲,因为安善堂是最不重要的地方。连脊的屋舍有摆放宫人衣饰用具的后罩房,样样都是活人要用的东西,他的母亲最不打眼。 只有裴君琅还记得那个卑微的女奴,只有他能救母亲了。 小郎君抢过太监手里的一桶水,等不得他们骂骂叨叨,他已经把整桶水淋头倒下。 接着,他冲进火海,不顾被瓷器灼烤的疼痛,抱住了那一个骨灰坛。 只是一小段路,即便胸膛皮肉被烫到蜷曲,裴君琅也可以逃出生天的。 但是,这时梁枋忽然坠落,将他死死压在了底下。 有人把钉子埋入梁柱,长长的柱子从天而降打下来的时候,长钉瞬间没入骨肉,击碎了他的腿骨。 剧痛令他浑身战栗,裴君琅疼得几乎昏厥过去。 手里抱紧的坛子轰然砸地,没有粉末洒出,全空了。 这是圈套…… 他的母亲早已经被后党挫骨扬灰。 真有趣,真是……好得很。 裴君琅明白了,这是大皇兄设下的计。 他欺弟弟耳聋眼瞎,宫中无人撑腰。 因此,他要废了裴君琅。 裴君琅不再争了,他如裴凌所愿,收敛了所有锋芒,只做他底下的那个卑微、无用的弟弟。 这样,他才能苟延残喘,有一命尚存。 …… 往事历历在目,但如今的裴君琅已经感受不到疼痛了。 他缓缓放下衣袍,遮住伤疤。 少年抬臂,艰难地撑在木轮椅上,这次他没喊青竹帮忙。 然而近在咫尺的距离,对于裴君琅来说还是太远。 肘骨一滑,他跌倒在地。 连带着烛台也倒下,火星燎上衣布,烫了好几个洞。 青竹听到声响,焦急地问:“主子?你可有事?” “无事。”裴君琅眼底一片彻骨寒意。 “主子……” “退下!”郎君厉声,“滚!” “是。” 青竹不敢忤逆裴君琅的意思,他的命都是主子救的,唯他的话马首是瞻。 他只能担忧地瞥了一眼昏暗内室那一道压抑孤独的身影,老实告退。 也是落地的这一瞬间,裴君琅福至心灵。他忽然明白叶薇那一碟糕为何没有送第三次。 因为拉拢他,并无好处。 所以,旁人没必要费心。 很好。 裴君琅的生活又恢复成一片死水,荡漾起的波澜渐渐消弭,归于平静。 二皇子的居所寂静无声,大皇子裴凌所在的喜香院却门庭若市。 世家的孩子闻讯,知道皇家莅临乡野地,特地从各个州府派出嫡支的孩子前来叶家,同皇裔攀交。 大乾国的官制特殊,八大世家与皇权分庭抗礼,各掌一半国制。 每一项国家的裁决先经过八大世家的桌案,再呈于皇帝的桌案前,因此皇家与世家的关系既亲厚又剑拔弩张。 原本持平的权势,因叶家的叛变而出现了缝隙,皇帝想乘胜追击收复皇权,自然要和世家的公子小姐打好交道。 叶家子女能和皇裔们多交际,是皇帝乐见其成的事。 不少世家长者观望,猜测皇帝许给周家一个后位,或许还会许给叶家一个太子妃位。 叶家温婉美丽的嫡长女叶心月便是上乘人选。 厅堂外,公子小姐们笑谈京中趣事。 内室里,身着一袭云烟纹玄衫的裴凌轻掀开茶盏,凌冽的眉眼扫过底下那一名皇后派来的暗卫,低语:“我与二弟落水时,他险些溺亡也没用腿脚挣扎,若非叶家女赶来及时,他必死无疑。看来,他腿疾是真……这个奴隶养出的孩子,真成了废人。” 裴凌松了一口气,母亲总算能够放心了。<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一个不良于行的残疾皇子,如何同他争夺帝位? 看来裴君琅并非城府深沉,一直蛰居暗处韬光养晦,他是真废了。 暗卫了然。 他刚飞檐走脊要走,又想起皇后的嘱托,问裴凌:“娘娘托属下问您一句,叶家长女如何?” 裴凌想到他被人费力驮出寒潭,一睁眼便是一张担忧的女子脸,柳眉樱唇,温婉至极,心间一暖。 他颔首:“母亲的眼光不错。” 言下之意,便是允了皇后提出的联姻一说。 暗卫明白了,自行离去,给皇后复命。 也是这时,珠帘一阵翻动,莲花画屏外传来女子娇俏的声音:“殿下,我等要去牡丹阁观鲁家的机关灯,您去吗?” 裴凌认出,这是叶心月的声音。 今日是八大世家里最擅机关术的鲁家灯会,许多世家小姐都会应邀过府庆贺,天家自然也要捧场。 裴凌点头,难得语气里带笑:“叶小姐相邀,我又怎会拂了你的面子,一同去吧,我让人备车。” “真好!” 厅堂一阵喧哗,一个个笑赞:“还是心月面子大,竟请得动大皇子出行!” 叶心月面对闺房密友的打趣,羞赧地道:“少开我玩笑!也是大殿下赏脸罢了。” - 八大世家各有所长,譬如鲁家便擅机关术。 听闻他们曾制作过无需人驱动的傀儡兵为天家征战沙场。 只是此术太过隐秘,非本家不得外传,叶薇也只是听说,无缘得见。 她不由想,那叶家的长处又是什么呢? 想来,她的父亲叶瑾也并不会把传家术交到叶薇手上,问也没用。 叶薇是庶出,刚回本家,名字还未曾记录于族谱之上,因此她没有资格参加鲁家的灯会。 而这一场盛况空前的灯会,定有皇家坐镇,她不想和裴凌撞上。 叶薇有一个优点,那就是很听劝,特别是母亲徐灵雨的话。 她抬头,望向漫天璀璨的繁星。 女孩儿弯起唇角,悄声说:“母亲,我活到十三岁了。如你所愿。” 她忽然想起,在这一座孤城似的大院里,或许也有另外一个和她同病相怜的可怜人。 裴君琅腿脚不便,应当不会出府吧? 既如此…… 叶薇吩咐桐花,跑了一回灶房,又端来一碟点心与一壶花茶,乖巧地送往裴君琅的院子。 小院依旧寂静,门可罗雀。 唯有两盏供小郎君温书的瓷灯散发黄澄澄的光芒。 叶薇这次学乖了,她站在离裴君琅十丈远的游廊处停下,青竹的剑都没来得及开鞘。 青竹瞥了叶薇和桐花一眼,飞身入内室禀报—— “二殿下,叶家二小姐……又来了。” 裴君琅今日以“湖水入肺腑咳疾渐重”为由,拒绝了鲁家灯会邀请。他去了只会扫兴,以及被世家子女们议论,倒不如留在府上。原以为无人打扰,哪里知道还有聒噪的蚊虫来烦他。 今日风大,裴君琅特地披了一件厚重的鹤氅,束了莲花玉冠,长长的、乌黑的发尾垂落肩侧,衬得雪肤更白。 他喜欢喝茶,眼下,一手与自己对弈,一手品茶,还算自得。 听到青竹的话,一贯下棋神速的少年稍稍怔住。 “她来做什么?” 青竹摇头:“属下不知,但人……放还是不放?” 裴君琅白皙修长的指尖捻着棋子,难得举棋不定。 他的唇缝微紧,思忖了许久。 眼风瞟见案上那一碟糕。 裴君琅棋子终于落下,姣好的面容也终于柔和了一些。他缓慢启唇,低喃了一字:“放。” 4. 第四章 第四章 在叶薇进来前,裴君琅已用眼神示意青竹,将内室的幔帐放下,一间居室被分为两部分。 裴君琅所在的厅堂,靠窗的山墙放了一张挑山儿长几,摆了一尊珊瑚盆景,还挂了两幅清雅的兰花工笔画。 这般宁静的雅室衬着裴君琅,借烘云托月之法,彰显出小郎君的温驯与柔善。 诚然,一切都是假象,他并非这样的人。 果不其然,叶薇还没来得及靠近他,便听少年郎冷声问:“有事?” 叶薇似是没料到裴君琅如此不近人情,她干瘪瘪说了一句:“无事。” 说完,裴君琅立马朝她望来,眉峰蹙起,眼神不善,像是思考。 不难猜,叶薇知道裴君琅下一句一定会让青竹送客。 但她千里迢迢跑来了,又怎肯茶都没喝一口就返回居所呢?况且,她巴结裴君琅,也是想从他这里多了解一些世家与皇家的情况。 叶大夫人焦莲有一句话说对了,她乡下长大,对叶家在京城的处境确实一无所知。 于是,叶薇先发制人,高举起甜糕。 “我是来和你分食糕饼的。” 言毕,她犹嫌不够,委屈地低眉,伸出绣鞋边上沾的雪泥给裴君琅看,“这一路走来,我可辛苦了,腿都酸了。” 裴君琅似笑非笑,抬了抬下颌,示意叶薇朝小几望去。 她端来的糕,完好无损放在桌上。 这表示裴君琅对她的吃食一点都不感兴趣。 少年好整以暇地说:“青竹,送……” “等等!” 裴君琅那句“送客”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被叶薇一下堵在了喉头,进退不得。 小郎君不耐地睇她一眼。 裴君琅一心两用的棋局已乱,他只能把白玉制的棋子悉数放回小钵里。 他给了叶薇思考对策的时间,细细想来,他的脾气已经足够好了,竟还给叶薇搪塞自己的机会。 叶薇也的确在绞尽脑汁编造理由,但最终,无功而返。 她只能厚颜无耻地挨坐到裴君琅的棋局对面,讨好一笑:“你一个人下棋,不会无聊么?” “不无聊。” “你这盘棋还没下完,黑子受困,四面楚歌……哇,你快赢了。” 裴君琅挑眉:“你会下棋?” “会。” “嗯。” 叶薇眨眨眼,纳闷地问:“你不邀我对弈一局吗?” 裴君琅讽刺:“我对既定的结局没兴趣。” “什么意思?” “你,必输无疑。” 叶薇被他的话呛到了,忍了半天:“你好狂啊。” 裴君琅的性子仿佛天生这么冷淡,他对她的赞许抑或殷勤都无动于衷。 叶薇只能想其他办法吸引他的注意力:“为什么上次的糕点你倒了,这次的糕点你却留了?” 裴君琅扫过棋局残子的长指一顿,他浓睫微垂,没有说话。 “让我猜猜看。”叶薇一点都不害怕裴君琅的冷淡,他如果不想理她,肯定会喊人来赶她的。 “你其实并不是故意做恶人,你只是想做给大皇子裴凌看。你不能和任何人交好,否则你看重的人会被裴凌针对……你在保护我。”叶薇狡黠一笑,烛光下,笑得眉眼弯弯的她,仿若一只狡猾的小狐狸。 然而,裴君琅对她的话依旧没什么反应,像是一尊不苟言笑的神像。 叶薇未免觉得意兴阑珊。 但好歹,裴君琅没有再说什么赶她的话了。 叶薇试探性地把那一碟糕摆在他面前,又抽出帕子,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指。 接着,她捻一块糕递到裴君琅唇边。 少年压根儿没意识到叶薇的胆大妄为,待糖粉沾上嘴角时,他错愕地抬眸。 那一双凤眸里蕴含了很多奇怪的神色,有惊讶、不安、仓皇。 很快,宽大的鹤氅落了地,是小郎君无措地往后跌坐。 他的膝骨有疾,动弹不得。 此时的裴君琅很狼狈,没了雅正的坐姿,又没办法起身逃离此地。 他的腿不能受力,他连拒绝旁人的靠近都做不到。 裴君琅感到难堪。 巨大的羞耻感一下子涌上心头,如汹涌浪潮,一下子淹没了他。 这是软肋与弱点暴露于人前的羞愤,唯有裴君琅一人在暗涧里煎熬。 不该被任何人看到。 偏偏眼前的叶薇一无所知。 她仍旧自以为是地表达亲近,还递来蒸糕。 小姑娘一双杏眼水灵,困惑地望着他。 微微蜷起的腰身形成漂亮的月牙弧,烛光暖洋洋的、黄澄澄的,洒在她的颊侧,透着一重温润的金芒。 她是美玉,没有瑕疵的那一款。 所有身体康健的人,都比裴君琅要正常。 他是异类,被人贬低、嗤笑、看不起的存在。 他自惭形秽。 少年骨节分明的手指也在衣袖的遮蔽下,不由自主收紧。 许是眼前的裴君琅脸色变得愈发难堪,比往常要苍白许多。 叶薇终于意识到她的好意给裴君琅带来了多大的困扰。 她急忙后退,把那块糕囫囵咬到嘴里,小心咀嚼。 “抱歉,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这个糕……真的很好吃。” 她越说越小声。 一心想要对裴君琅证明她的好意。 可是,在仓皇间,叶薇忘记了。 她吃的糕,碰过裴君琅的唇角…… 而糕点已经入了口。 含在女孩儿红润的樱唇细牙间。 裴君琅没有提醒她,耳尖莫名一烫。 随即,他抿唇,冷漠地喊青竹:“送客。” 裴君琅不想看到叶薇,他要她立刻滚出他的目光所及之处。 叶薇抱着那一碟糕,被青竹用剑“客客气气”地请出了院子。 桐花在覆雪竹林外来回踱步,一抬头,看到自家小姐全须全尾地出了门,大喜过望:“二小姐,你可算出来了。” 叶薇半点都没有被人赶走的尴尬,她抱着糕,笑眯眯地咬了一口,还不忘给桐花塞一口。 “吃糕。” 桐花一嘴的担忧话都堵在了嗓子眼里,嚼巴嚼巴糕点,她总算有嘴说话了。 “二殿下,很不好相处吧?” 叶薇想到那个色厉内荏的少年郎,鼓了鼓腮帮子:“人不坏。” “但他手下人凶得很。唉,奴婢实在想不通,二小姐为何非要去招惹他?” “因为能得到我想要的东西。”叶薇笑得眼角弯弯。 “想要的东西?二小姐想要什么?” “秘密。”她又塞了一块糕给桐花,“知道的越少越长寿,我是为你好。” “嗯!奴婢都听小姐安排。” “真乖。” 主仆俩嬉笑着,沿着一重重深宅月洞门,回了枫华院。 不远处的松柏枝头,树影婆娑。 抱剑倚树的青竹目送叶薇归院,又踢踏枝桠,悄无声息回了居所。 洞开的门窗,寒风大作。 裴君琅身上那一层鹤氅重新覆于肩侧,他仍是待在原地,面无表情地饮茶。 直到青竹单膝跪地,复命:“主子,叶二小姐已平安回院。” 裴君琅没有对此事做出任何回应。 他仿佛听不到声音,静坐良久,漠然地挥手。 “退下。” “是。” 青竹遁离小院。 风声依旧萧萧,裴君琅滚动木轮椅,亲手关上了窗。 居室再度归于沉寂,没有一丝一毫人气。 他想,叶薇今日受了惊,往后应该不会再来了。 这样很好,没人烦他了。 - 鲁家灯会。 山水图自走灯自山脚一路点到山顶,挂满了歇山顶的瞭望塔。 黑峻峻的深山密林燃起一豆豆光,烛火流彩,美轮美奂。 此处由皇家禁军设下路障,只允许世家子女与皇亲国戚通行,州府百姓只能在远处遥遥赏灯,沾一分喜气。 瞭望塔的密室内,坐着四名世家的尊长。 他们特地掩人耳目,在此地聚首,商议要事。 机关客鲁家的掌权人鲁明,放下手里盘的桃木球,忧心忡忡地说:“今日陛下的话,尔等都听到了?” “呵,早在叶家叛变、报效皇室的那一日,我就预料到了。他看重小利,一心要进官场谋个前程,最后搭进去的就是咱们的命。” 说话的人是百蛊君谢家的家主谢闻。 他似是动了火气,手里的蛊虫感受到主人家的戾气,从小瓮里爬出来,嘶嘶吐着气。 谢闻心疼地亲了一下百足虫,指腹一下又一下地抚摸虫身。 谢闻的话不无道理。 自打赫连家销声匿迹以后,八大世家仅剩下七个。 原本他们同仇敌忾,一块儿抗衡皇权,大家都能扬眉吐气,分到一杯羹。 可偏偏有人不满足于自家分到的那块糕饼,总是野心勃勃想得到一块更大的。 于是,周家先和皇帝裴望山联姻,独得后位。 叶家也不甘心,入了仕途,爬上户部尚书的高位,在朝堂里有了话语权,成了天家的奴。 这样一来,他们世家的心就不稳了。 皇帝放出了饵,想要诱更多的世家人叛变,可是当他把仅剩的七个世家都招入麾下,又会发生什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么呢? 世家掌权的局面,毁了。 引发的后果,他们想都不敢想。 济世医白家的白梅,浅饮了一口茶,气定神闲地道:“周皇后、叶瑾尚书、焦莲都亲近皇家,就剩下咱们四家人还在负隅顽抗,真争起权来,四比三,我们胜算还是大一些的。但你们可不要犯糊涂,皇帝嘴上说得好听,会善待世家,真的等我们交出了权,恐怕就要任人宰割了。到时候,别说数百年家业和传家术,就是子孙的命,都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 白家最擅医术,多年与人打交道,深谙人性。 皇帝打的算盘,她能不知吗? 无非是现在还忌惮剩下的难拉拢的四大世家,等他威逼利诱,一个个哄骗入局,届时没他们好果子吃。 唇寒齿亡啊,大家的命脉都是连在一起的。 “既如此……”帘子后的千面郎沈追命道,“我们不如顺从陛下的命令吧,总得给点甜头,稳住天家,往后才好图谋后事。” 鲁明叹气:“追命兄弟的意思是,皇帝既要办世家官学,那便办?可是,他要宗室子弟与世家子女一块儿入学,不就是打着要逼我等教授传家术的算盘吗?我等就靠这点能力吃饭,哪里会轻易告知他人。” “你不办就是抗旨不遵,有了反心,皇帝找到借口,第一个拿你开刀。”谢闻古怪地笑了下,“是不是蠢,反正我等又不可能倾囊相授,给那些毛头小子学些皮毛应付差事也就罢了。” 说到这句,白梅的脸色忽然变得古怪。 她蹙起眉头:“皇帝这么聪慧,又怎不知你我的心思?即便知道我等不会好好教学,也执意要办世家官学,他打的算盘究竟是什么?” “后辈,他要圈禁这些世家的后辈……” 孩子是一个家族延续的火种。 沈追命闭眼:“凡是送到官学里的嫡支子女,尔等都要留心看顾了。” 若真是沈追命说的那样……众人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那他们必须派世家得力的精英弟子入官学,为自家孩子保驾护航了。 免得皇族心黑,连孩子的命都要谋算了去。 这一夜,高塔外,郎君姑娘们成群结队赏灯,一片欢声笑语。 塔内,烛火明灭,四位家主面面相觑,死一般的寂静。 - 隔天清晨。 难得下了一夜的雨,把积雪冲刷去,庭院地面凝结一层薄薄的冰。 梅花被风雨打落,枝桠也挂了几串剔透的冰凌子。桐花怕那些冰柱不长眼落下来,砸到叶薇的头。 她特地抖了一件兔毛斗篷,护住叶薇的发顶,“二小姐留心。” 主仆两人快步穿过梅树林子,往叶老夫人所在的院子赶。 叶家不算规矩死板的世家,给长者请安也只需朔望日,也就是每月的初一与十五早晨,一齐在花厅里会面便是。 原本来给叶老夫人请安的人,唯有叶家主叶瑾的孩子们,也就是嫡长女叶心月与庶次女叶薇。 偏偏今日不同,庭院里热闹非凡。 叶瑾那些早已分家外出的兄弟姐妹们,纷纷带着自家的孩子来拜见老夫人,眼下不年不节的,毫无征兆齐聚一堂,倒让人感到诧异。 叶薇不免思考,是否叶家有什么香饽饽,引得这些无利不起早的亲眷来哄抢。 思忖间,她忽然看到不远处走来的大皇子裴凌,以及跟在他身后的裴君琅。 裴君琅坐在木轮椅上,由青竹推进厅堂。 他难得出门见一次客,穿了一件远山紫圆领袍,许是生来怕冷,肩上还拢一层厚厚的狐毛斗篷。白皙的脸轻靠在柔软的白毛里,纤薄唇瓣微抿,狭长凤眼低垂,眼角细小的泪痣若隐若现。明明是漂亮的美少年,却成日里恹恹不欢。 叶薇不由勾起嘴角。 他好像待人接物一贯如此冷淡啊。 似是叶薇的目光太灼热,裴君琅轻轻抬眸,对上了小姑娘昳丽的眉眼。 郎君一怔。 叶薇则乘胜追击,故意和他套近乎,无声地唤:“二殿下,早安。” 裴君琅看懂了她的唇语。 与此同时,叶薇樱唇上下微启,娇俏可人。他又想到昨夜女孩儿被糕饼塞满腮帮子、鼓鼓的脸颊。 那块糕,沾过他…… 裴君琅忽然满心不适,耳朵隐隐升温。 他错开眼,冷声吩咐青竹:“去花厅。” 他不想留在这里。 青竹照做。 叶薇眼睁睁看着昨夜还算相谈甚欢的少年,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无奈地揉了下脸,对桐花窃窃私语:“我想了想,你说得很对。皇子们的确脾气大,很不好相与。” “是吧!奴婢没说错。”桐花握拳,大有寻到知己挚友的感动。 5. 第五章 第五章 叶家不愧是世家大族,乡下的老宅碧瓦朱甍,气派耸峙。 祖宅的高门大屋排列全按照风水学说,特地请占天者焦家打卦相术,延绵财脉。主院中央,还建造了一座金碧辉煌的攒尖式屋顶高塔,足以看出殷实的家底。 叶老太太一入座,喧哗的人群霎时安静了。 他们三三两两排成长队,跟着提灯照明的丫鬟,鱼贯走入厅堂。 叶薇是叶瑾这一嫡支所出的次女,虽说只是庶女,但也有资格坐在叶老夫人的左手一列。 对外的时候,叶薇和叶心月是利益共存者,叶心月再不喜这个外来的庶妹,也不会当众落她的脸面。 眼下,装扮明艳的叶心月也只是高傲地扫了叶薇一眼,淡淡道:“跟我过来。今日各房亲眷都在,别丢父亲的人。” 叶薇对外都是一副柔善的嘴脸。 她从善如流地一欠身:“小薇谨遵阿姐教诲。” 这声“阿姐”沾亲带故,顺口得很,倒是亲热。 叶心月不由蹙起柳眉,心道:果真如母亲所说的那样,叶薇是个极会审时度势的人精。不过,就凭她低微的出身,不足为惧。 最靠近叶老太太的位置,让给了皇子女们。 而叶薇沾了叶心月的光,可以坐到皇裔们的下首。 依次落座的,便是其他几房的叶家人。 皇帝要八大世家联手创办官学的事已经传到了旁支的耳朵里。 既能做皇子女的伴读,又能学习其他世家的传家术,这样的香饽饽,谁会不想贪图一口? 可每个世家能派去的孩子唯有五名,他们唯恐叶瑾膝下两个孩子占了名额,分到他们手里的便少了。 叶心月是占天者焦家所出的嫡长女也就罢了,叶薇一个来路不明的庶女凭什么能占位? 于是,二房老爷叶舟和母亲叶老夫人说起了酸话:“当年爹看重大哥驯兽镇山的才能,执意把传家术传给他,还让他掌了家主之位。做儿子的尊老,哪里敢说老子的不是;做弟弟我也是兄友弟恭,从来没和大哥唱过反调。可是大哥发家了,哪里就能不顾兄弟的死活。一门世家统共五个名额,大哥要是占了俩,底下四个兄弟又怎么分?” 叶舟内心倒不是真羡慕大哥攀附皇权,他不过是不服气叶瑾独占家族资源的嘴脸,非要给人使绊子。 “就是!娘,你们偏心大哥这么多年,我们也认了。可如今,大家都是做父母的年纪,自然想给孩子筹谋。要我说……名额给兄弟膝下所出的嫡子女,这才叫延续本家的血脉。总不能当初家主之位,我们没争过大哥,往后底下的孩子都被剔出本家了吧?” 三房老爷叶凡也为自家孩子打抱不平,“这些孩子也是您的亲孙,手心手背可都是肉!” 叶薇旁听了一嘴,懂了。 叶家一共五个兄弟,她的父亲叶瑾是老大,他的嫡长女自然要迈入官学。毕竟叶心月和大皇子裴凌关系渐近,叶家还想捧她当太子妃。 可是,剩余的四房也想挤回本家的位置,他们斗不过叶瑾,未必孩子斗不过。 因此,四兄弟齐心协力,通了个气儿。 要不大家一块儿闹到老母亲面前,逼迫叶老夫人把五个名额都分给各房嫡出的孩子,那样就能挤下庶次女叶薇了。 叶薇单手撑着下颚,脸上淡然。 她还是第一次被人架在火上烤,轻易反抗不了。 能学习八大世家的传家术,这是多好的增进机会。 叶薇想要更有价值,不被上位者当成蝼蚁踩死的话,她就得更强大。 这个入学的名额不能让。 幸好,没等她开口,叶家主叶瑾便皱眉,冷道:“自打父亲将叶家传到我手上,我便是驯山将的领头人。既为尊长,何时我做事还有你们置喙的资格?依着血脉亲缘这一条,我忍你们一次,如有下次,休怪我按族中规矩行事。” 行族规?那就是要收回家姓,赶出世家。 二老爷叶舟的脾气最爆,他当即踹翻了身后的长椅,高声道:“我竟不知大哥入了一回官场,官威渐重,竟在世家里要挟起自家兄弟来了!怎么?母亲就你一个儿子,我们都不算人了?早知你是这样忘恩负义的人,爹他泉下有知,定会后悔把世家传到你手上!” 叶舟腕骨银铃一晃,无数金锞子撞击铃铛内部,发出清脆的响声。 屋外,风雪依旧。 没多时,一阵虎啸隐约传来,不过一个晃眼,一只通体覆雪的白虎便奔突入厅堂。 铺地的厚毡毯被猛兽撕了个粉碎,所有人桌上的茶汤都震荡出碗壁,泼了一身,哀叫连连。 莹然灯火照亮那一身毫无杂毛的雪白兽皮,猛虎气息渐重,在叶舟的掌控下,杀气腾腾凝望叶瑾。 忽然引发的一场硝烟争斗,令在座的所有人都胆战心惊,屏息不语。 叶薇的嘴角轻轻上翘。 她终于知道自家的传家术是什么了,能驭山中百兽,可真是强大的本事。 白虎一出,叶瑾忽然笑了:“这是父亲的本命兽。我说呢,被驯化的猛兽怎会归山,原来他私下传给了你。” 叶舟闻言,极其得意:“我早说了,大哥。别太把自己当回事,父亲喜欢的孩子,未必是你。而这个家主之位,我看你争得也不算太干净。” 这话里的机锋太重。 叶舟被逼上绝路,已是口无遮拦。 叶老夫人顾虑皇裔们在场,拐杖狠狠凿了一下铺地砖,“够了!皇子女面前,尔等身为臣子,怎敢放肆!这些打斗的伎俩,给我全部收起来!官学的事……之后再议。” 叶瑾再独断专行,也不敢忤逆母亲的意思。 “是,儿子听母亲的吩咐。”他只能颔首,亲自搀叶老夫人回寝院。 而叶舟这一闹,把板上钉钉的事又撬开了一道裂缝。 他达到了目的,也不再生事。 银铃一动,白虎闻声,又越墙翻出祖宅,归山里休养生息去了。 一场闹剧结束,趋之若鹜赶来本家谋利的叶家人,又一窝蜂散了。 叶薇随着人群走出大院,还在想方才发生的事情。 