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策:一品仵作冠京华》 第189章 迎生送死 “姑娘,快坐。” 叶寒声叼着个包子,把笼屉往桑桐那儿推了推,“这家小笼包不错,皮薄馅大,蓬松软嫩,你肯定喜欢。” 桑桐笑着落座,拿起筷子。 旁边又推过来一个蘸碟,红油辣椒裹着醋汁,正是她喜欢的口味,桑桐顺着那修长的手指望去,楼珩面色如常,眸光浅淡,正用汤匙搅和着碗里的米粥,没有看她。 仿佛只是顺手而为。 “多谢。” 桑桐坦然受了他的好意,全然没察觉其他几人鬼鬼祟祟的互相使眼色。 叶寒声挑眉:“看吧,我就说这是给姑娘准备的,都督明明不吃酸。” “瞎子也看得出来,轮得到你在这儿耍聪明。” 越青崖瞪他一眼,用筷子碰了碰碗沿,无声道:“赶紧吃。” “吃吃吃,吃死你算了。” 叶寒声咬牙,眼刀子乱飞,冯禹夹在他们中间,左右不安,端着碗往后仰了仰,把位置让给他们较量。 桑桐余光瞥见几人的动作,奇怪问:“你们在干嘛?吃完了?” “没。” 叶寒声顿时敛容正色,一本正经的开始吃饭,楼珩状似不经意的朝他这边扫了眼,后者脊背一紧,忙露出个谄媚的笑。 楼珩无奈摇头。 几人吃着东西,越青崖估摸着差不多了,开口道:“都督,待会姑娘要去府衙画骨,我们几个帮不上忙,不如去城里转转,留些记号,万一离溟和离罡回城,也好汇合。” “好。” 楼珩补充一句,“顺道去四海盟说一声,近几日府衙事忙,暂时不过去,让他们安心。” “再派人去月满楼一趟。” 此话出,不止叶寒声几人,桑桐也罢了筷,疑惑的看他,楼珩面不改色的道:“知会他们东家,就说我有桩生意要与他谈,邀他一聚,时间地点他来定。” “若他不应呢?” 越青崖问。 楼珩肯定道:“他会答应。” 越青崖没有怀疑,点头应是,叶寒声看向蛮奴道:“阿蛮,你反正也无事,不如来帮我们。” 蛮奴下意识看向桑桐,见她不反对,瓮声‘嗯’了句。 用过饭,众人分头行事。 桑桐和楼珩去了府衙,长史一早就派人在衙外等着,一看到他们便殷勤上前牵过马缰,着同伴引着他们去了后衙。 到了目的地,绿云站在那儿等着。 其他姑娘不想和官府沾上关系,一回城就被安排到了其他地方,只等着分发抚恤银两,送她们回家。 “这要花很多时间,你确定要在这儿等?” 桑桐对绿云问道。 绿云攥着双手,似是忐忑,“奴婢在这儿,会打扰到姑娘吗?” “那倒不会。” “那我就呆在这儿吧。” 绿云小声的征求她的意见,“要紧的事情做不了,替姑娘端茶倒水,捏肩解乏还是能行的。” “我……就想找点事情做。” 一个人呆在衙门里,看着这座冰冷威严的建筑,她心里始终没有着落,寂寥又空虚,她想和姐妹们呆在一起,起码能找到些底气。 “那你就留下吧。” 桑桐命衙役去准备纸笔和其他所需要用到的东西,不经意看到站在一旁的楼珩和长史几人,“你们……” “我们要去做旁的事。” 楼珩径直说道,“朱家那边不能耽搁……” “好。” 两相分开,长史和楼珩快步离去,带走了四周的衙役和官兵,只留下几个跑腿的供桑桐驱使。 绿云紧绷的身子微微放松些许。 和桑桐一道把每个敛尸袋里的颅骨取了出来,记好姓名和编码,分位放置。 这处屋子是临时腾出来的,除了一方长桌之外空无一物。 衙役很快将画架,凳子,笔墨纸砚等物端来。 “这儿暂时用不到你们,诸位去歇着吧。” 桑桐发了话,衙役们恭敬退了出去,更是只剩下她们两人,绿云侧首看着桑桐,她站在长桌前,青丝低挽,薄寒的日光从大开的窗户爬进来,罩在她纤细单薄的身上。 竹青的凉与和暖的光交织。 明明两相不让,在她身上却达成了一种莫名的和谐,绿云从没见过这样的女子,既行止随意,淡云流水般温和,又暗藏锋芒,比寒刀剑影更凌厉。 “怎么了?” 桑桐刚写完娄苓两个字,将名牌放在尸袋旁,便察觉一道视线紧紧的黏在她身上,不由诧异望去。 绿云收回视线,略有些不好意思:“没,我就是在想,像姑娘这样的人,为什么肯委身做这些……” 死人向来为人所忌讳。 官府的人起尸之后,责任在身虽没说什么,但他们眼中的嫌恶却不加掩饰,更有些人还没走远,便同旁边的人抱怨说“ 真不知道提着些死人骨头回来做什么,也不嫌晦气!” 