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野春色[破镜重圆]》
1. 01
《雾野春色》
文/湉荔
2024.10.2/晋江文学城独家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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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雾姐，你等我一会儿，我回完这条消息咱们就出发。”
许清雾已经站在门外等了一会儿，听罗栀这么说便抬腕看了一眼时间，时间倒是还早，他们和甲方那边约定的时间是九点半，四十分钟的时间也足够了。
“好。”
她说完往门口又挪了几步，后背靠在门框上借力休息。
昨晚下飞机时已经是凌晨，因为时差原因，许清雾这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好，最后还是强逼着自己闭上眼睛才堪堪睡了两个小时。
许清雾微眯着眼边休息边在脑袋里整理一会儿的述标思路，她原以为罗栀那边很快便会忙完，可谁知道这一等便是十分钟，站的久了腿都有些发酸。
她这人向来习惯早到，并不喜欢踩着点赴约，不管是什么场合，况且今天是最重要的述标日。
许清雾这么想着偏过头朝屋里面又看了一眼，此时的罗栀仍在不紧不慢地捧着手机回复消息，许清雾又看了一眼时间，随后终于忍不住出声催促：“罗栀……”
接下来的话还未出口，屋内的罗栀已经拎上外衣往这边走，看着一脸笑意朝她迎面走来的罗栀，许清雾便也没再多说什么，而是将手上的东西分给她一件。
乘电梯下楼时，罗栀还在低头回复消息，许清雾轻扫了一眼，随后问：“院里那边有什么事吗？”
罗栀脸上还挂着笑，听站在自己身旁的许清雾突然这么问，一时语顿，向上扬起的嘴角也僵住。
“没什么事……”她语气明显的底气不足，声音也低。
许清雾一下便听出来罗栀是在处理自己的私事，可如果是这样，实在是不该。
电梯里只有她们两个人，许清雾便直接问了出来：“所以你一直在忙私事？”她偏头瞧罗栀，原本在看楼层显示器的眼睛直直地看向她，态度也比先前认真了许多。
“我…..”罗栀抬眼偷偷观察许清雾的脸色，“清雾姐，我男朋友一直缠着我汇报行程，我不理他他就一直消息发个不停，你别生气。”
罗栀说话的语速很快，像是因为心虚在故意隐藏什么，边说还边将手机屏幕举到许清雾面前，许清雾撇开头，目光看向别处，她没有八卦别人私事的癖好，她心里是有些生气的，却又不好发作。
罗栀是半路被塞进来的，陆老师的原话是：“从今天开始，罗栀也会参与你们组这次竞标的项目。”
没有解释，没有铺垫，只有通知，彼此便都心知肚明这姑娘是何方神圣了。
人家有后台，她不能多说什么，即便想要说什么，或许在别人眼里也不过是耳边吹过的一阵风。
只是这么重要的工作面前，罗栀不太上心的态度，实在让许清雾有些生气。
“这是你自己私人的事情，别耽误工作，你知道的，我们这一行，最忌讳的就是不守时或者踩着点让甲方等，不管你有什么重大的事，业主根本不会在乎也没义务在乎，但凡迟一秒就是废标。”
罗栀听完表情认真地疯狂点头，嗯嗯啊啊的附和的很快，“清雾姐，你放心，不会有下次。”
许清雾淡淡地嗯了一声，“希望是。”然后便不再多说任何。
这次的项目是她好不容易从陆卿那里争取来的，罗栀究竟是不是真心想来学点东西还是为了挂个名头她不想多问，但她如果实在起不到什么好的作用，沉默下去也未尝不是什么好办法。
她这次做为述标人带着方案还有罗栀飞到国外参加这次的竞标，除她们外还有四家公司同她们共同竞选。
许清雾在去时的路上心里不知道默念了多少遍一切顺利，脑袋里还在不断梳理一会儿要讲的东西。
这次的竞标，是她毕业后第一个独自面对的大项目，她当然希望最后的结果是好的，也不枉费这段时间来她自己还有团队里的各位伙伴们付出的心血。
而这次的甲方也有些特别。
Chiray并非国内公司而是国外一家大型家族企业，许清雾接到项目时特意上网查了一下这家企业，在当地颇具声望，业务广泛，名下产业多样，而要说最有名气的就是高奢珠宝，大型商场，酒店之类，近两年又创立了科技公司这条线。
不过他们的业务仅在本国及周边国家暂未到国内，这次的合作也是他们首次打算在国内建一处大型商场。
竞标的五家公司都是百里挑一，所以即便他们的团队已经尽了全力，还是要看那百分之五的运气。
“请你们在这里稍等一下。”迎宾人员将许清雾和罗栀带到标注着建筑院的等候室，然后便退了出去。
签到完毕后，坐在一旁的罗栀有些按耐不住，看着迎宾人员拿着签到单子出去后，才往许清雾那头靠近。
“清雾姐，这气氛也太严肃了……”
许清雾平静解释：“竞标如战场，在战场上当然气氛严肃，大家都是来共同竞争这个项目搞事业的，不是来玩儿的。”
听许清雾说完，罗栀闷闷地嗯了一声，随后又开口问：“清雾姐，你有把握吗？”
许清雾没有马上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吐出后才开口：“你知道这个世界上除了女人心难猜以外还有谁的心思最难猜吗？”
罗栀愣了一下，随后答：“男人？”
许清雾摇了摇头：“是甲方。”
“因为你永远不知道设计稿里最打动他们的点会在哪里，而我们作为乙方，能做的只有尽全力出好图纸，做好PPT，模型做好，渲染图多做几张，理念清晰。”
“简单说就是，项目既然到了你的手上，那你只管尽力做好一切，剩下的都交给天意。”
罗栀缓缓点了点头，“明白了。”
“所以，清雾姐，你也没有把握吗？”
罗栀的问题最后还是没得到答案，因为许清雾恰好这时被叫走去抽签。
五家建筑设计公司，电子设备全上交后，通过抽签的方式来确定述标顺序。
许清雾是第一个。
实习的时候，许清雾曾听老师说过，述标顺序排第一名并非是好事，而不好的点则在于，听标的人还未理清许多事，但对于此时此刻的许清雾来说，无论第一个上场是好是坏，她都必须要拿出自己绝佳的状态，自信且流畅的表达出自己今天所要讲给甲方听的。
在述标人等候区内，许清雾坐在靠外的位置，其他四人应当是彼此熟悉一些，便坐在那里攀谈起来，几人的座位相邻，许清雾的眼睛则一直盯着门口的方向，因为背对着另外几人，她便没注意到身后时不时飘过来的眼神。
半分钟后，那个总是往这边看的高个子男人起身走到许清雾这边笑着同她打了声招呼。
“我之前见过你，你是陆卿老师手下的人？我没记错吧。”那男人边说边挨着许清雾旁边的位置坐下。
许清雾下意识往外面挪了挪，随后朝他礼貌挤出了一个笑，“抱歉，但我好像不认识您。”
“没关系，现在就认识了。”高个子男人说完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了一张名片递到许清雾手边，“我叫程旭阳。”
许清雾默然，随后道：“程先生，在今天这种场合认识实在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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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适，要不等一会儿忙完再说？”
程旭阳听完，又将名片往许清雾这边推了推，“你……”
“竞标现在正式开始，请刚才抽到一号的跟随我到述标现场。”迎宾人员来的正是时候，许清雾正愁怎么脱身。
场合不同，面对的人不同很多事情处理起来就会很麻烦，如果这是在大街上，她只需要冷脸拒绝，直接离开就好，可在这里，面对其他建筑设计公司的人，她只能选择一个迂回的方式。
因为她此刻的身份代表的不仅仅是她自己。
许清雾跟在迎宾后，在进去前调整了一下呼吸。
进屋后，她的目光最先看向坐在桌前的人，在确定没有那个人后，心里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许清雾同时心里有一点惊讶，她还以为要面对的会是一群外国人，结果只有坐在靠右边位置那里的人是纯正外国人。
述标时间是十分钟，设备已经被提前调好，她介绍完自己后，将显示屏幕上的ppt的比例调整了一下，一切准备就绪，才正式开始讲解此次设计的一系列想法。
Chiray打算在国内建设一座大型商场，因为是国内首家，不管对谁来说都是共赢的好事。
而甲方选择的地方，是在一座景色不错的小镇上，那里以前有一家福利院。
“我们的想法是保留这一块供儿童玩乐的区域，因为附近居民对这里的情感还是蛮不同的，很多职工家庭的孩子放学后就会跑进院里玩，对于这些孩子来说，那里是除了家以外，对他们来说是既安全又温暖的小天地。”
“关于商场的建筑设计，我们按照任务书上的要求完全保留了贵公司的想要的那种感觉，如果将当地情怀和建筑本身结合在一起，我想附近居民应该会更容易接受突然建在那里的大型建筑，也更有利于我们施工的过程顺利完成……”
许清雾是在倒计时五秒讲解完毕的，甲方问了几个问题，她也一一全都答了出来。
“请问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地方以前有很多孩子都去玩的？是专门去做了相关的数据调查吗？”
许清雾笑了笑，随后大方说道：“因为我曾经也是那家福利院里的孩童之一。”
她话音才落，便看到坐在桌前的那一群人忽然全部站了起来，看他们一脸严肃，许清雾还没反应过来眼下是什么情况，便听到方才问她问题的那个中年男人朝她身后的方向恭敬地喊了声迟先生。
“迟……先生……”许清雾低声重复了一遍这几个字，磕磕巴巴的语气，像是在嘴里嚼一块十分劲道的橡皮糖，同时让她有种下颚痛的错觉。
方才还自信的她，此刻却像是完全被另一个懦弱的人格占有，她想转过身确认，可身体却像是被施了什么魔咒，一动也不能动。
许清雾不想露怯，“仗”还没打完，此刻她必须头脑清醒。
她不得不强逼着自己挤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然后转身过去。
一瞬间，周遭仿佛都静了下来，许清雾看着就站在自己面前的迟野，心跳突然漏了拍……
一别经年，眼前的人已然从青涩男孩蜕变成矜贵气质的男人，恍然间，许清雾仿佛看到了那个身穿干净校服的少年站在阳光下同她笑着打招呼，两人说说笑笑一起往家的方向走。
他没怎么变，一如既往的好看，原本优越的骨相在时间的沉淀下越发深邃，成熟男人的独特魅力替换掉了那时稚嫩的少年气，但他好像又变了许多，个子比那时更高了，让她要微仰着头才能同他好好打声招呼。
“迟先生您好，我是京海建筑院的建筑设计师许清雾，初次见面，还请您多多关照。”
2. 02
迟野阴沉着一张脸，他目光落在许清雾笑的一脸疏离的冷艳面容上，在听到她那番话时，原本浸着笑意的深邃眼眸逐渐变黯。
这不是他想象中的开场白，一别数年，他的清雾果然变了许多，但唯一不变的，是骨子里天生的那种倔犟，亲近时恨不得倾其所有，冷淡时，又恨不得在两人中间划一条楚河汉界。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最明白，话要怎么说，才最让他痛。
“清雾，好久不见。”
许清雾几乎是逃走一般从那里离开，她需要回到一开始的休息室等结果，走廊安静，加快的心跳声犹如响在耳边，一路上，她都在心里警告自己别一副吃惊的要死的样子，这条路她不是早已经筹备许久了？
她有些恍惚，接近正午的阳光从身旁的落地玻璃窗外刺了进来，照的整条长廊像是一道泛着光的时空隧道，一切都开始变得不真切，她仿佛回到了迟野对她说他会永远陪着她的那天。
恍然间，许清雾好像看到原本空寂的走廊尽头突然出现了两个孩童，女孩儿扎着的两条麻花辫子，因为抽泣的动作呼哒呼哒的翘在肩头，而那个比她高一点的男孩儿，此刻正弯下腰，动作轻柔地帮她擦拭脸颊上的眼泪，男孩儿一脸温柔的笑，看向女孩儿的目光中满是宠溺。
与记忆里的童年重合。
那时候她还不懂，誓言和承诺原本就是用来打碎的。
掌间突然传来的刺痛感将许清雾一瞬间拉回现实，她有些纳闷地抬起手，垂眸看着手掌处那里已经被她抠出血印的掌心。
窗外挂在天边的太阳被不知哪里飘来的云朵遮挡的严实，光线霎时变暗，像是在提醒她，打起精神。
许清雾站在休息室门口缓了缓情绪，才推门进去，谁知一开门就看到罗栀正趴在桌上，脸埋得很深，一只手臂半垂着抵在腹部，看样子像是哪里不舒服。
她回手将门关上，随后快步走了过去，弯下腰轻轻拍了拍罗栀的肩，小声问：“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罗栀并没有马上抬起头，而是有气无力道：“清雾姐，我好像来月经了，肚子疼。”
罗栀原本待在休息室无聊，于是就坐在椅子上给远在国内的男友拨了一个视频电话，两人聊得兴起，罗栀又是一个分享欲很强的人，休息室的北面是一大扇落地窗，靠海的地理位置再加上楼层很高，人站在窗前俯瞰时，整座城市便像是可以尽收眼底，景色极好。
罗栀就是在起身给男友分享窗外风景时发现椅子上那一滩隐约血迹的。
“清雾姐，我包里没有卫生巾了。”罗栀仰着头小声说。
许清雾眼睛看向自己的包，她也没带，可过一会儿结果就要出来了，如果她现在离开的话，实在是太不妥。
“你坐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回来。”其实许清雾也没想到更好的办法，眼下她只能去找这里的工作人员借借试试。
她熟悉这边的路，因而即便是在时间有可能充裕的情况下，也不会选择那个虽直接却风险较高的方案。
离这里最近的一家便利店开车过去也要二十分钟。
许清雾最后直接去了前台，她想着这么大的公司总归是能借到卫生巾的，而让她惊讶的是，前台的年轻姑娘竟也是位中国人，除了异国他乡见到同国人的开心外，她更多的是觉得不可思议，她明明记得之前搜集的资料里企业创始人是一个外国人，而且好几次的国外报道上公司合照那一栏也是外国员工占绝大多数……
她只是觉得有些奇怪，就像是一家国企里面，外国人要比本国人占比多……这绝对不算常态。
如果不是她提前做了背调，她恐怕会以为自己并未出国，只是跑了趟外地来竞标。
“你好，请问你这里有卫生巾吗？”为了节省时间，许清雾直接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那姑娘正把台子上的快递一件一件摆放到地上，听见许清雾的声音，站起身从身前的抽屉里拿出了一包还未拆开封的，笑着递到许清雾面前，“这个牌子的可以吗？”
年轻姑娘抬头的一瞬间，许清雾看清楚她有些发灰的瞳孔，她确定不是美瞳，这么近一看，才发觉，原来人家是混血。
许清雾感紧伸手接过，随后打开从里面抽出了一片，将剩下的又递还了回去，“一片就够了。”，眼下只是救急。
“没关系的，你就拿去用吧，这附近最近的便利店开车也要二十分钟。”年轻姑娘笑着说。
许清雾有些犹豫，但想到一时半会儿也结束不了，便没再继续推脱，“那真的谢谢你了。”
“我还需要一小包湿巾可以吗？”椅子上的血是一定要清理干净的，许清雾心里记挂着，就顺便问了一嘴。
“湿巾啊……”那姑娘边重复边在抽屉里来回翻找，“刚好没有了，你稍等我一下，很快。”
不等许清雾这句感谢说出口，前台姑娘已经转身往后方的办公室走。
很快，那姑娘便拿着一小包湿巾从办公室里出来，递到许清雾手上的时候，那姑娘用很是豪爽的语气对她说道：“你都拿去用吧。”
许清雾连忙道谢：“真的谢谢你，麻烦你了。”也就是在这时，许清雾才看到她挂在胸前的工作牌。
迟玥。
她在心底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觉得很巧……但心里的想法仅一瞬间就消散不见，眼前的这位姑娘很明显是个混血美女。
许清雾又和迟玥道了一声谢，随后转身往回走，她的身影才消失在电梯那边，公司大楼内部电梯的方向便浩浩荡荡下来一群人。
其中一个具有冷峻气质的高个子男人，在人群中最为亮眼，自然是迟野。
迟野的目光追随着那一抹很快消失在电梯方向的曼妙身影，怔在原地，因为盯的太过入神，就连迟玥跑过来他都没发现。
“哥！”迟玥小跑着过去，原本簇拥在男人身旁的人，一下散开，很知趣的将空间留给这对兄妹。
迟野并无反应，于是迟玥又喊了他一声，见他不理，有些纳闷儿的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哥，你看什么呢？”
他回神，在看到眼前的少女后，随口问道：“前台还干的习惯吗？”
迟玥笑着嗯了一声，“还不错。”
两人边走边说，迟野有些无奈地看着她说：“你的脑袋里在想什么？先前说好的岗位不好吗？”
迟玥眼珠一转，随后低下头笑了笑，迟野的问题像是让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就连神色也突然变得害羞起来，原本白皙的面庞悄悄爬上两抹粉红。
迟野站在一旁，看得真切。
“哥，你别问这么多，反正正好前台在招人，我这个假期也没什么事，就先来试试呗，等什么时候人力招到了合适的人我再走不就行了？”
“绝对不给你添麻烦就是了。”
迟野盯着她的眼睛问：“你真当我不知道？”
迟玥故意装傻，闭嘴不说，转身就要走，迟野也不打算拆穿她，只是张口叫住已经稍稍走远几步的迟玥。
“还是不打算告诉我那个人是谁？”
迟玥非常坚定地点了点头，然后说：“不打算，而且绝不会让你们失望。”说完，便准备回前台，可才走了两步，又折步返了回来，迟野的目光便又从下属手上的那份文件上移到了她的身上。
“想通了？”
迟玥摇头，“才不是，我只是来提醒你，记得你答应我的，不许私下查。”她知道以哥哥的能力，不出半天就会知道她心里喜欢的那个人是谁，很快爸爸妈妈也会知道，可她不想这样。
“哥，你答应我行吗？”
迟玥的这句话，令迟野心跳一滞，他原本打算向前迈步的动作顿了一下，恍惚间，眼前的少女也变成了梦里的那个人。
这句话，她也曾对他说过，只是，后来他食言了。
——
“好好好，我答应你。”许清雾有些无奈的看着坐在桌前的罗栀，她能明白女孩儿因为脸皮薄而不好意思，可现在最要紧的是赶紧把这里处理好，谁知道这姑娘这时候大小姐脾气上来了，非要许清雾拿纸笔签什么保密协议。
“清雾姐，我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儿，你可千万不能说出去，要是让别人知道了，我可真没脸再在建筑院继续待下去了。”
罗栀说着说着还哭了起来，许清雾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门，见关的严实才松了一口气。
许清雾看着眼前正在掉眼泪的罗栀，耐心安慰她：“罗栀，这件事不是什么大事，况且谁还没遇到过这种状况，我们这次来的目的是什么你不要忘了，更别忘了我们现在是在甲方的公司，外面还有四家公司在跟我们竞标。”
“我们这么久的努力，不能因为外在因素而功亏一篑，我希望你现在头脑清楚一点。”
许清雾最后一句话说的语气强硬了些，但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实在不能任由罗栀在这里耍脾气。
“出了门右手边是洗手间，我身上的这件针织外套给你遮一下。”
罗栀不闹了，伸手接过后，走了出去，身后关门的声音响起的同时，许清雾赶紧蹲下身拿湿巾擦拭椅子上的血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椅子材质的原因，上面的血迹有些难处理，等到全部收拾完后，休息室的门正好被人从外推开，许清雾正低头将地上的湿巾全部塞进小袋子里，听到声音时，她还以为是罗栀回来了，刚要开口询问，下一秒便听到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
“许小姐。”
许清雾抬头往门口看，见那人手上拿着一个密封着的文件袋，心里明白是结果出来了，她赶忙起身站好。
“此次竞标结果已出，结果在文件袋里，请查收。”
许清雾说了声谢谢，随后伸手接过密封纸袋，来送最后中标结果的工作人员微笑着退了出去。
许清雾低头看着手上的文件袋，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心头各种情绪绕杂着，让她暂时理不清哪一种才是真实的。
恍惚间，许清雾甚至觉得自己回到了高考分数下来的那一年。'');(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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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会儿，她也是像现在这样，呆愣愣地坐了好久，网吧里声音嘈杂，香烟的味道像是要把人浸透一般，许清雾对烟的味道很敏感，或者可以说是生理性厌恶，那天回去过后，她甚至都能感受到从肺里往外跑的香烟味儿，若是平时，她半步也不会踏足这里。
正值盛夏，网吧里的冷气打得很足，中央空调机里吹出来的冷风直直地打在她的身上，让许清雾原本裸露在外的细白胳膊，泛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人在心里极度紧张的时候，下意识的反应竟然是想吐，也或许还有一些别的因素在，可许清雾却没时间计较这些，她更在乎的是这次的高考成绩。
对她这样家庭的人来说，成功与否只这一次机会。
许清雾时常会想，她的人生里，仿佛无论什么对她来说都只有一次机会，一旦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不管是事情还是人。
那时候去海大是她的执念，而现在得到这个项目也是。
“清雾姐！结果已经出来了吗？”
罗栀刚才从洗手间出来时，碰到了正从各自单独的休息室往外走的其他竞标公司代表，恰好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这次有点可惜啊，不过我倒是很好奇花落谁家。”
“听说今晚会举办晚宴……”
“你们说那位性子冷淡的迟先生会不会来？”
“估计不会吧.....听说他.......”