她的父亲叶瑾之所以反驳叶舟,并非是为了她这个庶女着想。 他只是不想家族有人能挑战自己的权威。 叶舟此举,正好触碰了他的底线。 兄弟之争,如同掌家权的战争,叶瑾绝对不会忍让。 但叶薇也该想个法子,帮一帮父亲。 毕竟,这是她能在叶家活下去的第一条出路……她要学习更多的传家术! 怎么办呢? 叶薇福至心灵,想到了二皇子裴君琅。 她不由回头,注意着人群之中裴君琅的动向。 裴君琅果然行得缓慢,他落在后头,不疾不徐地推动木轮椅。 滚轮一停,他偏头,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对青竹耳语一番。 或许他下达什么命令,侍卫按一下剑柄,眉眼肃然,快步离开了。 人潮汹涌的大院,唯有裴君琅仍安静地坐在木轮椅上一动不动。 悒郁的少年像被时间抛下,永远停在了那里。 叶薇自认不是一个同情心泛滥的姑娘,她接近裴君琅,也不过是想从他身上图谋点关于皇家的讯息。 唯一一个对小郎君示好的外人,抱有的目的也不纯。 唔……这样一想,叶薇觉得裴君琅挺可怜的。 他警惕旁人靠近,也是理所应当,因为没人善待他。 不过,叶薇也可以当一个稍微带点好心的坏人。 她正犹豫自己要不要上前帮忙裴君琅推木轮椅,搭一把手。毕竟她身为位卑言轻的庶女,讨好天家皇子,也实在符合她一心想登高求富贵的脾性。 不过一瞬的迟疑,不远处便传来清晰可闻的“骨碌碌”声。 是裴君琅修长的指骨扣于木轮上,缓慢推动轮椅。 他是个要强的郎君,即便身有残疾也不肯求人协助,能亲力亲为的事,绝对不会假借人手。 固执到让人心疼的地步。 叶薇没有动身,她只是看着裴君琅,饶有兴致地弯了弯唇。 行啊小子,有骨气。 既然他守住了自己的尊严,那么她也不会假惺惺干涉。 那样做的话,叶薇才是真的看不起他。 她可是个善良的小姑娘。 然而,没等她转身,身后忽然轰然传来一阵刺耳的撞击声。 片刻,人群喧闹,如水落滚油,骤然喧腾。 许多人朝事发地聚拢、围绕。 叶薇回头,目光所及之处,唯有一架打翻的木轮椅,椅子上的人早跌跪在地。 裴君琅不知何时从木轮椅上摔下来。 他膝骨着地,掌心磕在嶙峋的砖瓦石混合铺地,刮出了一片血迹。 可能疼得厉害,裴君琅修长的指节微微屈起,与青石地砖形成反差,似一座座雪丘。他用来御风的大衣也凌乱拖地,发冠毁了,乌黑的长发落在冷玉似的颊侧,糅杂几分纤柔与脆弱。 侍女们闻讯要来搀他,被裴君琅厉声呵退。 他不要旁人同情。 站在裴君琅他面前的两人,是大皇子裴凌与周皇后的侄子周铭。 周铭似乎不喜欢裴君琅,说话的语气也很轻佻:“二殿下怎么跌倒了?要不臣让人来扶你回去?腿疾可不好养,恐怕你很难自个儿起身吧?” 周家最擅武艺,人称“杀神”,专司八大世家护法一职,在世家中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如今又因皇后坐镇中宫,日益权势滔天。 周铭作为未来小家主,他除了不敢压大皇子裴凌一头,说裴君琅几句酸话倒真的无伤大雅,皇帝也不会出言怪罪,只会归咎于鲜衣怒马少年郎之间的小打小闹,属实正常。 听到这话,裴君琅知道自己今日讨不到什么公道。 他抬头,鬓角已被擦伤的掌心疼到汗湿。 外人在前,他还保持着皇家的涵养,孱弱地说了句:“不必了,多谢周大公子与大皇兄挂心。” “呵。那便随你。阿凌,我们走。” 裴君琅服了软,周铭也觉得这人无趣,他嗤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一声,不再歪缠。勾着裴凌的肩膀,走出叶家的宅院。 明眼人都知,周家人武艺高强,凌空飞石击倒木轮椅,实在是手到擒来之事。 偏偏裴君琅身患病疾,软弱可欺,只能吃下闷亏。 叶薇看到,在周铭和裴凌走后,裴君琅平摊于地面的掌心用力攥紧。 他明显没有自己说的那样云淡风轻。 这一幕太过熟稔,又和昨夜的叶薇和裴君琅两人室内递糕的画面重合。 那时,烛火微颤。 灯下跌坐的裴君琅,一如眼下这般易碎。 叶薇几乎是当头棒喝,一下明白少年郎的隐痛。 裴君琅自厌。 他最厌恶别人知道自己腿伤难愈。 也最恨外人把他看成是一个毫无自理能力的废人。 周铭和裴凌让他当众丢脸,甚至把他当成玩物戏耍,裴君琅怎能不难受? 思及至此,叶薇快步走向他。 一双雪青色软缎绣鞋飞速出现在小郎君微垂的雪睫之下,许是跑得匆忙,蝶恋花纹粉绸裙摆轻轻飘荡。 白净的下颚微抬,一张粉雕玉琢的少女脸映入裴君琅的眼帘。 他意识到来人是谁,如遭雷击。 叶薇? 偏偏是她…… 为什么每次他狼狈、无能的时候,她都要在场? 她到底要看他多少笑话才足够? 裴君琅的自尊心在此刻达到顶峰。 很难讲,他究竟是什么心情。说不上是讨厌叶薇,他只是觉得尴尬,甚至是无地自容。 少年的头埋得更深,脖颈生热,原本苍白的脸一霎之间变得更为惨淡。 他知道他走不了,这次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直到叶薇递来手,试探性想扶起裴君琅。 “走开。”他顾及她的颜面,从嗓子眼里压抑出声。 裴君琅不想吼她,可是他想劝她识相,自己滚远点。 叶薇充耳不闻,只道了一句:“坐地上这么久,不冷吗?” 她温柔地为裴君琅找了个借口。 可这些圆融的词语,更刺痛他的耳膜。 能不能别再管他了…… 裴君琅也知道自己恶劣,他推开叶薇的手,当着众人的面,和她撕破脸。 “听不懂人话吗?我让你别碰我,走开!” 明明是凶恶的语气,裴君琅如同一只咬人的恶犬。 叶薇无奈地叹气,在等他说更难听的话,可裴君琅却戛然而止。 他低下高傲的头颅,不敢看小姑娘的眼睛。 裴君琅并不想故意伤害她。 他只是不喜欢这样。 不喜欢有人看到他。 叶薇不必理会他,不必在意他,更不要怜悯他。 裴君琅第一次后悔,他怎么会接过叶薇送来的甜糕。 那日以后,她像是赖上他了,很烦人,赶不走。 叶薇似乎也懂了。他在虚张声势。 她并没有被裴君琅奚落人的话惹红眼眶,她释然一笑,松开他:“那好吧,我想,青竹应该很快会回来。” 说完,叶薇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要的体面,她统统给他。 就当是施舍,这一次的好意,她免费送他吧。 见到这一幕的奴仆们不免私下嘀咕,叶家二小姐丢了大脸,主动向二皇子示好,却被人兜头骂了一顿。也是,她什么身份,裴君琅又是什么身份?云泥之别,就这种乡野长大的孩子,即便姓叶,也别妄图嫁入天家,简直痴人说梦。 这些话,裴君琅听着,却没有反驳。 他做了恶人,带累叶薇被其他人恶言中伤。 他不由自嘲一笑,这一次,她总该学乖了,离他远一点。 和裴君琅亲近之人,无一有好下场。 很快,青竹回来了。裴君琅只肯让他搀扶。 暗卫把主子妥善地带回了院子。 临走前,裴君琅福至心灵,抬头。 一座巍峨高楼上的男人漠然下视,和小郎君隔空对上了眼。 朝珠串子、明黄礼袍,不怒而威的眉眼,无一不在告诉旁人,那是大乾国的九五之尊。 也是裴君琅的父亲裴望山。 方才他的懦弱窘境,都被父君尽收眼底。 裴君琅薄唇紧抿,衣下的五指紧攥成拳,掌心的伤口被用力挣开,落梅似的,跌落一滴又一滴的血珠。 他脊骨发寒,如坠冰窟。手心伤口再多,裴君琅也已经感受不到疼了。 不过,比起让父君失望,他更乐意设下这个局,让周家刺痛皇帝的心。 即便裴君琅再无用,也是天家的孩子。 裴望山看到任人捏扁搓圆的残疾儿子,会不会想到从前被八大世家架空,成为傀儡皇帝的自己? 为帝多年,他如何能忍。 一个臣工之子,也妄图凌驾皇家血脉之上…… 裴君琅低眉,忍痛的神情散去,凤眼隐隐浮笑。 他倒要看看,皇帝的心胸有多么宽广。 6. 第六章 第六章 深冬,大雪连夜地下,无休无止。 整个院子覆上白绒,干净清幽。 快到年节,叶家各个小院都用浆糊贴上了新的深桃红色对联,红红火火,透着一股子温馨与欣喜。 唯有裴君琅居住的院子冷冷清清,挺翘的檐角连红纱灯笼都没挂,只在院内的廊庑底下点了两盏幽幽的石灯。 屋子里盘了暖身的地龙,裴君琅在屋里看书并不会冷。 若是往常,他定会把门窗都打开透透风。 然而今日,他思考了许久,还是关上了。 万一叶薇来找他,他并不想见她。 可仔细一想,哪家姑娘受了那么重的话,还会恬不知耻来找他? 她又不欠虐。 倘若叶薇真的来了…… 裴君琅的脸色忽然变得更加苍白,薄唇轻轻抿出一道线。垂首时,半张脸都隐在半干的如墨长发间,缄默不语。 她要是真的来了,他怎么办? 叶薇定是有所求,才会这样殷勤。 可他又能做什么。 裴君琅猜的不错,叶薇今夜确实来找他了。 她想入官学,要找到能借力打力击退二叔叶舟的点,那她就只能来寻裴君琅的帮助。 毕竟她初回本家,人生地不熟,唯一给她少喂一点闭门羹的人,便是裴君琅。 怕是小郎君自己都不知道,叶薇所处的环境,比他想象的要险恶多了。 桐花往掌心哈了一口白气,对主子说:“小姐,下着雪呢,我们还要去找二殿下吗?” “找。”叶薇握了握桐花的手,“不过待会儿,你上后罩房烤烤火,我来敲二殿下的门。我猜他脾气这样硬,一定不肯轻易见我。” 桐花想到主子为了巴结皇子,要在冰天雪地里受冻,心里八百个不乐意,“二殿下眼高于顶,说话还难听,小姐还是不要去理会他了!平白受那么多气。” “我没事的,我有自己的章程。乖,你听我的,好好等着。” “那好吧。” 桐花是个很听话的丫鬟,主子如何吩咐,她就如何做。 叶薇熟门熟路摸到庭院,不等青竹出面,她便轻轻喊:“青竹,我想见你家殿下,劳烦你帮我通禀一声。” 隐匿于暗处的青竹诧异叶薇还敢来叨扰,他私心里其实也是希望有人能多陪裴君琅说说话。 于是,他没有阻止叶薇前进,转身回院子,隔门询问裴君琅:“二殿下,叶二小姐来了。” 屋内,裴君琅执着木梳通发的手一顿,指骨微蜷,喉结轻颤。 他本想说什么,却罕见地沉默。 为什么她会来…… 裴君琅有许多想不通的事,他没及时开口回复,青竹便以为主子是默许叶薇进出。 暗卫很快飞身落至叶薇面前,小姑娘冷得厉害,双手对插进厚厚的兔毛袖囊中,在雪地里滑稽地跺脚。 “主子没有阻你。”青竹看了叶薇一眼,低声道。 “多谢青竹兄弟。”叶薇聪慧,她明白青竹没拦人,代表裴君琅并没有下逐客令。 嗯?倒是稀奇。 叶薇饶有兴致地靠近了屋舍。 但,当她看到门窗紧闭的时候,心里无奈。 哦,她还是吃到了闭门羹,真香。 “咚咚。” 叶薇上前敲了敲窗:“二殿下,方便开个门么?” 屋内的少年郎放下了木梳。 他静默了一整晚,犹如供台上的泥像。偏偏有信善聒噪地祈求,要逼裴君琅开口,他只能被迫回应。 许久没讲话,裴君琅连口齿都变得生涩。 他说:“你回去吧。” 这一次,裴君琅没有恶言相向。 他实在没必要尖锐地刺伤叶薇,她又不怕疼,只会遍体鳞伤一遍遍爬起来。 很乏味。 叶薇不习惯裴君琅的友善,她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一点落寞。 她忽然想和少年说说话,搜肠刮肚半天,讲出来几句:“裴君琅,你是不是从来没有爬过山呀?你知道睡在绵软春草上的感觉吗?以地为床,以天为被,我躺下的时候,繁星漫天,春风拂面,心境也变得辽阔了许多。” 她真是一个奇怪的人,大冬天说春天的事,也不在意裴君琅想不想听。 隔着门窗,叶薇的倾诉欲暴涨。 她絮絮叨叨开口,说了他从未亲眼见过的场景。 红如火的夕阳,溪涧里的鱼虾。 无拘无束的日子,令人艳羡不已。 叶薇口中那么多有趣的景色,裴君琅都没有亲眼看过。 一时间,他发起了怔。 实话实说,裴君琅很神往,甚至连叶薇僭越尊卑直呼皇子名讳一事都忘记怪罪。 自打他腿上受了重伤,小郎君就被囚在一架四四方方的木轮椅之上了。 裴君琅喜洁,伸手推动木轮椅的话,掌心难免会碰到滚轮上沾着的砂石,因此大多数时候,他都是静坐不动,任青竹带他出门吹风、晒太阳。 可是再如何走动,他也只是从这一个红墙琉璃瓦的宫阙,到达另一个四墙的宫阙。 他永远被囚在高墙牢笼里,一生被皇权监.禁。 裴君琅也想外出看看的。 为了不拖累皇帝巡狩出行,为了让君主与兄弟出游能捎上自己,他学会了虚与委蛇。 他要费很大力气,扮得乖巧听话。 这样,才有人肯捎带他一起上路。 在外人眼里极为轻松的事,对于裴君琅而言便是磋磨。 出门在外,他怕如厕不便,连粮食和水都不敢多吃、多喝。 忍饥挨饿倒是小事,他早早没了这些凡尘的欲望。 裴君琅深知,他不能成为累赘,唯有如此,才不会讨人嫌。 叶薇所说的事,是他曾在梦里想过,却从来做不了的。 不知为何,裴君琅开了口:“你在乡下长大。” 他了解她的事,他对她并非一无所知。 屋内忽然响起清润的郎君嗓音,叶薇激动得简直要哭出来。 她忍不住靠近窗缝,对裴君琅说:“外面下雪了,好冷啊,我要冻死了。你也不想我和你说着话,忽然就没了气儿吧?你白天铲尸体也很累的!” 她野心勃勃,又想擅闯他的“禁地”。 裴君琅抿了下唇:“门没有上闩。” 意思是,她能自行入内。 叶薇没有世家淑女的矜持,她才不会找罪受。 于是,裴君琅话音刚落,便见雕花木门微动,一颗脑袋探了进来。 今日,叶薇乌黑的发髻上簪了两朵黄蕊腊梅绒花,黛眉桃腮,杏眼灵动,柳夭桃艳的模样,十足俊俏。 裴君琅冷冷瞥她一眼,很快挪开目光。 小姑娘还算有分寸。 进了屋子,阖上房门,她便止步于门后,没有更进一步。 只是,叶薇的知礼数也很有限。 才一炷香,叶薇觉得盘腿坐着膝骨疼,小心挪动纤细的指尖,把不远处的厚毯子揪过来,小心翼翼垫在腿侧。又一炷香,她似乎觉得腰脊靠着门板硌得慌,又试探性地挪了一个软垫抵在身后。 叶薇为数不多的敬重态度里,又带着几分随性的散漫,惹得主人家裴君琅太阳穴生疼。 他不由屈起指骨,揉了揉额,低声道:“你不要一副宵小做派,一直偷拿我屋里的东西。” 叶薇低头一看,她的膝上已经盖了厚厚的兽皮毯子,背后也垫了柔软的、熏过兰草香的靠枕,忍不住羞赧一笑:“殿下真是慧眼如炬。” “……脸皮真厚。” 叶薇鼓了鼓脸,嘟囔:“谁让殿下把我留在屋外这么久,我受冻了,自然要您来补偿。” 她竟还会倒打一耙。 裴君琅挑眉:“是你不请自来。” 叶薇眨眨眼:“可是,二殿下也没拦啊。” 牙尖嘴利的小姑娘,四两拨千斤的几句话便成了裴君琅的过错。 他有点后悔自己为数不多的几次心软。 不如让她冻死在院子里算了。 “你来找我,究竟想做什么?”裴君琅语气不善,仍旧厌烦她的聒噪。 “今日,大庭广众之下,我被殿下言语中伤,心里十分难过。”叶薇扯了下唇角,笑得有几分惨兮兮,“您身份尊贵,没有胆大的丫鬟婆子敢议论殿下。我不同,乡野长大,在叶家也还没我这样小小庶女的立足之地,如何能管得住悠悠众口。” 叶薇落寞地低眉。 '');(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她看似没心没肺的样子,可微微垂头,半张白净的脸隐进暗处的模样,又有些惹人心疼。 叶薇是女孩子,脸皮薄,心思也纤敏。 和他扯上干系,她便让碎嘴的闲人摧毁了。 《论语》有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裴君琅知道被人暗地里议论、讥讽的滋味。 韶秀的小郎君指尖微动,浓密的雪睫轻轻眨了下,烛光照出他长睫的影子,犹如振翅的蝴蝶。 他似是从不曾说过这句话,第一次开口,略微青涩。 裴君琅说:“对不起。” 叶薇被他脱口而出的话震到失语。 为何不可一世的皇子会对她低头?他不该一直高高在上,面对她喋喋不休的问罪,气急败坏丢出几百两白银了事,抑或反唇相讥么? 裴君琅忽然做了一次好人,倒教叶薇怪不习惯的。 啊,这样可不行。 叶薇为难地说:“我的名声回不来了,道歉有用么?” 此言一出,裴君琅霎时间抬眸。 他那一双清丽的凤眼里满是错愕,唯恐叶薇真的昏了头,说出一些大逆不道的话。 郎君唇红齿白,此时薄唇微启,忍了一会儿,欲言又止。 “你……” 裴君琅的反常,也令叶薇情不自禁抬头,同他对视。 不得不说,裴君琅生得真好。夜里刚沐浴洗发,许是不爱烘发,柔滑的乌发没有束起,尽数拢于左肩,出锋狐毛领子圈着修长白皙的脖颈,那样一副阴柔秀美的皮囊,比起俏丽的女子,有过之无不及。 叶薇不免畅想,裴君琅的容貌不像皇帝,应当肖似他的母亲,那他的母亲又该有多美…… 裴君琅定定看了叶薇许久。 倏尔,他还是磕磕绊绊问她:“你待如何?” 她胆大妄为,难道是想让他……负责么? 不知是不是叶薇错觉,她仿佛看到裴君琅的耳尖生热,绯红一片。 嗯?他怎么了? 叶薇不解,但仍旧按照自己的目的行事。 她恳切地道:“我想进官学。二殿下神通广大,还请您帮我一回。” 裴君琅:“……” 原来如此。 良久,裴君琅侧头,单手支下颚,凉凉地说:“我知道了,我会竭力帮你,就当是补偿。” 叶薇大喜过望,笑得明艳:“那我们今后,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你想得美。”裴君琅皱眉,“这事之后,禁止你再涉足我的院子。” “殿下好心狠啊。”叶薇嘟囔。 “对于厚颜无耻之徒,我不能客气。” 叶薇无端端被骂了一句,摸了摸鼻尖。 她看了裴君琅一眼,困惑发问:“不过殿下,你的耳朵怎么这么红……” 闻言,裴君琅一顿,凤眸微微眯起,衣袖下的指骨也立时收紧。 他做贼心虚,生怕叶薇看出什么。 幸好,小姑娘迟钝,只小声问:“是不是屋子里地龙烧太热了?” 裴君琅松了一口气。 “呵,算你有几分眼力。”他嗤笑一声,“退下吧,我乏了,要睡了。” “哦。殿下夜安。” 叶薇得偿所愿,不再打扰裴君琅。 她讨好一笑,退出门外,还细心帮裴君琅阖上房门。 聒噪的女孩子一走,内室立马恢复寂静。 裴君琅一如往常推动木轮椅,停靠桌边,睡前翻几页书。 夜晚静谧,唯有门窗外簌簌落雪的声音。 内室烛光跃动,爆出几星火花。 裴君琅不由侧头望去,瞥见门边上的毡毯,落了一支精致的珠花。 是绒布制的梅,他在叶薇发间见过。她粗枝大叶,把发饰留他屋里了。 裴君琅莫名心烦。他滚动木轮椅,上前捡起。 绒布易燃,裴君琅不喜屋内留有外人的东西,本想递于烛台一并焚烧了,如同从前叶薇写的字条。 恍惚间,他又想起小姑娘诉苦时落寞的眉眼…… 虽说她是满口胡言的小骗子,但真哭起来,应该也很闹心。 既如此,裴君琅稍作思忖,还是留下了珠花。 罢了,下次见面,他再还她。 7. 第七章 第七章 叶薇回房时,枫华院的灯已经熄了。 偌大的一座宅院悄无声息,仿佛被漆黑的梦魇吞没。 叶薇看了一眼来时的路,廊庑底下都点着灯,偏她的院子黑峻峻的。 她挑起眉头,心里诧异。没主人家的命令,谁敢灭院子里的灯? 桐花见状,立马意识到不对劲。 她小心扯了扯叶薇,声音里带着颤抖:“二小姐,奴婢出门前,特地留了灯的……” 也就是说,有人胆大妄为,敢命令枫华院的奴仆熄灯。 定是身份尊贵的主子。 她们要来治叶薇了。 叶薇了然,她噙着温和的笑迈入院子。 刚踏入月洞门,一记清脆的诫板便兜头打来,“啪”的重重一下,直接落在了桐花肩头。 她来不及痛呼,板子落下的时候,顿时皮开肉绽。 桐花遇袭,扑倒在地。下巴磕上鹅卵石铺地,血腥味蔓延。 “桐花!” 叶薇焦急地喊,忙伸手搀扶她。 不等叶薇拉起桐花,一盏黄澄澄的提灯便递到她的跟前,紧接着是那一根尺长的诫板,如剑刃凛冽,直指她的眉心。 “二小姐受刁奴教唆,深夜离院,实在有失世家贵女风范。今日这一掌,打在她身,记在二小姐心上,万不敢再蔑视族中规矩。” 说话的人,长脸、浓眉,眼角皱纹松茸茸的,一脸刻薄相。叶薇认出,这是焦莲夫人的陪房婆子蔡嬷嬷。 她跟着焦莲久了,心里对尊卑没数。主子看不起叶薇,她也敢给二姑娘脸色瞧。说出的话,带着浓浓的要挟与轻蔑。 叶薇觉得有趣。 一个奴仆,何时也敢管起本家的子女来了? 她再不济,至少也是叶瑾家主的亲女儿。 叶薇很沉得住气,她和和气气,笑问:“嬷嬷是母亲派来的么?” 蔡嬷嬷听她说话温婉恭敬,心腹丫鬟被打了也不会和她当众呛声,心情好了许多。 婆子高傲地颔首:“自然是大夫人派奴婢来的,往后奴婢便留在枫华院,跟着二小姐了。” 叶薇懂了,焦莲不信她,要往她身边安插线人。 想得倒挺美。 叶薇一眯眼,没有做声。 她小心扶起跌跤的桐花,抬起素手掖去她的眼泪,“疼吗?” “奴婢、奴婢不疼。”桐花摇头。 叶薇帮她擦擦额头的汗,“你是我的人,不要对我撒谎。” 蔡嬷嬷看到她们主仆情深的样子,心下不喜。 果真是乡野出身,一点世家规矩都没有,竟和一个下等奴婢亲近。 没等她想明白,叶薇已经走向了蔡嬷嬷。 “啪”的一下,一记凌冽的耳光隔空飞来,重重掌掴在蔡嬷嬷颊上。 打得蔡嬷嬷头昏眼花,嘴角出血,丰腴耳珠扣着的那一枚金葫芦耳坠子乱飞。 倒不是这一巴掌有多疼,而是蔡嬷嬷在叶家苦心经营多年的颜面被一个小庶女给毁了! “你、你怎敢!”蔡嬷嬷切齿,“二姑娘太放肆了,老奴代表的可是大夫人的颜面!” 叶薇揉了揉发麻的手心,良久不语。 她依旧微笑,好整以暇地说:“嬷嬷不说,我还不知道您的身份这样贵重,竟能代表母亲的脸了。” 叶薇不好欺,她话中有话,直指蔡嬷嬷“僭越与妄言”一罪。 蔡嬷嬷脸色难看,身子骨发颤。 但她不能被叶薇拿捏住,她是奉了焦莲的命令来的。 若她不中用,定会被大夫人舍弃…… 舍弃的后果就是放逐到外院当个粗使婆子。 到那时候,被她欺过的、压过的、害过的人,会前仆后继踩踏她一脚,狠狠报复回来。 她决不能当个弃子! 蔡嬷嬷冷笑连连:“二姑娘好厉害的一张嘴!老奴奉主子家的命令来诫训二姑娘,指点您礼数与规矩,您不理解大夫人好心也就罢了,还出言不逊,中伤嫡母。” 叶薇逡巡一眼周遭的奴婢仆从。 一个个低头,眼观鼻鼻观心,巴不得遁地逃跑。 扎根大院的老奴和毫无根基的庶出小姐斗法,气氛剑拔弩张的,谁敢交头接耳闲话半句? 桐花忧心忡忡地拉了下主子衣角。 可叶薇胆大,半点不怵蔡嬷嬷,她甚至朝老奴走近了一步。 少女踮脚,夜风吹起她的裙摆,香风拂面。 叶薇冷不防靠近蔡嬷嬷耳畔,鬼魅一般低语。 “嬷嬷,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瞧不起我这个庶女。我好歹是叶家主的孩子,而你是叶家的下人。从来只有我管你的份儿,没有你能牵制我的道理。” 蔡嬷嬷听到这几句敲打,看叶薇娇俏的脸,如同见到了妖邪。后脊忽然涌起一阵凉意,冷汗涔涔。 “二小姐……” “好好掂量清楚,即便你是母亲派来的又如何?在她替你撑腰之前,你兴许已经被我差人打死了。”叶薇歪头,无辜地眨眼,“而我呢,顶多得到一句不痛不痒的呵斥。毕竟母亲弄死我,还要担心父亲发现。她下手还得斟酌呢……眼下的情况,孰轻孰重,嬷嬷心里应该有一把衡量的尺吧?” 蔡嬷嬷懂了。 叶薇的乖顺都是装的! 她没有外人想象中那般人畜无害,她也一直都知道叶家是个龙潭虎穴,嫡母对她饱含杀心。 小姑娘从来不好欺。 她说得不错。 如果叶薇执意要杀了蔡嬷嬷,那她也毫无反抗之力。 一个命如草芥的奴罢了。 为了利益杀一个家奴,是上位者与生俱来的本能。 叶薇看着纯善,原来心都被渍黑了。 不痛不痒的呵斥与一条活生生的命。 她不该惹二姑娘的…… “奴婢知错,奴婢往后不会再过问二小姐的事。”蔡嬷嬷第一次这样憋屈。 她缓慢屈膝,跪地,认了输。 叶薇立刻温柔搀起她,护住了老人的尊严。 她也不想和蔡嬷嬷闹得鱼死网破,赶走一个还会来下一个,倒不如先把蔡嬷嬷捏在手里。 “嬷嬷言重了,往后枫华院大大小小的事,还得劳烦您搭把手呢。”叶薇意有所指地提醒,“若我连一个院子都掌不好,母亲会小瞧我的。” “是,奴婢今后定唯二小姐马首是瞻。” 蔡嬷嬷的声音簌簌,抖如风中枯叶。 “嬷嬷很识趣,往后我做的事,还请你守口如瓶。” “奴婢明白,今夜的事,不会再发生了。” “多谢嬷嬷体恤,时候不早,你们退下歇息吧。” 叶薇身上的戾气散去,又是一副天真无邪的小姑娘样貌。 蔡嬷嬷有点看不懂她了。 叶薇不再理会他们。 她牵着桐花,大步流星朝内院走。 凡是叶薇经过的路,沿途石灯骤然亮起,灯火煌煌,庭院亮如白昼。 今夜,再无人敢拦她了。 很好。这一场战役,叶薇大获全胜。 - 后来的几日,叶薇都待在枫华院里没有出去。 她知道自己如果到处走,桐花也要顶着一张伤脸到处跑。 不明真相的奴仆可能会误以为,桐花被她责罚,私下笑话她。 叶薇不想桐花丢脸,于是她陪小丫头足不出户。 怕桐花脸上留疤,叶薇还取了玉凝膏,帮她抹在下巴。 桐花诚惶诚恐地说:“二小姐,使不得!这个药膏太贵重了,还是白家特制的,公中每月给咱们院子也只分了两盒。” 叶薇笑说:“反正我也不会受伤,留着也是没用,倒不如解你燃眉之急。” “可是……” “桐花一直拒绝,难道是觉得我最近会受伤破相?” 桐花哪里说得过叶薇,当即瞪圆了一双猫瞳,“小姐说的什么话!呸呸呸!坏的不灵好的灵。” “你要是不抹药膏,脸上留了疤,变丑了我就不带你出门了。” 叶薇故意装凶巴巴,逗笑了桐花。 小姑娘总算腼腆点头:“那就依小姐的话吧。” 叶薇帮她上了药,又嘱咐侍茶的小丫鬟上灶房一趟,端一碟子芝麻酱烧饼还有甜浆粥。 她记得今日,沈厨娘会煮甜粥供应各个小院。 下午的时候,雪停了,天放晴了。 叶薇取红泥小火炉温热芝麻酱烧饼,给了桐花一个,又分了身边的丫鬟们几块。 主仆几人一同赏雪,吃饼子,好不惬意。 日子慢悠悠地过。 一天早上,桐花忽然火急火燎地进屋,对叶薇说:“二小姐,奴婢听说近日府上送来了不少奇珍异兽,大小姐也常被大爷喊去正院,像是要进行驯兽术的开蒙教导。” 叶薇有所耳闻。 年满十一岁的孩子,如果让长辈看出有镇山驯兽的才能,便会教授传家术。 叶薇已经十三岁了,可她回到本家以后,父亲别说是教她传家术了,就连来枫华院看她的次数都少之又少。 不得宠的事实,教会了早慧的叶薇一点:不是她的恩宠,她不要去奢望。 叶薇从床上坐起来,抓了一下蓬松凌乱的乌发。 她抻手,打了个哈欠:“既如此,我们也去看看吧。” 没等桐花反应过来,叶薇已经坐到了梳妆台前。 桐花留心观察二小姐的神情,她害怕主子会难过。 可是叶薇毫无异样。 她如同往常那样,兴致勃勃地挑选花钗与衣裙。 并且欢喜地告诉桐花,她今天要戴那一支镶了珍珠当眼睛的秋叶蜘蛛簪,还有袄裙,她要选枫叶暗花纹兔毛领子的那一套。 叶薇闲适自得的样子,让桐花松了一口气。 她拍脸,打起精神,取桃木梳子蘸桂花水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为叶薇梳通头发。她要给小姐梳一个漂亮的发髻,戴美丽的花钗! 叶薇透过铜镜,看小姑娘终于打起了精神,她不由悄悄翘起唇角。 等叶薇赶到正院的时候,已是夕阳西下。 残阳如血,照在百年古树上高高垂挂的红绸金饰上,折射出耀眼的金芒。 叶家主叶瑾端出祖宗的牌位摆到供桌上。 古树覆雪,白茫茫一片。 树下的高台上,供奉一具斑驳的金镯法器,以及一个插满了香火的铜鼎。 这是驯山将叶家要接纳新的小辈时,必须举办的开坛仪式。 专程为嫡长女准备的。 学习叶家驯兽术必须要有能传唤山兽的法器,或铃铛、或萧、或笛、甚至是哨子。 叶瑾早早为长女准备好了唤兽的金哨子,甚至是在挂哨子的璎珞颈饰上多造了几朵白玉梅花。 因叶心月出生在冬日,腊梅很衬她。 叶瑾对爱女叶心月用心至极,让人艳羡。 叶薇就在人群里,静静看着叶心月焚香、念誓词、接过叶瑾送的梅花哨子璎珞,戴在脖颈上,再逐个儿抚摸笼子里的奇珍异兽,挑选第一只心爱的山兽用来驯化。 这份疼爱与体贴,叶薇说不羡慕,那也是假的。 焦莲满意地凝望爱女,很快她瞥见人群里的叶薇。 小姑娘看仪式看得专注,她也是夫君的孩子。 焦莲想到徐灵雨,目光里的柔情淡去不少。 她冷冷注视叶薇,直到后者反应过来,朝嫡母微微一笑。 焦莲的眼神如冷箭,几乎要把叶薇射成筛子。 她在提醒叶薇,如果她敢和父亲提自己也要学驯兽术,那她死定了。 叶薇还不想死,也不敢去试探父亲对她的爱。 因为,她的父亲温柔抚摸叶心月的头,把偏爱一事,表现得这样明目张胆。 叶薇悄无声息退出人潮,回了枫华院。 她不难过,她只是有点失落。 叶薇还在局促不安等待“就读官学”的结果,叶心月占了嫡与长,便能大大方方学习传家术,被父母亲捧在掌心娇宠。 说不羡慕叶心月,其实是假的。 从前,叶薇一个人留在乡下,没回本家时。 每逢年节,总有小孩子经过她的府邸,在墙外一边放爆竹,一边大声议论:“这里住的小姐没有爹娘要,所以一直被丢在这里。” 桐花听到了,便会和门房一起赶跑他们,再焦急地安慰叶薇:“大爷肯定不会忘记二小姐的。” “我知道,爹爹只是太忙了。” 叶薇微微一笑。 因为叶瑾忙,所以没能及时赶来,救下母亲。 因为叶瑾忙,所以她被丢在角落里不闻不问许多年。 因为叶瑾忙,所以无论他多心狠,一招手唤叶薇,她就得乖顺地喊他“爹爹”。 叶瑾总有理由。 可是,叶薇已经不想认下这个薄情寡义的父亲了。 - 已经过了十天。 叶薇都没来找裴君琅。 小郎君支起窗门,冷风卷入,吹动他浓长的雪睫。 裴君琅不免冷笑一声。 某个人,果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很快,青竹踏雪而来,虔诚伏跪,同裴君琅复命:“属下已按照殿下吩咐,将蛊虫下入叶舟嫡子的身体里。如您所说的那样,他会看到幻象,畏惧山兽,一月后蛊虫死于体内,幻术才会解开。” “如此一来,他有一个月的时间不能御兽了。”裴君琅淡淡道,“尽够了。” “是。”青竹顿了顿,困惑问主子,“您下蛊虫,是为了帮助叶二小姐进入官学吗?” 毕竟叶舟膝下就一个嫡子,若他出了事,名额便多出一个,比起给其他房的孩子,叶瑾自然会抢夺这个名额给自家次女。 裴君琅错开眼,望向不远处的高墙。 竹叶潇潇,覆于墙檐,很有清幽之感。 他道:“不过是想挑起叶家的内斗罢了,再高超的蛊术,恐怕不能下了,毕竟百蛊君谢家人,敏锐得很。” “属下明白了。” 青竹作势要走。 “等等。”他身影微动,却被裴君琅唤住。 小郎君的手肘撑在木轮椅的扶手上,白皙指骨微蜷,抵在唇边,不动声色掩去面上神色。 裴君琅斟酌了一会儿,低声开口:“给叶二小姐报个信,就说……她的东西落我这儿了。” “是。” 青竹迷茫地看了裴君琅一眼,却不敢再多问什么。 主子见叶薇,一定有自己的用意在内。 嗯,叶二小姐,说不定只是足智多谋的主子手下,一枚小小棋子罢了。 而这个被青竹赞不绝口的冷面主子,此时不着痕迹翻出一朵珠花,捻在指骨间,无聊地把玩。 他蹙起眉峰,嫌弃呢喃:“真是……麻烦精。” 8. 第八章 第八章 自从叶瑾当上家主以后,大房便从老宅择出来。 余下的四房兄弟各自分了宅院,住在远一点的县镇,守着周家世代扎根于此的祖业。 叶舟的府邸里,小孩的哭声响彻天际。 那是他的嫡子,叶家的三郎叶楚。 叶舟是个脾气急的,被儿子吵得心烦。他手上的酒都不喝了,直接冲回屋里,拎起小子的后领。 “哭哭哭,哭个屁!” 叶楚原本趴在母亲何氏膝上哭得矜持小意,冷不防被老爹提溜起来。 衣襟勒住了喉管,他呼吸一窒,打嗝儿都不顺畅,哭得更大声了。 何氏也被夫君的凶悍吓了一跳,妇人美眸包泪,低头抹眼角。 叶舟知道自己妻子性子软,怕事儿,爱哭。 儿子对外跋扈,对内脾气随了她。 他没想凶她。 见状,叶舟不由捏一捏妻子的手,放软了声音,柔情备至地哄:“嗳,别哭啊,我不是在说你。” 何氏唯唯诺诺不敢答话。 叶舟心疼妻子,心头火更是窜起三尺高,一脚蹬向自家小子。 “再惹你娘哭,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宅子里闹得鸡飞狗跳,叶舟实在捱不住了,出门找叶瑾算账。 他的儿子平日里爱撵猫逗狗,最皮实的小子,顶多会和何氏撒娇,什么时候成了这种见到山兽就吓得哇哇大哭的性子? 定是叶瑾在背地里使坏。 他的儿子不中用了,大哥的庶次女不就显出来了么? 叶瑾肯定是想为叶薇筹谋。 阴险狡诈的老狐狸,叶舟着了他的道了! 叶舟肚子里的怒火越酿越浓,杀回祖宅。 入夜时分,叶家老宅虽然还掌着莹然灯火,但许多院子里的大小主子都睡了。 门房从沈厨娘那里偷了一包窖藏的毛豆,一边佐酒,一边剥豆子吃。 晚上清闲,也没什么客人打扰,正合适观星赏月闲磕牙。 没等门房和底下小子们说几句辛秘,门就被大力撞开了。 门房抖得一个激灵,刚要喊人,一只有力的铁手摄住他的脖颈。 “闭嘴。” “二、二爷!” 见是叶舟,门房胡乱点头,不敢声张。 叶舟甩开门房,就这般旁若无人地杀向主院,寻上叶瑾。 叶舟和叶瑾的关系,并不是一直这样不好。 每个弟弟都有过对兄长的孺慕期。 他少时对外也会吹嘘兄长,说叶瑾学富五车,说叶瑾驯兽镇山本领高超,说叶瑾还会通兽语。 直到他看到父亲夜里会瞒着他,偷偷给叶瑾补课。 他看到父亲嘴上“一视同仁”,实则无论驯兽功法还是读书都会私下多多教导叶瑾。 而他,虽然能逗老爷子欢心,可是拿到手的只是珍惜的山兽抑或值钱的物件。 哄小孩子罢了。 打那时起,叶舟便明白了。 长子是寄予厚望的,次子是不成器用来娇惯的。 他们本质上就有云泥之别。 叶舟召唤白虎和叶瑾对阵的时候,其实底气也不足。 他知道,父亲一直都想把家主之位传给叶舟,他争不过。 可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用父亲遗留的本命兽刺激一下兄长,让叶瑾误以为父亲疼爱的是叶舟。 于叶舟而言,也有一种卑劣的、隐秘的快乐。 他抢不过啊,所以他不想儿子也输。 官学一定要进! 否则他这一生也太失败了。 叶舟的火气更盛了,召唤山兽的铃铛法器被他扣在掌心。 今日,他想和叶瑾殊死一搏。 - 院内,叶瑾忙碌公务,不曾睡去。 焦莲很体人意,没有差人来催他回院子,而是送了三趟汤。 第一趟汤品是羊汤锅子,添了小葱与花椒,温养脾胃,很暖身; 第二趟汤品是红枣枸杞炖蛋,加了黄.冰.糖,甜津津的,养他的精神气; 第三趟汤品则是一盅兑了羊奶的茶汤,怕他要秉烛夜读,精神头不好,奶茶碗子不伤胃又醒神。 每一道汤品送来的时辰都恰到好处,叶瑾哑然失笑,明白妻子的怨怼。 ——她嫌他回房太晚,怨他又不同房就寝。 叶瑾放下公文,迈出书房。 没等他阖上书房门,一记重拳“砰”一声砸在叶瑾的颊侧。门板凹陷下去,翘起锋利的木头毛边。 拳风凛冽,出其不意,叶瑾甚至来不及防备。 他回头,与二弟叶舟对上视线。 叶瑾留有长兄的仁慈,冷漠地问:“有事?” 叶舟咬牙切齿:“是不是你干的?叶楚是你亲侄子,你竟敢对他下手!你疯了吗?” “叶楚怎么了?” 叶瑾微微蹙眉,不懂弟弟在说什么疯言疯语。 “我儿子最喜山兽,偏偏昨日起,看到山兽便退避三舍,啼哭不止……像是被下了蛊!” “你儿子被下了蛊,你不去找谢家人,你来找我?” 叶舟最恨他冷淡的表情,仿佛一切事都不关己。 他揪住兄长衣襟,“除了你,还有谁会害我亲子?” 叶瑾狠狠攥住他的手掌,挥开他。 “他姓叶!单凭这个,我也没必要下此狠手。不过叶家五个名额是要报上去给皇帝表忠心的。既然你的嫡子出事不能去,倒不如让本家庶出的孩子去。” 叶瑾的算盘,叶舟懂了。 不管是不是他做的,总之都是大房得利。 是啊。所有事,爹娘都紧着大房的。 叶瑾一出生就什么都有了,又怎会费心在意旁人? 含着金汤匙长大的世家嫡长子,真羡慕啊。 叶舟怒从心中来,他不再开口,而是摇晃银铃。 随着银铃骤然发出的清脆声响,大地也开始震颤。 白虎受到感召,一路扑腾进入内院。 野兽的脚程很快,轰隆几声落地,带起如浪白雪,排山倒海压来。 叶舟原以为骁勇善战的白虎定会让叶瑾吃到教训。 哪知,还没等白虎张爪咬杀,一道足以遮天蔽地的黑色长影骤然涌来,横冲直撞,一下绞缠住了白虎。 威风凛凛的百兽之王,被那狭长巨大的凶物绕住喉脊,动弹不得。 不过一瞬,白虎气势便弱了,竟全没了起初的凶恶。 这是一条通体漆黑、身长十几丈的黑蟒! 白虎尖锐的爪子收回肉掌,炯炯有神的虎睛也失去了光彩。 叶舟耳畔只传来令人绝望的“咔哒咔哒”声,白虎的脊柱已经被长蛇的鳞骨勒断了。 白虎不堪一击,撞上叶瑾本命兽的瞬间,它便凉透了身子。 死了? 他引以为傲的山兽,就这么死了? 叶舟颓然跪倒在地。 他难以置信地揪住兄长衣裤,凄厉大叫:“不可能!不可能!这是父亲的本命兽,怎会如此……弱小无能。” 叶瑾居高临下,悲悯地望着叶舟。 他打了一记响指,长蛇斯斯两声,立马遁地消失。 叶舟的眼泪夺眶而出,他仰望泥塑像一般冰冷的叶瑾,仿佛又看到了幼年那个高高在上的兄长。 凭什么?他不服啊,牙齿都咬出了血。 直到叶瑾轻飘飘地说:“因为,父亲留给你的本命兽……是假的。” 对外,叶瑾一直保守这个秘密。 因为叶舟是牺牲品,是父母亲为了保护他而设置的挡箭牌。 他手上的白虎,会被世人误以为是叶家驯山将最高实力。遇难的人只会是叶舟,而他美美择出来了。 叶舟懂了。 原来,父母亲从来不曾爱过他。 父母亲只是想守住叶家的峥嵘。 叶舟是个悲剧。 他的一生,都为了成为兄长的影子。 如今,影子也碎了。 叶舟强撑的那一口气溃散了,他失魂落魄地离开了本家。 二弟走了。 叶瑾站在暗处,不动声色地眯起了眼。 八大世家的传家术从来不曾互通有无。 即便这次创办官学要打破数百年的禁忌,可是行动也还在计划中,并不曾实施。 会下蛊的,唯有谢家人。 那么,伤害叶家子弟的人,是百蛊君谢家的后辈吗? 他又打了一记响指,招来暗卫:“去查。把这只躲在阴沟里的老鼠,抓出来。” - 翌日,没落雪,起了一场大雾,烟波浩渺。 叶薇忽然收到了正院传来的消息,二房让出官学名额,而大房可以让一对姐妹都入官学。 叶薇迷迷瞪瞪坐在床上,她本想等待焦莲派人来敲打她。 毕竟她忽然能入官学学习各大世家的传家术,一定抢了叶心月的风头。 可是焦莲不知吃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错了什么药,迟迟没有动静。 仿佛默许叶薇脱离她的掌控。 太不正常了。 叶薇知道,她能学习传家术,一定有裴君琅的手笔。 他助她达成夙愿,她要好好谢他。 叶薇面见贵人,精心打扮是基本礼仪。 于是,她今天换了一对珍珠荔枝果子簪,袄裙也挑了绿叶荔枝纹锦绸面料。 叶薇身上花花绿绿,耳珠又挂一对白玉坠子,显得一团玉雪可爱。 举手投足间,她还带点初长开的少女青涩,美得不近情理。 要送裴君琅的糕饼,桐花也去取来了。 叶薇今日带的是桂花糕,淋了蜂蜜,香香糯糯,很可口。 最要紧的是,她爱吃。 裴君琅不吃,她能效劳啊! 叶薇美滋滋地登门。 青竹许是事先接到了裴君琅的命令,这次一点都没拦她。 叶薇受宠若惊地靠近了裴君琅的房门。 理一理起皱的衣袖,又谨慎地提好放糕点的红漆食盒。一切准备就绪,叶薇才敲门,小声喊:“殿下?你在么?” “进。” 裴君琅温润如雪的声音透过门缝传来,他还是一如既往惜字如金啊。 叶薇推开门,惊喜发现,距离裴君琅不远处,摆了一个看起来软绵绵的锦布坐垫与紫檀小食案,甚至矮案上还有一碗茶汤,温热的,擎等着她来喝,还没凉。 叶薇有种心思被看穿的窘迫感。 看来裴君琅很懂她了…… 叶薇做贼心虚地放下糕点,笑说:“多谢二殿下为我筹谋。” “嗯。” 裴君琅瞥了她一眼,没多说什么。 叶薇这次学乖了。 她掀开食盒,露出底下白瓷葵花碟子装的桂花糕。 糕点冒着热气,干桂花被蜂蜜裹挟,黄澄澄的,一看就甜得很。 裴君琅有点嫌弃,又见叶薇一双杏眼亮晶晶,很是期待。 他不满地捏了一块,递到唇边。 知裴君琅吃了,叶薇如释重负。 她也捻了糕,一边喝茶,一边和裴君琅闲聊—— “前两天,阿姐举办了成为驯山将的开坛仪式。她能学驯兽术了,真好。” “其实我也很想学,但是嫡母看起来不大高兴,我不敢提。” “父亲应该也不想我学吧,或者是不想我赶在阿姐前面学。” “他们看重阿姐,我只是一个小小庶女嘛,我也知道不可以和阿姐争的。” “唉,我好可怜,所以殿下,你要是同情我,就对我好一点。” 裴君琅原本恹恹地听。 听到这句话,他忽然眨了一下浓长的眼睫。 漂亮的小郎君瞪她,骂一句:“你好吵。” “我把殿下当朋友啊,所以什么都敢和你说。” 最重要的是套近乎,懂不懂啊小子!你又不讲话,我只能绞尽脑汁想话题了啊! 叶薇心里痛殴裴君琅几拳。脸上却依旧挂着人畜无害的甜美微笑,继续捧她的茶汤喝。 叶薇忽然安静,倒让裴君琅有点不习惯。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修长的指骨忽然抵向唇侧,轻轻一吹。 短促的口哨声,倏忽悠扬荡开。 大开的木窗外,一条细长的白蛇探头探脑,慢悠悠踱来。 白蛇生得美丽,白色鳞片被烛光照耀,泛起一层雪白的光,犹如软滑的锦缎。 也不知它是什么品种,额角鼓起两个小刺,像是龙角。 叶薇惊奇地打量,却不敢上手。 怕它咬人,怕它有毒。 小蛇连一记眼风都没给叶薇。 它的眼里只有裴君琅。小蛇优雅地摇曳蛇尾,游向主人。 没多时,白蛇盘旋于裴君琅的手指,轻轻挨蹭他的指腹,成了一圈白玉扳指。 “哇!”叶薇目瞪口呆,“二殿下,你怎么会驯兽术?” 她看似惊奇,实则杏眼里已经含有无数个贪婪的小心思。 她想学、想学啊! 裴君琅挑眉,一眼看穿女孩,冷嗤一声:“收起你套话的心思。刺探太多,会被我灭口。” 想到裴君琅那些见不得人的小手段,叶薇明白,他也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样简单。 小姑娘立马摆出吃了苦瓜一般苦涩的脸,嘟囔:“你真敏锐呀。” “彼此彼此。” 裴君琅闻言,嘴角于暗处,无声轻勾了下。 9. 第九章 第九章 叶薇端起香甜的糕点,谄媚地奉给裴君琅。 “殿下,你能教我吗?我不在意你如何学会的驯兽术,但我想学一点皮毛,一点就好。” “好啊。”裴君琅没有接叶薇递来的糕,却把话说得极其爽快。 他忽然出声,倒把她吓了一跳。 叶薇不由凝望眼前这位单手支着下颚,一脸傲然的小郎君。 他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果不其然,裴君琅还有后话:“要我帮你,你也该给我一点好处?” 叶薇眨眨眼:“殿下想要什么好处呢?十份我亲手蒸的甜糕怎么样?” 她在装疯卖傻。 裴君琅冷嗤一声:“你分明知道,我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 “我也实话实说,为了在殿下这边学到传家术而失去重要的东西,对我而言是亏本买卖。”叶薇又坐回软垫上,慢条斯理喝茶汤,“唉,我也不是笨蛋啊。” 和女孩的拉锯到此为止。 裴君琅不再开口。 他唇角微扬,又耐心细致地玩起了手指上的白蛇。 小蛇受了蛊惑一般,服服帖帖绕着他的长指盘旋。 都是如霜赛雪的鳞片与肤色,一时分不清是裴君琅白点,还是小蛇更白一点。 五指翻飞,漂亮得不合常理。 叶薇看得入迷,裴君琅那双毫无人情味的凤眼却蓦然摄住了她。 “要不,先欠着吧。”裴君琅淡淡道,“哪天我想到要你给什么好处,你再酌情给?” 酌情?由她来决定吗?这一瞬间,叶薇突然觉得,其实裴君琅也有很正人君子的一面。 他没有为难她。 “成交!” 叶薇大喜过望,能贪图的便宜,先贪到才是最紧要的! 她又恢复了热情,小心翼翼挨靠过去。 “要怎么学?我记得阿姐是有法器的。”小姑娘仰着脸,腼腆地笑,“但我没有那些东西。” 裴君琅把小白蛇盘在掌心里,递给她看:“不需要。只有半路抓来的山兽,才要用法器和驯兽药驯化。如果是从小养到大的山兽,只需口哨传音,便能驱动。对于驯山将来说,这样的山兽才是最有用的。” 叶薇一点就透:“我懂了。法器驯化的山兽,会有一个致命弱点。若是主人的法器被毁,便召唤不出山兽。自小养大的山兽,主人家有嘴就能传唤,于危急关头,反倒能救命。” “不错,有点脑子。”裴君琅夸赞她的聪慧。 叶薇问:“那么,我应该选择什么样的山兽?和你一样养蛇可以吗?” 裴君琅微微眯起凤眸,似笑非笑地说:“你野心倒是大,竟想养蛟蛇。” “蛟蛇?我第一次听说,就是这个头上长角的小家伙吗?它有什么来历?” “蛟蛇战斗力强,服从性高,还能通人言。只是这种山蛇十份罕见,驯化难度也很高,还需要花上十年时间,从它破蛋起养到身长十丈的那日,方能投入战斗。对于求快的驯山将来说,并非上乘之选。” 叶薇懂了:“难怪爹爹给我阿姐挑的山兽都是成年野兽,这样就能让叶心月以最快时间驯化出山兽,用来防身。” “是。” 叶薇放松了警惕,手指微动,想要抚摸小白蛇。 哪知她的指尖刚蠢蠢欲动递过去,小蛇立马露出尖利獠牙,全副武装,朝叶薇发狂似的嘶吼。 好凶! 幸好小蛇没来得及发动攻击,半道上被裴君琅抬指勾回蛇身,狠狠摔到一边。 这才保住了叶薇那一截险些被咬断的手指。 “好险!”小姑娘泪汪汪,心有余悸地捂住手指。 裴君琅一脸嫌弃:“就你这样还驯蛇?” 他以为叶薇会知难而退,可她却说:“人总要有梦想吧!” “那我从现在开始养一条蛟蛇当作防身底牌,等之后上京城入官学,再从头开始学驯兽术,养其他山兽掩人耳目。”她美滋滋地算计,“殿下带我去找蛟蛇蛋好不好?” 噼里啪啦一阵响,算盘珠子都要崩裴君琅脸上了。 “不要。”裴君琅忽然拒绝。 叶薇震惊:“为什么?” “蛟蛇一蛋难求,只在谢家每年举办的蛊市上才有机缘遇到几次。可是蛊市鱼龙混杂、危机四伏。我带你去找蛋,万一赔上我的安危,实在不上算。”裴君琅精打细算,最终厉声拒绝了叶薇的请求。 小姑娘不满地鼓了鼓腮帮子,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 如果不能答应的话,为什么告诉她如此诱惑的事? 像是猜到叶薇所思所想,裴君琅意味深长地开口:“除非,你放半碗血给我。” 叶薇警惕地后退:“你要我的血做什么?” “叶家人之所以能御山中百兽,其实也是他们的血脉特殊。山兽受叶家人骨血滋补,生长能力会更强。你既同我讨要好处,我总不能什么都不拿。” “只要半碗血吗?” “嗯。” “那行。” 叶薇一点都不怕牺牲,她取来裴君琅摆在架子上的红宝石匕首,猛然划开掌心。 小姑娘的手掌紧攥,猩红的血沿着掌心纹路脉络一点点滴落碗底,如梅花绽开。 明明是娇滴滴的姑娘,下刀子的手却这样黑,眼睛都不眨一下。 有意思。 裴君琅看出叶薇骨子里的坚韧,她没有表面那般柔弱。 叶薇放完了血。 裴君琅朝她要了匕首,也往自己掌心划开一刀。 “你……” 叶薇看着裴君琅的动作,目瞪口呆。 “别吵。”他嫌她聒噪。 直到裴君琅把半碗血蓄成了整整一碗,他这才命青竹取伤药给他们两人包扎。 叶薇心情复杂,她有点看不懂眼前看起来孱弱的美少年了。 裴君琅无视叶薇探究的目光。 “过来。” 他勾勾手指,招来被主人摔疼了,正窝在屋隅角落伤心欲绝的小蛇。 小白蛇不情不愿游来,忽然身体腾空,被裴君琅猛然丢入血池里。 