其实连她这个活人在他们眼中也是晦气的。 她不止一次听到外面巡逻的人议论,“好端端翻出一场惊天大案,刑房的案子都办不完,没事找事就罢了,还非要刨根究底,你说他们图啥?” “图权图利图名呗,好处咱们是半点捞不到,脏活累活全得我们干,这天生的劳苦命呦。” “良家子又怎么样,被人当做娼妓玩了那么久,真要是个有气节的,早就一头撞死了,说不定她们自己还乐在其中呢,轮得到姓楼的和那女人跑这儿来充好人?” “要我说还不如和那些人一道死了,起码事儿被翻出来,还能落个贞洁烈女的名声。” “烈女有什么好的,不如娼妇活得有滋味啊……” 下流的话用调侃的语气说出来,轻飘飘的,比这世上最锋利的刀还要伤人,饶是绿云早就做好了准备,听到这些议论还是忍不住心里一抽。 难道遭人戕害,失了清白的女子就只有死路一条吗? 死后遭人唾骂。 活着遗臭百年。 她不是没想过随她们而去,可她一死了之,她们的冤屈怎么办? 拼尽全力想要让她活下来的人,又该怎么办? 桑桐看她站在阳光的边缘,面色变幻不定,似哀似怒,猜想她应是听到了些什么冷言冷语,手下动作不减,脑中思索须臾,轻道:“迎生送死,皆是世间要紧事,人人都会走这一遭,骨肉成泥,化作白骨,谁又能嫌弃得了谁?” 第190章 楼公子,秉烛夜游否? “姑娘说话真有意思。” 绿云轻抿着的唇角微微翘了下,“要是普天之下的人都能和你一样,聪慧通达便好了。” 她们也不用受够了苦,还要为这番苦而感到罪孽。 桑桐闻言失笑:“若人人都一个模样,那未免太无趣了。” “这世上有小人就有君子,有懦夫就有英雄,有人钻营算计,就有人舍生忘死,如此才是真正鲜活的。” “就像这次。” 桑桐蓦然正经几分,笑看向绿云,“有人想息事宁人,有人要据理力争,你不理解他们,他们也不理解你,问心无愧就好。” 绿云闻言若有所思,随后说道:“姑娘这么豁达,肯定没有遇到过无法释怀的事。” 桑桐手上动作顿时凝滞。 隔了好一会,才开始继续摆弄,无法释怀的事吗? 那太多了。 无回谷的雪夜,江伶舟的一去不返,北牢关外宁死不退,还有梅岑山突如其来的噩耗…… 每一件事都是插进她心口的刀。 让她反复琢磨,痛不欲生。 只是如今的她比八岁时要强上许多,长进许多,遇事虽然会下意识的逃避,但不会再把自己圈禁起来,凭白蹉跎。 而这些话,她说不出口。 整理好颅骨,桑桐坐在铺好了纸张的木架前,执笔开始画骨,绿云静静的站在后面,看着那线条勾描,逐渐有了人脸的轮廓,眉毛,眼睛,鼻子…… “常茹……” 绿云不敢置信的低喃,居然真的画出来了,音容笑貌分毫不差,栩栩如生。 桑桐动笔后就再没有开口说过话。 每画完一张,绿云便很有眼色的将画纸取下,换新的上去,她一遍一遍的摩挲着画上的人像,小心的将画和对应的颅骨放在一起。 白骨森然,红妆带笑。 桑桐笔下的姑娘们每一个都靓丽多姿,含笑晏晏,还停留在她们最好的年纪,绿云震惊之余感动莫名,回想起那些人问她图什么。 图名图利。 可做这些事,除了骂名和埋怨,她又真的得到什么了? 世上画工卓越者那么多,一画千金,名利双收,而她有这样一手好画技,却坐在一堆尸骨里,替死人描摹。 作为目前唯一算得上死者亲友的人,绿云连答谢礼都拿不出一文。 ——她全身上下的钗环首饰全被官差以赃物之名收缴,而今可谓一穷二白。 时间一转而逝。 屋内很快点起蜡烛。 烛光跳跃,照见桑桐微微泛白的脸。 “姑娘,歇会吧。” 停尸房不好吃东西,两人就在外面胡乱对付了几口,吃完回来又继续画,绿云看她眼睛发红,不由担心的劝道。 桑桐道:“画完这张就结束了。” 她坚持把事情做完,画像和尸袋对应安置好,站直身子一边揉肩,一边闭目养神。 “前面有人过来传话吗?” 桑桐问了句,不知进展如何。 绿云朝外看了眼,正瞧见月亮门前站着一抹玄色身影,身姿颀长如松,月光洒在他身上,经头顶的松枝一罩,落下满身斑驳。 “那位公子半个时辰前就到了,不让人通传。” 桑桐顺着她的视线往外看,微微一怔,楼珩? “走吧。” 两人出了停尸房,将情况跟守在外面的差役交代后,绿云道:“那奴婢就不打扰两位了,告辞。” 她说罢,遥遥对楼珩屈膝一礼。 楼珩颔首领受。 