......
罗栀听到这里就没再继续听下去，她心里同样急切的想要知道这次竞标的结果是什么，因此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回去。
一进门就看到站在桌前发呆的许清雾，原本信心十足的罗栀，在看到许清雾面无表情的神色后，心里又有些摸不准。
“清雾姐？”罗栀走到她身旁时，又低声喊了一句。
“回来了。”许清雾一瞬回过神，随后抬手指了指桌上的文件，“结果已经出来了，做好准备了吗？”
罗栀的目光在许清雾没有一点表情的冷艳面庞上短暂停留了几秒，最后终于放弃打算在她的语气里能看出一点提示来，于是，她满怀忐忑地伸出手去拿桌上的纸。
“中标通知书……”罗栀小声读了出来，而几乎是同时，许清雾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可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了。”
一直等到了酒店，罗栀还沉浸在胜利的喜悦里，许清雾把她送到房间后，转身就走，离开前嘱咐她：“你收拾一下，一会儿我们去吃饭，想要吃什么，我请客。”
“清雾姐，你要请我吃饭吗？”
许清雾原本都已经走到门口了，听到罗栀的话又转过身瞧她看去。
“什么？”许清雾没明白罗栀问这句话的意义，毕竟她刚才话说的已经很明白。
“我还以为你也和他们一样讨厌我……”罗栀声音渐渐低了下来，头也微微偏到了另一侧，不敢再看她。
在短暂安静了几秒后，许清雾开口反问：“别人是否讨厌你，有这么重要吗？”
“罗栀，我想，你应该知道在这个项目组里的人都是靠自己一步一步走到现在这个位置的，有的人手上甚至有两三个图纸在画，但为了忙这次的竞标，一天24小时的时间，被我们切割成无数份，目的只是为了拿下这个项目，就连睡觉的时间对我们来说都是奢侈。”
“在这样高压的情况下，组里突然空降下来一个人，如果是你，你会甘心吗？”
罗栀听的一愣，转过头看着许清雾，用力的摇了摇头。
“并不是讨厌你，只是觉得不公平。”
罗栀迈步走近了一点，随后开口解释：“清雾姐，我发誓，我真的没想过要不劳而获大家的成果，但我妈妈她……”罗栀说到这儿停住了。
许清雾等了一会儿，见罗栀并没有继续说下去，眼睛看着她，目光不经意间瞥到她正在抠手的小动作，心里猜到些什么，于是对她笑了笑。
“罗栀，对自己别太苛刻，对别人也是，来日方长，工作场上看能力。”
罗栀像是没想到许清雾会对自己这么说，原本已经快要被自己缠成肉扣的手，霎时松开，她抬起头，面露惊讶地看着许清雾，随后小心开口问道：“清雾姐，你相信我有能力？”
许清雾没正面回答她这个问题，只说：“陆老师那个人我多少还是了解的。”
陆卿这个人有些矛盾，他看重关系户身后的资源，但同时他也看重这个人，他的能力是否能够到他心里的标准。
而罗栀一定是两条都占了才会空降而来，但领导层以外的人谁会在意这背后的所以然？况且陆卿也绝不会解释这些。
“别想太多了，收拾收拾我们去吃饭。”
罗栀一下就高兴了许多，许清雾从房间出来回手将门关好时，恰好听到罗栀正在给男朋友发语音消息。
“亲爱的，我碰到了一个很好的美女姐姐……”
许清雾唇间勾起一抹温柔的笑，随后轻轻将门带上。
3. 03
许清雾带罗栀去了一家海边餐厅，她原本是想带着罗栀去华人街那边的中餐厅觅食的，但被罗栀一口否了。
“清雾姐，反正咱们明晚的飞机飞回国，不如，今天咱们就吃点不一样的。”
许清雾想想也是，“那你有什么推荐？”
罗栀认真想了想，最后摇了摇头，她去年虽然来过，但他们这次住的酒店附近，她是真的不熟悉。
“清雾姐，咱们随便吃一口就行，我今天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听说咱们这次的甲方公司要邀请这次竞标的公司代表参加今天的晚宴。”
许清雾嗯了一声，“是有这回事，不过是自愿的，你想去吗？”
罗栀赶忙点头，“当然想去，只是不知道那位传闻里对谁都一副冷淡模样的迟先生会不会去。”
许清雾听到这儿，身子一僵，原本正在手机屏幕上快速回复工作消息的修长指节也因这突然的停滞，而悬在那里，轻轻颤抖着。
“车来了。”计程车刚好停过来，因此罗栀并没注意到站在自己身旁神色不太对的许清雾。
上车后，许清雾已经恢复原状。
车门关好后，罗栀才想起来两个人还没商量好去哪里吃饭，于是她侧过身刚准备开口问正低头认真看手机的许清雾，便听到身旁的人对司机用英文说了一个地方，还顺便说出了从哪边走比较省时间。
车子启动后，罗栀看着车窗外面陌生的街景，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发给男朋友，随后才想起来问许清雾去哪里。
许清雾恰好回复完工作消息，把手机丢进包里后，回答她：“这边有一个海边餐厅还不错，景色很好。”
罗栀点了点头，“清雾姐，你好像对这边很熟悉。”
“怎么这么说？”
许清雾既然这么问，罗栀便开始一本正经的分析自己的想法，“在我看来，一个人可以把一个城市的街道研究明白，无非两种可能，要不就是本地人，要不就是因为时常来这边所以才熟悉，可据我所知，这次和chiray的合作是第一次……”
罗栀说着说着声音降了下去，像是抓紧时间在脑袋里复盘所有信息链。
许清雾目光饶有趣味地看向她，直到罗栀再次开口，许清雾才默默收回自己的视线。
“而且最重要的是，我今天突发状况，你竟然连查都不用查就知道那附近哪条街道才有便利店……你甚至知道哪个便利店关门最早！“
许清雾被罗栀一惊一乍的声音吓到，刚要抬手捂住她的嘴，一偏头就看到正朝她一点一点靠近的罗栀。
她被罗栀这突然的举动弄懵了，原本已经扬起的手也停在那里。
“但你这标准东方美人的模样，一看就不是混血，所以你是后者，清雾姐，我猜的对吗？”罗栀说完一副讨夸的模样凑到许清雾面前。
许清雾被她逗笑，却答非所问的岔开了话题，：“你和你男朋友怎么认识的？”
罗栀是一个分享欲很强的姑娘，一听到许清雾问这件事，瞬间忘了她原本好奇的那件事。
“我们两家是邻居，从小一起长大的。”
“青梅竹马啊…挺好的。”许清雾轻声说着，语气里像是有所感怀。
“清雾姐，你现在还是单身一个人吗？”
许清雾点了点头，随后半开玩笑地说：“咱们做这行的哪有时间谈恋爱？每天不是改图就是改图。”
罗栀撇了撇嘴，不置可否。
“那上学的时候呢？”罗栀又问。
“早恋可不好。”许清雾无奈摇头。
罗栀见许清雾不上钩，于是换了一种方式继续追问：“清雾姐，你心里有没有忘不掉的人？”
许清雾这下不说话了，过了好一会儿，她朝罗栀笑了笑，随后转头看向窗外，旁边的罗栀还在问个不停，可许清雾却如何也不开口了。
感情这个话题像是给罗栀打开了话匣子，她从两人不打不相识开始说起，一直到下车，罗栀子还没说完两人的故事。
两人到了餐厅，服务员将人领到了欣赏景色最佳的位置，点完菜，等服务生走后，罗栀才搬了椅子坐到许清雾旁边，满脸惊喜的问：“清雾姐，这家餐厅很难订的，而且还是这么好的位置，你怎么做到的？”
“我认识这里的老板。”许清雾这次实话实说，“几年前我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因为不熟悉路，走进了死胡同，包被人抢了，要不是他，我现在也不会坐在这里和你一起吃饭了。”
罗栀吃惊的张大了嘴巴，“清雾姐，那你的人生经历也太丰富了。”
“丰富吗？”
罗栀点头肯定，“异国他乡，被人劫财，英雄救美还不算丰富啊？”
“英雄救美？”许清雾忍不住笑出了声。
罗栀有些不明所以，心里正疑问着，就听到许清雾继续说：“我抢了那人的手枪，如果不是这家店的老板及时出现，那个歹徒恐怕已经成为自己枪下的鬼了。”
罗栀听完又是一愣，而这一次，她过了好半天才缓过神来。
“姐，我以后跟你混吧。”
——
Chiray的晚宴订的时间是晚上七点，两人回酒店短暂休息了一会儿，敲门声音响起时，许清雾还以为是罗栀。
“有事……”
直到看清门外站着的是一个陌生女人，许清雾才噤了声，她面露疑问看着眼前的人。
“许小姐，这件晚礼服是我们老板特意交待我给您送来的，请您签收。”
“你们老板？”
“迟野，迟先生。”
许清雾哦了一声，“抱歉，我想问一下，今晚的晚宴是对服装有什么规定吗？”
那女人摇了摇头，“抱歉，我不太清楚。”
“那别人也有吗？”
谁知那女人笑了笑说是的，这下许清雾找不到拒绝的借口，只好收下。
罗栀从隔壁房间过来时，一眼就被许清雾随意摊放在床上的浅蓝色晚礼服吸引。
“清雾姐，这衣服简直太适合你了，我猜你今晚一定会成为全场焦点。”
许清雾心里苦笑：焦点？什么焦点？被人那些所谓的前辈们炮轰的焦点？
那边，罗栀还在继续唠叨。
“清雾姐，你这张脸不去演电影真是可惜了，你就完全属于那种清冷感气质型美女。”
“这裙子也太衬你的身材了，不得不说咱们这位甲方老板眼光还是不错的，你这件可是当季新品，好贵的。”
许清雾正坐在电脑前忙着渲染草图，听到罗栀连连的赞叹声，笑得有些无奈，罗栀简直完全打破了她以往对千金大小姐们的看法。
她话有点多，但并不招人厌烦，还有点可爱，只是她现在正在忙，需要安静一点。
“有多贵？”许清雾只是为了让她短暂安静，随口问了句，谁知道罗栀执行能力很强，当即从手机上搜到了有关这条晚礼服裙的一切信息，甚至知道许清雾正在忙没时间理她，直接分享了链接到她的微信上。
许清雾点开消息看了一眼那条礼服裙的标价，没出声。
“清雾姐，你看到群里的消息了吗？”
许清雾偏头看了一眼手机界面不断跳动的消息，还没明白过来这些人在可惜什么，就听到坐在一旁座位的罗栀说：“迟先生今晚好像说是不会来了。”
许清雾心说：这有什么好可惜的。
下车后，两人被前来接待的人员引进了供给此次竞标公司人员单独吃饭的包间。
许清雾肩上披着西装外套，坐下时低头整理了一下肩上的衣服，罗栀坐在旁边感叹甲方爸爸安排妥当的同时，忍不住称赞，“这么有人情味的甲方怕是不多见，是吧，清雾姐？”
许清雾对她所说的人情味存疑，但还是回答她：“很少。”不是没有，只是很少。
职场上的合作关系，有时候不需要耗费太多成本去交际尤其是处在甲方的位置，你只要按照业主要求做好自己该做的事，熬夜改图已经是常态，两方若不是因为利益牵扯，恐怕最不想见的就是对方。
她们是最早到的，因为等的太无聊，罗栀中途还跟男朋友通了电话。
人陆陆续续到齐，坐在主位的是负责这次项目的甲方代表，许清雾很少参加这种商务应酬，陆老师倒是带她去过几次，但见她实在是个闷葫芦就没再带她去过。
人都是有短板的，而许清雾的短板就是应付这些饭局上的应酬，她不是没情商只是懒得说那些自己听着都浑身起鸡皮疙瘩的漂亮话。
也因为这个，在今天赴约来之前，陆卿给她打过来的语音电话里，不知道嘱咐了多少句注意事项。
许清雾听都听烦了，太阳穴突突的跳个不停。
“老陆，我怎么发现你最近变唠叨了……”许清雾这话不是信口胡说，这次出差，陆卿和小姨的消息就没断过，前者除了必要的工作进度报备以外，最常问的就是落地了吗？到酒店了吗？你们两个女孩子大晚上别出去瞎逛，还让她要格外关照罗栀。
后者自然是事事以许清雾的安全问题为主。
电话那头的陆卿一听许清雾这么呛自己立马不乐意了，扔下了句：“去问你小姨。”就把电话给挂断了。
许清雾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嘟嘟嘟的声音，嘴角扬起一抹无可奈何的笑，估计小姨又因为外派出国这件事去找陆卿了。
许雯独自一人把许清雾拉扯大，大概是因为过去经历了太多不好的事情，以至于即便是在许清雾成年后，许雯对她的关心也丝毫不减，反而因为她经常晚归家，变得担心焦虑了许多。
商务饭局酒桌文化是必不可少的步骤，许清雾长罗栀两岁，所以来之前便心里做好了打算，毕竟，喝酒对她来说已经不算什么难事。
主位的甲方代表是一个微胖的中年男人，看上去很和蔼，不像是一个多挑剔的主，但实际上只有在座的真正和他打过交道的人才知道，眼前这个好说话形象的领导，对待方案有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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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的吹毛求疵，经常笑着把狠话都说了，提的问题永远是，差点感觉，差一点意思，你这个方案好像缺了一点灵气，诸如此类。
这些小道消息，她也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具体真假，只有这一次合作过后才能判断。
许清雾坐在位置上，耐心听着他提杯致词。
“最后啊，恭喜我们这次中标的京海建筑院。”陈文海说完举起酒杯朝许清雾的方向抬了抬酒杯。
许清雾笑着举起酒杯，仰头喝净。
“许小姐好酒量啊！”
许清雾神色很淡，对说话那人礼貌的笑了笑，随后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一句赞叹，换来的就是之后的时间里，许清雾面前的酒杯就没空过。
“许小姐年纪轻轻，就能接到这么大的项目，真是让我们这帮前辈们惭愧啊……”
眼前的男人许清雾认识，算是老对手了，只不过上一次见面是陆卿老师带队，而这一次，是她自己。
许清雾甚至懒的揣测他这句话中的真正含义，职场上，笑面虎再正常不过，尤其是职场女性有偏见的笑面虎。
“还得向您多学习。”许清雾违心的说出这句话，唇上的笑永远恰到好处，举杯喝酒时，余光撇到笑的很是满意的笑面虎，胃里都开始翻腾。
“没想到你这姑娘看着瘦瘦弱弱的，能打败我们这些久经战场的老人们，还真是有两把刷子。”
“不过年轻人还是要戒骄戒躁，你要学的还很多啊。”
罗栀在一旁阴阳怪气，“啤酒肚那么大，当然打不过。”但她声音极小，再加上包间内声音吵闹，只有站在她旁边的许清雾听到了。
许清雾被逗笑，但还是维持最基本的礼貌，没对那人说什么，跟一帮败兵也实在没什么好浪费口舌的。
一轮敬酒下来，在看到所有人都去巴结甲方后，许清雾才终于得以松一口气。
罗栀惊讶许清雾酒量好的同时，神色有些担心的凑到她旁边，很是关心的小声问：“清雾姐，你没事吧？”她说着，将一早倒好的温水推到了许清雾的手边。
许清雾摇了摇头，小声道了谢，眼睛观察餐桌上其他人时，微低着头轻声在罗栀耳边交待了几句话。
罗栀才走一会儿，一个面生的男人又端着酒杯来这边给许清雾敬酒。
许清雾正打算喝一口温水暖暖胃，今晚到现在，餐桌上的饭菜她还一口没动，胃里就已经盛了好几杯酒，实在有些不舒服。
她抬头打量站在自己面前的人，陌生的面孔，她肯定自己没见过，但他刚才有介绍自己所在的工作室，许清雾倒是有些耳闻。
因为胃有些难受，许清雾起身的动作便没有最开始那么麻利，原本撑在桌边的手，不小心打落了酒杯。
玻璃叩击着大理石地板的声音在耳边炸开，顷刻间将包房内哄乱的声音止住，引来另一边原本还在互相奉承的人的注意。
而让许清雾没想到的是，仅仅这样一个不经意的举动，竟被那男人误解成自己是瞧不起他，甚至还拉上了别人一起。
许清雾甚至还未来得及把那句抱歉说出口，就听到对面男人传来的一声冷笑。
“许小姐，是看不上我们今天在坐的这帮失败者吗？”
许清雾闻言，冷冷地睨了他一眼，刚预备开口回怼他，包间的门这时被人从外打开。
许清雾没去看，她此时心里憋了狠，脑袋里骂人的话全都过了一遍，直到她听到那人毕恭毕敬的对着她身后的方向喊了声：“迟先生。”
惊讶来人是谁的同时，许清雾还感叹人竟然可以变脸变得如此丝滑，那男人一改方才的小人模样，让她只觉得讽刺。
虽然她早已习惯生意场上堪称演戏大赏，但每一次亲眼看到还是会感叹，这些人怎么就没去演艺圈？没准还真能拿个什么奖。
而这句迟先生更像是一场冬雨，浇灭了许清雾心里原本腾腾燃起的怒火。
迟野知道公司今晚有晚宴，但并不知道下面的人单独设了包间宴请此次竞标的人，他今晚原本要回家处理一些事情，但在助理那里得知这件事后，便随便找了借口推了家里的事，直接赶了过来。
迟野的目光从一进来就落在许清雾所在的方向，他注意到她有些泛白的脸，看起来病恹恹的，像是哪里不舒服，他不禁皱起了眉头，为他原本就不太好看的脸色更像是添了层霜。
“老板。”原本坐在主位享受拍马屁的陈文之，在看到迟野进来后，赶忙放下手上的酒杯，快步走到迟野面前。
酒过三巡，原本陈文之的脸上已经开始泛红，可这会儿在迟野面前，许清雾都会惊觉自己是不是看错了，那男人好像很害怕似的，嘴唇微微泛着白，和脸上的红晕对比鲜明，就连上一秒还在嘻嘻哈哈的表情，在这会儿也全部消失不见，只剩严肃。