一嗅到血腥味的小蛇兴奋地斯斯,又忍不住对裴君琅吐蛇信子,表示欢喜。 小白蛇大口饮起温血,鳞片在碗里翻腾,红的白的一窠,邪性得很。 叶薇不明就里:“不是说叶家人的血有特殊功效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么?既如此,为何还要掺入你的血?” “蛟蛇自古以来是你们叶家的守家兽,只不过太难培育,品种参差不齐,百年前被你们先祖放弃了。外人若想不借助法器养半道上猎来的山兽,必须融合叶家人的骨血饲育幼兽。唯有这样,蛟蛇才会真正认主。”裴君琅挑眉,“如今借了你的血,总算让蛟蛇服我为主,倒是我该谢谢你。” 叶薇抿唇:“殿下,你纵容我接近你,该不会从一开始就是在打这个算盘吧?” “不然你以为,你有什么地方能独得我青睐?”裴君琅雪睫微掀,扫了叶薇一眼,讥讽地道,“况且,我教你驯兽术,这叫各取所需。” 裴君琅话说得冷漠,却很符合情理。 仔细想想,他的确没理由接受叶薇的好意。 叶薇自以为聪明绝顶的“攻略大法”,落在裴君琅眼中,不过是小姑娘一场无聊的游戏。 他耐着性子,陪她玩了。 她该知足。 叶薇倒没有很失望,比起有所图谋的好,无缘无故的好才让她心生警惕。 这样……也行吧。 叶薇又打起精神了,她笑得有点勉强:“确实。早知道殿下不容易讨好,我当初也就不费心费力送你那么多糕点了。” 不过,他耍了她是事实。 叶薇说不生气,也很假。 女孩话音刚落,裴君琅指尖一顿,瞥了一眼眉眼微垂的叶薇。 小姑娘的手心没捧茶汤,绕了一圈白色纱布。血还没干,隐隐渗出纱布。 他记得她爱哭,偏偏该哭的时候,没有眼泪。 裴君琅又淡淡瞟了她一眼。 叶薇垂头,后颈骨珠微起,乌发的绒毛被烛光映照,软软一团。 她小心抠了抠掌心,变得娴静乖巧。 百无聊赖,又没话和裴君琅讲。 他们的关系还是疏远了。 裴君琅本来就不在乎。 可是,他冷淡的皮囊下,还在跳动的心脏倏尔被尖针刺挠,一下又一下,看不出明显伤疤,但隐隐渗血、皮肉钝痛。 心生起不明不白的郁结,令他感到烦躁。 直到小白蛇喝饱了血,懒洋洋游来撒娇,这股情绪有了发泄口。 裴君琅白皙长指挑起它,抛到一侧窗台。 幸好小蛇皮糙肉厚,半点没事儿,还当主子在和它游戏。 等到裴君琅厉声呵斥——“回去。” 小蛇才听懂,主人生气了。 裴君琅没有允许小蛇亲近,而是冷脸下了逐客令。 白蛇莫名对叶薇产生了敌意,隔空斯斯两声威胁。 叶薇听到声音,一头雾水。 见状,裴君琅懒倦地命令:“滚开,否则今晚炖蛇羹吃。” “斯斯——”幼年蛟蛇败下阵来。 它无法违抗主人的命令。只能满眼幽怨,恋恋不舍遁地离开。 而,看完一场人蛇吵架的叶薇,心情忽然就开阔了。 原来,裴君琅发疯是无差别攻击,就连小蛇都不放过! 那她虽被他算计一场,却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毕竟裴君琅……有病! 10. 第十章 第十章 叶薇和裴君琅的交易达成。 出发去谢家蛊市的日子,定在三天后,申时。 那日清晨,皇帝会带领八大世家的各位家主与长老上双阳山冬狩,家宅里无长者坐镇,是他们出门的好时机。 裴君琅身娇病弱,又行动不便。若非他主动要求,一般狩猎的行程都不会把他记上名。 他正好能用“冬日咳疾加重”的理由,留在府邸。 天家身份尊贵,再血脉低微的皇子,都不是臣子可以鄙夷的。 因此,即便裴君琅私下偷偷出门,也无人敢过问皇子的事。 然而叶薇不同,她不过是个位卑言轻的庶女罢了。 压一压奴仆们的头脸还行,真犯错闹到长辈面前,恐怕吃不了兜着走。 裴君琅问:“蛊市一开,没一天一夜的功夫怕是出不来,你确定自己可以夜宿府外?” “可以。我的人,不敢对外说三道四。”叶薇拍了拍胸口,给裴君琅打包票。 那些奴仆小厮只要背叛她一句,就算会被焦莲惩罚,她也要杀鸡儆猴先杀两个人。 毕竟比起自己的生死,还是牺牲旁人的命比较好。 这是母亲教她的“自保”。 “你收服了院子里的奴仆。”裴君琅猜出了猫腻,说出的话很笃定,是陈述的语气。 叶薇微笑,不置可否。 她黑心小汤圆的一面,才不会在裴君琅面前承认。 裴君琅不由高看叶薇一眼。 一个毫无根基的小庶女,初回本家便能站稳脚跟。 叶薇很聪明。 裴君琅还要提醒她一句:“即便你有万全之策,也要保险起见,再加几重幌子,不能让人发现端倪。” 经过二皇子的提醒,叶薇懂了。 她既然是一心登高的庶女,又怎会错过参加冬狩接近达官贵人的机会?于焦莲还有叶心月面前,她还是要稍稍露个脸的。 “我省得了,多谢殿下提点。” “嗯。” 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合作初成。 没事做了,本该散的夜谈,叶薇却赖在裴君琅房里,迟迟不肯走。 茶都续了两趟,小姑娘甚至上了两次茅房小解,仍要回来屋里,和裴君琅絮絮叨叨闲谈:“殿下,蛊市有卖吃食的店家吗?要是没有,我可以带百果糕、蜜汁猪肉脯、绿豆酥饼、糖霜麻花吗?被子要带吗?衣服换洗的带一身?殿下,可以吗?” 叶薇想,这就是母亲从前告诉过她的“春游”,带上吃食,和朋友一起出门游玩! 虽然裴君琅作为“好朋友”这一角色,似乎差劲了一点。 叶薇说了许多甜食,样样都是自己爱吃的。 裴君琅从来不知,带女孩子出门还要准备这么多事。 他头疼欲裂,听到最后,忍无可忍。 “那我也可以不带你。” 叶薇:…… 看来是没得谈了。 小姑娘识相地捂嘴,没一会儿,她的视线落在裴君琅轻叩木轮椅扶手的指骨上。 手背青筋蓊勃,藏于白玉莹润的皮肉下,莫名蛊惑人。 叶薇怔怔看了一会儿,裴君琅又端了一碗茶汤来喝。 他似是困倦了,左手支着额头,鸦青色的眼睫盖下来,阴翳遮住眼角那一颗动人的泪痣。 叶薇知道她该走了。 临走前,她还是藏不住好奇心,小声问:“殿下,我要告退了,不过走之前,我想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说。”烦人精要打道回府了,裴君琅松一口气。 “殿下喝这么多茶水,一点都不想如厕吗?” 裴君琅的耐力简直天授,太能忍了! 听到这话,少年郎一愣。 他的耳尖久违绯红,抬手愤愤然打了个响指——“青竹,送客!” 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叶薇再次被青竹用剑柄抵着肩骨,客客气气“请”出了院子。 - 第二日,皇帝冬狩,叶家长辈与嫡出子女要陪驾一块儿前往双阳山的消息不胫而走,传遍了每一房的叶家人。 这次的田狩礼,皇帝可谓是煞费苦心。 他特地邀了八大世家掌舵人与本家小辈们前来观礼,蓄意彰显国力与军事力量,企图敲打余下的还不肯归顺的四个世家。 他治理江山已久,早早脱离了掌控,已经不是那个任人搓扁搓圆的傀儡皇帝了。 因此,这回冬狩是国事,叶瑾是站在皇帝这边的,他很看重狩田之礼。 此事与叶瑾这个户部尚书的政绩相关,他不敢有丝毫怠慢。 叶薇是庶出子女,本次出游的名单,并没有包括她。 但为了扮演好一个眼皮底子很浅的庶妹,她必须借机上蹿下跳,迷惑一下嫡母焦莲与长姐叶心月。 于是,叶薇近几日一直泡在灶房里,跟着沈厨娘生火、煨汤,送到叶瑾办公的书房桌案前。 只不过,每一道孝顺女儿送出去的热汤,都被把持内院的当家主母焦莲给半路拦截下来了。 就这样过了两日,焦莲差人来枫华院请叶薇上正院一叙。 叶薇知道,她的小动作总算引起了母亲的注意。 不枉费她被灶膛烟火熏了几天眼睛的辛苦。 焦莲住的院子很清雅,挂了个“寄畅园”的牌匾,院中植了琴丝竹与紫竹,还建造了挂满烟纱的风亭。 这是按照叶瑾的品味来铺陈的院子,处处都合郎主的心意,可见焦莲对叶瑾用情至深。 也能看出,她打心眼里恨妾室徐灵雨所出的叶薇。 叶薇来到寄畅园。 前脚刚迈入屋舍,后脚便听到“咚”的一声,是茶盏落在桌上的重响。 高门大院里的宗妇,行事都有自己的章程规矩,东西要轻拿轻放,走路也不可虎虎生风,何时会这样不得体? 不用看也知道,焦莲显然动了怒,故意透出小动静吓唬人。 叶薇装作没听到,她从善如流欠身,行万福礼:“小薇给母亲请安。” “你眼里倒还有我这个母亲!”焦莲话说得冲,语气里的冷意藏也藏不住。 叶薇诚惶诚恐地说:“母亲为何生气?小薇不懂。”<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嘴上说不懂,笼络人的手段倒是一绝。成日里做些名门淑女不会做的事,一道道汤品往内院送。府上单你一个孝顺,单你一个体人意是不是?你父亲还缺你一道汤么?”焦莲冷笑一声,“你想尽孝道,可以。但别越过我这个做母亲的。不然旁人听起来,还以为我苛待你,害你只能千方百计去讨好你父亲,从他手里寻个公道!” 一顶“苛待庶女”的高帽子压下来,叶薇只得折下颈子,捻手绢掖了掖眼角。 她蓄意含着哭腔,和焦莲辩解:“母亲真是误会女儿了,我没有说母亲慢待我起居的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我不过是知道,明日陛下要带世家的长辈与兄姐上双阳山,想请父亲也带上我罢了。” 焦莲没想到叶薇会直白说出企图,鄙夷她心思浅显的同时,又因她的愚钝而松了一口气。 “我虽将你视如己出,但血脉是造不得假的。陛下点明要本家嫡出子女观礼,你再强迫父亲捎带你,便是逼他去犯欺君之罪。”焦莲叹气,“你会让大爷难做的。” 听到这话,叶薇立马膝骨磕地,声泪俱下:“母、母亲!女儿初回本家不懂事,差点害父亲的官途坎坷,一切都是我的错,还请您原谅我一次。” 焦莲柔善地搀起叶薇,打了一巴掌,是时候该给一颗蜜枣吃了。 她捋过叶薇鬓边汗湿的乌发,轻声安抚:“罢了,你也是不懂官场的门道才犯了错,往后小心谨慎便是了。有什么事,先过来问问我这个做母亲的,可不要再一意孤行了。你爹主意大,脾气也大,若是讨了他的嫌,你可没好果子吃。” “女儿明白了。”叶薇轻轻歪头,挨蹭上焦莲的掌心,眼底满是孺慕,“女儿会好好听母亲的话,不会再擅自做事了。既然冬狩不能带女儿,那我便乖巧一些,留在祖宅里等你们回来。” “这就懂事了不是?真是我的好女儿。” 原本硝烟弥漫的气氛,立马变成了母慈女孝的情形。 外人看得心里圆融,唯有叶薇知道,眼下她低的每一个头,往后都会成千上万倍讨回来。 谁让她的生母,是死在焦莲手上的。 叶薇闹的这一场,足以让焦莲和叶心月坚信叶薇是个蠢材,只能用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拉拢父亲,还被焦莲轻飘飘破了局。 眼下,叶薇束手无策,定在枫华院里哭。 难怪这两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家宴都推脱身体不适,不来吃了。 焦莲很满意叶薇这种提线木偶一般只能被她掌控的处境,谁让叶薇是徐灵雨的女儿。 庶出女,生来就低叶心月一等。 外人不知的是,叶薇留在枫华院里,非但没有黯然神伤,还在忙里忙外筹备外出的行李。 裴君琅不让她带糕点,但叶薇还是打算偷偷带一些路上吃的干粮。 果脯、酸菜烘饼、香糕,她统统装进包袱里。 犹嫌不够。 她还带了一荷包金、银、铜板。 出门在外,体面是自己给的。 叶薇不觉得精于算计的裴君琅会那么好心,给她花钱。 11.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第二日,叶家老夫人、焦莲、叶心月,以及家主叶瑾都启程,伴皇帝的御架入双阳山。 皇帝裴望山体恤次子裴君琅腿脚不便,皇子女里只带了周皇后所出的长子裴凌,以及宠爱的小公主裴青鸢。 山中风大雪厚,这次天家还带了各府的老爷子老太太参加冬狩。 叶薇估摸着这几把半入黄土的老骨头上山,为了照顾长者,皇家行程一定会多拖延几日,没个七八日恐怕回不来。 正中她下怀。 叶薇松一口气,决定在父亲面前最后演一出戏。 叶家马车马上要启程了,叶薇亲自抱了一件洁白无瑕的狐毛大氅过来,拦住叶瑾的马车。 叶瑾抬手撩帘,见阻拦他车的人是自己那个弱不禁风的二女儿,不由蹙起眉头。 “有事?” 皇帝都要上山了,他哪里还有空耽搁。叶瑾对叶薇的不识趣,又心生起一重恼怒。 叶薇用沾了胡椒面的手指,轻触碰眼角,催出一重润泽的潮红,我见犹怜地道:“父亲,山中雪寒,还请您多披一件衣。” 她一片孝心,特地来送男式的冬衣。 众目睽睽之下,叶瑾不好拂女儿的面子。 他耐住性子收下,淡淡道:“回去吧。” 可叶薇似是还有话说,足下死死定着,怎样都不肯走。 听到消息的焦莲和叶心月也打帘来瞧,望向叶薇的眼神裹挟了料峭风雪,冷得出奇。 焦莲抚摸女儿的头,嘲讽道:“我就知道她哪里是个乖觉的,还在不认命地争。一个庶出女,竟也想让你父亲心软,捎带她去冬狩。” 焦莲不难猜出叶薇的用意。 她今年十三了,再过两年及笄。 若当家主母不为她的婚事筹谋,她就得另外想办法。 能多见见世家嫡出公子抑或是皇亲国戚,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叶心月撇撇嘴:“母亲何必在意她,不过是一个庶女,使出的招数也上不得台面,太小家子气了。” 叶心月自诩是世家里第一淑女,以自己有一个这样轻浮的庶妹为耻。 不远处的叶薇当然知道外人都是怎么看她的。 但她不在乎,这也是她混淆视听的目的之一。 叶薇拧了一把腕骨薄薄的皮肉,竭力让自己的委屈更为真实。 她欲言又止半天,开口:“父亲,此次上山,又逢雪季,您千万要小心。” 叶瑾今日是和皇帝一起入的山,临行前所有人都在说皇帝圣裁圣明,选了个瑞雪兆丰年的好日子进山。偏偏叶薇一个拎不清的孩子,竟诅咒这次冬狩路途艰险。 叶瑾发火,终是厉声呵斥:“放肆!天家自有神佛护体,今日一路定平安无虞,你在这里胡言乱语些什么?!” 闻言,叶薇顿时脸色青白,急忙跪到雪里。 她低头,雪白的颈子折下,卑微地颤抖。 “是女儿说错话了,女儿只是担心父亲……” “愚钝不堪!”叶瑾拧了拧眉心,“多和你长姐学学!” 叶薇咬唇:“是,小薇记住了。” “回去。”叶瑾放下帘子,不再看叶薇一眼。 马车一架架从她面前驶过,哄笑声、嬉闹声不断从车厢里传出来,不绝于耳。 叶薇的眼泪夺眶而出,转身跑回枫华院。 她还命桐花封锁院门,这几日俱不见客,怕人笑话。 做完这些,叶薇精疲力尽地躺到了藤椅上。 “呼——总算消停了。” 这样一出戏做出来,她待在房间里几天不见人也有了个合适的理由,偷偷出府也无人会发现了。 叶薇叮嘱桐花:“你好好帮我看着院子,我过两天就回来。” 桐花不会拒绝主子的任何请求,她颔首:“小姐放心吧!不过小姐出门在外,一定要多加小心!” “我知道的,桐花真好啊。”叶薇抱住小姑娘,撒娇似的蹭了下。 桐花喜欢和小姐亲昵,不由抿唇一笑。 叶薇乔装打扮成丫鬟,和桐花一道儿出门买糕点,说是要哄小姐开心。 下人们都知道叶薇今日闹的笑话,没有多说什么。 出了叶府,青竹亲自来领叶薇去见主子裴君琅。 他们要去距离此地有半日路程的琼花镇。 每年,谢家的蛊市都会开在这里。不止交换各种蛊毒,还有一些江湖上见不得光的宝贝也会在市场上流通。 这是八大世家与朝廷不会干涉的化外之地,流民与刑徒的极乐地。 因此,裴君琅才会说蛊市开启的时候,他们入内很危险。 “拿着。” 裴君琅修长的指骨一抛掷,忽然往叶薇怀里,丢了一片温软的人.皮面具。 叶薇借着车厢里昏暗的烛光打量,问:“你怕被人认出来吗?” 裴君琅似笑非笑:“你不怕?” “我也怕的。”叶薇从善如流戴上人.皮面具,“毕竟我是世家淑女,很看重名声呀。” 这片柔软的面具不知是什么材质,薄薄一层,刚贴上脸便严丝合缝胶住皮肉,半点摸不出痕迹。 叶薇满意地照了照小铜镜,其实五官更改得不多,但就是变了一个人,她不怕被认出身份了。 裴君琅和青竹也打理好自己的易容外貌。 叶薇不免留神看了一下裴君琅,他易容后,眼角那一颗极具辨识度的泪痣变得模糊,整个人少了许多魑魅一般的妖冶,看上去清贵持重了许多。 说不上哪里不对,但整个人就是大变样了。 像个正人君子。 可惜是假象。 很少有女子敢这样明目张胆盯着裴君琅瞧,叶薇一点都没有女孩家的矜持。 他被看得不自在,漂亮的凤眸一斜,刺人的话脱口而出:“世家淑女都像你这样恬不知耻,一直盯着男人瞧?” 切,小孩子的激将法。 叶薇笑得眉眼弯弯,单手支下颌:“对呀。长见识了没有?” “……呵。”裴君琅懒得理她,瞥了一眼叶薇身后,鼓鼓囊囊一个大包袱。 家底都挖空了吧?搬家么? 她又想做什么? 裴君琅皱眉:“你怎么带了这么多东西?” 叶薇激动,终于等到裴君琅好奇心泛滥,问她带了什么的时候了。 她献宝似的拿出零零碎碎的用物—— “这一个攒盒装了甜糕,我带了佐茶的云片糕、栗子糕、百果糕,还敲下一包好喝的茶砖。” “这个是我晚上睡觉要抱的娃娃,我平时喊它‘狗蛋’,来狗蛋,和殿下打个招呼。哦,狗蛋说殿下今日气色挺好。” “这是我沐浴用的桂花皂,味道很香的,你闻闻,要是喜欢,我借你一点。一两银子一指甲盖吧,你是皇子嘛,不会嫌我卖的贵吧?已经是友情价啦!” “还有这个,是睡前看的话本,你不喜欢的,最近比较火的是《狐狸郎君爱上我》,文名……嗯,大俗大雅,主笔写的故事还是很凄美动人的,就是内容我不大喜欢,为什么狐狸郎君还有两幅面孔,白日冷冰冰,夜里火热热?” 裴君琅:…… 不好,他的脑子好像被强行钻入了奇怪的知识见闻。 小郎君的脸顿时冷若冰霜。 他毫不留情地说:“包袱和你,选一个,留下。” 叶薇:…… 呆了半晌,叶薇艰涩开口:“我们不是朋友吗?” “决裂了。”裴君琅狭长凤眼一扫,高声唤,“青竹,动手。” “是,主子。” 青竹闪身入内。 没一会儿,马车内,只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剩下泫然欲泣的叶薇和她怀里的狗蛋。 裴君琅垂下长睫,于暗处悄悄勾唇。 嗯。世界清静了。 - 傍晚时分,他们抵达了琼华镇。 这一座用来举办蛊市的小城镇很富有生活气息,不是临时开的市,平常就有人居住。 街巷里各式各样的商品琳琅满目。 来往的不少人戴着遮掩容貌的面具或是不贴脸的易容面皮,坐街头面馆或酒肆里饮酒谈天。 泥砌的土屋横出一根根杆子,上面挂了晒干的柿子饼与鱼干,甜馨味、鱼腥味以及酒味混杂,引得裴君琅不满蹙眉,巴不得快点离开。 叶薇倒是很享受这里。 她一下车就大呼小叫,一会儿趴在这个摊头看货郎卖剑器,一会儿趴在那个摊头看围观群众斗蛊虫。 厚厚的羊毛毡毯上摆了一个漆黑的小瓮,瓮里时不时传来“吱吱吱”的叫声,像是有虫子打斗。 叶薇看得津津有味,脖颈上忽然一片冰凉,像是一滴水落进她的衣里。 叶薇纳闷,不由朝天望去。 这几天没落雨,油棚很干燥,哪里来的水滴? 正当她郁闷的时候,裴君琅忽然喊了一声:“小薇,过来。” 这是他第一次当众喊她的名字,还是亲昵的“小薇”。 叶薇不由呆了呆,靠近木轮椅,悄悄问:“你怎么忽然喊我‘小薇’?我们关系也不是很好吧?喊我闺名,怪难为情的。” 裴君琅冷笑:“你以为我想?若是喊你家姓,不怕被人发现吗?” “也是哦!”叶薇恍然大悟,眨了眨眼,“你喊我什么事?” 裴君琅面无表情地命令:“蹲下身,低头,靠近我。” 他说话的嗓音很清冷,似冬日里红柿果上一捧雪那般清寒。但语句里的内容,却很引人遐思。 叶薇无措,但她深知裴君琅不会做无用的事。 本着对眼前这个阴晴不定的小郎君的信任,她还是乖乖巧巧地蹲下身子,顺从地接近裴君琅。 小姑娘倾过雪白的长颈。 叶薇很听话,她把头埋得更深,纤细的颈子暴露于眼前,仿佛诱人磋磨。 发髻间垂落的两条缠枝兰花纹绦子,卷入女孩儿微敞的衣衫后领里,渐渐深入脊骨暗处。 幽幽的桂花香随风拂来。 裴君琅几乎是瞬间想到她献宝似的捧出来的那一块桂花皂子。 她似乎真的很喜欢木樨花。 裴君琅指骨微紧,错开眼去。 他认命似的闭上凤眸,抬手,探向小姑娘的后脑勺。 炙热指腹,堪堪触上细理雪肤的一瞬间,叶薇轻轻颤抖。 裴君琅怎么…… 她不明白,但很快,那蜻蜓点水的触碰便消失无踪。 叶薇的长睫微动,一只张牙舞爪的红蜘蛛出现她的面前。 叶薇不解:“这是什么?” “迷魂蛛。”裴君琅以长指衔着毒蛛,当着她面,夹爆了毒虫。 一时间,汁液四溅。 裴君琅抽来手帕,嫌弃地擦拭指节,“若我不为你除掉迷魂蛛,再有一刻钟,你就会昏倒路边,被蛊市的人贩子拖走卖钱。” 叶薇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幸好有二,呃,二公子为我保驾护航,不然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哼,知道就好。”裴君琅瞥她一眼,“麻烦精。” 叶薇学乖了,她吃一堑长一智,老老实实跟在裴君琅身边。 小姑娘果然闲不住,她忽然开口:“我觉得二公子这个称呼太生疏了,我可以喊你‘小琅’吗?” “你想死吗?”裴君琅不悦。 叶薇主动捂嘴:“唔,尊卑也是很要紧的,二公子,我记下了。” 裴君琅冷冷扫她一眼,不再理会。 12.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明日子时,是蛊市正式开张的日子。 不少人来此地做生意,也有一些野心勃勃的人和叶薇他们目的一样,都为了紫金山中的蛟蛇蛋而来。 相传琼花镇边上的紫金山,是蛟蛇的故乡。 山中养了一条活了数百年的黑鳞蛇母。 虽然驯山将叶家找不到黑蛟蛇母的老巢,但每年冬季是蛟蛇的繁殖季,一般人都能在山中寻到几个被普通蛇母遗落的蛋。 虽然这种遗弃的蛇胆要么异化要么病弱,品相都很差,但蛟蛇各方面的体质都算强悍,养为成年蛇后,应付一般的山精野怪还是绰绰有余的。 更何况,在叶家先祖的猎捕之下,蛟蛇早已成为濒危物种。 而开启蛊市的谢家人,正是看中猎人们的贪婪,才在紫金山附近进行交易。 他们故意在山脚设下蛊阵,用这些登山的亡命之徒来测试阵法的威力。 每年都有不少流徒为了获得蛟蛇蛋,进入蛊阵,死在谢家的阵法之下。 偏偏都是穷凶极恶的刑徒,又在化外之地犯的事。 背地里还有世家操控民声,司法官衙不敢管这些死人。 此地乃真正的杀戮地。 这也是裴君琅不情愿带叶薇一个拖油瓶来取蛋的原因之一。 代价太大了,得不偿失。 不过她执意要去,裴君琅想到叶薇落寞的背影以及女孩掌心的伤。 罢了,随她。 倒也没有再说什么。 夜深了。 三人在胡同里找了一间客栈入住。 五湖四海来蛊市的江湖人很多,店小二忙不过来,掌柜的只能亲自帮忙接待。 “几位是打尖还是住店?” 裴君琅看了青竹一眼,后者帮主子安排:“住店,三间上房。” 掌柜笑得谄媚:“好嘞。” 睡的地方有了,叶薇忽然觉得腹中空空,饥肠辘辘。 她下意识揉了下小腹,脸皱得好似一只哀愁的剥瓣儿橘子。 “再来一桌席面。”裴君琅看了叶薇一眼,指着店家,“菜品有什么忌口的,你和掌柜的说。” 说完,他便命青竹推动木轮椅,先一步进膳堂包厢等菜了。 叶薇愣了愣,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裴君琅这一桌菜……是为她点的? 叶薇不由感慨,原来裴君琅也是个好人啊,虽然他的良心,所剩无多。 不过叶薇把裴君琅当朋友。 所以花朋友的钱,不必客气! 她屁颠颠跟着掌柜上后厨点菜去了。 “我不吃羊舌头,热锅子里烫羊脸颊肉可以吗?加钱?