绿云离开后,桑桐缓步走到了楼珩面前,“你来了怎么也不叫人通报一声。” “左右无事,等等也无妨。” 楼珩淡淡一笑,问:“这边忙完了?” “嗯,你呢?” 两人十分自然的并肩往外走,楼珩声线温沉,回的不疾不徐:“我已让长史去查籍册,找刘晟那位兄弟,并着人往丹州送信,查清楚辛夷家中情况。” 辛夷逃出鹤鸣庄时,身上带着绣满姑娘们名姓和住址的帕子。 她唯独没有披露自己的讯息。 好在有绿云提供的零星线索,一番摸查排除,很快就能锁定目标。 毕竟辛这个姓氏并不多见。 “朱家那边呢?” 桑桐又问。 楼珩道:“派人去知会过让他们来府衙认尸,一整天过去,仍不见人。” 桑桐诧异挑眉,“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不知。” 似觉得这样太冷淡,楼珩沉吟须臾,补充道:“明日再看。” 明日…… 两日的时间足够鹤鸣庄发生的事情完全发酵,梁瑕入狱,朱深之死,就不知道究竟是哪家先坐不住。 “这次,他该回来了吧?” 桑桐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楼珩点头,“传话之人去后不久,朱家后门就跑出一人一马,径直出了城。” “希望他动作快些,别错过这场大戏。” 桑桐冷笑。 桐花县时这位李刺史就示意仵作作假,妄图指鹿为马,当时未起疑心,如今回看,定是另有深意。 名单上八人。 梁瑕沾了人命因而心虚险些误导他们,常卢植一无所知,只知道斗气耍横,花天酒地,排除掉所有人,剩下的那一个,不论有多不可思议,就是真相! 泾州刺史李叙。 就是他们要找的那个,掌握所有答案之人。 “火烧眉毛,生死攸关,他会来。” 楼珩毫不怀疑,“在此之前,亦不乏热闹。” “那我们不妨再添一把火。” 桑桐意有所指,脚步顿时止住,抬眼看他,“绿云所说的那份名单既然不在鹤鸣庄,那就该在他真正的主人那儿,反正闲来无事,楼都督有没有兴致,秉烛夜游一场?” “好。” 楼珩不假思索的答应下来。 两人对视一眼,出了府衙,往刺史府的方向去,深夜的泾州城灯火黯淡,路上看不见几个行人,偶尔碰到的,也是步履匆匆的埋着头赶路。 “你冷不冷?” 楼珩突然问道。 两人控马徐行,并未特意赶路,桑桐没想到他突然问这么一句,愣了下,轻道:“还好。” “那是冷不冷?” 楼珩破天荒的追问,桑桐更是诧异,犹豫了下,点头:“有点。” 屋子里湿冷逼人。 她枯坐许久没有活动,手脚冷的有些发僵,“没事,耽搁不了多久功夫,等回客栈就好了。” 这府里千万别让她失望才好! 第191章 赏月,古往今来第一人 月影孤悬,寒风过窗。 扫着满室烛光摇晃,拉扯扭曲,犹似鬼火,叶寒声几人在客栈大堂里守着,时不时朝外看上一眼。 “怎么还不回来?该不会出事了吧?” 叶寒声搓着手,来回踱步。 越青崖道:“都督和姑娘一起,以他们的身手,能出什么事?你别在这儿杞人忧天。” “可府衙里没人,四周也都找不到,泾州这地方邪门的很,总叫人没办法放心。” 冯禹揉着眉心,刻意不去看陀螺一样打转的叶寒声,有一句话他是赞同的。 泾州城这地方确实邪门。 他们屡屡碰壁。 现在连离罡和离溟也不知所踪,敏感时期,虽然大家嘴上说着没事,但只要一日不见人,笼罩在心头的那片阴影就一日不会散去。 蛮奴站在一旁,不参与他们的讨论。 默默盯着客栈外面,长街尽头,黑黢黢的像是同夜色融为一体,什么都看不分明。 一阵马蹄声从远处传来。 他立时朝前走了两步,翘首以盼,没多久,两人两骑到了眼前,“姑娘。” 蛮奴没有表情的脸顿时堆满笑,替桑桐牵马。 两人进了客栈,一看所有人都在,微怔刹那,叶寒声挤上前来,“都督,你们到底去哪儿了,急死我们了。” “急什么?” 楼珩不咸不淡的反问:“有事?” 叶寒声老实摇头,垂眼抠着手指,“这不是……担心你们嘛。” 楼珩解了大氅搭在胳膊上,往里走,“闲来无事,四处转了转,都散了吧。” 越青崖和冯禹抱拳,各自回屋。 叶寒声跟着他回禀:“卑职已经去过月满楼,那边说,明晚戌初时刻,请都督过去一叙。” “嗯。” 楼珩表示知道,几人上了楼,正要分开,楼珩突然止步回望,“桑姑娘。” 