然而迟野却半点眼神都没分给他，直接越过陈文之，在众人注视的目光下，径直走到了许清雾身边，柔声问：“胃又疼了吗？”
4. 04
一瞬间，包间内静的落针可闻，许清雾头有些发晕，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酒喝太密的原因。
人的感知有时候很神奇，就比如现在，她明明没有特意去观察这屋内其他的人的表情，但她就是知道这些人的脸色如何，还有他们投在自己身上满是打探的目光。
许清雾平了平内心操乱的情绪，垂在身侧紧握的拳头被她下意识藏到身后，即便指甲陷进白天时的旧痕上也毫不在意，疼痛感只会时刻提醒她要清醒。
“有劳迟先生费心，没什么大事。”许清雾浅笑着说道。
“带胃药了吗？”迟野完全不理她拒人千里的态度，神色依旧柔和。
许清雾察觉到身旁男人带着些玩味的审视，她可不想在这样的场合成为众矢之的的，索性赶紧回答，想要早点结束这话题。
“没有，不过我让同事帮我去买了。”
迟野嗯了声，随后视线落在她身上穿的那件浅蓝色晚礼服上，“这件衣服很衬你。”
“谢谢迟先生。”
许清雾客气的话才说完，就见站在自己面前的迟野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了一小盒胃药，朝她递了过来。
“吃药。”丝毫不容人拒绝的语气，但望过去的目光满是温柔。
许清雾垂眸看着那只拿药的手，最终还是没接过。
“谢谢迟先生，不过我的同事已经回来了。”许清雾说完朝门口那边刚进来的罗栀招了招手。
迟野没理许清雾的这一声谢，眼睛却一直盯在她的脸上，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在一起，许清雾先偏过头，坐回位置去拆罗栀送过来的药。
“迟先生您和许小姐早就认识？”一直站在两人旁边距离最近的那个男人，趁着沉默的间隙插话进来，满脸打探的心思。
但迟野却并未理会他这问题，而是朝他所在那边微微偏了偏身，看过去的目光像是越过一个障碍物般直接略过那人，转而看向他身后已经坐在那里正准备吃药的许清雾，眼看着许清雾把药吃完，才淡然瞥了他一眼。
“我陪你喝。”
迟野突然的一句话，让钱江没完全反应过来。
“钱江......”迟野语气半是玩味地读着这个名字，唇角的笑意不知不觉变冷。
“你应该不介意我陪你喝一杯？”
“或者说，我和今晚在座的各位不醉不归。”迟野的声音冷如极冰，让在场的人听完都不禁打了一个冷战。
钱江心里那点坏心思，这下全部失灵，站在对面的几个人朝他看来的目光，此刻眼神凶狠的像是要吃人。
钱江自知骑虎难下，但心里又觉得这何尝不是一种机会？索性端起酒杯先敬迟野，“迟先生，我们很期待日后会有和您这样处事完美且具有决策力的甲方合作。”
阿谀奉承的话许清雾听的多了，但不知怎么的，今晚就是格外恶心眼前的这个人。
迟野往旁边看了一眼，一直候在一旁的助理冯宴青接收到信号，快步走到桌前倒了满满一杯酒，给自己的老板送了过去。
钱江一脸荣幸的笑着，下一秒，在迟野假装接不到那杯酒后，罗江的笑彻底僵在了脸上。
玻璃杯落地，清脆的声音再次响彻房间内，原就装满的酒水，一下子全都迸溅到了钱江那条私人定制的西服裤上。
站在最远处的陈文之闭了闭眼，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他是故意的，且明目张胆。
“手抖了，不好意思。”迟野这话说的平静，看着像是在抱歉，但实际上接过手帕擦拭手指的动作，难掩眼底嫌弃。
许清雾偷瞥了一眼站在那里明明是故意却一脸无辜的迟野，目光最后又转到钱江的脸上，如果非要一种颜色形容人的表情，那她一定会跟别人说：你知道吗？我今天在一个人的脸上看到彩虹了。
迟野的到来，像是让这场饭局终于步入正轨，趁着那边喝酒的当口，陈清雾终于得空喝了一碗海鲜粥，暖热的食物再加上胃药的双重作用下，她的胃终于不那么难受。
迟野走到主坐的位置，陈文之已经先一步替老板将椅子摆好。
“坐。”迟野轻抬下巴，点了点旁边的位置，脸上是带着一点笑的，但也仅仅是浮于表面的笑意，其中的深意，让人摸不透。
陈文之作为下属自然明白老板这笑是什么意思，迟野的话原本就半真半假，喝酒是假，出气才是真。
所以陈文之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都格外的小心翼翼，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尽快把今晚这场饭局熬过去，他是职场老人，自然明白今晚这些人心里都是不太服气的，酒局喝酒本就再正常不过，酒桌上也从来不分男女，可他唯一没猜到的就是，那个叫许清雾的看似和自己的老板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
他始终站在一旁，看着自己的老板一杯酒一杯酒的喝下去，心越发揪的厉害，任何事，秋后算账都是最恐怖的。
不知是否有酒精作祟的缘故，令今晚这些职场精英们像是傻了一样，完全忘记坐在自己眼前的人是谁，酒喝得越多，只能证明，如果迟野不来，那位叫许清雾的姑娘今晚会被灌的很惨。
而让他更没想到的是，局势已经摆在这儿了，还是有那么几个看不懂的奇葩，非要给今晚这场面雪上加霜。
先前那几个故意给许清雾脸色的人，在察觉到她可能和这位大老板有什么非同寻常的关系后，一改那会儿不服气的模样，和迟野喝了几轮后，又端着酒杯特意跑过去要敬许清雾一杯。
这样的场合，许清雾哪有不回敬的道理，酒桌上，真情假意参半，她可不想在这样的场合丢了公司的身份，这不是私人饭局，背后的利益牵扯丝丝缕缕，她即便再看不惯这些人，也不能在这里意气用事，反正大单到手，以后步步高升。
再一个，她也不愿真的同迟野扯上什么关系，她的酒不需要他替自己喝。
“许小姐，刚才是我们几个喝多了，说的那些话都不是真心的，您别往心里去，这杯算是我自罚，您随意。”为首的男人说完，仰头将酒喝光，落杯时还特意找了角度亮亮已经空了的杯底，是在表明自己的诚意十足。
许清雾见这形式，抬手端起一杯酒，就准备喝，可手腕才稍稍倾了些力，余光便瞧见原本正坐在那头的迟野大步朝她这边走来，许清雾心头微颤，下一秒，手中的酒杯便被眼前的男人夺了去。
“说好了，今晚我陪你们喝。”迟野的话音一落，便一口气将杯中的酒喝净。
许清雾悬空着的指尖颤了颤，最后默默收了回去，她轻轻瞥了一眼迟野，随后目光看向站在那里的那几个同行，在看清楚他们脸上有些精彩的表情后，许清雾抬手轻叩了叩桌角。
“罗栀，替我重新满上一杯酒吧，我的酒，迟先生来喝是什么道理？”
“就拿旁边那个干净杯子。”后面几个字，许清雾故意咬的重了些，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罗栀坐在一旁虽暂时搞不明白这眼前的形势，但心里却清楚自己应该站在哪一边，于是按照许清雾说的，起身拿了干净的杯子给她重新倒了一杯酒。
“清雾姐。”罗栀将酒杯递了过去，背后突然冒起一股寒意，罗栀心里像是有直觉一样，微偏着头瞧了一眼那个站在那里像是披了一层冰雪外壳的男人。
在发现他果然是在瞪自己后，赶紧收回眼神，假装没看到。
许清雾接过酒杯后，对站在对面的那几个人露出一个客气礼貌的笑，随后说道：“今日中标，我作为此次项目的负责人，非常开心，我知道在座的各位比我资历要深一些，也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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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各位心里我们这次会拿下这笔大单算是走运，但幸运对我们来说仅仅占了百分之几，剩下的辛苦和努力，我们自己心里明白就好。”
“而这次和迟先生的合作，我们京海建筑院，一定会用心，尽力做好，同时也欢迎各位监督。”
“还有……”许清雾说到这儿停顿了一下，随后目光扫过站在那里的一群人。
淡然一笑道：“我和迟先生并不熟。”
——
包间对面的大厅原本是今晚的重头戏，可许清雾今天喝酒喝的有些急，这会儿又开始胃疼。
“清雾姐，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然我先叫车给你送回酒店吧。”罗栀边说着边把手里刚接完热水的水杯递到许清雾的手上。
许清雾说了声谢，随后抬头问：“你不和我一起？”
罗栀有些不好意思的嘿嘿笑了笑，“清雾姐，我妈妈管我特别严，以往在家的时候我都是八点半必须回家，像今天这样这么晚还在外面，甚至还能参加宴会，真是头一次，我心里挺好奇的，想着逛逛就回去，”
许清雾抬眼细瞧了瞧罗栀脸上的表情，看样子倒不像是随口瞎说，可这么晚了，她独留她在这里也实在说不过去。
“我陪你吧。”
罗栀有些受宠若惊，但一想到许清雾还在难受，于是低头看着她胃口的位置，赶忙问：“清雾姐，你能行吗？要不然我先送你去医院？”
“没事，老毛病了。”许清雾喝了几口热水，随后将杯子扔进一旁的垃圾桶，强撑着胃里翻腾着的难受劲儿，和罗栀并肩走进了宴会厅。
一进到里面，罗栀就像一个寻花采蜜的小蜜蜂，独自去逛了，许清雾原本还心头疑问，但看她这样，心里的疑虑倒是全打消了。
罗栀拿着手机拍了几张照，这里没她认识的什么人，就随便吃了几块糕点，从侍者那里端了一杯香槟，凑凑热闹，感受一下愉快的午夜生活。
许清雾站在那里，视线始终追随着她，生怕下一秒就找不到她人。
长人几岁尤其还是职业前辈的情况下，带罗栀这样初入职场的小姑娘，就像是带了一个孩子过来，职场上的东西要教，安全也要顾好。
许清雾也没想到，不过半天，她倒是对罗栀这姑娘有些改观了，她是挺单纯一姑娘。
“许小姐？”
许清雾心思完全在罗栀身上，以至于她完全没注意到从她斜前方走过来的男人。
“我是冯旭阳，你还记得我吗？”
许清雾嗯了一声，她当然记得，白天非要递给她明信片的那个男人，刚才饭局上却没见他，可她现在实在没心思应付他，病痛会在折磨身体的同时削弱人的精神，况且，她不信他真的不懂自己先前所说的潜台词。
“冯先生……”
“许小姐，你真的对我完全没印象？”冯旭阳这次打断了许清雾要说的话，看向她的眼神也愈发变得温柔起来。
他突然这么说，让原本就已经懒得思考的许清雾有些发懵，但她还是借着暖黄色的灯光，抬头认真打量起他的模样。
冯旭阳倒是完全不急，极有耐心的等着，他唇角微微向上翘着，任由许清雾的视线在他脸上上下移动。
两分钟后，许清雾有些无力的叹了口气，“抱歉，我们以前认识吗？”
冯旭阳依旧微微笑着，在听到她的问题后，有些失落的摇了摇头，不知是否在回应她的问题。
许清雾是今晚第一次仔细看这个男人，一张儒雅气质的脸，，不带任何攻击性的帅气，笑起来会让人没来由的有一种亲近感，只是她实在对他没印象。
“清雾，我们怎么说也算是在一个院子里长大的，虽然后来我出了国，但你好歹也要记得我小时候经常偷偷请你吃糖的情谊。”
5. 05
许清雾原本还懵着，直到听见糖这个字，原本因为身体原因而毫无精神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你是那个小眼镜！”
“看来还是糖能唤起你的记忆。”冯旭阳有些无奈地笑着说完，然后不知从哪里变出了一个精致包装的小盒子，递到了许清雾面前。
许清雾低头看过去，有些谨慎的问：“是什么？”
“当然是糖。”冯旭阳耐心回她，说完笑着伸手将糖盒子直接塞进了她的手里，“我记得你有收藏糖果盒的爱好，特意选了图案好看的。”
“你随身带糖果吗？”许清雾眼睛看着被冯旭阳塞进手心的糖果盒，笑着又说：“我记得你好像不喜欢甜的东西。”
冯旭阳点点头，“习惯了，而且后来喜欢了。”
许清雾明显感受到眼前的男人在说这句话时，眼神里流露出来的淡淡伤感。
“出国后的日子不好吗？那些人......不友善吗？”她小心翼翼的问道：“而且，你怎么会改名字？”最重要的是怎么会连姓氏都改了？只是这句话许清雾没问出口。
冯旭阳默然一笑：“出国的日子还可以，只是我自己去到新的地方一时适应不过来，会有点恐惧。”
“至于改名字，这件事有点说来话长了，下次再聊。”
许清雾轻点了点头，没打算继续追问，她看出来冯旭阳貌似有什么难言之隐，正打算换个话题，便听到他继续说。
“清雾，你那时候说的话很对，人在对未知极度恐惧的时候需要借助一样东西稀释情绪。”
许清雾微微一笑表示赞同，但很快笑容便僵在了脸上，胃痛比那会儿还要厉害了一些，厅内暖气虽然开的很足，但许清雾还是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在发抖。
“清雾，你看起来脸色很不好。”冯旭阳也是这会儿才发现许清雾脸色苍白的厉害，他说完抬手去碰许清雾的额头，发觉她额间渗了些冷汗。
冯旭阳心里有些担心，迈步靠的更近些去搀扶住许清雾的胳膊，然后对她轻声说：“我带你去医院。”
许清雾摇了摇头，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位置，愈来愈烈的疼痛，甚至让她连到嘴边的话都说不出来，冯旭阳顺着她所指的位置看了一眼，随后明白过来。
“穿浅粉色礼裙的姑娘，是和你一起来的。”
“嗯……”许清雾有些艰难的出了声。
“你等我一下，我去找她。”
冯旭阳把许清雾带到不远处可以坐下休息的地方后，才去找罗栀。
疼痛感越来越强烈，许清雾将两只握成拳的手，用力抵在胃口的位置，想要暂时缓解不适感，但也起不到什么作用，她只好往角落的位置费力挪动，强撑着力气将头靠在一旁的装饰墙上。
越发沉重的疲倦感，让她整个人都在发晕，仿佛一叶孤舟独自在湖面颠簸地漂着。
在终于撑不住的前一秒，许清雾半睁着眼睛看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一双男式皮鞋，还有皮鞋之上，裁剪利落的黑色西服裤，她努力回想刚才冯旭阳穿着的西服是什么颜色，同时心里急切地祈求千万不要是迟野。
她感受到自己正发抖的身体突然被一个温暖的怀抱包裹住，但她疲惫的连眼睛都无法睁开，心里此刻却又希望，这人是迟野。
“去开车！”
迟野将许清雾一把抱起来时，从她怀里落下了一个东西，铁皮罐子叩击长椅的声音短暂吸引了他的注意，他目光看了过去，盯了两秒，没管，随后抱着人径直往外走。
许清雾是在那股令她熟悉且心安的沉香味道中昏睡过去的，再醒来时，最先入眼的是洁白的天花板，消毒液和酒精混杂在一起的味道，这些东西令她有些恐惧，她闭上眼睛缓了缓神，再次睁开后，迟野的脸径直闯入她的视线。
“醒了？”迟野的嗓音听起来有些沙哑。
许清雾下意识问：“几点了？”
“早晨七点半。”
她没想到自己会睡这么久，一想到罗栀，许清雾赶紧从病床上坐了起来，目光急切地搜寻着自己的手包。
“你带来的那姑娘昨晚来过，我让司机送她回去了。”迟野直接省略了冯旭阳这个人，说完把许清雾的手包递了过去，“你的手机没电了。”
许清雾有点心虚地瞪了迟野一眼，就连伸手接过的动作都有些慌乱，不等她质问，迟野先一步解释。
“我没有看人隐私的癖好，昨晚它一直响个不停，我关了静音。”
“谢谢。”许清雾没什么情绪的低声道了谢，她抬起胳膊看了一眼被贴上止血贴的手背，又看了一眼站在窗边的迟野，随后还是选择抬手摁响床头的呼叫铃，迟野一只安静地注视着许清雾的一举一动，他知道她想做什么，明明最直接的选择近在咫尺，可她偏选了一个绕远的办法。
他没阻拦。
护士来的很快，许清雾直接问：“你好，请问我现在可以出院了吗？”
“我身体没什么大事吧？”许清雾这问题一问出来，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迟野忽然轻笑了一声，她以为自己听错了，抬眼看过去时，发现他唇角还勾着笑。
许清雾没理他，而是转过头继续等着护士回答她的问题。
她自己的身体，她自己清楚，昨晚那样严重的情况，倒还是第一次见，最近这一个月的时间因为赶竞标进度，她天天熬大夜，有的时候甚至一天只睡两个小时，咖啡已经快要代替白水的存在。
外国护士核对了一下医嘱，随后对她笑着说：“领完药后就可以离开了，昨晚在这里守了一整晚的这位先生是你男朋友吧，医生那边开了药，让他过去领药吧，刚好我再和你说一下出院后的注意事项。”
“不是。”许清雾赶紧解释，她说完停了下，但没去看站在那里的迟野，而是继续和护士说：“药我一会儿自己去领就好了。”
护士看了两人一眼，没再说话。
趁着两人说话的间隙，迟野从病房里走了出去。
“最近先不要熬夜了，饮食也要清淡，三餐一定要按时吃……”