没事的,我们家二公子有钱。” “还有那个河虾来点,熬粥吧,我勉强喝一点……还有蛤蜊蛋羹,不要添酒,主要不是我讨厌,而是我们家二公子不胜酒力……” 叶薇零零碎碎又多加了几样菜。 总花销……多了十两银子!好贵! 不过是裴君琅请客嘛,没事! 叶薇心满意足点完菜方子,打算回膳堂找裴君琅。 就在这时,她忽然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身材矮小的女孩。 叶薇凝神。说不出对方哪里怪异,却很吸引人的注意力。 那小姑娘穿一件暗花纹黑色袄裙,束双环髻,发间缠绕艳红色的发带。黑如吞人深渊,红如血梅初绽。 她悄无声息站在槐树下,身上还背着一口窄小的棺材…… 棺材?青天白日谁背那玩意儿? 一时间,叶薇以为自己见了鬼。 她忍不住问掌柜的:“你看到前面那个小姑娘了吗?” 掌柜的左右环顾,干瞪眼:“哪、哪有小姑娘?” 叶薇回头再看。眼前,风卷枯叶,树影婆娑。 方才看到的黑衣小姑娘一眨眼工夫,不见踪迹了。 她风中凌乱,脊骨雷击似的蹿上酥麻感。 叶薇不由毛骨悚然……敢情这间客栈,闹鬼啊! 叶薇点完菜,心有余悸地回到了膳堂。 不得不说,裴君琅出门在外也很看排面。吃喝住宿一掷千金,都是顶好的。 花梨木食桌上摆着一壶刚沏好的碧螺春,黑漆嵌螺钿香几焚上了清冽的佛手柑香。 明明是穷乡僻壤,他的居所却仍旧妆点得好似在高门大院。 叶薇没空评价裴君琅的高雅品味。 她想到那一口黑漆漆的棺材,眼睛有点发晕。 叶薇不由分说拿了凳子,紧挨着裴君琅坐下。 一袭淡雅的桂花香飘来,裴君琅抬眸,瞥了她一眼。 “你做什么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一听到“鬼”这个词,叶薇鸡皮栗子就翻起来了。 她哭丧脸,病急乱投医,问:“二公子,我晚上能和你一间房吗?” 反正裴君琅腿脚不便,夜里肯定是“正人君子”。 她隔着屏风,在他房中打个地铺就行。出门在外,都是不拘小节的江湖儿女,哪里那么多讲究。 裴君琅刚递到薄唇边的茶险些呛出来,他抬袖掩唇,咳得眼尾潮红。 少年吓得不轻,扣茶碗的指骨都微微发颤。 良久,他问:“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她不要名声了么? 叶薇四下打量,小声说:“这里……闹鬼,我害怕。” “闹鬼也不行。”裴君琅郑重其事拒绝,“不要用这些荒谬的借口,当作接近我的理由。你一个女孩家……请洁身自好一点。” 他好高傲! 听到裴君琅放的狠话,小姑娘的眉眼顿时耷拉,可怜巴巴。 裴君琅:…… 他陷入深思。 是不是自己太凶了,把叶薇逼疯了? 最终,裴君琅虽然没有同意叶薇惊世骇俗的“同眠”请求,但是好心撤巨资,让青竹帮她从一家冥具店里买了道士画的符箓与八卦镜,伴叶薇夜里安睡。 三更半夜才回房就寝的裴君琅拧了拧眉心,精疲力尽表示:下次出门绝对不带小姑娘了,真麻烦。 - 客栈里的另一座寝院,背着一口棺材的小姑娘“咚咚”敲响了好友的房门。 “鲁沉山,你开门。” 屋内毫无动静。 小姑娘嘟嘴,又娇滴滴地喊:“你再不开门,我喊妹妹唱歌给你听。” 说完,她放下背上的棺材,作势掀开—— 就在这时,门窗洞开,探出一个少年的脑袋。 他梳着长辫,左耳上戴了一枚黑石耳坠,焦急地制止:“别、别!每次听你妹妹唱歌,我都瘆得慌,好几天不敢睡觉。阿芙,你好好收着妹妹,别放出来!” 小姑娘名叫谢芙,是百蛊君谢家主的小女儿。 谢芙笑起来:“我今天找到姐姐了。” “姐姐?”鲁沉山一脸懵,“你姐不都跟着皇帝去双阳山冬狩了么?” 说起这个,鲁沉山就郁闷。他和谢芙打小关系好,平时出门撵猫斗狗都是搭档去的,不过最后一般他挨打,谢芙凭借小姑娘脆弱的眼泪逃出生天。 特别是今日,她拉他一起装病避开冬狩,族中长辈走人后,立马一个鲤鱼打挺起身,偷跑到蛊市见世面。 要是她有个三长两短……鲁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沉山咽了咽口水,他的腿应该会被爷爷打折了。 谢芙神秘兮兮地说:“不是家里的姐姐哦!是外面的姐姐!父亲说,要我及笄才给我挑新的尸人,可是我还要四年等呢,太久啦!我今天看到一个好漂亮的姐姐,我想把她带回谢家去,当我的尸人。” 不错,谢芙说的就是后厨看到的叶薇。 纤纤弱弱的女孩儿,制成尸人后陪着睡觉最香了。 鲁沉山一抖:“你看上了活人?这可不行!尸坑里挑个尸体也就罢了,你怎么还能伤人呢?” “可是姐姐真的很漂亮……”谢芙委委屈屈,“万一她体弱多病呢?万一她早早离世呢?一想到她那么好看却要埋在土里,我于心不忍。” “……”能被你盯上才是真正的大不幸。 谢芙跺脚:“我不管,你陪我去问问,陪我!不然妹妹会陪我一起哭的。” 鲁沉山想到谢芙那个棺材匣子里的小女孩蜡像尸体,顿时汗毛倒立。 他才不要看谢芙牵扯尸人傀儡哭呢,这会成为他一辈子的阴影。 鲁沉山没辙了,只能咬咬牙,应下来:“行,我陪你去。不过说好了,要是人家不愿意,你不能动粗的。” “我知道啦。”谢芙乖巧点头。 - 厢房里,叶薇辗转反侧睡不着。 一会儿摸摸八卦镜,一会儿捏捏符箓黄纸。 女鬼能穿墙遁地,还能在人前现形,这些破烂玩意儿真的能拦得住吗? 叶薇不信。 她说胆大,实则也很胆小。没别的怕的,就是不喜欢怪力乱神的东西。 思及至此,叶薇还是翻身起来,窸窸窣窣穿衣,然后偷摸靠近裴君琅的房门,她犹豫很久,要不要敲门。 深夜打搅二皇子睡觉,似乎很没礼数吧? 可是她如今遭遇怨鬼索命,性命攸关,哪里还能以俗常规矩做事呢? 所以,叶薇轻轻咳嗽一声:“二公子,您睡了吗?” 裴君琅没睡。 他刚在内室沐浴完,正垂着濡了水的鸦青色长睫,思考今夜烘不烘干头发。 裴君琅的腿是自膝骨以下受伤,膝骨以上倒是完好,也能受力。 因此,除了不便行走,平日出行要木轮椅抑或青竹搀扶。 其余的事,他倒是能依靠臂力抑或滚轮的座椅,自己独立完成。 况且,裴君琅十分要强,日常起居不欲假借人手。 即便麻烦一些,他也不想让任何外人看到伤处。 这是他的软肋。 累了一整日,临到夜里,终于能休憩。 偏偏此刻,屋外响起小猫崽子似的怯生生的呼唤。 他此时杀心爆棚,好想灭叶薇的口。 裴君琅闭了闭眼,抽来一件狐氅披身,还是头疼地应了句:“进。” “二公子,那狗蛋也能入内吗?” 叶薇半天不动,又提了个无礼的要求。 裴君琅单手撑着额头,头疼得一句话都不想说。他究竟鬼迷了什么心窍,竟会同意让叶薇这种嘴巴没边的女子靠近他。 裴君琅忍无可忍:“再带些不三不四的东西过来,你就别进了。” 脏东西,败坏他寝房风水。 禁止! 叶薇长长一声叹,只能把狗蛋放回房间,再小心推开裴君琅的房门。 她探头探脑,很快看到脸色不善的裴君琅。 小郎君显然是刚沐浴更衣,发尾乌黑,颜色很深,带点润泽的光感。水汽蒸腾过肌理,他的唇也嫣红,亮得出奇。 许是被她吵到了,少年郎薄唇紧抿,眼神也有点凶。 13.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叶薇心虚地说:“二公子在外露宿,人生地不熟,夜里应该也很难入眠吧?” “不会。”裴君琅冷冷道,“只要你别烦我。” 叶薇为难地说:“我也不是故意烦你呀,主要是……怕鬼。” “借口。” “真不是。” 叶薇刚要和裴君琅详细说明那女鬼的长相,窗户外忽然闪过一道黑影。 方方正正的影子,有点、有点像那一口棺材! 叶薇顿时窒住了声,她靠近裴君琅,压低声音,悄悄说:“女鬼好像来找我们了!” 编吧,继续。 裴君琅冷笑,不置可否。 他倒要看看叶薇还想耍什么花招。 许是知道裴君琅有点手段,叶薇有人作陪,心里也不是很害怕了。 她吹熄了灯,手里抄过一把摆在架子上的长弓,靠近了木窗。 待木窗打开时,一道狭长的身影钻入房内。 叶薇闭眼,手起弓落。 “咚咚”两声,地上倒了两具交叠在一块儿垒成小山的尸体。 裴君琅取火折子,再度燃灯。 屋内亮如白昼,眼前的事物变得清晰明亮。 叶薇傻眼了,裴君琅也陷入了沉默。 窗户底下倒着的两个,分明是人。哦,拖家带口来的,还有一口手臂长的棺材。 叶薇伤人了!她咽了一口唾沫,和裴君琅说:“殿下,见者有份。” 裴君琅:…… 他听懂了,叶薇是不想独揽这一份罪孽,要拖他下水。 “你杀的人,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和你狼狈为奸,做这种事情?” 这人总是能用冷冰冰的语气,说出骇人听闻的话。 叶薇被他的话吓一跳,忙伸手试探两人鼻息,随后拍了拍胸口,“他们还有气儿,没死!” 还没一会儿,底下的两个人忽然动了下。 叶薇受到惊吓,本能把弓箭塞到裴君琅怀里,自己小鸟依人躲在他的木轮椅后,瑟瑟发抖。 犹嫌不够,叶薇还要娇滴滴地抱怨一声:“二公子,你下手也太重了,要是闹出人命怎么办?我好担心你。” 裴君琅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竟把黑锅往他身上甩。 他似笑非笑勾起唇角,安抚地拍了拍叶薇的肩膀:“不怕,小薇。谁让他们看到你我苟且的画面,若是任由他们说出去,被你未婚夫知晓,找上门了怎么办?我一个男子没什么大碍,倒连累了你的名声。” “……”叶薇瞠目结舌,她没想到,裴君琅能比她更无耻。 三两句话把她塑造成一个有了婚约还出门偷腥的坏女人! 好气!叶薇还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亏! 于是,叶薇顺势掖了掖眼泪,伏于裴君琅膝上,嘤嘤哭泣,我见犹怜:“小琅,我不许你这样说自己。若非当年为了护我,你的腿怎会被我未婚夫打折,你为我吃了太多苦了,我不舍得你自厌自弃,今生,我只会和你在一起!” 嗯? 裴君琅微笑,衣袖底下的指骨紧了紧——很好,同归于尽是吗?行。 既然要演,那就演得像一些。 他从袖中伸出白润如玉的手指,轻轻钳住叶薇的下巴。 小姑娘的肌理滑腻,手感很好。 本是一腔意气,真碰上叶薇,又觉得僭越。 裴君琅不由松了松指腹,可叶薇那一双水光潋滟的杏眼已经望了过来,雾濛濛的,似梅雨季的柳堤。 他不喜欢她这样看自己,下意识避开眼。 又想到叶薇方才故意“羞辱”他的事,裴君琅觉得,他确实要给胆大妄为的女子一个教训。 于是,他难得放柔了嗓音,低低唤她:“小薇。” 蛊惑的、缠绵的声音,仿佛一汪春池,要溺亡路人。 叶薇看着近在咫尺的裴君琅,耳廓被他那句软绵的喊声烫到发麻。 她想揉一揉耳骨,又怕裴君琅发现。 也是这时,她才知道,原来裴君琅也有这样柔情的一面? 时间仿佛静止了。 叶薇从来不懂,原来对视时不说话,脊骨会生热。 暗花纹袄裙底下的肌肤炙热,泌出的汗成片,渗透进衣里,几乎无孔不入。 出汗时,衣裳贴在腰脊,带来浅显的刺痛,像是被野蜂蛰。 她不适地低头,不知是想摆脱困境,还是在躲裴君琅…… 幸好,这时。 尸堆里忽然竖起一根纤细的指头,女孩子软糯的声音传来—— “我才十一岁,我爹不让我看这些。” 闻言,叶薇惊慌失措,推开裴君琅。 叶薇跌坐地上,和那个穿着黑色袄裙的少女面面相觑。 她先开口问:“你是谁?” “漂亮姐姐,我是谢……”谢芙刚要开口,很快她的嘴就被年纪更大、城府更深的鲁沉山捂住了,“唔唔唔!” 鲁沉山歪头一笑,露出一口森白的牙。 “我们只是路过的,什么都不知道!你们继续、继续。” 说完,鲁沉山拉起谢芙,跌跌撞撞要往门外走。 还没来得及跨出门槛,裴君琅便冷笑道:“中了绝命蛊,还想走吗?” “绝命蛊?” 鲁沉山心里一沉,眼眸瞬间变得锐利,望向裴君琅,“你是谁?你怎么会用蛊?” 唯有谢家子弟才会用蛊,为了保持传家术的纯正,凡是有谢家以外的子弟偷学蛊术,都会被谢家人猎杀。 谢芙没有鲁沉山想的那么多,她拉开衣袖,看到手腕上果真被圈了一道红线,这是蛊虫入体的象征。 她惊喜:“哇!你真的会下蛊!你是我爹爹的私生子吗?不然你怎么会谢家的蛊术?” 谢芙嘴快,一下子把家底抖出来了。 鲁沉山头疼地扶额。 裴君琅推动木轮椅靠近他们。 两小只或许是被他凌冽的气势所迫,不由自主腿瘸了一下,后退半步。 两小只瑟瑟发抖:“你、你想干嘛?” 裴君琅唇角微勾,明明坐着的少年比他们都要看起来脆弱,气势上却还是强压了他们一头。 他凤眸冰冷,淡道:“她是谢家的小姐,那你是谁?” 谢芙以手肘敲了敲鲁沉山:“哇,鲁沉山。他真的好聪明,一下就猜到我是谢家的小姐了!” 鲁沉山悲痛扶额,他怎么会有这么猪的队友! “哦,机关客鲁家的孩子。”裴君琅下了定论。 鲁沉山身份暴露,他也不装了。 他自腰后摸出一枚木球,高举着,道:“既然我们中了蛊毒,那你们也别想跑!这是我鲁家的玲珑炮,落地便能引发一场爆破,此处将会被夷为平地的!” 他话刚说完,叶薇端来一盆洗脸水,兜头泼过去。 哗啦一声。 鲁沉山和谢芙齐齐闭眼,淋了个落汤鸡。 鲁沉山:…… 谢芙:……? 裴君琅盯叶薇:“你在做什么?” 叶薇无辜:“任何火药炮弹不都是用硝石、木屑、硫磺等物助燃引爆么?我泼了水,木炮浸湿了,应该废了吧。” 听到这话,鲁沉山丢了球,默默鼓掌:很好,你厉害。 裴君琅笑意渐深:“若是如此。两位……死定了呢。” 谢芙瘪嘴:“鲁沉山,怎么办?我还没抱到漂亮姐姐呢!” 鲁沉山:“……闭嘴吧你。” 叶薇也差不多琢磨过来他们的身份了,想到明日要上山摸蛟蛇蛋,是闯的谢家蛊阵,她脸上的笑谄媚了许多。 “其实,我们二公子也不是坏人。” 谢芙抓了抓鲁沉山的衣角:“漂亮姐姐的声音好好听,她说的一定是真的。” 鲁沉山:“……蠢死你算了。” 叶薇温柔地摸了摸眼前比自己低了一个头的小女孩,说:“他只是想请神通广大的二位,帮一个小忙。只要你们肯帮,蛊毒马上就会解开。是不是?二公子?” 叶薇回头,祈求裴君琅。 一想到她达成夙愿就不会烦自己了,裴君琅不耐地配合:“嗯,破阵之后,我帮你们解蛊。” “那好吧。”生死关头,他们别无他法。 毕竟,也不能惊动谢家和鲁家的长辈,否则回本家以后,鲁沉山和谢芙一定会挨揍。 叶薇和两小只约好明天子时破阵的时间后,就劝他们赶紧回屋里沐浴更衣,免得衣裳湿了吹风感染风寒。 离开寝房,谢芙还在感慨:“漂亮姐姐真是个好人呀。” 鲁沉山:“可是这水,就是她泼的啊……” 没救了,这孩子被人骗了还帮人数钱。 叶薇略施小计就得来两员破阵大将,不免感慨:“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裴君琅眼神复杂。 叶薇总算想起绝命蛊的事,好奇地问裴君琅:“你怎么会想到下蛊?” 她并不蠢笨,知道裴君琅不喜欢她问这些传家术的来源,她也很有默契从不提及,只问些无伤大雅的问题。 毕竟……项上人头也很重要。 果然,别的问题裴君琅不会回答,这件事,他倒是愿意说。 “防贼。” 言简意赅的两个字。 叶薇羞赧地摸了摸鼻尖子:“这个贼人,总不会是……说我吧?” 裴君琅讥讽:“你挺有自知之明。” “……”叶薇沉默。 嗯,怎么说呢。她觉得,裴君琅对她的印象也太差了! 她就是做贼,也不会爬窗啊! 毕竟那窗台太高了。 - 第二日,子时。 青竹推着裴君琅的木轮椅,同他还有叶薇一道来紫金山脚下。 路上,叶薇问:“昨日我们虽然戴.了易.容.面具,但声音没变,往后世家子女见面,谢小姐和鲁公子会不会认出我们?” 裴君琅不屑地道:“便是认出来又如何?你一个微不足道的世家庶女,他们能要挟你什么?至于我,好歹是天家的皇子,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可不敢代替家族站位,和皇家杠上,怕他们作甚。” 听裴君琅胸有成竹的语气,想来他早早想到这一层了。 叶薇连连感慨:“难怪你有恃无恐。” 少年勾唇,冷嗤一声:“况且,他们有没有命活着都有待商榷。” 这是要杀人吗?叶薇眨眨眼,不置可否。 她不是什么善心人,如果这样做能为自己省掉一些大麻烦,她不介意裴君琅用极端手段肃清障碍。 山下静悄悄的,唯有黑峻峻的树影,随风张扬摆动。 偶尔树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人声,叶薇知道,那是其他蠢蠢欲动的破阵者。 毕竟今日谁都想拿到蛟蛇蛋,守在此地的人,不止叶薇一个。 叶薇下意识靠近裴君琅,小声问:“二皇子,这些人没有进山,难道是在等人先试阵吗?” “自然。”裴君琅单手支下颚,很厌倦这种杀戮争斗,“一群猪狗,竟想把我们当成饵料。” 叶薇还想问什么,可很快,人声盖来,是鲁沉山和谢芙。 他们惜命,不敢爽约。 但其实,两小只早早就尝试了各种解蛊的法子,最终无功而返。 蛊虫分很多种,有的是爬虫蛇兽、有的是虫子的汁液。 像鲁沉山和谢芙手上那一圈红线,就是蛊虫凿碎了酿的蛊汁,这种液体钻入人体内后,会附着于皮肉纤薄处,形成一道松散的红斑。 连着看就像是一个圈。 他们发现,裴君琅很有能耐,养的蛊虫不是凡品,谢家能解百蛊的解药都无法消蛊。 那就说明,裴君琅并不是按照谢家惯有蛊术方子来研习的蛊。 他有自己的路数,甚至自成一派。 这种人很可怕,要么是不为江湖人所知的野路子,要么是天赋异禀的天才。 无论哪种,今日鲁沉山和谢芙都逃不开了。 他们无法破他的蛊,除非找到制蛊的药方子。 两小只蔫头耸脑地走来。 谢芙看到叶薇,一双溜圆的猫瞳亮起,笑着喊:“漂亮姐姐!” 叶薇抿唇一笑,揉了揉谢芙扎得乱七八糟的发揪揪,“喊我‘小薇姐姐’吧。” “好啊。”谢芙是个顺杆子往上爬的,她里面挨上去蹭了蹭叶薇的掌心,“小薇姐姐身上好香!” “是桂花皂子的味道,你喜欢吗?我可以给你一块。” “好啊好啊!阿芙好高兴!” 裴君琅看了叶薇一眼,欲言又止。 她上次是不是还要拿皂子和他卖钱来着?怎么对上孩子就不收钱了? 鲁沉山的心思比谢芙重,他本能忌惮满肚子坏点子的叶薇。 大手拎着谢芙的后颈子,把她硬生生揪回来。 谢芙气得手脚乱动,“你干什么?干什么?!” “嘘,别吵!有危险。” 鲁沉山微微皱眉,大家听到他的话,不约而同静下来。 与此同时,不远处忽然传来凄厉刺耳的惨叫声。 不过一刻,那声音戛然而止! 仿佛喉管被人拦腰截断,血液淹没了颈子,人断气了,霎时没了声息。 叶薇和裴君琅面面相觑。 她乖巧地接过推木轮椅的工作,催促青竹:“你去探路,二公子由我来保护。” 裴君琅听到她不自量力的话,冷笑一声。 青竹没有异议。 他踢踏树枝,一个旋身飞跃至高处,居高临下观察地形。 这时,诡异的铃铛声自四面八方响起,一声又一声,撼在人心上。 眨眼间,树枝震颤,沙沙作响,猛兽蛰伏。 叶薇害怕,但她手无缚鸡之力,能做的,便是取火折子燃灯为他们照明。 不远处,无数个黑影笔直地拔地而起,他们高举着双手,身子骨僵硬,踉踉跄跄地横冲过来。 说是跑,倒不如是爬动。 叶薇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尸阵!”谢芙反应最快,她小跑到叶薇面前,抬臂挡住身后的人,“小薇姐姐,我保护你!” 叶薇一怔。 她没想到危急时刻,谢芙竟会主动为她拦住攻来的尸人。 她刚要劝阻,裴君琅便抬臂拦人:“你以为谢家的孩子是吃素的吗?” “她还是小孩子……” 叶薇话还没说完,就见谢芙敲了敲抱在怀里的棺材,放出她藏了许久的妹妹。 “骨碌碌。” 妹妹掉出棺材了。 那是一个比谢芙还要矮上两个头的女孩,黑裙乌发,发尾绑了红绳,和谢芙一样,挂了两枚铜板。 简直就是缩小的谢芙。 谢芙高举双手,气沉丹田。 不过凝神一会儿,自她的袖口忽然伸出无数细线。 不知那些细线有什么关窍,蛇一样的灵活,竟死死缠住了尸人娃娃。 谢芙抖动十指,仿佛拨动琴弦一般,驱动妹妹朝前走。 起初,尸人娃娃还走得磕磕绊绊,很快,她的动作便敏捷了起来。 小小的傀儡女孩,直接冲杀进尸群里。 那么多的人,对上一个小女孩,肯定是胜券在握。 然而。 只是瞬间功夫,黑影尸潮便轰然倒下,一颗颗人头应声落地,顺坡滚来。 谢芙只用了零星几招,就砍下了来袭的第一波尸人头颅! 胜利了? 妹妹的嘴角被谢芙操控,扬起诡谲的笑。 她像是活的一般,连蹦带跳跑到谢芙怀里,被女孩儿结结实实抱住。 谢芙满眼希冀,望向叶薇:“姐姐,阿芙厉害不厉害?” “阿芙最厉害了。”叶薇欢喜地摸了摸她的头,又碰了一下妹妹的额头,笑说,“妹妹也很厉害。” 叶薇碰上傀儡尸人的时候,掌心的触感滑腻冰冷。 这时,她才确定,妹妹的确不是活物,而是一具用腊油防腐重制的尸身。 妹妹被夸赞了。 谢芙愣了一下。 从来没有人会夸她的妹妹。 家里姐姐们嫌弃她愚钝,把武器当作伙伴。 玩得最好的鲁沉山不会说妹妹坏话,但是他胆小,很怕妹妹。 叶薇是第一个肯夸赞妹妹表现出色的人。 她莫名有点鼻子酸酸的。 很快,谢芙又笑起来:“妹妹也很喜欢小薇姐姐。” 两人还没高兴太久,忽然又来了一波尸群。 这一次的尸阵太厉害了,他们的动作迅猛无比,前仆后继涌来,比平时蛊市的阵法要强悍上百倍。 “居然用了这么强的阵法,看来这次的蛟蛇蛋有点不同。”裴君琅似乎看出了一点门道,朗声问青竹,“操控尸人的子弟们都在哪几个方位?” 青竹四下查探了许久,回答:“八门尸阵,正南方向尸群最少。” “那是生门。”裴君琅指点鲁沉山,“去破!” “看我的!”鲁沉山早早准备好了许多玲珑炮,他一手一个,铆足劲儿往正南方向抡。 “砰!砰!砰!” 连炸三枚玲珑炮,一时间火光冲天,烈焰熊熊燃烧。 尸人身上挂着的细线瞬息被烧断了。 傀儡师助阵失败,尸人一个个没了行动能力,倒在地上。 谢芙欢喜:“哇!我们赢了!” 叶薇也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幸好,今日有惊无险。” 就在他们以为危险褪去的时候。 那些尸人忽然齐齐在地上抽动,仿佛有什么要破体而出。 皮肉绽开了,骨头也被冒出来的浓烟冲散。 尸人皮囊尽碎,白烟自他们的骨肉涌出。 絮状的烟雾弥漫,从四面八方飘来,有夜风助力,一下子把几个少年少女团团围困。 裴君琅回过神,脸色阴沉地道:“不好!这些尸人是幌子,毒烟才是关窍!” 难怪那些守阵的傀儡师任由他们发现阵法的弱点,诱导他们去烧断催使尸人前进的丝线。 原来,真正的蛊毒,藏在尸人的身体里! 他们聪明反被聪明误,反倒落入了圈套! 叶薇明明捂住了口鼻,但那股香烟却很霸道。 钻入她的口鼻,窒住她的喉管,几乎是无孔不入。<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她被一波波黑色浪潮淹没。眼前发黑,跌入无边深渊,被黑暗吞没。 头好疼,眼睛也好疼。 叶薇什么都听不到、看不到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昏过去,还是睡过去,瞬间没了知觉。 再醒来的时候,她坐在一间清雅的寝室里。 房门洞开,阳光明媚。 飘来一阵阵熟悉的药膳清香。 叶薇茫然地环顾四周。 庭院里,蹲着一个身着锦绸袄裙的女人。 她守着药炉,不断拿蒲扇扇火。 叶薇呆住了。 因为她发现,眼前的人,竟是她的娘亲徐灵雨! 叶薇的手抵在门板上。 她本来以为,这么久没见到母亲,她肯定会陌生疏离。 但叶薇发现,并没有。 掩埋在心底深处的思念被撬开了一道小缝。 一点点溢出来,一点点漏出来。 