看他有话要说,叶寒声躬身退去。 桑桐挑眉看他,“怎么?” “愿你好梦。” …… 桑桐怔了许久才反应过来,他专门叫住她,就为了说这个? 等她再想细看楼珩,他已经推开门,进了隔壁房间,桑桐在原地站了会,莫名其妙的笑了下,摇摇头,也进屋歇息。 白跑一趟,委实很累人。 他们赶到刺史府后,将马拴在暗巷里,摸进李叙书房,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翻找了一圈,愣是没找到那本名册,不知被他藏去了何处。 桑桐趴在桌边,想歇一会后,再去叫人准备热水。 谁知这时房门被人敲响,“客官,水已经烧好了,现在抬上来吗?” 桑桐拉开门,小二眉开眼笑的望着她。 “我还没来得及叫烧水,你找错房间了吧?” 小二看了眼房边挂着的牌子,笑道:“天字一号房,没错的,那您看要不要……” 桑桐想着或许是蛮奴吩咐的,当下打开门,“抬上来吧。” “得嘞。” 热水的暖意驱散了一整日的疲乏和寒气,桑桐在浴桶里泡了会,等到水温渐凉才出来,换上干净的衣裳,将头发绞到半干,披在身后。 湿发不能睡觉。 但她实在没有耐心,想找点事情做打发时间,翻来看去也是一无所获,索性走到窗边,推开窗,往外瞧。 结果正和隔壁对空望月的楼珩撞在一起。 四目相接,气氛微妙。 此时桑桐已摘了面具,狰狞的伤疤爬满了她半张脸,本想着深夜无人,开窗透会气,熟料就是这么巧。 僵持须臾,楼珩眸光温和,问:“睡不着吗?” “嗯。” 除过湿发的缘故,最近确实也睡不安稳,他突然说话打断了桑桐想要回身去取面具的想法,她扶着窗柩,故作无事的仰头望月,“你呢?” “赏月。” 楼珩确定那小姑娘就是桑桐后,想着她就在一墙之隔的地方,始终无法静心,他们曾相依为命,生死与共,她对他而言,总是不同的。 在南境行军那些年。 身边无亲无故,他最喜欢做的事就是躺在草地上看月亮,想小姑娘在做什么,病好了没有,药那么苦,她会不会哭,哭的时候,有没有人在旁边安慰她。 他们都是没了娘的孩子。 他生来母亲就不在,孤独早成了习惯,但她不同,她亲眼看着那些残忍发生,之后的每一晚噩梦缠身,惊惶颤粟……须得有人陪着才好。 靖安王父子要驻守北境。 无暇旁顾。 她一个人在那冰冷的红墙深殿里,能不能适应? 每当这些念头绕在心间,他空泛的心就会逐渐充盈起来,期盼着与她重逢的那日…… 如今当真碰见了,他却不知道能与她说什么,能为她做什么。 荒山之上,扫墓拂尘。 在她心里,与她共患难,同生死的那个人叫江伶舟,而不是他楼珩……他要如何开口,才能让她多年自伤痛苦不至于沦为笑话? 楼珩不知道。 突如其来的沉默让气氛更诡异,桑桐盯着月亮,余光往楼珩那边瞥了两眼,看他眉心似蹙非蹙,不知在想什么。 寒风吹来。 有点冷。 她下意识瑟缩了下身子,这动作不知怎的被楼珩瞧见,他凝眸看了她半响,终于蹙眉:“你头发没干怎么吹冷风,快进去。” “哦。” 桑桐低低应了声,如获大赦,径直关上了窗。 窗扇最后一抹缝隙合拢前,她似是看到了楼珩投来的目光,隐忍,克制,欢喜,痛悯…… 还有深沉的,难以自抑的悔愧。 他什么意思? 这两日怎么奇奇怪怪的? 看她的眼神偶尔也让她心里发毛,好似被人抓住了把柄一般,桑桐随手取了帕子,胡乱的擦着头发,一面琢磨一面擦,等她反应过来时,头发已经干了。 桑桐满腹疑虑的睡去。 这晚,她没再梦到那些前尘往事,反而是楼珩的脸不停地在面前打转儿,那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她,说着“愿你好梦”…… 早饭时,叶寒声盯着她的脸左右看,“姑娘,你昨晚没睡好吗?怎么眼底下乌青这么重。” 他一问,其他人的视线也不由自主的落到桑桐面上。 桑桐刚喝了口米浆,闻言一呛,连咳了好几声,随口敷衍道:“近来事多,所以睡不踏实。” 其他人深表赞同。 无人注意的时候,桑桐却不着痕迹的瞥了眼楼珩……仙姿玉葩,惊为天人的楼都督,看他一眼做一整宿噩梦的,她怕是古往今来第一人了。 第192章 小白之信,府衙会 “这些日子确实太忙了。” 