迟野回来的很快，许清雾这会儿正拿上东西打算往外走，抬头的一瞬间恰好撞上迟野朝她看过来的目光，许清雾率先错开眼神，直接走到迟野面前接过了他手上拎着的那袋药，客气地道了声谢。
“医药费我会还给您的，迟先生。”许清雾说完便打算离开，可身体才出去一半，就被身后的男人一把拽住手腕又拉了回去。
门被重新关上，她被迟野抵在墙上，两人之间的距离忽然拉得很近。
“你做什么？！”许清雾一下慌了神儿，说话的气息都有些不稳，原本强撑着的镇静，因为迟野突然的举动全都搅乱了。
迟野脸色阴沉着，眼里难掩愠色，他冷冷地笑了一声，随后问她：“我们是初次见面吗？”
许清雾原本还在用力挣脱他的手，听到他的问题，突然也笑了，原来他是在生气昨天那件事。
“我们不是吗？”许清雾反问他，“看来您贵人多忘事，八年前，你一声不响的离开，从那个时候，我们的人生就已经是两条不同的轨道了，迟先生。”
迟野闻言，原本扣住她手腕的动作一下卸了力气。
许清雾微仰着头，直直地盯着面前男人的眼睛，她余光看到迟野唇齿微动，像是有什么话，但最后他还是什么也没说，许清雾自嘲一般地垂下眼睛笑了笑，最后用力甩开迟野紧握着她手腕的手掌，冷然道：“你最没资格跟我说这些。”
许清雾抽身利落，唯余渐渐飘散的沉木香气像是无数根针，不断刺激着他的神经，迟野看着面前的一堵白墙，心头忽然空荡。
许清雾直接走到门口，要开门时，对身后愣神的男人突然说：“工作我会好好做，这一点迟先生放心。”
“还有，希望您记住，我们现在是甲乙方的关系。”
“清雾！”迟野再次叫住已经走到门口的人，“把我从黑名单里拉出来吧。”
许清雾脚步微顿，抬手拧门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她问他：“凭什么？”
“工作需要。”
迟野见许清雾没说话，朝她走了过去，又说：“清雾，”
许清雾冷嗤一声，“迟先生，难道您觉得一别数年，再次见面，我会痛哭流涕的抱住你，叙旧吗？”
许清雾稳了稳已经要发颤的嗓音，冷淡道：“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她说完，用力向下压住门把，打开门快步离开，从头到尾没再分给迟野一个眼神。
望着许清雾逐渐消失在走廊拐角处的背影，迟野嘴角浮起一抹自嘲的冷笑。
曾经黏在他身后一直笑着叫他哥哥的小丫头，如今竟连多看他一眼都不愿意。
“先生，请让让，我们现在要实施抢救。”
迟野被这一声喊回神，他理了理思绪，正打算走，一抬眼便看到那间病房里被推出来了一个正在低声哭泣的小男孩儿，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场景让原本已经准备离开的迟野晃了晃神，他静静站在一旁看了那男孩儿一会儿，最后鬼使神差般地走了过去。
此时的男孩儿完全沉浸在恐惧与悲伤中，已经完全将母亲曾经告诫他不要和陌生人说话的嘱咐抛在脑后，他逢人便问，他的妈妈一定会没事的，对不对？
像是要拼命的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仿佛问的人多了，得到的答案多了，在病房内抢救的母亲就一定会熬过来。
见到迟野，也是如此。
迟野见他身旁没大人，领着他走到休息的位置，他自己也坐到那男孩儿身旁，顺便递了张纸巾过去给他。
“叔叔，我妈妈一定会没事的，对吗？”男孩儿抬起头问迟野时，依旧抽泣着。
迟野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眼前的男孩儿突然让他想起八年前母亲去世的那天。
那一年，迟野十九岁，他被一个陌生的外国女人以林漫想要见儿子最后一面为由，从江城带到国外的一家医院。
那是迟野从被林漫丢下的那一年后，第一次再见她，他原本对母亲是有怨的，可在看到病床上已经瘦得不成模样林漫时，他的心还是忍不住跟着抽痛。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骨子里就冷漠的人，他从没恨过林漫把自己抛弃在福利院托付给许雯，他甚至曾经希望如果母亲真的抛下自己就可以幸福，他们彼此就再也不要出现在对方的生活里。
可他像是注定不能过上安稳日子的可怜虫，不管是在小时候还是在长大后，就像那些人说的那样。
病床上身体已经极度虚弱的林漫，那时候像是有所感应一般，在迟野走进病房的一瞬间，原本紧紧闭着的眼睛，突然就睁开了，迷蒙间，她的目光看向站在距离病床站的有些远的高个子少年身上。
“小野？”多年未见，林漫的语气并不敢完全确定。
因为戴着氧气罩，林漫的声音隐隐发着闷。
“妈。”迟野内心纠结片刻，最终还是喊出这个字。
病房内此刻只有她们母子两人，林漫眼神警惕地虚瞟了一眼门外的方向，直到确定门外并没人，才颤着声音问：“你怎么会来这儿？”
“是他带你来的吗？”
迟野不知道林漫口中的他意指谁，于是说：“是一个年轻的外国女人带我过来的。”
林漫听完冷冷哼了一声，看向迟野的眼神涌上了无能为力的情绪：“你不该来。”
“为什么？”
“来了就走不掉了……”
“妈妈当时是没办法，小野，那群人不能信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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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她……”一说到那个女人，林漫的情绪眼看着激动起来，一旁的监护仪这时响起了警报声，门被人从外打开，迟野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他想要走近些去看一眼母亲究竟怎么了，但最后还是被一名身穿白大褂的外国医生推到了门外。
那时候，站在走廊上的迟野还不懂林漫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直到葬礼结束，那个外国女人一改先前客气温柔的态度，将一沓厚厚的文件袋扔在他面前，他才彻底明白母亲在临终前说的那些话究竟是因为什么。
“那边的事情，我会派人打点好，给你一晚好好考虑。”
“你是个聪明孩子，希望你清楚，手无寸铁的人只会拖累身边的人。”
过了不知多久，病房内终于有人出来，两人循声看过去。
“病人的意志力很顽强这次算是熬过来了，只是你们还是要尽快做决定，手术费用的问题，医院这边可以帮一点，但剩下的……”
听到这儿，迟野的心里莫名替男孩儿松了口气，同时也羡慕他的幸运。
“那是你父亲吗？”迟野转头问坐在自己身旁同样听的认真的男孩儿。
男孩儿点了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
“陈煜阳。”
迟野离开前，小男孩儿的父亲对着他道了好久的谢，说是刚才病房里太混乱，他怕孩子看到有心理阴影，便急急忙忙把他推了出来，那会儿他心思都在病床的妻子身上，整个人都是发懵的。
大概是在异国他乡看到国人有种近乡情怯的安心感，中年男人便拉着迟野说了许多自己家的事情。
若是以往，迟野恐怕不会这么有耐心。
他说他们原本是为了孩子在外上学方便照顾，便举家搬来国外创业，餐馆儿生意起初是有些困难的，但夫妻二人同心协力熬过了那段难捱的日子，生意原本越来越好，一切也都渐渐步入正轨，可谁成想碰到了这样的事儿，钱都快花光了。
病房里的动静打断了这场有些压抑的对话，迟野看着走进病房的父子，站在那里愣了会儿神，随后转身离开。
走到门口时，他看到折返回来的许清雾，许清雾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随后直接从他身边走过。
迟野转身拉住她，问：“落下什么了？”
许清雾极其不耐烦地瞧着他，“不劳迟先生费心。”她说完就要甩开他，可这次，迟野没给她机会，而是攥住她的手腕，带着她一起往那个方向走。
医院大厅内，人流涌动，两人穿梭于各个肤色的人种之中，许清雾用力挣脱了几下挣脱不开，在看到有人用奇怪的目光朝两人看过来时，许清雾终于不再动。
身在异国，她不想额外的引出许多麻烦事。
两人乘电梯回了最开始的那间病房，因为时间并不长，病房里还没住进新的病人，许清雾围着床边绕了一圈，又仔细查看了柜子和抽屉，结果还是没找到。
许清雾又起身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迟野，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上前问道：“你昨天送我来医院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一个小铁盒，大概……”许清雾边说边在脑袋里回忆昨晚冯旭阳送给自己的糖果盒是什么样子的，“大概这么大，有点像正方形。”她抬起手给迟野比了比。
“男朋友送的？”
“你看到了没有？”许清雾眉头皱起，神情显得有些不耐烦，并没回答他有意打探隐私的问题。
“这次怎么不用您了？”
迟野看到许清雾现在这副模样，突然回想起小时候他故意把答应要给她买的糖果罐藏到一边，等她满怀期待的从学校回来后，又假装告诉她自己忘了买，许清雾那时一脸委屈的模样，就像是一只被偷走鱼罐头的猫。
让人看着，既可爱又心疼。
而每每这时，迟野都会在许清雾眼泪掉下来之前，快步跑进自己的卧室，从书桌抽屉的最里面把那个好看的糖罐拿出来，递到许清雾面前，看着她马上转晴的表情，还有她嘴里叫出的那句甜腻腻的迟野哥哥，迟野的心里总会一种温暖的满足感。
若是别人，一定会吃一堑长一智，不再相信他的话，可许清雾却不一样，迟野的这一招，对她总是屡试不爽，仿佛在许清雾的心里，不管他说什么都是真的。
那时候的小清雾，总是无条件的相信他，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即便她也有不明白他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的时候。
“你会告诉小姨吗？”
“你刚才说不能告诉小姨的。”
“不问问我为什么？”
小清雾摇了摇头，“迟野哥哥，你会很疼吗？”
清雾的问题让迟野愣住了神，因为从小到大，没有人这么问过他。
小清雾一脸天真，她看不明白迟野脸上有些慌乱的表情是因为什么，于是继续说：“我妈妈说，被打是很疼的……”她说完声音低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在迟野以为小姑娘又哭了的时候，眼前的女孩儿突然攥着软糖袋子起身凑到迟野面前，少年被她的举动一时惊的愣住了，下一秒，小姑娘的脸就凑的更近了些，没一会儿，他便感觉到一股夹杂着葡萄味儿的风直直地吹在他脸上伤口的位置。
“妈妈总说，吹一吹就不疼了。”
“哥哥，你还疼吗？”
迟野笑的开心：“不疼了，我们小清雾很厉害。”
回忆与现实重合，曾经爱掉眼泪的小姑娘，如今已出落的聘婷秀雅，而她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再也没有那时的亲近。
许清雾看着站在自己面前木然发呆的男人，倒也不跟他计较，又换了副毕恭毕敬的表情，重新问了一遍：“迟先生，您看到了没有？”
“没有。”
这一次，迟野回答的干脆，许清雾没再理他，直接走了。
6. 06
许清雾随手拦住一辆路边的出租车，刚要坐进去，就见迟野敲开车窗对那司机说了些什么。
看着扬长而去的出租车，愣在原地根本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许清雾觉得自己强撑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迟野，你有完没完？！”因为太过生气，许清雾本就白皙的脸颊此时微微涨红，她盯着眼前的男人，眼神中溢满的怒火丝毫不掩饰。
“我送你。”他说完，从高定的西服口袋里拿掏出一个粉色铁盒子递到许清雾面前。
许清雾没看也没接，迟野便直接走过去，塞进了她的手里。
“你爱吃的口味。”
许清雾不知怎么，原本堵在心头的火在看清是什么东西后，一下就被浇灭，她垂眸看着平摊在手心里的淡粉色糖果盒，思绪渐渐飘远。
高一那年，两人因为一件芝麻大点的小事儿吵架，少男少女的心思总是无解，许清雾因为怄气，在下晚自习后没有提前告诉迟野就独自回了家。
村子里设施并不完善，有一段小道因为路灯损坏的问题是黑着的，许清雾因为已经熟悉路线，便也没有太害怕，强撑着胆子快步往前走，谁知道一不小心踩到了一个不深不浅的水坑，那水坑里还有一坨软塌塌的未知物，处于本能，她下意识尖叫了一声，等蹲下身看清自己踩到的是什么之后才平缓了心情。
小姨当晚在福利院值班，回到家后，许清雾便直接回屋开始写作业。
白天课程太累，许清雾写着写着就开始犯困，等到趴在桌上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她起身去客厅倒水，在看到迟野的房间是黑着灯时，才猛然发现他还没回家。
许清雾当时就有些慌神了，水杯被她“咚！”的一声重重放回餐桌上，她小跑着回卧室随便找了件衣服披上，然后换鞋出门。
她心里责怪自己今晚的举动实在幼稚，可现在深更半夜，她自己一个人找迟野也实在费劲，于是她打算先去福利院找小姨，然后再兵分两路去两人经常会去的地方找找，可让她没想到的是，她才走出去没几步，便看到正坐在路边低垂着头的迟野。
“哥。”许清雾大喊了一声，随后快步跑了过去。
迟野闻声缓慢抬起头，眼睛直直盯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许清雾，在彻底确定是她后，像是终于松了一口气一般，重重地向后倒了下去。
后来，迟野是被许清雾搀扶着回家的。
这件事之后，迟野好一阵都没理许清雾，即便小姨说情也没用，许清雾自知理亏，也只好等他气消。
最后甚至不惜献出自己收藏在书桌抽屉里最喜欢的糖果盒和糖果，许清雾看着被自己偷偷放在迟野书桌上的那枚淡粉色糖果盒，心里疼的厉害，可最后还是为了让他消气割爱。
许清雾倒不是真的多舍不得，糖果可以再买，只是那个有些特别的糖果盒遇不到相同的了，但这比起来远没有让迟野重新理她来得重要，对那时的许清雾来说，迟野原谅她才是最最重要的。
可谁能想到，兜兜转转，那个她曾经最宝贵的盒子竟然又回到了她这里。
许清雾叫住迟野，“这个盒子你一直留着？”
迟野沉声应道：“嗯。”
许清雾若有所思地盯着迟野看了几秒，最后视线落回手上的糖盒，看得出来，用的人很小心，正面盒身上的图案几乎和那年许清雾得到手上时完全无异，那是两个身着婚服的卡通小人，各拿了一半红喜字拼凑到一起。
是当年许雯出去参加婚礼时拿回来的，因为原本数量有限，所以家里便只有这一个，许清雾那时很是宝贵这样精美的铁皮盒，市面上是没有的，是那户人家专门订制。
只是保存的再好，在时间的洗礼下，还是显得陈旧，若是仔细看，粉色背景下，已经掉了星星点点的漆。
“留它做什么？到头来还不是被随手一丢？”许清雾话音一落，抬手就要将手上的东西丢进一旁的垃圾桶。
迟野反应很快，几步走过来，举起起胳膊制止住了她的举动。
“里面的糖果吃完，盒子还我。”迟野嗓音低哑的厉害，看向许清雾的眼神里，映着几分恳求。
“清雾，我们之间远没有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
许清雾愣住了神，一时以为是自己眼花，不等她仔细分辨，迟野已经收回手后退了几步，隔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走吧，送你回酒店。”他轻叹了口气，稍显无奈。
许清雾短暂回神，瞬间清醒过来自己刚才是在做什么，她差一点就越线了，陌生人之间何至于动这样大的火……
“抱歉，迟先生。”她语气又冷了下来，像是昨天一再同他划分界限的模样。
迟野只觉无力，张口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无言。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停车场，许清雾绕过迟野打开的副驾驶门，直接去了后面的位置。
迟野见状，伸手去拉她，“把我当司机？”
许清雾面无表情地睨了他一眼，动作很轻地抽回自己的手，转身要走，迟野见状又去拉她，等她再回身时，迟野摊了摊手，算是妥协。
许清雾没再理他，动作利落地坐了进去，毕竟免费专车，不坐白不坐。