最终,叶薇记起的事越来越多,关于徐灵雨的眉眼也愈发熟悉。 这时,叶薇才发现,她只是不敢去思念母亲。 因为她是一个十三岁的女孩子。 她没有母亲照顾,没有长辈贴心贴肺对她好。 她会嫉妒。 嫉妒叶心月有焦莲筹谋,羡慕叶心月有父亲叶瑾疼爱。 而她,只是路边的杂草,有血脉牵扯,所以被叶瑾好心捡回了本家。 叶薇什么都不是。 甚至连与叶心月一争高下的资格都没有。 但现在,叶薇有娘亲了。 她的鼻腔泛起一重重酸意。 为什么每次想哭,鼻子都会刺痛呢? 她忍住眼眶里的泪珠,怕徐灵雨担心,怕这是一场梦。 直到,叶薇看到……那支曾被焦莲手下婆子打落的花钗,此时还安安稳稳簪在她的发间。 银镀石榴花果玉簪,石榴小果用一颗颗莹润珍珠代替,很典雅美丽。 为什么? 她如梦初醒,望向自己的手指。 纤细的指骨缩小了,手背变胖了,还有小孩富态的肉窝窝。 她变回孩子的模样了? 难道,是重回到过去了吗? 叶薇发懵。 呆里呆气的模样,逗得徐灵雨一笑。 温婉的女人朝她走来,捏一捏小孩丰腴的脸蛋:“怎么?风寒好了?还敢出房门吹风!” 叶薇被徐灵雨戳了一下,额头触感真实。 她捂住头,甜甜地笑:“娘。” “真乖。”徐灵雨蹲下身,亲了叶薇的脸,顺势抱她起来,“等一下喂你喝药,好不好?” 叶薇不会拒绝母亲说的任何话。 她依恋地挨靠着徐灵雨,感受母亲颈间的温热。 叶薇被放到柔软的床上,徐灵雨拉过薄被盖在她膝上。 小孩子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是炎炎夏日了,天气不冷。 徐灵雨端药汤喂叶薇,一勺苦药,一颗蜜饯。 叶薇的嘴里,一阵苦涩一阵甜。 她的眼眶又发烫了,小手绞在一起,握得硬邦邦。 她害怕这是一场梦,害怕惊扰到徐灵雨,母亲就会走了。 徐灵雨看出不对劲,高高挑起眉头。 她小心掰开叶薇的手,小孩的指骨在她宽厚的掌心,伸展平整。 然后,徐灵雨给了叶薇一块糖糕。 端端正正摆在小孩稚嫩的手心,散发甜甜的香味。 叶薇的杏眼马上变得明亮,小声惊呼。 徐灵雨揉了揉孩子的头:“吃吧,你喜欢的桂花糕。我特地从罐子里拿干桂花,让灶房的厨娘蒸的。” 叶薇低下头,狼吞虎咽。 眼泪摇摇欲坠,终于落了。 她说,谢谢阿娘。 徐灵雨骂她,傻孩子。 晚上,叶薇要和徐灵雨一块儿睡。 软缎被套里塞的是今年刚打的棉花,太阳晒过,暖洋洋的,有种日光的香。 她睡床边,母亲睡里面。 徐灵雨好笑地问:“你不是总说床底下有妖怪,会挠小孩脚心嘛?还敢让我睡里面?” 叶薇外表是五六岁的孩子,心里已经是十几岁的少女了。 她摇摇头:“小薇不怕,小薇保护娘亲。” 在徐灵雨去世后的无数个夜晚,叶薇都是一个人克服对黑暗的恐惧,独自入眠。 因为没有母亲在,她不信赖任何焦莲派来的人。 她答应过徐灵雨,要好好活下去的。 叶薇闭眼,很快陷入昏昏沉沉的状态。 胸口盖着薄被,母亲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拍。 叶薇好安心。 睡醒时,叶薇下意识去找徐灵雨。 幸好,她一伸手就抓住了徐灵雨。 小孩子莫名颤抖,徐灵雨以为她做了噩梦,打趣道:“小薇梦到什么了?别怕,都是假的。” “嗯,都是假的。” 叶薇抓住母亲的手又紧了紧,只有眼下的一切是真的。 中午吃饭,徐灵雨给叶薇煮了很多好吃的。 她擅厨艺,许多菜,连厨娘都闻所未闻。 叶薇喜欢吃徐灵雨煮的糖醋排骨、蛋炒饭,还有粉蒸肉。 母亲大病一场后,性情也大变了。 但叶薇喜欢现在的母亲。 从前的娘亲很讨厌她,清醒时会掐叶薇、打叶薇,骂她不是一个带把的儿子,所以叶瑾才会失望地回本家。 叶薇身上时常是淤青的伤,但她仍旧对母亲很好,会给母亲喂粥,端吃食。 直到一日,母亲病入膏肓,奄奄一息。 叶薇以为她要死了。 她祈求神佛,不要收走母亲的命。 幸好隔天,徐灵雨活了。 她的眼睛里有叶薇没见过的神采,她温柔对叶薇笑,还喝叶薇端来的粥。 叶薇抹抹眼泪。 她好像苦尽甘来了,她也有母亲疼爱了。 “娘亲,我会保护你的。” 叶薇又一次,郑重对徐灵雨说这话。 徐灵雨哑然失笑,搂住了叶薇:“嗯,我们小薇很厉害很乖,你和父亲一起保护娘亲,好不好?” 很温馨的一句话,却在瞬间,令叶薇毛骨悚然。 她汗毛倒立,如坠冰窟,抱住徐灵雨的两根纤细如竹节的手臂,轻轻颤抖。 母亲从小到大都告诉她,不要相信任何人,母亲除外。 即便嫁了人,也不要把所有希望都寄托于夫君身上。 正如她的婚姻,这样悲惨。 但徐灵雨不再对叶瑾抱有希望以后,她过得逍遥自在。 因此,叶薇能够肯定……眼前的人,绝对不是徐灵雨。 “小薇,你怎么了?” 母亲还在轻轻问她。 “娘亲不会说这种话。”叶薇忍住战栗,忍住“失而复得的美梦破碎”的苦楚,“你不是我的娘亲……” 正是这句话起了效果。 她抱住的这个徐灵雨,忽然不出声了。 女人温热的身体变冰冷,身体仿佛漏了气,噗嗤一声软了下去。 叶薇的掌心空空如也。 她的头又开始剧烈疼痛。 杏眼发黑,又是一阵震荡。 叶薇再次陷入昏睡。 …… 醒来的时候,叶薇的手已经恢复如初。 她倒在深山老林里,旁边横七竖八躺着的,是她的小伙伴。 叶薇冷汗涔涔,大口大口呼吸。 很快,谢芙与鲁沉山跑来了,问她:“你怎么样?” 叶薇摇摇头:“我没事。” 谢芙松了一口气,担忧地说:“小薇姐姐,这道毒烟是入梦蛊,会用美梦牵制人。我看你半天不醒,可担心了!为了救你,我还想去追杀那些傀儡师,但被鲁沉山劝住了。他说密林里可能不止我们一波人。” 叶薇摸了摸小孩的头,感激道:“阿芙很乖了,确实不要为我冒险,你的安危也很重要。” 这话令鲁沉山一呆。 他以为叶薇就是用温柔的话术欺骗小孩为她卖命,没想到还有几分良知吗? 叶薇下意识去找裴君琅的存在。 裴君琅心智强大,应该不至于被梦魇所困。 然而,叶薇一回头就看到唇瓣紧抿的裴君琅。 他身体绷直,指骨紧攥住木轮椅扶手。手背横陈一道道强劲的青筋,仿佛黛色的山峦。 他入梦很深,无法自拔。 明明很痛苦,却深陷其中。 叶薇心里一个咯噔,不由问谢芙:“如果醒不来,中蛊的人会怎么样?” 谢芙抱住妹妹,仔细想了想,说:“会死。” 叶薇咬了下唇。 裴君琅虽说满肚子坏水,但他罪不至死。 她不想裴君琅死。 也是这时,裴君琅忽然捏住了她纤细伶仃的腕骨。 叶薇被他猛拉到身前。 小郎君垂头的一瞬间,叶薇听到他欢喜而压抑的一声:“娘。” 原来,裴君琅看到自己的家人了。 他并非铁石心肠,也有自己记挂的人。 14. 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裴君琅的梦境并没有叶薇想象的那么美好。 碧瓦朱甍的皇城常年阴沉沉的。 许是杖毙的宫人多,宫阙走道成日里寒浸浸的。 又因梅雨季风雨大,屋隅角落里带点刺鼻的土腥味,不好闻,只能用檀香驱散。 宫道充盈浓厚的香火味,仿佛皇宫里所有事物都是腐朽的。 这时的裴君琅还很年幼,不像兄长一样,有太傅教导课业。 他被放养,却也得到了梦寐以求的自由。 皇帝裴望山,自认对两个儿子一视同仁。 他为了抬举奴隶出身的裴君琅,特地给他一个能长于坤宁宫的机会。 奈何裴君琅任性至极,死活不肯跟着皇后生活,非要被母亲蛮奴养在膝下。 皇帝裴望山对次子失望,每次看到裴君琅抱住蛮奴的纤腰,狼似的一双凤眼死死盯着他。 裴望山就心生起一重厌恶。 一个罪奴的孩子……他真是昏了头,竟恩赐蛮奴一个孩子。 他原以为这样就能驯服野性的女人。 裴望山的一生,很少拥有属于自己的东西。 他想要获得什么,都得不择手段去夺、去抢。 他享受征服一切的感觉,而蛮奴就是他的战利品。 然而,蛮奴即便入了宫也学不会低下高傲的头颅,对裴望山俯首称臣。 皇帝对这个美丽的女人简直既爱又恨。 也是蛮奴不会邀宠,所以她没有任何嫔妃的份位,只能当一个小小的美人。 她没有很高的俸禄,没有华贵的衣饰,就连住所也是沾了儿子的光,能住在狭窄的明月阁里。 裴君琅曾经问过母亲,为什么不对父皇低头?这样娘亲的日子会过得好一点。 蛮奴只是温柔地抚摸裴君琅的头,那一双琉璃色的眼眸妖冶动人。 她在背地里都是和裴君琅说大乾语,没有装疯卖傻说胡族话。 蛮奴告诉裴君琅:“如果我去邀功争宠,威胁太大,那么皇后不会容下我。一个不讨喜的美人,才能在深宫里活下来。娘想陪在小琅身边,陪着你长大。” 裴君琅心里弥漫欢喜。 原来父皇和孩子之间,母亲选择了他。 真好。 裴君琅如同平凡的孩子那样,伏于母亲的膝上,依恋地道:“娘能陪在我身边最好了。” 什么荣华富贵、什么高爵厚禄,他都不稀罕。 他只要这个吃人的深宫里有个伴,他喜欢和母亲相依为命。 只可惜,少年郎不谙世事,把人想得太简单。 一年冬至,皇帝要带领百官与皇子女上皇寺,行礼数最隆重的大祀礼,祀天地神佛。 大祀礼沟通天地,向来是由占天者焦家负责,杀神周家作为皇宫护卫者,周皇后又是一国之母,自然也要随行。 后宫的一切事务,便全权交由何贵妃代理。 裴君琅一直没有机会出宫,这次得了巧,他问蛮奴:“娘,你想要什么吃的、玩的?我可以喊小太监帮我去买。” 皇子女们时常会得到一些小黄门的孝敬讨好,大多的玩意儿都是内侍们从宫外带来的,献给小主子们图个新鲜的。 蛮奴从来没有和裴君琅要过什么东西,这次她一反常态,对他说:“若是能买到福康巷口的蜜煎樱桃就好了。” 裴君琅听说母亲是胡族来的罪奴,还以为她对京城不熟悉,没想到她也有贪念的吃食。 裴君琅从来没有被母亲拜托过什么事,此时心腔满涨,很快答应下来:“放心,娘,我一定给你带来。” 这是母亲委托他的事,裴君琅一定会办得妥妥帖帖。 “那就多谢小琅了。” “小事一桩!” 裴君琅用自己私藏的一块玉,和心术不正的大太监换来那一包从民间买的蜜煎樱桃。 可惜,等他回到宫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他的母亲,因暗下禁术巫蛊诅咒皇帝,被何贵妃打入掖庭狱。 听说蛮奴畏惧裴望山的惩罚,不等皇帝回宫便服毒自尽。 裴君琅没能见到母亲最后一面。 他知道的,这是阴谋。 母亲不爱皇帝,又谈何恨呢? 况且,她想要陪伴裴君琅长大,想要看他长成强壮的、健康的、高大的郎君。 蛮奴不会死。 这是一场阴谋。 何贵妃是周皇后的狗,所以针对母亲的人,是后党。 裴君琅疯了一般去和皇帝讨个公道,他甚至想要杀了皇后。 最终,裴望山狠狠打了裴君琅一记耳光,直将他打到跪地。 孩子的膝骨磕在朱红色的丹墀阶梯上,疼得刺骨。 血液顺着年幼的裴君琅嘴角流淌,他痴痴地凝望高高在上的父亲。 听他骂:“谁给你的胆子,竟敢忤逆不悌,顶撞父母?!” “父亲,娘她死得冤枉……” “混账!”裴望山没了帝王的宽容,狠厉呵斥裴君琅,“证据确凿,你竟还想为那贱人辩解?!朕早说了,你长于刁妇之手,早晚会变得脾性乖戾,是非不明。是皇后一直为你说话,让朕念在你年幼,尚有孺慕孝心,不要拆散你们母子。你不念嫡母的善心,竟还敢犯下大逆不道之罪!来人,把他给朕拖下去,禁足明月阁!” 裴君琅非但讨不到母亲要的公道,还把自己折损进去了。 他忽然明白,可能不是是非对错的缘故,而是小小美人与尊贵皇后的博弈。 皇帝会判周皇后赢。 这是处世之道,也是残酷的政治。 令人恶心、作呕。 一场大雨淅淅沥沥地下,裴君琅被风雨淋了个透心凉。 太监架着他的手臂,将他拖回阁殿中。 裴君琅没了反抗之力。 他翻箱倒柜,从箱笼里搜刮出名贵的珠玉,和仆从们换取一捧母亲的尸灰。 这是无权无势的失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宠皇子,能为自己留下的……唯一一点母亲的尸骨。 幸好,蛮奴还是留给了裴君琅一点东西。 那是一个只能由裴君琅亲启的匣子。 母亲死了很久,久到他都忘记了。 但裴君琅记得蛮奴的笑颜。 和眼前活生生的女人重合。 是梦吗?还是说,他的母亲死而复生了? 裴君琅坐在木轮椅上,静静注视门口笑颜如花的女人。 他的左手边的桌案上,摆着一包没能来得及喂给母亲的蜜煎樱桃。 裴君琅抿唇,他死死盯着蛮奴,小声喊她:“阿娘?” “小琅。”蛮奴回头,对儿子笑得温柔。 窃喜、惶恐、无措的心绪,淹没了裴君琅。 他无所适从,不知道该怎么办。 裴君琅几乎是下意识拿起那一包蜜煎樱桃,喂给母亲。 蛮奴蹲下身子,接过裴君琅喂来的那一枚蜜煎樱桃。 顷刻间,少年泪如雨下。 他没有哽咽,只是死死咬住牙关,问:“好吃吗?” “小琅喂的,自然好吃。” “是吗?”裴君琅垂下浓长眼睫。 “小琅,你怎么落泪了?不开心吗?” 裴君琅不语,他只是细细抚动这一双不能动弹的双腿。 错了,他认错了。 裴君琅怏怏不乐,道:“娘,我这双腿,伤于你死之后。” 闻言,蛮奴怔住。 裴君琅顺势伸手,掐住了女人纤细的脖颈。他眉眼杀心渐起,声音渐渐变得阴鸷。 “所以,多谢你赠的这一场美梦。只可惜,我不领情。” 少年郎的掌心不过动了一点力气,蛮奴的身体便慢慢虚化,最后化为无数火烧后的灰烬,随风消逝,化为乌有。 他的母亲,再一次消散了。 裴君琅垂眉敛目,缄默不语。 像是早就习惯了失望,所以心里没有半点波澜。 不远处的宫墙囚出一块又一块方正的天地,天空是黑的,没有一丝风。 阴暗、可怖,毫无生气。 这就是他活过的十几年。 裴君琅无声嗤笑,坐在木轮椅上,盯着天空发呆。 可是这时,乌云忽然翻卷,渐渐的,他的世界有了色彩。 一道绚烂的天光凿破夜穹,漏下一重金芒。 “二公子?小琅?你醒醒啊!” “听到了吗?二公子?” 裴君琅皱眉,他听出这是哪个小傻子的声音。 她乐此不疲呼唤他。 真的好吵啊。 “闭嘴。” 裴君琅嫌弃叶薇,脸上的苦涩却也因她的聒噪渐渐褪去。 少年嘴角又一次桀骜上扬。 他闭上眼,脑子再次混沌。 堕入黑暗的瞬间,裴君琅心里在想—— 母亲虽死,但他如今似乎也不算……一无所有。 15. 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握住叶薇腕骨的那道力量逐渐松动,裴君琅的手指松开了。 他忽然丧了力气,手掌往木轮椅旁边一落,吓得叶薇大喊一声:“小琅!” “吵死了。” 裴君琅缓慢睁开眼,凤眸里蕴含无尽的不耐烦。 叶薇瘪嘴,眼眶红了一圈:“我以为你死了。” 不知为何,裴君琅看着眼前狼狈的小姑娘,忽然发笑:“你们都没死,我怎么会死?” “嗯,也是。你是恶人嘛,命自然比好人长。”叶薇胡乱擦了一下脸,嘿嘿两声笑,“我们都化险为夷,蛊阵……算是破了吗?” “嗯,破了。”裴君琅恹恹地靠在椅背,对远处的青竹发号施令,“阵法既破,可有看到蛟蛇蛋?” 青竹几个闪身不见踪迹。 很快,他又凌空跃下,伏跪于裴君琅面前。 “主子,真是奇怪,今年没有出蛋。” “没有出蛋却调用了比从前强悍十倍的蛊阵?当我傻吗?”裴君琅一阵冷笑,“小薇,推车,我们上山。” 裴君琅使唤叶薇很顺口,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是他的贴身婢女呢! 叶薇很恼火,但谢芙和鲁沉山在,她不敢和裴君琅过多争论,以免暴露身份。 咬了两下牙,小姑娘还是气定神闲地绕到木轮椅后,缓慢推动车轱辘。 嘎吱嘎吱的木轮滚动声,于寂静的夜里清晰可闻。 叶薇前一刻还在骂裴君琅不厚道,下一刻又感念他至少陪在她的身边,不然这样黑峻峻的深山老林,她独自行走,心里难免发慌,毛骨悚然。 鲁沉山吹燃了火把,赶在几人面前带路。 原本鲁沉山离他们有几丈远,很快他又停下脚步,不再前进了。 谢芙闷头牵着妹妹走,冷不防撞上他的后背。 鼻尖闷痛,险些出血。 她大骂一句:“你发呆干什么?得了失心疯吗?” 鲁沉山手指止不住颤抖,咽了咽唾沫,道:“前、前面的有一座蛇庙……” 之所以喊“蛇庙”是因为此地吸引了好多花纹繁乱的山蛇。不过它们的蛇头没有凸起的尖骨,只是普通的蛇,并非蛟蛇。 人一靠近,蛇群一哄而散。 荒庙也露出它本来的样貌。 外表看起来是平平无奇的一座小庙,用眼睛丈量,大概只能放下一座神像。小庙四面筑造了黄绿琉璃砖贴面的槛墙,由于荒废太久,已爬满了枯黄的藤蔓,失去所有色彩。 这还不算最诡异的。 风吹起时,蛇鳞瓦当响起呜呜的风声。 挂着的一枚枚符箓黄纸包裹住的铜板相互敲击,发出悠长的脆响,仿佛迎接邪神降世。 除此之外,还有一股股腐臭与血腥味飘来。 血肉建造的邪神庙。 叶薇的直觉告诉她,这里危险,及时撤退为妙。 “跑吗?” 她问裴君琅。 少年半点不惧怕,反倒愉悦地翘起唇角:“你不是想要蛟蛇蛋吗?” “嗯!” 裴君琅抬指一动,小白蛇受到感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绕他指上,斯斯吐舌信子。 小郎君垂下雪睫,意味深长地说:“它闻到黑蛇母的气息了,就在庙里。” 叶薇心神一动。 她当然知道黑蛇母是什么。 蛟蛇一族,以黑鳞为尊。 黑蛇母,是蛟蛇的王。 叶薇想到没有权势而被焦莲制裁的母亲。 她必须变强。 “我要进去。”叶薇坚定地说。 “哦,那随便你。”裴君琅没有动弹的意思。 他静静望着叶薇,似乎在权衡利弊。想也知道,叶薇不值得他赌命冒险。 叶薇叹一口气,友情基础太单薄脆弱,不堪一击。 于是,她不再理会裴君琅,自己蹑手蹑脚,推开了蛇庙的门。 不得不说,裴君琅不来是对的。 屋里被投了许多牛羊的尸体,有的还没被野兽吞食就腐烂了,有的则是仅剩下骨头含在一团黏液里。 叶薇忽然想到,这不是猛兽啃食出来的痕迹,唯有蛇能一整口吞食猎物,再用脾胃里的酸液腐蚀骨肉。等排出体外,自然只剩下一堆森森白骨。 那么……能吞下一整头牛的蛇,该有多大呢? 叶薇不由咽下一口唾液。 她朝前走去,仰望这一座早已腐败不堪的蛇身金像。 在宝相庄严的邪神像供桌前,竟有一枚巴掌大的软皮蛋,散发幽暗的光。 叶薇注意到,那不是蛋本身的光,而是蛋壳太稀薄。烛光映在蛋上,折射出里边那一条小东西稚嫩的鳞皮。 尖角细身。 龙一样在胎水里游动的活物,绮丽而诡异。 这是蛟蛇蛋! 叶薇大喜过望,她谨慎地捧起小蛋。 蛟蛇的软皮蛋根本立不住,一下子软趴趴地躺倒在她手心。 她拿到了! 就在这时,地表忽然震颤,连带着神庙都簌簌落下泥灰。 蛇庙似乎要坍塌了…… 庙外,谢芙大喊:“小薇姐姐,快跑!来了……好多蛇啊!” 叶薇闻言,顾不上世家淑女行路时不动裙摆的高门规矩,风风火火跑出庙外。 她跑得太快,狼狈跌在裴君琅面前,手掌被嶙峋乱石划开,擦破了皮。 叶薇忍不住瑟缩手掌,去摩挲那一枚蛟蛇蛋,幸好,还没破壳,她能牢牢护在怀里。 裴君琅见状,讥讽一笑:“怎么?你怕我抢蛋?” 叶薇不假思索地回答:“很有这种可能。” “你倒是聪慧,可惜我没兴趣这么做。” “为什么?”她不相信裴君琅的好心。 她太了解同类人的气息了,裴君琅的善良只是伪装。 “因为我手上的‘白刃’不愿意。” 白刃是小白蛇的名字。 蛟蛇护主,但占有欲也很强。若是主子收了其他蛟蛇,便会引发两蛇之间的死斗,胜者长存。 裴君琅还不想弄死白刃这条好苗子。 叶薇明白了。 她凝望裴君琅,镇定地提出要求:“教我驯兽术。” 裴君琅不动声色地笑,没有动作。 窸窸窣窣。 那些横冲直撞的蛇群一股脑儿从树丛荒野里钻出来,朝叶薇这个靶子,大团大团奔涌,带着千钧之力,似乎要就地绞杀她。 叶薇的头皮发麻,几欲作呕。身体骤然冷下来,似要失温。 死期将至。 千钧一发之际,她又再次提出恳求:“二公子,请您帮我这次。往后,我也会给予您帮助。这是你我的一场交易。” “好吧。” 裴君琅从袖间翻出一枚银针,直刺向叶薇捧蛋的手背,贯穿女孩子的手掌。 但他用针的方位设计很巧妙,银针连同蛟蛇蛋一块儿刺穿以后,轻擦过叶薇的耳侧,掠起一阵风,随即埋入身后的树木。 “如你所愿。” 裴君琅冷淡地低语。 再一看叶薇掌心。 蛟蛇蛋的胎衣漏了气,已经迅速瘪下去。粘稠的汁水与叶薇殷红的血液混淆一处,难舍难分。 蛟蛇被一层薄薄的衣覆盖,一动不动,好似死了。 但叶薇没时间分心担心蛟蛇。 她发现,自己受伤的掌心开始生热,散出剧痛! 明明是细小的伤口,牵扯出来的疼痛却是她这种肉眼凡胎的人难以承受的地步。 叶薇不知那一枚银针上沾了什么药粉,但她明白,这应该是驯化蛟蛇必须走的一步。 要变强、要有自己的本命兽。 除了裴君琅,叶家没人肯教她。 叶薇鬓边沁满热汗,咬紧牙关,不会服输。 蛇群还在朝她袭来,势必要在今日将她撕裂,拆吃入腹。 “妹妹,这边!” “妹妹,还有那里!” 谢芙即使驱动妹妹,也无法斩杀那么多蛇。 怎么办怎么办? 鲁沉山拦住她近乎自毁的攻势:“别动,它们不是来找你的。” “姐姐会死!” “那是她的命。”鲁沉山嗤了一声,“谁让她没本事却碰了不该碰的东西。” 蛇潮越来越近。 缠绕裴君琅指尖的小白蛇白刃倏忽兴奋地斯斯,仰天一声蛇啸。 明锐刺耳的声音,响彻云霄。 蛇群不约而同停下了动作。 不过一瞬,蛇群又恢复如常,共享同一道命令——杀了叶薇。 裴君琅挑眉:“有意思,白刃也制不住它们,你手里的小东西,来头不小啊。” 叶薇已经听不进裴君琅的话了。 她的脑子像蒙了雾气,手心里捧了一块冰,冻得她不住发抖。 是不是快要死了? 她不明白。 她的脚踝已经绕上了细细软软的东西,一条又一条。 蛇潮利用鳞片攀爬,触感冰凉。 好恶心。 就在叶薇堪堪倒下的一瞬间,她手上的幼蛇忽然动了。 胎衣破开,是顶着两只小角的粉蛇。 小蛇并不惊艳,甚至看起来很柔软弱小。 细细一条粉色鳞片的小蛇,焦急斯斯两声。 许是刚刚入世,它连声音都好轻。细微而尖锐,毫无震慑力。 蛇啸甚至低微到有点可笑。 可正是这样孱弱的声音,吓住了所有蛇潮。 那些长蛇的行动被制止,不敢再吞噬叶薇。 它们一点点从叶薇的身上爬下去,迅速退回山林里,不见踪迹。 唯有白刃不怕小粉蛇。 它想亲近小蛇,小心翼翼挨靠过去。 可没等逼近,白刃被幼崽反嘴狠狠咬了一口,皮开肉绽。 蛇牙尚小,倒是不疼。 小白蛇失落地蜷回主人掌心,装死,一动不动。 裴君琅:…… 愚蠢。 他显然没想到,白刃能如此丢人现眼。 小粉蛇不再理会旁人,径直朝叶薇游去。 它被叶薇的血催化,已认她为主。 接着,它小心翼翼游向昏迷的叶薇,轻轻蹭了一下她的小指,依恋地赖在女孩的掌心。 - 双阳山,狩场。 禁军为了庇护皇帝安危,早围住了冬日荒芜的山林。 鲜衣怒马的少年少女们,为了争夺裴望山给出的彩头,骑马驰骋于巍峨的雪山间。 皇帐内,厚厚的如意纹毡毯上,架着一只被炭火烤得油光莹润的乳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猪。 一上一下的两张食案上,摆满鎏金酒壶与片好的、整齐码放的烤猪肉。 裴望山举杯,邀请臣子叶瑾共饮,笑道:“幸好叶爱卿没有参与狩猎,不然凭你们驯山将一族的本事,召唤山兽自投罗网,岂不是手到擒来之事?” 叶瑾也赔笑,答话:“不敢在陛下面前班门弄斧,只是一些江湖小伎俩罢了。” “爱卿过谦了!八大世家传承数百年的绝门功法,怎会是雕虫小技呢?往后的官学,更能将八大家的才能传承给子孙后辈,大乾国英才辈出,我很期待那个时候。” “定如陛下所愿。” “喝!今日朕与你,不醉不归!” …… 叶瑾回到营帐里,已是傍晚。 落榻的一瞬间,男人在帝王面前装出的醉酒姿态立马散去。 叶瑾近日得到消息,紫金山百年才繁衍一次的黑蛇母要生蛋了。 若能独占那一枚蛟蛇蛋,叶家的底牌必定大大增强。 