叶寒声没察觉桑桐的小动作,对她的话深有感触,“在军营里除了操练,好歹还能抽空打会盹儿,这一天到晚连轴转,人都瘦了一圈。” 他说着又把吃的往桑桐跟前推了推,“多吃点,补补。” 桑桐看了眼那碟子青菜,哭笑不得。 几人‘进补’后,往府衙去。 府衙离这儿不过一条街,众人决定走路,刚出客栈不远,桑桐便听到不远处有人在喊,“你们快看,那是什么?” 一群人仰着头往半空瞧。 “是鸟吧。” “胡说,哪儿有体型那么大的鸟,分明是鹰,老鹰……” “这倒是个稀罕物,好端端的,它怎么飞到这儿来了。” …… 桑桐几人顺势看了眼,长鹰展翅,在半空盘旋,瞧着就要朝他们的方向俯冲下来,桑桐立马唤道:“阿蛮。” “奴明白。” 蛮奴出门太急没戴护具,便抽出腰间的金锤……叶寒声嘴角微抽,把剑递了过去,“用这个吧。” 那金锤的大小怎么瞧都费劲能接住它。 蛮奴不置可否,横着剑,对上面吹了个口哨,黑点听见,一个猛子扎下来,细密的翅羽挟风而至,稳稳当当落在剑上,收了翅膀,又挪了挪,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站着。 它似对桑桐身边新出现的人很好奇,一双锐利的眼左右张望着,头顶的白翎随着扭动而微微颤抖。 “好漂亮的鹰。” 几人惊叹,盯着它瞧。 桑桐笑了下,随手取下它爪子上绑着的竹筒,毫不避讳的当着众人的面儿拆开,迅速浏览一遍,笑意渐失。 “北劳关大战时刘副将殉城而亡,在那之前,他一直守在前线,并没有见过外人,也没有收到东西。” 话是对楼珩说的。 其他人继续赏鹰,好似没听到一般,楼珩眉心微蹙,这个结果,是他们最不愿听到的,却是预料之中。 “先去府衙。” 桑桐吩咐蛮奴带小白回客栈喂食,小白很是不高兴的扇着翅膀,用脑袋顶了顶桑桐刚摸完它的手。 “它还会撒娇。” 叶寒声倍感惊讶,学着桑桐那样伸出手去逗它,桑桐见状忙道:“你小心,不熟悉的人它会……” 啄这个字还没说出口。 那比刀还要尖利的喙已经迅速张开,朝着伸过来的指尖探去,桑桐喝道:“小白!” 她话音落。 小白微微收势,但看距离已经要来不及了,所有人都替叶寒声捏了把冷汗,却见他眼疾手快的抽了手。 小白啄了个空。 叶寒声对上众人担忧的目光,摆手笑道:“我这反应能力是多年练出来的,要躲开,小意思。” “你这半根手指太闲的话,不如剁了。” 蛮奴没好气的瞪他一眼,带着小白转身回了客栈,叶寒声瘪嘴,“他说话还是那么不中听,对吧?” “对个鬼。” 越青崖狠狠给了他一个暴栗,“那是鹰,要不是姑娘喊了一句,你能躲开?老叶,你这手贱的毛病到底什么时候能改改?” “人家说得对,不想要就剁了,省得我们看着心烦。” 叶寒声抱着脑袋跳到一旁,怒道:“再打我头,我跟你绝交啊!” “这话你一年能说八百遍。” 冯禹也无奈摇头,“你就是记吃不记打,这么快就忘了上次……” 他话说一半儿,被叶寒声扑过去捂住嘴,圈着他的脖子低声警告:“你再说我真翻脸了啊。” 两人闹成一团。 桑桐看到消息犹自沉重的心情被他们的闹腾冲散,她好奇问:“上次什么?” “没什么!” 叶寒声抽空回答。 谁知一旁的楼珩缓步徐行,竟破天荒回道:“上次有人逮到只鹦鹉,关在笼子里,他每日去喂,喂久了,非要把鹦鹉抓出来,表演它们关系亲近,让它亲一口,就把脸凑过去。” “后来,他脸上多了个血洞。” 桑桐瞠目堂舌。 叶寒声敢堵冯禹,但对楼珩还没有这个胆量,听他说完,强自镇定的替自己找补,“那天人太多了,它受了惊,平日不这样的。” “你试过?” 桑桐话音微挑,打量着他。 叶寒声推开冯禹,轻咳了声,“那倒没有……” “他要拔人家的毛报复它,刚抓出笼子,失手放走了。” 越青崖凉凉的补充了一句,又遭了叶寒声几个白眼,他故作镇定道:“府衙到了,闲话少说,被人听到还以为军中没规矩。” “最没规矩的就是你。” 越青崖和冯禹异口同声的说完,错开视线,各自无奈。 叶寒声撇嘴,不置可否。 桑桐一路看着他们吵吵闹闹,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相处,一靠近府衙正门,几人同时安静下来。 “都督,顾长史请您去议事堂。” 