迟野看她那半分不跟人亲近的模样，被气笑了。
“能让我当司机的，恐怕也只有你。”
一路上，许清雾都偏头看着窗外，她记得这边街道拐角处有一家花店，开店的是一个有些艺术家气质的中年大叔，她每次来这边时，都会去那里买一小捧花，但好像是没再开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家咖啡厅，许清雾心里觉得有点可惜，但还是想着下次再来的时候，一定要去品尝一下。
她这人的性格有些矛盾，明明喜欢吃糖那种甜腻腻的东西，可每次点咖啡时却独爱冰美式。
像是身体里住着两个人格。
迟野偶尔透过后视镜偷偷看一眼坐在后面位置的许清雾，她的动作不多，几乎一直保持着看向窗外的动作，偶尔会低下头来看一眼手机，眉头拧着，像是在查看什么重要的工作消息。
但她偏偏就是不看前面。
下车时，迟野把一早让人放在前面的热粥递到了她面前，许清雾原本不打算接，可迟野却一副她今天要是不接，他就和她一直耗在这里的劲头。
许清雾可不想在这样特殊的地方节外生枝，只好拿了过来。
她没什么情绪的和迟野道了一声谢，随后转身直接快步朝酒店大厅的方向走，迟野原本已经下了车，打算送她进去，但仅仅是一眨眼，她的身影便已经消失在那扇旋转门后。
迟野神色无奈，嘴角却勾着一抹极淡的笑意，他宁愿许清雾对自己坏脾气，也不愿她真的像是一个陌生人一般，喜怒哀乐和其他人面对他时完全无异。
等他转身坐回车内时，余光不经意间撇到后座位置，墨黑色真皮座椅上一抹淡粉色吸引住了迟野的视线，他走过去，坐了进去，车门“咚！”的一声被大力关上。
迟野看着手上那枚铁皮盒，眸光微暗，就连挂在嘴角的那抹笑意，此刻也像是在自嘲。
许清雾一回酒店，就看到正从旁边房间背着包走出来的罗栀，不等她叫住她，罗栀也发现了她。
“清雾姐，你身体好些了吗？”
“没什么事，就是最近太累了。”
“你吃饭了吗？”罗栀刚问完，视线便落在许清雾已经换好的衣服上，再往下又看到许清雾手上拎着的保温桶，于是眼睛里亮起了八卦的信号，紧接着就把心里好奇的问了出来。
“姐，是那个迟老板特意给你做的吗？”
许清雾拎起手上的东西瞟了一眼，随后摇了摇头，“不知道，你要吃吗？”
罗栀赶忙摆了摆手，语气里满是求生欲：“不要不要。”
送走罗栀后，许清雾刷卡进了房间，一进门她便把手上拎着的东西全部丢到了矮脚桌上，转身上了床。
她瘫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心里回想着昨晚的小状况，还真是让她结结实实地睡了一个好觉，正出神，冲进电的手机，这时响起了视频通话的提示音。
许清雾抬手去接，是许雯。
“小姨。”许清雾甜甜的叫了声。
“你这孩子，昨天吓死人了，要不是迟野拿着你的手机给我拨了电话回来，我真的要买飞机票飞过去报警了！”
许清雾一听立马变了脸色，“您说什么？！迟野拿我的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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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您拨电话？”这话说完，她的心也跟着颤了颤。
她的手机是有密码的，最重要的是日期很特殊……
许雯一看许清雾表情不对，赶紧问：“怎么了？一惊一乍的，是不是身体……”
许清雾赶紧摇了摇头，笑着宽慰已经表情严肃起来的许雯：“小姨，我身体没什么事，就是最近加班太多，又没按时吃饭，所以才出了点小状况，您放心，没大事。”
许雯终于松了一口气：“你这丫头从小就有胃病，我不在你身边看着你，你就不好好吃饭，前段时间还非要搬出去住。”
许清雾撇了撇嘴，没敢说话。
从准备接手这个项目开始，许清雾便总是忙到很晚才回家，小姨睡眠浅，无论她关门和换鞋的动作有多轻，许雯都会被吵醒，然后眯着眼睛从床上爬起来去厨房给她热夜宵。
她不想打扰小姨的休息时间，毕竟白天她还要起很早去经营早餐馆。
“迟野那孩子过得还好吧。”
许清雾嗯了声，“他是我这次项目的甲方。”
许雯没多惊讶，转头换了话题。
“明天几点到家？”
许清雾把手机切换到出行APP的界面，看了一眼上面的时间，然后说：“估计要下午了。”
“想吃什么？”
许清雾仰头想了想，随后说：“您做的酸辣面。”
许雯表情嫌弃地看着她，但眼神里却满是温柔：“你这丫头，每次问你想吃什么你就说面，明天给你炖红烧肉。”
许清雾嘿嘿笑着，又补充了一句：“还有您做的面。”
她是真的喜欢吃，小姨的厨艺极好，和外面手工面的味道完全不同，许清雾每次出差想家时，总会先找要去的地方附近有没有面馆，但即便是好评再高，也远不如许雯做的。
许雯无奈，只好笑着应下。
视频电话挂断前，许雯又嘱咐了许多，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挂电话之后马上去吃饭，许清雾一脸乖巧点头说好。
从床上起来后，许清雾打算先去浴室冲个澡，昨晚在医院睡了整夜，总觉得身上浸染了医院消毒水和酒精的味道，她这人对气味不算是很敏感，但她却并很喜欢医院的味道，或者说是很排斥。
去浴室之前，她突然想起来，迟野先前说的为了工作方便把他从黑名单里拉出来，许清雾站在浴室门口犹豫了会儿，目光看向被她放在桌上的保温桶，又回想起那个外国护士说的话。
迟野昨天陪了她一整晚，一想到这儿，她有些心软。
即便对他再怨，她心里也还没有到要让他去如何如何的地步。
她走到床边拔掉手机，打开微信后，短暂犹豫了会儿，最后还是把迟野从黑名单里拉了出来。
她决定给他发一条问平安的消息，但仅仅只是出于人道主义的关心。
“平安到家了吗？”
信息一发出，许清雾便将手机扔回了床上，随后打开保温桶，喝了几口粥，才往浴室去。
迟野在酒店楼下一直没走，昨晚他一夜没睡，这会儿坐在车里盯着手上的东□□自发呆，放在驾驶位置物台的手机响起提示音的时候，他正走神。
还是电话铃声响起来，他才回神过来。
“老板，陈文之的工作已经交接完毕，您看接下来怎么安排？”
迟野这边沉默了两秒，两根修长干净的手指夹起那只糖果盒，悬在空中转了几个圈儿，是在犹豫。
“让他去底下的公司。”
电话那头的人语气恭敬地应声，迟野率先挂断电话。
微信再次响起提示音时，迟野这才点了消息进去，是助理发来的工作消息，等他回复完打算退回界面时，下一栏那一点醒目的红色才终于引起了他的注意。
熟悉的头像，让迟野呼吸微滞，方才还因为烦心的工作而面无表情的他，此刻深邃的瞳孔里迅速泛起一抹慌乱，心里又惊又喜，让迟野一瞬间忘掉了刚才失落的一切，就连那枚糖果盒也因为手的颤抖而从指尖脱落坠到了地上。
他打开和许清雾的聊天界面，眼里倒映出星星点点的红，最后在她发过来的消息下回复：“嗯，已经安全到家了。”
7. 07
甲方公司帮她们订的机票是晚上十点，许清雾一早就收拾好东西，半个小时前，罗栀来过一趟，是来送她在纪念品店买的的小玩意儿。
“清雾姐，我那会儿去店里买了一个小摆件，说是能给人招桃花。”罗栀一边说一边把手上拎着的沉甸甸的礼品袋放到了身后的桌上。
许清雾正在洗手台那里冲洗保温桶，听到罗栀的声音应了一声。
罗栀倚靠在旁边，一脸好奇看着，“清雾姐，你刚才去前台就是去借洗涤剂和海绵了？”
许清雾正低头洗的认真，便随口应了句：“嗯。”
“我们要去一趟甲方公司吗？”罗栀又问。
“不去。”
罗栀刚要问那怎么把东西还回去，就听到许清雾语气冷冷道：“寄快递。”
罗栀撇了撇嘴，没敢再多问什么。
两人提前下楼，去前台办退房时，许清雾顺便拜托了工作人员这件事，前台小哥从身前抽屉里拿出一张纸，让许清雾写了下信息，罗栀拿着行李箱站在旁边八卦的偷瞄了一眼，见她在纸上写的收货地址是Chiray总部办公大楼后，眼神又悄悄挪了回来。
车是提前叫的，司机把两人行李箱放到后备箱时，罗栀一抬眼便看到路边停着的那辆让她眼熟的车，是她今早见过的那辆。
“姐！”因为惊讶，罗栀这一声多多少少分贝有些高，正准备上车的许清雾结结实实被吓了一跳，心都跟着发颤。
“怎么了？！”许清雾起身同她并肩，见她一脸吃惊便有些好奇的顺着她的视线瞧了过去。
街道对面，站在那里的那个男人可不就是迟野？
罗栀见许清雾看到了，于是凑过去小声问：“姐，要不要去打个招呼？”
许清雾没作声，抬腕看了一眼时间，随后没什么情绪地说道：“先上车吧，我们还要赶飞机。”
“可……万一是工作上的事怎么办？”
许清雾听她说完，表情无奈的从包里掏出手机，找到和甲方那边的项目新的负责人建的群，随后递到罗栀眼前，“工作上的事都会在这里提前通知。”
罗栀点了点头，心里也实在找不到什么理由了，只好弯腰上车。
而此时站在街道对面的迟野，一直等到许清雾乘的那辆车离开，才转身上车。
“去机场。”
驾驶位的司机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外国男人，跟了迟野很久，已经算是老员工。
老板虽然没明确说什么，但凭借这么多年的工作经验和自己对迟野的了解，他心里明白，那辆车里的人对他应当很重要，毕竟这么多年，他的老板从没有像刚才那样站在车外等人离开过。
司机一直跟在那辆车的后面，即便有时两辆车的间距相差很大，他也并不超过去，而是全神贯注地盯着前面，既要保持适中的距离，也不能跟丢。
但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否是正确的，于是便通过后视镜观察迟野的表情。
坐在后面一直看着窗外的迟野在大卫视线看过来时，像是有所察觉，目光随之看了过去。
大卫被吓到，眼神有些慌乱的躲了过去。
迟野没说什么，半晌后，才开口道：“我离开的这几天，你像以往那样休假，家里有什么动向直接联系我。”
大卫心里松了一口气，“好的，老板。”
他心里有疑问，但作为员工，并未多打探。
几分钟后，车稳稳地停在路边，大卫先一步下车去帮老板开车门，然后紧接着去后备箱取行李。
“老板，我送您进去。”
迟野摆了摆手，拒绝了，“时间不早了，回家吧。”
大卫没敢应，他心里觉得把老板独自扔在这儿实在有些不妥，刚准备再说什么，便看到先前跟着的那辆车里，有两个年轻姑娘也正从车上下来。
看到老板的视线有所追随，他原本已经到嘴边的话又生生压了回去。
直到迟野的背影越来越远，重新坐回车上的大卫才忽的想起，其中那位眉眼清冷的漂亮姑娘不就是被老板一直放在钱包夹层里那张照片上的人吗！
——
许清雾和罗栀两人一前一后去办理托运，全都忙完后，还没等坐太久，罗栀又突然说想去商店逛逛。
“姐，我去买点喝的，你有没有需要我带过来的？”
许清雾想了想，随后说：“一杯冰美式吧。”
罗栀笑着说了声好，刚一转身，被她握在手上的手机就响起了消息提示音，她边往前走，边打开手机查看消息，还以为是男朋友，等到打开微信界面才知道，原来是许清雾给她把咖啡钱直接转过来了，顺便还有她的这一份。
罗栀有些无奈地鼓了鼓嘴，最后发给许清雾一个大大的表情包。
许清雾原本正低头刷大群里的消息，看到手机界面突然弹出来的新信息，纤细的手指便直接点了进去，罗栀发来的搞怪表情包实在是让人忍不住发笑，她被那姑娘身上的幽默细胞所折服，随后给罗栀发了一条语音消息。
“这次我请。”她是觉得让人出力又出钱实在不合适。
罗栀也是个爽快的人，见许清雾这么说，没再虚伪推脱，直接点了收款。
两人上飞机时，罗栀还在伤心自己那杯没喝完的热可可，看着一直不断念叨这件事的小姑娘，许清雾一脸无奈，但看向她的眼神里却染着温柔的笑意。
罗栀是第一次坐经济舱，整个人都有点不适应，她打算叫乘务员过来给两人升舱，手还没抬起就被坐在一旁的许清雾给制止住。
“你的钱不是钱啊。”许清雾很少好为人师，但两人第一次出差，这次的所有费用又都是由甲方负责，怎么也要顾及对方的面子。
“姐，这睡觉也不舒服啊。”罗栀嘴巴一瘪，很是委屈。
“忍忍吧，难道以后每一次出差你都要自掏腰包吗？”
“况且你在这种情况下升舱，让甲方怎么想……”毕竟接下来的相处时间还有很长，许清雾也不想因为这些鸡毛蒜皮的事落下别人的口舌。
罗栀原本想说点什么，但转念一想，好像又有些不妥，如果让妈妈知道了一定又是一顿说教。
“那算了。”罗栀有些丧气的说了句，随后戴上眼罩开始休息。
对她来说，比起罗婉芳的说教，旅途上那点不舒服完全是小菜一碟。
两人的对话才结束，一名空姐便走过来笑着提醒，她们的座位已经升到了头等舱。
许清雾还在纳闷儿，原本没当回事的罗栀在听完这句话后一把扯下脸上的眼罩，急忙忙地问：“清雾姐，这回可以吗？”
许清雾看到罗栀那双冒着光的眼，笑着点了点头，罗栀得到指令先一步离开，许清雾心里想着应该是甲方安排的，但心里没底还是想再确认一下，于是对那名空姐问道：“请问是谁帮我们办理的升舱？”
空姐摊开手掌朝头等舱左边给许清雾指了指方向，“是那位迟先生。”
也就是在这时，已经过去的罗栀小小的低呼了声：“迟……迟总？”她语气里的惊讶不言而喻，就连脸上的表情也是。
迟野面色微冷，在听到罗栀的声音后，撇过头朝她那面扫了一眼，随后轻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许清雾脚步一顿，对身旁的空姐笑着道了声谢，随后快步走了过去。
飞机起飞后，坐在另一边位置的罗栀一点睡意也没有了，她时不时就会往许清雾的方向瞟一眼，等她用眼神瞪她时，又赶紧收回目光。
许清雾有些无奈，原本的困意也因为身旁坐着的人消失的无影无踪。
空姐来送饮料时，许清雾抬手拒绝，谁知下一秒，一直坐在旁边默不作声的迟野便开口。
“麻烦给这位小姐拿一杯温开水。”
空姐有些难为地看了看许清雾，不等许清雾有所表态，迟野很快又说：“她需要吃胃药，谢谢。”
“好，请您稍等。”
“劳烦您费心。”等空姐走后，许清雾语气冷淡的朝迟野撇下一句。
迟野倒是不以为意，“不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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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在一旁观察两人动态的罗栀，只恨自己此时是在飞机上，手机开了飞行，她迫不及待的想要和自己的男朋友分享这件事。
还有什么比电视剧桥段搬到现实来更勾人心思？
空姐把温水端过来后直接递给了坐在里面位置的许清雾，许清雾刚打算伸手去接，正在一旁看杂志的迟野先一步接了过来。
“我来。”
“好的，先生。”
那杯温水被迟野轻轻放到了许清雾面前的小桌上，随后问：“带药了吗？”
许清雾嗯了一声，从随身带的小包里拿出药。
迟野像是很不放心似的，一直等许清雾药吃完后才把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收回去。
许清雾感受得到却不想理，戴上眼罩盖上被子直接睡觉了。
出国这两天，体力耗费虽然没什么，但心力是真的有点憔悴了，因为工作，也因为迟野。
许清雾没想到自己会入睡这么快，大概是整个人的精神太过低迷，半梦半醒间，她悠然做了一个长长的梦，记忆里那间破败的小房子，她放学回家时，屋内传来的阵阵哭喊声还伴随着砸碎东西的声音，此刻，犹如在耳边嘶吼着。
许清雾那时候年纪很小，印象里，那间屋子就像没有一点光亮，只要踏进去，一定会先看到狼藉不堪的地面，躺在屋里床上醉成一滩烂泥那个她本应该叫父亲的男人，还有跪在地上正捡拾碗碟碎片的母亲。
而对许清雾来说，整个童年，那间屋子里唯一一点荧荧光火，便是母亲给予的。
小小的她，对床上的那个人是极度厌恶的，或许是因为个头太小，她的心里恐惧占大部分，她做不了什么，所以只能把肩上的书包卸下来，蹲到母亲身边帮她一起收拾。
每每这时，许娣总是会从兜里掏出几块钱打发她去街角的小卖铺买调味品，她是笑着的，但许清雾却看得清楚，妈妈眼角那里还挂着尚未风干的眼泪。
“剩下的钱买糖吃。”
印象里，许娣每次对她说话时都是轻声细语的，而每次，许清雾都因为心疼母亲早起贪黑出去挣钱想要拒绝妈妈给的钱，可许娣像是能看透她心里在想什么，紧接着又会说：“买回来，我们两个一起吃好不好？”
许清雾只有这时才会痛快答应，因为妈妈曾经说过，糖会让人变得心情好。
而她，想让妈妈开心。
“妈妈，糖我买回来了，我们一起吃……你别走……”
“别走……”
“别丢下我……”
迟野在旁边一直没睡，这几年，长途飞行对他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听见在自己旁边睡的很安静的许清雾像是抽泣着在说什么，他以为是她胃痛的毛病又犯了，心里顿时跟着紧张起来，他赶忙放下手上的杂志，起身凑过去查看许清雾的情况。