说来可恨,自从知道蛟蛇蛋的利益价值以后,谢家便故意将蛊阵训练场设置在紫金山脚,诱惑刑徒们入阵,测试阵法威力。 小蛇王入世,山林必有异动,叶瑾唯恐谢家人发现黑蛇母的蛋,从中牟利抑或捣乱。 叶瑾同暗卫耳语一番:“把蛋取来。” 暗卫很快领命行事。 没一会儿,帘帐挑起,露出一张女儿家桃羞杏让的脸。 “爹爹!” 叶心月刚刚和大皇子裴凌骑马赛跑回来,身上窄袖织金桃红骑装未脱,鬓边薄汗,尽是姑娘家的生机勃勃。 叶瑾欣慰地笑:“心月过来,父亲有话和你说。” 叶心月对待父亲很敬重,唯命是从。 她解下背上的箭筒,乖巧靠近叶瑾:“爹爹怎么了?” 叶瑾示意营帐中伺候的仆妇都出去,帘子也被人拉得严丝合缝。 确定没有风声透露,叶瑾才道:“你可曾听说过黑蛇母?” 哪个叶家的孩子没听说过古蛇的传说? 叶心月颔首:“那是紫金山的传说……” “并非传说。”叶瑾笑道,“不过是为了保护黑蛇母,先祖才对江湖人隐瞒事实。如今,百年血月莅临,黑蛇母又生了新的后代。” 叶心月回过味来,胸腔满涨欢喜:“蛟蛇需破蛋起就被主人驯化,养育十年方能成蛇兽。父亲的意思是,黑蛇母的孩子,能为我们所用?” “不错。你是未来叶家小家主,自然是要留一条蛇王作为防身底牌。” 叶瑾不免叹息,也是他生不逢时,从前没有遇到黑蛇母孵蛋的机遇,只能传承给孩子。 他手里的黑鳞蛟蛇,虽已是蛟蛇之尊,但他是从父亲手上得到受箓传承,到底不与叶瑾命脉相连,随时都有背主的可能。 叶心月再稳重,也只是一个及笄的小姑娘,她激动得语无伦次:“那、那么,父亲是要把小蛇王,传给女儿吗?” “正是。” 这句许诺,无疑肯定了叶心月往后的家主之位。 她就知道,父亲母亲都是最疼爱她的。 叶心月心中甜蜜,依恋地抱住叶瑾的手臂,撒娇:“爹爹待我真好。” “谁让我就你一个嫡长女,自然是要待你好的。” 可惜,没等两人欢喜多久。 此前遁去取蛋的暗卫突然来报:“家主,大事不妙!” 叶瑾眉心一拧:“说。” “蛇、蛇蛋不见了,蛇庙也塌了!” “什么?!”叶瑾明白了,脸色顿时阴沉,“有人算准了日子,上山盗了蛇蛋……除了本家的长老,谁会知道黑蛇母繁衍的消息?” “属、属下不知。” “不知?你们究竟有没有脑子!” 叶瑾对外一直是淡然的神色,鲜少如今日这般怒气外露。 “我、我……”暗卫慌了神,话都不敢说太清。 下一刻,他的脖颈被一只铁壁死死掐住,铁器一般的指骨嵌入暗卫皮肉,疼得他瞪大了双眼。 “一群废物!”叶瑾怒不可遏,“黑蛇母后裔不会轻易认主。若是认了……把他杀了,将小蛇王带回来。” 暗卫被重重摔到一侧,肋骨断了三根,幸而命保住了。 他赶紧谢恩:“是,属下立刻去办。” 手上沾了血,叶瑾取来叶心月递的手帕,慢条斯理擦拭。 一边擦,叶瑾一边腹诽:不过是一条脆弱的幼蛇,没成年之前,不可能反抗叶家人的围堵。 至于那个不开眼的驯兽者。 即便蛟蛇认主,又能如何呢?杀了主子,蛟蛇又能再次进行传承。 叶瑾冷笑。 如同当年,父亲死后把黑鳞蛟蛇留给他一样。 - 百蛊君谢家。 谢闻的长女谢道玄刚从寨子里养蛊出关,回到本家。 谢芙最怕这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长姐。 二姐再怎么刁钻,脾气倒都好说,唯独大姐的心思,没人能猜得透。 下人给谢道玄报信:“少主,紫金山蛊阵明明加固了,却还是被破了,恐怕有高人上山了……” 谢道玄面无表情,道:“紫金山蛇潮异动,果然是发生了什么事,竟有大人物不惜冒死也要破阵……你把消息递给父亲,他自有定夺。” “是。” 16. 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叶薇昏过去的期间,裴君琅命令青竹将人拖走。 他们隐在密林处,一直等到天明,不出裴君琅所料,果真有一茬茬暗卫来蛇庙查探虚实。 裴君琅问:“来的是谢家的人吗?” 谢芙摇摇头:“不认识。” “哦,那就是叶家的人。” “你怎么知道?”鲁沉山直觉眼前的小郎君不简单,他竟会对八大世家的事情了如指掌。 再一看裴君琅的木轮椅,鲁沉山心中隐隐有一个猜测——听说大乾国的二皇子不良于行。 难道眼前的小郎君竟是皇裔?不对啊,可二皇子分明是个废人,怎会精通各家秘术? 裴君琅也随便鲁沉山打量。 他毫不畏惧,似笑非笑地道:“哪日风声泄露,便是尔等的死期。” 鲁沉山的心思被猜中,抿唇不语,再也不敢多说。 窃窃私语的当口,又来了一拨人。 这次,谢芙有了反应,她一个激灵。 “那是大姐的人!” 谢芙险些要哭出来,揪住鲁沉山的袖子:“完了,大姐回本家了!我们快回去吧!” 鲁沉山想到谢家那个不苟言笑的少家主,心头也是一凛。 这位长姐可不好糊弄,要出大事! 裴君琅知道目前没有必要惹是生非,免得惊动谢家和鲁家。 他抛给谢芙和鲁沉山各一枚解开绝命蛊的药丸:“滚吧。” 谢芙一服下药,腕骨上的红痕立马褪去。 她欢喜地问:“你们也要走了吗?” 裴君琅懒得和她讲话,偏头望远处,没有应声。 还是青竹替主子回答:“二位已经平安无虞,可以离开了。” 鲁沉山恨不得长翅膀飞走,赶紧拉谢芙下山。 然而谢芙还舍不得叶薇,她瘪瘪嘴,问裴君琅:“要是我想见漂亮姐姐了怎么办?” “再不走,我还能下一次蛊。” 裴君琅皱眉,扫了谢芙一眼,凤眸里气势逼人,凛冽得很。 鲁沉山哪里敢赌裴君琅的脾气,他急忙牵走谢芙,悄声说:“放心,我们有机会见面的。” 谢芙纳闷地问:“真的吗?为什么啊?” “哎呀,别问这么多了!” 他总不能说,这两位,一个是天家皇子,一个是能以血肉御兽的叶家女吧?裴君琅看起来可不好得罪,要是惹到他,保不准人头落地。 此处还是化外之地,世家长辈手伸不了那么长,他们求援无门! 谢芙还要再说,鲁沉山已经捂嘴把人拖走了。 周遭总算安静了。 裴君琅歪头,按了按太阳穴,脸上满是疲惫。 青竹小声问:“殿下,叶二小姐仍在昏迷……” “真麻烦。”裴君琅看了一眼睡在叶薇小指上的粉蛇,抿了下唇,“算了,我拎着她,下山吧。” 青竹是个成年男子,若让他亲手搂抱叶薇,很冒犯世家女。 裴君琅本着君子之风,只能单手捻着叶薇的衣领,拖着她一路下山。 没走两步,叶薇被窸窸窣窣的颠簸声震荡醒了。 她一睁眼,入目便是乌黑干枯的松针与混淆了砂石的雪泥。 “二、二公子?” “嗯?” 叶薇膝上的沙沙声不断,她被人拖着……下山? 她沉默一会儿,问:“您是在带我下山吗?” “不然呢?你瞎吗?” 裴君琅真的很讨厌回答小姑娘这些明知故问的问题。 叶薇微笑:“那您懂不懂一个词,叫怜香惜玉呢?” 木轮椅霎时止住滚动,裴君琅松开手。 啪嗒一声,叶薇倒地,埋在雪里。 他挑眉:“你的意思是,我应该把你丢在山上?” 叶薇起身,拍了拍膝上沾的泥泞污雪,无奈叹气:“我的意思是,您把我放在膝上捎带一程也好啊,何必要一路拖我下山,就算脸没被松针刮花,可我的衣服都脏了!” “做人要知廉耻。” “嗯?”叶薇没明白。 裴君琅义正词严地告诫她:“别一有机会就占我便宜。” 敢情是在说趴他膝骨下山的事啊。 叶薇:“……” 她对自己窈窕淑女的形象忽然不自信了,她也算一朵娇柔美人花,还不至于被人嫌弃到这种地步吧? 算了,不和裴君琅计较。他眼光就是很有问题! 叶薇获得蛟蛇,蛊市便没有逗留的必要。 两人轻车简从返程,下午便往叶家赶。 马车上,叶薇好奇地逗弄掌心里的小粉蛇。 细细软软的一条蛇,鳞片也还没养成,并不坚硬,还一直绕着叶薇的五指挨蹭,十足依恋。 很讨人喜欢。 叶薇忍不住亲亲小蛇,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它‘红豆’吧!” 裴君琅停下饮茶的动作,鄙夷道:“你手上的蛟蛇能镇一山蛇族,应当是黑蛇母之子,也就是小蛇王。堂堂蛇主,竟起了这么一个窝囊的名字,也亏你想得出来。” 叶薇鼓了鼓腮帮子:“红豆多可爱啊!而且它是粉色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粉色的小蛇。是不是,红豆?” 裴君琅想到叶薇还能给陪睡玩偶取名“狗蛋”呢,顿时放弃和她交谈的欲望。 叶薇:“红豆要怎么养?平时如何驯兽?我需要喂它吃什么吗?” 裴君琅:“你是叶家人,育兽的药粉以及你的血肉就足够驯化蛟蛇了。它会自己觅食,你不必管它。至于驯兽……等它大些再驯也不迟。” 叶薇明白了,刚出壳的红豆,不过是一个才出生的婴儿。这样小的孩子,她能教什么呢? 她回忆起掌心绵绵不断的剧痛,原来那一枚贯穿皮肉的银针上混合了育兽的药。 叶薇:“在我没有赠你血液之前,你是如何养育白刃的?总不会是每次都取育兽药喂养吧?” “嗯。” 原来这么麻烦。 叶薇点头:“那好吧,我听殿下的。” 裴君琅放下茶碗:“哦,还有一事,要告知你。” “什么?” 裴君琅唇角微微上扬,尽是不怀好意的笑容:“虽说你运气很好,驯化了小蛇王,但你同时也为自己揽了一道催命符。” 叶薇顿感毛骨悚然:“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世人无不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想要黑蛇母的幼崽,而它如今落在你手里……若想重获小蛇王,便要杀你,毁了主契。这般,小蛇王方可重新认主。也就是说,你的人头,摇摇欲坠。” 叶薇实在不懂,这么可怕的事,裴君琅竟还能笑得出来。 但她不蠢,也有自己的破解之法。 叶薇靠近裴君琅,凝望少年,一双杏眼水润莹亮,猫儿似的挠人心腔。 她讨好地说:“殿下,您应该也很想要红豆吧?与其把我的命让给别人,倒不如留我在您身边。这样我死的时候,红豆便归你所有了。我猜,白刃再如何厉害,也及不上黑蛇母的后裔,这笔买卖,你不亏!” 裴君琅眯起凤眸,饶有兴致地问:“你是在寻求我的庇护?” “是。殿下神通广大,除了你,我实在想不到还有谁能护我。” “啧。可我平素最讨厌油嘴滑舌的人。” “殿下果真……与众不同。” 山猪吃不了细糠,被人捧着还不开心! 不过……叶薇想,裴君琅应该只是嘴上说话难听,未必真的不管她的死活。 不然,他压根儿没必要提醒她关于红豆的事。 本质上,裴君琅也算是个好人吧!叶薇翘起嘴角。 昨日在紫金山熬了大夜又受了惊,眼下缓过神来,叶薇已经是劳累过度。 她囫囵吃了两口裴君琅带来的糕点,牛饮了一盏茶,捧着红豆一块儿入睡了。 马车颠簸一下,小姑娘的头歪过来,“咚”一声砸在裴君琅膝上。 少年霎时僵硬住身子骨。 他难以置信地盯着昏睡过去的女孩儿,脸色发黑。 怎会有如此失礼的姑娘。 裴君琅想推开叶薇,刚伸出白皙指骨,又见她气息匀称平顺,睡得很香。 红润的小脸压在他白鹤纹的衫袍上,浓密的眼睫微微发颤,餍足地嘟囔了一句“殿下”,不知梦到什么,眉心没有皱起。 和他有关的……好梦吗? 裴君琅耳尖微微生热,长指微蜷,犹豫一瞬,还是没吵她。 少年秉持君子之风,无所适从地避开眼,撩帘望向窗外。 青竹见车帘打起,问主子:“殿下可有吩咐?” 裴君琅递去一块玉:“把这个留在蛇庙附近。” “如若留下随身之物,岂不是会被世家的人发现咱们的行踪?” 裴君琅淡道:“就怕那群蠢货发现不了……你去吧。” “是,全听主子的。” 青竹心下一思忖,明白裴君琅此举定有自己用意,不再多言了。 只是错身的一瞬间。 青竹忽然瞥见叶二小姐倚靠裴君琅入睡的那一幕,心下无比震惊! 他知道裴君琅自小吃苦,戒心有多重。 主子看似温润,实则不近人情。平素在宫中,裴君琅压根儿不让宦官与宫女接近。凡是敢违抗命令的刁奴,主子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叶二小姐真是有通天的本领,竟能睡在殿下的膝上。 她是得了裴君琅的青睐么? 看来以后,青竹要对叶薇客气一点了…… 她哪里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世家庶女,她明明是未来的二皇子妃啊! 17. 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因是赶路,马车跑得快,山中小径又陡,稍微颠簸了些。 叶薇睡得不踏实,原本老老实实伏于裴君琅膝骨,却因车轱辘总撞上碎石的缘故一个劲儿往下滑。 眼见着要摔地上,裴君琅皱眉,轻轻搀了她一把。 “啧。” 裴君琅从未觉得这条路这般难御车,车壁每次一颤动,他便拧起了秀气的眉峰。 “明月,慢点,路太抖了。” 车夫名叫明月,也是裴君琅的暗卫之一,专司二皇子出行的事务。 听到主子的命令,明月一愣,低头应是。 倒是稀奇,裴君琅从来不是娇气的郎君,也最烦太多时间耽搁在路途中,很浪费。 今日,主子怎么改了性子,怨起他御马太急躁了? 难不成之前裴君琅都在忍耐?思及至此,明月夜里睡醒都要扇自己几巴掌——怪他迟钝,主子家一点心思都猜不到! 赶了半天的路,总算回到叶家。 即便深更半夜,裴君琅身为皇子,想要进出家宅,根本无人敢拦。 他轻轻搡了一下叶薇的肩头,提醒:“到了。” 叶薇迷迷蒙蒙睁眼,一抬头,便是裴君琅那张神情复杂的昳丽脸蛋,不由颊上生热。 再一看掌心,干涸的血液被五指的热汗融化,染上了裴君琅白净的衣摆。 一窠窠红团印记,触目惊心。 裴君琅最爱洁,心里一定想要弄死她了! 叶薇胆战心惊,怯怯开口:“若臣女说,我无意冒犯殿下,您信吗?” 裴君琅冷哼一声,难得没有发难。只凉凉道了句:“从我车里滚出去。” “嗳,是,这个臣女很擅长。” 叶薇蔫头耸脑地退下。 她想,裴君琅再也不会相信,她其实为人正直、心思清白了。 叶薇归府之前,先撕下易容的面皮,又学裴君琅的模样,屈指抵唇,小声吹了一下口哨,赶走小粉蛇。 然而红豆懵懂,没有明白叶薇的意思。 直到她小声催促:“红豆,你躲起来,自己找吃的去。” 它这才明白叶薇的话,欢喜地钻入雪地里,一溜烟跑了。 不得不说,蛟蛇除了成蛇时期太长,其他还是蛮好带的。 - 枫华院。 偌大的庭院里,桐花来来回回地走,一边求菩萨保佑,一边求神佛庇护。 求的神明太多,也不知道犯不犯冲。 桐花管不了那么许多,夜里连香火红烛都点起来了,甚至不舍得吃的熏鸡小翅也供出来,祈求老天开眼。 小姐没回家,桐花成日里寝食难安。 “桐花!” “小姐!” 桐花一回头,看到主子纤弱地站在角门处。 叶薇全须全尾回来了! 桐花松一口气,喜极而泣,悄悄说:“小姐,你要担心死奴婢啊!怎么迟了一天才回府?” 叶薇揉了揉小姑娘乌黑的鬓发,手感不错。 她笑:“路上有事,耽搁了一点时辰。” “小姐没有哪里受伤吧?” 桐花不放心,上下打量了一番。除了在叶薇掌心发现一个细小的针孔一样的伤痕,别处倒是干净。 或许知道叶薇从来笑容明媚,报喜不报忧。 桐花抹了下眼泪:“小姐衣裳都脏了,肯定吃了苦头。您回屋里休息一会儿,奴婢去给您打水沐浴。” “好。” 叶薇确实很累,没有辜负桐花的好意。她自顾自回寝房,歪矮榻上休息了。 身边人都心疼她,见叶薇睡得甘甜,没一个吵她的。 叶薇再次睁眼,天已经亮起一角熹光,室内光线昏暗朦胧,悬着金色的浮尘。 想来睡了四五个时辰。 小姑娘眨眨眼,一摸头发,锐利的簪子不知何时已被桐花卸下。甫一起身,盖在肩上的石青暗花纹羊毛毯子滚落在地,热气一团团散出脊骨。 叶薇浑身大汗淋漓,热得难受。 就在这时,桐花进屋了。 她看到叶薇醒了,高兴地问:“小姐,你要先沐浴更衣,还是用些吃食?今早厨房煮了鸡汤馄饨,汤底用的是煨了一天一夜的蘑菇小鸡,香得很。” 叶薇弯唇:“还是先沐浴吧。” 桐花搀主子起身,进了摆放浴桶的内室。 桶里早早备好了温水,只要再添上几大壶烧沸了的热水就能洗澡了。 桐花知道叶薇的喜好,还往里头点了两滴桂花香露。 叶薇泡到水里的那一瞬间,紧绷的筋骨才敢逐一松懈。她一点点没入热水里,满足地喟叹了一声。 比起前两天在蛊市的惊险,家宅里的安逸则显得难能可贵。 叶薇一边闭眼享受,一边问:“这两日,枫华院可有异常?” “异常倒没有……不过蔡嬷嬷老想打探寝房里的动静。夜里还在窗门探头探脑,差点没把奴婢吓死!”桐花给叶薇递去皂子,让她自己搓臂骨。小姐沐浴不喜欢他人帮衬,实在是很省心的主子。 叶薇低吟一声,往一侧的果盘里摸了个干桂圆入嘴。 “唔。下人不懂事,主子家确实该调教一番。”叶薇心里有了打算,吩咐桐花,“再去要一碗鸡汤馄饨吧!桐花是不是也饿了?你陪我吃点。” “啊?” “快去!主子的命令,你好皮实,竟敢违抗。” 叶薇张牙舞爪,作势要惩罚桐花。 桐花哭笑不得。 她明白小姐的好意,没再拒绝。 等桐花退下,叶薇擦净了身上的水迹。 她气定神闲,挑了一件蛋青色桔花纹织锦缎袄裙,又把未干的发小心挽成了一个小髻,斜插一支佛手玉簪。 打扮得妥善,叶薇轻手轻脚架起了支摘窗。 不远处,蔡嬷嬷果然借着教训小丫鬟的机会,往叶薇待的寝室,探头探脑打量。 一抬眼,两人的目光对上。 蔡嬷嬷一愣,呆若木鸡。 叶薇倒是一点都不虚,还朝她招招手:“嬷嬷,您来。” 蔡嬷嬷几日不见叶薇,桐花又把寝房守得铜墙铁壁,她都看不清这对主仆有没有捣鬼。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996084|14842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哪成想,叶薇竟直接戳破这一重薄如蝉翼的窗户纸,特地来发落她了! 蔡嬷嬷想到叶薇的阴司手段,后颈便发麻。 从来没有哪个十多岁的小姑娘,能给她这一重威压。 叶薇双手托腮,抵在窗台上,笑吟吟地看着蔡嬷嬷走近。 她笑意渐深,谦逊地道谢:“我听桐花说了,蔡嬷嬷很是关心我的身体。这几日我病重,又不想让人瞧见我憔悴的模样,便独自在屋里待了几天,等大安了才见人,倒是劳您担心了,隔三差五打听我的身体境况。” 阴阳怪气的话,蔡嬷嬷听得冷汗直下。 她赔笑:“小姐言重了……” “话不说重一点,下人又怎会听进去呢?蔡嬷嬷,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叶薇说话的声音明明很和善,但蔡嬷嬷就是觉得这个小姑娘鬼里鬼气。 她不由低了低头:“是老奴僭越了。” 叶薇不接她这话,只冷了声音:“蔡嬷嬷还想一头侍二主么?打听我的消息,取些得利的,也好告诉母亲,卖我求荣?” “老奴哪敢啊!二小姐可别误会老奴!” 叶薇鼓了鼓腮帮子,叹气:“蔡嬷嬷,我不好骗。你为了求生,我也是。人想活下去,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这一点你该懂吧?我留你,不是被你的真心蒙蔽,而是烧了一只鬼,又来另一只鬼,我懒得再费口舌。” 蔡嬷嬷这下全明白了。 叶薇精着呢。 她留她一命,不是忌惮焦莲,也不是心慈手软。 叶薇早有杀她的心,只是坐山观虎斗罢了。 蔡嬷嬷死里逃生,急忙跪到地上:“二姑娘大安便好,身子骨最紧要。待过几日,夫人回府,老奴也会将此事如实告知,为二姑娘讨些滋补的药膳。” 也就是说,她不敢再有私心。叶薇说自己是什么情况,蔡嬷嬷就会信她说的话。 叶薇颔首:“那就有劳嬷嬷了。” “分内之事,不敢当姑娘的夸赞。” 叶薇笑吟吟送走了这些牛鬼蛇神,没一盏茶的工夫,桐花的鸡汤馄饨也送到了。 香喷喷的鸡汤味儿飘进屋子,叶薇赶忙凑上来:“好香啊!” 桐花抿唇一笑:“小姐喜欢就好!” 她把碗筷摆在锦布桌上,忽然又想起另外一件事。 “蔡嬷嬷平素眼高于顶,方才竟对奴婢笑,还和奴婢打招呼,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唔……可能是觉得,她也成了枫华院的一份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要和咱们一条心吧!别说这些了,桐花快来一起吃,鸡汤味道不错!” 叶薇喝了一口鸡汤,喜得杏眼都眯成了一条缝。 鸡肉融到汤里,成了一丝一丝,入口即化。山野蘑菇这等天然养物,再搭配上荤肉的香醇,爽口甘甜。馄饨是素馅儿的,吃了不腻嘴,一口下去,通体舒畅。 一蓬蓬热气儿熏脸,叶薇的鼻翼都生汗。 人活着,果然需要人间美食供养! 叶薇一面品尝美食,一面思量年后上京入世家官学的事,转眼一天就过去了。 18. 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五天后,皇帝裴望山结束冬狩,各家世家长辈都回到了祖宅。 果然,裴望山此行是挂羊头卖狗肉,醉翁之意不在酒。 也不知皇帝用了什么法子,让八大世家的家主都同意了官学的创办,还为官学起了个朗朗上口的名字——“潜渊”。 潜龙在渊。 官学名字意义太重,无人敢斗胆猜测一二。 潜渊官学除却教习诗书赋论等文课的翰林院官吏,还会从八大世家各聘一位长者教习传家术。 赫连家已销声匿迹,因此人们口中的八大世家,实际上仅剩下七家。 别家担任潜渊官学老师的,都是家中德高望重的长老,抑或是天赋异禀的少主。 唯独杀神周家推出了老家主,既接任官学院长,又是潜渊的师长,代表周家传授传家术。 这位老家主,也就是周皇后的父亲,当朝国丈周崇丘。 潜渊官学第一年入学的学子,除却无名额限定的皇家子女,每家世家子弟仅限五人。 基本都是嫡子女,唯独叶薇一个庶出,运道好,榜上有名。 她的名字送上天家御案前,等同于上达天听。 即便二叔叶舟的嫡子叶楚重病痊愈,叶家也无法再更换人选了,只能等待下一届入学的名额。 叶薇如释重负,终于能睡几天安稳觉。 上京入官学的时间定在一个月后。 年关,大雪封山。 皇帝裴望山回不了京城,只能在乡镇地方过年。 幸好京城政事有五省六部以及七位世家家主协理,倒也不耽搁国家的运作与治理。 只是,为了让纡尊降贵留在地方的皇帝过好年,世家各显神通,卯足了劲儿想点子讨君主欢心。 最终,各司各府决定扬一扬各家所长,譬如廊庑底下均挂满了鲁家新创的山水自走灯,夜里一点起烛火,热气熏腾,便会转动五颜六色的灯帘,散出奇异的光。 外人瞧着热闹,叶薇每次路过游廊都会被不断变换的灯色吓一跳。 太阴间了,叶薇唯有在画卷里看到阎王殿时,才能有幸见到这么多黄黄绿绿的色彩。 除却机关客鲁家献宝,百蛊君谢家也制了不少喜气洋洋的傀儡人偶,牵线唱戏台。 唯有叶薇知道,那些栩栩如生的傀儡都是用尸体人.皮裹的木头身子,实在瘆得慌,也没有去捧场瞧过热闹。 八大世家许是有重任在身,近日接触甚密。 不过大家都是老油条了,明面上圆融,私底下唇枪舌战,没个消停。 叶薇做贼心虚,害怕在宅子里行走时不慎撞见拜客的谢芙与鲁沉山,没敢肆意乱走。 她成日把自己关在屋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按照焦莲和叶心月的话就是:“叶薇占了能去潜渊官学这么大的便宜,将来兴许还能接触到皇家子女,自然不愿念想落空。能躲在院子里保全自个儿最好,免得出了差池,一辈子都要留在乡野小地方。” 叶心月也认为母亲说得在理。 况且叶薇是个隐患。 毕竟叶心月与大皇子裴凌结缘,是因当日大皇子落水的救命之恩。 如若叶薇不开眼,说出真相。那么叶心月就成了满口谎话的骗子,会惹裴凌不喜。 她希望这个庶妹聪慧,不要做让她不开心的事情。 然而,事实上,叶薇留在枫华院,只是想安静的、不被人打扰的,躲在房里吃各种冬日年节限定的菜品。 