传话的人说罢,恭敬的领着他们往里走,议事堂就是平日他们办公的地方开辟出来的一个会客厅。 此时除了长史,两侧还坐着几人。 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长史坐在上首的位置上,一副不胜其扰的烦躁模样,一抬头,看到穿过照壁进来的几人,忙起身相迎。 “楼都督,你可算来了。” 他这一声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但见长史都起身了,他们也陆续站起来,侧身看向门口。 长史迎到廊下,趁着这几步功夫,压低声音对楼珩道:“梁家和朱家的人都来了,梁家来的是梁瑕的长子,梁嘉志,以及族中几位耆老。朱家……朱家您自己看吧!” 他侧身相请。 一面走一面对里面介绍道:“这位是楼都督,奉旨而来,鹤鸣庄的案子就是他查出来的。” 听到这话,里面的人面色不由自主的沉了几分。 碍于颜面和身份,还是抱拳作揖,齐声见礼。 楼珩走到上首,在长史的退让下坐到了主位,“诸位免礼,坐。” 众人落座,长史也在另一边的上首坐下。 如此一来,整个议事堂里,只有桑桐还站着,数道视线落在她身上,气氛十分微妙。 桑桐心无波澜,静静地看着顾浔。 顾浔被那双眼盯得寒毛直竖,忙对外喊道:“你们都是怎么办事的,没看到缺了个位置嘛,还不赶紧再抬一张椅子来。” 第193章 一问,替奴顶罪? 差役抬着圈椅进来。 以眼神询问顾浔要安置在何处,顾浔犯了难,这要是放在最末端,好像不太好,可要是往前的话…… “抬上来。” 楼珩发话,差役依言抬着椅子上前,在他的示意下,放在了何嘉志的前面,他的身侧。 这一动作让何家人的脸色不太好看。 “楼都督这是何意?” 其中一名老者愤然起身,“你带一个女子上堂议事已犯了忌讳,还将她安置在我何家上首,是否过分了些。” “没错,她算什么东西,也配与我们同席。” “顾长史,你就这样看着吗?” 胡子花白的几个老头你一言我一语,情绪激动,对面的朱家几人默不作声,饶有兴致的看戏。 这场争议是桑桐而起。 按理来说她应当忐忑不安,识趣些,自己辞去,但她轻飘飘的看了众人一眼,施施然落座。 全然不受影响。 楼珩面色淡薄,不发一言,似是和她一样懒得理会这些话茬,顾长史看了眼,认命的出面调和,“诸位少说两句,别忘了今日为何而来。” “顾长史,你们府衙扣押我家主,如今又纵容他们如此欺辱我梁家,是打算就此撕破脸吗?” 原以为长史出面就能压下,谁料那群老头子见势闹的越发厉害,一个说完,另一个无缝衔接。 隐隐有威胁的意思。 顾浔面色微变,楼珩不会在泾州久待,自然不担心查下去会得罪谁,又遭谁记恨,可他势单力孤,要想在这泾州城施展拳脚,势必不能开罪这些乡绅豪强。 梁家树大根深,底蕴非凡。 虽然拿了梁瑕下狱,可真要动用那些人脉关系,事情会朝着哪个方向发展,谁也不知道。 大局未定之前,他肯定不能撕破脸。 顾浔和气一笑:“梁老这话说的严重了,诸位有所不知,桑姑娘对此案至关重要,都督如此安排,只是图个方便罢了,并非刻意刁难欺辱,一个位置而已,若梁老觉得憋屈,不妨与我换一换。” 顾浔站起身。 他将自己的姿态放低到这种地步,梁家的人也不能当真鸠占鹊巢,怏怏住了口,他们倒不是非要争个位次。 一个女人而已。 来不来,坐在那儿,有什么要紧? 左右改变不了局面。 之所以借机发难,是要让上头坐着的人搞清楚,在这泾州城,他梁家的份量非同寻常,警告他们,凡事三思而后行,莫做出让彼此都难堪的事。 “二叔开个玩笑罢了,还请顾大人不要放在心上。” 梁嘉志站起身,拱手作揖,“此行为何而来,晚辈清楚,但此事的确匪夷所思,我父亲是什么人想来诸位有目共睹,这般说辞,恕梁家无法接受。” “嘉志说的对。” 梁家一位耆老道:“都说捉奸成双,捉贼拿脏,你们府衙来报信,说的含含糊糊,至今都没有明确的证据能够证明我家主有罪。” “他已承认。” 楼珩徐徐开口,“众目睽睽,绝无作伪。” “谁知你们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逼他认下了这桩事,我梁家从政多年,家中子弟偶有庸碌之辈,却从来品性端正,你要说他嫖妓杀人,绝无可能!” “梁瑕与鹤鸣庄勾连,派人灭口,当场被抓,证据确凿,梁家当真要自欺欺人?” 