“清雾……”迟野有些担心声音很轻地唤了她一声，见她没醒，于是又凑近了些，想要听清楚她究竟在说什么。
“别走……别走......”许清雾一直重复着这句话。
而这一次，迟野终于听清楚，而他本就紧张的情绪，在听到这句话后，心也跟着揪了起来，那只原本想要轻轻拍醒许清雾而悬在半空的手，最终试探性地落到了许清雾的肩头，他动作轻柔地拍着，低声哄慰着她：“不走，再也不走了……”
梦里，许清雾追着母亲渐渐走远的背影，突然跑到了一条分岔路口，而另外一条路，是迟野离开小镇那天她为了追上他的车而跑过的小道。
大雨倾盆，她在同学那里得知家门口停了一辆黑色豪车，心头霎时涌出不安，于是她不顾老师的阻拦，毅然从学校跑了出来，因为挤不上公交车，她索性决定跑回去。
但最终还是晚了一步……
“迟野……”
一直在旁边守着许清雾的迟野，在突然听到眼前的人低声喊他的名字时，原本因为紧张而阴着的神色一瞬间转晴，他刚想回应，便又听到许清雾紧接着说出来的话。
她说：“我们就当从没认识过。”
8. 08
这一觉睡的有些沉，意识逐渐清晰的时候，许清雾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有些疲惫，不知道是否因为梦做的太多的缘故，她甚至有些分不清眼前的一切究竟是现实还是梦中。
她以前在网上看到过一篇文章，说人在深度睡眠时做的许多梦，是在灵魂出窍，如果那篇文章说的是真的，那她那会儿出窍的灵魂可真是够忙的。
许清雾没急着把戴在眼睛上的眼罩取下来，而是睁着眼睛看着眼前的黑暗，醒了醒神。
身体所有知觉慢慢回笼，耳边飞机隆隆的声音让她终于确定自己已经完全从梦中清醒过来。
头有些疼，许清雾打算起身去卫生间洗一把脸，后知后觉的感知到右侧胳膊的压重感，她抬手掀起眼罩，看到靠在那里睡着的迟野，一只手掌正压在她的胳膊上。
许清雾动作很轻地从座位上坐起来，或许是因为人在刚睡醒的时候无论看到什么都是内心平静的，以至于此刻她看向迟野的目光也比先前柔和许多。
在睡梦中的迟野，脸上的表情是毫无攻击性的，但不知怎么了，这人连睡着的时候眉头都是紧紧拧在一起的，许清雾不是没见过他睡觉时的样子，两人住在同一片屋檐下时，最初，迟野时常半夜惊醒，后来日子久了，他像是终于习惯和小姨还有和她在一起的生活，渐渐睡的安稳起来。
那时候，许清雾总是偷偷跑进他的屋子里伸手去抚平他睡梦中紧皱在一起眉头。
人们常说，对一个人的习惯会在身体里紧紧扎根，一如这一刻，许清雾情不自禁地抬起那只空着的手，靠近的动作也小心翼翼，她的指尖轻轻触碰到他的额头，像那时一样，动作缓慢又柔和地轻抚着他的眉毛。
看着他并不舒服的睡姿，许清雾的眼底闪过一丝动容，但很快，那点情绪便因为迟野微颤着的睫毛，消失不见
感觉到身旁的人渐渐苏醒，许清雾动作迅速地把手收回来，随后对着已经缓慢睁开眼的迟野面无表情地说道：“迟先生，您的手压着我的胳膊了。”毫无波澜的一句话，仅仅只是在告知他。
她说完不等迟野反应，直接将自己的胳膊抽了回来，力度不算小，迟野那只手掌便结结实实地撞到了许清雾座椅旁的把手上。
“砰！”的一声，手腕处突然的痛感，令他忍不住从喉间溢出一声闷哼，而这一下，让迟野彻底清醒。
许清雾朝那边冷冷瞥了一眼，但很快便收回视线没再理，她将身上的毯子放到一边，站起身理了理发皱的衣服，越过迟野走到过道，去了卫生间的方向。
看着许清雾的背影，迟野揉着自己胀痛的手腕，无奈的笑了笑。
罗栀是在发飞机餐时醒的，她看了一眼一旁的位置，发现许清雾没在，倒是那位迟先生一直低着头在餐点里认真往外挑着什么，她正疑问，就看到从卫生间方向回来的许清雾。
“清雾姐。”罗栀小声地叫了一声。
“嗯？”
罗栀视线瞄了一眼迟野，想要问什么，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转而问道：“卫生间现在有人吗？”
许清雾说：“没有。”
半个小时后，飞机平稳降落在京海市。
许清雾和罗栀往出口方向走，迟野则跟在在她们身后不远处。
罗栀回头偷看了一眼走在后面的男人，随后用自以为声音很小的语气问一旁的许清雾。
“清雾姐，那个迟先生是不是挑食？”
许清雾不明所以，疑问道：“怎么突然这么问？”
罗栀解释：“那会儿在飞机上我看到他把餐点里的好多东西都挑出来了……”
许清雾听完没说话，罗栀走在一旁继续说：“那么大一个老板，回国身边竟然不带任何下属……”
许清雾无奈：“罗栀，你打听的太多了。”
“可我就是有点好奇啊，清雾姐，你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
许清雾捱不过罗栀在耳边一直像蜜蜂一样嗡嗡嗡的声音，于是说道：“过敏。”
但至于是谁过敏，许清雾并没明说，反正罗栀也没看到，她也不必解释这些。
“至于你说的不带任何人，我觉得你猜错了，看到门口停的那辆车了吗？和之前我们在国外看到的是同一款车型，最重要的是车旁边站着的那个人。”
罗栀顺着许清雾的视线看了过去，果然看到门口那辆令人有几分眼熟的车，而站在车旁等候的那个人可不就是迟野一直带在身边的男助理吗？
罗栀长长的哦了一声，看向许清雾的眼神带着惊喜。
“清雾姐，你这应该不是猜的吧。”
“知道太多，会被灭口的。”许清雾故意逗她，看到罗栀一秒变恐惧的神色，忍不住笑了一声。
罗栀像是真的被吓到了，突然站在原地不走了，许清雾见人没跟上，又转过头走到她身边。
“吓你的，现在可是法治社会。”许清雾放缓了语气轻声说。
罗栀沉沉地吐了一口气，终于放心。
许清雾好奇：“在想什么呢？他哪有那么恐怖。”
“清雾姐，你难道没听说那件事？”罗栀凑到许清雾跟前，声音也忽然低了下来。
“什么？”
“那你肯定知道那个叫陈文之的突然不管我们这个项目了。”
许清雾点点头，她当然知道啊。
“那你知道因为什么吗？”
许清雾对这事儿并不好奇，于是对一脸故弄玄虚表情的罗栀逗趣着问道：“你在甲方公司有线人？”
罗栀还真想了想，认真说：“不算吧，就是酒会的时候听到那个迟先生在和助理说要把陈文之处理掉。”
罗栀话一出口，让原本步伐很快的许清雾顿时放慢了脚步。
“处理掉？”
罗栀用力点点头，再次用肯定的语气说：“我保证我没听错。”
许清雾知道迟野就在自己身后不远处，她转过头看了一眼，随后很快收回视线，心里渐渐猜出来这人为什么这么做。
“清雾姐，他不会是因为那晚那场酒局吧……”罗栀这会儿也在心里理出一些脉络。
两人这么聊了一路，已经走到外面，许清雾没再继续罗栀的话题，而是问她：“你男朋友不是来接你？”
经许清雾提醒，罗栀这会儿才想起这件事，她手机开了静音，还没来得及调，正准备低头查看消息，便看到马路对面已经跑过来的男人。
“你怎么手机又关静音了？”
眼看着他跑到自己身边，罗栀忍不住开心地笑了起来，而站在一旁的许清雾也顺着声音瞧了过去。
那男人看起来和罗栀年龄相当，格子也高挑，出色的五官再加上清俊的眉眼，使得和原本就长相偏甜美的罗栀站在一起，让人心情没来由的愉悦，养眼的情侣谁不爱看呢？
恐怕见到的人都会忍不住夸赞一句：太过相配。
罗栀往郑奕辰迈了两步，有些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对不起啦～真的忘了。”
“再联系不上你，我可真的要去服务台广播寻人了。”
郑奕辰看似一副生气的表情，但摸在她头顶的动作却十分温柔。
罗栀心里明白郑奕辰的小把戏，此刻只需要一个吻，他就会完全忘记联系不上她这件事。
许清雾的视线只短暂在两人身上停留，刚要转头便听到耳边响起一声清脆的“叭唧”声。
被强行喂了一口狗粮的许清雾没再往两人这边看，那边两人正腻的厉害，她觉得有点尴尬，打算悄悄离开。
罗栀这才想起给两人介绍对方，赶忙叫住已经转过身的许清雾。
“清雾姐，这就是我青梅竹马的男朋友郑奕辰。”
“这是我和你说过的那位美女姐姐。”
两人互相朝对方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清雾姐，你家在哪个方向，我们送你吧。”罗栀说着指了指停在对面的车，“有车，不用等。”
许清雾不喜欢麻烦别人，况且眼前的小情侣也一定有很多话要说，她可不想当电灯泡……
“不用，我手机上叫车了，估计马上就到了。”
罗栀这会儿还没听明白许清雾的用意，一脸天真地问：“清雾姐，我刚才怎么没看到你打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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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清雾简直要被这丫头气笑了，正愁要怎么委婉的拒绝，便觉身侧一阵风，侧眸去看时便看到已经站在自己旁边的迟野。
“我送你。”
“不用……”许清雾想也没想便拒绝，神色依旧冷淡，直到察觉到对面两人打量在他们身上的目光，许清雾才立即改了口：“那就麻烦迟先生了。”
上车后两人并排坐在后面的两个座位上，车子开始行驶后，迟野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直接回家吗？”
许清雾没理他而是直接对坐在前面正在等红绿灯的司机说：“师傅，去林苑家园，谢谢。”
迟野无奈点头轻笑，他虽吃了瘪，但心情却并没受此多大影响，反而有点开心。
一路沉默。
许清雾车程到一半时突然看到工作群内临时发布的工作信息，她从手提包里拿出电脑，靠在座椅上认真加班，是院内安排的的临时工作，今晚前要出图，原本时间是很充裕的，可一想到迟野坐在旁边一直看着她，她整个人就浑身不自在，况且她一直保持着歪头看窗外的动作也实在有些累，闲着也是闲着，索性不如先忙工作，等到家以后，好好地休息休息。
不知道是否是工作性质的原因，许清雾只要打开电脑，两条柳叶般的细眉便会不知不觉地纠缠在一起，紧接着，上学时做题的习惯性小动作便会一个一个跳出来。
而坐在一旁的迟野，从上车到现在，视线都没离开过她。
一工作起来，许清雾便会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屏幕，车内光线有些暗，许清雾最近又熬了夜，眼干的症状有所加重，电脑屏幕看的久些，她便会习惯性地揉揉眼，迟野见状，将头顶的灯打开，许清雾先是愣了下，随后声音很轻地说了声谢。
“经常熬夜吗？”迟野先挑起话头，语气里都是关心。
“还好。”她的态度依旧疏离，就连和他说话时，眼睛都没离开过电脑。
“很急的工作？”迟野没太在意，继续问。
许清雾这会儿心思都在工作上，没听清迟野的问题，便没理会。
迟野见她表情像是有些不耐烦，也没再继续打扰她，只嘱咐了司机一句，车开得尽量稳一些。
十分钟后，车停在了林苑小区门口。
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许清雾正在改图。
“清雾，你到哪里了？”
许清雾这才想起来看一眼车窗外，在看到眼前熟悉的一切时，她脑袋还有点发懵。
“已经到了……”
“你这孩子下飞机也不提前说一声，幸好我把菜都备好了，复杂的都做完了，就剩下小炒菜了。”
许清雾心想着，一下飞机就碰到那么多事儿，她是真的完全把小姨在家为她接风这件事给忘到脑后了。
“您别生气，实在是忙忘了。”她这语气听起来带着点撒娇讨饶。
一旁的迟野极难见到她这副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
许清雾心想坏了，忘了身边还坐着一个人呢，果然，不等她把电话挂断，就听到那头的许雯紧接着开口问道：“清雾，身边那个男孩儿是谁啊？交男朋友了？”
许清雾刚打算胡乱找个借口糊弄过去，“不......”
“小姨，我是迟野。”
许雯在那头愣了几秒，终于缓过神后才又继续说：“小野啊，你也回国了，咱们这么多年没见了，回家吃顿饭，我今天做了好多菜，也有你喜欢吃的。”许雯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激动，但话一说完，又觉得自己好像有些失态，于是紧接着又问：“你方便吗？”
许清雾一听小姨这小心翼翼的态度就满心不乐意，于是赶紧出声拒绝。
“小姨，他挺忙的，好像说一会儿有应酬。”许清雾边说，边对一旁的迟野使眼色，迟野对她这小伎俩觉得好笑，却也只当作视而不见。
“小野，是吗？那要是这样的话……”许雯有些失落，毕竟也是自己照顾了好几年的孩子，她这个做长辈的明白迟野的身不由己，总想着他如果回来了，一定让他再来家里坐坐。
“小姨，我今晚没事。”
9. 09
电梯门口，许清雾看着站在一旁瞧起来心情不错的迟野，气不打一出来。
“这么多年也不见你来……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许清雾小声嘀咕了句。
迟野听的很清楚，想解释但也不知从何说起，便只说：“以后会时常来，只要你和小姨不嫌弃。”
许清雾撇了撇嘴，脸色很是嫌弃，“来这里做什么？”
“清雾……我……”
许清雾抬手做了个打住的动作，淡淡道：“你现在想说我也没心思听。”
迟野看着她没出声，等到两人上电梯后，迟野才突然说：“那我就一直等。”
两人一前一后站着，许清雾站在最前面，没理他，另一边还站着两个年轻女孩儿，其中一位个子高挑的姑娘，从上电梯时就一直偷偷打量站在里面的迟野，脸上带着有点害羞的笑，偶尔和身旁的朋友低声嘀咕几句。
起初，女孩儿见迟野一副生人勿近的气场，没敢往前，直到他突然说出那句话，脸上的表情还有说话的语气完全与他所给人感觉的冷漠疏离不符。
她在那个男人的眼里分明看到了柔情，这样反差感的男人，让人平白生出忍不住想要去试试的心思。
“姐姐，你们是情侣吗？”那女孩儿轻拍了拍许清雾的肩头低声问，眼神中带着些期待。
“不是。”许清雾回头瞧了那姑娘一眼，语气平淡。
女孩儿哦了一声，显然语调比之前更雀跃了些，她转过身走到迟野面前，将手机上提前准备好的二维码亮到他眼前，夹着嗓音问：“帅哥，能加个微信吗？”
许清雾站在前面听的一清二楚，但她没回头，眼睛直直地瞄着显示屏上不断变化的数字，像是丝毫不在意。
迟野望着许清雾背对着自己的身影等了一会儿，见人没反应，才转头对那女生说：“抱歉，我未婚妻在和我闹脾气。”
姑娘眼看着面前的帅气男人一瞬间变了脸色，面对她时，他的脸依旧是冷的。
许清雾心里吃了一惊，她不敢相信这话竟然是从迟野的口中说出来的，于是终于耐不住性子转头往他们这边想要同那姑娘解释几句，但此时电梯门正好打开，那姑娘脸涨得通红，拉着朋友头也没回的直接走了。
随着电梯门再次关上，许清雾原本到嘴边的话硬生生给咽了下去。
“未婚妻？迟先生下次想要拒绝年轻姑娘可别拿我当借口。”许清雾转过头翻了他一眼。
迟野笑了笑，“不是借口。”
许清雾一时没懂，下意识转头问道：“什么？”
迟野望着她，目光慢慢灼热起来，“我永远不会利用你，去搪塞那些并不重要的人。”
“在我这里，任何人都有可能是供我随意使用的借口，但你，我永远不会。”
迟野认真的语气还有落在许清雾身上直勾勾的眼神令她完全愣在原地。
方才的牙尖嘴利这会儿全都失灵，许清雾神色完全慌乱，最终选择转回身，不再理他。
迟野瞧着她那副模样，嘴角笑意如山花一般蔓延而开。
许雯买的房子在九楼，许清雾没理身后的人独自下了电梯，她站在门口从包里找钥匙，迟野脚步紧跟着走了过去，他的目光在周围扫了一圈，最后视线被摆放在门口的快递箱吸引。
许清雾这时已经找到钥匙，准备开门，余光撇到正认真看着什么的迟野。
“迟先生，多年不见您窥探欲这么大？”许清雾阴阳怪气了句，随后拧了钥匙，直接开门进去了。
许雯正在厨房炒菜，厨房玻璃门是关着的，里面轰隆隆响着油烟机的声音，因此没听到防盗门开的声音。
许清雾从玄关那里换好鞋，又弯身打开鞋柜从里面给他找了双一次性拖鞋，直接丢在已经拎着行李箱进屋的迟野跟前。
“行李箱放门口就行。”许清雾扔下这句话就走了。
迟野没把许清雾并不友好的态度当回事，反倒心里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开心，换好鞋后，他并没急着往屋里走，而是站在门口仔细打量着这屋内的每一个角落，电视柜上的左右两边摆放着照片摆台，其中一张是三人唯一的一张合照。
那张照片是迟野高三毕业那年拍的。
迟野迈着步子走了过去，微微弯下身，伸手将相框拿了起来。