比如腊火腿、松菌糯米饭、芋粉团、栗子糕以及蜜汁肉脯…… 过年那天,叶薇再不想见客也得出来认人。 为了不丢叶府本家的颜面,或是惹家主叶瑾的不喜,焦莲不会在叶薇的吃穿用度上做手脚。 因此,叶薇今日的衣饰也很贵气与喜庆。 叶薇穿的是一身蜜色折枝花纹袄裙,怕天冷,披了一件猩猩红的兔毛斗篷。雪颈上套了金橘子璎珞项圈,发髻束成双环,各绑了一枚鎏银白兔锞子,下坠长长的蜜合色丝绦,极为灵动可爱。 世家间有讨新年利是封红包的习俗,叶薇年纪小,还不曾及笄。 她给家中父母拜年后,便稚气地讨要红包。 焦莲看着小姑娘娇滴滴地讨钱,心里怄得要死,脸上也不敢显露分毫。 她只能故作亲昵地轻戳了一下叶薇的额头,无奈道:“你呀!真是小人精。” 叶薇也顺杆往上爬,在众目睽睽之下,亲热地抱住了焦莲的手臂。 “若非母亲疼我,我又怎敢大清早来讨红包呢?这不是想给母亲添一份口彩吉利么!” 叶薇聪慧得很,故意让其他世家的长辈以为,她一个庶女和本家嫡母关系亲厚。 不知情的人仔细一想,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叶薇早年丧母,对母亲自然是十分依恋。又看叶家竟把入潜渊官学的名额让给这个庶出女,也可以窥见几分端倪——叶薇确实很得焦莲和叶瑾的疼爱。 叶心月看到母亲被叶薇缠住,心里恼怒庶妹的没脸没皮。 但她秉持长姐的贤淑风范,没有多说什么。 很快,厅堂里让开一条道。 来人一身素缎盘扣长衫,乌发高高束起,眉眼硬朗锐利,如鹰隼一般睥睨众人,不是好相与的面相。 原是占天者焦家的少家主焦玄鸣来了。 焦玄鸣是焦莲的弟弟,也是叶心月的舅舅。 叶心月一看到长辈,大喜过望:“舅舅,您来了!” 焦玄鸣的眸光放柔,对外甥女点了点头:“心月又长高了。” 叶薇见状,也趁热打铁,恶心焦家人。 她手持焦莲给的红包,上前朗声喊:“小舅舅,好久不见!” 此言一出,满堂静谧。 焦玄鸣盯着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便宜外甥女,脸上的柔情渐渐龟裂。 她、她在瞎喊什么? 不止焦玄鸣,就连焦莲和叶心月也当场石化了。 这个叶薇,简直无耻至极! 可是、可是这么多人在,若是当众给自家人难堪,恐怕叶瑾会生气。 毕竟这个姐夫把家族颜面看得比天还重,否则也不会接回这个丢在犄角旮旯许多年的庶女。 在亲姐姐焦莲的示意下,焦玄鸣切齿,应下叶薇的呼喊,艰涩开口:“你……也长大了。” 叶薇眨眨眼,羞赧地说:“是呢!这些年多亏母亲的悉心照顾。” “挺好。” 焦家的一家团圆,也让在场的众人回过味来。 庶女竟敢攀扯嫡妻的亲眷?看来叶薇是真的很得宠啊。 他们意味深长地看了叶薇一眼,心里盘算起,往后联姻对象恐怕也得多添一位本家的叶二小姐了。 不远处,旁观一切的裴君琅忽然噗嗤一声笑。 客人们被二皇子无端端的嗤笑搞得一头雾水,唯独叶薇知道他在笑什么。 叶薇也不打算放过裴君琅,毕竟能薅毛的机会不多嘛! 叶薇走向裴君琅,朝他伸出手:“二殿下,今日年节,您比我大,是不是该给压岁钱?” 裴君琅皱眉:“你在乞讨吗?到处要钱。” 面对羞辱,大家还以为叶薇会哭。 哪知她大大方方接话:“是呢,毕竟我家底子没有天家厚,和您讨钱,理所应当啊。” “啧。”裴君琅嫌她烦,但还是递了一枚金锭子过去,放在她的掌心。 大家回过味来,这位庶女还真是人缘好,为人处世八面玲珑,竟和皇子女们关系也亲厚! 少年少女打闹的一幕,被皇帝裴望山与叶瑾看在眼里。 裴望山笑问:“那个小姑娘,可是你家的次女?” 叶瑾闹不明白君王的想法,只能低声应是。 “倒是个活泼的。” “小薇年纪小,还带些孩子家的天真,希望她没有冒犯到皇子女们……” “怎会呢!孩子家家,还是要灵动些好。朕的二郎就是个话少的,有人能陪他讲讲话,再好不过了。” 听到这话,叶瑾心里难免一沉。 长女叶心月与大皇子裴凌联姻迫在眉睫,偏偏次女叶薇与二皇子裴君琅也有私交。 便是一家有女百家求,他们叶家也不能专门勾惹天家皇裔。 这成什么样子了。 不知皇帝是否会以为叶家心思重,一心想攀龙附凤。<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996085|14842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叶瑾忧心忡忡看了妻子一眼。 多年的夫妻默契,让焦莲很快回过神来。 她美眸一眯,审视不远处的叶薇。 她道叶薇为何没有接近大皇子裴凌,原是为自己挑了另一条路。 一个没人瞧得上的废物皇子。 仔细一想,叶薇的确聪明。 裴君琅自小因腿疾,不受中宫与皇帝的待见,自然性子阴郁。 而叶薇故意装作天真活泼,撩拨青涩的少年郎,的确容易得手。 好歹是个皇子,沾着天家血脉,比世家子弟要强得多。 即便是废人,叶薇也看得上眼。能屈能伸的孩子,当初倒真小瞧她了。 她要好好敲打叶薇了。 另一边。 正堂里的叶薇,一边粘着裴君琅说话,一边有意无意把自己暴露至皇帝裴望山的眼皮底子下。 她今日高调,实际上也是有所图谋。 爬得越高,焦莲越警惕她。 为了别在上京前不明不白死于宅子里,叶薇必须有所部署。 譬如今日,她故意让更多人关注自己。 为了求生,她甚至不惜借裴君琅的势。 毕竟,一个前脚刚落到皇帝与皇子眼里的庶女,后脚就死了。 这其中定有阴谋。 世家大族,总不至于无能到连家中小姐都保不住吧?除非是他们不想保住。 为何呢?自然是看不起皇帝的二儿子,不愿舍弃嫡长女与大皇子裴凌的联姻,所以只能杀死一个无足轻重的孩子。 可是,对于裴望山而言,手心手背都是肉。 两个儿子都是染了他的血。 羞辱裴君琅,便是羞辱天家! 说深了,叶薇如果近日死了,叶家便是在蔑视天家。 而父亲叶瑾一生谨小慎微,他不敢的。 至少,近日不敢。 叶薇一场戏演完,推裴君琅的木轮椅至廊庑暗处。 四下无人,少年郎终于冷声开口了:“我陪你演了这出戏,够你活到入学那日了?” 叶薇当然知道裴君琅有多聪慧,原来他早早知情。 小姑娘知恩图报,对冷酷的少年郎盈盈下拜。 “够了。小薇,多谢二殿下庇护之恩。” 裴君琅不接受她的道谢,只是屈起白皙如玉的指骨,支着下颌。 小郎君目光恹恹,凝视眼前的少女,半天不说话。 风雪渐大,夹杂雪絮的风袭来。 叶薇的浓睫微颤,一缕乌发连同发带扬起,勾缠在耳边。 裴君琅不由蹙眉,下意识探指,帮她拨了去。 可惜,指尖没把控好距离,指腹一动,轻轻挨蹭上叶薇靠来的脸。 丰腴的、温暖的脸颊,烫如烙铁,几乎要将他融化。 满心不适。 裴君琅猛然缩回了指骨。 他垂下眼睫,薄唇紧抿,脸色铁青。声音也陡然绷紧,冷冷地驱逐叶薇。 “戏既然演完了,那你该走了。” 叶薇不明白裴君琅缘何在一瞬之间变得阴晴不定。 她眨了眨眼,倒也没恼。 只是临走前,女孩家留了一句:“今晚,我找殿下一起守岁看烟花,好么?” 裴君琅一怔,错愕地抬了下颚,凤眸里满是不解与困惑。 她为何还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裴君琅:“我不会领你的情……” “我知道,我只是一个人孤单,想找殿下一块儿谈天。” 一枚细小的石子落下,敲破了庭院湖景上单薄的一层冰。 啪嗒的碎响,惊动裴君琅。 少年缄默。 明明该拒绝叶薇的。 偏偏他嶙峋的喉结微动,没说出狠厉的话。 不知为何,他道:“随便你。” 冷冰冰的一句话,却惹得女孩弯唇一笑。明艳嫣然的笑,艳若桃李。 烦。裴君琅避开眼,他的指尖微颤,恨不得插翅逃离此地。 随后,他推动木轮椅,很快走了。 毕竟,裴君琅不想让叶薇看出。 他其实,并不讨厌。 19. 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除夕这日落了雪,抄手游廊雪亮一片,不必提灯笼照路也能看得清。 青竹一如既往推动裴君琅的木轮椅,缓慢穿过走道。 倏忽,一阵甜腻的栗子焦香味飘来。 裴君琅凝神望去,不远处的小灶房敞开大门,几个仆妇拎着用麻草根茎儿绑缚的黄油纸包,互相贺年。看口型,似乎是在说什么吉祥话。 说完了,婆子丫鬟笑语盈盈打开纸包,递过去两个热气腾腾的糖炒栗子。 裴君琅难得对外界的事物感兴趣,青竹跟着驻足,没有再推车。 他停下来,陪主子一起看这一幕人间烟火气。 青竹忽然问:“主子……想吃糖炒栗子?” 裴君琅低眉,没说什么想或是不想的话。 他只是淡淡道了句:“上街巷买一包回来。” “是,属下这就去办。” 青竹虽不知裴君琅怎么会忽然想吃这些甜口的东西,不过他竟有一日会提出私欲,这让青竹很惊喜。 他希望主子能有少年人的生机,不要再闷着心事,总一个人待着。 青竹送裴君琅回小院以后,立马飞檐走壁离府办事去了。 唯有裴君琅一人留在内室。 昏暗的寝室漫着一股草木的清香,裴君琅瞥了一眼桌案,桌面只放了一个紫砂壶,壶底的茶喝了一半,未完。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吃过甜食了。 从前母亲蛮奴在世时,裴君琅感染风寒,要喝很苦的药,她便会往他嘴里塞一颗黑蔗糖。 自打母亲死后,裴君琅下意识遗忘了那种甜滋滋的味道。 他蓄意要逼自己吃苦,强迫自己陷于暗处。 唯有如此,他才会日复一日去恨,才会处心积虑往上爬。 因此,叶薇从前胆大妄为,递给他那一口甜糕的时候。 他眼中的惊讶是真,厌恶也是真。 她太任性,自以为是地打破别人的规矩。 裴君琅讨厌她。 可是,后来,他和她居于温室内,围炉夜话。他饮茶、吃糕,听小姑娘喋喋不休地抱怨……一时间忍让太多,回想起来,裴君琅似乎也没有那么不喜。 今日这包糖炒栗子,算是他的谢礼。 裴君琅不喜欢欠别人人情。 他抿了下薄唇,推动木轮椅挪向衣橱柜与箱笼。他临时起意,忽然想换一身衫袍,挑一件袖缘有花色的吧,喜庆些。 等裴君琅换好新衣的时候,青竹一手提油纸包,一手端着药汤回来了。 他把药膳摆在桌上,催促裴君琅喝药,又小声问:“主子,近日服药,腿疾有好转吗?” 闻言,裴君琅蓦然一怔,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 他低头,隔着厚厚的大氅,盯自己那一双毫无知觉的腿。 虽有衣裳遮掩,但裴君琅知道,他腿上都是燎疤,很丑。 那年梁枋上的长钉入骨,凿碎了他的血肉。 愈合或是复原,都是极其困难的事。 药喝了多年,还是由济世医白家主白梅亲自开的方子。 可他的腿伤仍存,没有知觉,药石无医。 裴君琅接受现实,他注定是个废人。 清苦的药香氤氲满室,染上裴君琅被风吹动的衣袂。 他不知在想什么,良久无言。 之后,裴君琅轻轻开口:“把这包糖炒栗子丢了吧,我不想吃了。” “主子?” 青竹不明白裴君琅一刻钟前心情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变得阴沉。 他想劝慰,却见主子已目露凶意睥来,心中一凛。 裴君琅:“话,我不喜欢说第二遍。” “是。” 青竹没有忤逆裴君琅,他收走糖炒栗子,留下药碗,小心退下。 又只有他一个人了。裴君琅喝完了药,任由苦涩的味道弥漫舌根。 他感到安心,无人问津的境况才最衬他。 理应如此,也只能如此。 裴君琅不会奢望更多,他没资格破戒。 - 天色渐渐暗下来,晚上还有年夜饭要操办。 整个叶家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山珍海味、温棚果蔬,一样样流水似的,有条不紊运进家宅。 执掌内院中馈的主母是焦莲。 就在要办官宴的节骨眼上,她竟还分神,催促婆子来喊叶薇拜见。 桐花不免犯嘀咕:“大夫人怎会想起小姐?” 叶薇猜出是今日她和裴君琅交谈的事,碍了焦莲的眼。 她心下好笑,安抚桐花:“无事,我去一趟。” “奴婢也跟着去。” 桐花自告奋勇,被叶薇拦下。 叶薇瞥了一眼寝室外的蔡嬷嬷,点了她,笑眯眯地说:“总不能每次的恩典都留给你,也该带咱们的蔡嬷嬷见一见世面,正好告诉母亲,她的人,我用得很放心。” 桐花一愣,没明白自家主子打的算盘。 偏偏蔡嬷嬷这个老人精,一下子就回过味来了,面上苦涩。 二姑娘明知内院是龙潭虎穴,还要带她去!明面上是抬举她,实则是为了暗地里保下桐花。 毕竟焦莲大夫人无事不登三宝殿,既叫叶薇拜会,一定是想给她一个下马威。 焦莲打不得叶薇,还不能惩戒她身边的丫鬟吗? 若是挨打,桐花躲过一劫,受苦受难的便是蔡嬷嬷了…… 届时,焦莲再一看叶薇事事带着蔡嬷嬷出面,定以为她已被小丫头片子策反。 内院的路,叶薇也帮她断了。 不得不说,二姑娘这一招一石二鸟,真是高啊。 叶薇见蔡嬷嬷一脸菜色,不由挑眉:“怎么?嬷嬷不愿意赏脸随行?” “奴婢怎敢,能陪二小姐出入,是奴婢的福分。”蔡嬷嬷吞了苍蝇似的难受。 叶薇笑起来,拍拍她的手:“那就劳烦嬷嬷陪我走一趟了。” “姑娘言重。” 临出门前,叶薇多披了一件寒枝梅花纹斗篷。 因皇裔出入宅邸,除了贵人们绝对不会落脚的枫华院等等偏僻院落,其余的游廊与庭院里覆盖的积雪都被扫干净了。 梅花树枝桠上点缀的银粟未除,风一刮,洇入脖颈,凉凉的水珠穿透兰绒风领,冻得叶薇忍不住缩了缩脑袋。 她朝掌心哈了一口气,眉眼凝重,低喃了句。 蔡嬷嬷以为叶薇有什么吩咐,忙不迭上前,竖起耳朵去听。 哪知,叶薇只是说了句——“天气好冷,晚上若是能烫瓢儿菜吃就好了。” 蔡嬷嬷:…… 二姑娘心宽到,令她无言以对。 - 焦莲住的是寄畅园,还没天黑,满院子掌了灯,远处灯火如昼。 明明应该私下筹备官宴,偏偏当家主母焦莲和大小姐叶心月门神似的镇在正堂里,吓得往来送东西的小丫鬟们大气不敢出,生怕哪里得罪主子,受了带累。 叶薇十分懂得装疯卖傻,她撩起衣裙,利落迈进了门槛。 即便焦莲面上的神色再冷,她都不为所动,仍旧笑得甜滋滋的,喊了声:“母亲,大姐,小薇给你们请安来了。” 叶心月静静喝茶,没有开口。 她不屑和一个身份低微、半路收回家里的庶妹切磋,叶薇不配。 焦莲早知叶薇是个脸皮厚如城墙的,听了她的话,满涨的火气发不出,只撇了下嘴角。 “小薇回来本家不过半年,待人接物的规矩倒是见长。自家亲眷也就罢了,连皇子女你都敢招惹,多大的本事做多大的事,这般野心,也不怕行差踏错,翻沟里去!” 话里有讽刺叶薇一个庶出女儿,还敢八面玲珑地待人接物,也不看看自己身份,旁人愿不愿意给她这个体面。 要是别人听了焦莲的话,臊也要臊死了。 可叶薇完全不在意,比起丢人,还是保命要紧。 她不由眨眨眼,蓄意给自己加了一重筹码。 “可是,女儿看陛下也很欢喜有人能陪二皇子讲讲话。”叶薇垂眉,一副很为难的样子,“母亲是知道的,二皇子患有腿疾,长年居于家府里,太阳都不晒。女儿实在可怜他,便想展现一番世家对于天家的关怀之意,这才讲些逗趣话开导殿下。” 焦莲气得倒噎气。 她投机倒把接近二皇子,还说成是为了叶家着想,真会装啊! 一旁的叶心月也听得皱眉。 她望向叶薇,出声:“你明知,我与大皇子关系匪浅,你还代替叶家站位,攀扯二皇子。叶薇,不要为你的愚蠢与贪婪找借口,我熟知你的野心。” 叶薇凝视自家的嫡姐,笑而不语。 叶心月的妆容艳丽,衣饰也华贵。 她要说一些敲打叶薇的话,连身子都不挪一下。气定神闲喝茶,高高在上指点。 和叶瑾如出一辙的傲慢。 不愧是父女。 叶薇忽然很想笑。 只有叶心月这种什么事情都被家人安排好的大小姐,才会轻描淡写去批评别人家的苦难。 她根本什么都不懂。 不懂叶薇仅仅是想活下来,就要耗尽所有力气。 也可能,叶心月不是不懂,而是不在乎。 不过是庶女卑贱的命罢了,比起叶心月入主东宫的尊贵命运,不值一提。 “大姐……”叶薇轻轻开口。 “你想编造借口反驳?”叶心月已经懒得和叶薇装样子了。 “你们误会我了。”叶薇叹气,“我讨好二殿下,不过是为了想帮大姐与母亲筹谋。” 焦莲被她倒打一耙的话惊得皱眉:“哦?” “小薇自然明白,大姐和东宫联姻迫在眉睫,又怎会愚蠢到妄图攀上二皇子这条线?那不是给大姐添堵么?!是个人都不会这样挑拨姐妹情分的。小薇只是担心大姐和大皇子来往甚密,落到陛下眼里,定要疑心叶家妄图拉拢新君、开辟新局面的不良居心。” “小薇感念叶家教养的恩情,愿意以身为饵,也亲近二殿下,制造出叶家子女本就热情好客的假象,如此一来,大姐和大皇子打得火热,就有个好由头、好出处了。苍天可鉴,我没有包藏祸心,蓄意讨好皇嗣。我真的只是想为叶家、为阿姐出一份力。” 叶薇巧舌如簧,寥寥几句话,占尽了大义。 她倒成了那个凝聚家族子弟和睦的善心人。 别说叶心月了,就连焦莲都听得恍惚。 左一想,有几分道理,叶薇一个庶女,再蹦跶能蹦跶到哪里去?还不是要依仗叶家的势? 右一想,她们还是轻看了叶薇,此女偶尔有几分机智,并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好欺负。 叶心月无话可说。 焦莲轻咳一声,打圆场:“你这丫头,心思也太重、太大了。要是有什么心事,和母亲说说不就好了?大过年还闹这样一出!” 叶薇眼眶微红,她小心擦了擦眼角,上前挨靠焦莲:“母亲不再误会小薇就好了,小薇受点委屈,没什么。” “……”焦莲缄默。 她其实,没想安慰叶薇。 焦莲又叹气:“不过,你这法子用得也不好。万一二殿下会错意了,反倒生事,往后还是得避嫌。” “是,母亲想的周到,往后小薇都听母亲的。”叶薇乖顺地行礼。 一出戏演得宾主尽欢,叶薇成功脱身。 蔡嬷嬷在屋外看完这一出戏,对叶薇那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她的退路反正也被叶薇断了,如今见识过二姑娘的手段,倒是愿意全心全意投奔叶薇,挣一个前程了。 蔡嬷嬷上前迎叶薇,谄媚地讨好:“二小姐厉害,往后奴婢就跟着您混,听您的差遣。” “好啊,只要你忠心耿耿,我绝不会亏待你的。” 叶薇不会傻乎乎信赖蔡嬷嬷,但她愿意给她一个机会。 聪明的刁奴,也是有用武之地的。 今晚是年节宴,叶薇吃过席就能回房了,世家的长辈还要陪君主登鲁家机关楼,赏满城焰火。 裴君琅腿脚不便,一定不会跟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996086|14842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那时候她找他一起熬夜守岁,倒也很方便。 叶薇心里想着晚上要带什么好吃的找裴君琅。 他不嗜甜食,一定不会为她准备。那叶薇就得自力更生,丰衣足食。 想着太多事,小姑娘一时没在意眼前的路。 叶薇不小心撞上一个人,她揉了揉有点疼的额头,小声道了句:“抱歉,是我没看路。” 视线下移,她瞥见一抹金纹的袖缘,绘了麒麟。 这是皇子女才能绘上衣的瑞兽图腾。 眼前的人,身量极高,是大皇子裴凌。 叶薇身子骨僵滞,她对裴凌有一种天然的恐惧,不是对于皇权的敬仰与畏惧,而是对他这个人感到害怕。 母亲千叮咛万嘱咐,要她远离裴凌。 叶薇慌忙后退一步。 两人距离拉开,一阵风携过叶薇身上熏的木樨花香。 冷峻的裴凌一嗅到那股香味,便觉得有几分熟稔。 和从前救他出水的叶心月衣上香有几分相似。 他不擅泅水,又不想皇帝疑心是他的计谋。 裴凌只能以身涉险,和裴君琅一起落水,打消君父的疑心,也为了测试二弟的腿是否真的废了。 即便那时,叶心月不来救他,也会有早就安排好的侍卫前来搭救。 可叶家大小姐宅心仁厚,特地救他出水,倒是恰如其分地成全了一段联姻的佳话。 “不必道歉。”裴凌看了一眼纤弱的叶薇,觉得她有点像叶心月,“你是叶家的二小姐?” “是。”叶薇落落大方地行礼,“臣女叶薇见过大殿下,臣女还有事,先行一步。” “好,你去吧。”裴凌侧身让步,放叶薇离去。 叶薇没有被刁难,松一口气。 她步履匆忙,亟不可待地逃跑。 就在她将将要拐入游廊的一瞬间,她忽然听到了熟稔的“骨碌碌”声,有点像裴君琅的木轮椅。 当她钻进角门去张望,眼前又空空如也,什么人都没有。 兴许只是叶薇的错觉吧。 - 叶心月今晚和裴凌约好了一同登鲁家的机关塔,观赏焰火。 她特地挑了最喜爱的粉桃丝绒冰梅纹袄裙,戴了蟠桃望风亭金簪。打扮得娇艳昳丽,才肯见裴凌。 哪里知道,还没靠近大皇子,便被人捷足先登。 叶心月看到不远处,纤柔的叶薇微微垂首,同裴凌小声谈话。 好一对璧人。 叶心月心中不喜妹妹的轻佻,先是兜搭了二皇子,现在还想和未来姐夫有什么攀扯么?乡下长大的孩子,果然没有规矩。 叶心月把不喜的念头抛诸脑后,上前对裴凌笑说:“大殿下,教您久等了。” 裴凌见到为悦己者容的叶心月,微微扬唇:“无妨。” 两人并排朝院外走,一时无话。 裴凌闲谈聊起:“你妹妹衣上的香,和你有几分相似,都是取的什么香料?” 闻言,叶心月心里一个咯噔。 几乎是瞬间,她想起叶薇才是第一个救起裴凌的女子。 若她的乖顺都是假象,不难想,叶薇会对裴凌说出真相。 “取的是桂花香料。” 叶心月早早注意过这些细枝末节的事,因此也仿制了叶薇的熏香。 “原来如此。”裴凌会意。 叶心月抿唇,故作不经意地补了句:“我这个庶妹,在乡下长大,心思有些小家子气,惯来爱学人。兴许是觉得我衣裙熏香好闻,特地喊调香师仿制了一盒吧。” “嗯。”裴凌没有上心,他对这些家长里短并不感兴趣。 叶心月不再多说有关叶薇的事,他们有说有笑,出了内宅,往外府设下的官宴青棚里去了。 - 夜里,吃过了官宴。 叶薇捧了一个红漆描金菊花纹攒盒找裴君琅。 她准备充分,匣子里放了玫瑰糕、枣泥花糕、桂花糕……羼了糖粉,一口下去,松软可口,很香甜。 枫华院的茶水不够上品,再蹭一蹭裴君琅院子里的贡茶紫笋茶,真的快乐! 叶薇都打算好了,今晚她要如何如何守岁。 哪知,小姑娘刚到院子,就结结实实吃了一口闭门羹。 裴君琅住的寝室房门紧闭,连靠着游廊这一扇的窗都不开。 他居家时明明手不释卷,就连夜里都会坐在窗边看书。 叶薇:…… 怎么回事?这小子又闹脾气了?她没惹他啊! 叶薇只能耐心放下食盒,踮脚敲了敲窗户。 “二殿下?小琅?” 周遭静悄悄的,没人回话。 叶薇仍不死心:“我这个人很倔强的,你不回话,我就在门口一直烦你,等到你回话。” 许是她太烦人,室内终于有了动静。 “回去。” 裴君琅的声音沉闷传出,语气的确不善,生了好大的火气。 阴晴不定的郎君,叶薇无奈耸耸肩。 “裴君琅,你究竟在生什么气?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一起守岁,我把点心都带来了。” 叶薇原以为裴君琅不会回答,哪知,他竟也给她脸面,冷冷地开了口。 “你讨好投奔大哥,可比我得利多了,没必要来找我。还是说,需要我帮你告诉大哥,救了他的叶家女,其实是你吗?” 几乎是在瞬间,叶薇想到方才路上那若有似无的骨碌碌声。 原来经过走廊的人,真是裴君琅? 他是不是看到她和裴凌交谈了? 哈哈哈。 叶薇不知为何,忽然想笑。 小姑娘毫不遮掩的笑声传到了内室,令裴君琅眉心间的郁色更多了一重。 既羞又恼,裴君琅白皙如玉的脖颈与耳后微微泛红。 她真烦人。 很快,叶薇不依不饶地趴在窗户上。 她透过缝隙,狭促地问: “二殿下,你生气……其实是在吃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