楼珩冷淡的目光掠过在场众人。 虽是针对楼家,但朱家的几人还是瞬间汗流浃背。 梁嘉志看到这个眼神,心中陡然一寒,莫名觉得熟悉,月满楼的种种场景漫入眼前,一个姓楼,一个姓桑,一男一女,面容不尽相同,但眉眼间的神韵…… 梁嘉志越是观察越是心惊。 真是他们! 他们易容而行,占了第七阁,后面又因位置与他发生冲突,他准备走,却突然被出声挽留,好像就是因为萧荼叫了他“梁兄”“嘉志兄”…… 莫非,这两人那晚就是冲着他去的? 席间两人也曾提起父亲的身份,当时只道是意外,如今细想,好像每一步都是提前算计好的。 他们从那时候开始,就盯上父亲和梁家了? 梁嘉志心神不定,迟迟没有出声,梁家几位耆老说的口干舌燥,一抬头,就看到他魂不守舍的看着上首两人,满面骇然。 他这样的反应。 不止梁家众人,桑桐和楼珩也注意到了,尤其是他眼中的狐疑复杂之色,桑桐毫不怀疑,这位梁公子应当是认出他们了。 她也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和他再遇。 “嘉志,你想什么呢!” 离梁嘉志最近的一人悄悄推了他胳膊一把,梁嘉志回过神来,看所有人都在看他,不由一愣。 思索片刻,问道:“梁超亲口指认我父亲谴他行凶灭口了?” 他这一问,直接问到了关键处。 越青崖抓到梁超怕出意外,遂将他打晕,梁超清醒至今,对此事缄口不言,任凭牢头如何严刑拷打,始终像个哑巴一样。 闻言,楼珩默然。 桑桐和顾长史互相觑了眼,皆没有作答,看他们的反应,梁家人顿时气势高涨,暗赞梁嘉志心思缜密。 梁嘉志道:“几位大人说,梁超事先给鹤鸣庄传递消息,事后又趁人不备前去灭口,被当场抓住,由此问罪我父亲。” “可种种迹象表明,与此事有直接关系的人,分明是梁超。” “他为仆从,没有主人的指使,又怎会冒险行事。” 桑桐不敢指望顾浔能在这时候和梁家为难,只好亲自开口,“况且梁瑕的确当众承认他与此案有关,若不是他,梁公子如何解释他的所作所为?” “顶罪。” 梁嘉志沉吟片刻,缓缓吐出两个字。 梁家其他几个耆老闻言,比桑桐和楼珩的反应还大,立马呵止他,“嘉志,你住嘴。只要没有确切的证据,你爹就没事,何必与他们多说。” 他们还在劝说。 桑桐几人被这说法雷了个外焦里嫩,第一时间甚至不知作何反应,坐在一旁看好戏的朱家人这时候笑了两声,忍不住抚掌叫好。 “梁公子这么幽默,往日怎么没瞧出来呢?” “自古奴顶主罪司空见惯,这还是第一次听说当主子的给下人顶罪,真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 “你听听自己说的像话嘛!” 第194章 狡辩,还有一个人证 朱家的人自楼珩一行人进来,就沉默的像个隐形人。 为首的男人斜靠在椅子上,垂着头把玩他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好像对周遭发生的一切都不感兴趣。 突然一出声,倒是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桑桐和楼珩循声望去,在看清此人的面容后,从容镇定的表情陡然出现一道裂痕。 桑桐瞳孔骤缩,下意识抓紧了扶手。 楼珩眉梢微挑了下,一抹异色迅速从眼底掠过,然后复归平寂,只是心中惊诧波澜未泯。 原因无他。 这张脸与鹤鸣庄死去的那个人可谓一模一样,世上如孟骁那般精湛的易容术找不几个,朱家也不敢在这种事上作伪。 那么只有一个解释。 朱家居然是双生子。 且两人面容相差无几,气度却截然不同,鹤鸣庄那位怯懦猥琐,外强中干,眼前这人散漫骄狂,不可一世……倒不容易认错。 怪不得顾长史说朱家的人让他们自己看。 想他也是第一次知晓此事。 几人心思百转,波澜迭起,何家的人却坐不住了,反唇相讥道:“要你们多管闲事,朱家还是先把自己摘干净,再来看我家的笑话吧。” “这就不劳梁老操心了。” 男人咧嘴一笑,似嘲似讽。 