照片上，那时还很年轻的许雯站在中间，即将上高二的许清雾站在小姨的左边挽着许雯的一只胳膊，而十七岁的迟野则站在右面，三个人站在一起，站在外侧的两人像是簇拥着许雯一般，三个人笑得都很开心。
因为当年家里经济的原因，就连这张照片，都是许雯谋福利得来的。
迟野记得很清楚，当时福利院请来摄影师给小朋友们拍照片，许雯拉下脸面请摄影师帮他们也拍了一张，为的是庆祝迟野考上了江城市里最好的大学，因为担心他不适应住校的日子，便想着让他拿洗好的照片缓解面对陌生环境时的不安。
头几个月，迟野确实时时将那张照片揣在书包里，但后来，他发现自己时常会盯着照片上许清雾洋溢着笑容的脸暗暗走神儿，便将照片又重新放回了家里。
那些年的小心思，从很久之前便已经在心里埋下了种子，不过是他一直假装视而不见，假装从未做过那些令他惊醒时汗湿满衫的梦罢了。
“小野。”
许雯的声音将迟野的思绪拉回现实，他笑着应了一声，随后把手上的照片摆回了原位，才走过去。
“小姨。”他像以前那样叫她。
“嗯，看着比那时候高了，看来他们对你应该还算不错。”许雯瞧着站在自己面前已经越发成熟稳重的迟野，心里却还觉得他是个孩子。
迟野没接着许雯的话继续说，而是直接换了话题：“您腿疼的老毛病这些年有改善吗？”
“好多啦！你去年托人给我介绍的那个大夫他看的还不错的。”许雯说完解开自己身上的围裙，随手递给了站在身后的许清雾，“去把碗筷拿出来，咱们吃饭。”
许清雾脸上不情愿，但当着许雯的面又不好发作，只能闷声闷气地嗯了一声，随后拿着围裙转身进了厨房。
站在一旁的迟野看出许雯应该是有什么事准备回卧室，于是说了句：“小姨，您先忙，我去帮清雾。”
许雯笑了笑，没说什么，便拿着手机回房间了。
她转身看了一眼在厨房忙碌的两个孩子，看到清雾故意躲开迟野想去帮忙的手，心里又无奈又好笑。
毕竟也算是自己养大的孩子，即便已经许多年没见面，但每年过节，迟野都会拜托别人送东西过来，她心里明白迟野有自己不能说的苦衷，但终归没有血缘关系，很多事情她也不便插手许多……
至于许清雾，许雯总是觉得，解铃还需系铃人。
“迟先生，您是客人，没有让您动手的规矩。”许清雾抱着碗筷直接略过了迟野伸过来的手，说话的语气也带着冷意。
“清雾，你要一直和这样耍脾气吗？”
许清雾听这话忍不住笑了，她将碗筷轻放在餐桌上，怕惊动卧室内的小姨，免得惹她不开心，随后转过身对站在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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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的迟野真心问道：“耍脾气这三个字是用在亲密关系上的或者关系亲密的，请问我和你之间占哪条？”
“我们曾经……”
“迟先生！”许清雾故意喊出这三个字提醒他，“您也说了，那是曾经。”
“没有人应该一直站在原点等谁，你心里明白。”
因为情绪突然有些激动，许清雾的声音都带着些颤抖。
不知怎么了，她就是很委屈……
迟野站在那里，两人之间的距离隔得很近，他清楚地看到许清雾渐渐泛红的眼角还有因为控制情绪而紧紧咬着的嘴唇，他的心也随之而被牵扯的生疼。
“对不起……”迟野声音很轻地说。
他走了过去，伸手将许清雾拥进怀里。
许清雾自然不肯，于是拼了力气的想要挣脱开，可这一次，迟野没有妥协，而是在她耳边低声恳求着：“让我抱抱你，哪怕就一会儿，求你。”
他等了这么多年，求了这么多年，那些难捱日子里唯一支撑他继续走下去的人，曾经夜不能寐时最想看到的那个人，如今就在他眼前，他怎么能克制得住！
“竞标现场见到你的时候，我就想了。”
可她对他的态度完全冷漠，他甚至不知道她现在是否还有男朋友，所以强压着快要迸发而出的情绪，装作镇定。
直到那晚酒会时，他看到站在许清雾对面那个和她说笑的男人，他心里嫉妒的发狂，恨不得走过去直接将她带走，可众目睽睽之下，他不能。
许清雾在他怀里几乎要忍不住哭出来，可她强忍着泪水，还是推开他。
“一会儿也不行。”她恶狠狠地说道。
许雯出来时，外面只站着迟野一个人，看着像在发呆，她刚才进去打了一个电话，是问陆卿到哪儿了，所以完全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清雾呢？”许雯看了一圈屋里，疑问了声。
“清雾……去卫生间了。”迟野说完，紧接着目光看向角落。
许雯刚点头，然后便听到卫生间内传来很大的水流声，她走过去敲了敲门，里面没人回应。
“清雾，水龙头这么开那么大啊？”她紧接着又问了句。
许清雾伸手将接在手上的冷水全都扑洒在脸上，用力咬着自己握成拳头的手，尽力压抑着自己的哭腔，水流的声音刚好掩盖住她极力压低的哽咽声，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完全浸湿的一张脸，让人已经彻底分不清究竟是泪水还是什么……只有通红的眼角和鼻尖是最大的破绽。
“不小心开大了……”许清雾稳了稳自己的声音，才出声回答站在门口的许雯。
许雯心里虽然觉得气氛有点不对，但最终还是没多说什么。
“出来吃饭吧，陆老师一会儿也会来。”
“好，我这就出去。”许清雾眼看着站在门外的许雯离开，在里面重新整理好情绪才开门走出去。
迟野听到声音，最先转过头看她，但许清雾像是完全看不见他这个人，直接坐到了小姨旁边的位置。
“要等陆老师一起吗？”许清雾低声问了句。
许雯回道：“不用，咱们先吃，他堵在路上了，不管他，我早就告诉他早一点出门……”
许清雾听着旁边的小姨一直碎碎念，默不作声地低头认真吃着自己面前的那碗面，再没朝迟野那边看一眼。
迟野见许清雾这幅魂不守舍的样子，心像被人踩碎了一般，他想安慰，可他此刻仿佛做什么都是错的。
“清雾，你听没听到我说的话？”
10. 10
因为刚才的事情，许清雾的心思这会儿还飘着，许雯说话时，她还有些走神，就连她昨天心心念念想要吃的面，此刻的味道也淡如清水。
许雯见她不应，又喊了句：“清雾。”
许清雾终于回过神来，哦了一声，许雯看出来她状态有点不对，于是放下手上的筷子满脸担心的问：“怎么了？是不是这次出差太累了，身体又不舒服了？”
许清雾摇了摇头，尽力在脸上挤出了一个看着还算正常的笑，随口扯了个借口，“大概是时差还没倒过来。”
许雯看她脸色不好原本还想多问几句，但她清楚许清雾的脾气，什么事偏要自己心甘情愿说出口才行，不然问再多也是胡乱找理由搪塞。
“吃完饭赶紧回屋休息。”话音才落，门外便响起了敲门的声音，迟野正准备起身，许雯已经快他一步，“坐吧小野，估计是老陆，我去开就成。”
“好。”
趁着许雯去开门的时候，迟野将那会儿早就倒好的温水推到了许清雾手边。
许清雾抬头瞧了一眼迟野，最后选择无视他的好意，顺手将那杯水推的更远了些。
迟野见她那副蔫蔫的模样，心里干着急。
“你来的再晚点，我桌上的饭菜都要收走了。”许雯心里憋着气故意拿话怼提着东西走进来的陆卿。
陆卿倒也不生气，笑呵呵的请罪讨饶，“院里临时有个工作，我这一忙起来就忘了时间了，你别生气，我还特意去那糕点店给你买了你爱吃的老几样呢。”
许雯看了一眼陆卿递过来的牛皮纸袋，故意装作勉为其难地应了一声，随后接过。
“清雾到家了？”陆卿说着往屋里探身。
许雯撇他一眼，“哼！你还知道问啊，早就到了。”
“陆卿，我可告诉你，你可不能因为对清雾完成的工作很满意就压榨她！”许雯一想到许清雾在饭桌上的状态就心疼的难受，转身把手上的东西又扔回了陆卿的怀里。
陆卿早就已经熟悉许雯这出其不意的举动，反应很快，接的很稳。
“孩子还在呢，给我留点面子……”
陆卿这话才说完，进屋便看到坐在餐桌那里的迟野，他对身旁的许雯问道：“有客人？”
许雯呵呵笑了声，和他解释：“不算客人，小野和清雾一样，都是一家人。”
“你先前应该没见过他，这么多年他一直在国外，我们也好久不见了……”
陆卿定了定神，目光在迟野身上转了转，随后走过去笑着问道：“迟野？迟先生。”
他刚进来没太注意，这会儿走到面前才猛然看清楚，这可不就是他们建筑院这次的甲方老板？
迟野站起身笑着和陆卿打了声招呼，“陆老师，您好。”
陆卿从业几十年，和不同的甲方打交道也无数次，或许是职业病的原因，让他突然变得有些乙里乙气，就连伸手去握迟野的手，脸上的笑都十分洋溢，像是有多幸运是的。
一旁的许清雾对陆卿这幅态度实在看不过眼，若是别人她也就不说什么了，可对面站着的是迟野，她偏看不过他在家里还一副高人一头的模样。
许清雾站起来看着陆卿说：“陆老师，这里不是建筑院，您能不能别把上班的时候面对甲方点头哈腰的态度搬到这里……”
陆卿一听许清雾着带刺儿的话，这边和迟野握着的手还没放下，转头“嘶”了一声，“你这丫头不给我留点面子……”
许清雾哼了一声，小声嘀咕了句：“本来就是。”
许雯瞧见两人逗嘴，笑着当起了和事佬，“赶紧坐下吃饭。”
她又怕迟野多想于是又笑着对迟野说：“小野，别理她，她倔起脾气来就这样。”
“不过我话要说在前头，今天是简单的家宴，你们工作上的事情通通不要搬到饭桌上来说，咱们一家人坐在一起好好地吃顿饭。”许雯这话自然是说给一旁跃跃欲试的陆卿听的。
果然，陆卿一听这话，立马熄火了，脸上的笑也收了不少，他原本在心里还盘算着就着这顿饭可以再谈下一个合作，许雯这话一出，他的计划彻底没戏。
坐在一边的许清雾在看到陆卿一秒变脸后，没忍住笑出了声。
许雯回头瞥了许清雾一眼，“去，把那瓶红酒拿来。”
许清雾一听情况好像有点不妙，于是收起了笑态度立马变得严肃起来，“跟谁喝？”
“咱们一起喝。”许雯回答她。
“人家迟先生晚上还有事呢，再说了喝多了谁送他？”
“送什么？喝多了直接睡家里，酒店再高端也没有自己家里睡的舒服。”
“再说了，你这孩子没大没小，叫什么迟先生，像以前一样喊哥哥。”
许清雾抿了抿唇，鼻子里溢出一声极不情愿的哼声，“不喊。”
听着像是在回应许雯的话，但却是实实在在的醉翁之意不在酒。
“今时不同往日，人家还缺我这么一个妹妹么！”
许清雾丢下这句话直接起身去身后的酒柜拿酒。
眼下的气氛让陆卿一头雾水，他看着旁边的许雯刚打算把心里的疑问问出来，便被她一记白眼又给挡了回去。
除了许清雾，许雯给他们三个都倒好了酒。
“小野，小姨今天不知道你来，要是提前知道的话一定会提前订个饭店包间给你接风。”许雯是觉得今天这顿饭有点过于简单了。
迟野听了这话，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他赶忙说道：“小姨，您别这么说，对我来说，外面的饭远没有您做的好吃。”
许雯一听这话心里是真的开心，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许清雾坐在旁边看着他们三个人喝的尽兴，吃完面前那碗面后干脆直接回屋。
而坐在那里的迟野，在举起酒杯的瞬间，视线随着许清雾短暂偏离。
卧室房门关上后，许清雾觉得耳边终于清净了些。
许清雾身体抵在门上，听着外面透过门缝时不时飘进来的悦耳笑声，一瞬间回想起以前春节的时候。
那时候他们住的是平房，农村里的新年气氛要比城市里好，除夕前，许雯会趁着休息的时候带着两人去集市上逛逛，日子即便过的再拮据，小姨总是会为两人添置一套新衣服，再去买新年要贴的对联灯笼还有一些年货。
除夕夜，三个人约定好了一起守岁，那时候家里只有一台二手的彩电，屋内的灯被小姨全都开着，就连小院里的灯在那一晚也全都亮着，他们三个就坐在电视前打牌还有包饺子，到了零点村子上的天空便会被烟花占满。
那是许清雾从小到大为数不多，过的幸福开心的日子，虽然她还是会经常梦到浑身是伤的母亲还有那个被捅的满身是血的父亲，但每次噩梦时，迟野总是会第一个跑进她房间安慰她，一直等到她安稳睡着才会再离开。
后来迟野离开，每年的除夕夜就好像一瞬间失了趣味，就连零点时分她最期盼的烟花，也衬的她站在院内的身影孤独凄凉。
最开始，小姨总是会在做好饭后喊一声小野，大概是出于习惯，可喊完之后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迟野早就出国去了……每每这时，许清雾都会站在门口瞧着迟野房间的方向发呆，直到小姨再一次喊她，她才会在回过神之后赶紧抹净被泪水浸湿的脸颊。
许清雾越是回想以前的事便越会觉得这会儿客厅内的欢声笑语的声音十分刺耳，索性捂住耳朵不再听。
她的卧室里有独立卫生间，舟车劳顿，酒店睡的又不是很舒服，许清雾从衣柜里找出衣服直接去了浴室，反正只要她睡得早就不会被迫掺进迟野的事情里。
到时候叫个代驾，一切就都齐活了。
但现实往往和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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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完美计划有失偏颇。
许清雾洗完澡出来后，趴在床上刷了一会儿视频，洛宁在聊天群里发了几张她最近在画的几张图稿，许清雾点了进去，放大看了几张，然后发了语音过去。
清雾：“大漫画家又有新灵感了？”
宁宁：“是啊是啊，最近在追一个剧，男二的人设简直太戳我的心了，可惜结局太意难平……”
清雾：“难怪呢。”
宁宁：“你出差回来了？”
清雾：“今天下午到的家，不过今天韩思楠怎么这么安静？”
宁宁：“估计又在练习新歌。”
清雾：“那还是不打扰她。”
宁宁：“你早点休息，我也先去忙了，一到晚上就灵感爆棚，改天约！”
清雾：“好！”
许清雾退出三人的小群，躺在床上又刷了会儿手机，十分钟后，她有点困了，抬手去摁床头的开关，指尖才刚碰到，便听到门外防盗门用力关上的声音。
许清雾心想着应该是迟野和陆卿结伴走了，即便她已经困的连着打了好几个哈欠，但她也不能让小姨自己一个人在外面收拾，于是起身套了件外衫，开门出去帮忙。
“小姨……”
客厅内已经恢复安静，餐桌上的碗筷还没收拾，许清雾在厨房和卧室转了一圈也没看到许雯。
“人去哪儿了……”她刚打算回房间拿手机给小姨打个电话，防盗门这时被人从外打开，许清雾转了脚步跑了过去，谁知道进来的人并不是许雯而是迟野，许清雾停住脚步，立马变了表情。
“你怎么回来了？小姨呢？”许清雾说完朝迟野身后看了一眼，见没人，随后转身往餐桌那边走。
“小姨和陆老师临时有事，我让司机送他们去了。”
“什么事？”许清雾抬头看了一眼时间，心里有点担心。
迟野看出来她的情绪，赶忙解释：“陆老师的弟弟打篮球受伤，他们去医院了。”
许清雾这才放下心，转头继续收拾桌上的东西，迟野见状也走过去打算帮忙，却被许清雾拒绝了。
“时间也不早了，你不走吗？”
“走去哪儿？”
“酒店，或者你今天下了飞机原本要去的地方。”
“司机去送小姨他们了。”
“那我给你打辆车？”
“行李箱还在车上没拿下来。”
“……”
“小姨让我住在你隔壁那间卧室。”迟野继续说。
许清雾懒得继续和他掰扯，端着盘子直接进了厨房，不理他了。
“我帮你。”迟野紧跟着也进了厨房。
厨房空间并不大，两个人站在里面只会让空间更加狭窄，许清雾将碗筷放进水池，回身打算去拿洗碗布时刚好碰到已经走到这边的迟野，因为完全没防备，两人结结实实地撞到了一起。
许清雾想要退出来，可身后是大理石台，她在的位置是不太好动的，倒是迟野站在外面的位置，只要稍微往后退一退，两人之间的距离也就错开了。
“你出去。”许清雾伸手推他。
迟野却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抬手覆上许清雾抵在他胸前的手掌。
因他的动作，许清雾一瞬间乱了心神，她将手用力从他的手中抽回，随后往后退，直到身子紧紧抵在理石台上再无退路，才重复道：“你快出去！”
迟野还是不动，看向怀中人的眼神此刻像是揉了层火。
许清雾脸色不悦，仰起头正打算朝他发脾气，谁知一抬头便撞上了迟野朝自己看过来的目光，心头的火瞬时被掐灭。
“你喝了多少？”她说完，踮起脚尖往外面的餐桌上看，她刚才收拾的时候没太在意那瓶酒，眼下看到迟野有些不正常的状态才忽然记起。
果然，酒瓶已经空了。
11. 11
许清雾生无可恋地闭了闭眼睛，心里想着，小姨今晚是不是高兴过头了，怎么能留他们两个单独在家里？但转念一想，小姨对两人的事毕竟不知情，估计也不会想这么多。
可眼下不知情的始作俑者倒是走了，留下她一个人在这里收拾残局。
“喝多了就回屋睡觉。”许清雾有些不耐烦地推了推迟野。
迟野却只看着她笑，因为距离很近，许清雾甚至可以清晰的感知到他温热的呼吸此刻正朝她的脖颈儿扫着，让人心里痒痒的......
“你同意了？”迟野一脸痴笑地盯着她。
“同意什么？”许清雾不解。
“让我在家里睡觉……”
许清雾撇了撇嘴，“小姨都说了，我还能说什么，难道我说不同意有用？”
“有用。”
“什么？”
“我可以走。”
许清雾原本想说，那你就走呗，可这话还没说出来，迟野紧接着便说：“但也只能去门口凑活一宿。”
许清雾一听这话，压下脾气剜了他一眼，但又瞧着他一副醉醺醺的模样，没接着他这话继续说下去，反而心软了一点，她手上使了些力气去推他，想要让他赶紧回屋，两人在这僵持着算什么......可迟野依旧纹丝不动，她有些恼了。
“别跟我耍无赖，那间卧室的衣柜里有你能穿的衣服，洗完澡赶紧睡觉！”她说完抬起脚用力踩了一下他，这招果然奏效，迟野虽然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但还是耐不住痛，身体动了动，喉咙间也溢出一声闷闷的轻哼。
许清雾抓住机会，微微侧身从那狭小的缝隙里溜走，动作轻盈的像一只欢脱的兔子。
迟野的视线始终追随着许清雾，强忍着疼随她的动作而侧身，望着眼前人忙碌的背影，迟野的唇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他迈着步伐缓缓走到餐桌前，伸手拿过许清雾手上的垃圾袋。
“我帮你。”
许清雾抬头瞧了一眼站在身边的男人，看到他有些微红的眼眶，还有因为醉意而被红晕点染的两颊，质疑道：“你确定你可以？”
迟野笑着点了点头，“当然。”
许清雾没再拒绝，毕竟有个人帮她一起收拾这桌上的垃圾也不错，免费劳动力，不用白不用，况且以他现在这幅“无赖样”如果不让他做点什么，怕是一晚上都不会消停下来。
两人一起将卫生收拾好后，许清雾站在那里擦桌子时望着次卧的方向，突然想起一件事，于是打发迟野去下楼扔垃圾。
迟野看着桶里并没过半的垃圾心里虽疑问，但对于许清雾的指使也并没什么不悦，只照做。
许清雾站在门口瞧着他走了，转身去了次卧，她没开灯，站在门口借着客厅里的光线，出神看着堆在房间最里面靠墙位置的快递盒。
都是迟野这几年寄过来的，快要占满一整面墙了。
许清雾瞧了眼时间，没空想那么多，进去后将那些从没拆开过的东西一件一件叠放在一起，打算先暂时全部放进自己的卧室。
她起身的动作有些快，慌乱中，一个稍重一点的盒子从她的怀里掉了下来，许清雾下意识伸手去接，短暂忘记怀里还抱着别的，结果另外一些盒子也随着她的动作一件件全部散落到了地上，叮铃桄榔了几声，耳边才终于恢复安静。
许清雾对自己的手忙脚乱有些无奈，她低头望着散落在眼前的快递盒，嘴角浮起一抹自嘲的笑。
“没出息。”她骂自己，“即便看到了又怎么样？难道你的心里就这么放不下他！”许清雾抬起头看着玻璃窗前倒映着的身影，苦笑着说：“我可真瞧不起你……”
她重新蹲下身，目光落在方才被她接住的那个快递盒上，因为年份有些久了，盒子已经稍微有些褪色，看上去比它旁边的那一个更显陈旧些，许清雾看了一眼那上面的时间，很快记起这是她十七岁那年，迟野寄过来的毕业礼物，小姨当时拿回家把它放进了她的卧室，许清雾回家看到后直接把它扔进了迟野的屋子里。
那时她刚刚高考完，因为整个暑假终于可以完全休息，于是便打算在家附近的一个小餐馆找兼职做，许雯一开始并不同意，下班时间太晚，迟野又已经不在家里，她虽然工作时间很稳定，但偶尔也要值夜班，怎么想一个女孩子都是让人不放心的。
况且当时的许清雾已经出落的极好看，在那样的情况下，许雯是无论如何也不敢让她自己一个人走夜路的。
“清雾，这太不安全了，如果迟野在的话还好……”
许清雾当时还在为迟野的不告而别气愤不已，听到小姨提起这个人，心里的怒气又被点燃。
“难道我们离了他就过不了了吗？！”
“清雾……别这么说，他或许有自己的苦衷……”许雯叹了叹气，神色也有几分无奈。
“天大的苦衷，他难道就不能说一句？偏要一声不响的连句话都没留下就走，他把我们当成什么了？他把这个家当成什么了！”把我当成什么了……
她强压着哽咽的声音冷声道：“我偏要证明即便没有他，我一样可以过得很好。”
许清雾后来为了让小姨放心还是没有去那家餐馆，而是在老师的帮助下找了一家书店兼职，她拿出一小部分钱一个人去了迟野曾答应她会在她考试结束后一起去的地方。
她一个人坐车，一个人走路，独自看风景，身上只背着一个帆布包，手上拿着的那部手机还是那年年初迟野送给她的礼物，一个玫粉色的翻盖手机，右下角那只蝴蝶在来电时会闪烁出好看的光。
迟野知道她最喜欢这种漂亮的小玩意儿，特意拿自己攒下来的零花钱买给她的，虽然只是一个山寨牌子，却也让许清雾宝贝的不行......
后来，在迟野出国的一年后，他寄过来的东西也变得越来越多，许清雾的处理方法皆是如此，那些东西像一堆废品一样被她堆在屋内的角落里，最后又随着她们来到了新的地方。
这么多年，他寄东西过来，却并不和她见面，就连她当初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给他发了信息过去，最后也是石沉大海……一个月后，许清雾把迟野拉进了黑名单。
许清雾总是觉得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那些原本应该像手旁泛黄的纸壳一样褪了色的记忆早就应该在脑海深处模糊不清，可她没想到自己仅仅是因为一个物件一个日期就能清晰地记起过往的那么多事。
像是早就提前在心脏某一处做好了备份。
“在找什么？怎么不开灯。”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许清雾看着眼前的一切，渐渐回过神来。
眼前突然的光亮，让许清雾下意识眯了眯眼。
“别开灯。”她声音低哑着，抬手轻抹了一把眼角的泪，随后低下头重新整理那些东西。
迟野没问缘由按照她的话把灯关上，他走近了几步，垂眸看着眼前的人正在忙碌着什么。
“清雾……”
迟野走的更近了些，这才终于看清那些散落两旁的盒子是什么东西。
“这些是我送给你的？”
“是。”许清雾这句回答冷冰冰的像台机器，又像只是随口答了一句。
“不喜欢吗？”迟野又问。
“不喜欢。”
屋内光线昏暗，仅有的几丝光亮还是从外面投洒进来，迟野站在许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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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身后，挡住了那一点唯一的光。
人在暗处，感官便会被无限放大，她清楚听到头顶飘下来的一声冷嘲，但她没理。
“就这么恨我？”
迟野终于将一直压在心里的这句话问出口。
“谈不上恨不恨的，我们之间没那么多复杂的关系。”许清雾冷冷道。
“复杂……”迟野口中用力咬着这两个字。
他弯身将蹲在地上的许清雾一把拉了起来，用了些力气攥住她的手腕，将她的身体也转了过来。
“你说我们之间没有那么多复杂的关系？”
“那些情书……”
“以前或许有，以后不会了。”许清雾甚至没听完他要说的话，就直接开口打断了他。
“你有喜欢的人了？”他声音几乎是颤抖着。
许清雾的目光一直看向别处，并没回答他。
“是吗？”迟野不死心，又问了一遍。
“重要吗？”许清雾这次终于仰起头，一脸冷漠地看着他。
看着眼前那双曾经一见到他就只会笑的漂亮眼眸，如今却像一池冻成严冰的湖水，迟野的心此刻犹如被千人践踏丢进去一般，冷得彻骨，也疼得彻骨。
“重要吗......”迟野重复着她的话，冷笑着转身往门外走。
望着他的背影，许清雾不自觉失神，眼前的场景，就好像回到了八年前，只是唯一不同的是，那时坐在车上的迟野并没有看到一直追在车后的她。
他自然也不会看到最后因为体力不支而晕倒在原地的她。
许清雾心里想着要不要先叫住他，毕竟已经很晚了，他喝了酒去哪儿总归是让人不放心。
况且如果让小姨知道了，回头肯定又要担心。
许清雾正犹豫，一抬眼便看到本已经走出去的迟野又折步返了回来，她刚想问一句，便瞧见他顺手关上了身后的门，许清雾心里一下慌了，但面上却依旧装作镇定。
迟野将门关好，转过身，又朝她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清雾，你为什么就不肯好好和我说一句话？”
“即便你心里再怨我，我今晚只不过就想听一句实话。”
“你有喜欢的人吗？”
他站的很近，身上的压迫感让许清雾想要下意识逃走，但迟野先一步拦住了她的退路，直接将她逼退到了墙角。
迟野用力抓住她的手腕，令许清雾的身体直直地撞上了墙面，后背那里没有预想的疼痛，她偏了偏头朝迟野垫在自己后背上的手掌，一股莫名的委屈渐渐爬上心头。
“真话假话对于你来说真的重要吗？如果我说……”
许清雾这话还没说完，迟野已经抬手轻轻捂住她的嘴，她抬眼瞧他，不明白他的意思。
“算了，我不想知道了。”他伸手将许清雾楼进怀里，这会儿动作温柔的又像是在哄慰着一个孩子。
许清雾这次没再挣扎，就这么任由他抱着，只是那两条垂在身侧的手臂微微抬起后最终又重新放下没再动过。
她感受得到迟野的身体在轻轻颤抖，像是在极力克制着情绪，就连他呼在自己耳边的热风都像是浸满了今晚的红酒，红酒的香气弥漫在两人之间，竟让她这个没喝酒的人也染了些醉意。
“迟野，你还记得你之前答应过我什么吗？”
迟野闻言愣住，“记得。”
“可你没做到。”许清雾一直压抑着着的情绪终于再也忍不住，声音也变得哽咽，“你骗了我……”
迟野心头一紧，赶紧低下头看她，他双手捧起她的脸，只觉指尖一片湿润……迟野的心像是被热铁烫到，更疼了。
12. 12
屋内寂静，耳边的抽泣声异常清晰，迟野看着在自己面前哭泣的许清雾，心脏犹如被人捏在手里蹂躏着一般，他手指轻轻抚上她的脸，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她眼尾的泪珠。
他想要像以前那样，可他们之间隔着八年的距离，他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可以让她完全无条件信任的少年，而许清雾也再不是那一年只要他给一点糖果就会立马对他绽放笑颜的少女。
“是我不好。”
迟野的这一声安慰并没有让许清雾觉得心里好受，她用力推开他，抬起手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而后蹲下身忍着委屈继续整理地上的东西。
许清雾没再管迟野，只是一直推开他那双想要帮忙的手，几分钟后，许清雾终于将地面重新收拾干净，她站起身直接越过站在一旁的迟野往门外走。
“清雾……”
迟野在身后叫她。
许清雾只当没听到，脚下也未停，她走到门口，抬手搭在门把上，刚要往下压便听到屋外防盗门声响起来的声音，许清雾动作停住，手上的劲道随着屋外小姨的声音一点一点放轻，直到门把手无声归回原位她才轻轻的松了一口气。
她现在这副模样就这么出去实在不合适。让小姨看到平白担心不说没准还要问清楚他们两个之间这么晚独处一室在做什么……她此刻只庆幸，幸好自己刚才出来时把自己的卧室门给关上了，要不然这个谎可就难圆了……
“这俩孩子怎么不知道关灯呢……”
许雯的声音越来越近，许清雾下意识屏住呼吸往后退了半步，感觉自己后背撞到了什么，她才反应过来是迟野站在身后。
“清雾……”迟野的声音在耳边再次响起，许清雾赶紧伸手捂住他的嘴。
“闭嘴……”她说完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
迟野倒是很听话，果然不再出声，许清雾轻轻俯身，耳朵贴在门上听外面的声音，许雯的脚步声在屋外踢踏踢踏响了一会儿，最后脚步声消失在卧室那头的方向，听着门被关上的声音，许清雾一直提着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
“清雾。”
迟野的声音在耳边又响起，许清雾偏了偏身，回头瞥了他一眼，她没想到两人之间的距离会贴得这么近，便没有刻意克制自己的动作，因而仰头时眉毛便轻扫到了他微微张着的唇。
暧昧的气息，在黑夜中悄悄发酵，丝丝缕缕与照进屋内的银色月光纠缠在一起……
黑暗中，许清雾有些慌乱的眼神与迟野那双让人看不透情绪的漆黑眸子撞到了一起。
时间仿佛静止，对视两秒后，许清雾先偏了头想要躲开，可站在那里的迟野像是和方才变了一个人一般，根本不给她逃脱的机会。
他轻轻捧住她的脸，强制她看着自己，同时朝她渐渐靠近，许清雾看着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脸，紧张到一时忘了呼吸，甚至忘了躲，直到迟野动作突然停住，许清雾才重新开口：“迟野。”
“嗯。”
“看来这么多年你也没闲着……”
迟野甚至还没完全意会这句话的意思，便觉腿间忽然一阵剧痛，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向后退了半步。
许清雾拳头攥得紧紧的，低垂着眸子看他时，脸色并不好看，“人不疼一下是不会长记性的。”
许清雾这一下是用了十成力的，门被关上时，她甚至还能听到迟野因为疼痛而沉重的呼吸声，她站在门外盯着那扇门看了一会儿，随后转身回屋。
不知为何，刚才那一幕让许清雾突然想起了她升高三那年。
那天是周六，小姨在福利院值夜班，许清雾原本独自在家里做功课，突然觉得有点饿但又因为迟野还没到家，就想着去小卖店买一点小零食吃，谁知才走了没两步就撞到了站在路口的迟野，许清雾并没有急着上前，而是僵在那里愣了一会儿，因为她看到了他身旁站着的另一个女孩儿。
印象里，那女孩儿是她第一次见。
许清雾现在回想起当时的场景，有关那个女生的模样在她的记忆里已经完全模糊，唯有她手上拿着的那一封粉红色信封令她至今都记忆深刻。
她心里嫉妒的发疯，面上却装作没事，毕竟这样的场景，她不知道见过多少次，可她又很失落，因为她们能做的，她却不能做。
迟野总是说，她还小，心思要放在学习上，这话从迟野嘴里说出来，许清雾当时听完笑了好久。
毕竟，他可不是那种老师爱的不行的标准好学生。
许清雾从小就是个美人坯子，生的标志，但又不同那些过于热烈的漂亮，她的美是天生的清冷气质，即便不着半分粉黛在人群中也依旧能让人一眼注目，但她的抽屉里却从来没有收到过情书，她心里知道怎么回事，倒也乐得迟野这么做。
高中的女生已经到了爱美的年纪，很多女孩子的书包里都随身带着一个小小的化妆包，无论学习时间多紧张，大家好像都能挤出时间来全妆出现，当然也只是一小部分。
但许清雾的书包里却从来不会有这些，许雯那时倒是在她的生日时送过一套平价化妆品，但许清雾把它放在抽屉里鲜少拿来用，第一次用还是因为要和迟野一起出去玩。
她有她的小心思，她知道同行的人中有一个女生一直喜欢迟野，或许是因为两人从小到大的家长会都是小姨自己一个人参加，所以在那片小地方大家心里便都默认他们的关系仅仅只是兄妹。
也因为外人眼中的那一层关系，许清雾便成为了那些女生的信差，但她们不知道的是，那一封封信全都被她直接扔进了迟野卧室里的垃圾桶。
而那个女生，却让她真切感受到了什么是危机感。
不知是否有那个女孩儿的原因，迟野不再带她参加朋友间的聚会，而每次许清雾总是能看到两个人并排走在一起，后来她生病发烧，迷迷糊糊间，那是她第一次对迟野发那么大的火。
就像今天这样，她借着生病的由头狠狠踹了他一脚，不偏不倚刚好是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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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疼的位置。
迟野第二天一早起来时，感觉自己身上哪儿哪儿都疼，尤其是大腿那里，他定了定神从床上坐起后一眼便看到放在床尾处那里被叠的很整齐的男款衣服还有一条浴巾，衣服的样式迟野并不熟悉，他弯身将那衣服拿起来打开时才发现，衣服上的吊牌都还没有摘，他拿起衣物直接开门去了浴室。
客厅里十分安静，他抬头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早上八点半。
餐桌上放着早餐，迟野走了过去，在看到白瓷碗下压着的纸条时，他将手上拿着的浴巾暂时放到了一边，伸手将纸条拿了起来。
“早餐记得吃。”是许雯的字迹。
迟野偏过目光瞧着桌上放在大食品袋里的早点，心里猜着另一份应该是让许清雾拿走了。
迟野将字条重新放了回去，并没着急坐下吃饭，而是在这间屋子里来回逛了一会儿，走到许清雾的卧室时，他只站在门口打量了一眼屋内，并没进去。
房间里的摆设和那时无异，迟野并没有窥探人隐私的想法，所以也只是站在门口待了一会儿便准备离开，可步子刚要转，目光便被屋内抵在墙头的书桌吸引住了视线。
因为他刚才站的位置太过中间，书桌的方向对他来说是盲区，稍微偏偏身便可以窥得其中一角，他走到门边，身体倚靠在最右边的门框上，终于看清楚摆在那里的东西是什么。
亚克力罩下放着的是一幢算不上多精致却很坚固的房子模型，被摆在书桌和一旁矮柜之间，透明板的干净程度完全可以看出来拥有它的人平时保护的有多好。
那幢小房子是许清雾十岁那年他自己亲手砌成的，是特意做成送给她的。
他先前还不敢确认，这会儿终于看清，他还以为以她现在面对他的态度，这些没有什么用的小东西早就被她随手丢到一边了。
毕竟在迟野送给许清雾的礼物中，这一件原本是最不值钱的，用的材料都是当时他去工地上捡的边角料，因为没经验甚至还失败了两次，直到第三次，才终于把这座小房子模型搭建好，又逢过年，迟野便直接将这东西送给许清雾当了新年礼物。
他到现在都还记得，许清雾收到这份礼物时脸上又惊又喜的模样，而那一天也是她第一次叫他哥哥。
许清雾都已经走到公司门口了才发现自己忘记带电脑，她又重新打了辆车返回家里。
她今早出来时迟野还没起床，她心里估摸着，这人昨晚喝了那么多酒肯定是要睡懒觉的，现在时间还早，总不会再打照面，她站在门口从帆布包里掏出钥匙，插进去后扭了一圈，开门时还特意放轻了动作，怕吵到屋里熟睡的人，免得尴尬。
可谁知道她才刚迈进屋里，就撞见了站在自己卧室门口的迟野，她连鞋都没换快步走了过去，在察觉到他的目光看向哪里时，直接伸手将门重重地关上，也不管会不会碰到那个站的离门很近的人。
“迟先生，怎么出了躺国连对人最基本的尊重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