梁嘉志怕他们当众吵起来,面上难堪,径直看向楼珩和桑桐二人,道:“此事非我牵强附会,而是另有隐情,不知诸位大人可否移步相商?” 楼珩颔首,与长史、桑桐和梁嘉志一道去了后堂。 待四周无人,梁嘉志拱手一礼,“今日所言事关我梁家族事,还请诸位大人不要外传,草民在此先行谢过。” 几人略一思忖,答应下来。 梁嘉志道:“寻常护卫我父亲自然不会做到这种地步,但梁超是我小叔遗留在世的唯一血脉,因其生母是青楼女子,不得认祖归宗,又怕传出私生子一事,影响梁家的名声,所以父亲找回他后,便将他养在身边。” “表面是护卫,实则与我一般无二。” “教他读书识字,为他聘请武师,赐梁姓,脱奴籍,视若亲子,只是我那堂兄自卑出身,争强好胜,又仗着我父亲的宠爱,总喜欢四处招惹麻烦……” “鹤鸣庄的事大概就是这么闹出来的。” 梁嘉志神情郑重,迎视几人,“小叔死的早,我父亲对此耿耿于怀,便加倍补偿梁超,他为人半生正直,惜名如命,从来不做出格之事,要说甘心认罪,除了这个理由,我想不到其他。” “还请诸位大人明察。” 一番话落,一室死寂。 无人吱声。 长史蹙眉沉思,桑桐戴着面具,本来就看不清楚面容,剩下一个楼珩,更是喜怒不形于色。 梁嘉志心中不由忐忑。 自从猜出这两人的身份,他就总觉得脊背发毛,有种被猎人盯上的感觉,这种感觉在此刻尤为明显。 他有一种感觉。 今日若不说清楚,或许以后就没有解释的机会了。 “楼都督。” 梁嘉志狠了狠心,抬手去解衣衫的盘扣,“数年前,泾州城的一座乐坊意外走水,得知与我有关,父亲让梁家出面赔偿了所有损失和伤亡抚恤,甚至因此动用了家法。” 他顾不得礼数,将衣裳从肩膀往下推了推。 露出皮肉翻飞,纵横交错的伤痕来。 “天呐,怎么把人打成这样?” 长史看到这些陈年旧伤,不禁骇然,“这些……都是何大人打的?” “是。父亲恼我德行有亏,举止失当,亲手所罚。” 梁嘉志主动将这些耻辱的伤痕袒露于人前,也是要下极大的决心,几人心中明白,桑桐凝视须臾,低道:“这样的伤势,起码要卧床大半年才能下地走动。” “一年零两个月十三天。” 梁嘉志缓缓拉好衣裳,一边整理一边说道:“不止背上,腰腿尽是这些……” 当时他以为自己都要活不成了。 秋娘已故,心若死灰。 他一度想随她而去…… “父亲说,子不教父之过,理应同罚,但又不能因此耽误公事,失信于朝廷和百姓,所以挨了三十藤条,只修养了三日,便又上衙门公干。” 梁嘉志面上苦涩,“为此,他的伤势连绵反复,拖了好几个月才好。” “如此听来,他倒是真公道。” 长史不由感慨。 梁嘉志闻言苦笑,“是啊,这样的人,你让我怎么相信他会和鹤鸣庄那种地方勾连,还犯了人命?” 他说话的时候不时用余光去打量楼珩。 看不出任何情绪变幻。 很是失望。 “梁公子说的,我们会仔细斟酌。” 楼珩淡道:“你先去吧。” 梁嘉志没能从他的嘴里得到一个肯定的答复,心有不甘,还欲再说什么,被长史不断的使眼色催促,示意他赶紧走。 梁嘉志只要压下焦急,拱手告辞,转道去了前厅。 他一走,顾长史便对楼珩道:“都督你看,这事儿确实有些蹊跷,按照梁公子的说法,咱们还真的冤枉了梁大人。” “那照顾大人的意思如何处置?” 楼珩反问。 顾浔思忖须臾,试探道:“不如先将他从牢里放出来,让梁家的人领回去,反正梁超在咱们手中,他知道身世暴露没了指望,说不定就招了呢?” “凭梁公子一番话,顾大人便要放人了?不再谨慎求证一番?” 桑桐忍不住问了句,“你就这么信他?” “那……那伤痕总做不得假。” 顾浔被两人模棱两可的态度折磨的不轻,声音越来越小,“看梁家人的反应,梁超的身世也确实有问题,既然如此,这事儿不就搞清楚了嘛。” “他说的这些只是旁证。” 桑桐无奈轻叹,仔细道:“你忘了,我们还有一个人证在。” 其实还有物证。 只是他们没从李叙的书房里找到而已。 闻言,顾浔眼神一亮,抚掌道:“对啊,我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那个叫颦兰的姑娘还在厢房里养伤呢,叫她来指认不就好了?” 能证明是梁超所为,皆大欢喜。 若不能……梁家对梁瑕的罪证也无话可说,省得口舌之争。 就这么办!